[WEB版][川原 礫][Sword Art Online][EX06][红鼻子麋鹿][121104埋坑]


本帖最后由 reekilynn 于 2012-11-4 00:4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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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ord Art Online
EX06 红鼻子麋鹿
Web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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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原 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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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润色:rkl(LKID: reekilyn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
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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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信息板:
121104 占坑并更新完毕


译者注释:
(1)这是web版,所以没有插图。Web版EX02的翻译之后会陆续更新。
(2)本外传的翻译基于台版文库本第2卷修改而成。与文库本不同的部分会以红色标出(不过EX06相对修改的地方并不多)。
(3)译者的一点话:Web版桐人最大的缺陷,大概就是『认为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因为自己的错才会发生』,而他只想用自己的生命去补偿。认为那些死去的人有多恨他,其实憎恨他的大概只有他自己一个吧……SAO里独来独往的时候是这样,到了四年后有了老婆有了孩子有了后宫的时候,居然还是这样……一点进步都没有……从文库本来看,桐人的性格倒是冷静理性了很多,就看后面会不会有所改进了……
(4)追加的一点吐槽:其实Web版里,有幸和启太是幼驯染而且有朋友以上关系的描述(桐人语),但不论是Ex06还是后来的文库本第一卷,这个设定都消失了……我有点不太理解原因。



本帖最后由 reekilynn 于 2012-11-4 00:42 编辑


  1

  《Vorpal Strike》的血色闪光贯穿了黑暗,并同时将两只大型昆虫怪物的生命值降为零。
  一边用眼角余光确认多边型的碎片四散,并在硬直时间解除的同时收回剑,转身弹开往背后逼近的尖锐大颚攻击。接着,我再次发出相同技能,将发出哪哪唧哪这种刺耳叫声,身体往后仰的巨大蚂蚁解决。
  这个单发重攻击技在约三天前,单手直剑技能的熟练度到达950时,出现在剑技列表中,连我自己都很惊讶用起来是如此方便。虽然放出技能后的硬直时间稍长,但比刀身大一倍以上的攻击范围,以及匹敌双手用重枪的威力却足以彻底弥补缺点。当然,如果是在与人对战时使用,应该立刻就会被读出时间空档。但若与只依照单纯AI动作的怪物对战则无妨。毫不客气地连发,以大红色的效果光将冲上前来的敌群全都击飞。
  ——话说回来,我自觉在微弱的火把光线下,持续战斗约一小时后,集中力果然还是会耗尽。从稍早之前开始,即使只是面对以大颚啃咬,然后喷出酸性黏液这种单纯的攻击模式,都无法立刻做出反应。这群大蚂蚁数量虽多,但绝不是小兵。栖息地在只距离现在最前线第47层两层的下方,是非常强力的怪物。虽然以等级来说,是在安全范围内,但如果遭到多数围攻,HP条应该很快就会降到黄色区域。
  会冒着这样的危险只身跑来已攻略完毕的楼层战斗,理由只有一个。这里是现在所知的练功区中,最能有效率地赚取经验值的最受欢迎地点。这些从周围的山崖上开着数个洞的巢穴,接二连三涌出的巨大蚂蚁拥有高攻击力,但HP和防御力却很低,只要能持续避开攻击,就能在短时间内打倒大量的怪物。但就如同刚才所说的,一旦遭到围攻,就有可能连稳住阵脚的机会都没有,而直接被连段至死,因此不能算是适合独行玩家的练功区。也因为这里是很受欢迎的地点,所以有一个队伍每次只能使用一个小时的协议。而在等待的队伍中,只有我是独自一人。现在也一样,熟面孔的公会成员们正在山谷的入口等待我练完。但并排的他们脸上,应该都露出了像用印章盖出来的厌烦表情。不对,如果只是让他们不耐烦倒还好,但团队意识强烈的大公会成员们,似乎都以「最强笨蛋」、「离群封弊者」取笑我——不过,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看到显示在视野左端的定时器转到五十七分后,我决定在解决下一波怪物的时间点撤退,为了挤出最后的集中力而大大地吸了口气憋住。
  先对从左右同时接近的两只蚂蚁中右边的那只,投出匕首牵制它的动作,接着以间距较短的三连击技《Sharp Nail(锐爪)》解决左边的家伙。在转过身的同时,用《Vorpal Strike》往大大张开的大颚中央砍了下去。在硬直时间当中,我用左臂的手套挥落从稍远处发射过来的绿色酸液。对随着效果音稍微减少的HP条咋舌,同时踢向地面跳起,从空中往蚂蚁最柔软的腹部砍下,给予致命一击。接着用完全习得中最强的六连击技,各三刀解决对面的最后两只后,在下一波怪物涌出前猛然跑了起来。
  在五秒之内跑完全长三十米左右的蚂蚁谷,直到从狭窄出口连滚带爬地逃出之后,我才首次吐了口气。一边剧烈喘息渴求新鲜空气,一边思考着这痛苦究竟只存在于意识中,还是现实的肉体也一起停止了呼吸呢?还没想出答案,就先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忍耐不住的我数度作呕之后,像块破布般扑倒在严冬结冰的路面。
  倒地的我耳边,传来往这里靠近的复数脚步声。虽然是认识的人,但我现在实在懒得打招呼。有气无力地挥了挥右手要他们快走之后,就听见粗犷的声音随着大大的叹气声传了过来:
  「我的等级已经跟你们拉开,所以今天就不下场了。听好啦,不要让圆阵崩溃,随时注意掩护身边的人。碰到危险千万别客气,给我大声呼救。还有,女王出现就立刻逃跑啊。」
  会长老练地下了指示,六、七人「是!」「喔!」地回话之后,踏得杂草沙沙作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反复着深呼吸,好不容易调整好气息,同时用右手撑起上半身,虚弱地往一旁的树干靠了过去。
  「接着!」
  满怀感激地接住飞过来的小瓶回复药水,用大拇指弹开瓶盖后,贪婪地喝了起来。虽然味道是带着苦味的柠檬汁,我却觉得非常好喝。将空掉的瓶子往地面一放,看着它发出小小的光芒消失后,我才抬起头来。
  大约三个月前在最前线迷宫区认识的公会《风林火山》会长克莱因,依然绑着印有低俗图案的头巾,扬起在那之下被杂乱胡须包围的嘴角说道:
  「桐人,不管怎么说,这样也未免太乱来了。你今天是几点来这里的?」
  「呃……晚上八点左右吧。」
  我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后,克莱因就夸张地摆出不满的表情。
  「喂喂,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已经关在这里七个小时了耶。这么危险的练功区,要是气力用尽可是会瞬间死亡的。」
  「没事啦,等待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两个小时。」
  「没人来的话你打算一直打下去吧!」
  「我就是想这样才特地挑这个时间来。要是白天来可要等上五、六个小时耶。」
  克莱因混着咋舌声丢下「你这笨蛋」这句话,解下腰间的稀有武器日本刀,重重坐到我的面前。
  「……嗯,关于你有多强,我从和你一起攻略起就清楚得不得了……现在等级到哪里了?」
  包含等级在内的能力数值情报是玩家的生命线,不轻易询问、提起,是这个SAO不成文的规定。不过事到如今并不需要隐瞒克莱因。我缩着肩膀,老实回答:
  「今天提升到69了。」
  随意摸着下巴的手停了下来,克莱因那双被头巾遮住一半的眼睛瞪得老大。
  「……喂,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已经比我高10级以上啦——不过,这么一来我就更不懂了。最近你等级上升的速度实在太不寻常了,肯定是连白天都把自己关在人烟稀少的练功区吧?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我可不想听你说什么……为了完全攻略游戏啊。就算你自己变得再强,攻略头目的进度还是由KoB这种强大的公会来下决定啊。」
  「别管我啦,身为一个练功狂,光是赚取经验值都觉得很爽快。」
  对于我露出自虐笑容吐出来的话语,克莱因摆出认真的表情反驳:
  「别开玩笑了……连我都知道,持续狩猎到变得如此憔悴有多辛苦。独行太耗费精神气力了……就算等级接近70,单枪匹马在这个练功区也绝不安全。你要冒险也要有个限度啊,像这样一直在随时可能从死亡钢丝上掉下去的地方提升等级,有什么意义啊?」
  听说风林火山是以攻略组中有着独行想法的玩家们不得已结集而成的公会。每位成员都是讨厌过度干涉的无赖,就连身为会长的克莱因也不例外。
  这家伙虽然人很好,但这样的男人特别为我这个离群封弊者设想到这种程度,恐怕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而我也对那个原因有相当程度的底。抱着帮不擅言词应对的克莱因一把的心情,我面露苦笑开口。
  「没关系啦,不需要假装担心了。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以特殊Mob为目标对吧?」
  特殊Mob,是设定为任务攻略关键的怪物。大部分都是以每几天或几小时一次的频率出现,但其中也有攻略机会只有一次,算是非常接近头目怪物的存在。当然强度也不是开玩笑的。因此通常需要组成如同攻略头目的大型队伍。
  克莱因老实地露出僵硬的表情,转过头去搓着下巴。
  「……我才没有特别想知道呢……」
  「不用再隐瞒了。你买下了我从阿尔戈那里买了有关圣诞头目资料的情报……这个情报我也买啰。」
  「什么!」
  克莱因再次瞪大了眼睛,接着用力咋舌。
  「阿尔戈那家伙……老鼠这称号真不是浪得虚名。」
  「那家伙只要是能卖的情报,连自己的能力数值都会卖——总之,我们都知道彼此的目标是圣诞头目,而且也已经买下所有现阶段能从NPC得到的情报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会这样无谋地赚取经验值,以及不管是什么忠告我都不会停止的理由了吧。」
  「啊啊……抱歉啦,你也改用劝诱的说法嘛。」
  克莱因原本放在下巴上的手抓了抓头,继续说道:
  「到二十四日晚上剩不到五天……不管是哪个公会都一样,想在头目出现前或多或少增加一点战力。但在这种冷到不行的半夜,把自己关在练功区的笨蛋还是很少。不过呢……我们的公会成员好歹也接近十个人了,就算以头目为目标也有充分的胜算。你应该知道,既然是『每年一度』的强力特殊Mob,那可不是能单独狩猎的东西啊。」
  「…………」
  无法反驳的我,低头看着淡褐色的枯野草。
  SAO开始后一年。在第二次的圣诞节之前,整个艾因葛朗特开始流传一个传闻。大约一个月前,各层的NPC全都开始说着相同的任务情报。
  据说在桂花之月——也就是十二月的二十四日晚上十二点整,传说中的怪物《叛教者尼古拉斯》将出现在某个森林中的巨枞木下。打倒它就能获得怪物背上大袋子中满载的财宝——
  就连从来只对攻破迷宫区有兴趣的攻略组强力公会,这次也展现了极大的兴趣。因为财宝不论是巨额的珂尔也好,稀有武器也好,都能大大成为攻略楼层头目的助力。若说这是到目前为止只从玩家手中夺取东西的SAO系统,好心给的圣诞礼物,怎么能不去领取呢?
  但是身为独行玩家的我,一开始也对这个传闻毫无兴趣。不用克莱因说,我也觉得这不是能单独狩猎的对手。而且独自攻略至今所赚取的金钱,只要我想,就连房子也买得起。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打大家都想攻略的特殊Mob而出名,引来无谓的瞩目。
  但是两周前——我这样的心情,因为某个NPC情报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到这个人气练功区,虽然成为众人的笑柄,依然发了疯似的不断提升等级。
  克莱因陪着沉默的我,好一段时间不发一语,之后才低声说道:
  「果然是因为那个情报的关系吧——『复活道具』的……」
  「……啊啊。」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我冷淡地承认之后,不知已是第几次了,曲刀使深深叹口气,硬是把话给挤了出来。
  「我懂你的心情……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梦幻道具。『尼古拉斯的大袋子中,隐藏着能将死者的魂魄救回来的神器』……但是啊……就如同大多数人所说,我也觉得那只是骗人的情报而已。与其说骗人,不如说那只是仍将SAO当作普通的VRMMO开发时,写给NPC的台词,就这么留下来罢了……也就是说,应该只是让玩家能在没有死亡惩罚的情况下复活的道具。但是现在的SAO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惩罚只有一个,就是玩家本人的性命。虽然我不愿去回想,但开始当天茅场那家伙就是这么说的。」
  由茅场晶彦的面具中发出的在事件开始当天所做说明的声音,也跟着在我的耳边响起——『当HP降为零的时候,玩家的意识将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且永远无法返回现实的肉体。』
  我不觉得这句话是骗人的,但是……即使如此……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死亡等于实际发生的事。」
  像是要反抗什么似的,我把这些话说出口。下一瞬间,克莱因皱起了鼻头,丢下这番话:
  「死了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回到现实活得好好的,茅场还会对你说『骗你的』?别闹了,这个问题在一年前就确定了吧。如果只是这种恶劣的玩笑,立刻把全部玩家的NERvGear拔下来,事件就解决了啊。既然没办法,就表示这是真正的死亡游戏。在HP变成零的瞬间,NERvGear也会立刻变成微波炉,把我们的脑给烧了。如果不是这样……至今被那些混蛋怪物干掉,哭喊着『我不想死』并同时消失的家伙们……到底算什么……」
  「闭嘴!」
  我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嘶哑叫声,打断了克莱因的话。
  「你如果真的以为我会连这种事都不懂,那我跟你也无话可说了……确实,茅场在那一天是这么说了,不过啊,在前阵子的楼层Boss联合攻略时,KoB的希斯克利夫不也说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率能救同伴的命,就要全力去追寻那个可能性,办不到的人就没资格组队』吗。虽然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但他说的话很正确。我正在尝试那个可能性。假设在这个世界死亡的人意识没有回到现实,但也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到类似保留区域的地方,等待着这个游戏最后的结果。如果是这样,复活道具就有成立的理由了。」
  我少见地长篇大论,将这个最近支撑着我、不可靠的假设说了出来。克莱因收起怒气,改用类似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是吗?」
  他终于发出的声音与刚刚完全不同,非常地平静。
  「桐人……你还是没有忘记,前一个公会的事情吗……已经过了半年了耶……」
  我转过头,吐出辩解般的话:
  「应该说,怎么可能才过了半年就忘了……全灭耶,除了我以外……」
  「是叫《月夜的黑猫团》对吧?又不是攻略公会,还跑到接近前线的地方,最后是盗贼引发了警铃陷阱吧。那不是你的责任,没有人会责怪你,甚至还要夸你竟然能够活下来。」
  「不是这样的……是我的责任。不论是阻止他们上前线,要他们无视宝箱,或是在警铃响起后让全部的人逃走,都是我能做到的事……」
  ——如果我没有隐瞒同伴们自己的等级跟技能。没有告诉克莱因的这个事实所带来的痛苦,狠咬着我的胸口。在那个不机灵的曲刀使准备说出他不擅长的安慰话语前,我抢先接着把话说下去:
  「确实是连百分之一的机率都没有吧。不论是我找出圣诞头目的可能性、独自打倒那家伙的可能性、复活道具确实存在的可能性,还有死者的意识有保存下来的可能性……这些全部合在一起,就好比要从沙漠中找出一粒沙。然而……然而却不是零。既然不是零,我就必须为此付出最大的努力。何况……克莱因,你也绝非为钱在伤脑筋吧。那么,你会以它为目标的理由就跟我一样吧?」
  面对我的问题,克莱因哼了一声,握住放在地上的刀鞘回答:
  「我跟你这种梦想家不一样。只是……之前,我也有个朋友被干掉了。如果不为了他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晚上可是没办法安眠……」
  面对站起身来的克莱因,我露出微微的苦笑。
  「一样啦。」
  「才不一样咧。我们毕竟还是以财宝为主要目标,刚刚说的只是顺便啦……只有那群人在,要是有巨大蚂蚁跑出来就不好了。我稍微去看一下情况。」
  「啊啊。」
  稍微点了下头,闭上眼睛深深靠在树干上的我,耳边传来渐渐走远的曲刀使小声的话语。
  「还有,我会担心你,可不只是为了探听情报啊,你这浑蛋。要是你因为逞强而死在这种地方,我可不会为你使用复活道具啊!」

  2

  「谢谢你的担心。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保护我们到出口吧。」
  这就是公会《月夜的黑猫团》会长启太,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在名为SAO的死亡游戏开始五个月后某个春天的黄昏,我为了收集武器素材道具,潜入比当时前线低于十层以上的楼层迷宫区。
  活用身为封弊者,也就是封闭测试参加者的知识,于起跑点就一路冲刺,采取强硬的独行这个能以高效率赚取经验值的方法,达到连最前线的怪物都能独自打倒的等级后,在那个地方的狩猎对我来说,是简直轻松到觉得无聊的作业。避开其它玩家,花了约两小时收集完需要的道具量,正准备回家而往出口走去时,遇到了在路上被大怪物群追赶下撤退的队伍。
  那是个即使由身为独行玩家的我看来,都觉得非常不平衡的队伍。由五人组成的队伍中,能称为前锋的,只有一名拿着战锤与盾的男子,其它则是只装备短剑的盗贼、拿着棍棒的棍使,以及两名长枪使。即使战锤使的生命值减少,也没有其它能进行切换、当作肉盾的成员。这种成员组合只能一点一点撤退。
  将视线投向全部的人,确认他们的生命值。虽然还有能从这里逃到出口的余力,但如果途中有其它的怪物群跑出来就很难说了。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从藏身的小路飞奔而出,对着应该是队长的棍使说:
  「需要我帮忙在前面撑一下吗?」
  棍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虽然瞬间感到犹豫,但立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就麻烦你了。如果有危险,请立刻逃跑。」
  我点了点头回应并从背后拔出剑来,在战锤使的背后喊了声切换,接着就硬是闯进了怪物前方。
  敌人是我刚才独行时解决掉很多只的哥布林群。若全力使出剑技,就能在瞬间把这些怪物清光。即使是毫不抵抗地承受攻击,只靠战斗回复技能补充的生命值都能撑相当长的时间。
  但是,我在瞬间感到害怕。我害怕的不是哥布林,而是背后那群玩家的视线。
  一般而言,高等级玩家在下层练功区我行我素地大闹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若长时间如此,当上层的公会收到扫荡委托,玩家便会被狠狠的教训,最后还会遭到被记载在报纸上的失礼玩家列表中之类的处置。虽然我觉得现在算是紧急状况,所以不会有问题,但我还是感到害怕。搞不好要跟我道谢的他们,眼中会浮现嘲讽我为封弊者的眼神。
  我将使用的剑技限定在初步的技能,特意花上不少时间与哥布林群战斗。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导致无法挽回的过错。

  与使用药水回复HP的战锤使进行几次切换,终于将哥布林群全部打倒的瞬间,这个不认识的五人队伍发出让我吓一跳的盛大欢呼。他们一个接一个互相击掌,为胜利感到高兴。
  虽然内心感到不知所措,但我也摆出不习惯的笑容,回握每个人所伸出来的手。其中唯一的女性玩家,黑发长枪使在最后用双手握住我的手,泪眼汪汪地不断重复对我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因为我非常害怕……当你来救我们的时候,我实在非常高兴。真的很感谢你。」
  听见这些话又看到荡漾的泪水时,在我胸口流窜的,是至今仍无法形容的感情。只记得当时觉得有帮助他们、自己强大到帮得上忙真是太好了。
  我虽然从游戏开始以来就一直是独行玩家,但也不是第一次在前线楼层帮助其它队伍。不过攻略组之间,有着在战场上本来就要互相帮助的默契。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需要帮忙的一方,所以帮助他人时不会特别要求谢礼;被帮助的一方也只会简短地打个招呼。迅速做好战后处理,沉默地往下一场战斗出发。在那里存在的,只有为了不断以最高效率强化自己的单纯合理性而已。
  但是他们——月夜的黑猫团却不一样。全员只因为一场战斗的胜利,就获得极大的喜悦,并互相称赞对方的努力。我会在彷佛听见了单机RPG里胜利号角声的景象告一段落后,提议要与他们一起走到出口,可能就是被他们那种充满同伴意识的气氛所吸引吧。更进一步来说,我觉得真正在攻略这个名为SAO的疯狂游戏的,其实是他们才对。
  「我也有点担心剩余的回复药水数量……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走到出口吧。」
  对于我的谎言,启太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点头。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
  ——不,在黑猫团消失后过了半年的现在,我才了解,我只是单纯觉得很爽快。以身为贯彻利己主义的独行玩家所累积的能力,保护比自己弱小许多的他们,享受被依赖的快感。只是如此而已。
  脱离迷宫区回到主街区的我,一口答应了启太要在酒场请客的邀请。以对他们来说应该算高价的红酒举杯庆祝。当自我介绍结束,场面冷静下来后,启太威到难以启齿地小声问起我的等级。
  我多少料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所以我在前一刻准备好了适当的假数字。我说出口的数字,正好比他们的平均等级高了三级左右——但比我真正的等级低了二十。
  「咦——这个等级能够在那种地方SOLO吗?」
  我面露苦笑回应惊讶的启太。
  「讲话不用那么客气啦——虽然是独行,但基本上都在闪躲,只瞄准落单的敌人攻击,所以效率实在不怎么好。」
  「喔——是喔,那……桐人,虽然很突然……我觉得应该很快就会有其它公会邀请你……如果你愿意,要不要加入我们公会?」
  「咦……?」
  面对故作不懂地回问的我,满脸通红的启太越说越激昂。
  「看嘛,我们啊,就等级而言是能安全地在刚刚的迷宫练功喔。但是技能构成上……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能当前锋的只有铁雄而已。回复怎么也赶不上消耗,导致在战斗的过程中情况越来越糟。若是有桐人加入,就可以轻松不少,而且……喂,幸,过来一下。」
  启太举起手呼喊的,是那名黑发长枪使。这个好像名叫幸的娇小女性握着红酒杯走了过来,害羞地对我点了点头。启太将手放到幸的头上,继续说道:
  「这家伙的主技能虽然如你所见,是双手用长枪,但跟另一个长枪使比起来技能值偏低,所以我想趁现在让她转型为拿盾的单手剑士。不过,一来实在没有修行的时间,同时也不太了解单手剑。如果你愿意,可以稍微当她的教练吗?」
  「什么嘛!把人家当成小毛头!」
  幸先是鼓起脸颊,接着轻吐舌头笑着说:
  「因为啊,我一直都是负责在远处慢慢攻击敌人嘛。突然要我跑到前面去打贴身战,我会害怕啦。」
  「只要好好躲在盾牌后面就好啦,要说几次才会懂啊——真是的,你从以前就是太容易害怕了。」
  对于至今都待在充满杀戮的最前线,只知道SAO——不,所有MMORPG都是互相争夺资源的我来说,他们的互动既有趣又炫目。注意到我视线的启太害羞地笑着说:
  「啊——我们公会成员,在现实世界全是同一所高中的计算机研究社社员。特别是我跟她又住得很近……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大家人都很好,一定很快就会跟桐人打成一片了。」
  包含这么说的启太在内,这群人全是好人的事,我在从迷宫区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对于欺骗这些人感到些许罪恶感的同时,我也露出笑容用力地点点头。
  「那……请让我加入你们吧。还请多多指教喔。」

  有了第二名前锋,让黑猫团的队伍平衡度大幅改善了。
  不,如果他们任何一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观察,应该就会发现我的HP条很奇怪地都不会减少。然而这群性情温和的同伴们都相信我所说的,是因为这件使用稀少素材做成的大衣——这不是骗人的——这个理由,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的样子。
  在队伍战斗时,我只负责防御,让背后的成员来解决敌人并获得追加的经验值。启太等人的等级迅速提升,我加入后一星期,主练功区便上升了一个楼层。
  在迷宫的安全区域里围成圈圈坐下。启太吃着幸做的便当,兴奋地对我述说梦想:
  「当然,同伴们的安全是第一要务。但是啊……如果只是追求安全,那把自己关在起始之城镇就好啦。既然这样持续练功、提升等级,我们希望总有一天也能加入攻略组。虽然最前线离我们还很远,如今只能交给血盟骑士团、圣龙联合之类的顶尖公会去进行攻略……欸,桐人,他们跟我们到底差在哪里啊?」
  「咦……嗯——情报吧。那些人独占了有关哪个练功区最有效率、怎么做才能得到强力武器等等的情报。」
  虽然这正是我能踏足攻略组的理由,但启太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这……当然也是一部分理由。但我觉得是意志力。因为他们想保护同伴、保护所有玩家的意志力很强烈。就是因为有这股力量,他们才能在危险的头目战中取得胜利。我们现在虽然还是被保护的一方,但心情上却不会输给他们。所以啊……我觉得只要这样继续加油,总有一天能赶上他们的。」
  「是吗……说的也是。」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内心却觉得绝不是那么了不起的理由。攻略组之所以为攻略组的动机只有一个,就是想一直以顶尖剑士的身分站在数千名玩家顶点的执着。证据在于,如果攻略SAO的目的只是保护玩家,那顶尖玩家们就应该尽量提供所获得的情报与道具给中级玩家们。这么一来就能拉高全体玩家的基本等级,加入攻略组的人数也会比现在增加许多。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在于希望自己随时都是最强的。当然我也不例外。当时的我都在深夜溜出旅馆,独自移动到最前线提升等级。这个行为不断拉大与黑猫团成员的等级差,尽管我知道就结果而言,我不断在背叛他们。
  但是,那时的我多少相信着,如果黑猫团的等级真的急速上升,能够加入最前线战斗,到时启太的理想或许真的能改变攻略组封闭的气氛。
  事实上,黑猫团也以能称为异常的速度强化战力。当时做为战场的练功区,都是我很久以前攻略完成的地方,不论是危险的地点或效率良好的地点,我都一清二楚。若无其事地引导他们,不断鞭策出最好的效率,使得黑猫团的平均等级终于完全超越了主流阶层。我加入时离最前线还有十层的差距,在短期间内缩短到五层。积蓄也不断增加,连购买公会用房子这种事,也越来越有可能实现了。

  不过,只有一点,幸的盾剑士转型计划一直停滞不前。
  但这也难怪。想在非常近的距离下与凶恶的怪物交战,比数值上的等级更加重要的,是能够忍受恐惧,战到最后一刻的胆量。SAO开始没多久,在贴身战陷入慌乱正是许多玩家死亡的原因。硬要说的话,幸其实是个文静的胆小鬼,怎么样都不觉得适合担任前锋。
  我因为知道自己拥有超过做为肉盾所需的等级,所以认为没有急着让幸转型的必要。但其他成员可不这么想。应该说,他们似乎对一直把累人的前锋工作丢给中途加入的我感到过意不去。虽然因团队的感情很好所以没把话说出口,但幸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就在某天夜里,幸的身影从旅馆中消失了。
  大家认为无法从公会成员列表上确认所在地点,是因为她独自待在迷宫区。这让启太之下的成员全都乱成一团,并立刻全员出动寻找。
  但只有我一个人坚持要到迷宫区以外的地方找看看。表面上的理由是练功区也有几个无法追踪的地点,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得到由搜敌技能派生出的高级技能「追踪」了。当然,这并非能跟伙伴们明说的事。
  启太们往那层楼的迷宫区飞奔而去后,我来到幸的旅馆房间前发动追踪技能,开始追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淡绿色脚印。
  那小小的脚印与大家跟我的预测相反,消失在距离主要街道区有段距离的水渠当中。我歪着脖子往里面走,就在只听见水滴声响的黑暗角落中,看见幸披着最近才刚得到、具有隐蔽功能的斗蓬蹲在地上。
  「……幸。」
  我一出声,她便晃动及肩的黑发抬起头来,惊讶地喃喃说道:
  「桐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最后说了。
  「直觉。」
  「……这样啊。」
  幸微微地笑了出来,再度将脸放回环抱着的膝盖上。我拼命思索话语,接着说出毫无创意的台词:
  「……大家都很担心你,还跑到迷宫区去找人了。快回去吧。」
  这次则陷入了好一段时间的沉默。等了一、两分钟,我正想再说一次同样的话,这时传来依旧低着头的幸微弱的声音。
  「欸、桐人。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反射性回问:
  「从哪里……逃走?」
  「从这个城镇、黑猫团的大家、怪物……从SAO逃走。」
  我对女孩子——对人类并没有了解到能立刻回答这句话的程度。再次陷入长考后,我战战兢兢地问她:
  「这是……要一起自杀的意思吗?」
  短暂的沉默后,幸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呵呵……对耶,这样应该也不错……不,抱歉,我骗你的。如果有自杀的勇气,我就不会躲在城镇圈内了……不要一直站着,你也坐下来啊。」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在离幸稍微有点距离的石板地上坐下。从半月型的水渠出口处,可以看见像星光一样微小的城镇灯火。
  「……我很怕死。因为害怕,这段时间几乎都睡不着。」
  终于,幸开口喃喃低语。
  「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无法离开游戏呢?为什么明明只是游戏,却真的会死呢?那个叫茅场的人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实,对于这五个问题分别都能做出回答。但是连我也知道,幸并非在寻求那种答案。我拼命思考后说:
  「大概,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人能得到好处。在这个世界变成这样时,大家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对忍着眼泪的女孩说出了天大的谎言。因为,至少我从隐瞒自己的强大,潜伏于黑猫团这件事中,得到了秘密的快感。就这层意义来说,我明显得到了好处。
  当时,我应该要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幸。如果我拥有任何一丁点的诚意,就应该将自己丑陋的利己主义全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么一来,幸至少能解放某种程度的压力,得到些许的安心也不一定。
  但是我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让谎言变得更加坚固的话。
  「……你不会死的。」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呢?」
  「……黑猫团就算维持原状也是个有一定实力的公会。也取得必要的安全等级了。只要还待在那个公会,你就能安全活下去。另外,也不需要硬是转型成剑士。」
  幸抬起头,对我投以依赖的眼神,但我却无法直视那双眼睛而低下头去。
  「……真的吗?我真的能活到最后吗?能活着回到现实吗?」
  「啊啊……你不会死的,一定能活到游戏攻略完成的那一天。」
  这是毫无说服力、一点重量都没有的话。即使如此,幸还是往我靠了过来,把脸靠在我的左肩上哭了一会。

  过了一段时间,我传了讯息给启太等人,并带着幸回到旅馆。幸先回房休息,而我则在一楼的酒场等着启太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几件事——幸要花上更久时间才能转型成剑士,可以的话让她继续当长枪战士比较好,还有,我继续担任前锋没有任何问题。
  启太等人虽然很在意我跟幸之间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我的建议。我松了口气,然而这样根本无法解决真正的问题。
  从第二天夜里开始,幸就每晚都到我的房里睡觉。她说只要在我身边,听我说出你不会死这句话,她就睡得着。如此一来,我必然无法在半夜溜出去赚取经验值。话虽如此,并不代表我欺骗幸及其它同伴的罪恶感也跟着消失。
  不知为何,那时的记忆就像被压紧的雪球一样缩得很小,令我难以想起详细情形。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我跟幸之间绝非恋爱关系。我们之间不曾发生过同床共眠、相互依偎、述说爱的话语,甚至是互相凝视这些事。
  我们的关系,应该比较接近互舔伤口的流浪猫吧。幸因为我的话语稍微忘却恐惧,我也因为她的依赖而短暂忘记自己是封弊者的内疚。
  没错——我因为窥视幸的苦恼,才首次发现这个SAO事件的一部分本质。之前,我恐怕不曾感受过这个化为死亡游戏的SAO真正的恐怖。我机械式地打倒在封测时就已完全掌握的低层怪物,不断提升等级,接着就维持这个安全范围,持续待在攻略组当中。虽然我不是圣骑士希斯克利夫,但记忆中,我的生命值不曾掉到危险区域。
  靠着我轻松获得的大量资源,当我知道——有无数像这样害怕死亡的玩家存在时,我终于找到能将自己的罪恶感除罪化的方法。当然,那个方法就是持续守护幸以及黑猫团的成员。
  我硬是把自己为了快感,隐瞒等级加入公会的事实忘掉,替换成我的行为是为了守护他们、将他们培育成一流攻略组公会这种利己的记忆。每晚都在床边对因为不安而缩成一团的幸,像念咒般复颂着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绝对能活下去。每当我这么说着,盖着毯子的幸便会露出些许微笑,视线往上看着我,接着进入浅浅的睡眠。

  但是,最后幸还是死了。
  那个地下水渠的夜晚经过不到一个月,她就在我的面前被怪物砍倒,身体与魂魄全都四散消失。
  那一天,启太为了买一间小小的独栋房屋作为公会基地,带着终于达到目标的全额公会资金,去跟房屋中介玩家见面。我跟幸以及其它三名同伴,原本一边笑着看公会共通道具栏那近乎零的珂尔余额,一边在旅馆等启太回来。但没多久,战锤使铁雄便开口说道:
  「趁启太回来前,我们去迷宫区赚点钱,把家具全部准备好,让那家伙吓一跳吧。」
  我们五人因此前往之前从未去过、仅低于最前线三层的迷宫区。当然我以前曾在那个迷宫战斗过,也知道那里是容易赚钱但陷阱很多的地点。然而,我却没有告诉他们。
  在迷宫区中,也因为等级算在安全范围内,所以狩猎一路进行得非常顺利。花了大约一小时赚取到目标金额,就在大家正准备动身回去买东西时,担任盗贼的成员发现了宝箱。
  当时,我极力主张不要管它。但被问到理由时,我却无法把「从这层开始,陷阱的难易度提高了一级。」说出口,只能吞吞吐吐地强调,因为看起来很危险。
  警铃陷阱大声响起,怪物立刻如同怒涛般从房间的三个入口涌入。瞬间判断情况危急的我,立刻要大家使用转移水晶紧急脱逃。但那个房间却被指定为水晶无效区域——这时,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都陷入或轻或重的恐慌当中。
  第一个死去的,是引发警铃的盗贼,接着是战锤使铁雄,男性长枪使也跟在他后头死亡。
  陷入完全恐慌的我,胡乱使出之前隐藏的高级剑技,接二连三打倒杀过来的怪物。但数量实在太多。当发现能将宝箱破坏掉就好的时候,已经是一切结束之后很久的事了。
  当幸的生命值在遭到怪物群包围下完全消失的瞬间,她向我伸出了右手,仿佛要对我说什么似地开口。那对睁大的眼睛,依然浮现着与每天晚上相同,信赖我到令人心痛的光芒。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我回过神来,不论是之前的大群怪物,还是四名伙伴的身影,全都不在那个房间里了。但即使是那种状况,我的HP条也只减少了一半左右。
  完全无法思考的我,就这样茫然地独自回到旅馆。
  将全新的公会房屋钥匙放在桌上,等着我们回来的启太,在把我的话——他们四个人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事情全部听完后,用没有表情的眼神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
  『像你这样的封弊者,根本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他自行往城镇外的艾因葛朗特外围奔去,并在随后追上的我面前,毫不犹豫地跳过栅栏,往无限的虚空跳了下去。
  启太说的全是事实。完全不容狡辩,是我的骄傲自大杀死了月夜的黑猫团四个人——不,五个人。如果没有遇上我,他们会一直留在安全的基础区域内,更不会发生硬是去解除陷阱的情况。
  要在SAO中生存下来,首先需要的,并非反射神经,也不是数值上的等级,而是充足的情报。我带着他们以高效率提升等级,却疏于给予他们情报。那正是我一手造成的悲剧,是我亲手杀害了发誓要守护的幸。
  不论她在最后的瞬间,想说出口的话是多么恶毒的咒骂,我都必须承受。会一心寻求仅是不确定传闻的复活道具,只是为了听见那句话。


  3

  距离圣诞节剩余的四天中,我的等级又上升了一级,达到70大关。
  在这段时间里,我完全不曾睡过。这应该算是代价吧,我有时会感到有如被刺进铁钉的头痛,但就算躺下去恐怕也睡不着吧。
  从那次之后,克莱因的公会风林火山就不曾出现在蚂蚁谷了。而我持续混在其它公会的大型队伍中排队,机械般独自狩猎蚂蚁。那些看着我的玩家们的眼神,也终于从嘲笑变成了厌恶。虽然有时还是会出现向我搭话的人,但只要一跟我对上视线,就立刻撇过脸离去。
  在一大群以圣诞礼物为目标的人们之间最大的悬案,就是会出现「叛教者尼古拉斯」的巨大枞木究竟在哪里——关于这个问题,我趁着在蚂蚁谷提升等级的空档,得到了几乎可以确信的答案。
  我跑逼了所有从各个情报商买来的大树坐标,但那些虽然外表长得像圣诞树,实际上却不是枞树,而是杉树。与有着针一般叶子的杉树不同,枞树叶的前端是细长的椭圆形。
  几个月前,我曾在第35层练功区的随机转移迷宫「迷路森林」一角,发现了一棵弯曲的巨木。我认为那似乎有什么涵义的形状,可能是某个不明任务的起点而仔细做了调查,但当时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回想起来,那棵巨木就是枞树。圣诞节——也就是今晚,特殊Mob「叛教者尼古拉斯」应该就会出现在那棵树下。

  我毫无感觉地听着宣告等级上升到70的号角声,并将周围的蚂蚁扫荡完毕后,便从袋子里拿出转移水晶。我没向正在排队的玩家们打招呼,直接回到现在居住的最前线,第四十九层主要街道区。
  抬头望向转移门广场的钟塔,距离零点只剩三小时了。应该是想一起度过圣诞夜,广场上满是勾肩搭背走在一起的情侣玩家。我迅速穿越他们,往旅馆赶回去。
  冲进长时间居住的房间后,我立刻打开装设在房内的收纳箱,从跳出的道具窗口中把所有回复、解毒水晶及药水之类的,往携带物窗口移动。虽然光是这些就可以算上一笔财产,但全部用完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将收藏的稀有单手剑也一并取出,确认过耐久度后,就跟背上那把以蚂蚁为对手导致残破不堪的剑交换,再把包含皮革大衣在内的防具也全换成新品。
  当所有的作业结束,正打算关起窗口,我却在看到自己的道具栏最上方时突然停下手来。
  在那里,除了有写着「Self」,也就是我自己的道具栏分页外,还并排着一个写着「幸」这个名字的分页。
  这是感情很好但还没发展到结婚——这类的玩家们自行设定的共通道具窗口。这跟二话不说就将所有道具跟金钱设定为共有的结婚不同,只有这个分页窗口内的道具是两人共有。
  连告白、牵手都不曾要求过的幸,在去世前不久说想设定这个窗口。当我询问理由时,她说出的是能轻松交换回复药水之类的道具——如果是这种目的,明明已经有公会成员共通窗口了——这种颇难让人接受的回答,但我还是答应,并设定了只属于我跟幸的共同分页。
  即使幸死了,这个分页却遗留着。当然,好友名单中也还留着幸的名字,但幸在那里的名字已经变成无法联络的灰色,而几个留在共通道具栏的回复药水或水晶之类的,也已经不会再被使用了。
  经过了半年,就算公会用的分页已经毫无感觉地消除了,我还是无法把写着幸名字的标示消除。当然——理由不是我相信她还有复活的可能性。我只是无法原谅一旦消除了,心情就能变得轻松一点的自己。
  看着幸的名字约十分钟后,我才回过神来关掉窗口。距离零点只剩两个小时。
  在走出房间往转移门移动的路上,我一再想起幸在最后一瞬间的表情,脑中思考的,只有她那时究竟想说什么。
  转移到第35层走出转移门后,来到与最前线完全不同、非常安静的广场。可能因为这里距离中级玩家的主战场还有一点距离,主要街道区又是不值得一逛的农村吧。不过我还是拉起大衣衣领,避开几名在现场的玩家目光,迅速离开街区。
  没有与小兵怪物交手的时间与精神的我,在确认背后没有人跟踪后,便开始全力奔驰。靠着这一个月硬是提升的等级,让我敏捷度数值补正上升了许多,踏在积雪上的脚就像羽毛一样轻盈。虽然太阳穴传来的疼痛依旧没有消失,但也因此让我的脑中完全没有睡意。
  经过十来分钟的奔跑,抵达了迷路森林的入口。这个练功区迷宫是由无数的四角形区块分割而成,因为各区之间的连接点是以随机数交替,如果没有地图道具,几乎可说是无法突破。
  摊开地图,盯着标示有记号的区块,逆推前往那里的通路。将路径彻底刻进脑中后,我便独自往深夜的幽暗森林走了进去。

  经历两次无法闪避的战斗后,我毫无障碍地到达目标枞树所在位置的前一个区块。时间还剩三十分钟以上。
  接下来,将和可能会夺走我性命——机率恐怕还非常高的头目怪物单打独斗,我的内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恐惧感。或者该说,也许这正是我所期盼的情况。在为了让幸复活的战斗中死去,可能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死法——
  我并不是想要说出「我在寻找属于自己的葬身之地」这种英雄式的台词。害幸以及四名伙伴无意义地死去,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追求自己死亡的意义。
  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幸曾这样问过我。而我则回答她,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我终于能将那句话化为现实。在茅场晶彦这个疯狂天才制作的无意义死亡游戏SAO中,幸毫无意义地死去。同样的,我也将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地方,不被人所记得,也不具任何意义地死去。
  【rkl:你不就是想死么。SAO里想死,到了UW里还是这样,四年过去了居然没有一点进步!】
  如果,我成功打倒头目活了下来,那复活道具一定会从传闻变成现实。我毫无根据地这么想着。幸的魂魄将从黄泉路或冥河回来,到时我就能听见她最后的那句话。总算——总算,让我等到这一刻……
  正当我准备踏出步伐走完最后几十米时,突然感觉有数名玩家从背后的转移点出现。我惊讶地退开,同时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
  出现的是大约十人的集团,站在最前方的,是身穿武士轻铠,腰间挂着长刀的头巾男——克莱因。
  公会风林火山的主要成员们各自带着紧张的表情,往站在最后转移点前面的我靠近。我直直凝视着克莱因的脸,挤出沙哑的声音。
  「……你跟踪我吗?」
  克莱因一边抓着用头巾往后竖起的头发,一边点点头。
  「是啊,我们这边有追踪技能的达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买了你将所有树的坐标情报全买下的情报,结果为了小心起见而派去第49层转移门站岗的人,却看到你往没有出现在情报中的楼层移动。我觉得你的战斗能力以及对游戏的直觉真的很强,连在攻略组中都是最强的……甚王在那个希斯克利夫之上。所以啊……桐人,你可不能在这种地方死掉!」
  将伸出的右手手指直直往我指了过来,克莱因喊着:
  「放弃独自攻略这种无谋的行为,跟我们组成合同队伍。而复活道具就心甘情愿由让怪物掉出的人收下,这样总可以吧!」
  「……这样的话……」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克莱因是因为把我当朋友、担心我才说这些话了。
  「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必须独自攻略……」
  紧握住剑柄,我用因狂热而意识不清的脑袋思考着。
  ——把他们全砍了吧。
  我这时认真地思考,就算要亲手斩杀为数不多的朋友其中之一,堕落成红色玩家也要达成目的吗?内心微弱地喊着,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但另一道正期盼着自己无意义地死去的声音,却以压倒性的音量吼了回去。
  我确信如果稍稍将剑拔出来,从那一刻开始我将再也无法阻止自己。而克莱因则以悲伤的眼神看着右手不停颤抖,内心持续挣扎的我。
  【rkl:你没完了,是不是?】
  就在这个瞬间,区块内出现了第三批侵入者。
  而且这次的队伍不只十个人,大略估计有刚才的三倍左右。我愕然看着那个大集团,对着同样惊讶地转过头去的克莱因嘀咕着:
  「看来你们也被跟踪了,克莱因。」
  「……啊啊,看来的确如此……」
  在那个从大约五十米远的区块边界,无言地看着风林火山和我的集团中,混着几个最近常在蚂蚁谷见到的人。站在克莱因身旁的风林火山剑士,靠到会长的脸旁低声说道:
  「那群人是《圣龙联合》,是一群相当麻烦的家伙。」
  这个名称我也时常听见。他们的名号与血盟骑士团一样响亮,是攻略组中最大的公会。虽然这群玩家各自的等级应该都在我之下,但我也没有能战胜那个人数的自信。
  不过——结局应该都差不多吧?
  我突然觉得,不论是遭头目怪物杀害,还是被大公会给宰了,可能都是死得毫无价值。但至少都是比跟克莱因战斗要来得好的选择吧?
  我决定这次要拔出背上的剑。我已经懒得思考了。只要像个机械就好,专注于挥剑,将眼前的东西全都宰了,直到坏掉而停止。
  但是,克莱因的叫声却让我的手停了下来。
  「可恶!这群混蛋!」
  曲刀使比我先拔出了腰间的武器,背对着我发出怒吼。
  「桐人,快点过去!这里由我负责!你给我去打倒头目!但是我不准你死!要是你敢死在我面前,我可不会原谅你啊!绝对不会原谅你!」
  「…………」
  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我转身背对克莱因,连声谢谢都没说就踏入最后的转移点。

  巨大的枞树在记忆中的地点,以记忆中的弯曲模样,静静地耸立在那里。这几乎没有其它树木的方形区块布满了积雪而发出纯白的光芒,看来彷佛是一片生命完全灭绝的平原。
  视野角落的时钟来到零点的瞬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铃声,我抬头往树稍顶端看去。
  以漆黑的夜空,正确来说是以上层的底部为背景,两条光线不断延伸过来。仔细凝视之后,发现那似乎是某种奇形怪状的怪物所拖若的巨大雪橇。
  在抵达枞木正上方的同时,一个黑影从雪橇上飞落,我跟着后退了几步。
  大大地踢散雪花着地的,是个身高大约有我三倍左右的怪物。虽然还算是人类的外表,但手臂异常的长,因为身体前弯而几乎快要摩擦到地面。小小的红色眼睛,在异常凸出的额头阴影下发着光芒。下半部的脸长满了灰色的弯曲胡须,长度甚至到下腹部附近。
  古怪的是,这个怪物穿着红白上衣,戴着同色的圆锥帽子,右手持斧,左手则提着装满东西的大袋子。设计这家伙的开发者,恐怕是想让一大群玩家在看到这个恶搞圣诞老人丑陋版的头目时,会感到既害怕又好笑吧。但是就独自一人与「叛教者尼古拉斯」对峙的我而言,头目的外表根本不重要。
  尼古拉斯应该是打算说出任务的台词,而准备动起纠结的胡须。
  「啰唆!」
  如此嘀咕的我拔出剑后,右脚用力往积雪一踢。

  4

  玩了超过一年的SAO,我的生命值首次进入红色危险区域并停在那里。
  当被打倒的头目爆散,只留下袋子时,我的道具栏中已经连一个回复水晶都不剩,从来不曾与死亡如此接近。但这样千钧一发活下来的我,心里却没有涌现任何欢喜与安心。反而只有类似失望的感觉。为什么我活下来了?
  在我缓慢地把剑收入鞘中的同时,残留下来的袋子也化为光芒四散消失。头目掉落的道具,应该全都收进我的窗口当中了。用力吐了一口气,挥动颤抖的手叫出窗口。
  新道具栏里排列着多到令人厌烦的道具名称。武器与防具、宝石类、水晶类,甚至还有食材,我慎重地卷动条列这各式东西的窗口,只寻找着一样东西。
  数秒钟后,那个东西太过干脆地映入我的眼帘。
  它的名字是《还魂之圣晶石》。我的心脏剧烈跳动,那种感觉就像这几天——这几个月来完全麻痹了的一部分心脏,突然有血液流过一样。
  真的……真的能让幸活过来吗?这样的话,启太、铁雄,还有至今在SAO内失去性命的玩家们的魂魄,其实都没被消灭吗……?
  也许可以再一次见到幸。光是这样想着,我的心就开始颤抖。不论会遭到什么样的话语咒骂,不论会因为说谎而受到多少责备,这一次我一定要用这双手抱住她,直视那对黑色的眼睛,打从心底把话说出口。不是你不会死,而是我会保护你。就为了这一点,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因为颤抖的手而数度操作失败之后,我终于将还魂之圣晶石实体化。浮现在窗口上的,是个鸡蛋大小、带着七彩光芒美得无以复加的宝石。
  「幸……幸……」
  出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我点了一下宝石,选择自动菜单上的说明,那里显示着用熟悉的字体标示的简单解说。

  『从该道具的自动菜单中选择使用,或者握在手上喊出「复活:玩家名称」,只要是在对象玩家死亡,到该效果光完全消失的那段时间(大约十秒)内使用,就能让对象玩家复活。』

  大约十秒。
  没有什么比这段像是刻意加上去的话语更加明确、冷酷地对我宣告死去的幸已经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大约十秒。这是从玩家的生命值降到零,虚拟的身体开始四散,到NERvGear发出电磁波,将玩家现实的脑破坏掉为止的时间。
  我不禁想象着,从幸的身体消失,到她的NERvGear在短短十秒后烧死主人的瞬间。幸应该很痛苦吧?在这十秒的时间里,她都在想些什么?对我百般的诅咒……?
  【rkl:说到底,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桐人总认为那些人的死亡是他的原因,还认为那些死掉的人会永远恨他……其实他恨的是自己吧……】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野兽般的叫声。
  抓住浮在窗口上的还魂之圣晶石,用尽力气将它往雪地上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的同时,靴子也猛踩着宝石。但宝石只是不痛不痒地闪着光芒,别说破裂,甚至连一丝伤痕都没有。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咆哮,将双手插入地面,用指头抓着积雪,最后边滚边持续吼叫。
  毫无意义,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论是幸在害怕、痛苦中死去,或是我挑战圣诞头目,不,在这个世界活着,在这里囚禁了五万人这件事也根本没有意义。现在的我已经完全领悟到,只有这点才是唯一的真实。
  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不管我怎么呼喊,怎么吼叫,都没有任何想流泪的感觉。恐怕是因为我的虚拟身体没有这种机能吧?终于,我疲惫地站起身来,捡起埋到雪申的圣晶石,往回去原本区块的转移点走了过去。
  留在森林中的,只有克莱因跟风林火山的成员。圣龙联合的成员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我一边制式化地确认克莱因等人的人数没有减少,一边往坐在地上的曲刀使走去。
  看得出来只有克莱因一个人疲惫不堪的程度不亚于我。推测应该是跟圣龙联合交涉,进行一对一的决斗,但我的内心并没有浮现任何感慨。
  看着我走近的曲刀使瞬间松了口气,表情也和缓下来。但在看到我的表情后,嘴角立刻僵硬住。
  「……桐人……」
  我将圣晶石往以沙哑声音低语的克莱因膝盖一放。
  「这就是复活道具,但不能用在之前已经死去的人身上。你就拿去救下一个死在你面前的人吧。」
  只说了这些话,我就准备往出口走去,但克莱因却抓住了我的大衣。
  「桐人……桐人……」
  两行眼泪划过他那满是胡渣的脸颊,我感到意外地看着他。
  「桐人……你……你要活下去啊……就算除了你以外的人全都死光了……你也要活到最后一刻啊……」
  我从边哭边重复说着活下去的克莱因手中,将大衣衣摆抽了出来。
  「再见。」
  只丢下这句话,就迈步往迷路森林外走去。

  不知道是怎么走回来的,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了第49层的旅馆房间。
  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
  我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什么。这一个月来,作为我生存动力的复活道具虽然确实存在,却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为了得到那个,我成为执着于经验值的蠢蛋,遭人讥笑,最后更失去了珍贵的友情。
  持续考虑了一段时间,我决定天一亮就去与这一层楼的头目战斗。如果赢了那家伙,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挑战第五十层的头目,接着再跟第五十一层的头目战斗。
  我已经想不到其它适合愚蠢小丑的结局了。做好决定后,心情也跟着放松,我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等着早晨来临。
  从窗户洒落的月光一点一点地改变位置,最后终于被稀薄的灰色曙光取代。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几个小时不曾睡过,但以跟在最恶劣的夜晚之后来临的最后一个清晨来说,感觉还算不错。
  当墙上的时钟指着七点,我正准备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陌生的闹铃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环顾房内,找不到任何可能是音源的东西。总算在视野的角落,发现催促开启主窗口的紫色记号正不断闪烁,接着我挥动手指。
  发出光芒的,是道具窗口中那个与幸之间的共同分页。那里收纳了限时启动道具。我困惑地卷动列表,找到了定时启动的讯息录音水晶。
  我拿出水晶消除窗口,接着将它放到桌上。
  点了点发出光芒的水晶后,就听见属于幸那令人怀念的声音。




  桐人,圣诞快乐。
  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因为如果我还活着,我打算在圣诞节前一天把这个水晶拿出来,亲口对你说这些话。

  那个……我先跟你说明,为什么要录下这段讯息吧。
  我啊,应该,活不了太久。当然,我从来不觉得包括桐人在内的黑猫团实力不够。因为桐人很强,其它的成员也越来越强。
  该怎么说明才好呢……这一阵子,在另一个公会,一直跟我很要好的朋友死了。她跟我一样是个胆小鬼,所以只待在安全的地点狩猎,但还是因为运气不好,在落单时遭怪物袭击而死。从那之后,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最后终于想通了。为了在这个世界一直活下去,不论周围的同伴多强,如果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意志、没有绝对要活下去的心情也办不到。
  我啊,说实话,从第一次走到练功区就一直很害怕。其实根本就不想走出起始之城镇。虽然跟黑猫团的大家在现实时就非常要好,大家在一起也很快乐,但我就是讨厌出去战斗。一直抱着这种心情战斗,总有一天会死吧。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桐人从那个夜晚开始,每晚都对我说绝对没问题、绝对不会死的。所以如果我死了,桐人一定会非常自责、不肯原谅自己吧。所以我才想录下这段讯息。因为我想告诉桐人,不是你的错。有问题的,是我自己。时间会设定在下一个圣诞节,是因为我想至少努力活到那时候。想跟你一起走在下雪的街道上。

  其实……我知道桐人的实力有多强。因为当我在桐人床上醒来时,从后面瞄到了你开启的窗口。
  虽然努力思考过,但我还是不知道桐人隐瞒真正的等级跟我们一起战斗的理由。但是,想到你有一天可能会自己告诉我们,我就没有对其他人提起了……在知道你非常厉害的时候,我非常的高兴。知道这点以后,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能安心地睡着。而且,搞不好对你来说,跟我在一起是件很重要的事,这也让我觉得很高兴。如果是这样,像我这样的胆小鬼硬是爬到上层来也就有意义了。
  那个……其实啊,我想说的是,就算我死了,桐人也要努力活下去。活下去,看着这个世界直到最后,请帮我找出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还有我跟你相遇所代表的意义。这就是我的愿望。

  呃……好像还剩下不少时间呢。这可以录下好多东西喔。呃,那么,既然是难得的圣诞节,我就来唱首歌吧。其实我对自己的歌喉还颇有自信的喔。就唱「红鼻子麋鹿」吧。其实我还想唱些像是「Winter Wonderland」、「White Christmas」这类帅气的歌曲,可惜我只记得这首歌的歌词。
  为什么只记得「红鼻子麋鹿」呢?在之前的夜晚,桐人曾对我说过,不管是谁,都一定能为别人做些什么。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待在这种地方的意义。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就想起了这首歌。不知为何,有种我是麋鹿而你是圣诞老公公的感觉……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就像父亲一样。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所以当我每晚睡在你身边时,我都在想着,父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呃,那么,我要唱啰。

  有着大红色鼻子的 麋鹿先生
  总是被大家 取笑着

  但是 那一年的 圣诞节
  圣诞老公公 这么说了

  在幽暗的夜路上 你那闪亮的 鼻子 非常的有用
  总是在哭泣的 麋鹿先生 在这一晚 露出了笑容


  ……对我来说,你就像一直在黑暗道路的另一端照亮我的星星喔。桐人,再见啰。能与你相遇,待在你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再见。


(Sword Art Online 外传6 红鼻子麋鹿 完)




我总觉得这段话有微妙的不准确——这里涉及到Web版和文库本设定上的差别。
Web版里,桐人在SAO的测试期间一直过着晚上打游戏,白天在学校睡觉的生活(见UW篇第八章)。而且他直到被妹妹在ALO发现自己的身份之前,都不知道父母和妹妹并非他的直系血亲。此外,他在SAO时期性格一直很不稳定(参见Material Edition 02,个人认为ME02还是反映了Web版的真实信息的),直到UW第八章后半段都是如此(就算是删掉了200年的记忆回到现实世界的家里,他仍然会因乡愁而大哭一场——不过不哭反而不正常了)。可以说,Web版的桐人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

到了文库本,桐人相较之下,成绩比Web版好了很多,而且还在开发各种电子工程相关的硬件软件(这实际上为他在Web版里向父母提出的,自己打算进入国内大学的电子工学部学习提供了很有力的证据——这一点Web版是没有的)。而且文库本里桐人的性格,相比Web版更理性化,也变得更为冷静成熟了(从Phantom Bullet篇和护士的互动——这一部分在Web里是没有的——就能看出一点端倪)。

关于桐人自称封弊者的《咏叹调》及后面的《轮舞曲》,我认为应该是更靠近文库本的性格设定的。





我个人的理解是这样的:
在Web版第一卷里,如果桐人没有加入黑猫团,最后幸会和启太成为恋人关系。
而桐人加入后,就把这个妹子撬走了……
但这个内容不论在后来的EX06,还是在09年重新出版的文库本里都删掉了。




只有一个版本。
web版提到幸和黑猫团团长的关系是在正篇第一部内kirito向asuna讲述这段时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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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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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guxinghai 侯爵
先看看再说,支持下楼主

11 年前 0 回復

流年光夏 伯爵
web版跟文库版没什么差别,不过幸还是怎么悲催
这一篇桐人是其它番外中最有节操也是最抑郁中二的了

11 年前 0 回復

ycx199493 騎士
最喜欢这篇外传了 个人表示对于TV把最后的歌词删了不理解啊 一篇文章的主题升华就在这里了……在桐人看来 也许幸才是圣诞老人吧 毕竟强大的人内心也有脆弱的一面 而幸则告诉了他强大的意义

11 年前 0 回復

s106083226 騎士
幸~~~~~你就安心的去吧。
桐人有大量的後宮了XD(遭巴

11 年前 0 回復

a519225287 騎士
哎 十分可惜了一位人物 应该是桐人的初恋吧 就这样死去ul。。

11 年前 0 回復

fr116543 伯爵
本來看這部作品
就對茅場和他那個博士女友很不滿
看了這個外傳
感覺更強烈
或許有些人會用要讓人類進一步....之類的理由
來為自己所做的行為找藉口
(例如某丟隕石的3倍速的紅色)
但是我認為
那也不能成為撥奪別人小小幸福的藉口
更何況
茅場本身根本跑了
躲避了它應該負擔起奪走那麼多人生命的責任
他跟桐人以生命為賭注的對決
後面看來
就是一場謊言
雖然後面
亞絲那對女博士說
她原諒了她們
還說sao的生活是很幸福..
但是
那是因為亞絲那和桐人是有能力的人
對於那些不幸死去的玩家和失去他們的家人而言
茅場和他那個博士女友是不可原諒的
但是有能力制裁他們的人
卻是會認同他們的人...
我不喜歡這種劇情....

11 年前 0 回復

xX豪Xx 騎士
如果辛没死的话
不知道桐人会和她在一起吗?

11 年前 0 回復

ad129953 皇帝
幸妹子就是悲剧存在。她的死 让桐子更加孤独

11 年前 0 回復

JK0083 子爵
' reekilynn 发表于 2012-11-4 18:1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我个人的理解是这样的: 在Web版第一卷里,如果桐人没有加入黑猫团,最后幸会和启太成为恋人关系。 而桐 ... '


R大 我個人見解 是 幸跟啟太應該已經是或有被周遭朋友慫恿告白過的關係
而會被桐人撬走的原因 也是在啟太身上 因為啟太一行人中 只有幸對於遊戲中的死亡
抱持肯定的恐懼 但是啟太卻因為團隊需要而以技能熟練度的高低
要求幸轉職肉盾型角色 不會只有我在說 啟太自己挖坑給自己跳...
而與桐人初見面時 桐人所展現的強大及淡定 剛好給予幸所需要的安全感
之後 桐人更親自教導幸 在這種狀況下 啟太被撬 剛好而已.....
而桐人在捨棄他人選擇獨行的自責心態中 遇上了渴望安全感的幸
桐人以自身的強大給予幸安全感來救贖自己
但在對啟太道義上跟救贖自己的自私下....啟太被捨棄了...
啟太或多或少 應該也會知道幸跟了桐人
但是沒了桐人 他們公會不可能 能成長如此快速 比較利益跟實力之後 啟太自行退出
所以在知道全滅時 所展現的悲痛跟怨恨絕望 就比較合理
以上個人觀點

11 年前 0 回復

kind998845 伯爵
桐人 好像很喜歡背負!!!!!!!!!!!!!!

不管是不是他的問題 他都先扛起來!!!!!!!!!!!

只要有人在他面前他就會伸出手

或許是想贖罪吧~~~~~~~~~~~~

11 年前 0 回復

qweasdzxc115 子爵
整篇sao看下來感傷的雖然很多,但是這篇是我唯一流下眼淚的一篇,看到最後眼淚都會留下來

回想到我要看第二便的時候一直卡在這裡不敢看,總覺得很哀傷...

11 年前 0 回復

kind998845 伯爵
哭哭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桐人會把責任往身上攬也不是不明白...............

他真的喜歡幸嗎?? 還是只想要被人需要的感覺?

11 年前 0 回復

jams0079 騎士
同意楼上的说法,一个人在不是直接血亲的家庭里生活,有一种疏离感是很正常的,然而一个十岁的孩子却还没办法去理解或处理这样一件事。而这样的心理状态持续了几年后,很容易就会陷入一种远离他人的想法,想去靠近却没办法(不敢)去靠近。只有借着在各种方面与他人的比较并胜出的优越感才能填平那种心里的空虚。然而,当已然从月夜黑猫团中获得的那份羁绊被剥夺时,他又重新陷入了那种心灵的空虚。因此,自责、内疚随着那个心灵的空洞不断溢出,不断回忆,不断追寻那份已然逝去的友谊,让那个心灵的空洞越挖越大。值得庆幸的是,幸的那个声音,才让桐人得到了一个微小的立足之地,让桐人不至于无限地跌入那个心灵的深渊。这份幼年的经历明显将伴随桐人一生,从后话优吉欧死后,桐人陷入自毁就可以看出,这个心之伤时刻存在,只要有人挖开他。

11 年前 0 回復

jtrjtrjtr 王爵
之前看了那個問與答
桐人的初戀應該是幸..
但個人感覺 卻像是朋友以上 戀人未滿的感覺
或許這也算是初戀的一種

11 年前 0 回復

文库里面没看到这些,感觉没看到

11 年前 0 回復

ad129953 皇帝
又看一次觉得幸妹子太可怜了。如果没死的话估计又是另一种结局了

11 年前 0 回復

lsmlllsss 侯爵
R大的web版翻译一个接一个啊,非常感谢

11 年前 0 回復

s973430 平民
每看一遍都还是觉的挺伤感的

11 年前 0 回復

yanhan854 侯爵
来看一下WEB版的写法,这篇看完了也低落了好久

11 年前 0 回復

baalking123 子爵
看完幸这篇我难过了好久,死川原,难道好妹子的命运都该这么悲剧么?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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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ekilynn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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