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あざの耕平]东京暗鸦Black Shaman ASSAULT[第六卷](11.30 完坑,放出下载)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30 21:29 编辑


日文原名:東京レイヴンズ6 Black Shaman ASSAULT
中文译名:东京暗鸦6 Black Shaman ASSAU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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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あざの耕平
插画:すみ兵
翻译:jdxy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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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许可,请勿转载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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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0 完坑撒花~
没想到这个马甲号注册一个月,已经30W字了。。。
通知几件事情:
1. 下一本是轮环9,毕竟那边才是长女(捂脸),开坑时间待定。
2. 东鸦第7卷希望能有人一起来战,毕竟450P+的文字量,而且一张铃鹿的插图都没有!
3. 所有影响句意的注释都直接标在句尾,不影响阅读的注释统一放到章末,方便道友修炼之用。
4. 由于在下道行尚浅,一些咒语翻译的估计不太恰当,希望读者谅解,如有更好的译法,还望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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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9 更新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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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 更新第一章
多花一倍的时间大约能提高5%的翻译质量(→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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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9 开坑
总之,总是放不下我家的玲鹿啊!(虽然后面戏份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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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回忆中的心爱少女北斗,她的真实身份就是夏目——?
  实技合宿之后,春虎无法拭去心中的这份怀疑,仍然没有调整好自己对北斗的真实心意,以至于不能以往常的态度与夏目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因此逐渐变得僵硬。另一方面,「上巳再祓」以后,『D』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并且向阴阳厅宣战。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阴阳厅尝试部署『十二神将』迎击。马上得知情报的阴阳塾也加强警戒,秘密的做好准备,但是——!
  交错的式神(春虎)和主人(夏目),阴与阳之间激化的战斗。围绕着年轻暗鸦们的真正战斗终于来临!


目录



第一章 梅雨的天空下 51P
第二章 挑战书 81P
第三章 阴阳师,来访 40P
第四章 突破敌阵 77P
第五章 咒术比式 86P
后记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19 20:00 编辑











咒术的神髓是谎言。
所以有这种说法,诅咒是把双刃剑。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29 20:03 编辑


第一章 梅雨的天空下



  
  1
  
  夜晚。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房间里也能听到雨声。
  东京都内的高级公寓。在最顶层的位置,几个房间和阁楼相连,构成了迷宫般的空间。四处摆放着杂物,呈现出混沌之相。
  大部分的窗户紧闭,古旧的电灯和间接的照明混合成警示灯般的光亮,周围忽亮忽暗。不规则的明灭似乎能诱发出观望者的错觉,在不知不觉中五感逐渐异常。潮湿的霉臭味沉淀在浑浊的空气中,同时漂来了微微幽香。这片怪异的魅惑空间足以使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一个男人走在房间的走廊里,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在断断续续的照明下,金色的短发,面庞棱角鲜明。不系领带的西部装扮随意且洗练。男人走路的姿势如同古代的国王在检阅即将成为自己坟墓的迷宫。
  提灯的火苗在男人的脚下摇曳,男人的影子随之在天花顶上飘忽不定。一只小个头的蜥蜴在墙上爬行。
  这个房间不只是单纯的错综复杂,还被数重咒术所遮蔽,在物理上和咒术上都化为了迷宫。这个男人数次停住脚步,露出了麻烦的表情,但却没有感到迷茫。直到最后都没有走错路线,来到了目标人物的身边。
  这位目标人物位于迷宫的最深处,一个狭小的书斋中。
  和室的书斋。墙壁和天花板都埋没在书架中,密密麻麻的堆放着古老的和书和文卷、异国画像和香炉,以及其他用途不明的物品。打开的书本和书箱,丢弃的日本纸和墨水干涸的笔散乱在塌塌米上,甚至还有一个书桌横倒在地面。
  任其颓废的书斋。
  然后,在祭坛的前面,
  坐着一位矮小的老人,背对着门口。
  和室里没有照明,只有从外面走廊里照射进来的光亮。遮住了这片光亮的男人,胳膊肘靠在门口,向书斋里面窥探。靠在门口的是右臂,包住左臂的西服袖子从上臂的位置处就耷拉了下来。
  男人面向老人的后背,
  「——道满。」
  用粗大的声音搭话。
  老人没有回头,
  「是你么?」
  回答道。与外表相反的年轻声音。
  「我听说了你那时的式。你似乎要行动了呢。」
  听到男人简洁的问话后,老人咋了下舌头。
  「那些话啊。」
  「你现在等不及了吗?」
  「什么呀,果然汝也很在意不是吗?」
  「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冷淡的说道。
  从男人的壮硕身体内发出的声音仍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但逐渐由平淡转化为了迫力。失去了粗野的气氛之余,同时散发出如同伫立的狮子般压抑的恐怖情绪。
  老人「咯——咯——」的笑了笑。
  「我的目标在别处。嘛,没有值得你担心的事情。」
  老人愉悦的岔开话题,没有送客的打算,不知为何面向书桌继续着工作。男人的视线落向了老人的手边。
  老人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是咒文。老人的举止毫无仪式的感觉,看起来反而像是兴高采烈的准备着恶作剧。男人苦恼的歪起嘴唇。
  视线从老人的手边移开,看向了祭坛上——与周围的装饰不相配的物品。
  长方形的巨大物体。
  然后——
  「但是,这是吹的什么风?有什么让你改变心意的理由么?」
  「改变心意……这正是你刚才提及的式。因为那家伙的确抢在了前头呢。一不留神的话,就会被抢走美味的部分。」
  听到老人的回答,男人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什么抢在了前头,请抓住缰绳。」
  「这样不就太无聊了吗?」
  「又来了么?」
  男人腻烦的皱紧眉头。背朝自己的老人应该看不到这边的表情,后背却随着笑声颤抖起来。
  「这样就能够派解下老朽的无聊了。那家伙的乖巧对老朽具有相当的刺激性。嘛,thrill的家伙。这是能够拯救老巧永恒的无聊,唯一的特效药。」(PS:thrill,令人兴奋、畏惧)
  「thrill,呢。」
  男人自嘲的嘟囔道。他对老人恶趣味知道的再清楚不过,明知这是麻烦的趣味,但对方不是听取他人意见的类型。更何况,两人本来也不是互相忠告的关系。
  「对了。难得的机会,也把这份刺激性分给你一些吧。『胡切』出来了。」
  (PS:『髭切』是平家物语里源满仲(中)的爱刀,名字的含义是在斩首犯人时,下巴的胡子也会随着脑袋同时被切断。)
  老人得意洋洋的相告。
  男人哼了一声。
  「……无所谓。」
  「呀?」
  老人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越过肩膀回头看向男人。
  「一如既往的冷淡男人。老朽从以前就在想,汝活着到底以何为乐?」
  「非常不巧,我不是为寻找刺激性而活。」
  回答完,男人离开了门口。
  老人的脸暴露在了射入书斋的明亮中。满是皱纹,木乃伊似的面容如同死人一般僵硬,看不出任何表情。与此相反,老人年轻的声音听起来感情极为丰富。
  「哦?那又为什么活着呢?在堕入魔道前彷徨于黑暗之中?」
  听到老人的问题,逆光中的男人耸了耸肩膀。
  「……人是为了什么而生呢,我正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而生。」
  回应后,像是失去了兴趣调转了脚跟。
  男人回到走廊,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老人目送了片刻男人的背影,不久后再次继续做起之前的工作。
  夜晚。
  粘人的雨声毫无休止的不绝于耳。
  
  2
  
  白炽灯的光亮数个连成一排。客人观看烟花时发出的喧闹,如同细小的波纹般摇曳。
  夏夜祭典。
  酱油烧焦的味道,货摊招呼客人的吆喝声,远处传来的蝉鸣,以及周围呛人的热气。夏天浓密的氛围溶解在空气中。
  所有的人都面带笑容。孩子们从脚边穿过,响起声音嘶哑的欢声笑语。
  但是,笑容最为绚烂的、欢声最为高涨的就是身边那位浴衣打扮的少女。
  想吃这个,想玩那个,还想到那个。快点,快点。
  少女的笑容如同向日葵一般绚烂。
  由衷的感到快乐,不断呼喊出自己的心情。
  拼尽全力的追上去,她回过头。
  嘴角自然的浮现出笑意。
  少女在眼前奔跑,数次回头,催促自己。
  苦笑着追逐少女,苦笑之余却不断被她吸引,带动。
  奔跑在前方的少女的后背。扎在头发上的丝带轻飘飘的来回摆动。粉红色的丝带。每当丝带飘晃时,少女的头发也随之轻爽的摇曳。
  长及腰间,美丽的黑发。
  「唉?」,停下了脚步。
  然后,少女也注意到了,驻足。
  回过头。扎着丝带的黑发随风如同波浪般轻轻飘摆。
  少女眨了眨目光如盼的大眼睛,
  「怎么了,春虎?」
  
  「夏——」
  下意识的发出了声音,土御门春虎在被子中坐起了上身。
  阴阳塾寄宿宿舍,自己的房间里。熄灯后的房间一片昏暗,在睡眠的时间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气喘连连。「……呼——」,长长的叹了口气平静自己的呼吸,从窗户外面传来了粘人般的雨滴声。
  「春、春、春虎大人?有何情况?」
  突然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式神坤,说出了担心主人的问候。春虎「……什么事都没有」暧昧的回答道,再次深呼吸。
  ——……是梦吗?
  打开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刚到夜晚三点。春虎一动不动,若有所思,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外面的雨势仍在继续。
  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永远的在房间内积淀。
  
  ☆
  
  雨声淅淅沥沥。
  种在街头的蓝色紫阳花吸收了雨水,灿烂的盛放。在温热的雨水中,涩谷的街道烟雨朦胧。关东地区进入梅雨时节的第五天,近期持续着连日阴雨的天气。
  阴阳师培养机构,阴阳塾。塾舍大楼的教室。
  在装有空调的室内,舒服得与屋外的湿气毫无关系。不过人工的冷气有些没有人情味儿,送风的机械声音如同旁若无人的在室内散步。
  春虎托腮支撑在桌子上,听着讲台上的老师教学。
  安静的教室淡淡的响起讲师的声音。春虎面前摆着笔记本,偶尔若有所思般转起右手中的自动铅笔。
  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
  坐在春虎旁边的是他的青梅竹马,土御门夏目。与精神涣散的春虎不同,她聚精会神的注视着讲台。
  由于本家的『家规』而身穿男装,夏目的脸上也没有化过妆的迹象。不过,少女均称的侧脸已经美丽到不需要化妆的程度。而且不仅仅是单纯的容貌秀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伶俐之色同样证明着她的优秀。
  挺直腰板记录笔记时的姿态也十分优美。态度从容时的夏目极其符合世家名门子女的气质,只是一旦说话就会露出马脚。
  和那家伙正相反。
  「……」
  春虎一直偷偷的看着夏目的侧脸。但是稍加注意就能发现,他的视线移动到了黑色的长发——扎在脖子旁边的粉色丝带上。
  在实技合宿返程的大巴上,春虎的心中产生了一个疑惑。从那以后,春虎总是在偷看夏目的丝带。
  那个时候,春虎偶然间拿到了那个丝带,反复看了数遍。即便如此,最终也没有解除心中的疑惑。如今继续像这样悄悄的偷看,应该也难以找到回答。
  但是,
  ——『很可爱吧?』
  ——『我会好好保管的。』
  ……
  春虎在不知不觉间眯起了眼睛,紧皱眉头盯着夏目的丝带。纠缠在他心中深处的是,已经反复了几百次却无法问出口的问题。
  难道说。
  难道说——不对,但是。
  「……」
  突然间,夏目有了动静——意识到的瞬间,春虎迅速的移开视线,背过头去。在极限的视野边缘,他看到了夏目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后转过头来的身姿。但是,春虎当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脖子僵硬、心跳加快之余,仍然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
  另一方面——
  感觉到旁人的视线转过头来的夏目,看到突然背过头去的春虎,秀美的脸上变得阴云密布。长长的睫毛寂寞的下垂,包裹在校服里的双肩失去了气力。
  她似乎还未死心,翻动眼珠表再次瞥了一眼春虎,但青梅竹马仍然装出不自然而的僵硬态度,看着另外的方向。夏目叹了口气,然后无可奈何的重新看向了讲台。
  教室内回响着讲师淡淡的话语,还能听到塾生们做笔记时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外面在下雨。
  装有最新式空调的教室内,不知为何弥漫出了苦闷的气息。
  
  3
  
  春虎等人如今仍然坚持着放学后的自主训练。最近班主任大友、原祓魔官的老讲师藤原等人也会陪他们一起。
  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特别待遇,但鉴于夏目等人所面临的处境,只是和其他塾生上同样的课程的确有些不足。因此,与其说「受到阴阳塾的优待」,更像是大友和藤原个人充满温情的向他们伸出援手。当然,这是在得到塾长许可的基础上。
  到目前为止,训练还是以基础为重,但合宿以后,练习的内容也逐渐转向了实战方向。
  比如,今天要开展的就是隐形术的训练。
  这种被称为隐行法的「隐藏身姿」之术,是用于在密教僧、修验者、外敌、魔事、魔障面前保护自己的咒术,而且还作为忍者使用的忍术之一为世人所知。
  (PS:修验者指的是修验道的修行事,修验道是日本本土的山岳信仰与佛教结合后的混合宗教。魔事和魔障类似,指的是干扰修行的各种因素)
  『泛式』中的隐形术也大体相同,用咒术隐藏自身的痕迹和灵气,主要目白在于欺瞒对方的眼睛——特别是「见鬼」之眼。普通但实用性很高,熟练掌握后甚至能够如同呼吸一般隐藏起自己的身形。在『泛式』的甲种咒术里算是比较主要的一种。
  不过,隐形术绝对不是初级咒术。毕竟,使用这种咒术需要估计欺瞒的「对手」,以外行人为对手和以专业人员为对手,所要求的咒式完成度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在此之前,对隐形术来说更大的前提是完美的掌握自身的灵气。而且,在使用这个咒术时,必须连用于隐形术本身的咒力也要隐藏起来。如果不能充分的控制自己的咒力,根本不可能实现。
  灵气的把握和咒力的控制。因为必须把这些基础运用自如才能实现,「能否勉强的使用隐形术是专业人员和门外汉的分水领」,甚至在业界产生了这种说法。
  当然,对于只是一名普通塾生的春虎来说,
  「这种咒术,怎么可能瞬间就能学会。」
  不禁产生了这种想法。
  「像坤一样的式神暂且不提,我可是血肉之躯的人类!明明不能变成透明人,怎么会如此简单的消失不见?」
  「夏目到是能做到呢,还有京子。」
  「怎么能和那些家伙比!」
  「也不需要这么说吧。如果咱们陷入必须要使用隐形术的状态,『运气很好』,到时候的『对手』只是『普通的』专业人士。」
  听到春虎的报怨,恶友戏弄般的摆出了事实。他是一起参加自主训练的阿刀冬儿。两人在结束了咒练场上的自主训练后,刚好走出换衣间。
  「你真方便呢。只要强化我父亲的封印,就可以隐藏自己的灵气。」
  「同时,甚至连我自己的灵气也会被封印住。这招毕竟只能用来应对紧急事态。」
  「反正,只要能在关键时候能用不就够了么。我已经没有从头开始练习的心情了。」
  春虎的灵气比常人强上一倍。虽说是分家,但也不愧是名门土御门家的血脉,本身就拥有作为咒术者的强大力量。
  只是,单纯的灵气强大仅仅意味着在灵视中引人瞩目。使用隐形术隐藏自己灵气,仍然需要相应的技术。
  更何况,拥有强大灵气的春虎在日常生活中养成了随意转化咒力、强行使用咒术的癖好。在以控制自己咒力为前提的隐形术中,这是致命的弱点。
  另一方面,冬儿是体内寄宿着「鬼」的新鬼,灵气中混杂着鬼气。和春虎在不同的意义上,在灵视中极为扎眼。
  但是冬儿被施加了以控制鬼为目标的封印。在他决定利用鬼的力量以后,这个封印被限制性的解除,如今他正在学习控制鬼气的方法。只要反向强化这个封印,就可以连自己的灵气也封印、隐藏起来。
  「嘛,老师不是说了么?隐形只要掌握住最初的窍门就能做得相当出色。多多试错就行了。」
  冬儿如此安慰着春虎,
  「是吧、夏目?」
  向身边的夏目征求意见。
  春虎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夏目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旁,只是不太向她搭话——看上去更像是不能向她搭话。春虎极力的不去注意夏目就在旁边这件事。虽然在眼下的状况中,这反而成为了注意到她的证据……
  春虎窥探般的看向夏目。
  如果是以前的夏目,马上就会唠叨起来。本来春虎一旦有所怨言,马上就会沐浴在一番「在谈及技术前必须要对咒术做好心理准备」,诸如此类的冗长说教中。
  但是,
  「……嗯,是呢。我觉得稍微把握住要领就好。」
  夏目极其老实的简短回应。
  无意间看向春虎的眼神,似乎羞答答的低着头。表面装作平静,却能如同透视一般看出她内心中的紧张感。还是说,这是春虎的错觉呢?大概是春虎这边也怀有奇怪的紧张感,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这样么。如果夏目也这么说,大概的确如此吧。」
  春虎尽可能装出平常的口气回应道。
  「果然很重要吧,咒术的控制?」
  「是的。春虎以后也能牢牢的把握住自己的灵气……」
  「什么嘛。看来还会很辛苦呢。暂且,不畏困难的坚持下去吧。」
  「嗯……」
  如此毫无奇怪之处的普通对话。但,大概不像是「自己和夏目之间」的对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种生硬的感觉,其根源毫无疑问就是春虎心中的那个疑惑。
  在合宿返程的大巴中萌生的疑惑。
  曾是亲友的式神,北斗——操纵她的人实际上就是夏目么?——这样的疑问。
  ——怎么可能……本应用这句话来一笑了之的疑问。
  普通想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春虎如此认为。实际上,在合宿的最后,同班同学仓桥京子提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春虎甚至捧腹大笑。这个可能性在春虎的心目中就是如此的不现实。
  
  在他注意到夏目和北斗所用的那个丝带之前。
  
  ——不行。只要本人在眼前,怎么都无法停止这种想法……
  身高几乎相同。不,大概北斗要矮上一些。声音的差异很大吧。北斗的声音更加沙哑。其他方面,还有说话的癖好,无意间的小动作,丰富的表情,孩子般的笑容。夏目的这些方面和北斗的这些方面,在春虎的脑袋中漫无边际的来回交错。
  在春虎沉默期间,引来话题的冬儿也无意插嘴。这位恶友在拿捏气氛上应该极其敏锐,如今却只是一脸怀疑的表情,挠着额头上的宽发带。毕竟,自从合宿结束之后,自己和夏目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不协调,不相投。
  至少要尝试看着夏目的脸说话……
  
  ——『夸我很可爱。』
  
  「……」
  还是不行。正面看着夏目的脸说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明明想说些什么,但和夏目视线交汇时,为了掩盖心中的情绪又不得不再次移开视线的焦点。
  自己太窝囊了。而且由于今天早晨做的梦仍然残留在脑海中,生硬的状态变得更胜一筹。
  而后,
  「——啊,在这里。找到你了,darling~」
  从咒练场的比赛场地延伸出去的走廊里,一名少女笑嘻嘻的走了过来。
  轻快的步伐,染成金色的双马尾辫随之摇曳。看向春虎等人的可爱面容上浮现出十分狂妄的表情。
  作为特待生进入阴阳塾的大连寺铃鹿。她没有参加自主训练,一直在旁边眺望着春虎等人的练习场景。
  「你还真是笨手笨脚,容易理解的蹩脚鬼呢~」
  铃鹿靠到春虎等人身边,迅速的说出了一如往常的恶言。「罗嗦」,春虎苦着脸回应道。
  「反正我肯定做不到。毕竟只是普通的学生。」
  「即使如此也笨得太过分了吧?你姑且也算是阴阳塾的学生呢,在形式上。」
  「这样说来,形式上也升入了二年级呢。与我的能力相比,今天训练的等级太高了。」
  「噗——。隐形术的等级很高?要振作一点啊,前辈~」
  铃鹿用厌烦的——同时却意外高兴的——表情抬头看着春虎,窃笑起来。
  她现在是阴阳塾的一年级学生,但这只是对她过去所引发事件的惩罚。她非旦不是学生,反而以最小的年纪通过『阴阳I种』,成为了国家一级阴阳师。现在这个资格被无限期停止,而且她的咒力也被大幅封印,但是,即使如此也能毫无问题的使用隐形术吧。
  「说起来,我从来没有看过你使用式神和符术以外的咒术呢。」
  「开什么玩笑,式神和符术以外,我还完全不会。」
  「唉,说谎吧,这是真的?」
  「呀,不要这么认真的回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已经在努力了。」
  就算对方是一流的咒术师,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春虎仍然不由对自己得心生悲哀。而且铃鹿还不得而知,实技还是春虎比较好的一面。关于咒术的理论知识方面,春虎的成绩自入塾以后一直是低空飞行的状态——不仅如此,最近甚至潜入了水面以下。
  正在努力这句话不假,就连春虎自己也为此焦急。据说阴阳塾的课程到了二年级才进入正题,在升入三年级前,许多人经历挫折,选择了退塾。对春虎来说,这绝不是与己无关的事。
  「呐,大连寺。我也还掌握不好隐形术,你有什么自己的窍门吗?」
  从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冬儿从旁向铃鹿寻问。铃鹿瞬间回以麻烦的表情,随后却耸耸肩,提出了建议。
  「窍门什么的……刚才你们的班主任不是说过了么。消除自我意识。关键是在头脑中保持空白。你们很擅长这个吧?」
  「唉,等下,铃鹿。这样不就没法咏唱咒文了吗?」
  春虎慌忙说道,铃鹿只是随口吐出了一句「修行不足」。
  「咒文什么的要用身体记住,即使在睡觉时仍然能出咏唱出来才行。嘛,我想隐形时,甚至不用一字一字的唱出咒术呢。」
  铃鹿没有露出十分得意的样子,如同理所当然一般。春虎惊讶得皱起眉头,冬儿也绷起脸。应该说果然如此吧,春虎等人的级别和铃鹿相差太远,没有参考的意义。
  ——嘛,但是……
  抛开建议的内容,春虎仍然心怀感激,不是对铃鹿的实力,而是因为她在冬儿提问后坦诚的为己方解答。
  在上个月的合宿时,那次深夜的秘密会议。当时,她在春虎等人面前展露出本性,毫无遮拦的说话,因此渐渐的和春虎等人打成一片。至少,春虎眼中的情况就是这样。
  ——变得成熟了……不如说是她的本性就很直率吧,只是嘴上不太饶人。
  铃鹿的恶言依然如同往常,目前难以断言她会提供帮助。
  不过,她保守住了夏目伪装性别的秘密,最近也很少再用这个秘密作为要胁,为难春虎等人。后者大概是单纯的玩腻了,不过仅仅是不攻击己方的弱点,就足以让春虎感恩戴德。
  「干脆,你也来陪我们练习吧。斯巴达式的也无所谓。」
  「哈?你是笨蛋么。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可以得到我们的感谢和尊重。」
  「那可不是好处,而是惩罚游戏。」
  「切。真拿你没办法。那么,就请你吃汉堡吧。」
  「才不要!说起来,居然想用汉堡打发『十二神将』么!」
  「不用担心,我会先替你撕开包装纸——」
  「去死!」
  铃鹿脸颊通红,吊起眼梢怒吼道。春虎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能够若无其事的露出笑容,这个举动本身就是和缩短了和铃鹿之间距离的证据。
  最近的春虎,比起和夏目之间的交流,和铃鹿间的对话明显增多。刚才也是同样的情况,由于那个疑惑,春虎难以像往常一样轻松的向夏目搭话。因此,更多的将铃鹿选为聊天的对象。
  在和铃鹿闲聊时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是春虎纯粹的享乐时间。
  但是,春虎也知道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那么,以铃鹿来看,夏目的隐形术如何?合格了吗?」
  春虎故意将话题引到夏目身上。两个人独处时暂且不提,如果同时还有冬儿或别人在场,就可以更加流畅的和夏目对话。
  不过,这只是春虎的一厢情愿,对夏目和铃鹿来说非并如此。
  铃鹿瞥了夏目一眼,夏目也突然身体颤抖。
  「……也没什么,还不错吧?要根据对手来判断。」
  「……啊,谢谢。」
  听到铃鹿随意的评价,夏目轻轻的回礼。
  夏目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满了不擅长应对铃鹿的意识,铃鹿不能对她不理不睬,但也没有认真面对她的打算。春虎一脸「行不通么」的苦色,缄默不言。
  铃鹿逐渐对春虎和冬儿消失了戒心,但唯独对夏目没有表露出任何靠近的迹象。而且,大概不仅仅是铃鹿的错觉吧,如今的夏目对铃鹿也有所排斥。
  春虎本来想稍微提供一些帮助,让铃鹿能够理解夏目的态度。但是如今的春虎自身难保,已经没有帮助他人的自信。
  慢着,
  ——但是……对了。如果是那家伙……如果是北斗,应该很快就能和铃鹿融洽相处。果然这家伙不是北斗……
  下意识的对比着夏目和北斗。明知眼下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机,却怎么都无法停止。
  ——啊,呀,等下。仔细想来,北斗那家伙也相当的认生吧?那家伙第一次见到冬儿时是什么样子呢?我们三个人到是很要好……
  回过神儿来时,聊天再次中断,周围的空气愈发沉重。每到这个时候都特别希望冬儿能站出来活跃下气氛,但恶友在这方面非常冷淡,只要判断没有自己出场的必须就绝对不出手。如今他也仅是转转脖子,观望着春虎的对话。
  毕竟在春虎和夏目之间的关系变得不融洽后,能够代替春虎调节气氛的人只有一位。
  「让大家久等了!——啊,这不是铃鹿酱么。觉得我的隐形术怎么样?」
  春虎等人选择的集合地点在男生换衣间门前的走廊里。旁边女生换衣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名塾生跑了出来。
  栗色的头发扎成HalfUp发型,身材出众、争强好胜的少女。出身于土御门分家——仓桥家的大小姐,仓桥京子。
  京子一看到铃鹿,脸上就立即堆满了笑容。与她相反的,铃鹿一看到京子,脸上就抽搐起来。
  表情严重的向后退去。

  「吵死了!」
  小声的——却足以让对方听到的音量,吐了这个词。
  但是这种程度的恶言不会让京子产生丝毫动摇。
  「呐,呐,怎么样?虽然比不上夏目的程度,但也达到了“好”的标准了吧?」
  「鬼知道!你先把自己的胸部隐形掉,巨乳女!」
  「呀——,实话实话,我不擅长隐形术呢。不过,既然以成为专业人士为目标,就不能说这种任性的话。」
  「呀,所以说……!」
  「不过,大友老师很厉害呢~让我有些意外,那样的一个人,原来也是咒搜官呢。隐形术大概是他的拿手好戏吧。」
  「……完全没在听我说话。」
  铃鹿愁眉苦脸的看着单方面喋喋不休的京子,似乎不擅长应付她的程度更在夏目难应付自己之上。京子和夏目不同,面对铃鹿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吧。
  合宿之后,春虎等人为了建立和她的信赖关系,各自积极的向铃鹿搭话。一方面是为了得到身为『十二神将』之一的铃鹿的帮助,另一方面,也不能对她放置不管。
  只是,从京子的做法来看,有种不知何时手段和目的颠倒了的感觉。毕竟,进攻的积极程度达到了铃鹿感到厌烦主动逃避的状态,在某种意义上本末倒置。
  「这次来欣赏下铃鹿酱的隐形术吧。实际上,我有能识破的自信呢。」
  「哈?别搞笑了。如果我认真的隐形,踢到你的屁股,你都察觉不到——」
  「所以,如果我在那之前看破了你的隐形术,就把在浴室里看到的三围大声公布出来。」
  「我要用诅咒停止你的生命活动!」
  「这样?那么,为了破解这个诅咒,做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已经和咒术没关系了吧!」
  「乙种?」
  「别随口胡说!你真的是仓桥家的女儿么!」
  正直而言,两个人的关系是好还是坏,由春虎来看有些微妙。
  ——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女生之间的交往,身为男性的春虎难以揣测。只是,看到铃鹿面对京子时的举动,她以前的阴影已经消除了吧。春虎不禁感到这是不错的趋势,嘛,虽然铃鹿本人会有些困扰。
  京子戏弄了铃鹿一会后,「啊,对了,夏目」,转头看向了夏目。
  「今天也辛苦了。夏目的隐形术等级很高,刚才也得到了藤原老师的夸奖呢。」
  「是、是啊,谢谢。」
  「铃鹿酱也看到了吧?夏目的隐形术绝不亚于专业人士呢?」
  撮合两人的刻意程度不及刚才的春虎,但这两个的反应却比刚才更加尴尬。
  「……那个呢。这已经是第二次问我同样的问题了。我没有兴趣。怎么都无所谓。」
  铃鹿突然败下兴来,如此答道。京子看向春虎,发现他脸上局促不安的神情后就理解了大部分的原因。
  对付铃鹿能力异常强大的京子也为她和夏目的关系而棘手。不管如何提供帮助,这两个人都无法顺畅的彼此交流,最终陪笑的表情如同苦笑一般。
  冬儿看准时机,环视所有人一圈,转移了话题。
  「京子也来了,差不多该走了吧。」
  「唉?等下,冬儿。天马还没来吗?」
  「那家伙似乎有事,先走了一步。」
  听到冬儿的解释后,京子「哼」,回答道。
  「最近天马经常如此呢。看到他刚才的训练失败,本想好好激励他一番。」
  「我也是一直失败,要是你也能鼓励下我就好了。」
  「你和冬儿精神大条,所以没关系。天马似乎十分沮丧。」
  「居然拿我和春虎相提并论,太让我意外了。」
  「啊,报歉。」
  「等下,冬儿。还有,京子为啥要道歉!」
  春虎瞪着冬儿和京子,随后「但是呢……」,担心的继续说道。
  「的确天马那家伙,最近没什么精神呢。」
  春虎等人的自主训练,除春虎、夏目、冬儿和京子外,班上的同学百枝天马也参加了。他以前经常像铃鹿一样前来参观,自从在合宿时听到了春虎等人的故事,现在也自发的参与到了实技的锻炼中。
  天马的心意令人高兴,但遗憾的是,他的努力看起来大多徒然无功。本来就不擅长实技,在和春虎等人的练习中也经常失误。夏目和京子不必多说,春虎和冬儿在实战中也有强大之处。在这群同伴中,似乎只有他一人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焦躁。
  「那家伙,正在苦恼于如何增强实技能力呢。似乎还有许多来自老家的压力。」
  「老家?」
  「啊,嘛,姑算也算是继承了阴阳道中的世家呢,天马。而且……家庭环境也有些复杂。」
  在这群人中,京子和天马交往时间最长,似乎对天马家里的怀疑十分了解,但看到她也苦笑着含糊了过去,似乎不宜再深作追究。
  「这样啊。……呐,我觉得没什么可苦恼的。」
  实际上,在合宿中制作咖喱时,天马最为可靠。与其说天马不擅长实技,他很可能只是抱有过重的不擅长意识。在实技的成绩方面,他至少比较春虎略胜一筹。
  ——嘛,因为比我强一点就感到满足,这样也有问题吧。
  春虎抱起胳膊,重重的点了下头。
  「如果是这样,京子,之后大家一起去卡拉OK吧。」
  「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本来重要的天马就不在。」
  「在没精神的时候,大声喊出来最有效果吧?给天马发短信,让他做完事情就过来汇合就好。怎么样,冬儿?」
  「偶尔为之也不错。」
  冬儿轻轻一语后耸了耸肩膀。京子虽然皱着眉头,也没出口反对。
  但是,
  「卡、卡拉OK!」
  脸颊抽畜起来的人反而是铃鹿。春虎目光敏锐的注意到后,发出了坏心眼的笑声。
  「怎么了,铃鹿。难道说你从来没去过卡拉OK?」
  「呃!所、所以说,这又怎么了!反正我就是不会唱歌!本来就没听说过种东西!」
  「啊。这可真是——嘿嘿——让人期待呢。」
  「刚才的奇怪笑声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去的!我完全没有想要去的意思!」
  「这样啊。我也没有让音痴无端受辱的恶趣味——」
  「哪买的宽发带!很高级嘛!这样的话,一定要让你们拜倒到我的美妙歌声中!」
  眼下的场景应该说是「相处融洽」吗,即使是春虎也难以否认稍微有些问题。不论如何,看起来比起春虎和京子,冬儿更加擅长拿捏铃鹿的软肋。
  「好的,就这样决定了」,春虎爽快的把手放到了铃鹿的头上。铃鹿红脸着大声叫喊,如果只是单纯的发火——由京子和冬儿来看——似乎脸红的有些过度了。
  然后,
  「春、春虎。我……在这里等天马,然后一起过去。」
  夏目呆呆的说道。
  瞬间所有人都闭口不言。但是,这次冬儿没什么精神的插嘴了。
  「那么,我也留下来。——春虎,京子,你们带着大连寺先走吧。要把气氛炒得高涨起来呦。」
  冬儿暗中向春虎使了个眼色。考虑到两位土御门现在的关系,由京子处理铃鹿,自己来照顾夏目——应该如此分配吧。春虎为此暗中庆幸,京子也马上领会了冬儿的意图,用明朗的口气道别。
  「决一胜负吧,铃鹿酱。」
  「明白了。绝对要杀掉你!」
  斩停截铁般做出宣言的铃鹿,在京子的催促下离开。春虎也跟在后面。
  探肩而过时,装出平常的样子,
  「再见……夏目,我们等着你。」
  「嗯……」
  最终彼此也没有合上视线。春虎仍然有些恋恋不舍,还再想说些什么,但却卡在了喉咙里。
  ——真是的。
  为什么会如此纠结。春虎心怀羞赧,转过头背向了夏目和冬儿。
  大概是意识到了夏目转来的视线,才背过头去。
  
  直到三人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夏目一直注视着春虎等人的背影。
  不久后,她难过的叹了口气。旁边的冬儿感到棘手的哼了一声。
  「……的确,最近春虎的样子有些奇怪,毫无疑问。」
  「——唉?」
  「即使如此,你也看看自己的样子。如果有话要说,就清楚的说出来。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对春虎畏首畏尾。」
  「冬儿……」
  冬儿用锐利的目光瞪向夏目。夏目也忘记了此时身穿男装,用「本来」的声音嘟囔道。

  「……我也不明白。还有春虎现在的态度……我要怎么办才好……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夏目低着脑袋,口气显得十分忧郁。
  「……我被讨厌了么……」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么你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笨蛋。」
  「但是。」
  「但是?」
  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寻求依靠的夏目,在与冬儿的视线交汇后再次微弱的咬住了嘴唇。冬儿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摆弄起额头上的发带。
  「……夏目。在上个月的合宿时,春虎担白了自己被北斗所吸引。我不知道你对自己怎么想,让那家伙着迷的北斗,毫无疑问就是你吧?」
  所以请拿出自信——这是冬儿的言外之意。但是,夏目仍然咬着嘴唇,没有回答的意思。
  冬儿仰头看向天花顶,然后露出了脱力的微笑。
  「……嘛,但也不会轻而易举吧。」
  他也曾对春虎说过类似的话,春虎当时的反应也是异常的迟钝。看起来春虎也以自己的方式,怀有冬儿想象不到的复杂烦恼。在这时候局外人站出来帮忙,大概会适各其反。
  冬儿在报怨之余,仍然坚信着两个人的羁绊。不论产生怎样的龃龉,都无法斩断春虎和夏目的关系。如果冬儿心中的这份信念至少能够传达给两人之一,大概就能轻松许多了吧。
  「走吧,夏目。即使要等天马,也不必在此傻站着。」
  「……是。」
  看到夏目点头后,冬儿缓缓的走了出来。
  顺其自然吧,不过,尽可能早些解决更加方便。冬儿在心中发出这种与豁达相异的感慨后,带着夏目离开了此地。
  
  4
  
  「——我即为摩利支天——我即为摩利支天——」(注1
  单膝跪地,双手的手指复杂的交错。结成的手印为大金刚轮印。咏唱着咒文,从心脏向额头、左肩、右肩、头顶加持,一边确认术式的构成,一边重复了七次咒文。
  「——我即为摩利支天——摩利支天,隐形——」(注2
  连续的隐形印。心无旁鹜的提炼灵气,用咒力逐渐编织成咒术。
  这是今天教授的实战用隐形术。回到咒练场的天马,想要独自再次实践一次。
  「——摩利支天,隐形——摩利支天,隐形——」
  消除自我意识,两位讲师如此讲解过。
  想自己解决这个难题,但总是结不好咒术。难道说「想解决这个难题」就意味着心中尚存杂念么。
  什么都不考虑,大脑中一片空白,但却难以停止思考「什么都不考虑」本身。接下来自己又会注意到「还在想着『什么都不考虑』这件事」,如此循环往复。
  将自己从思考的连锁反应中解放,通往没有杂念的无之境界。
  但是,隐形术也是咒术之一,而且是连隐藏自己灵气的咒术本身也隐藏起来的咒术。在此需要细微的调整——必须要控制住吧。能够在维持这种控制的同时,做到仅仅将意识消除么?
  不明白。
  但是,只能做下去。
  隐形术似乎有窍门。不对,不限于隐形术,在所有的甲种咒术中都有各自的窍门吧。最终导致的结果,咒术的优劣在极大程度上被施术者的感觉所决定。其他领域也大致如此,不过咒术最为依靠本人的资质。咒术世界的封印性正是其象征,古往今来的咒术者大多出身于与咒术相关的世间,这是无疑的事实。
  素质和才能,血脉与遗传。本人的努力自然是前提条件,但能够达到「前方」人早已被限制住了。最终,真正的咒术者只是那些可以达到「前方」的人。
  只能做下去。
  但是,一头雾水。
  无是什么?有什么窍门?究竟自己能否做到?
  「——摩利支天,隐形……」
  噗,像是突然泄气了似的,天马解开了手印。
  停下咏唱的咒文,随后发出了沉重的喘息。用手扶住立着的膝盖,天马缓缓起身。
  身体沉重的要命,是使用灵气过度,还是由于自己的心情?天马失去了继续训练下去的心情,垂头丧气的呆站在原地。
  此时,
  「……嗯,可惜了。」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搭话声,天马吃惊的迅速回头。班主任大友阵靠在出入比赛场的大门旁,笑嘻嘻的注视着天马。
  「老师……」
  「怎么了,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也没有隐形,从刚才就一直在这里。这刚好证明了你刚才在施术时的集中程度。」
  大友如此说道,拄起不长的手杖,走向天马的身边。
  身穿褶皱的西服,戴着俗气的眼镜,年纪轻轻却面容枯槁的男人。从右腿的裤角处可以窥见木制的义足。「很努力呢」,大友向天马露出了微笑。
  「你真是个努力的人呢。但努力得有些过度了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轻松笑容,大友吊儿郎当的相劝。但是此时的天马却对大友的温柔极为感动。
  「……我果然太着急了么?」
  「嘛。由我来看,不得不产生这种想法——吧。」
  「这样啊……我还真是容易被看穿呢。作为术者要是表露出不合理的表情,总是会被祖父骂的。」
  「哈哈。对你很严格呢,这也是因为对你有所期待。」
  大友像是在鼓励他,只是此后看到天马的眼神中失去了笑意,仔细的观察起少年的反应。
  实际上,在他说出「有所期待」的瞬间,天马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霾。
  「……老师。甲种咒术……阴阳术果然是天生的才能吧?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弥补的资质,的确存在吧?」
  天马抬头看向大友,求助般的寻问。钻牛角尖的表情不像是天马的风格。
  大友看着自己的学生,点点头,
  「当然。」
  如此断言。班主任说出口的同时,天马突然混身僵硬。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你在课上应该理解的很透彻了吧。毕竟,世界上能够见鬼的人绝不多见。不用说,能够能为专业咒术者的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从最初就『决定了』将来的业界,大概只有咒术界了。」
  大友轻飘飘的语气如同在闲话家常。不过和往常如出一辙的语气,却让天马仿佛置身于暴风之中。
  回过神儿来后,天马像是倾吐苦水一般,「老师」,打断了大友的话。
  「我已经跟老师学习了很长时间了吧,如今和春虎等人,一直在学习甲种。」
  「……是呢。」
  「我能成为专业的阴阳师么?」
  天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大友,眼眸中流露出强大的意志。
  大友正面承受住了学生紧逼的问题。
  然后轻轻一笑。
  「不知道。」
  「请明言!」
  「呀,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实力,但不能预计出你的未来。我可没有那样的千里眼。」
  「但是,一个人的才能不是在出生时就已经决定了么?」
  「只是才能的话。不过,咒术者需要的不仅仅是才能。」
  这是天马入塾以来第一次极力反驳老师。但是大友似乎毫不介意,没有随口糊弄,缓缓的替他解答。
  手里的拐杖弄出了轻轻的声音,
  「嘛,天马。说起咒术,意外的深邃呢,甚至可以说是幅员辽阔。而且,大概是和你如今的暧昧想象完全不同的方向上。」
  「这是什么意思?」
  「嗯。总之,阴阳术中所必须的才能有许多分歧。换个说法就是,不论拥有怎样的才能,都可以当作武器。比如就像你的双亲那样。」
  天马突然面部抽动,复杂的感情从注视着大友的眼睛中一闪而过。
  但是,大友佯装不知的继续说道。
  「毋须讳言,你的双亲作为所谓咒术者,才能并不出众。即使如此,那两个人也留下了无法计量的业绩。我在从事咒搜官工作时一直使用『WA1』,一名朋友到现在仍然很珍惜的骑乘着你双亲特别为他制作的摩托车。他们做出了超出才能的巨大贡献,难道不是优秀的阴阳师么?」
  「……」
  天马低头陷入了沉默。大友看着他的样子,微微苦笑道。
  「说起来,现在把你的双亲拿来当例子,大概有些不守规则吧。被用这样例子说教,所以难以辩驳。」
  「……不是。谢谢您。」
  仍然低着头的天马回答道。大友眼神真挚的注视着天马,不久后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阴阳塾信赖你的资质,才会接收你入塾。可以的话,希望能稍微相信我们的判断。」
  听到班主任的鼓励后,天仍仍然没有抬头。
  但是,在冗长的沉默过后,最终轻轻的点了点头。
  
  
  
  「……怎么了?」
  塾长室里罕见的打开了雾气氤氲的窗户。从开着的窗户可以向外眺望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一只翅膀濡湿的老鹰停在了窗沿。
  阴阳塾塾长仓桥美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向停在窗边的老鹰。摘下老花镜的表情上少见的流露出惊讶之色。
  「真的么?」
  「大概是容易被当成玩笑的种类吧。不过,至少我不想被『仓桥的观星』惊吓到。」
  老鹰面对塾长如此说道。而且表情和小动作也惟妙惟肖的如同人类一般。
  老鹰传授佛法一般的口气透露出本人的年势已老,这是阴阳厅咒术犯罪搜查部的部长,天海大善的声音。这是老鹰是他的式神。
  天海的式神举止随意,但表达的意思却极为认真。事实上,他传达的情报让人不得不认真对待。
  「……芦屋道满的预告书么?」
  「啊。具体来讲,是『挑战书』。被他所害,如今的阴阳厅一片哗然。」
  根据天海所说,那个式神在两个小时前出现在了阴阳厅的办公楼前。巨大的枭形简易式在办公楼前滞空,大声的向传达出口信,然后口信中的内容化为书信落到了办公楼的门口。阴阳厅在检查过书信上有没有咒术后,立刻收起了书信。
  其内容就是——
  「『芦屋道满,明天来拜领「鸦羽织」。』——。真是的,我们追查良久毫无消息,突然间就做出这么大的动作。托他的福,咒搜部颜面扫地。」
  天海抢先报怨了一番,但声音听起来比较反而有些兴奋。从很久以前,他就是越是面对强敌,愈加生龙活虎的类型。不过,这次可不能仅仅微笑着观望天海的恶趣味。
  「真的是他么?」
  「如果是欺骗的把戏,有些做过头了呢。『鸦羽织』——也就是『鸦羽』,在如此不巧的时机提出了这个道具,的确非常现实。即使不是『D』本人,也不能对这个人放置不管吧。」
  「……但是,为什么如此突然。」
  「正直而言,我们也毫无关绪。作为咒搜部的长官,真是无地自容。只是,自从鵺事件后,双角后一直没有明显的举动。这只是我的直觉,从他们以前的策略来看,这次那帮人也不会直接或是单独的行动。但是,如果这次是单独犯罪,理由就让人看不懂了。」
  「……真是靠不住了。」
  「太严厉了吧。不过,我也无法反驳。」
  听到塾长冰冷的断言,天海爽朗的回以笑声。塾长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下个瞬间,玩笑般的态度从老鹰身上消失了。
  「——啊,接下来只是我的自言自语……土御门夜光的遗物『鸦羽』如今严密的封印在阴阳厅的仓库中。美代酱也知道吧?」
  「……嗯。」
  「嗯。你当然应该知道。毕竟阴阳厅曾做出过公开声音。『D』也应该知道此事,『按照正常的逻辑思考』,那家伙的式神出现在阴阳厅的办公楼前,也可以作为他知道此事的证据。阴阳厅里的『大部分』人都应该认为那家伙预告想要抢夺被封印在办公楼里的『鸦羽』——应该如此。」
  「……」
  「不过。关于『鸦羽』,在一部分人之间流传着奇怪的消息。极其荒唐的传闻。阴阳厅保管的『鸦羽』不是原物,而是伪造品。美代酱也知道这个消息吧?」
  「……嘛。」
  塾长的声调没有丝毫变化,谨慎的回答。不过,注视向老鹰的眼神如同从鞘出拔出的利刃,突然锐利起来。
  从老鹰的喙里再次传出了天海不怀好意的笑声。
  「那家伙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大概只有神才清楚吧。只是——我刚才也提到过,他现在的目标难以捉摸。以我的立场而言,想要做好哪边都不会失手的完全准备……嘛,现实中难以做到吧。至少美代酱自己要牢牢的掌握住状况。」
  「……明白了。」
  塾长淡然的说道。
  然后,声音马上柔和起来,
  「……天海君。」
  「嗯?」
  「谢谢。」
  老鹰一时之间没有做出反应。
  猛禽的眼瞳中映照出了塾长的身姿。沉默之后,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音,
  「……报歉。我也竭尽了全力。」
  留下最后的话后,老鹰身上失去了天海的气息。
  老鹰抖动身体,一边注意着不要买把水溅出来,一边展开巨大的双翼,飞向了阴雨的天空。塾长目送老鹰消失在了涩谷内某大楼的阴影里,起身关上了布满雾气的窗户。
  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此时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她上个月将刚才的天海一样曾经自己的式神送到了合宿的营地,在那里发生的一幕。
  
  ——『我听说原物就在阴阳塾。』
  
  「……」
  塾长睁开了闭合的眼睑。
  拿起桌子上的话筒,迅速的拨通内线电话。
  然后,
  「……喂,辛苦了。我是仓桥。非常报歉,请把大友老师和藤源老师叫来。……唉,是的,紧急事件。」
  
  
————————  
注1:原文是佛教的梵语咒文音,オン•マリシエイ•ソワカ,佛教真言之一,用作避开困难,不伤己身,音译成汉字没有意思,译文是意译,手印见下图:


 

配图1:摩利支天手印

  
注2:原文是オン•アビテヤマリシ•ソワカ,即摩利支天的隐形法。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29 18:27 编辑


第二章 挑战书



  
  1
  
  天马走出咒练场,马上就看到了春虎发来的短信。
  是卡拉OK的邀请。不仅是春虎,夏目和冬儿还特意在塾舍内等天马回来。
  即使如此,天马仍然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在雨中独自走向了回家的路。
  天家的老家在护国寺,从涩谷要到池袋和永田町换乘,不过天马一直都是剩坐副都心线,在鬼子母神前下车,然后步行回家。这一带大多是比较古老的民居,狭窄的小路蜿蜒曲折。天马喜欢在这样的地方信步而行。
  商店门口摆着一排牵牛花盆栽,砖石围墙已经褪色。在路边盛开的紫阳花叶子上,蜗牛慢吞吞的挪动。偶尔出现被雨水濡湿的野猫,警戒着天马从他面前穿过。大概是雨天的原因,行人不多,周围平静安宁,只能听到撑开伞的声音以及雨滴的滴答滴答。
  百枝住在母亲的老家,是从江户中期就和阴阳术相关的世家。虽然名气不大,却代代从事阴阳师的工作,也算勉勉强强算是名门。天马的母亲也是取得了阴阳厅资格的专业阴阳师。
  但是,天马的母亲遇到天马的父亲后,选择了离家私奔,之后一直没有再回来,直到和丈夫双双遇难。父亲的双亲已经故去,所以天马被百枝家收养,由祖父母照看。
  对年幼丧失双亲的天马来说,百枝家的祖父母亲切却又严厉。一方面是由于世家的家风,除此以外,背叛了百枝家离家出走的女儿——天马的母亲也让两位老人的心中留下了复杂的情结吧。天马知道自己性格老实,没有什么自己的主张,自己会被培养成这样的性格,模模糊糊的意识到大概是受到祖父母很大的影响。
  不过,天马并不讨厌自己的祖父母。不如说,由衷的爱慕他们。
  不管祖父母的感情如何,两个人十分疼爱自己,就算有些复杂的思绪,但也不是虚伪。孩提时代受到严格的教育时,偶尔也会感到他们对自己有“他人之防”,但到了这个年纪,天马愈加切身的感受到老俩口毫无疑问都是好人。他们没有憎恨天马的母亲,只是受到了极深的伤害,如今尚未愈合。
  年迈的祖父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把最后的天马培养成可以继承百枝家的优秀阴阳师。这两位不善说谎的老人也明确的把这个愿望传达给了天马。所以天马以能够独当一面的阴阳师为目标,勤勤恳恳的努力着。
  但是,
  「……专业人士,么……」
  雨势没有变大,也没有停的迹象,只是淡然的持续。
  狭窄的小路空无一人,覆盖在雨水的缦纱之中。周围是无边无垠的昏暗世界,自己如同走在没有出口的迷宫里。
  天马喜欢走路。
  但是,在看不到目的地的情况下继续走下去,究竟正确与否?
  大友希望自己相信阴阳塾。但是,「相信」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割裂自己的意识。即使有意识的去相信,也不能保证自己由衷的信服。如果心与意识相违背,最终会令两者凋敝。
  就是说,自己也明白。
  成为专业人士,到底有多困难。
  「……」
  天马在雨中,心情忧郁的向家走去。
  百枝家的住宅是和其历史相配的平房,周围围着矮树篱笆。占地面积不大,但也别有一番情趣。
  走到家附近时,天马察觉到门口有位不认识的人。
  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性打着伞站在那里。注意到天马后淡淡的一笑,然后走来。
  如同小溪流水般的清澈声音,
  「难道你就是百枝天马么?」
  「嗯——」
  「打扰了。我是比良多笃祢。咒术犯罪搜查官。」
  比多良礼仪周正的对迷茫的天马说道。
  面对塾生时也保持着文雅、诚实的作风。举止比起阴阳师更像是神父,只有一撮染成红色的前发让人印象深刻。
  天马听到比多良的招呼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咒搜官?那个,找我有什么事?」
  「啊,不。不是因搜查事件而前来拜访。实际上我想来确认一些咒搜部使用的古老式神的事情——嘛,只是一些文件让的手续。」
  比多良的说明简短、郑重。听到古老式神这个词后,天马终于明白了。
  「难道说,是母亲的……?」
  「唉,是的。」
  「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找制造厂比较好。我们家……」
  「似乎是呢。刚才你的祖父也说了同样的话。」
  比多良解释的同时,露出了稳重的微笑。
  看起来,他不是正要拜访,而是谈完事情已经出来了。
  不过,他站立在雨中的姿势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大概是错觉吧。
  「……你选择先来我们家打听,那个古老式神不是厂商制造,而是我母亲的原创吧?」
  「唉,似乎是试验品。我也稍微解析了一下——简单却极有个性的术式呢。」
  比多良的这番话可能只是社交辞令,但却再次触及了天马的伤口。
  就像大友在咒练场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的有识者都听说过天马父母的大名。两个人是罕见的民间咒具制造厂『witchcraft社』的创社成员,母亲是主设计师,父亲是主工程师。
  Witchcraft社历史不长,但却是第一个打破阴阳厅的垄断状态,分得部分咒术市场的民间企业。最大的功臣毫无疑问就是天马已经故去的双亲,特别是母亲开发的数个人造式,如今仍然是公司的主力商品,得到了许多阴阳师的支持。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咒搜官在逮捕犯人时使用的捕缚式『WA1•SwallowWhip』。这个人造式已经成为捕缚式的代名词,实际上,现在理所当然般使用的捕缚式和输送式这种范畴,就是配合天马母亲制作出来的式神而创造的称呼方式。
  在witchcraft社创立之前,式神的力量与术者的力量直接关联。但是在「为特定用途强化」而制作出的「易用性强化」式神登场后,式神的力量得以大众化、平均化。这种「与个人的力量无关,可以发挥出特定力量」类型的式神成为了之后人造式的主流。现在阴阳厅制造的人造式——泛用式和护法式也依照了这样的方针。在这种意义上,天马的母亲可以说是改变了现代阴阳术中的式神使役方式。
  但是另一方面,「贩卖咒术」这种行为,让自古至今传承阴阳术的百枝家的——祖父母产生了完全相反的情绪。他们一直在报怨,出现「容易使用」、「大众化」的人造式,会导致阴阳师全体使役式神的等级降低。对长年传承阴阳术的百枝家来说,这是令祖上蒙羞的耻辱。
  母亲和祖父母一直不合,Witchcraft社的存在是最重要的原因。
  「——天马,刚从阴阳塾回来?」
  「嗯,是的……」
  「这样啊。这么晚才回来,很辛苦呢。」
  「啊,没什么。」
  天马的表情再次变得阴郁。比多良微笑的注视着天马。
  「……不说了,我这就告辞。在雨中把你叫住,非常报歉。」
  「啊,我这边才是要道歉。没有帮上您的忙。」
  看到再次行礼的比多良,天马也慌忙低下了头。
  在天马移开视线的瞬间,比良多没有拿伞的左手敏锐、但又平稳的一动。
  一瞬间的动作。
  双方抬起头视线交汇。比良多若无其事的微笑着走开了。天马不由得目送着比良多离开的方向。
  「……唉?」
  他刚刚发现。
  「那个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难以想象祖父会特意告诉他。天马扭着脑袋,但也没深加追究,走进了家门。
  雨势没有变大,也没有停的迹象,只是平淡的持续着。
  回到家后,天马把被雨水打湿的校服挂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没有注意到口袋里的那张小纸片。
  
  2
  
  日本咒术界的中心——阴阳厅耸立在靠近秋叶原的地方。办公楼的第一会议室里,卷起了数个强大的灵气漩涡。
  时间已将深夜,根据仓桥长官的命令,这里正在举行紧急会议。主题是不久前送到办公室的一封书信。『D』引起的问题比以咒搜部为中心预计的更加严重——就是说,『D』发布预告要抢夺『鸦羽织』,目前正在进行的会议就是商量应对之策。
  聚集在会议室里的都是足以代表阴阳厅的成员。
  首先是长官亲命的本案件总指挥,咒术犯罪搜查部部长,天海大善。
  管理祓魔官,祓魔局修祓司令室室长,独立祓魔官,宫地磐夫。
  祓魔局情报课课长渡边宪一以及情报课灵视股股长、特别灵视官三善十悟。以上四人除去渡边以外,都是国家一级阴阳师——也就是俗称的『十二神将』。
  而且,聚集在会议室里的『十二神将』还不止这三位。
  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还有弓削麻里和镜伶路。现在任命有五名独立祓魔官,能够将这些大忙人中的四位聚在一堂,这还是今年三月发生的灵灾袭击『上巳再祓』后的第一次。连续出现这样的状况本身,大概也足以称得上是异常事态。
  其他还有在祓魔局和咒搜部的重要岗位上的成员,列席在旁。甚至连总务部的部长也在席,因为他最为了解办公楼的构造。当然,还能看到咒搜部公安课课长和比良多笃祢的身影,因为比多良负责双角会的事情,和『D』的案例也有很深的关系。在会议室内,只有比多良一人没有任何职务。
  至今为止,即使涉及到『D』的案件,也没有让阴阳厅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动作。以前没有这样的反应理所当然,如果对方是双角会——这个引发全社会性大事件的组织——暂且不谈,『D』的案件看起来只是双角会引发诸多问题的附属枝叶。毕竟就连『D』这个称呼本身也是在咒搜部内部使用的符号而已。因此,就算咒搜部将『D』视为极其危险之人,采取了不寻寻常的追捕强度,但也没有提升到举整部门之力考虑对策的程度。
  毕竟,『D』是报上芦屋道满之名的咒术者。将其当成现实中的威胁的话,毕竟还有太多的谜团。因此,谜之咒术者『D』的存在,只是因为他和双角会有所关联才会受到阴阳厅的注目。
  本次阴阳厅的态度变化是由于在三月份的『上巳再祓』中,独立祓魔官与『D』接触,『D』的实际威胁得到了认同。在那之后,阴阳厅再次认识到『D』是和双角会同样等级的危险分子。就在以咒搜部为中心重新制定对付他的策略时,产生了本次的骚动。
  而且,本次不是『D』在某处做些小动作,而是大胆无畏的正面向阴阳厅送来了犯罪预告。事已至此,可以说这个案例已经变成关乎阴阳厅整体威信的重大问题。
  「重要的是面子问题。」
  天海的这个发言大概说出了上层的心中所想吧。
  在那封带来问题的书信中,『D』写明了场所和日期,甚至包括目的。对阴阳厅来说,必须将庞大的日常业务——特别是三月以来多发的灵灾处理——压缩到最小限度,才能够做出对『D』的策略。就算『D』是传说中的阴阳师芦屋道满本尊,也绝不能输。
  「本来就有很多事情想问那家伙。而且这次那家伙还特意到太岁头上动土。所以一定要抓住他。」
  面对聚集在会议室里的各位,负责人天海单手里拿着扇子无畏的放言道。有人雄心勃勃的点头,有人冷静沉着的知会,还有人面对迫近的敌人燃烧起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志。
  在场之人所共有的就是对自己的绝对自信,以及对己方阵营的绝对信赖。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以一敌百的强者,而且阴阳厅是有组织的咒术者集团。不论是多么强大的阴阳师,敌人只有一位的话,绝没有任何害怕的理由。
  天海迅速的开始说明对『D』的迎击作战部署。他比阴阳厅长官仓桥源司年长,可以说是阴阳厅的泰斗。就连各部门之间的调整,只要他介入也能流畅的解决。他偶尔也采纳了其他人的意见,但瞬间就决定了作战的要点。
  深夜当中,会议仍然热火朝天的顺畅进行。
  只有两个人没有被场面上的气氛所渲染。
  一位拥有『OrgeEater』(鬼噬)外号的镜伶路,他尚且年轻,反抗精神强烈,对本次会议一直冷眼旁观。对『D』本身似乎饶有兴趣,但觉得会议内容怎么都无所谓,当成了耳边风。不如说,他甚至考虑是否能抢在周围人之前,单独与『D』接触。宫地作为他的直接上司,似乎想要确认他的态度,数次瞥向了自己的部下。
  然后,另一位没有被热火朝天的场面所吸引的人,令人意外的是木暮禅次朗。
  木暮和镜不同,仔细的倾听着会议的内容。不过,他的脸上却一直笼罩着和他平时形象不附的忧虑。
  木暮毫无疑问是优秀的祓魔官,但在组织中的地位还很低。在这种大人物云集的时候,如果领导没有向所有人征求意见,他就难以左右会议的进程。
  木暮的表情似乎有话要说,观望着会议的动向。
  但是,最终他也没有得到发言的机会。
  
  ☆
  
  作战会议结束时,指针已经越过了深夜零点的刻度。
  「——宫地先生!」
  会议结束后,众位与会人士各自准备返回自己的部门。其中,木暮在办公室的走廊里,叫住了走在前面的上司宫地。
  「木暮?怎么了?」
  宫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木暮小跑到了他的身边。

  宫地是祓魔局修祓司令室室长,而且是独立祓魔官中的精英——国家一级阴阳师。因为他现在处于指挥者的地位所以很少有机会再叫出他的名号,但说起「『阎魔』宫地」,是足以让身经百战的祓魔官也会混身颤抖的强者,如今仍然为人所畏惧。三月份讨伐鵺之际,在神宫外苑的软式操场射穿了巨大的『TypeChimera』单翼,就是他的业绩。
  宫地的外表让人难以和他的英勇战史联系在一起。苦涩的表情,对人极为亲切,中年的小个子。轮廓清晰的容貌,表情丰富,就像是舞台上的演员——特别像是老练的笑星,给人留下时髦又有些滑稽的印象。嘴角和下巴处留着胡子,在若干部下之间甚至流传出『阎魔』之名就是由此而来的传闻。
  但是,木暮自然知道宫地的实力。
  他在宫地面前伸了一下懒腰,
  「报歉。实际上,想商量——不对,我有事情想要报告。」
  听到木暮死板的口气,宫地露出了苦笑,将手中的文件卷成棒状,砰、砰,敲了敲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如此急性子呢。不能等回到本部再说么?」
  「可能的话,就在这里。」
  木暮的表情极为认真。宫地投以试探的表情,不过马上「说吧」催促部下。
  「是有关『鸦羽』的事。」
  「『鸦羽』,怎么了?」
  「那个……封印在阴阳厅大楼仓库里的是复制品——我听说过这样的传闻。」
  「什么?」
  宫地突然翘起了一边的眉毛。
  瞪了木暮一会后,又佯装随便的确认周围的视线。木暮把声音压得极低,不过站在走廊里谈论这样的话题还是太危险。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了木暮身上,
  「……怎么回事?我是第一次听说。」
  「室长也是如此么?」
  「当然。情报来源是?」
  「是……我原来的同期。」
  「你的同期?想来,是大友?」
  「不是。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姓早乙女。」
  「早乙女?没听过的名字。部门是?」
  「……宫内厅。」
  宫地的表情再次一变,看向木暮的眼睛中发出暗光,缓缓的锐利起来。
  「御灵部么……难道没有和那个人落得同样的结局么?」
  「唉。那家伙在更早之前就离开了。所以应该和双角会没有关系。」
  「是研究员?」
  「是的。专业领域是土御门夜光。」
  听到木暮的回答,宫地领会般的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和『鸦羽』联系上了。那家伙向你灌输了这里的『鸦羽』是复制品的事呢。」
  宫地发出确认后,木暮「是的」,老实的点点头。
  哈哈,抚须大笑。本暮没有在会议中提出这件事,是因为不想把情报源公之于众。宫地不由得体察出了他的隐情。
  木暮继续说道。
  「而且,那家伙的话还有后续。封印在本厅里的『鸦羽』是假的,真货在阴阳塾中——」
  「阴阳塾?喂,喂,这也太……」
  宫地苦笑。顺便一提,「本厅」主要是祓魔局的成员所使用的词语,指的就是阴阳厅和其办公楼。
  「呀。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感到可笑,但仔细思考后,又觉得这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阴阳塾的塾长是仓桥家的上一任家主。她曾和生前的夜光见过面。」
  「夜光死在了停战的那一年。仓桥家的上一任,当时还……那个,有多大呢?暂且就算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吧。——啊,嘛,我的确从天海部长口中听说,上一任家主从孩提时代就作为巫女非常活跃……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把『鸦羽』让给她吧。」
  「可能不是直接的方式,仓桥家在战争时期也从属于复活的阴阳寮。仓桥家的人在战争时期和夜光共同工作于阴阳寮,并且在夜光死后,将半关闭状态下的阴阳寮建设成现在的阴阳厅。」
  「……原来如此。的确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就算如此,仓桥家的上一任也没有在战后的混乱之中藏匿『鸦羽』的理由吧?甚至还刻意制作出复制品。」
  「这点……让我也很费解……」
  回答不出上司提问的木暮含糊其词。宫地轻轻的叹气,抬头看着木暮,用文件卷成的棒子敲了敲肩膀。
  「……专门研究土御门夜光的研究员呢……」
  嘴唇摆成了『へ』型,手指摸着下巴的胡子,宫地沉思了片刻。
  但是,
  「嘛,就这样吧。不论如何,如此珍贵的情报,对方不可能得知。预告书上的地址也是本厅。没有必须在意吧。」
  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以预想到的结论。但是,木暮没有因此而感到安心。
  「室长。将这些话告诉我的人可是吏属于御灵部。」
  「嗯?然后呢?」
  「御灵部之后变成了双角会的温床。当然,肯定也有不少人看过早乙女的研究成果,其中说不定有人注意到了『鸦羽』的事。」
  「……然后呢?」
  「芦屋道满——『D』和双角会有过接触。那家伙知道这件事、并且信以为真的可能性,绝不是零。」
  木暮以将要探出身体的势头向宫地说明。
  「拜托了。请向天海部长进言,不仅是阴阳厅办公楼,也要考虑到『D』出现在阴阳塾的可能性。」
  普通来想,『D』会袭击阴阳厅的办公楼。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极大。在这样的形势下,应该以办公楼为中心做好迎击准备,这种做法无可置疑。
  但是,如果另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不是零,就应该分出最低限度的人员前往阴阳塾。阴阳塾的塾舍内拥有足以称为东京都内最高等级的咒术防御设施,但是也无法和作为阴阳师中心的阴阳厅相比。毕竟,塾生虽说是见习阴阳师,却尚未取得资格——不能将这样的一群未成年人暴露在危险之下。如果他们因此牺牲,才是让最让阴阳厅名誉扫地的状况吧。
  但是,宫地的回答没有如同木暮所期待的那样。
  「——木暮。天海大概知道这些情况。」
  木暮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漏出了「唉?」的声音。
  宫地的嘴唇上浮现出一抹虚无的笑容。
  「当然,他知道肯定比你更加详细。情报部的部长就是这样的存在,这是必须尽到的职务。他是在知道的情况下,制定了本次作战。」
  如此严肃解释的同时,宫地的视线离开了木暮,「恐怕……」,看向了远方。
  「他也向阴阳塾那边确认过了吧。毕竟,天海和仓桥家的上一任心意相通呢。」
  是的。天海和仓桥塾长在个人感情上十分亲密。大友曾经报怨过在三月份的灵灾袭击中,被这两个人使唤来使唤去。
  「这可怎么办?实话实说,就算『D』的真实战力尚未得知,本次作战动员的战斗力也过大了。」
  「喂,喂。亲眼看到『D』并且做出需要警戒报告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以室长和天海部长为首,本次的战力已经超出对付鵺的那次了吧?当然,这也不算是过度警戒,如果只动员和上次同样的战力留守本厅,分一部分战力去保护阴阳塾也没问题吧?」
  难以认同的木暮干劲十足的提议。宫地身材矮小而木暮又是高个子,他探出身体的势头几乎将要把宫地盖住了。
  另一方面,面对趾高气昂的部下,宫地无意间露出了苦笑。
  宫地看向木暮的眼神中混有等量的信赖和「这小子还太嫩了」。
  然后,
  「——仓桥家的上一任没有承认这个事实吧。理所当然。如果你所言『属实』,她就是隐藏『鸦羽』的罪魁祸首。」
  宫地的分析让木暮哑口无言。
  宫地缩起脖子,像是揭穿戏法内幕的魔术师一样继续说道。
  「如果仓桥家的上一任向本厅请求保护阴阳塾,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隐藏『鸦羽』的事实。当然,本厅会要求她交出真正的『鸦羽』,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拒绝。就是说,仓桥家的上一任考虑到了阴阳塾会承受来到『D』的威胁,在此基础上仍然不想交出『鸦羽』。」
  应该说真不愧是上司吧,宫地的视角比木暮更加深邃、狡猾。被他指出自己的疏忽后,木暮发出了呻吟。
  「但是……为什么?仓桥长官是仓桥塾长的儿子吧?不是自己人么?」
  阴阳塾的塾长和阴阳厅的长官都是仓桥家的人。现在,仓桥家是掌握咒术界的大家族,没有仓桥家的意图传达不到的地方。这样想来——不论『鸦羽』中拥有怎样的秘密——是由阴阳塾保管,还是由阴阳厅保管,应该没有区别。而且由阴阳厅来保管还会更加安全。
  木暮一头雾水的摇摇头。
  然后,
  「……自己人么。的确,是呢。」
  宫地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以夺人之势瞪向了困惑中的木暮,
  「怎么了,木暮,你太松懈了。去年夏天的那件事,已经忘记了么?」
  这次木暮在真正意义上哑口无言了。
  终于理解了。宫地所说的『去年夏天的那件事』是发生在阴阳塾的某个事件。简而言之,就是吏属于咒搜部的某位咒搜官被判明为双角会的一员。
  当时,咒搜部彻底的洗清了出问题的咒搜官及其背后的关系,但没能将关系网追查到双角会,最终不了了之。但在另一方面,那个事件将很久以前就预想到的事实一清二白的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也就是,双角会仍然存在,其成员也少量的混入了阴阳厅的内部。
  「……天海没有对阴阳塾表现出强硬态度,大概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吧。如果将『鸦羽』收归本厅,结果不是被『D』夺走,而是『亲手』交到了双角会的手中,这样做就本末倒置了。即使如此,考虑到塾生的安全,大概也应该采取强硬手段……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次『D』袭击阴阳塾的可能性很低。面对如今的局势还是沉着应对最为妥当,嘛,最后的判断会变得很微妙。」
  「……」
  听完宫寺的说明后,木暮没办法继续提议,有些垂头丧气,似乎是体会到了自己的无能,紧紧的握起拳头。
  宫地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样的部下,脸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然后把抵在肩膀上的文件卷敲向了木暮的脑袋。
  「无论如何,木暮,你要集中精神做好分配给你的任务——如果你能收拾住局面,我就可以轻松一下了呢。」
  说话的同时抿嘴一笑,宫地抛下木暮,再次走开了。木暮没有再叫住他,默默的目送上司的背影离去。
  宫地敏锐的考量在木暮的心中不断重复。
  大概天海和仓桥塾长做出的判断,是以阴阳塾的防御力已经得到增加为前提的。
  再次想来,这次明明是涉及与『D』正面决战的作战会议,即使不能公开露面,但没有把「他」召来的确有些不自然。毕竟「他」曾和『D』近距离接触,并且是受伤仍然生还的唯一之人。
  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天海和仓桥塾长不可能不知。
  万一『D』袭击了阴阳塾,在塾内还存在一个可以与其对抗的人。
  即使难以取胜,但这位讲师至少可以充当学生们的盾牌。
  「……真是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木暮有气无力的嘟囔道,咬紧了槽齿。
  时间是深夜一点。『D』指定的「明天」已经来临。
  
  3
  
  雨终于停了,但早晨还是阴天。有风,不安定的天空仿佛随时都可能再次大雨倾盆。
  早晨离开宿舍走向塾舍大楼的春虎,极为罕见的孤单一人。夏目以没食欲为由,没吃早饭先行离开了宿舍,冬儿则正好相反——少见的起晚了,最终春虎不得不一个人向塾舍走去。
  温热的风带着潮气,庆幸不用打伞之余,天气也没有好到让人享受雨后的时光。
  不过,想到比起有人相伴还是孤单一人时更加轻松,春虎心灵受到意外的重创。现在围绕在自己这帮人身上的问题已经吃不消了。
  「……昨天的卡拉OK最终也以奇妙的状况告终……」
  本来想给天马加油鼓劲才提议去唱卡拉OK,但实际上这也是春虎想以自己的方式改善和夏目关系的策略。鼓励天马,想让他精神起来自然不假,但与其同时,如果大家可以兴高采烈的一起玩耍,大概自然而然的就能和夏目恢复以往的关系了吧。如果能够像往常一样和夏目对话一次,之后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表演下去就好。这样一来,就能完全的恢复往常的气氛——春虎本是如此打算的。
  但是,重要的天马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没有参加,晚来的夏目和冬儿闷闷不乐,完全没有想唱歌的意思。铃鹿看起来十分高兴,但自从这两个人露面后,在他们的带动下也逐渐失去了兴致,最后变成了春虎和京子的二人转。都是因为这样的窘境,今天早上喉咙还在疼。
  ——饶了我吧。这样状况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春虎没有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自己身上。
  但是,如今春虎等人关系不融洽的原因之一,毫无疑问源于自己吧。因为春虎怀疑夏目可能是北斗的施术者。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斗是施术者直接控制的简易式。施术者的语言和感情会原封不动的变成北斗的语言和感情。
  就算多少有些差异,而且会有施术者的演技,但基本上北斗可以算是那位施术者的分身。不对,不只是分身,基本可以说是施术者变装后的状态,「衣服里面的人」是相同的。
  所以春虎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位」北斗的施术者居然会是「那位」夏目。
  ——毕竟,夏目……
  春虎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没有见鬼的才能,但直到升入初中前后才对此有了切身体会,终于理解到在小时候暧昧幻想中自己将会成为阴阳师的未来,实际上和自己毫无缘分。长大之后,已经从小时候对未来的梦想中醒来,开始直面自己现实中的未来。
  以那个时间点为界,渐渐疏远了和自己很亲密的夏目。
  毕竟夏目正在朝成为阴阳师的未来大步迈进,在升入初中前就已经决定在初中毕业的同时考入阴阳塾,最终成为专业的阴阳师。春虎没有在夏目身上看到除此以外的选择——甚至不敢想象。
  这位少女走向了和自己不同的道路,肯定会进入另一个世界。要如何面对这样的青梅竹马呢,那个时候的春虎为此困惑不已。所以,自然而然的离开了夏目的身边,而且自以为是的坚信,夏目也有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当然,春虎的这份坚信弄错了。夏目在两个人的距离逐渐疏远后,仍然单方面的相信「春虎会成为自己的式神」。
  春虎明白的时候已经是初中三年级,当时他告诉夏目,自己要考入普通高中。春虎伤害了夏目——两个人的世界就此决定性的分离。至少当时的春虎如此认为。
  ——然后……
  当时的夏目逐渐改变了。举止更加妩媚,矜持,稳重。
  每次相遇都觉得她变得更加漂亮……
  与一直像个笨蛋小鬼似的自己相比,产生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另一方面,在初中一年级的夏天,春虎和北斗相遇了。那个令人怀念及永不褪色的「赛跑之夏」,刚好发生在春虎打算迈向新的旅程之时。
  北斗对春虎来说是「新的朋友」。作为土御门家的一员,从梦想成为阴阳师的孩提时代,踏向开始探索更加现实未来的青春时代——在这样的时刻交到的朋友。这次相遇象征着新时代和新生活,以及暂新的自己。
  自己将要走向某个现实确定的世界,北斗是自己在这条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夏目,北斗。
  将这两位对自己象征着完全不同意义的人结合在一起思考,春虎做不到。
  这样的可能性难以想象。
  但是,
  ——那条丝带……
  「……」
  春虎苦着脸走在路上。
  如果北斗是夏目的式神,那么夏目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再怎么思考她的理由都是白费功夫吧。
  可能是为了监督总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式神的少年,还可能一开始只是为了排遣无聊,但逐渐变得难以退场。除此之外,无法坦城的和已经变得疏远的春虎相会——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可能性多种多样。
  但是,想到这些理由有多高的合理性,大概真正的答案只有夏目才知道吧。从此处往后的推理就行不通了。
  ——想一想其他类似的地方。
  单纯来看,北斗和夏目的性格正好相反。
  北斗直爽,开朗,孩子气,举止随意,坦承的表达自己的感想,高兴和愤怒都比常人多一倍。说话的语气如同男生,春虎一直调侃她是「假小子」。
  相对的,夏目沉静,稳重,矜持,升入初中时已经牢牢的把握住了「自我」。思考谨慎,在某种意义上有些冷淡,有时甚至会缩进自己的壳里。正直而方,春虎也经常觉得她难以接触。
  再次仔细思考,完全不像。
  不过,春虎对夏目的这些印象实际上还停留在来到东京「之前」。更加准确来说,是和夏目关系疏远时的「先入观念」——春虎最近才发觉此事。
  一起上阴阳塾,生活在同一个宿舍楼的隔壁房间,自此之后,对夏目的印象也突然改变了。就算用最保守的方式来形容,也可以说是「形象崩塌」吧。
  毕竟夏目经常发火,而且笑容意外的天真无邪。成绩优秀依然不变,但经常疏忽大意,不如说在重要的时候有些脱线。
  不知世事,逞强好胜,平常举止正常,但实际上对自己没有自信。
  走上同一条道路之后,春虎终于明白了。
  夏目是将成为名门土御门下一任当然的天才。
  而且,还是一名如此普通的少女。
  ——嗯,嘛,是否该说『如此普通』呢,毕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其中,夏目隐藏在心底的「幼稚」最令春虎感到惊讶吧,也可以说是孩子气。在此以前,春虎一直觉得夏目已经成长为「大人」。淡然的以本家下一任当家为目标的身影——还有,冷眼看到对此无用之事的态度——这种印象深深的植入了春虎的脑海中。应该算是「先入观念」之一吧。
  这种「先入观念」本身没有错误,但是,夏目不是像春虎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只有一面性。
  ——说起来,我第一次进入阴阳塾和男装的夏目说话时,曾觉得「这家伙今天微妙的有些紧张」。
  当时,马上就淡然的把这件事抛在了一旁。毕竟夏目的性格发生骤变,甚至上只是在「女扮男装」的时候。自己把这种性格转变当成了夏目的一种演技,没有深入追究。
  现在不同了。时至今日,春虎已经明白「女扮男装时的夏目」也是「夏目」。不如说,她在穿男装的时候,更能时不时流露出平时不能表现出来的自己。
  如果是那个时候的夏目——
  如果是女扮男装时的夏目——和春虎十分熟悉的北斗的身影,也不是毫无重合之处。
  ——啊,混蛋。
  自己也为自己感到焦急。不如姑且去问个明白,反而更加轻松一些。
  实际上,春虎曾经数次打算开口寻问。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向当事人夏目问个清楚。
  但是。
  但是……
  
  ——『喜欢的人和其他人接吻,肯定会不高兴吧!悲伤,寂寞,难过,肯定会这样吧!』
  「……」
  问不出口。
  不论如何,都做不到直接向本人寻问。
  如果她矢口否认还好,至此为止的关系不会产生任何改变。不如说,甚至可以恢复原先的融洽状态。
  不过——
  万一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如果自己的疑惑确有其实……向夏目确认,这种行为本身就会打破当前的关系。不可为之。
  春虎害怕这样的事态。
  打破如今的日常生活。
  自己直到去年夏天之前,一直非常珍视有北斗和冬儿在旁的日常生活,不断背离阴阳师的世界以及身为土御门家一员的自己。
  如今的春虎,害怕自己和夏目当前的关系被打破。
  ——……我还在逃避吧。
  首先,即使正面寻问,也不清楚夏目会不会说出真像。
  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她肯定会明言吧。
  但是,如果「确有其事」呢?如果北斗真的是夏目的式神,最终夏目会说出想象么?毕竟,假如夏目就是北斗,那次告白实际上就是出自夏目之口。
  那个夏目。
  面对春虎。
  「……」
  春虎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夏目?对我?不对,但是……难道说……怎么可能……
  如果,只是说如果,万中有一,夏目肯定了我的疑惑……
  ——会变得怎样呢……唉?就是说,相当于夏目承认了那次告白?那、那样的话……唉?唉!
  春虎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之后的事情。实际上,春虎难以平静的向夏目搭话,最主要的原因就在这里。
  ——『特别是夏目,简直就像是附身在式神上似的。』
  ——『唯一能做到的人只有夏目吧?』
  合宿时天马和京子说过的话在绝佳的时机支持了春虎的疑惑。
  有可能。
  难道说。
  可能性和各种想象交杂在春虎的心中。
  ——『亲你一下。』
  ——『春虎,我喜欢你。』
  春虎的脸颊越来越红,晕头转向。
  真的……
  真的是这样么?
  这种事情有可能么?
  「啊,混蛋!」
  迷茫之中,体内涌出了热意,本来暧昧的感情被无限度的放大。
  这种事情也没人可以商量。冬儿也是,最近对自己也有所怀疑。这也无可奈何,如果好歹能想出点办法,自己早就做了。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应该做些什么呢?春虎抱头苦思。
  此时,
  「春、春、春虎大人?身体安否?」
  听到年幼少女的呼唤,春虎回过神儿来。
  「坤?」
  「是、是、是的。越俎代庖,深感歉意。观春虎大人之神情不善,是以……」
  传来了春虎的护法式坤的声音。在隐形状态下没有显露身形,因担心主人的情况出声寻问。春虎突然有些害臊,脸上浮现出羞愧的苦笑。
  「报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这样最好,但……。」
  如此回答的同时,坤的语气中仍然充满了担心之意。春虎勉强的挤出笑容。
  实际上,这些疑惑只是单纯的想象——不对,是妄想。现实和春虎的妄想毫无共通之处。大概被隐藏起来的只是平淡无奇的事实,自己孤僻的因自己的妄想而坠坠不安,自己吓唬自己。
  当然,突然改变态度也并不容易……
  「……嘛,坤。」
  「是、是。」
  「我的胆量很小呢。」
  「绝无此事!一、一、一定……!」
  式神慌张的否定只是对春虎的偏爱。春虎感激她的心意,但不足慰藉。
  「真是的,完全不『像』我的风格呢。不论是谁,我都能适当的与之相处。我本以为自己很擅长与人打交道,不知不觉间就骄傲了起来。」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青梅竹马。来到东京后已经过去数月,本以为已经毫无隔阂,但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出乎意料呢。真是让人讨厌……」
  本来春虎就不习惯于犹豫不绝的独自烦恼,心怀烦恼,情绪越来越苦闷,越来越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
  「……那、那个……春虎大人?」
  「嗯?」
  「难道说,春虎大人,在为夏目大人之事而烦恼?」
  「唉……嘛,就是这样。一直共处,你也能明白呢。」
  春虎苦笑着做出了肯定的答复。说是苦笑,其实半分是自嘲。
  「实际上就如你所说,坤。但是非常报歉,我不能和你商量此事。稍微原谅一下主人的闷闷不乐吧。」
  「此、此、此为理所当然之事!」
  出乎春虎意料,式神否定的主人的自嘲之语。
  然后,
  「春、春、春虎大人之烦恼,坤心知肚明!」
  「唉?」
  「春虎大人很温柔,过于温柔,是以化为烦恼!」
  坤自信满满的断言道。
  不过,式神的话噗通一下刺进了主人的胸膛。
  「啊。」
  春虎下意识的面容扭曲,哑口不言。当然,坤不是刻意为之,但这句话在春虎的耳中如同猛烈的讽刺。
  ——温柔?
  不对,不是这样的。
  正好相反。
  ——是的,我……我,仔细想来……
  我不是一直只考虑自己的感觉么?
  心中出现那个疑惑是在上个月从合宿回来的大巴上。从那之后,春虎每天都为此所恼,不再顾及旁人的感受,以至和友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不论夏目是不是北斗的施术者,春虎会产生这样的烦恼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还有,如果得知夏目就是北斗,「自己」要如何处理心中的这分感想。
  这不是夏目或北斗的心情。
  只是自己的自私、任性。
  春虎全身突然脱力,软绵绵的倒在步行路上。「春、春虎大人!」,惊讶的坤实体化,双手扶地、长有耳朵和尾巴的幼小和服少女出现在春虎的身边。
  「身、身、身体安否?振作起来!」
  「……坤。」
  「是、是、是。」
  「谢谢你来安慰我。」
  「嗯?」
  坤睁大了蓝色的眼睛。另一方面,春虎低着头,流露出了自嘲之色。
  ——糟糕。自己太可恶了……
  夏目的心意……对了。如果北斗是夏目的式神,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北斗直到后关头也没有说明自己的来历。因为有某种不能说出口的理由么?
  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这个理由——不论再怎么思考,也无法证明夏目和北斗的关系——春虎因此擅下判断,放弃了继续思考。
  关于这件事,当事人夏目怀有怎样的心情呢,自己甚至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尝试体会她的心情——春虎至今为止一直忽略了这种做法。
  「——啊,春、春虎大人。」
  「……情可以堪。」
  「不,那个,春、春虎大人。」
  坤慌慌张张的摇晃着春虎的肩膀。春虎垂头丧气,露出虚无的笑容,「够了,不用在意我」,低声嘟囔道。
  春虎忘记考虑夏目和北斗的心意,这就足以证明,本次事件对春虎来说,已经是无法顾及他人的大问题了。
  但是,烦恼了一个月之久,在自己的式神指出之前,自己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太严重了。
  「我这样的家伙,真是……」
  「色狼。」
  「对,就是色狼——哈?」
  春虎以双手及触地的姿势,呆呆的抬起头。
  一双似曾相识的长筒皮靴近在眼前,向上伸展出纤细的双腿。
  再往上抬起视线,肥大的白色校服,匀称却没有表情的少女面容,用冷淡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向自己。
  春虎眨眨眼。
  「前、前辈——」
  「色狼。」
  「唉?」
  「想偷窥我的裙底风光到了这般境地么?」
  「唉?啊,报歉。我并无此意。」
  「作为交换,我也要看坤酱的内裤——」
  「闭嘴,变态!」
  索然无味的站起身,突然之间变成了对方仰视春虎的状态。
  非常矮小,但应该比春虎年长。毕竟她是阴阳塾三年级的前辈。刚才坤摇晃春虎的肩膀,大概就是为了通知她靠近了。
  春虎起身,坤绕到主人的身后,无意间拉开了和前辈的距离。春虎在确认过式神做好了自我保护后,点了点头。他前几天向坤发出命令,只有在这位前辈面前可以优先保护自己。
  春虎再次看向前辈,
  「早上好,前辈。一如既往的突然出现呢。」
  「早上好。有些久疏问候呢。」
  前辈的表情难以读懂,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完全搞不清楚。毕竟如果是这位前辈,就算表情极为丰富也让人难以理解。
  「坤酱也是,早上好。」
  「……早安。」
  坤紧张的回以寒暄。前辈原封不动的注视着坤。看到她的视线一动不动,春虎无可奈何的「坤」,咳嗽一声,走到了遮住前辈视线的位置。
  叫了一声「前辈」是为了提醒她,当然,前辈仍然不为所动。
  「怎么了,春虎。」
  「哦,这次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
  「真没礼貌。怎么可能忘掉。」
  「……够了,我大概已经习惯和前辈的交流方式,不会再对这种话吐槽了。」
  「……」
  「……」
  「…………」
  「……啊,你不觉得现在有点无聊么?」
  「Fuck。」
  前辈——大概——很可恨的说道。总是单方面的被欺负,如今报复成功让春虎的心情极为舒畅。不过,由于上次的教训,也不能做过头。
  说到上一次,有一件绝不能忘记的事情。
  「啊!我想起来了。前辈,之前你居然骗我!」
  「什么时候的事?」
  「别装傻。就是合宿的时候!」
  「我骗了你?」
  「当然骗了!我当时明明超级羞愧!」
  春虎极为愤慨,那时候的行为太过分,如今还心有余恨。
  但是前辈若无其事的,
  「不记得了。」
  「说谎!」
  「那么我问你,我说了什么欺骗了你?」
  「唉?呀,所以说——!」
  「所以说!讲得具体点?」
  「具、具体来说,我以为前辈逃课的时候,那个——不对,有某种理由——」
  「完全不明白。理由?」
  「不是你说的么!」
  「什么?具体点,我到底说了什么?」
  「混蛋……你这个……」
  前辈依然面无表情,抬头追问春虎。春虎咬紧了牙齿。
  「明白了,我明白了!已经没关系了,那时候的事!」
  「当然。我们可是阴阳师。」
  「哈?」
  「被骗的一方有错。」
  「你不是承认了么!」
  「闭嘴,处男。」
  「哦哦哦哦,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打人的冲动!」
  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大声吐槽。大体上习惯了和前辈的交流不是虚言,但看起来仍然难以把握话题的主动性。不对,应该说是自己没有这样的打算,也没有自信做到。而且,前辈对春虎见面时的第一句话「闭嘴,变态」似乎仍然怀恨在心。
  在春虎思考之余,前辈不知为何挺起了胸膛。
  「最重要的是,我要煮红豆饭了。」
  「还要继续么?说谎也要适可而止!」
  「不是谎言。」
  「那又是什么?」
  「只是在愚弄你——」
  「我真的要动手了!」
  春虎举起的拳头不停颤抖,但前辈仍然满不在乎,
  「至少我将要生出来的这个孩子,还没有说过谎。」
  堂堂正正的说道。春虎在愤怒之余,已经疲惫不堪。
  「……那个,前辈?你刚才在说谎吧?还是你的话本身就是谎言?」
  「咒术的神髓是说谎。」
  「即使如此,前辈刚才不是使用咒术,而是单纯的说谎。」
  「所以,红豆饭不是谎言。」
  「你还要说么?」
  「喜欢幼女的人,可以生活在永远的时空中。」
  「……太遗憾了。如果你是男性,我就可以马上报警了……」
  不,即使是女性,也应该对她加以社会性的制裁吧,而且要尽快。春虎已经感受到物理上的头痛。
  「真是的……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要如此烦恼……如果我也能像前辈一样正视自己,大概会轻松许多吧。」
  「像我一样?」
  「说实话,我有些羡慕你。」
  「还是尽早住手吧。」
  「为什么?」
  「会变成罪犯。」
  「啊,原来你这家伙也有自觉啊。」
  「用『这家伙』来称呼我,太失礼了。」
  「不对,在刚才的对话中,对前辈最为失礼的正是前辈自己。」
  回过神儿来,抛开玩笑不谈,关于夏目的烦恼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如果这位前辈在场,说不定意外的也能与夏目普通的对话。不对,说是「普通的对话」,大概会变成自己的怒吼吧。
  ——说起来,这位前辈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么?
  春虎曾经向夏目等人多次提及,自己遇到了一位奇怪的前辈,以及聊天时的话题。如果她遇到了其他几个人时,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呢。最终,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么?」
  「我没有可以对处男报上的名字。」
  「啊,是、是。那么,就叫前辈吧。前辈。……啊,勉强起个外号,也就是幼女前辈吧?对生存于永恒时空中的喜欢幼女的前辈,这种直截了当的称号非常合适吧?」
  (注:生存于永恒时空=不会变老=一直保持幼女的外貌)
  「……幼女前辈。」
  「是的。」
  「……」
  前辈目不转睛的抬头盯着春虎,春虎也一动不动的低头盯着前辈。
  此时,前辈突然背过头,
  「——很光荣呢。」
  「你弄错了!说起来,你是在害羞么!」
  「春虎,想做的话,不是做的很好么。」
  「哇,好高兴——」
  「如果我也拥有像坤一样的式神……」
  「请住手!那个式神太可怜了,无论如何,只有这件事不能做!」
  「但是,不太像是尊称。」
  「首先就不是尊称!而是蔑称!」
  「啊,但是——」
  「还有什么!」
  「称呼这个名字的时候请大声喊出来。一定要咬字清楚。」
  「明白了!普通的称呼前辈就好了吧,前辈!」
  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的玩笑有几分认真的春虎渐渐急躁起来。如果对方是男生——或是自己的后辈,就能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太可惜了。
  顺带一提,大概坤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隐藏在春虎的背影中,手数次摸向了担在背后的爱刀『捣割』。只要得到自己的命令『上吧』,就能把压力瞬间释放出来吧。前辈如果死在坤的刀下,大概也是得偿所愿。
  与春虎大幅的体力消耗相比,前辈几乎没有丝毫损失,转向了下个话题。
  「说起来,春虎,有什么烦恼么?」
  「有,但和前辈彻头彻尾的毫无关系。」
  「作为回礼,来和我商量吧。」
  「听我说话!我都说了和前辈没有关系!为什么你会这么高兴!因为刚才的称呼么!」
  「七十分。」
  「好微妙!——无论如何,商量什么的,恕我敬谢不敏。」
  「但是你在烦恼吧?」
  「所以说,我不会告诉前辈的。」
  「开门见山的说……是恋爱吧。」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肯定是恋爱吧?」
  「那、那个……」
  「处男的恋爱,归根到底——」
  「我错了!」
  即使要找人商量,也绝对轮不上这位前辈。虽说比别人更加神经大条一些,但春虎也是有自尊心的。
  不过,前辈,似乎看破了春虎的这番思考,
  「不对,正好相反。」
  「唉?」
  「正因为是我,才能讲出来。因为咱们的生活没有交集。」
  「啊……」
  的确,有些话面对没有关系的人才可以轻松的说出来。前辈应该完全不了解春虎的事情,作为第三者反而有提供建议的可能性。
  虽说如此,春虎的结论,
  「不行。」
  只有这一条。
  「感激你的心情——嘛,只是社交辞令上的感谢,请接受吧。」
  眼视冷淡,礼仪周正的说道。
  「这样啊。那么就只和你商量这种心情吧。」
  「报歉,前辈。我是笨蛋,所以不理解你话中的意思。」
  「在假设你找我商量烦恼的心情下,给笨蛋后辈一些建议。」
  「……如果你只是这么说……」
  春虎疲惫不堪的嘟囔道。
  前辈脸色认真的,
  「没有烦恼的必要。」
  如此相告。
  春虎露出早已准备好的表情,「哇——」,高举双手假意欢呼。
  「哇,让我想起了在合宿时的建议呢。非常感谢,前辈。帮了非常大、非常大的忙。」
  毫无抑扬顿错的声音中流露出厌恶之感。
  但是前辈没有在意。
  「毕竟,你的烦恼马上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哈……嘛,说起来,大概已经相当没有必要了。」
  至少在眼下。春虎叹了口气。
  此时,
  「春虎?」
  听到背后传来的搭话声,春虎吓了一跳。
  「冬儿——」
  「你怎么了,居然还在这里。要迟到了。」
  从后面赶来的冬儿呆呆的说道。
  冬儿少见的起晚了,所以自己先行离开了宿舍,看起来他追了上来。听到冬儿的话后,春虎「哈,糟糕了」,确认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然后,
  「啊,对了,冬儿。之前也和你提起过,这个人就是『那位』前辈。——前辈,这家伙——」
  「——阿刀冬儿。」
  「唉?你认识么?」
  春虎慌忙的回问道,但不巧的是,前辈一直盯着冬儿没有回答。冬儿似乎也已经注意到了前辈,听到春虎话中的「那位」,似乎回想起来了。
  他轻轻的缩缩脖子,
  「你好。」
  招呼道。
  「我是二年级的阿刀。」
  「初次见面,我叫铃。」
  「居然报上了名字!」
  春虎大喊道。
  「喂!为、为什么!明明完全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对冬儿就如此简单的说出来了!而且『铃』是你的全名?还是没有说姓,直接报上了名字!如果没有隐瞒的打算,一开始也告诉我啊!」
  春虎因此而大吃一惊,前辈一如往常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理睬春虎,目不转睛的盯向冬儿。

  另一方面,就连冬儿也感到些许困惑。不过,些许的奇怪之处反而更能刺激他的好奇心吧。他用愉快的眼视眺望着正在观察自己的前辈。
  「真是的……」
  春虎面带苦色,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时,在冬儿注视中的前辈突然用余光看向春虎。就在春虎注意到时,马上又再次看回了冬儿。
  然后缓缓的,
  「……很帅呢。」
  「等下!为什么要在说这句话前,拿我的脸做比较!」
  「你问为什么……如此残酷的话,我说不出口。」
  「你已经说出来了!而且十分的残酷!」
  「别说了,春虎。继续说下去只会更让自己受伤。」
  「为什么你也被说动了,冬儿!」
  「帅哥。不知道这位卑鄙的朋友会对说你什么,全都是谎话。」
  「非常不巧,你的这句发言已经证实了我说的话!」
  看到春虎激动的大喊,冬儿无意识笑了出来。
  在简短的交流中,应该足够让冬儿理解到前辈的特立独行。不过马上就得忘形起来的冬儿似乎又带来了新的问题。
  「原来如此。嘛,大体上和想象中的一样——嗯,甚至有些超出想象。真不愧是前辈。阴阳塾真是藏龙卧虎呢。」
  「……冬儿,你难道很高兴吗?」
  「不要焦躁,春虎,这就是现实。」
  「我一点都没急躁!」
  朋友的背叛让春虎咬紧了牙齿。冬儿笑了笑,玩笑般捶了下春虎的胸口。
  此时,
  还在观望着冬儿的前辈,
  「……比想象中更加厉害,暂且没什么问题。」
  小声嘟囔道。耳朵捕捉到这句话的冬儿看向了前辈。
  和前辈对视片刻后,「……唉?」,嘴角滑过了不安定的微笑。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略带兴趣,但挑唆味道十足的口气。
  春虎下意识的打起寒战。说起来,冬儿基本没有对长辈表示敬意的这种儒教精神。
  只是,前辈没有说出更加具有刺激性的内容。
  「不用在意,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回答道,表情仍然难以捉摸。
  如果冬儿能像春虎一样和前辈熟悉,大概可以继续寻求前辈的说明。不过,在必要时候毫不客气的冬儿,此时也没有继续追问前辈的答案。只是眼视变得有些奇怪,再次看向了前辈。
  然后,前辈,
  「那么,我走了。」
  说完后,转身背向了春虎和冬儿。听到春虎的呼喊「前辈」也没有回答,迈着小碎步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直如此。
  不过,
  「……我摸。」
  「呀!」
  「喂,擦身而过的时候不要摸坤的尾巴!你是性骚扰亲生女儿的鬼父么!」
  坤又蹦又跳的抓住了春虎。春虎抱住式神的肩膀,朝前辈的身后骂去。前辈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回头,只是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冬儿半睁着眼睛,看向前辈离去的背影。
  「如何?很奇怪的人吧?」
  「……是呢。有些让人在意……」
  「那个呢,我的确也有些在意的地方……是偶然么?」
  听到春虎的问题,冬儿停顿了片刻,「……不」,简短的回答道。
  「……嘛。咱们也走吧,春虎。第一节课是大友老师的。迟到的话,大概又要唠叨上半天吧。」
  
  4
  
  春虎和冬儿开门时,二年级的教室里不寻常的喧哗。
  班上同学们吵闹的理由,春虎和冬儿已经早已,刚进入塾舍大楼时,就感到些许奇怪之处。
  在教室里,夏目和京子、天马三人集在一起交谈。三个人的表情上都流露出了紧张感。
  京子第一个注意到了他们俩,「春虎,冬儿」,打招呼道。
  夏目在回过头来的时候,和春虎的视线相交,春虎下意识的动摇起来,这份动摇似乎又影响到了夏目……
  「——夏目,早上来晚了,报歉。」
  「唉?嗯。没事。」
  暂且抛开个人感想,大大方方的搭话。这样一来,出口的话语意外的自然流畅,夏目也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老实的回应。
  不过,对话就此戛然而止。两个人像是难以应付眼前的尴尬局面,各自移开了视线。果然难以迅速转变呢。
  不过,
  ——嗯。刚才的状况也不坏吧?
  眼下的时刻,自己的情绪已经都无所谓了,不能继续让夏目的心情继续糟糕下去。春虎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够仅仅建立在这个原则上。重新振作精神,就算不能立竿见影,也不能再逃避责任。
  但是,比起和夏目的交流,如今还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春虎,冬儿,你们也注意到了?」
  京子表情认真的说道。春虎和冬儿点头回应。
  「是阿尔法和奥米伽吧?总觉得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塾舍的气氛也有些不同呢,特别是讲师们。」
  两个人各自阐述出自己的看法。
  春虎提到的阿尔法和奥米伽,是镇守在塾舍大楼正门处的两只石狮子。当然,它们不是普通的石狮子,而是塾长所使役的式神,以形代控制实体,被称为机甲式的式神类型。也就是俗称的塾舍看门人。
  两只石狮子的口吻如同古人,实际上十分坦诚。不知为何态度有些妄自尊大,却处处为塾生着想。上、下学的时候总是和塾生们互相打招呼,在塾生间有很高的人气。
  不过,今天早晨的阿尔法和奥米伽与平时的样子不同。没有寒暄,没有表露出平时那幅尊大的态度,检验声波和灵气也比平时花费了更长的时间。因此,正门处甚至产生了轻微的拥堵。
  而且,提心吊胆似的讲师们也是同样。特别是负责实技课程的老师们,早晨开始一直在塾舍内巡视,像是在警戒着什么。向他们寻问理由时,回答含糊不清。
  「……还不止如此。」
  这次是夏目补充道。
  「塾舍大楼的结界也加强了。……在昨天的此时还没有如此警惕。就是说,咱们离开塾舍后,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加强了的结界。维修如此大规模的结界,居然一气呵成。」
  听到夏目的话后,冬儿的视线移向了旁边。在楼内难以察觉到,不过夏目所言定然不假吧。
  「呐,京子。塾长没说过什么吗?」
  「昨天她没有回家。似乎一直留在塾舍里。」
  京子面对春虎,摇摇头。
  仓桥塾长是京子的亲祖母。听到春虎「经常会这样么?」的确认后,她表情急躁,思考了片刻。
  「嘛,偶尔会这样……今天早晨发过去的短信,现在还没有回复。那个人往常都会马上回复的。」
  「……原来如此。就是说,塾长现在很忙?」
  冬儿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春虎和夏目不由得视线交汇,听到这番话的天马了咽了口唾沫。
  「……这是在准备什么?比如,火灾时的避难训练……?」
  「……就算是避难训练,『火灾』的可能性也很低吧?」
  冬儿说出了唬人的话,口气大胆无畏。
  然后看向了夏目,
  「夏目。你现在带着雪风的式符么?」
  「嗯,因为不能随手扔在宿舍里呢。我一直随身带着。」
  「好的。……春虎。你马上去地下取回锡杖。今天还是随身携带比较稳妥。」
  「……明白了。」
  听到恶友的提议,春虎老实的点点头。
  冬儿提到的锡杖是大友为春虎制作的武器——咒术道具,可以部分代替技术蹩脚的术者,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春虎控制自己强大的咒力。在一年级时,和夜光信徒以及『TypeChimera』的战斗中也曾使用过。春虎在自主训练时经常使用锡杖,所以平时把它搁在了咒练场的换衣间里。
  此外,雪风是侍奉土御门家的白马型高等式,身为古老式神,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本来保存于乡村的老家家宅中,在春天的灵灾袭击后交由夏保管。
  「……喂,冬儿。你难道发现了什么?」
  「完全没有。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之后要是发生了什么就只能干着急了吧?」
  面对瞪圆眼睛的京子,冬儿笑着说道。
  「嘛,放心吧。毕竟这里可是阴阳塾的塾舍。设备齐整,还有专业人士坐镇。只要是在咒术层面,在东京都内也数不出来几个能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场所。即使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也没有咱们出场的份。」
  「所以不论如何,不用这么担心——」
  「但是呢,天马。『因为没有出场机会,所以什么都不做』,这样太无聊了吧,而且无法进步。如果不是避难训练,那就是以备真正敌袭的事先演习。事先演习这种事,必须要认真对待才有意义吧。」
  冬儿如此说道,得意洋洋的拍了拍天马的肩膀。他所说之话在情在理,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嗅到了动乱的气息,喜欢惹麻烦的血液因此再度沸腾了吧。无意间变得比平时更加生机勃勃。
  不过,春虎也赞同冬儿的意见。
  「那么,我就去取了。」
  说着就准备离开教室,但刚好此时,讲师推开门走了进来。
  「要上课了。大家坐好。」
  发出浑浊的声音,走上讲台。不过,进来的不是大友,而是另外的讲师。
  「唉?老师,今天不是大友老师的课么?」
  春虎马上开口寻问。
  讲师看向了春虎,
  「——大友老师有急事,不能来上课。好了,请回到座位上。」
  语气粗鲁,回答直截了当,听起来像是与其随便应付过去,不如封住对方继续追问的机会。
  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春虎迅速向周围使眼色,夏目、冬儿、京子和天马似乎也有想同的感受。
  「……大概真的要发生什么了。」
  冬儿小声嘀咕出来的话让春虎的身体颤抖不已。
  
  ☆
  
  无法从心中抹除不安的预感。春虎没有等到课间休息,在上课中就命令坤去地下的更衣室取回了锡杖。
  同时给铃鹿发短信,提醒她小心谨慎。
  回信很简短,
  『才不用你告诉我。』
  只有这几个字。
  从之后的交流中得知,在一年级的教室中,塾生们也感受到了与平时有异的氛围。就连刚刚入塾数月的他们也有所察觉,因此讲师们才会过度紧张吧。
  另一方面,京子已经向塾长发了数条短信,却没有收到一条回复。最终在课间休息直接打电话过去,拨叫声响过后,马上转入了电话留言。
  「……我直接去看看。」
  京子留下这句话后冲出教室,不久后急急忙忙的回来了,似乎塾长不在塾长室里。她的慌张举止正是心中不安的写照吧。
  「大友老师有急事,塾长也不在。——冬儿,你知道藤原老师的短信地址么?」
  「不知道呢。不过大概找不到他。我也向其他班的同学打听过了,似乎负责实技课的讲师全都不在。」
  正如冬儿所说,春虎班上,之后预定的实技课程全都突然改成课堂教学,已经完全不在乎塾生们的质问和怀疑。沉默之中飘散出的紧张感,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等待着什么。
  在春虎等人的怀疑之余,课程还在顺理成章的进行。
  大友不在,塾长仍然没有回短信。但是,其他讲师的态度一如既往,平安无事的度过时间。
  不知不觉中,已经响起了通知午休的铃声。这时,塾生们一度高涨的紧张感也逐渐开始缓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准备给阴阳塾所全体学生一个惊喜?」
  「嗯……祖母的话,的确有可能呢。」
  听到春虎的风凉话,京子面带苦色的回答。
  保持高度紧张的度过了一上午,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徒增疲劳。春虎因为过于在意,甚至在上午派坤在塾舍中四处侦察。天马的紧张似乎还反应到了肉体上,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肚子。
  只有夏目和冬儿仍然保持着紧张感。虽说如此,与前者相比,后者在外表似乎没有一丝紧张之色。他是享受这种状况的人,到也理所当然。
  「……冬儿。果然是和我有关系吗?大连寺所说的夜光信徒……」
  「双角会么?不,仅限本次来说,我觉得和他们没有关系。」
  冬儿立即回答了夏目的疑问。
  「为什么」,面对如此追问的夏目,
  「你想想看。如果是和夜光信徒有关的行动,到了现在,塾长已经没办法把你藏起来了。不如说正好相反,她应该马上把你叫去,提醒你小心。」
  「是、是呢。我也认同冬儿的观点。鵺事件时,塾长就把夏目叫过去了。」
  「但是呢,天马。当时是因为阴阳厅提出的协助请求吧?想将夏目的龙用于作战。」
  「那次是特殊情况。如果真的有危险迫近夏目身边,即使塾长本人默不做声,老师们也应该会在夏目的周围重点设防。今天——这种表示方式可能不太好,大概是对付灵灾袭击吧?在增加塾舍大楼结界这一点上,特别像是这样。」
  「我和京子想法相同。假如对方是夜光信徒——或者就是大连寺所说的双角会,目标也不限于夏目。」
  冬儿再次重复了结论,但夏目仍然不肯罢休。
  「如果有人袭击阴阳塾,目标只会是我——」
  夏目十分不想看到由于自己的原因波及其他学生的安全吧。就算冬儿和京子否定了这样的可能性,她仍然难以释然。
  但是,
  「夏目」
  听到春虎叫自己的名字后,夏目没有继续说下去,默默的回以视线。
  「我明白你的心情。由于自己的原因把其他人卷入事件,肯定会心情糟糕。但是,有这种想法的不只你一人。老师们肯定最为担心大家的安全。」
  「那个……」
  夏目无法反驳青梅竹马的劝说。
  春虎笔直的注视着夏目的眼眸。
  「你的确有可能被当成目标,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老师的行动应该考虑到了这些因素。不能过分相信别人,不过老师们值得依赖。
  「春虎。」
  夏目回视向春虎,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最终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老实的放弃了自己的主张。
  冬儿耸了耸肩。
  「嘛,在警戒的同时仍然在照常上课,由此来看,塾长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吧。」
  「……是呢。大概是出现了某个凶险的『卦相』,因此有些小心谨慎。」
  「但是,塾长是一流的观星者吧?如果出现凶险的『卦相』而保持警戒,果然还是会发生什么……」
  塾长是极负盛名的观星者——占星术士。她暧昧的预知到了不好的未来,结果将阴阳塾调整为警戒态势,这种推理合情合理。不过,如果是这样,最终极有可能发生某种事件。
  听到天马的话后,所有人都不由得闭紧了嘴。
  此时,突然响起了短信声。是春虎的手机,铃鹿发来的。
  「怎么了?」
  「呀。『你们在磨蹭什么!』。看来她已经到食堂了。」
  合宿以来,不论以什么样的理由为借口,铃鹿在午休时肯定会和春虎等人一起吃午饭。本人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没有看到春虎等人的身影后居然特意发短信催促,真实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吧。
  听到短信的内容后,京子完全忘掉了刚才严肃的会话,扑哧一笑。
  「看来铃酱腹内空空了呢。咱们也赶紧去吃饭吧。」
  京子欢快的话语让春虎等人不禁失去了力气,暂且提着锡杖,一起离开教室向食堂走去。
  食堂在塾舍大楼的顶层,因此窗外的视界广阔,但今天仍然没有放晴。
  大概来到有些晚,食堂内已经人山人海。
  不过,就在春虎等人进门的瞬间,
  「啊,darling!真是的,来的太晚了~」
  铃鹿刻意摆出亲密的姿态,马上冲了出来。
  「你真的很烦呢!做什么呢,太慢了!」
  然后突然改变口气,用周围听不到的小声音毫不留情的骂道。
  不过,对她的这种突然转变,如今已经完全习以为常了。
  「……你啊,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哈?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和你们不同,拥有『神童』的地位。能不能不要用这种什么都知道的口气和我说话!」
  「是呢,春虎。最重要的是,这样也很可爱呢。对吧?」
  「吵死了!你闭嘴!」
  京子的戏弄让铃鹿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一如既往的舌战。春虎等人暂且各自选好了午饭,拿着托盘寻找座位。
  万幸的是,由于来晚了,反而时机不错。窗边的坐位没人。
  春虎等六人坐到同一张桌子旁,
  「一年级那边如何?」
  冬儿马上向铃鹿寻问。
  「没什么。大概和二年级差不多。」
  「就是说,没有实技课程,全都是在课堂上课么。——本来一年级就没有多少实技课呢。」
  「一天又一天,无聊死了。如同地狱一般。」
  「这也无可奈何吧,铃鹿酱。这是对铃鹿酱的惩罚。」
  「是呢,铃鹿,要忍耐。」
  「罗嗦!才不想被你们说!特别是darling!追到源头,全都是你的错!」
  「你还要提那件事情么,太纠缠不休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程度的毒舌已经无法影响到春虎了。六人的桌子上,以春虎、铃鹿和京子三人为中心,开始了热闹的午饭时间。
  不过,在吃饭的同时,冬儿若无其事的探听着周围塾生的对话。春虎等人桌子旁的吵闹已经习空见惯,但今天周围的餐桌上也不亚于己方。话题不必多说,自然是讲师们的可疑举动。课堂上气氛紧张,所以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吧。午休时就如同获得解放一样,大部分的学生们都尽情释放着自己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
  不过,所有的同学都没有得到结论。由于讲师们三缄其口,情报少得可怜。
  其中有也有塾生注意到了春虎等人——特别是夏目,偷偷的窥探向这边。刚刚入塾的一年级暂且不提,如今夏目的『传闻』在塾内已经广为人知。大概所有人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当事人夏目似乎也察觉到了周围射来了视线。独自一人没有融入桌面上的交谈,默默的吃午饭。
  坐在旁边的春虎,
  「……不用在意。」
  轻声低语的同时,停下了筷子的动作。
  彼此都没有看向对方,不久后轻轻的,
  「……嗯。」
  回应道。
  这声毫不做作的坦城声音,春虎已经久未耳闻。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就微妙的涌起热意。
  与此同时也大吃一惊。声音完全不同,感想却极为相似。
  和北斗的声音。
  「……」
  春虎加快了吃饭的速度。铃鹿注意到后,不安份的皱起眉头。
  此时,食堂中央位置的某张餐桌处,一名男生突然踢开椅子,站起身来。
  脸色兴奋的,
  「喂!bignews!不久之前,阴阳厅受到谜之阴阳师的袭击!」
  食中的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了那位男生身上。当然,春虎等人也是同样。仰天吸气,注视向大喊大叫的男生。
  「喂!怎么了?别信口胡言!」
  「是真的!我的哥哥在阴阳厅办公楼工作!刚才用短信告诉我了。祓魔官的部队已经开始作战!」
  男生有些生气的回复道。
  然后,
  「等下!那不是谣言!我也由到了短信。阴阳厅办公楼如今发生了大事故。数名『十二神将』出差,如今正在极速返回!」
  另一张餐桌处的女生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大喊道。食堂中突然一片哗然。
  春虎等六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彼此。
  「难道说……」
  「就是这件事吧。」
  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袭击阴阳厅,这种事件闻所未闻。今天阴阳塾警戒的就是这件事吧。
  「这、这样啊……太好了。」
  天马无意间说出了真心话,但马上就察觉到了自己出言不慎,慌忙道歉。正直而言,春虎等人的心情也是同样。夏目还在发愣,冬儿则显得有些扫兴。
  「嘛……难以想象会是这样的情节。真的只是普通的事先演习呢。」
  「喂,冬儿。此事也没那么轻松。会很严重吧?」
  「也有可能——阴阳厅的办公楼在秋叶原附近。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隔岸观火呢。」
  冬儿无聊的转着筷子。
  在他身边,
  「……没什么关系吧?虽然不知道是哪来的笨蛋搞得鬼。有数名『十二神将』在场,看来阴阳厅也在事前做足了自己的警戒工作。很可能不会产生损失呢。」
  铃鹿如此说道。她刚才也大吃一惊,但与春虎等人不同,她知道阴阳厅的实力,所以没有露出慌张的样子。
  实际上,阴阳厅的办公楼在所有和咒术相关的设施当中,也足以凭借超强的咒术防御力笑傲群雄。更何况有数名国家一级阴阳师在事前做好迎敌准备,应该不存在足以破坏这些的术者或是咒术组织。大概无法避免零损伤,但毫无疑问可以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听到铃鹿冷静的发言,紧张的春虎等人也迅速的缓和下来。
  「……这样啊。」
  春虎如此说道,猛然靠向了椅背。
  「……哈哈。嘛,如同冬儿所言,不错的事先演习呢。」
  食堂的喧闹仍然同学蜜蜂巢一般,像京子所说的那样,仅仅是这个的场面就能够证明本次事件的严重性吧。但是,至少,将春虎等人卷入其中的可能性极少。眼前的六人,比起对事件的关注,更多的是感到了安心。
  春虎和缓了脸颊,看向窗外。
  自己没有去过阴阳厅的办公楼,当然,从这里也看不到,甚至不知道在哪个方位。如今那里正在发生大规模的咒术战斗,实在难以置信。
  从窗中看到的涩谷,被飘浮在低空的灰色云层所覆盖,似哭未哭的天气和离开宿舍时一模一样。
  突然间,
  春虎的视线从天空落到了地面。
  春虎张望的窗户位于塾舍大娄的正面。阿尔法和奥米伽所镇守的正门就在这边。
  眼下,
  塾舍大楼的正门前停着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色高级轿车。
  春虎的思考就此中断。
  然后,全身的汗毛耸立。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30 12:32 编辑


第三章 阴阳师,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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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阴阳塾塾舍大楼正门不远处,就是两道自动门,前方几阶不高的楼梯延续向铺着瓷砖的宽阔过道。
  出现的黑色高级轿车从车道转入过道,悄无声息的停在楼梯前。
  不久后,
  轿车后排的车门打开,一名老人缓缓的走出,站在了过道上。
  身穿和服的老人。
  身材矮小,拄着拐杖,黑色的窄袖便服外面套着黑色的短外套,只有太阳镜如同血液般赤红。羽毛似的白发梳向脑后。
  (PS:羽织就是短外套)
  大概相当高寿——看上去更像是死人或是木乃伊一般。褶皱的脸上没有像是表情的表情,甚至霎时间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有生命活动。
  老人不慌不忙,抬头眺望塾舍大楼。
  耸立在阴天下的塾舍刚建成不久。外表面镶嵌着黑色花岗岩,四处布置的红色点缀让整体外观充满绷紧感,现代的风格中同时展露出仿佛神殿的肃穆印象。
  如果用见鬼之眼『灵视』,大概就能察觉到大楼被完全覆盖在咒术防御结界中。结界虽不显眼,却极为坚固。而且在古老类型的术式上,还能『看』出突然增加的最新术式,不难推测出是是以某人为假想敌而进行的特殊改造。
  「……那么。」
  从老人干裂的嘴唇中发出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年轻。
  瞬间,正门处的自门处依次从内侧打开。
  从塾舍大楼中走出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三色猫。
  猫笔直的竖起尾巴,威仪堂堂的走出塾舍,来到楼梯前,盯向老人。
  猫硕大的双眸中映照出了老人奇异的形象。
  「——好久不见,道摩法师。」
  猫说话了,是仓桥塾长的声音。这只三色猫就是塾长使役的式神。
  被称作道摩法师的老人,也就是芦屋道满,面对猫落落大方的行礼。
  「仓桥家的上一任呢。“好久不见”,难道咱们以前曾经见过面?」
  「嗯,在我的孩提时代。」
  「这样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夜光身边的那位仓桥家的巫女么?」
  道满愉悦的点点头,不过只有他说话的语气能让人体会到他的愉悦心情,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变成了现在的『仓桥的观星者』了么。呵呵。人的变化,真是看不透呢。」
  「不过」,道满继续说道。
  「这样说来,正是因为夜光吧。老朽年纪虚长,自许有识人之才,但却难以读懂那个家伙。」
  「……正因为如此,才会想要见证,不同人的归宿。」
  「诚然。符合校长身份的见识呢。」
  道满如此说道,咯、咯的笑了笑。
  就连笑的时候面部也纹丝不动。年轻、感情丰富的说话声音,和如同尸体般的外表形成不祥的对比。
  「——法师。」
  塾长通过式神再次呼唤。
  「如果你赞同我的见解,能请您就此离去么。本塾是培养未来阴阳师的学校。所有在校的学生都是『未来』值得期待的人。我想避免无谓的混乱。」
  塾长肃然相劝。
  与之相对,道满再次轻浮一笑。
  「这样才会有趣吧。老朽的话说可能有些狂妄,想要成为阴阳师的人,能够正面『认识到』老朽这样的存在,不是珍贵的机会么?」
  「您言之有理,但他们毕竟还是毛未长齐的雏鸟——难以承受法师这样的大鹏展翅。」
  「太遗憾了。那么我办完事就离开,如何?」
  「……什么事?」
  「毋须佯装不知。汝也闻及了吧。夜光的『鸦羽』。我想借来一用。」
  道满平淡的提出要求。
  猫的尾巴谨慎的摇了摇。
  「……法师欲借『鸦羽』之事,我的确有所耳闻。不过仍然不知法师之缘由,法师借『鸦羽』欲为何事?」
  「啊,说实话,不是老朽,而是式的需要。」
  道满毫不介意的言明实情,猫听到后困惑的抽动了一下胡须。道满奇怪的「我们这边也有各种各样的缘由」,笑谈道。
  然后,猫和道满沉默的彼此对视。
  尸体般的漆黑老人和身体僵硬、与之对峙的三色猫。在某种意义上,由旁人看来就像是猫聚精会神的凝望着人眼不可视的死灵。
  不过,这位黑色的死灵不在黄泉,就站立于现世之中。
  「……法师,告诉您,『鸦羽』如今不在阴阳塾里。」
  「哦。是这样么?」
  「是真的。」
  「好。本来老朽就打算自己进入搜查。」
  「法师。我再重复一次,这里面全都是未成年的雏鸟。你的意图太蛮不讲理——不对,是太无礼了吧。请务必撤离此地。」
  塾长语气冰冷的说道。
  在传说中的阴阳师面前,这番话足以评价为豪迈了吧。猫一直注视着道满,一步不退的态度中散发出与小猫不符的凛然之气。
  但是,道满完全不为所动。
  咯、咯、咯,低声发笑,
  「……呐,『仓桥的观星者』。汝在夜光身边之时还只是个女娃吧。之后虽以观星者出名,却再也未曾谋面。汝一直长居于此么?」
  意想不到的问题让猫轻轻摇了摇双耳。
  「诚然如此。……怎么了?」
  「不,没什么。汝的说法方式很奇怪。如果汝乃未经『实战』之人,老朽到是能够理解。」
  「什么意思?」
  这次是塾长反问。道满愉悦的耸耸肩膀。
  「至少,汝庇护在脚下的小鬼肯定不会说出跟汝同样的话。咱们所生活的世界,『礼』所指的就是『技』。」
  「技?」
  「诚然。远古时代是从人与神的关联,当前则是从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中产生的力量。为了良好的应用这种力量而出现的技能、规矩、或是式,就是『礼』。当然,汝所言及的道德上的礼仪规矩,追溯其根源也是如此。不巧的是,在吾等所居的世界中,『礼』以更为原始的方式被运用。徒具形式、没有『技』相伴的『礼』,只是单纯的行乞。反到不如——无礼。」
  道满单手举起了拐杖。
  猫的全身紧张起来。道满咯咯的嗤笑。
  「老朽在此没有尽『礼』的打算。」
  话音刚落,道满把举在身前的拐杖挥向后方。
  杖的前端轻敲在停在他身后的高级轿车——车体后方行李箱的盖子。
  瞬间车体一震,行李箱的盖子像是被人从下方掀起似的打开,里面的黑色奔流以间歇喷泉上涌之势迸发出来。
  「啊!」
  猫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猫的视线追迹着黑色的奔泉。奔流如同火箭般向上空延伸,前端已经达到将要触及塾舍大楼的高度,然后零乱的飞散,开始向周围蔓延。猫察觉到奔流的真相后,全身毛发竖立。
  「式神?这些全都是?」
  就像是大群的虫子组成一个柱子,乱哄哄的不断从底面向高处爬去。可怕的数量,可怕的咒力。
  另一方面,在塾长大喊之余,道满再次伸出拐杖,以轻松的口气相告。
  「不让老朽对雏鸟出手?……毕竟,如果因这种程度的袭击就会折翼的雏鸟,把他们的翅膀折断就是老朽这种前辈的职责吧。」
  道满平淡的说道,与刚的口气如出一辙。道满的众多式神瞬间开始包围大楼。
  
  ☆
  
  「——来了!」
  接到仓桥塾长的通知,原为祓魔官的老讲师藤原面部肌肉抽动。
  「……果然,这次还是停课比较好吧。」
  昨天晚上当然考虑过今天阴阳塾停课一天的方案。不过,贸然做出不自然的举动反而有可能吸引到『D』的注意力,所以最终没有采用。考虑到当时的状况,他出现在阴阳塾的可能性的确不高。
  就结果而言,这是个错误的判断,但阴阳塾当然没有拱手相让的打算。
  藤原接到消息,马上冲向了位于塾舍大楼二层的职员室。
  面对周围的讲师,
  「早晨的消息属实!所有人开始带领塾生撤退!正面走不通,让所有学生从后门逃出避难!」
  阴阳塾事先已经做好了『D』出现在塾舍时的应对方案。最为优先的是塾生的安全,因此就连今天没课的讲师也被招集过来。
  其中的实技课程讲师暂停本来定于今天的课程,调整着咒符和咒具的装备,为接下来的咒术战做准备。
  「马上联络阴阳厅和祓魔局。阴阳厅大楼似乎也受到袭击,那边大概是佯功。是目黑支局的小队应该马上就能赶来……!」
  祓魔局除本部以外,还在新宿和目黑设有支局。藤原利用往日的关系网上下疏通,今天虽然大部分的队员都部署在了秋叶原的阴阳厅大楼处,但在支局中也保留下了最低限度的成员。
  从秋叶原赶来,大概是来不及了。不过,新宿和目黑支局应该能够赶上,之后只是时间上的赛跑,阴阳塾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但是,
  「藤原!外面!」
  靠近窗边的讲师大喊,藤原冲到窗边后目瞪口呆。异形之物如同漆黑的魑魅魍魉,在窗户外侧交错飞舞。
  「那家伙的式神么……!」
  同时手机响起了短信声,来自为了事先确保安全、部署在后门的实技讲师。
  『多得数不清!已经绕到了后门!从这里突破撤离举步维艰!』
  同僚的报告让藤原咬紧牙齿。
  但是,敌人的式神没有入侵塾舍的内部。不对,是无法入侵,因为塾舍的结界。
  本次,仓桥塾长在制定对策时,将『D』假想成国家一级阴阳师——甚至是独立祓魔官来对待。实际上『D』的力量强弱尚未知晓,但不论如何,想要从正面打破结界,大概都要花上相当长的时间吧。
  「……好的。换成坚守的策略。马上把学生们带到地下!让他们去咒练场避难!」
  塾舍的结界非常强大,但在地下咒练场处张起的结果界更是在国内屈指可数。作为应对塾舍内受到咒术攻击时的安全场所,那里的广阔程度也足以收容所有的学生。
  「快!敌人的攻击就要来了!」
  讲师们收到藤原的指示,逐个奔出了职员室。
  突然间,
  「……你等一下。从大友那收到联络了吗?」
  被问到的是一名呆坐在椅子上的事务员,突然被搭话后,马上回答了藤原的疑问。
  「没有。大、大友老师今天还没来过职员室——」
  「……这样啊。」
  藤原和大友昨天从塾长口中得知今天『D』可能来袭的消息,之后藤原马上招集以实技讲师为核心的老师们制定应对今天的策略,而大友却突然消失不见,一直联络不上。塾长似乎知道某种程度的情况,但对藤原来说,他的行踪仍然不明。
  藤原听说过大友原来是咒搜官的事,而且也亲看见识到了他不俗的实力,在如今的情况下,他正是必不可少的战力……
  「……现在只能集中精力应对眼前了。」
  藤原面部抽动,跟在其他讲师后面离开了职员室。
  
  2
  
  春虎全身汗毛竖起。
  ——那个是!……不、不对,但是……怎么可能!
  一辆高级轿车平静的停在塾舍大楼前。似曾相识。不可能忘记。望向楼下的脖子僵硬不堪。无法移开视线。
  片刻后,一名老人从黑色轿车的后排坐席下车,身穿黑色的和服。已经确认无疑。
  「……芦屋道满……」
  坐在旁边的夏目注意到春虎的样子,「唉?」,
  「春虎?」
  搭话道,下意识的探出身体。窗外,沿着春虎的视线——瞠目结舌。
  「夏目?」
  「唉?怎么了?」
  紧接着,天马也察觉到两人的神色,京子突然停下了筷子。坐在春虎对面——同在窗边的冬儿也慌张的看向了两个人注视的方向。
  马上混身僵硬,
  「——那家伙!就是那个时候的!」
  「哈?你们突然怎么了。有某位名人来了么?」
  铃鹿呆呆的问道,却没有得到冬儿的理睬。
  春虎和夏目也是同样,仍然盯向窗外,
  「鵺事件时的那个家伙,坐在黑色轿车中,报上芦屋道满之名的老人。」
  一瞬之间,铃鹿、京子和天马都愣住了。
  然后如同弹簧般从椅上子站起,冲到春虎等人窥探的窗边。
  铃鹿眼色一变,
  「喂,等下!那个就是你们之前提起过的家伙?『D』!」
  「就是这个家伙。」
  「没弄错?」
  「……在这里看不清楚,还不能断言……」
  眯着眼睛向下眺望的同时,冬儿谨慎的含糊其词。
  但是,
  ——不对,
  就是那个时候的老人,春虎非常确信。
  天马也脸色大变狼狈起来。
  「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来阴阳塾?难道是塾长的熟人吗?」
  「笨蛋,怎么可能。祖母也曾寻问过夏目等人遭遇『D』的事情吧?如果是塾人的话……」
  「等下,仓桥。那个不是塾长的式神吗?」
  夏目的话打断了冲天马发火的京子。京子慌张再次向窗张望。
  和服老人把轿车停在正门前,没有走上楼梯的意思。仔细观察,楼梯上有个小巧的影子。
  是猫。
  塾长的确有三色猫的式神。
  「祖母?」
  塾子惊叹道,在下个瞬间,老人用手里的棒状物——大概是他的拐杖——向后方做出了敲打轿车的动作。
  轿辆后部的行李箱突然打开。
  某物如同黑色的阴影般,从行李箱中涌出。奔流一下子蹿到空中,似乎要爬上塾舍大楼的墙壁。春虎等人大吃一惊,出声叫喊的同时背向了窗户。
  「春虎大人!」
  随着尖锐的声音,坤在春虎和窗户之间实体化。
  然后,在离眼前——窗外不足一米的位置处,黑色有奔流急速穿过。看奔流迫在眉睫的京子大声悲鸣,春虎也不禁产生了这样的冲动。
  「怪、怪物——?」
  「是式神!」
  夏目大喊喝止了春虎的话。奔流互相交错、紧密的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怪物群。
  在高速移动当中仍然能看出个体的差异,共同之处只有黑色的外观。不是完全的漆黑,而是有深有浅,看上去就像一幅水墨画。
  只有似乎是眼珠的位置透露出血红色。
  背后的餐桌处响起大声尖叫,大概食堂里的塾生们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异变。叫声相连,椅子摔倒,餐具坠地,也有人在惊慌中取出了咒符——
  「不行!不能由咱们攻击!」
  夏目立即大声阻止道。拿出咒符的塾生们马上停止了行动。
  「塾舍的结界已经发动,现在从内侧发出攻击,只会伤害到结界而已!」
  夏目的分析让在场的所有塾生都恢复了冷静。塾生们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窗外——众多式神的运动上。
  在这段时间内,窗外的众多式神改变了行动。在向上方直线爬行后,解除了密集状态,各种开始分散运动。从食堂的窗户无法眺望到全局,但是不论如何,看起来都像是打算包围整个塾舍大楼。
  不过,
  「……看来这群怪物的确无法进来呢。」
  冬儿在摆出迎击姿态的同时,仍然在冷静的观察式神。夏目点头示意。
  「塾舍的结界相当高级,如今还得以强化,不可能被简单的突破。」
  「……但是,如果此事和『D』相关,不可能让咱们这么从容吧?」
  铃鹿提醒道,视线仍然停在窗外。嘴角上浮现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表情却很是僵硬。
  「对手毕竟是咒搜部无论如何都抓不到尾巴的阴阳师。说起来,根据你们所说,就连木暮和镜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吧?他的能力绝不仅仅是使役这样的式神。我不知道这个结界有多强大,但对方肯定有其他的底牌。」
  虽说资格被无限期停止,铃鹿仍然是现役的国家一级阴阳师。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极大的煽动起场面上的危机感。
  最重要的是,道满居然在光天白日之下公然闯入。仅以此为鉴,就能看出他的自信。
  「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知道!」
  「阴阳厅也被袭击了吧?」
  「难道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在坐的不愧是阴阳塾的学生,目睹到如此异常的事态仍然没有陷入混乱之中,但是,这些问题明显都没有答案,由此也能看出他们都在拼尽全力的转换视线、保持冷静。像是一年级的学生中,不少人已经蹲坐哭泣,还有人开始争先恐后的逃离食堂。
  「春、春虎大人。请指示!」
  「暂且等待,坤也不要贸然行动。」
  对式神下达完命令,春虎咬紧了牙齿,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暂且伸手握住立在旁边的锡杖,如果武器不在手中,心中的不安就会急速膨胀。
  ——混蛋。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说……
  春虎用余光看向了旁边的夏目。夏目脸上毫无血色,注视着窗外的动静。
  「老、老师们应该察觉到了吧?」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天马。他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绪,平稳的发出声音。
  天马话音刚落,几名讲师冲进了食堂。紧张的塾生们,脸上微微闪过了安心的表情。
  「大家能听到吗?身份不明的阴阳师正在袭击阴阳塾!」
  「现在马上开始避难!所有塾生迅速移动到咒练场。没关系,有结界在保护塾舍!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慌张,有序行动!」
  神情异常的讲师们仍然保持着冷静的言行举止。从今天早晨开始的态度转变,以及加强塾舍的结界,都是因为预感到阴阳塾会遭到道满的袭击吧。
  春虎咽了口唾沫。
  「移动向咒练场——逃不出去么?」
  「外面已经被式神包围,无法逃离。」
  冬儿说完后,京子「这样啊」,嘟囔了一句。
  「想要避难到比赛场的结界里呢。的确,如果是那里——」
  塾舍大楼的结界足以确保塾生们的避难时间吧。只要争取到逃入咒练场的时间,就可以准备下一次的作战。
  「但、但是,这样一来不是反而被困在里面了么?」
  「眼镜同学,你太慌张了。肯定马上就会向阴阳厅和祓魔局取得联络吧。眼下的策略就是坚守等待救援。」
  「嘛,那边似乎也受到另外的袭击。真是热闹的时间。」
  讲师们引导着塾生,同时也奔向其他教室。已经目睹到式神群的塾生人一言不发的遵从了指示。特别是三年级一边呵斥、鼓励着低年级塾生,一边代替讲师彻底的贯彻指示。
  「咱、咱们也快点走吧!」
  「……是呢。如果逃不出去,那里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马和京子催促其他四人。
  冬儿没有反驳,他个人似乎想继续观望下局势,不过眼下的情况过于险恶,如果他扰乱了集体行动,说不定会导致无可挽回的败局。就连铃鹿也依依不舍的望了望窗外,老实的跟在了京子的后面。
  但是,
  「……等下。我不能去。」
  夏目说道。在春虎愕然的注视下,夏目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咬紧了嘴唇。
  「喂,夏目?」
  「……不行。如果我和大家去同一个地方避难,大概那里就会成为目标。」
  说完后,夏目用饱含信念的眼神看向春虎。
  「想想看,现在受到袭击的不仅是阴阳塾,还有阴阳厅。在同一时间阴阳塾和阴阳厅同时受到袭击,这两方面不可能没有关系。比起『同个罪犯』,『多名罪犯』更加合理。」
  「你、你想说什么?」
  「不理解么?芦屋道满——标识为『D』的阴阳师,由此事就能看出他与双角会有关联吧?所以本次袭击极有可能是双角会——也就是夜光信徒搞得鬼。这样的话……」
  「目标就是我」,夏目声音嘶哑的说道。
  夏目所言的确在理。如果夏目的推测属实,她和其他塾生到同一个地方避难大概就牵扯到他人。不久之前刚刚「别在意」安慰过她的春虎,也难以马上否定夏目此时的忧虑。
  「等下,夏目。刚才冬儿不是也说过了么。如果夏目是敌方的目标,我的祖母会直接提醒夏目的。」
  「不,仓桥。你能如此劝慰让我很高兴,但是,塾长也不一定能看穿芦屋道满的真实意图。只要可能性不为零,就不应该保持乐观。我不能把大家置于危险的境地。」
  面对仍然想要说服自己的京子,夏目明确的断言。
  仅是通过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夏目在此事上绝对不退让的意志。京子也无法再多说什么。
  冬儿笑了笑,铃鹿哼了一声。
  本来,春虎就做好了觉悟。
  「……明白了。尊重夏目的意见吧。不过——夏目,我不会让你说出独自逃跑这种话的。」
  春虎语气强硬的相告。夏目注视着春虎,然后依次看向冬儿、京子和天马,视线最后落到了铃鹿身上。
  冬儿——到了现在——什么都没说。
  京子点点头,眼神传达出「到了现在毋须多言」。
  天马脸色铁青,但仍然没有打算避开视夏目的视线。
  铃鹿用余光瞥了一眼夏目,
  「……随你意愿。」
  平淡的说道。
  表现上的铃鹿脸色冰冷,口气冷酷。但是,除了夏目和铃鹿以外的四个人,「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无意识的露出微笑,互相交汇了视线。
  「是,是。即使你和大部队一起避难,也没有聊天的对象吧。」
  「什么!开什么玩笑,笨蛋虎!完全反了!如果在这种时候和杂鱼一起避难,他们痛哭泣的样子会让我很郁闷的!」
  「如果咒力被封印的事情暴露,偶派像『十二神将』就会遇到大危机了呢。」
  「吵死了,宽发带!那种杂碎式神,我不用认真就能从容干掉!」
  突然脸红起来的铃鹿大声怒吼,伪装的举止就此断送。
  但是,
  「……谢谢。」
  听到夏目认真的致谢,脸红不堪的铃鹿突然哑口无言,惊惜失措,「所、所以说,也不是……」,最终没有骂出擅长的恶言,语尾也含糊起来。然后,
  「——哼」,
  看向了别的方向。
  在春虎眼中——她绝对是在闹别扭吧——即使如此,春虎仍然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感谢她在紧急情况下的帮助。冬儿所描绘出来的局面终于化为现实。
  ——是的。不仅仅是我和夏目,如今还有这些同伴,根本不用害怕吧。
  春虎对冬儿使了个眼色,冬儿轻轻翘起唇角。
  食堂里看不到其他塾生的身影,留在这里的只有春虎一行六人。
  冬儿眺望所有人的面容,
  「好的。首先咱们也离开这里吧。然后,把己方想要采取其他行动的意思,尽可能传达给讲师那边。虽然联络不上塾长……京子,把传话的简易式飞向咒练场——」
  「春虎大人!」
  坤大叫道。
  六人突然的身体突然颤抖。在下个瞬间,咚,随着巨大的声音,周围投来了薄弱的阴影。
  春虎回头,目瞪口呆。一个式神贴在了旁边的窗户外侧。
  体长不足一米,被体毛覆盖住的四脚不禁让人联想到住在地狱中的饿鬼,而且从背后还生出乌鸦似的翅膀,同时还有蛇一般的尾巴。不过,最为引人瞩目的当属头部,巨大的程度极不自然,如同将乌龟拟人化似的面容十分丑陋。
  扭曲变形后的姿态宛如戏剧中的妖怪,凶暴之中还流露出恶趣味似的幽默。
  大概是由于式神接触到了结界,全身显现出激烈的灵滞。体内遍布噪点,但仍然没有离去之意,反而用面部撞击玻璃,赤红色的眼珠滴溜溜的盯着塾舍里面的——春虎等人。
  坤的尾巴竖立,拔出了爱刀『捣割』。春虎也下意识的面对式神举起了锡杖。
  式神张开了大嘴。
  然后,
  「哦。原来在这里啊。像这样见面,还是鵺事件之后的第一次吧。」
  说出了人类的语言。
  这个朝气蓬勃、戏弄般的声音似曾相识。那天晚上,那个老人——芦屋道满从轿车里传出来的声音。
  「是你……!」
  「呵呵呵。这次弄出这么大动静,报歉了。说是翘首以待,最终还是老朽前来讨扰,违反了当初的约定。见谅。」
  「果然是那个时候的老头!你到底为何来此?」
  春虎对式神回以怒吼。不过,话说完后膝盖立即颤抖起来。
  与他相反,道满的式神发出了开朗的笑声。
  「只是有些小事。刚才已经对这里的塾长言明,办完事后马上就会离开。小朋友们不要乱管闲事。本次事件对老朽来说,也有些异常呢。」
  式神极为轻松的语调,与摆好架势、全身颤抖的春虎等人形成鲜明的对照。式神突然「……呀」,弯曲脖子,视线滑向了空中。
  极其类似人类的动作,反而增加了恐怖感。
  然后,
  「……难得的机会。也和汝等玩耍片刻吧?」
  冷笑道。
  在春虎等人的观感中,眼前的场景如同可以理解人类语言的老虎、狒狒、甚至是恐龙唾液横飞的向自己露出狰狞的笑脸,而且笑容中还下意识的渗透出邪气。皮肤乃至细胞都哆嗦起来,几乎将要失去意识。
  「不要被他吓倒!」
  冬儿给大家打气,但他本身的表情也极为僵硬。
  隔着结界,而且是以式神为媒介,某种感觉仍然传达到了众人心中。
  ——芦屋道满难以形容的恐怖。
  京子首当其冲的承受住了这份恐怖,挺直腰板,
  「塾、塾舍的结界会保护我们!祖母的准备应该毫无瑕疵。而且数名专业阴阳师马上就会从阴阳厅和祓魔局赶来救援。当然,也会有『十二神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正的芦屋道满,但你没有胜算!」
  京子颤抖的声音中流露出了令人目眩的勇气,让春虎从受挫的心情中找回了力量。拥有这样的朋友值得骄傲,他握紧了手里的锡杖。
  但是,道满对京子全力的抵抗毫不介意。
  「这下可糟了。汝是在介意老朽什么礼品都没带就前来探望吗?这已经不是『礼仪』的问题,而是单纯的不知趣了吧。老朽不会做如此无聊之事。一会儿如果能吓大家一跳,就足以让老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式神再次轻轻一笑,身体从窗户向后仰起,
  然后再次用脑袋撞击玻璃,自身被结界所灼烧,
  「而且……老朽寻找赠送礼物的家伙时,还特意挑选了土御门身边的人。看起来,那个人也在期待着老巧的恶作剧呢。愉快,愉快。那么就如他所愿来戏耍一番,这是老朽身为『小丑』的本分。」
  听到道满的独白,春虎等人长吸口气。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式神还在笑着。
  然后,
  「最近都是这么说的呢。——急急如律令!」
  (PS:急急如律令的注音是order,命令的意思)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悲鸣。
  是天马。
  春虎回头。从天马的校服——口袋里射出了剧烈的光线,穿透了布料,化为光源的小纸片飞到了空中。
  是咒符。
  「——!趴下!」
  冬儿大喊后,春虎等人慌忙扑倒在地。须臾之间,强大的咒力在头顶上方爆炸。春虎在俯卧的同时——「看」到了。不很复杂,甚至足以称作简单的术式,穿过墙壁与地面向上下及四方飞散。
  咒术付着在周围的结界上,开始侵蚀结界的术式,周围的结界渐渐溶解。紧接着响起了一声硬质的破坏声,外面的空气从头顶吹过。
  玻璃碎片四散,用胳膊护住的脑袋上方传来了纷纷落地的声音。
  「——如何?大部分的结界都是外部坚固,但是,从内侧很容易破坏。不论是古老的术式,还是最新的术式。」
  得意洋洋的声音已经不再隔着窗户。坤为了保护春虎迅速跳向空中。春虎霎时间还无法站立,趴在地面上,抬起脑袋。
  式神在食堂的天花板附近扇动翅膀,俯视春虎等人。
  「……结、结界——」
  「怎么可能……!」
  京子以及夏目沉吟道。「畜生!」铃鹿看到眼下不利的局面大声骂道。迅速起身的冬儿面色严肃的确认周围的损失。
  天马已经无法出声。
  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的从四方传来。恐怕塾舍中到处都是同样吧。
  结界被打破了。
  道满的式神入侵了塾舍。
  春虎慌忙站起,大脑中仍然处于恐慌状态,在坤的身后举着锡杖,抬头看向在头顶盘旋的式神。
  黑色的羽毛从式神身上撒落,如此相告,
  「来吧,为了离巢的准备。」
  
  3
  
  数量难以计量的简易式袭击了阴阳厅大楼,同时还确认了数个使役式,似乎每一只都拥有相当高等级的灵力。只以阴阳厅为对手挑衅的话,足以算是优秀的战力。
  担任指挥官的天海在以大楼的结界为核心的据点重点布置防御,命令在坚守的基础上击退式神。敌人的数量超出了预计,但事先配备的人员尚且能够应付。问题是高等级的使役式,考虑到合理的使用战力资源,天海分出四名独立祓魔官及其直属部队前去应对,成为追击离开大楼的使役式的游击部队。
  不过,收到这个命令的镜却开始了单独的搜索行动。
  把不能充当肉盾的部下带到自己的战场上,只是徒增累赘。就算在对付陷阱时能派上用场,到时也可以用自己的式神代替。毕竟,镜本来就把部下当成上层对自己的监视员,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心烦。
  「……毕竟对手是那个时候的老家伙。不能带那群杂兵来。」
  镜和木暮一样,也亲眼确认了『D』的存在。
  绝对无法忘记那个结界。在阴阳塾的塾生击败鵺后,某个十字路口为化战场,镜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术式所形成的结界将那片区域重重包围。在自己、木暮还有大友的干涉下,直到最终才将那个结界击破。三名国家一级阴阳术师。
  另外,在离开前展露一斑的灵气也非比寻常。不论是不是芦屋道满本人,『D』毫无疑问拥有强大的力量,并且足以和镜这样的独立祓魔官匹敌。说起来,已经很久——实际相当之久,没有享受过激烈的咒术战斗。
  不过,『D』的所在位置还没有确认,只是派出大量的式神,由此来看,他本人似乎集中精神控制式神,不会来到前线。如果袭击以失败告终,也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不能让他如意」,镜的双眼异常闪亮。
  首先是使役式。简易式暂且不提,使役式和主人之间的灵力联系无法轻松掩盖。如果能压制住使役式,大概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主人的所在地吧。
  根据报告所说,敌方的使役式仍未察明,不过似乎确认到了和『TypeOrge』——也就是鬼相似的个体。实际上,镜也微微捕捉到了敌人放出了微弱鬼气、自己本来没有打算挑挑拣拣,但如果敌人——或者『D』所使役的是鬼,『鬼噬』的外号已经在兴奋的鸣叫了。
  「咯、咯、咯……」
  奔跑在阴天下的街道中,镜的嘴里漏出凶暴的笑声。
  然后,他手中的刀袋如同附和一般的不停抖动。
  刀袋中装着一把日本刀,在古代斩断了某只鬼单臂的「斩鬼」名刀,同时也是镜所使役的式神雪巴的形代。
  诚心而论,镜希望『D』能稍微老实一些。雪巴虽是镜的式神——在表面上,却以一般任务中不需要他出场为由,被带离了主人身边。如今为了应对『D』,镜才收到使用取可,让他回到自己手中。
  如果在本次行动中收拾掉『D』,阴阳塾厅肯定会再次收缴雪巴吧。生气之余,如今的镜也没有阻止的权限和的段。自己没有力量就只能遵从。
  镜虽然是常见的混蛋无赖之人,但对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力量,会在无意间产生某种敬意。不论在咒力上还是智力上,甚至是权力上。比如对上司宫地和前辈木暮,或是阴阳厅这个组织,镜对它们的「力量」抱有纯粹的憧憬之情,与它们的人格或是组织的存在方式毫无关系。这是他毫无身份的从属于官方阴阳厅的唯一理由。
  不论如何,如果战斗就此结束,雪巴被再次夺走的可能性极高。这样的话,就要在眼下尽情使用这份「力量」,爽快的体味一番。就算击破再多简易式也是白费力气,要将古老的、强大的使役式……。更进一步,将充满谜团的『D』本人……。只有面对强大的敌人,才有发挥力量的意义。
  然后,通过这样的战斗,自己的力量也会增长。熟悉技能,学习战斗,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血肉。
  将敌人——鬼吞噬。
  「……不会让你们逃跑的……」
  镜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到,但是在「上进心」这种意义上,镜充满了极其——甚至异常程度的贪婪。而且,正是这份贪婪支撑着镜的力量。
  镜的狩猎还在继续。把阴阳厅的工作抛在一旁,只顾一味的向使役式——感觉到微弱鬼气的方向追去。
  不过,涌起战意的镜马上察觉到了奇怪之处。
  「……有些奇怪。」
  敌人——被追击的使役式反应迟钝,似乎没有逃跑,也没有一战之意。普通情况下,镜不会对敌人这样的反应产生怀疑,但这次不同。如今的敌人为了抢夺『鸦羽』而袭击了阴阳厅。因此,为什么会没有战意?
  镜停下脚步。然后,刚才被自己追击的鬼气也不再移动。
  ——难道说,敌人的目的是诱导我远离阴阳厅大楼?
  将作为阴阳厅主要战力的独立祓魔官吸引走,在此期间攻陷防御力变弱的大本营。原来如此,『D』使用了如此常规且有效的战略。
  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有些事情让人在意。如果真的想打破阴阳厅大楼的结界,聚集数百个简易式完全没有意义。阴阳厅大楼的结界作为施加在规模建筑物上的咒术,毫无疑问是国内第一。让少量且强大的式神聚集于一处,单点突破,大概还有希望。
  还是说『D』拥有独自一人打破结界的手段?假设如此,尽快打破结界,让式神冲入内部造成混乱,这种做法更加有效。镜暂且不提,其他的『十二神将』如果与普通的祓魔官和工作人员混在一起,顾忌到对周围的破坏,就难以使用强大的咒术。就算天海以结界为盾防御据点,更强大的咒术也只是为了「对室外」使用。
  「……到底有何目的。」
  驻足不前的镜紧皱眉头,小声嘟囔。手中的刀袋焦急的震动,但镜不以为意。
  此时,镜的手机收到了宫地的来电,他马上拿出手机。
  『镜。问你一下,你现在是和木暮一起行动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镜愣住了。
  「哈?我就一个人。木暮死了么?」
  『不,怎么可能,只是顺带一问。』
  宫地笑了笑,含糊其词。镜着急的咋了下舌头。一本正经的木暮让人恼火,这个不干脆的上司也——他的「力量」另当别论——实在让自己不爽。
  但是,镜的焦急马上就转到了另外的方向。
  『嘛,没事。你回来大楼一下。大概你所追击的式神不会阻止你。』
  听到宫地的指示,镜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本想难以理解的回以怒吼——
  『实际上,涩谷的阴阳塾此时也受到了袭击。而且确认了与『D』外貌相似的阴阳师。天海部长判断对本厅的袭击是佯功,重新做出了部署。』
  听完宫地的话,镜哑口无言的呆站在原地。
  ——阴阳塾?
  而且,在那里还确认到了『D』的身影。
  无法理解为什么『D』会袭击阴阳塾。不过,原因什么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D』袭击了阴阳塾这个事实本身。
  直到不久之前还让自己欢心雀跃的『D』不在阴阳厅,而是出现在阴阳塾。况且,阴阳塾里还有大友。『D』和大友,两者都是镜想要亲自捕获的猎物——本领高强的「鬼」。就是因为想见到这两个人,自己才会被充当陷阱的使役式所诱导。
  『马上回来。』
  说完后,宫地挂掉了电话。
  镜的身体颤抖了片刻。
  「——混蛋!」
  把手机摔向了路面。
  ——用禹步的话,能赶上么?(注1)
  禹步是『帝国式阴阳术』中的超高级咒术,可以潜入灵脉进行长距离的移动。但是,此地距涩谷实在过远。做出如此大规模的佯功本来就是为了将阴阳厅的战力全都集中在大本营。这样一来,针对可以致使佯功无效的咒术——比如禹步之类,敌人肯定充分的考虑到了应对之策。
  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在灵脉的中途中设置陷阱。己方会在确认有无陷阱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混蛋!混蛋!」
  镜扔开太阳镜,瞪向了远方的涩谷。
  「……大友。要是你死了,我绝不对原谅……」
  咬紧牙齿吐出了这句话。就算是讽刺也好,此时的镜第一次为自己原同事的平安而祈祷。
  
——————————  
  注1:禹步是中国道教和步法和日本本土的星辰信仰相结合的产物,将星辰的排列与脚步的轨迹融合,在念诵咒言时所采用的步法。最早来源于大禹。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30 12:36 编辑


第四章 突破敌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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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宛如聚集在糖块上的蚂蚁。
  黑色的式神群开始侵蚀耸立的阴阳塾塾舍大楼。
  覆盖住塾舍的结界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式神接触到只会引发灵滞而已。众多式神割破玻璃,逐渐闯入了塾舍内。
  玻璃破碎声和式神飞行的怪声,以及塾生们的悲鸣响彻整座大楼。
  「……这是怎么了……」
  塾长的式神发出低吟。
  她唯一的赌注就是结界可以坚持到援军的到来,最低限度也要争取塾生们到地下避难的时间。结界如此轻易被打破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
  「那么,打扰了。」
  道满说完,走上了台阶。猫回过神儿来,敏捷的向后方退避。
  正门处的两道自动门从外侧开启。
  猫停在内侧自动门的前面,背毛逆立瞪向道满。左右两只石狮子镇守在这块夹在两道自动门内的狭小空间里。
  「——术式解放!阿尔法,奥米伽!阻止他!」
  随着塾长的命令,两架机甲式产生灵滞。
  灵滞本来是实体化的式神受到外界强大的物理干扰时,实体化「不稳定」的现象。在这方面,以物质性的形代本身作为实体的机甲式不存在实体化的过程,当然与灵滞现象毫无关联。
  但是,阿尔法和奥米伽不同,他们作为机甲式,通常情况下处于「拟态」状态。
  「——我们的主人。」
  「——承您之命。」
  宛如受到电波干扰时的画面,两个石狮子的身体被剧烈的灵滞覆盖。
  然后,从石狮子这种「拟态」中出现的是,拥有许多可动关节以及复杂造型的钢之不朽者。
  大小正好能覆盖住拟态时的石狮子,然后随着一声脆响从底座上站起时,身长几乎伸展到石狮子形态时的两倍。变身后的姿态不像是石狮子,而应该称其为钢铁杜伯曼犬吧,充满了精瘦、彪悍的美感。
  精雕细刻的钢铁之躯,额头处刻有五芒星印。这才是两个机甲式——阿尔法和奥米伽真正的形代。
  阿尔法和奥米伽弯曲身体,从底座一跃而下。
  猫把此地的事交给两个式神,自己走进了内侧的自动门。
  下个瞬间,
  「——呵,呵——」
  传来了道满的笑声。紧接着,骇人的狂风突然从老人的背后吹进大楼。
  漆黑的狂风如同在喷射墨水,而且伴随着手可触及的重量感,比起风,更像是液体的流动。
  外侧的自动门被打碎,内侧的门也瞬间被冲垮,当然就连三色猫也无法抵抗,如同秋风卷落叶一般,轻而易举的卷入空中。
  须臾之间,猫就被吹飞到一层的楼梯口。
  但是,阿尔法和奥米伽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撼动。
  用力站稳四肢,忍耐着漆黑的暴风。呲出牙齿,逆风一跃袭向道满。
  「哦。」
  道满愉悦的一叹,与此同时,两只鬼出现在他的身前。
  道满放出的式神形象相似,如同水墨画一般的黑鬼,这是道满的护法式。两鬼分别抵挡住冲来的机甲式,「呯」,再次将其扔向塾舍内。
  被扔出的阿尔法和奥米伽在空中蜷曲身体落到地面,在此期间,道满以两只鬼为前锋,终于踏入了塾舍大楼。
  饶有兴趣的眺望阿尔法和奥米伽,
  「……那个形态的内侧刻有结界的咒文。和『装甲鬼兵』相同。难道说是夜光所作?」
  撞到内侧墙壁上的猫,颤颤微微的站起,死死的盯住道满。
  道满的推测正确。阿尔法和奥米伽本是夜光所作的形代,其后塾长向其注入咒力,命令它们保护阴阳塾。总之,形代本身是『帝国式阴阳术』的产物。
  「哼……嘛,想到阴阳塾的前身,也没什么不自然的呢。」
  道满没有等待塾长的回答,独自心领神会的嘟囔道。
  另一方面,阿尔法和奥米伽分别被两只黑鬼牵引住,在楼层中央对峙。
  从形状来看,道满的护法不是使役式,大概是他的自制品吧。与从轿车行李箱中释放出来的式神相比,咒力要强上许多。道满刻意将其留作自己的护法,仅由此就能推测出这两只鬼的特殊意义。
  「法师!我应该已经声明,『鸦羽』不在这里!」
  塾长声嘶力竭的大喊。道满只是兴趣索然的瞥了一眼。
  「老朽也已言明,会随意进行调查。继续争吵没有意义。不要搅兴。」
  道满的态度让猫的毛发全部耸立。
  此时,
  「塾长!」
  四名讲师从通往二层的楼梯赶来。
  他们是负责实技课程的讲师,藤原站在最前。看到一楼的惨状以及道满和两只鬼后,他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屏息凝神。
  迅速振作精神后,向阿尔法和奥米伽靠去,其他三人也跟在藤源身后。
  「阻止他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们。多来几次也死不了。」
  小声交流后,猫反向朝楼梯走去,道满没有追击塾长的式神,看向了新来的藤原等人。
  「……芦屋道满……道摩法师?」
  藤原面色紧张的确认道。「诚然」,道满大方的回答。
  同时依次看向四名讲师,
  「看起来汝实力一般呢。」
  向藤原说道,
  「虽说如此,但看不出具体的程度。汝等要如何款待老朽?」
  「……虽不及,仍不能放弃。纵然你突然来访,我方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藤原取出咒符,其他三人也各自摆出咒术战的架势。
  但是道满毫不在意藤原等人的动作,转头看向了楼梯的方向。
  「那家伙——」
  「什么?」
  「单腿小鬼怎么了?为何那家伙没来。」
  藤原突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你很在意?」
  「嘛……」
  面对谨慎寻问的藤原,道满稍微留出了措词的时间。
  但是,
  「嘛。毕竟有要找的东西。」
  话音落刚,不知为何徐徐展开双臂。藤原等人马上集中精神,其中两人已经开始咏唱咒文。
  道满的速度更快。
  道满振了一下双袖,从翻动的短和服袖口处,大量的式符如同戏法般涌出,不禁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式符在落地之前,迅速的在空中飞舞实体化,变成式神,表面上和行李箱中出现的式神一样。黑色式神组成的奔流,须臾之间埋没了楼层,而且走廊里如同雪崩一般,逐渐沿楼梯向上层推进。
  「啊!」
  藤原马上张开结界保护己方。不过,在施术的期间,和行李箱中同样的式神已经以怒涛之势逐渐现显。
  「汝等搜查『鸦羽』。老朽——稍微玩耍一番。」
  
  2
  
  天马呆然若失的睁大了眼睛。
  视线固定在空中的一点——刚才从天马的口袋中飞出的纸片释放出发光之术的地方。脸上血色尽失,抿紧嘴唇,死死的盯着那里。
  就在他愣神期间,食堂的窗户被逐个打碎,黑色的式神从外面一个接着一个的闯入。
  式神发出狰狞的笑声,旁若无人的来回跳蹿。跳到地面,推到桌子,飞出食堂,继续向塾舍内部入侵。不仅是这里,大概塾舍中的各个房间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场面吧。四处传来了塾生们的悲鸣,以及讲师们大喊的声音。
  结界被打破了。
  而且,将其打破的是——
  「起来!」
  冬儿怒吼道。天马吓得缩成了一团。
  刚才说话的式神从天花板附近突然下降,目标是春虎。
  「粗鲁之人!」
  坤大喝道。向靠近春虎的式神放出火球。
  坤的狐火命中了头部,式神发出悲鸣,在空中蠕动。上半身熊熊燃烧,每当振动翅膀时,火星都会向周围飞溅。利用这个空隙,春虎一口气凝练灵气。
  将咒力注入锡杖,锡杖前端的圆环高速旋转。
  「吃我一击!」
  刺了出去。
  式神的全身出现灵滞,闪烁不定,最终在巨响中爆炸。之后只剩一枚烧焦的式符轻飘飘的落到地面。
  「——成、成功了!」
  「没有!还有许多。所有人离开窗边组成圆阵!」
  黑色的式神依次入侵食堂。听到冬儿的指示,春虎和夏目、京子和铃鹿马上照做。
  但是,
  「天马,你在做什么!」
  京子大叫道。
  天马一动不动。
  脑海中一片真空。无法理解刚才的状况。不对,是大脑拒绝理解。
  「天马!后退!」
  春虎面无血色的大喊。背后再次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一个黑色的式神突破窗户落在了天马的背后。
  极其骇人的外形宛如噩梦中的怪物。但是,天马的大脑仍然处于麻痹状态中,霎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白樱!」
  京子召唤出自己的护法式。这个式神犹如身穿白色铠甲的骑士,是阴阳厅制作的『ModelG2•夜叉』。
  白樱在将要压向天马的式神面前实体化,间不容发之际挥出了装备的日本刀。被斩到的式神发生灵滞,停止了行动。在此期间,京子冲向天马,抓住他的双臂强行拉他起身。
  「笨蛋!发什么呆啊!振作一点!」
  被白樱斩到的式神发出愤怒的咆哮,与『夜叉』拉开距离。不过,没有逃跑的迹象。飞到桌子上张牙舞爪,恐吓白樱——以及六名塾生。京子再次召出了另一个护法式黑枫,在白樱的身边举起标准装备长刀。
  春虎等人调整位置,加入了天马和京子的圆阵。
  「天马,受伤了么?」
  「小心点,天马!现在是真正的战斗!」
  夏目迅速确认了天马的情况,春虎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焦急的大骂天马。听到两人关心自己的话语,天马的脑袋终于恢复了运转。
  他仍然被京子抓着胳膊,
  「……报歉」
  独自说出了谢罪之词。
  「报歉,十分报歉。都是我的错,才……」
  天马脸色苍白的低语,无法正面面对春虎等人的视线。

  塾舍的结界被打破,原因非常明确。天马在毫无察觉的状态下,将道满的咒符——那个小纸片带进了结界内部。正如同道满所说,结界基本上都是用作阻止外敌入侵,难以承受从内侧发起的攻击。阴阳塾准备用来对付道满的结界,由于天马犯下的错误而毁于一旦。
  带来的结果就是眼下的情况。
  「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报歉。我,我……」
  其他五人也察觉到了结界被打破的原因吧。京子放开手,「天马……」嘟囔了一句。声音中流露出来的同情像针一样刺中了天马的胸口。
  可耻,自我厌恶达到了想死的程度,如同海啸般向自己袭来。
  为了能帮上大家的忙,至少不成为累赘,自己拼命的努力至今,结果却落得如此无法挽回的下场。不论自己再怎么反省,再怎么谢罪都于事无补。
  让敌人入侵到阴阳塾中。
  继续这样下去,讲师和塾生中肯定会出现伤亡吧。而天马没有阻止这种事态发生的力量。
  「……报歉。」
  谢罪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必须要谢罪,天马如同在梦中呓语一样不断的重复。
  不过,
  「哈?你到底怎么了?」
  突然绷起脸的铃鹿恶狠狠的骂道。「——唉?」天马下意识的抬起头。
  铃鹿没有隐藏自己的焦急情绪,锐利的瞪向周围的式神之余,瞥了一眼天马,
  「在内部隐藏咒符打破结界,这种伎俩超级古董的吧。你被选为棋子什么的,只是偶然。不如说,正是因为你和这家伙有关系,才会被设下陷阱吧?这家伙才是对方的目标。你只是附赠品。毫不讳言的讲,你太自我意识过剩了!」
  「这个……」
  此言的确在理。敌人不可能以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为目标。道满也曾提及,「特意选择了土御门身边的人」。
  但是,自己被选为设下陷阱的对象,果然是因为在春虎一行人当中,自己是最为薄弱的环节。天马微微有这样的自觉,但仍然没有离开春虎等人的身边。这就是自不量力——天真的证据吧。甲种运用不好,也没有才能。
  但是,
  「对手可是『D』呢?我已经说过许多遍,他厉害到让咒搜部都大为惊叹。被他盯让,像你这种程度的人不可能应付得来吧。所以,你到底想怎样?自责什么的,只是狂妄过度的败兴之举。够了吧,眼睛君,为了不碍手不碍脚,赶快老实的缩回来吧!」
  铃鹿的话毫不留情。不过正因为如此,言语中明显没有刻意的同情或是安慰。丝毫不加掩饰的粗暴口气将天马的忧郁一吹而散。
  看到哑口无言的天马,冬儿笑了笑。
  「……输给了大连寺一分呢。的确,被芦屋道满戏弄,没有几人能够察觉到吧。至少我没有这样的自信。」
  「嗯。正如大连寺和冬儿所言。本来在没有看穿陷阱这点上,大家都是同样。今天早期阿尔法和奥米伽的检查比平时更加仔细,最终也没能发现咒符。这不是天马一个人的责任。虽然令人悔恨,但对方的确技高一筹。」
  「真是的。毕竟一直给大家添麻烦的都是我和夏目。但你不是从来没有讨厌过我们,仍然和我们和睦相处么?是吧,天马。」
  冬儿、夏目和春虎都对天马劝慰道。
  春虎继续说道。
  「我们毕竟只是学生。大家都不成熟,正因为如此,才有联合起来的意义。不是么?」
  「……春虎。」
  同伴们的话流入了心坎。最后京子拍了拍天马的肩膀。
  「你听说过这句话吧?反省和失落事后再做。现在不是做这个的场合吧?」
  「是呢,我完全赞同京子的意见。」
  冬儿回应的同时窥探着周围。
  如今,已经有十余个黑色的式神入侵了食堂,而且他们大概将春虎等人选定为目标,没有冲到其他房间,而是向己方包围过来。
  春虎再次举起锡杖,坤在春虎前方将匕首的刀刃翻向外面。京子让白樱和黑枫向前迈了一步,夏目、冬儿以及铃鹿都露出认真、无畏的表情,与道满的式神对峙。
  遵从冬儿的方案,春虎等人互相背对,面对包围而来的众多式神组成圆阵。天马觉得自己即使加入到了阵中,也无法提升整体的作战实力。
  不过,
  「报歉……谢谢。」
  天马走到了春虎和京子的中间——调转身向,把背后交给了同伴。
  黑色的式神们缩小着包围圈,如今数量已经增加到将近二十只。
  和其中的一只视线交汇,式神圆睁着赤红色的眼睛,牙齿嘶嘶作响,发出狰狞的嘲笑。流着唾液,一蹦一跳的嘲弄。
  大概自己无法打倒那个式神吧。不论是驱逐敌人,还是防住对方的攻击,大概自己都无法独自做到。
  不过,至少已经不再害怕。
  呼吸困难宛如被埋入流沙之中,心中充满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之念,在此之余,天马竭尽全力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战斗。
  铃鹿再次瞥了一眼天马,确认六个人都具有行动能力。
  「……那么?」
  
  ☆
  
  「接下来要怎么办?一个个全都打倒也没关系。」
  铃鹿用提问的方式来确认大家的综合意见。
  接下来,
  「夏目,你来决定吧。」
  冬儿当机立断。夏目「唉」,越过肩膀盯向冬儿。
  冬儿没有回头,
  「所有人当中,你才是关键人物。我们服从你的判断。大连寺也没意见吧?」
  「……哼。如果我感到不爽会自行离开。我和你们不同,一个人也从容有余。」
  「这样啊。一个人独自和这样的式神群战斗么?就算不会输,也是一幅令人潸然泪下的场景呢。」
  「喂!从刚才开始就太得寸进尺了吧,宽发带!为什么我的话会被曲解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的,铃鹿酱。没有人会把铃鹿酱排除在外的。」
  「什么叫做排除在外!本来我就不是你们的同伴!说起来,你们真的如此小看『十二神将』么!我可是很伟大的!是国内仅有十余人的群体之一!」
  铃鹿再次生气的宣言,其余五人只得再次唉声叹气。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才能。
  春虎愉快的想到。虽然铃鹿本人不会心甘情愿,但像这样戏弄她大概也没什么问题。就算如今众人被芦屋道满的式神所包围,并且没有脱困的良策。
  「夏目,拜托了。」
  春虎也把决策的重任交给了夏目。
  夏目思考片刻,
  然后,
  「……至少芦屋道满曾说过不会伤及其他学生。总之,咱们只要担心自己就好。」
  听到夏目认真的说辞后,冬儿「嘛,本来也没有担心别人的功夫呢」,马上插科打诨。在敌方刚才的宣言中,只有春虎一行被清楚的「指定为目标」。暂且只能集中防守好自己,遇到讲师再尽可能的求助。
  「……不过,仅靠咱们难以和『D』抗衡。结界被打破坏,基本方针只能等待阴阳厅的救援。」
  「明白了。就是说要坚守吧?还是干脆逃到塾舍外面?」
  听到春虎的疑问,夏目谨慎的回答。
  「在现在的状况下,不可能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逃脱。万一被发现,说不定会追击咱们到塾舍外,这样一来就会祸及外面街道。必须要避免这种事态。」
  「决定了,坚守吧。」
  冬儿领会的点点头。
  「大概会变成持久战,但也不能逃向地下的咒练场,就是说——」
  「……还、还有其他空闲的实技训练室吧?实技训练室里都有结界,虽然达不到咒练场的强度。去那里避难应该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提出这个方案的是天马。夏目马上采用了天马的意见。
  「敌人数量很多,如果一一与之战斗,咱们消耗不起。」
  「是呢。咒符也是有限的。」
  「嗯。逃进实技训练室的结界中保存实力,如果结界被打破,再移动到其他的实技训练室。尽可能的控制自身的消耗,不断争取少量的时间。」
  京子也点头同意了夏目的策略。
  「明白了。那么,离这里最近的是——第八实技训练室。」
  「嘛,在那之前,先要突破这里呢。」
  冬儿微微一笑。
  包围住春虎等人的式神数量,不知为何已经增长到数不清楚的程度。
  众式神的形状各不相同,但整体上形态类似,如同「式神群」一样,看上去不像是现代的灵灾,而更像是很久以前、在平安京之夜里蠢蠢欲动的百鬼夜行。
  夏目再次深呼吸。
  「……大家,准备好了么?开始缓慢移动。绝对不要离开同伴,保持圆阵的阵形。」
  「OK,夏目。反正也没有着急的必要。」
  「嗯。春虎所言极是。还有——冬儿,你的『变身』能持续多久?」
  「像现在这样的话,可以有二十分钟。不过全力战斗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
  「明白了。那么,等到紧急关头再让冬儿上场。先锋由我、春虎和坤,然后是仓桥和冬儿。仓桥把白樱和黑枫配置到圆阵的左右。」
  「明白了!」
  「然后,最后是天马和大连寺。大连寺排在最后……」
  「很好。你的大话到底能吹到什么程度,让我在后排仔细的欣赏一番吧。让我这位『十二神将』中的『神童』。」
  铃鹿的回答中重点强调了『十二神将』和『神童』的字眼。「嗯」,夏目微微一笑。
  春虎等人遵从夏目的指挥,迅速进入自己的位置。众式神尚未出手,逐步缩小着包围圈。充当先锋的式神用爪子挠向地面,发出怪声进行威慑。
  ——真是的,就像是被关进了猛兽之笼。
  春虎握紧锡杖的手里冒出冷汗。他用校服的衣角拭去汗水,重新拿起了锡杖。
  「……好的。那么……行动吧。」
  夏目悄悄发出指示。春虎等人点点头,谨慎的开始移动。
  第一个目标是食堂的出口。春虎等人位于窗边的桌子旁,这一段路几乎横穿了整个食堂。
  包围过来的式神察觉到了春虎等人的动作。
  威慑激增,甚至开始做出冲上来的假动作。打头阵的春虎对式神的动作逐一做出反应,不慌不忙的改变锡杖的朝向。回过神儿来时,咬紧牙齿的力度让太阳穴隐隐作痛。
  春虎刚才有过一番「如同被关入猛兽之笼」的感想,现在看来,似乎意外的恰当。黑色式神群的动作极像是围攻猎物的猎狗。各自的动作零乱,但形成的群体却极有组织性,似乎共享着「狩猎的节奏」。
  现在还只是「序曲」,但正在急速向高潮演进——春虎切身的感受到。
  「……喂。差不多……」
  「……啊。来了……」
  春虎和冬儿小声交流道。
  两人的对话当然也飘进了其余四人的耳中。神经高度紧张,大概连旁人咽唾沫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这段胶着的时间里,春虎等人蹑手蹑脚的不断前进。与他们相反,式神的举动变得更加激烈、骚然。
  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前锋——位于春虎前方的式神突然发出一声吼叫,从正面冲来。
  「来了!」
  春虎挥出锡杖,阻止式神的冲锋。坤瞬间挥下匕首,斩向式神的腿。
  不过式神没有胆怯,毫不在意坤的攻击,用力压向春虎的锡杖。春虎慌忙向锡杖中注入咒力,用游环中的咒力之刃切开了式神。
  即使如此,式神仍然向春虎迫近。
  不知这种黑色的式神是否拥有痛觉,和人相近的怪兽脸面盯着春虎,上面看不出丝毫疼痛之感。遭受剧烈灵滞的同时,仍然显现出想要狙击猎物的兴奋心情。
  「——啊,这家伙!」
  春虎再次提出咒力的输出,此时夏目的胳膊从旁边一闪,用咒符——金行符打向式神。
  「急急如律令(order)!」
  咒符化作锐利的刀刃,切断了式神的脖子。式神在暴发的灵滞下终于消失了。
  但是,又有其他式神在此时袭来。以第一个式神为开端,宛如怒涛之势,全方位的杀向春虎等人。
  冬儿、京子及天马等人面对式神咏唱咒文。咒符交错,咒术爆炸,形成连锁。白樱和黑枫也纵横挥舞起日本刀和长刀。
  不过,难以抵抗。
  黑色式神非常强大。不论是哪一个,都「不容易应付」。
  躲闪白樱和黑枫的刀刃,或是受到伤害也毫无怯意的继续冲锋。以春虎、冬儿和天马的咒术程度,阻止敌人前进已经竭尽全力。在周围众人的合力反复攻击下终于打倒了一个式神后,马上又会有后面的另一个冲上来顶替。说是持久战,但从开始就要全力以赴。只要出现一瞬间的懈怠,就会马上被式神群所淹没吧。
  「喂,喂!这群家伙感觉像是杂鱼,但完全不是!」
  「不行!这样下去,咒符马上就会用光!」
  春虎挥舞锡杖之余大喊道,天马也一边投出咒符一边血色尽失的大叫,就连夏目和京子也没有时间回应,不断使用咒术、咏唱咒文已经手忙脚乱。位于圆阵外的坤、白樱和黑枫也被众多黑色式神弄得晕头转向。
  「坤!离我们太远了!」
  「春、春虎大人!坤没关系!」
  就算坤的匕首斩获再多也难以打开局面,而且在敌我方双密集在一起的状况下,也不能贸然使用狐火。即使如此,坤为了不让敌人靠近春虎,横冲直撞的奋战。
  ——畜生!因为轻松的打倒了第一个式神,所以太小看它们了!
  反思一下,成为道满说话媒介的式神,在和春虎等人对话的同时一直接触着塾舍的结界,毫不介意身上遭受的剧烈灵滞。那个式神当时受到了相当大的损伤吧。
  但是,式神本身完全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损伤。因此,坤和春虎在轻松打倒了那个式神后,无意间轻视了这种式神。
  更何况,敌我数量上的差异显著,总体咒力也是如此。不过最直接问题的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用说向出口的方向前进,在压倒性的数量面前,仅是维持圆阵就已经竭尽全力。
  不对,就连维持圆阵也将要到达极限。
  「混蛋!现在不能再保留实力了!」
  式神毫不畏惧扔来的咒符,挥起了钩爪。被爪子尖所危及的冬儿摘下了额头上的发带。
  他打算解除鬼的封印,夏目也无意阻止。本来她也没有做出指示的从容了。
  但是,就在此时。
  
  「——退回去。」
  
  铃鹿命令道。
  不知从何时起,铃鹿的手中多了一本书——装订精美的圣书。圣书在铃鹿的手中,如同被风翻动似的自行打开,里面的书页逐页飞向空中,折叠、粘贴,重叠,迅速形成「形状」。
  制作出来的是模仿众多猛兽形状、拥有实体大小的精巧折纸。而且宛如被赐予了生命,精悍的来回跃动。春虎下意识的惊叹一声。他以前见识过,这是『神童』大连寺铃鹿原创的式神。
  铃鹿召唤出来的纸式神与道满的黑色式神正面冲撞。
  用数量来对抗敌人的数量。纸制的式神将已经穿入圆阵内侧、从其余五人的空隙处袭击的黑色式神——按照主人的指示——击退了。
  重新调整几乎将要崩坏的阵形,须臾之间,敌我双方已经势均力敌。曾经见识过一次的春虎和冬儿、以及知晓她的实力的夏目暂且不提,第一次目睹此情此景的京子和天马目瞪口呆的回头看向铃鹿。『神童』的咒术就是如此的令人惊叹。终于喘了口气的春虎,笑容满面的高声欢呼。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铃鹿!」
  「哈,轻松的很。」
  「真不愧是铃鹿呢。让我心神荡漾了呢!」
  「噗!笨、笨、笨蛋!突然间到底说了些什么,你这个笨蛋!」
  突然脸红到脖子根的铃鹿,骂声也变得杂乱无章。万幸的是,大概铃鹿的式神可以自律行动,没有受到主人的狼狈相的影响,淡然的坚守自己的职责。
  年纪轻轻,本来处于研究岗位,不过『十二神将』的力量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与己方为敌时令人畏惧,但成为同伴后极其可靠。春虎不禁感慨道。
  ——是呢。没想到与这家伙并肩战斗的一天真的来临了。
  在『御山』的祭坛前与铃鹿的战斗,似乎已经化为遥远的记忆,仔细想来,却也不足一年。如果把眼下的情况告诉给当时的自己,绝对无法相信吧。
  不对,不止是铃鹿。冬儿还说得过去,与京子、天马以及夏目共同面对敌人战斗的情形,在一年前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看来,一年之后的自己到底会和谁一起,又会在做些什么呢。被传说中的阴阳师放出的式神群所包围,与共同学习的同伴并肩战斗,此时的春虎,心中涌出这番不可思议的感慨。
  没有解开封印的冬儿把摘下来的发带放进了校服的口袋里。
  「……原来如此。你只是想证明『一个人也能从容应对』吧。但是,大连寺,你的咒力真的被封印了吗?」
  「当、当然!事先言明,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们自己也想想办法!」
  脸红还没消失的铃鹿如此回复。
  说起来,铃鹿召唤出来的式神只有十余只,与去年夏天展现出来的怒涛般的数量相比,的确有些微不足道。
  但是,这十余只已经和道满的式神形成了顶均之势。对无意驱逐敌人、只想争取时间的春虎等人来说,这份战力足以感到庆幸。
  「说起来,你也拿出点真本事吧!的确这些家伙中的每个都不是笨蛋,而且数量也多得吓人。不过再怎么说,作为『敌人』也达不到『装甲鬼兵』的程度吧?」
  殿后的铃鹿越过肩膀,用可怕的目光瞪了过来。
  被她怒目而视的——是打头阵的夏目。
  「……好。」
  夏目注视着前方,如此回答。
  用忘记演技的「本来」声音,
  「托你的福,我终于明白了。如果被击败,争取时间的策略就失去了意义。比起大家继续消耗,还是尽早逃进结界为好。」
  铃鹿惊叹一声,春虎和冬儿则「笨蛋」,脸颊痉挛般的抽动。不明白夏目所说何意的京子和天马似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夏目没有在意周围的反应。
  集中全部注意力,
  「现在闯出一个突破口——出来吧,北斗!」
  夏目召唤出式神。前方——形成包围圈的黑色式神背后,出现了黄金般耀眼的光点。
  光点带有雄壮的灵气,道满的黑色式神被灵气触及时,惊愕的发出大声悲鸣。
  另一方面,光源突然向上伸展,化为闪耀着黄金光芒的带状生物,然后收缩。
  出现了一条龙。
  全长约十米,拥有两只角和鬃毛,全身覆盖着黄金色的鳞片。这是夏目所使役的土御门家灵兽,北斗。
  北斗现身的同时,流露出了「好狭窄」这样惊叹的样子。这个食堂可谓宽敞,但毕竟是在室内,特别是天花板的高度只有普通楼层的程度,只是稍微扬起头,两只角就撞上了天顶。由北斗来看,这个空间太憋曲了吧。
  更何况,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中还充斥着大量道满的式神。北斗缩起了长长的身体,黑色式神散发出来的瘆人气息似乎也让北斗感到心情不快。
  不过,与突然间失去干劲的式神相反,如今的夏目干劲满满。
  「北斗!遵从主命!打垮这些黑色的式神!在我们前方开道!」
  用凛然、富有灵气的声音向北斗下达命令。
  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换了一幅表情。
  变化明显的程度,连春虎等人看到后也能一清二楚。
  北斗飘浮在食堂内,同时睥睨着道满的众多式神。
  嘶,深吸一口气,大声咆哮。
  室内的空气如同爆炸般激烈的震动,轰鸣声直接化为冲击。和夏目一起站在前排的春虎,似乎感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北斗的咆哮中带有龙类激昂的斗志以及高洁的灵气。道满的式神仅是沐浴在咆哮声中,全身就产生剧烈的灵滞。
  利用这个契机,北斗发起袭击。
  敏捷程度完全不符合其庞大的身躯,黄金色的光芒锐利的闪过,在狭小的室内穿梭。
  动作宛如闪电。
  ——哇!
  骇人的迫力让春虎屏息凝神。北斗将夏目和春虎面前的式神一扫而空。
  而且,驱使全身的部位,用爪子,身体,尾巴击倒了圆阵外围的黑色式神群。近距离释放出来的强大灵压甚至将要把春虎等人的身体一同吹飞。「哇!」天马摔倒在地,慌忙再次站起。
  大概是北斗的余势未尽,最后把爪子立在地面和天花板上,拖出了长长的爪痕才总算停住。然后又重演了一次。冲向黑色式神密集的地方,毫无顾忌的打倒敌人。
  春虎等人瞠目结舌。
  「这、这家伙真厉害……」
  春虎已经见识过龙的强大,但这次的北斗粗暴、勇猛。任性的龙立即尊从主人的情况极其罕见,就连煽动夏目拿出真本事的铃鹿也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快!现在离开食堂!」
  夏目一声号令,率先向出口冲去。春虎等人清醒过来,保持着圆阵跟在夏目身后。
  北斗在众人背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展现出勇猛的斗志。想想看,这还是北斗第一次在室内折腾。如果道满的式神是怪物,北斗就如同怪兽一般,在梦中都不想靠近。春虎等人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在逃避道满的式神,还是在躲避北斗。
  「喂,做得太过火了吧!地板都在不停晃动!」
  北斗下手毫不留情,全身扭曲肆意胡来。每次龙角撞上天花板,都有大量灰尘从头顶撒落,每当龙尾击向地面,脚下就如同波浪般摇晃,简直就像游乐园中的余兴节目。春虎说出刚才那句话,其间咬到了三次舌头。
  每个敌人都很强大,说不定北斗也无法手下留情。这样下去,在驱逐敌方式神前,大概食堂本身就会崩塌吧。
  「事后的赔偿怎么办?」
  「笨蛋虎!够了,快跑!」
  背后传来的冬儿的声音,春虎咬紧牙齿继续奔跑。
  然后,众人逃离了食堂。
  来到走廊,这里同样有道满的式神。不过,本次敌我之间留有距离。坤扔出火球,夏目也投出咒符。用木行符把燃烧中的式神捆住后,春虎鼓足力气挥出锡杖。
  被砸在墙上的式神,随着激烈的灵滞落到地面,即使如此,实体化仍然没有消失……
  「没必须强行干掉敌人!现在要避免多余的消耗!」
  春虎等人遵从夏目的指示,顺势穿过走廊。被束缚住的式神仍然想用身体阻拦,黑枫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直接用长刀砍杀。从对面出现的式神则由白樱负责牵制。京子用护符筑起防御壁阻止敌人的行动后,从旁边穿过。
  目的地第八实技训练室在楼下。如今无法使用电梯。
  只能走楼梯。
  春虎等人以夏目打头阵,冲下楼梯,坤在头顶上,铃鹿的式神殿后。
  刚走完一段楼梯,再次遭遇道满的式神。这次有三只。其中一只冲锋时,春虎挥出锡杖,接着又被黑枫击飞。不过其他两只似乎看穿了春虎等人的招术,先行绕到了下一个楼梯处。
  「急急如律令!」
  夏目同时扔出两张水行符,咒术产生的水流冲向式神,在其胆怯之际,坤用『捣割』、春虎用锡杖攻击,但是黑色式神坚持住了,仅是挡春虎等人的前进路线,一步不退。
  被黑枫一度击飞的式神再次袭来,京子让黑枫将其阻挡住,白樱和铃鹿的式神因为楼梯处空间狭小,无法绕到前方参战。
  「混蛋!一个个都这么顽强!」
  春虎等人停下脚步。如此磨蹭下去,大概会再次被敌方的式神包围。
  但是,
  「第一封咒,解除!」
  冬儿哼唱出咒文,体内的封印释放了第一阶段,同时被压抑的鬼一口气增强了存在感。
  摘下发带的额头上,长出充斥着灵滞的角。露出无畏笑容的嘴角处伸出了锐利的尖牙。
  喷出的鬼气覆盖住冬儿的身体,结晶化形成铠甲。闪烁中的半透明铠甲和头盔。这是就新鬼状态下的冬儿。
  面对向春虎和夏目袭来的式神,变成新鬼的冬儿前去迎击,从两人之间飞出,展开双臂,抓住了两只式神的脑袋。
  顺势,
  「哇!」
  大喝一声,将式神击退。冬儿向下冲到了楼梯间的平台处,将道满的式神撞到墙上。
  墙壁震动,两只式神陷入其中,灵滞遍布身体。
  「冬儿!」
  「——没事。进入结界就能休息一下!」
  听到春虎的叫喊,冬儿也怒吼回应。
  虽说度过了食堂里的危机,但眼下仍然不能乐观。夏目抿紧嘴唇,穿过冬儿身边向楼梯下方冲去。春虎也慌忙跟在后面,按住式神的冬儿也迅速回到了圆阵中。
  「夏目,换我上。由我来负责突破。」
  「——明白了。」
  以锡杖为武器的春虎,在前方作战更加合理。所以要换下夏目。夏目马上后撤一步,冬儿顶上了空出的位置。
  一行人换成了春虎和冬儿双先锋的阵型,穿过楼梯平台后继续向下。
  中途又遭遇了几只黑色式神,春虎用锡杖牵制,变成新鬼的冬儿尽情的释放鬼力。原本就极为擅长打架的男生变成了新鬼,强大更是有了数量级上的提升,速度以及力量都非常人所能比拟。咒术战暂且不提,在眼下完全的肉搏战中,冬儿的本领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
  「冬儿,别太勉强!」
  「说什么蠢话。如此保贵的实战经验,不能白白浪费!」
  听到春虎的提醒,冬儿笑言道。从这句十分有冬儿风格的回答来看,他仍然十分冷静吧。
  ——但是!
  冬儿自己声明过时限只有五分钟。没有多余的时间。春虎等人几乎以最快的速度下着楼梯。
  但是,到第八实技训练室之间还有一段楼梯。飞在头顶的坤突然睁大了双眼。
  抢先落到了楼梯下方。
  然后,
  「——!不行,春虎大人!」
  大叫的同时回到了春虎身边。春虎向她寻问「怎么了」的瞬间,某种「动静」从楼梯下方汹涌而来。
  道满的黑色式神。不过,这次不是一、两只,式神的数量将楼梯完全埋没,看不到墙壁,也看不到天花板,充满了下方的空间,沿楼梯而上。
  「什么!」
  就连春虎和冬儿也呻吟一声,停下了脚步。他们不知道,这是道满侵入塾舍后,在大楼内释放出来的式神群。
  「——喂!春虎,借我一用!」
  冬儿迅速抢走了春虎手中的锡杖。
  留下春虎,独自冲锋。
  「冬儿!」
  「——够长么?」
  冬儿水平的举起锡杖,充入自身的咒力。
  鬼力在锡杖中膨胀,并且向两端延伸,与迫近过来的黑色式神群正面相撞。
  「啊——哇!」
  冬儿横握着锡杖,阻止住了式神群的脚步。冬儿的全身喷出不祥的鬼气,覆盖身体的铠甲回荡着剧烈的灵滞。
  但是,「不够长」。不论楼梯再怎么狭窄,用一把锡杖也无法完全防御。以冬儿挡住的式神为踏脚台,后面的式神爬了上去,从墙壁,从天花板,黑色的式神突破了冬儿的防御,反尔将要把冬儿埋没。
  「冬儿!」
  「急急如律令!」
  春虎大喊,夏目急忙扔出咒符,却不足以阻止式神的前进。黑色式神如同泛滥的洪水,越过了冬儿。
  ——糟糕了!
  春虎脸色苍白,握住了全部的护符。
  就在春虎将要投出之前,
  「你快闪开!」
  察觉到事态严重性的铃鹿,强行推开了前方的京子、夏目和春虎,让自己的式神向前突进。
  剧烈的冲撞。
  春虎等人所在的楼梯剧烈的震动,夏目拉着春虎,春虎则迅速抓向着楼梯扶手。
  黑色式神和纸制式神群,在力量冲撞的瞬间,随着灵滞全都停止了动作。『神童』的机智将将奏效,好不容易控制住将要从冬儿周围杀出的式神。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平衡。道满的式神再次涌来。数量差异明显,冬儿和铃鹿的式神制作出来的「防御壁」眼见着就被顶了回来。
  「冬儿,还好么?」
  「你问我好不好?当然是no!」
  全力站稳双脚的同时,怒吼般回答了春虎的问候。
  「虽然刚才夸下了海口,但突破这群家伙太难了!」
  说话的工夫就将要被压倒,冬儿急忙重次站稳脚跟。双脚已经嵌入了楼梯的地面,用咒力强化过的锡杖也咯吱咯吱的发出悲鸣。无法突破已成定局。飞在空中的坤赶忙加入到了「防御壁」中,却是杯水车薪。
  夏目咬紧了嘴唇。
  「——尝试其他的路吧。暂时撤退!」
  「等下,夏目。如果贸然撤离,反而会更加糟糕!」
  「我明白。现在——来了!」
  夏目抬头看向头顶。此时,从通向下方的楼梯空隙中落下了黄金色的光芒。
  是北斗。横扫完食堂里的敌人后,追随主人而来。
  「北斗!阻止敌方——黑色式神的攻势。冬儿,大连寺,为北斗的攻击创造空间!」
  「好!」
  「……切。」
  冬儿使出混身解数,铃鹿操作起自己的式神,坤也大喝一声。
  一度全力顶回敌人,「防御壁」马上出突了空档,夏目让北斗从这个空档处突破。

  北斗的全身迸发出骇人的灵气,它已经不打算用使用牙齿和爪子这种小枝俩,打算用灵气撬开式神群。哦!——突然卷曲身体,利用反作用力跳向敌阵,如同在地底打洞一般的前进方式,冲入了式神群。
  在北斗的强行攻击下,楼梯附近宛如地震一般剧烈摇晃。春虎等人慌忙逃到上面的楼梯避难。
  看到道满的式神攻势渐缓后,冬儿把「防御壁」的工作交给铃鹿的式神,向后退去。
  把锡杖还给春虎,在确认他接住之前,
  「夏目,其他的路是指?」
  「……紧急楼梯。」
  听到夏目回答后露出了严肃表情,春虎接住锡杖,「不可能吧!」惊讶的反驳道。
  「太狭窄了,十分危险!掉下去就全完了!」
  「不过,没有其他路了。」
  紧急楼梯沿着塾舍的外墙壁设置。目前尚不得知敌人在外面是否留有式神,而且在广阔的空间里,北斗能更充分的发挥实力。
  但是,在广阔的空间里也更容易受敌人的攻击。现在保持的两列纵队圆阵也难以应用于紧急楼梯。至少,不能让白樱和黑枫在左右协防。更何况,正如春虎的所说还有坠落的危险,紧急楼梯本身也有受到攻击的可能性。
  「不能顺势让北斗闯出一条向下的路么?」
  「不行。现在我和北斗共享视野,但到下方的楼梯,毫无疑问会被式神所埋没。就算北斗可以引起混乱,但也不能全歼敌方。最重要的是……北斗也坚持不住。」
  如同夏目所言,敌方的式神虽然势头渐缓,但如今仍然在向楼梯上方迫进。在北斗的帮助下,铃鹿的式神制作出的「防御壁」将将能抵挡住。想从此处突破,就要做好受伤的觉悟。
  「暂且先移动吧,仅凭铃鹿酱的式神也快坚持不住了。」
  京子提议后,「报歉了呢」向铃鹿努了下嘴。
  不过,就在此时。
  「——那个声音是京子吧?」
  听到突然传来的声音,不仅是京子,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微弱的声音似曾相识。
  「塾长?」
  「祖母!」
  这是仓桥塾长的声音。而且是从「防御壁」的对面——北斗和道满的式神所在的方向传来。就在春虎「难道说」嘟囔道的下一瞬间,从铃鹿的式神空隙中,跳出来一只三色猫。
  刚才从食堂向下俯视的时候,正是这只三色猫——塾长使役的式神在正门口处道满对峙。
  「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呢。快点跟我来!」
  话音未落,猫穿过了惊讶中的春虎等人身边,以飞奔的气势冲上了楼梯。
  站在上方的楼梯处突然回头,「快点!」出声催促,然后没有向这边多看一眼。春虎等哑口无言的呆站在原地。
  「唉,喂——祖母!」
  「塾长!上面,但是……!」
  京子和天马慌张的呼喊似乎没有传入塾长的耳中。
  春虎,
  「夏目」
  把判断的权利交给了负责指挥的夏目。
  「……走吧。」
  瞬间的犹豫后,夏目如此决定。比起从紧急楼梯强行下楼,还是遵从塾长的意见更加合理吧。
  「大连寺。你的式神——」
  「——让它们阻止敌人,缓缓后退。」
  「是。拜托你了。——大家,跟上塾长的式神吧。继续保持阵形,不能大意!」
  说完后,开始追赶塾长的式神,沿原路返回。春虎等人互相点头示意,跟在夏目身后。
  沿原路返回让一行人不禁心生徒劳之感,万幸的是,楼梯处没有出现新的道满式神,大概全都被北斗干掉了吧。取而代之,所至之处扶手尽毁,墙壁和台阶遍布裂缝。「注意脚下!」,冬儿向所有人提醒道。
  在前方看到猫的尾巴后,
  「祖母!」
  京子大声呼喊。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芦屋道满的袭击。我猜测他不会来此——看来完全失算了。观星之名在哭泣呢。」
  「这是什么意思?请详细说明!」
  「当然。不过要在逃离之后。」
  塾长也很焦急,在回答孙女的同时,一直注视着前方全力奔跑。
  但是,
  「道摩法师已经入侵到塾舍内部,下面全都是他的式神。」
  「所以要向上逃?但是逃到上面,之后要怎么办?你有什么考量?」
  听到夏目的疑问,塾长边跑边回应了一声。
  「到楼顶。」
  「楼顶?从塾舍大楼能登到楼顶上吗?」
  春虎惊讶的反问。
  塾舍大楼的电梯只能到达顶层,入塾以来,一直没有听说过楼顶的事。不过,塾长再次「是的」,肯定了春虎的疑惑。
  「在顶层有楼梯,本来除我以外的人禁止通行……现在是紧急情况。利用那里的结界。」
  那个地方也有结界。京子红着脸「有这种方法的话请早点说出来」报怨道。看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楼顶的事。
  谈话间,春虎等人在猫的率领下回到了食堂所在的顶层。
  冲下了许多层楼梯,然后又爬了上来,除了春虎和冬儿以外的四人全都气喘吁吁。塾长反而加快了脚步,一口气穿过了走廊。
  「——这边!」
  在猫的引导下,春虎等人喘着粗气,仍然坚持奔跑。
  前方再次出现道满的式神。但,猫没有畏惧,灵活的扭动小巧的身体,从敌人的脚下穿过。
  然后,不减速度的继续奔走。
  这一系列的举动犹如毫不在意跟在后面的塾生们,不过,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这种程度的障碍不用减速就能打垮。
  ——这种教育太斯达巴式了吧!
  毕竟,正如同塾长所料想的那样,如今的春虎等人面对数只式神,已经不再感到畏惧了。
  坤利用狐火牵制,春虎的锡杖和冬儿的攻击将挡路的敌人击飞。然后左右两旁的白樱和黑枫没有给式神靠近的机会,所有人就穿过了走廊。
  在出现危险时,夏目、京笔、天马以及铃鹿释放咒符来保证安全。夏目组成的阵型由此发挥出了功效,全员在前进时互相照应。
  塾长的目标是走廊的尽头,看上去只是一个死胡同。
  但是,
  「——开门!」
  在猫大喊的瞬间,墙上出现了铁门。春虎「哦!」睁大了眼睛。
  似乎用咒术隐藏住了,这样就没有人能发现。
  「锁已经解开,推门吧。」
  塾长终于止步,回头。春虎代替猫型式神,冲上前推开了门。原来如此,这里没有额外的用途,只是向上的楼梯。
  开门后,猫立即溜进去,开始爬楼梯,道满的式神没有入侵到这个隐藏地点。一行人也跟随其后,马上就看到了狭窄的天顶——应该是通往楼顶的门。
  春虎爬到尽头,再次打开门。
  「这里是……!」
  穿过门来到楼顶。潮湿的空气立即包裹住了春虎的身体,孕育着雨势。
  露出的管道摆在地面,单薄的铁丝网围成了迷宫一般的空间,宛如巨大的攀登架。猫再欠奔跑在复杂的通路中,春虎等人追在猫的后面,响起了咔嚓咔嚓的脚步声。狭窄的道路不能并排而行,自然而然的变成春虎独自打头阵。
  楼顶上形成了两处空间,第一处是如今春虎等人所在,宛如迷宫一般的管道空间。另一个是位于高处——约三米高的高台空间。猫穿过狭窄的通路,登上了通往高台的简易梯子。春虎也马上追到了梯子下方。
  向上仰望,上方已经只剩天空。春虎调整急促的呼吸,抓住扶手,一口气爬到了梯子的最上端。
  视野霍然开朗。
  眼前的空间无边无际,但也只是宽广、平坦而已。边缘处没有防止坠落的栅栏,仅有只到膝盖处的低矮围墙。
  附近没有比塾舍更高的建筑物。因此,视野开阔,风力强劲。头顶上就是灰色的云团,低空宛如全力扔球就可以触及的程度,气流发出呜咽的声音,高速流转。
  同时,以如同浊流的阴天为背景,道满的黑色式神在周围交错飞舞。
  不仅是上空,屋顶也有十余只,大概最初包围塾舍的群体中留守在外的部分。大部分的式神应该都入侵到了塾舍内部,即使如此,留在屋外待命的式神也并不算少。
  但是,此时最为吸引春虎注意的不是散布在周围的黑色式神,而是高台的最深处。春虎登上来的位置正对面——塾舍的正面方向。
  有一个祭坛。
  四个方向设有鸟居的石造舞台。四个鸟居,北面的是黑色,东面的是蓝色,南面的是红色,西面的是白色。
  春虎停下了动作。
  出乎意料的既视感袭来。
  ——这个是!
  土御门本家的属地,背面『御山』中的祭坛。『泰山府君祭』的祭坛。
  去年夏天,春虎和夏目曾经与铃鹿在那个祭坛处战斗。
  「……怎么会!」
  ——一模一样……吧?和那个祭坛?为什么会在这里!
  春虎思维混乱。领路的猫没有理睬春虎的惊愕反应,向祭坛气势十足的跑去。
  集中精神对抗敌人式神的坤察觉到了主人的样子。「春、春虎大人?」,回头看向春虎。但是,春虎无法从祭坛移开视线。
  「喂!你在发什么呆!」
  冬儿一跃,跳过了停在梯子上的春虎,但当他看到祭坛时,「——什么!」,也神情大变。他没有参加当时的战斗,但曾见过『御山』上的祭坛。
  此时,
  「大家,来这里!」
  祭坛旁出现了一个人影,朝春虎等人大喊,声音和刚才的猫一模一样。
  「……仓桥塾长。」
  从早晨开始一直联络不上的仓桥塾长,出现在祭坛的石制舞台上。春虎终于回过神儿来,脸色严肃的踏上高台。跟在他后面的夏目,看到祭坛后也瞬间脸色苍白。
  「怎么会——!这什么会在这里!」
  在心情动摇的夏目之后,京子登上高台,看到祖母后脸上闪现出安心之色。再后面的是天马,最后的铃鹿上来,看到祭坛也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但是,
  「——!大连寺!」
  天马急忙把呆发的铃鹿拉向自己,下个瞬间,黑色的式神向刚才铃鹿所在的位置挥下了爪子。
  这个式神是从梯子下方悄悄的靠近的。天马和铃鹿在余势之下屁股着地摔倒。
  京子慌忙指挥白樱和黑枫把敌方式神推下去。但是,靠近过来的式神不止一只,在众人的眼光被祭坛所吸引时,没有注意到式神群的接近。
  「快!」
  塾长再次大喊。春虎用力咬紧牙齿,回头看向同伴。
  「……前进。快跑!」
  听到春虎的号令,冬儿迅速拉起天马和铃鹿,铃鹿「混蛋」,骂了一声后,向祭坛冲去。京子一边用两个护法式牵制敌人,一边也以祭坛为目标奔跑。
  「夏目。」
  春虎表再次催促,夏目也终于开始跑动。道满的式神依次袭来,春虎等人提防着被敌人分割,抱成一团。
  向塾长所在的祭坛跑去。
  当春虎等六人全都达到石制舞台时,塾长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圆镜。
  把镜子举到空中,咏唱起咒文。
  「关闭圣域,邪气退散——天坛封印!」
  突然之间,从镜面冒出神圣的灵气,卷起漩涡。
  像是在呼应镜中的灵气,包围石制舞台的四方鸟居闪出光芒,分别是黑、蓝、红、白色的淡淡光亮,然后镜子中也微微露出了黄色的光。
  五种色彩鲜艳的裹住祭坛,格外闪亮一次,消失不见。但是在光芒消失后,形成了坚固的咒术防御壁——结界。塾长轻叹一声,把镜子收回怀中。
  黑色的式神似乎对祭坛的光芒露出了胆怯。在光线消失后,再次集结在祭坛周围。
  但是,不仅没有越过鸟居,甚至不敢靠近到可触碰的距离,只是在远处凝视着里面,也没有做出威吓的举动。面对覆盖塾舍的结界,虽然无法破坏却能安然碰触的道满式神,似乎害怕了祭坛的结界——不对,应该说是感到了畏惧。
  「……得救了么……」
  春虎松了口气,嘟囔道。
  此时,
  「——再封印。」
  背后传来了冬儿痛苦的咏唱声,如同崩溃了似的坐在石制舞台上。
  缠绕全身的铠甲消失,驱使的鬼再度被封印。从铁面下露出的脸上仍然挂着无畏的笑容,却已血色尽失,僵硬不堪,短时间内竟变得如此憔悴。
  「唉呀唉呀。我还想着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你啊……我都说了不要勉强!」
  再次想来,冬儿解除鬼的封印已经超过了五分钟。但是,恶友没有丝毫反省之意,「实战才是最好的训练」,若无若事的大言不惭。
  不仅是冬儿,京子也轻抚胸口,解除了白樱和黑枫的实体化。她也一边召唤出两个护法式,一边连续不断的使用咒术。虽然消耗没有冬儿那样严重,脸上也滴下了透明的汗珠。
  不过,逃进界后松了口气的,只有春虎、冬儿、京子以及天马四人。
  「……仓桥塾长。」
  夏目表情严肃的向塾长逼问。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祭坛是土御门家代代相传的『泰山府君祭』的祭坛!为什么这个祭坛会在阴阳塾的楼顶?」
  仓桥家是土御门家的分家,但『泰山府君祭』是土御门家的本家代代全权操办的秘密。就算是仓桥家也应该和『泰山府君祭』毫无关系。更何况,完全没有人会想到阴阳塾的楼顶会有祭坛。
  铃鹿也用锐利的眼神观察塾长的反应。看到两个人严厉的态度,京子不禁感到为难。
  但是,塾长不仅没有回答夏目的质问,甚至没有回头看向她。
  她眺望着春虎等人登上高台的入口方向,
  「……我刚才说过了,等到结束后再解释。非常遗憾,咱们还没有『得救』。」
  平静的说道。
  的确,春虎等人仅仅是逃进了结界中,目前的状况还不足以说是「得救」。至少,在阴阳厅和祓魔局的救援到来前,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塾长话中的真意并非如此。
  登上高台后,已经看不到屋顶上的管道空间。当然,来到楼顶的门也是同样。
  突然间,从那扇门的方向传来了剧烈的破碎声。如同将铁块拉伸、撕裂、绞碎一般猛烈的声音。而且不止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连续不断的响起。春虎等人不明所以的看向门的方向。
  下一个瞬间,随着一声硬碰硬的声音,某物从管道空间冲出,飞到了比高台更高的位置。
  是楼顶入口处的门。紧随其后,黑色的式神猛然涌出,势头犹如爆炸后迅速扩散的烟雾。春虎等人下意识的摆出迎敌的架势。
  「刚刚的楼梯处的?」
  「啊。看起来,已经从塾舍内部突破到了楼顶。」
  听到春虎的疑问,冬儿冷静的表示赞同。
  春虎等人放弃从楼梯向下逃跑时,遭遇到的敌方式神如同字面意思埋没了楼梯。那群式神应该被北斗打倒了不少,而且铃鹿的式神至今仍然那里阻挡。
  但是,道满还释放出了除那些以外的式神吧,最终从一层来到了楼顶。这就意味着,塾舍内部——至少是地面以上的部分——全都被道满压制住了。
  然后——
  
  「——让汝久等了。」
  
  六人的后背突然僵硬。
  ——刚才的声音,难道是……!
  睁圆了眼睛向入口附近注视。在祭坛上只能看到高台空间的四条边,一只、又一只,黑色的式神开始跨越这条边缘。
  这幅场景简直就像是死灵从地底的黄泉之国,咕噜咕噜的爬出来,令人感到绝望。
  但春虎仍然没有移开视线。
  不久后——
  粗大的手指搭在了高台的边缘。
  一只犹如水墨画般的鬼轻易的跳上了三米高的高台。不对,不仅是一只。还有另外一只。总共两只鬼落在高台上。但,真正让人畏惧的不是这两只鬼。
  其中一只鬼的肩膀上担着一位黑衣老人。
  矮小的身躯宛如孩子,羽毛般的白发,戴着血红色的太阳镜,黑色的窄袖便服外套着黑色的羽织,干枯的面容就像是尸体一样。
  传说中的阴阳师,芦屋道满。
  道满用手中的拐杖轻轻敲了下扛着自己的鬼。鬼像对待宝物似的恭敬,让他落在楼顶。
  「……!」
  春虎等人哑口无言,只能目不转睛的注视老人。
  道满察觉到了春虎等人的视线,
  「——呵,呵——」
  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两只鬼在道满的两侧单膝跪地,举起单拳,做出恭顺的姿态。
  道满看着春虎等人,用明朗的口气,
  「让汝久等了。」
  再次重复道。
  「主角要压轴,有这种说法吧?优秀的演员也都到齐了。善哉。终于要闭幕了么。」
  
  3
  
  ——这家伙!
  春虎从祭坛的结界中凝视着黑衣老人。
  这位阴阳师芦屋道满,据传说曾与土御门家的祖师安倍睛明竞技。
  这已经是第二次与他会面,但第一次的时候,道满没有从轿车的后排坐席中走出。就算他不刻意的走到外面,也足以让人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异常气息。
  然后就是现在。一旦与他对峙,那时感受到的特异和异常更加深入骨髓。
  最令人意外的是他矮小的身材。被两只身高接近三米的鬼夹在中间,矮小的老人看起来更像是孩子。那两只骇人的鬼静静呆在老人身边,如同家犬老实的等待主人的命令。
  老人拥有的灵气很「奇怪」。
  具体有什么奇怪之处,春虎难以清楚的说明,但存在微妙和违和感。如果是拥有强大灵气之人,春虎也曾与『十二神将』中的木暮和铃鹿,甚至是那位名叫镜伶路的「怪物」对峙过。不过,道满的灵气和他们的「类型」不同。
  「……灵相有差异么……?」
  铃鹿小声低语。「那是什么?」,春虎回头寻问。铃鹿面色紧张,死死的盯着道满。
  另一方面,道满悠闲的眺望向祭坛,
  「……嗯。土御门的天坛么?老朽也不太了解这个呢。」
  一边抚摸下巴,一边说道。
  「门口的狮子就不提了,意外的把『前身』也拿出来了呢。原来如此。老朽也没有考虑周全……阴阳塾,么……」
  楼顶刮着强风,因此道满的低语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只是暧昧的感觉到,就算春虎和道满看到了同样的情景,但能看出来的内容却天差地别。
  土御门家的祭礼『泰山府君祭』的祭坛,隐藏在阴阳塾塾舍大楼的楼顶。这个祭坛到底在道满的眼中映射出了怎样的光景呢?
  此时,
  「……情况如何?」
  塾长向道满搭话。春虎等人全都看向了塾长。
  「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法师?」
  「不,很不巧还没有呢。」
  「再怎么找都找不到吧。刚才我已经言明,那个如今不在这里。」
  「那又会在哪里?」
  「不知道。」
  「呵,呵。嘛,你说出阴阳厅,不就好了吗?」
  道满没有生气,也没有急躁,落落大方的回答道。
  然后,
  「实际上,老朽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在来此之前,已经把搜索工作交给了式。只是因为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所以才来此拜访。」
  「……藤原老师……在一层交手的那些讲师们还不足以抚慰你的无聊么?」
  「嗯?哦,那些家伙啊。嘛,是的。毫不讳言的说,像那样的小家伙,我已经看到了厌烦的程度,与他们交手也很无聊。到是石狮子还算尚可。」
  「……」
  「呵呵。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人,只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动弹而已。——啊,那两只石狮子,已经没有修补形代的必要了。」
  听到道满悠然回应的言语,春虎不禁发出了呻吟。
  ——藤原老师被!而且,石狮子指的就是阿尔法和奥米伽?
  就在昨天,一行人还接受过藤原老师的特训。他居然被道满贬为「无聊」之类,春虎感到难以置信。
  但是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应当。虽然藤原曾担任过祓魔官,道满——『D』却是身经千锤百炼的咒术师,长年把咒搜部耍得团团转。在之前的鵺事件时,甚至在木暮和镜面前抢得先机。而且,今天他独自一个就攻陷了阴阳塾。
  如果他是「真正的」芦屋道满,实力在历史上也算是屈指可数,可以与土御门夜光比肩,或是在其之上。
  传说中的阴阳师,芦屋道满。
  被无数的式神围追堵截,逃进结界形成了对峙之势,春虎终于切身的感受到眼前的老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不对,只是触及了他巨大「存在」的一角。
  「那么。」
  道满愉悦的相告。
  「还有时间,玩点什么呢?」
  「……混蛋……!」
  春虎迅速摆出了架势,诚而实言,此时的他甚至想一溜烟的逃跑。残留下来的众多式神已是强敌,如果再与两只鬼和道满本人作战,后果不堪想象。总之,真到了万一之时,只能抛弃一切直接冲锋。「……之后只能靠神明的保佑了吧……」冬儿豁达的自言自语。实际上,在如今的状况下已经没有制定战术的必要。
  但是,
  「夏目?请停手。」
  「——不,让我做吧!」
  塾长突然小声提醒,夏目也低声作答。两个人的交流扑灭了春虎的战意,不过他马上就察觉到了这番对话的真正含义。
  从楼梯下方再次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音,延伸出长长的余音,接着又响起某物以迅猛之势劈裂空气的声音。就在春虎转头看去的瞬间,光带高高的从楼顶的边缘飞出。
  「北斗!」
  留在塾舍内楼梯处的式神,北斗。
  在高空飞舞的龙翻转着长长的身体,黄金色的鳞片上光芒耀眼,向周围散发出神圣的灵气,如见在阴天中升起的太阳。那位道满也目光锐利的抬起头。
  「——土御门家的龙么。原来如此。算是不错的余兴节目。」
  位于上空的北斗应该听不到他的这番话,却注视向了道满,发出雄壮的咆哮,笔直的袭来。春虎明知那是夏目的式神,但在它散发出来的迫力下仍然本能的膝盖颤抖。
  面对北斗的攻击,道满一动不动。等待在旁的鬼,敏锐的反应绝不输给龙。
  脚蹬地面纵身一跃,迎击冲来的北斗。一只飞到道满身前充当肉盾,另一只瞄准北斗长长的身体从斜侧方袭击,敏捷的动作与笨重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是,面对道满的双鬼,北斗的动作变得更加迅速。
  没有理睬挡在正面的鬼,在空中弯曲身体,反而咬响了袭击自己的鬼。飞在空中的鬼既不能闪避,也无法抵抗,被夹在了龙的双颚之间。电光火石般的神速反应,或是北斗从一开始就没有以道满为目标,而是打算攻击保护他的鬼。
  北斗的巨牙深深的扎入了鬼的肩膀,脑袋一甩,把这只出现剧烈的灵滞的鬼扔向了另一只。
  两只鬼相撞后同时被击飞。北斗在空中划了划脚,像是要冲破大气层一般,向那两只鬼追击而来。
  两只鬼落到了楼顶的角落。一只仍然处于灵滞中,无法动弹。另一只鬼像是胜利者似的站起,不过此时,北斗已经迫在眉睫。
  从鬼的身过穿过。
  在擦身而过时,北斗的爪子撕裂了那只站立着的鬼脸,鬼的巨大身体充斥着灵滞。北斗把爪子搭在楼顶边缘,一瞬之间重新调整姿势,伸长身体,第三次向鬼袭去。仅是这番举动就足以证明它将道满的鬼认定为强敌,想要彻底的将其打倒。
  在灵滞状态中无法行动的两只鬼,北斗咬住其中的一只,猛然抬起镰刀状的脖子,用爪子将另一只压进了地面。在旁观望的春虎也能判明,胜负已分,而且是压倒性的胜利。
  「……太」
  ——太厉害了!
  北斗今天表现出来的气势与往常大不相同。不对,即使如此,仍然过于吓人了。在和『装甲鬼兵』以及鵺战斗的时候,完全没有现在的「凶相」。这份差异不仅是由于北斗的原因吧。
  是夏目。
  春虎看向了身边的夏目。夏目没有察觉到春虎的视线,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北斗上。凛然的侧脸,前所未有的认真。
  想来,夏目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类型。不擅长面对修罗场,遇到出乎意料的事态时,马上就想逃跑。
  但是,夏目跨过了数场危机,因此也积累了许多实战经验。特别是在今天,脑海中「都是自己的错」这样的自责意识似乎发挥了正面的作用,心中强烈的责任感在战场上支撑住了她。
  春虎在每天的自主训练中渐渐进步。和春虎同为初学者的冬儿也成长显著。
  夏目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像春虎等人那边显而易见的变化,她也在一天一天的成熟。
  「——大连寺。纸制式神还在塾舍内么?」
  夏目在注视着北斗之余发出了确认。突然被喊到的铃鹿倒退了半步,「唉?」小声嘟囔道。
  「还、还在里面。因为你没有做出新的指示,所以还在刚才的楼梯……」
  「请马上召集过来。和北斗一起牵制他。如果能引开他的注意力,就可以争取时间。……仓桥也让白樱和黑枫!」
  与打算放弃的春虎不同,青梅竹马要与道满正面抗衡——准备拼力抵抗。夏目凛凛的身姿鲜明的映射在春虎的脑海里。
  「……这下可糟了。」
  道满的语气略带苦色。
  透过血红色的太阳镜,目不转睛的盯向打败了鬼的龙,看来北斗的力量甚至超出了道满的预料。春虎的心中也此因出现了细微的希望之光。
  但是,不对。
  不是这样。
  「太低下了。这种程度的龙完全就是在『放养』吧?」
  道满用和刚才同样的苦涩声音继续说道。春虎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夏目!解除龙的实体化!」
  塾长慌忙下令。夏目的心中不由自主的闪过了疑问和反感。但,她仍然当机立断,遵从了塾长的指示。
  不过,已经晚了。
  「——没关系。束缚!」
  随着道满一声令下,两只鬼溶解成了粘稠物,本来如同水墨画般的两只鬼就像是恢复了墨水原本的状态,轮廓突然崩塌。龙的牙齿咬空了。北斗噗通一声,后仰身体。但是双鬼没有放过它,粘着的液体——犹如焦煤油,缠绕住了想要逃跑的龙。
  然后,束缚,限制了自由。
  「北斗!」
  被纠缠住的北斗想要迅速向空中逃窜。不过,变形后的鬼似乎牢牢的扎根于楼顶,封锁了北斗的行动。夏目焦急的想要解除北斗的实体化。
  不过,
  「……怎么会这样!不能解除北斗的实体化!」
  春虎一时之间还没有理解夏目话中的意思。
  塾长面容严肃,
  「因为与现世的联系被强制性的中止。不行。继续这样下去……!」
  话音刚落,塾长的双手结成手印。
  脸上浮现了一决生死的表情,
  「支配一切,金刚童子——不动金缚!」(注1)
  迅速的咏唱咒文,将结成的手印朝向北斗,越过结界放出了咒术。束缚住龙的双鬼,在一瞬间松开了龙的身体。
  只有一个瞬间。
  「哦。」
  道满发出愉悦的感叹,单手结成刀印,向北斗和塾长之间挥下,被扯开的鬼再次紧密的缠上了龙。
  北斗在楼顶来回跳跃,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弹起巨大的身躯,脚剧烈的摆动,但两只鬼完全的封锁住了北斗的抵抗,宛如柔道高手按住了敌人。
  「呵呵——怎么样?这条龙,继续下去就会变成老朽的式神了,如何?」
  道满边笑边说。夏目的脸色失去了血色。
  在传说中,芦屋道满被安倍晴明夺走了自己的式神,然后承认了失败。
  不过如今……
  「将灵降为式非常麻烦,平时不愿做此事,但如果是土御门的龙,就连老朽也不禁心动了。再加上来自晴明的血脉,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了呢。」
  道满嬉笑的言辞宛如孩子一般。与他相反,春虎等人的后背一阵抽冷,夏目的脸上已经显露出绝望之色。
  ——假的吧,……北斗会……!
  它是春虎等人绝对的王牌。不论遇到何事,只要有北斗在都能勉强应付。这条土御门家的龙——对他们来说,在某意义就是「撒娇」的对象。
  北斗瞬间失去作战能力,不仅如此,更要为敌人所夺。没有比此更能让春虎等人心灰意冷的状况了吧。
  ——果然不行了吗……
  春虎以眼角几近裂开的气势怒睁双眼,紧紧的咬住嘴唇。
  使役者不同。等级不同。敌人和自己的差异只能选择放弃。完全处于不同次元。
  冬儿重重的咋了下舌头。京子突然脚步踉跄,天马噗通一声坐在了石制舞台上。就连铃鹿也哑口无言。
  强风在楼顶呼啸。争强好胜的北斗还没有投降,拼命的折腾。但是在被抓住的龙投降之前,主人先「认输了」。不仅是夏目,春虎也是,其他人也是。
  塾长虚无的握起拳头。
  但是,
  
  「不,不,法师。一把岁数的老爷爷,不会抢小孩子的东西吧。」
  
  轻飘飘的声音在强风呼啸的楼顶,不知为何理所当然的传到了耳中。
  春虎等人突然抬头,集中精力侧耳倾向。
  然后——
  响起了「咔嚓」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从通往楼顶的入口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哦」,道满发出了自他在春虎等人面前出现后最为愉悦的声音。
  然后,
  「啊,唉呀唉呀。这个楼梯还是饶了我吧。我可有一只是义足呢。」
  听到了和平日丝毫不变的牢骚声,却情不自禁的想要落泪。
  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开始登上梯子。露出脑袋的大友看向了道满,又转向了春虎等人,绽放出混杂着苦笑的亲切笑容。
  「呀……说实话,我想回去了呢。塾长,这次可要付加班费呦?」
  听到大友的话,仓桥塾长会心一笑。
  「大友老师?现在还在午休时间吧?」
  
  
——————————  
  注1:原文为“緤べて緤べよ、金剛童子、オン・ビシビシ・カラカラ・シバリ・ソワカ”,是不动明王的咒法之一,不动金缚。当怨灵等对人类直接施加恶意影响时,使用此法可以停止恶灵的动作,将其束缚,送其成佛。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1-30 12:43 编辑


第五章 咒术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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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覆盖住天空的灰色云团剧烈的流动,体积似乎在不断增长。
  分散于楼顶的道满式神在周围来回乱蹿,同时发出狰狞的笑声。仍然处于束缚中的龙,逃入结界无法移动的春虎一行,还有支配着局面的黑衣阴阳师。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友吃力的爬完简易梯子,踏上了高台。
  看到现身的大友,春虎等人首先诧异于他的外表。平时的大友总是一身褶皱的西装,不过此时不同。
  衣冠端整,身穿袍子和裤裙,系着礼服束带——也就是所谓的朝服装扮。
  而且还是有现代风格的朝服。设计上有些许差异,但整体的氛围与祓魔官的防瘴绒衣极为类似。白色的衣装与对面的黑衣正相反,不是暗鸦,而是白鸦,散发出严肃与神圣气质的纯白朝服装。
  这是阴阳厅规定的阴阳师正装。


  大友叹了口气,右手拄着短杖,轻轻的把体重压在杖上。
  扭动脑袋环视四周,
  「这里的视野很开阔呢……晴天时大概能看到富士山吧。」
  朝服的衣边迎风招散,悠闲的感叹道。
  「大、大友老师!」
  「哦,春虎。报歉来晚了。」
  身上的服装令人敬畏,但大友的言行和往常一模一样。大友依次看向春虎、夏目、冬儿、京子、天马和铃鹿,最后一言不发的与塾长交换了眼神。
  然后,又看向了被困在楼顶一侧的龙。
  北斗在激烈的抵抗后也已筋疲力尽,巨大的身体如同腐朽般躺在地上。鬼变成的黑网缠绕在黄金鳞片上。
  看到龙时,大友的嘴角闪过一丝苦笑。
  然后,大友缓缓的从正面和道满对视。
  道满也透过血色的太阳镜望向大友。而后,大友挺直后背,把右边的义足靠在了左脚边,轻轻扬起下巴。
  微微低下眼睛,似乎不想直视道满的脸面。手里拿着拐杖,合起前臂,然后举到胸前,袖口自然下垂。
  「法师。」
  向道满打了声招呼。
  「再次见到您,我感到无限光荣。您还记得我吗?」
  「唉?」,春虎惊讶得来到看着两人。
  完全没有想到大友曾和道满见过面,不过就在身边的塾长却毫无诧异之色。她知道此事——至少掌握了某种程度的情报。
  对面的道满「嗯」,轻松的肯定。
  「印象非常深刻。前些日子的那场闹剧后,非常报歉把麻烦事推给了你。」
  「咒搜官的那件事吧。那个角行鬼果然是法师所作?」
  「呵,呵。让汝见笑了。被那个男人当成玩笑,大概就是那种程度吧。」
  黑衣法师和白衣讲师殷勤的对话。道满的回应不失礼数,但周围的式神仍然保持着马上就要冲锋的势头。
  两人的对话,表面上听起来平静祥和,但周围的气氛却紧张得刺痛了皮肤。
  大友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的朋友后来如何了?今天没和您一起么?」
  听到大友的问题,道满哼了一声。
  「那家伙不是老朽的朋友。只是有一段孽缘。不过,那可是位好奇心很强的家伙。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某处偷窥呢。」
  「原来如此。看来和法师不同,与双角会没有关系。」
  「什么嘛,原来是在套老朽的话吗?嘛,老朽的确和那家伙有互相帮助的关系。不过本次的事情,是老朽的独断专行。」
  「哦?恕我失礼,听说阴阳厅那边也被某人的式神弄得乱七八糟了呢?」
  「所以说,那个也是老朽做的。没想到本次会成为数十年一遇的盛大宴会呢。」
  道满咯、咯、咯的发笑。从旁偷听对话的春虎等人不禁愕然。
  ——这、这个老人独自一人,同时袭击了阴阳厅和阴阳塾?
  春虎等人早就料想到这两件事有所关联,在此基础上,判断很有可能是多个罪犯中的——也就是双角会所为。
  但是,如果道满所说属实,春虎等人的判断就是错误的。毕竟在事前难以想象,会有一名术者能够做到同时大规模的袭击两个地方。
  ——这家伙,果然是真正的怪物……
  难以想象眼前的老人和自己是同样的人类。不对,大概根本不是人类。
  但是,
  「总之,现在的老朽已经受到相当程度的『消耗』。此言不假吧?」
  如同揭来自己的恶作剧一般,道满的口气充满了童趣。春虎一时之间没有体会出他话中的「意思」。
  但是,道满玩笑般的继续说道。
  「因此,重要的护法全都派到了那边。至少与上次会面时相比,你的眼力变得更好了吧。嘛,不用老朽多言,汝也能察觉吧。」
  春虎终于体会到了道满的话中之意。
  ——唉?等下,这句话,难道是?
  向大友挑衅?
  春虎马上看向周围人的反应。身旁的夏目也吓了一跳,冬儿也是同样。果然道满向大友「示弱」了,并且指出了某种「可能性」。
  大友「战胜」道满的「可能性」。
  「……那时,汝只是一味的逃跑,因此不能尽情的较量一番,最终还丢掉了自己的一条腿。」
  面对没有回应的大友,道满继续说道。春虎再次目瞪口呆。
  在此之前,春虎一直没有思考过大友只剩一条腿的原因。就算从当事人的口中听到那条腿是被道满所害,须臾之间也难以相信。毕竟,从两人眼下的态度和对话来看,完全感觉不到两人之间曾有过那样的因缘。
  特别是大友。和夺走自己一条腿的对手近距离相对,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愤怒、怨恨或是害怕这样的感情冲动。就算过去的丑事被清楚的摆在眼前,态度仍然没有变化。
  春虎的眼力大概不及大友。但是在春虎眼中,此时的大友比平时更加淡定自然,完全将个人的感想排除在此,仿佛面对祭礼的神官,完全脱离了「俗世」。
  「……『礼』。」
  塾长不知为何以自嘲的语气,轻轻的感叹。
  另一方面,言明过去因缘的道满,
  「当然,老朽不必弄虚作假吧?」
  心情更加舒畅的说道,
  「只是抱着单纯的恐怖感,无法做出那样的判断。如果不是具有冰一般的冷静,而且站在更高的层面,应该不会选择不惜一切的逃跑。像汝这样的咒术者,更是如此。」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咯、咯、咯的发笑。这份笑声就足以让人流出冷汗,但春虎仍然全神贯注的倾听着话中的内容。
  「自己的真正价值和老朽的真正价值。在冷静做出判断的基础上,即使牺牲一条腿,仍然采取了『逃跑』的策略。事实上,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讨厌却又值得佩服的逃跑呢。」
  听到传说中的阴阳师做出如此评价后,大友仍然保持平静。「……诚惶诚恐」,礼仪端正的道谢。
  「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不对,老朽不会再让汝逃跑了。」
  道满把杖立在脚边。瞬间,老人矮小的身体中释放出难以忍受的灵气。
  「当时,老朽尚未将汝定为敌人,汝才能逃脱。但换个角度来看,汝的行为也可以说是付出牺牲、保留底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汝没有在老朽面前展示出任何技能,仅交出了一条腿就得以逃脱,总之,这正是表明了汝有和老朽『再战之意』吧?为了下一次的胜利而使用苦肉计。不是么?」
  与外表相反的年轻声音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兴奋。春虎仅仅是听到这番话,也不禁感到心跳加速。
  「法师。」
  大友终于开口回答。
  措辞带有畏惧之意,
  「我还是小字辈。只是偶尔愚蠢的做出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什么呀。事已至此,不必再韬光养晦了吧。」
  「不,不。这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哼。……嘛,也好。至少,汝没有『否定』。」
  「……」
  大友终于缓缓的抬起了头。
  视线和道满交汇。
  不知是在大友的双眸中看到了什么,老人发出了寒冷刺骨的笑声。
  「畅游此世数百年……大部分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心中极少感到跃动。应该说是三岁看到老吧,现在只要较量下咒术就好。毕竟只残留在『那里』了呢,老朽的魂——」
  道缓舒畅的叙述犹如在自言自语。
  大友缓缓的放下了双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急速充满了紧张感。
  「……没关系。」
  道满突然抢先相告。
  「汝不会抛弃门徒而去,多些余兴节目正合吾意。」
  「法师?」
  大友的突然表情一变。
  道满把皲裂的左手收回和服的袖中,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片。到底是何物,就连大也无法马上识别。
  「——若以代为形,而后化为主。破碎吧!」
  说出咒文,敏锐的翻动手腕,投出金属片。
  向祭坛而来。
  「哇!」
  春虎下意识的避开。「春虎大人!」坤大喊道。
  金属片碰到结界后,轻易的钻了进来,喷出了包含在内的灵气。须臾之间,覆盖住祭坛的结界破裂。
  夏目哑口无言,「怎么可能!」,想要再次投出咒符。但是,说话之间,结界的裂痕迅速扩散,最终完全消失。
  张开结界的塾长脸色铁青。圆镜从她的怀中掉落,镜面上有一道锐利的裂痕。
  
  「——是阿尔法的形代?」
  听到这句话,大家终于明白了道满扔出的金属片究竟是什么。他曾言及阿尔法和奥米伽的形代「没有修补必要」,这就是其中的一块碎片。
  两个机甲式都是塾长的式神,带有主人的灵气。道满利用了塾长留在形代上的灵气,破坏了塾长张开的祭坛结界。以术者的灵气为媒体,在形代上覆写出新的咒术。
  「法师!」
  道满,
  「所以说,没关系。」
  爽朗的一笑。
  「对这群雏鸟来说,单纯的隔岸观火太无聊了吧。而且,如果汝不拿出真本领,老朽会很无聊的。……对了,刚好天坛就在此处。干脆在此唤醒夜光,也是一个不错的节目吧?」
  道满平淡说出的话让众人感到一种模糊的忧虑。
  看到结界消失,道满的式神全都躁动起来。「可以」,道满向式神下达了指示。
  「大家,尽情的欢闹吧,这就是宴会。」
  道满的话如同歌声。大友用短杖敲地,咔噌。
  黑衣阴阳师和白衣阴阳师之间,悄无声息的闪现出了火花。
  
  ☆
  
  「混蛋!」
  春虎用力的骂了一句。
  ——唤醒夜光?开什么玩笑!
  听到道满的话后,春虎的背脊不寒而栗。当然,这也是对大友的挑衅吧。但,既然这是道满说出来的台词,就有付诸现实的「可能性」。万一夏目真的作为夜光觉醒,到时候要怎么办?实话实说,春虎从未考虑过。
  「冷静!重新组成圆阵!」
  冬儿锐利的呼喊。
  铃鹿和坤马上做出反应。天马以及听到道满的话后脸色苍白的春虎、夏目稍迟片刻,再新拿起了锡杖和咒符。「祖母!」,京子拽住塾长,加入了春虎一行的圆阵。
  「京子!铃鹿!拜托了。」
  「明白了。——白樱!黑枫!」
  春虎下令后,京子再次招出两个护法式,铃鹿也沉默的点点头,集中精力将残余的式神呼唤回来。就连北斗在看到主人的困境后,也再次乱蹦乱跳。
  「春虎」,冬儿似乎想说些什么,
  「不行。你还不能战斗!」
  他知道大家的疲劳程度都非同一般,可是让冬儿继续勉强战斗下去太过危险。冬儿似乎也有所自觉,没有再贸然变身,「啊」,短短的回应了春虎的警告。
  在危机关头只有自己无法战斗,对冬儿来说是莫大的屈辱吧。不过,这位恶友不是为了自己的骄傲而将同伴置于危险境地的笨蛋。
  「报歉,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无法变身。所以……春虎,夏目。在我下次解开封印时,你们两人乘坐雪风直接逃往阴阳厅——不对,逃往祓魔局。这里离目黑支局最近。」
  「冬儿!」
  「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冬儿严词拒绝了春虎的反驳。
  冬儿的判断是正确的。考虑到夏目有可能作为夜光觉醒,现在至少应该让她先行撤离。
  「……冬儿说的对。」
  塾长也赞同了冬儿的意见。
  「到了这种局面,实为不得已。找到机会的话,不要犹豫,你们两个人自行逃脱。」
  春虎喘气般喊了一声「塾长」,但塾长却佯装没听到。「白麟!黑麟!」,下达命令后,两个式神在春虎一行人的圆阵旁边出现。
  两个重量级的式神拥有和道满的两只鬼相似的巨大身躯。不过,给人的印象正好相反,沉着,有条不紊。这是阴阳厅制的『ModelG2•仁王』,似乎是塾长操纵的护法式。
  看到春虎和等人进入临战状态,道满满足的点点头。
  「先来做准备活动吧。——空,上吧。」
  话音刚落,得到主人许可的式神争先恐先的冲锋,一半朝向祭坛,另一半杀向了大友。
  但是,
  「散!」
  在大友大喝的瞬间,将要袭击他的式神向四面八方散去。
  甲种言灵。提炼出强大而细致的咒力,以语言为媒干涉了众式神的术式。
  同时,大友用右腿的义足快速奔跑。
  木制的义足前端描绘有复杂的咒纹。「嗯」,道满单手结成刀印,挥向大友,但却慢了半拍。大友的身影摇晃,如同阳炎般突然消失。
  (PS:阳炎,远处地面炎热导致光线像火焰一样的跳动的折射现象)
  隐形术,以及咒术中的步行法。
  「风!」
  道满顺势横扫般甩出了刀印。与他的动作同时,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风强烈的刮来。
  漆黑的狂风瞬间覆盖了楼顶的一半空间。
  但是,
  「急急如律令!」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大友的声应,一枚咒符飞向狂风的锋面。
  火行符。
  「风」属于木气或金气,大友瞬间看穿了漆黑的狂风带有金气。火克金。基于五行相克之理,漆黑之风被咒符之火点燃。火与风的相克,使楼顶的空气剧烈的颤动。
  「在那里!」
  道满在眼前结成手印,大友显形,就在春虎等人的身边。随风摇曳的白色束带上,鲜明的反射出消失之前的火炎之光。
  大友略微失去平衡,同时滑步挡在春虎等人面前,一瞬之间完成位置交换,将祭坛护在身后,再次与道满对峙。
  「大——」
  「大友老师!」
  夏目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春虎不由得大叫道。不过,大友没有多说闲话,越过肩膀回头看向背后的几位学生。
  迅速的确认了全员的情况后,
  「——铃鹿」
  叫出铃鹿的名字。
  被叫到的铃鹿正哑口无言的观望着大友和道满的较量。因为知识量比其他人更加丰富,所以能够理解两个人的咒术和战术,等级相当之高。被喊到的瞬间身体不禁一颤,然后像是对自己的胆怯感到生气一般,站到了大友身边。
  在铃鹿开口之前,
  「站在原地,不要动——」
  说话的同时,大友把右手放到了嘴角。
  用牙齿咬破了拇指,然后缓缓的把手指伸向铃鹿的脑袋。
  「喂!」
  铃鹿下意识的想要后仰,但在大友的一瞥中停下了动作。眼镜内侧的双眸中射出了强烈的视线。
  大友的口中,一口气咏唱起冗长的咒文。
  拨开铃鹿的前发,用拇指在额头处,
  嘶——
  拉出一条短线。
  不对,是涂掉了铃鹿额头上的细小X印。用自己的血掩盖了封印住她的咒力的咒印。
  在这个瞬间,铃鹿以眼角几近断裂的势头猛烈的睁大双眼。就连春虎也能清楚的「看到」。至今为止一直处于压抑状态的灵气,从少女小巧的身体内如同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假的吧!」
  铃鹿大喊道。
  「咒术解除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难道真的被解开了?仓桥源司的封印?」
  铃鹿如同吓破了胆似的寻问。大友的脸上闪过了苦笑。
  用舌头舔掉残留在手指上的血,
  「只是在封印的间隙插入了假的术式。嘛,大概就类似于欺诈。即兴的创作,只在短时间有效。」
  大友简单的说明后,视线马上回到了道满身上。听完大友说明的铃鹿无言以对。
  总之,大友没有破解施加在铃鹿身上的封印,而是用「欺骗之法」暂时的减轻了咒力限制。也就是所谓的咒术hacking。
  但是,比起强行破解封印,这种技术更加高级。毕竟作为惩罚对铃鹿施加封印的人,就是阴阳厅长官仓桥源司——塾长的儿子,京子的父亲,居于『十二神将』之首的超一流阴阳师。
  更何况,为了不让同为国家一级阴阳师——而且是「研究咒术的专家」的——铃鹿自行破解,他所施加的封印进行了特殊设计。将这样的封印「即兴」hacking、暂时性的无效化,绝不是件简单的事。至少,在铃鹿的印象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元咒搜官,现为塾讲师。」
  听到铃鹿瞠目结舌的质问,大友若无其事的回答。
  此时,
  「老朽明白汝等意图争取时间,但拖延太久就令人扫兴了。」
  道满说完后,随手把拐杖扔到了空中。
  拐杖在空中突然振动,响起了类似木柴爆裂的声音,散成碎片。不对,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没有破碎,而是纵向的裂开。一根拐杖化为数百根细长、锐利的短棍。大友马上绷紧表情,压低重心。
  单膝跪地,将自己的短杖立在眼前。短杖响起一声「咔嚓」的声音后,一动不动的自行立住。
  道满的拐杖化为无数短棍,如同箭雨般袭向祭坛。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大友以眼睛跟不上的速度结成九字之印,向立在前面的短杖注入咒力,咒术从杖身向周围扩散,开始形成咒力的防御壁。
  飞来的无数短棍在空中被防御壁挡住。
  「还没完!」
  在道满的大喝为信号,被阻挡的短棍化作蛇群,咬破了咒术防御壁继续前进。
  与之相对,大友迅速重成结成手印,
  「——东山之蕾不知平原早蕨亦或忘却——」
  唱出咒文,集中祈祷。大友的短杖不停振动,突然放出类似超声波的波动。
  群蛇的行动突然停止,痉挛之中口吐鲜血,落到楼顶。碰到混凝土的瞬间,蛇变回了木棍——失去咒力的木片,然后冒起褐色的烟雾,崩为灰烬。
  前所未见的咒术交锋。道满看到自己的攻击被抵挡住后,「原来如此,避蛇之咒么」,愈发得意。春虎等人哑口无言。
  从木片上冒起的数缕烟丝被屋顶的强风吹散。
  大友没有疏忽,仍然注视着道满,
  「……大家还好么。看起来都很累了呢,之后我也没有保护你们的余力。请尽可能的保护好自己,由塾长来指挥,铃鹿充当前锋,其他人从旁支援。」
  大友淡淡的做出指示,口气中丝毫没有之前咒术战的余韵。春虎等人以前所未有的认真程度倾听着大友的话。
  「不能被式神的数量所吓倒,随时警戒周围,把握战场状况。因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被牵连进来呢。」
  口气宛如在训导远足时的注意事项,但春虎听到后不觉身躯一震。
  从平淡的台词中,似乎可以看到大友穿过的无数修罗场——「地狱」。越过数重地狱而生的「鬼」气,的确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对这个人……
  对名为大友阵的「阴阳师」,一无所知。春虎的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感想。大概同伴们也有类似的感慨吧。
  「……啊,还有,夏目。」
  「是。」
  「收回你的龙。」
  大友和道满怒目对视,嘴唇上几乎难有动作,好不容易挤出能够听清的声音。
  向表情一变的夏目,
  「我来创造机会,你解除实体化。不过,要谨慎考虑是否让其重回战场。你也差不多快要极限了。越靠近极限,就会露出越多空隙。」
  说完后,大友迈开义足站起。
  「好。」
  道满说道,
  「下次你来进攻就好。」
  「……那么」
  大友回应的同时翻开双手的手掌。左右十指中夹着不知从哪里取出的八枚咒符。
  「五行变换,符咒之舞——急急如律令!」
  木行符、火行符、金行符、水行符各有两枚,不是由阴阳厅所制,证据就是春虎等人看到这些咒符时露出了前所未见的表情。
  先是两枚金行符,化作两柄明晃的刀刃向道满飞来。道满结印,从脚下产生黑风,卷起漩涡将刀弹开。
  被弹开的刀刃表面密密麻麻的淌着水珠,像是空气中的水蒸气在表面凝结,在得到两枚水行符的增强后,水珠汇聚成水流,如同瀑布般落向楼顶,溅出剧烈的水花向道满的脚边迫近。
  道满矮小的身体被黑风托起,这次为了追击逃到空中的道满,水流中伸出了藤蔓植物的枝叶。
  是木行符。由两枚咒符生出的藤蔓吸收了蔓延楼顶之势的水流,因此一口气猛然成长,互相交错着向空中延展,形状如同伸出双手、展开五指,向敌人抓去。以黑衣飘舞的道满为目标,不断的巨大化。
  然后,就在藤蔓完全吸收了水流的瞬间,两枚火行符爆炸。
  已经成长得如同巨树般的藤蔓,霎时间埋没于火焰之中。火势随风卷起,响起呜呜的呼啸声。热浪横扫楼顶,旁边的数只道满式神被卷入其中,燃烧殆尽。如果没有塾长迅速命令两个『仁王』充当盾牌,春虎等人大概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五行相生……!」
  死死盯住咒术战的铃鹿气喘吁吁的喊道。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这是基于阴阳道的根本——『阴阳五行说』的咒术。而且大友将这种相生联合叠加,再次强化了威力。
  耀眼的火焰释放出来的光芒,从脚下强烈的照向道满。藤蔓如同将要抓来的双手,顺势化为火焰双拳袭向道满。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道满仍然愉快的笑了笑。
  「呵呵,很下功夫嘛。这样的话——」
  面对眼下的火焰,动了动朽木般的食指。
  空无一物的空中浮现出墨痕般鲜明的咒印,同时,浮起道满的黑风卷起漩涡,变作黑色的流体,形成瀑布,流入猛火双掌。突然响起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轰鸣,黑色的蒸汽向四方迸溅。
  漆风的风中带有金气,即是五行相生中的金生水,以及五行相克中的水克火。像是在故意对大友回以颜色——准确而言,应该是类似于互相和诗似的咒术礼节。
  大友的咒术经过三次放大威力,但道满的咒术仍然凌驾其上。
  猛火之手被黑色瀑布吞没,简简单单的消失殆尽。而且在相克中没有耗尽的水流更以怒涛之势落向大友。
  大友再取出一枚咒符,扔向头顶的方向。
  「平息黑色水魔,急急如律令!」
  是刚才没有使用的土行符。不对,不是没有使用,而是『预估』到了眼下的局面而故意保留。土行符在大友头顶释放土气,展开了防御壁。土克水。大克的咒术防壁可以克制道满的瀑布。
  但无法完全的抵挡住,道满的咒术太强了。
  「啊!」
  防御壁的威力被不断削减,黑色瀑布将大友冲走。
  「老师!」
  春虎下意识的探出身体。「笨蛋!」冬儿慌忙抓住了春虎的胳膊。水流也向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冲来。铃鹿急忙张起简易结界,勉勉强强的保护同伴的安全,却没有顾及大友的余力。
  但是,
  「嗯?」
  依然飘浮在空中的道满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为什么还有留着一枚?」
  就在道满提出疑问的下个瞬间。
  「急急如律令!」
  被卷入黑色水流中的大友,把最后的土行符——每种准备了两张共八枚的最后一枚——按在了楼顶的混凝土上。
  位置就在被困住的北斗旁边。
  道满下意识的大声呼喊,但就算是他也来不及了。混凝土开裂,楼顶的一角坍塌,崩落。当然还有北斗和道满的鬼。北斗愕然,唉?——手忙脚乱的四处张望。
  间不容发之际,
  「夏目!」
  「是!」
  听到塾长敏锐的提醒,夏目也当机立断。就在眼前的大友和道满反复进行令人眩目的咒术战期间,夏目老实的等待着班主任所说的「时机」。
  「北斗,回来!」
  在崩塌的瞬间,束缚北斗的鬼网放松,因为失去立脚之地,出现空隙。既是物理上的空隙,也是咒术上的空隙。夏目把握住了这个瞬间,强制解除了北斗的实体化。
  龙的巨型身躯瞬间消失,只留下空虚的鬼网,顺着崩塌之势,和瓦砾、黑水一起消失在视界之外。
  「成功了!」
  夏目大声欢呼,看来平安的收回了北斗。
  另一方面,算计了道满一次的大友抠住自己弄出来的裂缝,总算从水势当中挺了过去。
  「——真是的。」
  一边报怨,一边抬起义足,站起身。
  「真是的,还是饶了我吧。虽然我本来擅长的就只有这种谎话、虚张声势以及对应小伎俩……」
  大友苦着脸发了一番牢骚,重新扶正眼镜。
  逃到空中的道满轻飘飘的再次落到楼顶。
  「很让人恼火的小家伙呢。嘛,你下次还有什么招!」
  道满兴奋的发问。大友脸色不善,一言不发的回望向老人。
  但,就在此时。
  道满突然转移了注意力。
  没有任何预兆的,
  「——什么?」
  小声嘟囔道,同时停止了动作,微微移开视线,举止像是在倾听远方的声音。就连对峙中的大友也浮现出怪异的表情。
  这样的动作保持了一会儿,道满再次注视向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
  面对塾长,
  「……本以为汝毫无诚意。真令老朽惊讶,原来汝所言非虚。」
  春虎等人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塾长马上知晓了。
  「式神发来的报告吗?这样就太好了。——毕竟我曾『数次』声明,如今那个不在这里。法师,你的所作所为毫无益处,也没有成果。」
  塾长断然相告,道满怒目而视,发出了懊悔的低吟。
  但,马上叹了口气,
  「……哼,没关系。这样一来,事后也少了许多麻烦,可以专心于『这边』的事情了。」
  「法师?」
  塾长大吃一惊,面带怒容的大喊。不过,道满置之不理,似乎完全失去了对祭坛处众人的兴趣,视线回到了大友身上。
  「汝将如何?」
  增强语气,催促大友,想要再次开始咒术战——道满所说的「咒术比试」。道满的态度让塾长咬紧了牙齿。
  另一方面,大友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
  沉默的注视着道满。「怎么了?」,道满似乎有些焦急的说道。
  「到了这种时刻,还要争取时间吗?如果汝不攻来,那老朽——」
  道满的话戛然而止,猛然单手结成手印,向大友挥去。
  嗞——,大友身上出现灵滞,身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式符。解除实体化后,轻飘飘的落在楼顶。
  是简易式。
  在道满的注意力被分散之际,大友隐形,使用了替身。
  「呵呵。真不能大意!……在那里么?」
  道满迅速确认周围,指向一点,向附近的一只式神「去」做出了指示。收到命令的式神跳到道满所指的位置,隐形的大友在式神眼前现身。
  大友迅速甩出身体,回避式神的攻击,在楼顶侧滚,跳跃般站起身体,动作的流畅程度让人难以相信他有一只义足——而且是木制的义足。最初施架在自己身上的步行术至今仍然在发挥作用。
  大友利用隐身争取到了时间,将一枚咒符撕碎。
  单膝跪地,以双手为皿托起破碎的咒符。
  「——摩利支天,威光——」(注1)
  随着摩利支天的真言,猛吐一口气,撒出咒符。
  将阳炎神格化的天尊——摩利支天是掌管隐形法的象征。本应被风吹散的咒符,在离开大友手心之后,仿佛被空气所吸收一般消失不见。
  另一方面,
  「喜欢耍小花招的男人呢。」
  道满伸出双手,左右分别做出不同的动作,同时绘出两个咒印。
  「那么老朽用个大招吧。」
  空中的咒印开始脉动,颤抖,膨胀,成形,模仿地狱中的狱卒,一只是牛头鬼,另一只是马面鬼。
  新出现的两只鬼与束缚北斗的那两只差异明显,不再是简易式,散发出了不祥的真正鬼气。
  「怎么可能!」
  「真、真正的鬼!」
  夏目和京子脸色铁青的大喊。铃鹿也「这是真的么」颤颤微微的嘟囔道,回来神儿来后,又张起了两重简易结界。
  「什、什么呀。真鬼——是『TypeOrge』么?」
  没有人能回答春虎的问题。过去也曾出现过单人制造灵灾的案例,如果是芦屋道满,就算瞬间造出Phase3的移动灵灾也不奇怪。
  但是,道满咯、咯、咯的笑了笑,
  「老朽早已言明,身边的护法都派去了阴阳厅。这只是影子,如果用汝等的基准来判断,大概不是3,而离4比较近吧?」
  话音刚落,两只大鬼喷出的鬼气开始扰乱周围的灵气平衡。
  大气中不均匀的灵气迅速转为阴气,灵气不平衡到某种阶段后变为瘴气,宛如毒瓦斯般飘荡在楼顶。
  被瘴气触及的黑色式神开始力量增幅,其中不仅有吸入瘴气的式神,甚至还有式神自身也散发出了瘴气。
  规模不大,算是小型的灵力灾害——灵灾,不过非旦不是初期,而是达到了灵灾连锁产生的百鬼夜行——Phase4。
  「这下糟糕了!」
  铃鹿下意识的大声悲叹。
  『神童』再次强化结界,暂时解除咒力限制后,铃鹿可以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但她毕竟是研究员,没有修祓灵灾的经验,关于应对的方法也仅知道基本知识。
  暂且先拿出制作式神的圣书,没有将其中的书页当成形代,而是挪用作护符。扔出全部的护符,打算用咒术防壁遮断瘴气。塾长也扔出了随身携带的护符,夏目和京子,以及京虎和冬儿,就连天马也算在内,依次仿效前者的做法。
  春虎一行全力抵抗着吹来的瘴气。
  袭向他们的毕竟只是「余波」。
  「那么,汝要怎么应对呢?」
  面对道满不依不挠的挑衅,大友回以锐利的目光。
  在迫近的牛头鬼和马面鬼,以及化为灵灾的式神群面前,扔出五枚咒符。
  迅速深吸了口气,
  「东海之神,名为阿明,西海之神,名为祝良,南海之神,名为巨乘,北海之神,名为禺强,四海大神,退避百鬼,荡除凶灾。急急如律令!」
  以尖锐的呐喊声唱出咒文。
  扔出的五行符突然发光,放出光线将咒符联结,大友的眼前闪耀出光之咒印——五芒星印。在这片璀璨的灵气照耀下,鬼和众式神大声绝叫,捂住双眼。
  这不是『泛式』,而是夜光创作的『帝国式阴阳术』之一,在退避百鬼夜行时的秘术。就在鬼和众式神动作迟钝之际,大友从怀中取出某物,置于脚下。
  足以握在手中的大小。
  被竹叶包裹住的小石头。
  看到此物的道满,「什么?」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难道说——不对,是竹笼?」
  大友没有回答道满的问题,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过的小纸片。中间盛有一撮盐。
  以闪耀的五芒星为盾,大友把盐散向了竹叶包裹的石头。
  然后,
  
  「如此竹叶之青,如此竹叶之枯,青之凋零!再如此盐之盈之燥,盈而枯燥!再如此石之沉,沉浮吧!」
  
  咏唱出来的咒文与之前大相径庭,充满了骇人的不祥气息。
  在咒文的召唤下,术式启动。如同熊熊火焰般的漫天昏暗光芒,同时在道满头顶闪亮。
  那是刚才吹散的咒符碎片。利用隐形术欺瞒敌方的视线,就是为了将这些碎片布置在敌人的头顶。
  咒符碎片如同灯泡般闪烁,闪烁之余还在不停「噗通、噗通」的博动,增加亮度。光点的光亮重合,迅速扩散,犹如正在编织着蜘蛛网。最终,化作圆形屋顶的形状盖住了道满。将他困在粗格子的牢笼里。
  然后,剧烈的咒力在笼子里发出呜呜的呼啸声。
  阴气残忍且凶恶,仅是从祭坛处「观察」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如同细菌武器般不祥的咒力充溢在笼中,比火焰更加炙烫的热风在无处可逃的空间里肆虐。
  将封锁在笼中的对象诅咒、烘烤、蹂躏。眼前的情境犹如焦热地狱降临,凄惨的令人目不忍视。
  看到主人的困境,鬼和众式神的行动出现混乱,就连在旁观望的春虎一行也不例外。缄默不言,后背抽冷,不寒而栗的站在原地。
  不过,
  「难道是!」
  从咒术的牢笼中传来了道满的声音。
  老人纵声大笑,毫不掩盖自己的兴奋之情。
  「难道是『八目竹笼镇压咒』!如此古老的诅咒,甚至在『帝式』中都找不到。大概仅是为了增加突然性,还自行修改,增加了威力!哈哈哈!很好!汝超出了老朽的期待!」
  老人的嘴中吐出了年轻人般的笑声,却已经不似人言。春虎等人感到自身宛如被泡在冰块中当中,从身体内部发出颤抖。
  「就连老朽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诅咒。不对,听说撤去诅咒用具就可以消除,但老朽够不到那边的诅咒道具,这样就没法在诅咒之笼中应对了!咯,咯,咯,咯。真是恶毒的术式!这样的话,老朽也要拿出真本事了。这种做法的确很俗气,就用绝对的力量来说话吧!」
  道满的吼声隆隆作响。
  从老人矮小的身体中,溢出了骇人听闻的巨量灵气。
  咒诅之笼瞬间被道满的灵气所注满,即使这样,释放灵气的举动仍然没有停止。笼中本来就充溢着诅咒放出的咒力,再加上道满的灵气,灵压以加速度的方式上升。
  「喂!……开、开玩笑的吧!」
  铃鹿不由自由的大声悲鸣。坤的耳朵和尾巴都像针山般倒立。
  如同导火索被点燃的炸弹。而且无法逃跑,只能呆站在原地观望。不仅是铃鹿,就连熟长和夏目也是同样。还有冬儿、京子和天马。
  当然,包括春虎在内。
  颤抖不已。
  毛骨悚然。
  ——唉?
  春虎突然回过神儿来。
  冷静得不可思议,
  ——对了。
  突然想到。
  颤抖不已,毛骨悚然。
  同时某物在自己体内兴奋起来。
  就是这么回事吧?如今展现在眼前的对抗,毫无疑问是一流的、春虎在此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高等级的咒术战。也就是所谓的「咒术比试」。在电视上看到木暮的活跃时,以及切身感受到镜的威压时,兴奋之情都没有此时这般高涨,如同颠覆了既知的世界观,兴奋到异常的程度。
  当然会害怕,畏惧。
  但在此之上还有其他的感受。身体内部颤抖,血液几近沸腾,在其他事情中绝对体会不到的什么。
  ——这就是……
  这就是咒术。
  自己看到了已经踏入这个世界「顶峰」的光景,或是说仰望到遥远的「高处」。
  此处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归依金刚界五佛!」(注2)
  大友一描绘着五芒星印,一边唱出真言,将对抗百鬼夜行用的五芒星,针对道满强化。
  即使在春虎眼中,也能看出大友的咒术完整度极高。只是,咒力方向与在笼中高涨的道满灵气相比,差距太大。不是技术层面,而是总量的云泥之别。压倒性的「力量」差异。
  「老师!」
  夏目声音嘶哑的大喊,而春虎一言未发,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咒术比试」上,已经失去了说话的从容。
  最终,
  「破解!」
  道满向大友伸出双臂。
  大友编织出的咒术牢笼破碎,被关在里面的灵气和咒力猛烈喷气,如同决堤的大坝——不对,应该说如同加足压力的雨后洪水,以迅猛的威力和速度直击大友张开的五芒星。
  五芒星剧烈的闪烁,大友迅速伸出义足,将脚下的诅咒道具——包在竹叶里的小石子踢开。不过,由道满发出的「咒力」完全没有减退之势,在下个瞬间,五枚五行符编制而生的五芒星就会败下阵来,被击飞吧。
  不过,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之际,春虎等人自不必谈,大友所采用的行动完全背离了道满的预料。
  五芒星争取到的须臾时间比堆成山的金块更加珍贵。如果是一般的咒术者,都会浪费掉这段宝贵的时间在张起新的防御壁,或是全力的躲避吧。
  但,大友没有这么做。
  「暗淡之中,云烛明灭,摇曳不定,闪烁之命,激烈之命,瓢泼之势,飘摇之中,观止式阵,剧烈摇曳,啊哞绝命,明灭中断」(注3)
  
  这段在眼下显得过于冗长的咒文,大友毫不犹豫的咏唱起来。话音刚落,五芒星就被击飞,自身陷入袭来的「咒力」中。大友为了收束咒术,
  砰!
  将双手的手掌合起。
  这是『帝国阴阳术』中、神仙道系的隔山打牛之法。
  大友的咒力穿越空间,
  嘣!
  在道满身上炸裂,产生骇人的物理冲击。
  老人的矮小身躯扭曲、破碎,同时,大友也被道满的「咒力」淹没。这已经不是苦肉计的程度,而是杀身成仁,做好两败俱伤的觉悟,舍命一击。夏目和京子泣不成声。
  高浓度的灵气和咒力、瘴气的漩涡在楼顶纵横。铃鹿张开的防御壁如同旗子般在风雨中飘摇。
  紧张到极点,沉重且漫长的一瞬间。
  然后——
  咒力风暴过后,那两个人影还残留在楼顶。
  
  2
  
  是哪一方获胜?
  这番推测对春虎来说如同窒息一般。
  如同坏掉的稻草人,站在原地的黑衣阴阳师。
  保持双手合十的动作,身体一动不动的白衣阴阳师。
  先动的一方是后者。大友像是耗尽了力气,踉跄的单手扶地。春虎咽了口气,夏目抽泣起来。一瞬之间,大友的头发尽染霜色。
  不过,头发苍白的大友仍然活着,在春虎等人眼中已经奄奄一息,但仍然没丧失斗志。他用力抬起头,摘下开裂的眼镜,咬紧牙齿看向道满。
  双眸闪光,
  「……果然。」
  低吟道。
  在濒死的状态下,嘴角仍然浮现出了微笑。
  「我以前就觉得可能会是这样。这下终于能完全确认了。你不是人类,而是荒御灵。」(注4)
  扭曲破碎的身体,不自然弯曲的四肢,损坏的红色太阳境,虚无、空洞的眼瞳。这已经不是如同尸体的老人,而是真正的老人尸体。
  但是,老人的尸体,
  
  「呵。」
  
  回应道。
  
  如此超现实(surréalisme)的情景。不可能再次站立的老人尸体,在缓缓的摇晃中没有倒下,开口说话,甚至还在笑。
  木乃伊似的身体中没有流血,从绽开的喉咙里回荡出「咻——咻——」,如同风穿过孔洞时的「声音」。
  「汝,为了确认此事,强行采用了这种鲁莽的策略?呵。愉快,愉快。老朽已经对汝着迷了。产生这种想法,自夜光以后还是第一次。」
  道满「咻——咻——」的发笑。
  春虎背后的京子在也开始抽泣,看到难忍呜咽的京子,春虎也无法开口劝导。眼前过于「怪异」的场面使他的思考一片空白,身体和心灵全部受到麻痹。
  继京子之后,就连夏目也像是要呕吐一般,控制结界的铃鹿用力咬紧牙齿。
  道满还在「咻——咻——」的发笑,
  「被汝称作『御灵』,实为惶恐。老朽毕竟只是外法师的产物。在不明道理之人看来似乎类似……但,老朽和那家伙不同——」(注5)
  仔细「观察」,从道满身上渗出的灵气完全没有减弱。从破烂不堪的身体中——准确而言,应该是从身体附近的空间中不断涌出灵气。不是「身体」带有灵气,而是「灵气」宿于身体。灵气是实体,人是附属品。附属的人濒死——或是说,即使已经死去,实体的灵气依然健在。
  道满说话的同时,大友也缓缓的站起。
  雪白的头发随风招展,在鬼和式神的围困中,在本以死去的道满的话语中,大友仍然气势不减。
  摘到眼镜后,大友的眼睛如同本身就在释放咒力一般灿然生辉,死死的盯向道满。与飘摇欲倒的身体相反,内心的斗志百折不挠。
  「呐」
  道满继续说道,
  「汝的名字?」
  「——大友阵。」
  「幸会。汝,阴阳师,大友阵。无意到老朽这边来吗?咒术是极其深邃、极其美妙、极其可爱之物。汝定能明白吧。呐,不止步于向下窥探咒术之深渊,甩出身体,坠入其中——这样才会感到愉悦。什么都无法比拟的,心旷神怡。」(注6)
  流露出感情的话语,同时也是达到业之深处的话语吧。仅是传入耳只就不禁混身颤抖,几近失去平衡。
  但是,大友的回答异常明确。
  「愧不敢当,怒在下拒绝。」
  挺起胸膛,气势恢宏的断言。
  不是灵气,
  而是某种更有尊严的东西在他的身上高涨,
  「芦屋道满,你不打自招。被枯萎老头的花言巧话所蒙骗什么的,此处的大友就算身临死境也断然不为。诚然多有失礼,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可否放过我们?」
  刚毅不屈的说道。春虎被他的强大身影所深深吸引。
  
  「哼,呵,呵,呵。」
  道满大笑。老人的身躯如同吊线木偶,剧烈的身后一仰,不停痉挛。
  「真清高!绝不会原谅,大友阵!看吧,老朽要挫败汝的嚣张!」
  从老人的尸体再次冒出骇人的灵气。虽然道满亲口否认,但这份迫力只能让人想到御灵——「神」。
  但是大友,
  「哈。」
  笑了笑。
  然后从怀中伸出手,
  取出数枚咒符。是式符。翻动朝服的袖子,向天空撒去。
  式神迅速实体化,在灰色的天空中显现出鲜艳的蓝色。是小鸟。与『夜叉』、『仁王』这样机械式的设计不同,而是像活物般栩栩如生——蓝色的燕子。
  「啊!」
  天马大喊道。
  这是Witchcraft社制造的捕缚式『WA1•SwallowWhip』。作为Witchcraft社的代表作,受到许多咒搜官的喜爱。
  是在市场上贩卖的式神。
  「汝!」
  道满发出怒吼。
  「向老朽吐出豪言壮语,却还在愚弄这场咒术比试么!」
  道满的吼声如同雷鸣劈裂在旁。
  不过,大友,
  「不,不,老人家。」
  轻描淡写的从容面对。
  「必须要用自己制作的式符才算认真对待,这种想法只是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原来如此。像法师这样在青史垂名的天才另当别论,凡人也有凡人的做法,使用量产品就是其中之一。」
  大友向道满露出微笑。
  变回了平时的关西腔,
  「我不曾记得,自己说过要陪你玩『咒术比式』。」
  蓝色燕子群在头顶上自由飞舞。
  突然,从翅膀上开始散落细小的羽毛。
  每当燕子拍动翅膀,就会有羽毛如同樱花般落下。轻飘飘的随风摇曳,在塾舍大楼的楼顶翩翩起舞。
  这幅奇幻的画面,仿佛直到刚才为止的激烈咒术战都是假象一般。春虎等人抬头仰望,发愣的看入迷了。
  飞舞的蓝色羽毛不断落到楼顶。
  碰到牛头鬼的角,马面鬼的肩膀,众式神的身体,以及道满。如同粉雪般感觉不到丝毫重量、几乎没有咒力的羽毛,一旦接触后,啪,发生灵滞,消失不见。
  虚幻且美妙,让人忘却生死相斗的一幕。
  「……汝想做什么?」
  道满有些不快的——同时又抱有些许好奇心的——向大友问道。
  「我刚才说过了吧。『果然』那句。」
  大友的表情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如此回应道。
  「如果能够确认对手是『疑似灵灾』,我也有自己的对抗方法。做出袭击预告这种招摇的动作,结果适得其反。——嘛,刚才事态紧急,吓得我提心吊担了呢。」
  大友夸张的说道。看到白衣阴阳师的态度,不仅是道满,春虎等人也感到可疑。
  就在此时,春虎左眼——下方描绘的五芒星,发出了轻微的反应。
  然后,
  ——唉?
  春虎察觉到了。
  大友的后方,非常远的位置。
  阴天下,涩谷街道的方向上,
  啵,
  亮起星星光点。
  是篝火。
  而且,
  「……啊,那个是什么?」
  「春、春虎大人!那边——!」
  「等下,这边也是!」
  不只是一处。左手方向,右手方向,还有后方。在无垠的视野远处,总共点亮了五处篝火,目测距离有数百米,位置很高,大概是在楼顶,而且两两之间距离相等,包据和塾舍大楼的距离。
  道满也察觉到了这些篝火,然后比春虎一行更快的想到了这种布置所拥有的「意义」。
  回头看向大友,
  「汝!」
  「——是。我不守规矩,算计了你。」
  以大友的这句话作为信号,环绕周围的五处篝火处冒出庄严的灵气。
  灵气添入火中化作咒力,冲向天际般雄雄涌出。然后,从一处到另一处,拉出了鲜明的咒力之线,仿佛要割开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是祓魔局配备的运转祈祷坛(注7)。熊熊燃烧的坛火向咒力之线注入灵力。五个祈祷坛结成的咒力线放出华丽的光芒,在天空中描绘出一个巨大的咒印。
  以塾舍大楼为中心,半径达到数百米的巨大五芒星。同时,在遥远的位置处,祓魔官咏唱的咒文甚至传到了塾舍的楼顶。
  
  「——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唵•纥哩瑟置哩尾讫哩多娜曩吽•萨缚设咄论曩舍野塞担婆野塞婆野•娑颇吒娑颇吒娑嚩贺——唵瑟置哩•婆塞颇•嚩娑嚩贺—」
  
  这是密教系的大咒法,向大威德明王祈愿降服怨敌的大威德法。
  从五方发出的咒力增幅了五芒星,形成强大的咒术。然后,在大友使役的『SwallowWhip』的引导下,向咒印的中心、塾舍大楼降临。当然不是瞄准同在楼顶的大友和春虎等人,而是攻击向「被燕子羽毛触碰」到的道满一行。
  春虎等人的视野突然被咒力渲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化作灵灾的的众式神被修祓。
  紧接着,模仿牛头和马面的双鬼如同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然后,
  「失策!」
  道满大叫。
  「不过,汝还太天真了。汝的大威德法粗且快,在收敛咒术时有扭曲的迹象。『修祓』老朽还远远不够!」
  道满的分析无误。施行基于『泛式』的大威德法需要足够的准备时间以及足够的装备,以及足够的人员。本次大友准备的术法在这些方面都未达标。
  但是,大友本身也知道这些情况。他再次绷紧表情,强行运力,双手印成手印——大独股印。然后敏捷的移动义足,加持步行法。
  「护摩之法,驱逐恶灵!」
  唱出大威德法的真言,一口气冲锋。
  大友的肉体被咒术所诅咒,化为一支锐利的箭矢向道满冲刺。没有策略,也没有机关,单纯的身体冲撞。大友乘势顶住道满,从春虎等人所在的祭坛旁边穿过,从楼顶的一端到另一端。
  飞向了空中。
  「老师!」
  春虎等人睁大眼睛,奔到顶楼的边缘,没有理睬坤的制止,探出身体向下窥探。眼下,黑衣阴阳师和白衣阴阳师缠在一起下坠,急速向地面靠近。
  「北斗!」
  黑发零乱的夏目大喊道。
  响应夏目的召唤,出现了黄金之光,拉出鲜亮的尾迹,在两人身边实体化。不过,能来得及么?现身的龙瞪向二人,在差一点坠落地面之际,把鼻头插入了两人和地面的空隙中。
  龙叼住了白衣阴阳师——大友的衣角。弓身反向拉扯,全力举起了大友的身体。然后,龙的身体撞在正门前的路面上。
  道满也同时坠地,正好砸在那辆轿车上。在老人身体的剧烈冲撞下,车顶被压扁,挡风玻璃碎了一地。
  将自己身体甩出的北斗,撞裂了路面,身上产生灵滞向旁边滚动。在此期间,以自己作为肉垫,将大友受到的冲击减到了最低限度。终于停下来后,北斗把大友放到地面,像是在报怨自己的疲惫一般,无精打采的把自己长长的身躯横躺在地。
  「老师!」
  大友平安无事。
  似乎还有意识,落到地面后想要起身,却失败的「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眺望向周围。
  「真是的……太勉强了……!」
  冬儿心怀热意的说道,恶友如此兴奋的声音对春虎来说已经久违了。
  但是,春虎等人的兴奋,在下个瞬间就被浇灭了。
  被压坏的轿车上,
  「……所以,老朽都说了『还不够』……」
  道满站起身来。
  
  ☆
  
  阴阳塾的正门,在破损的自动门周围,玻璃撒落一地,仿佛刚刚遭受过抢劫。
  停在门前的黑色轿车也车顶塌陷,玻璃破碎。在这辆损坏的轿车上,黑衣老人——不对,已经看不出老人姿态的「东西」,缓缓起身。
  看向共同坠落的大友,以及救了他的龙,
  「……汝察觉到了老朽的真面目,还选择『推下去』么?这种攻击毫无意义,刚才汝不惜自身受到老朽诅咒而做出的隔空攻击,应该足以证明这一点……」
  老人的身体已经完全损坏。只是道满的灵气在强行支配着残余的肢体行动。
  横躺在路面上的北斗慌忙起身,飞在低空,张牙舞爪,怒目而视,像是在怒吼「刚才你居然如此欺悔我!」。
  但,大友用手轻轻抚摸北斗的下巴,仿佛是在安抚气喘吁吁的巨龙。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大友似乎也到了极限,加持的步行术消失,以勉强站立的身体和道满相对。看到这样的大友,道满嘟囔了一句。
  「为了保护学生,才把老朽拽走么?这种行动值得敬佩,但汝的王牌也用光了吧。太可惜了。不对,是悔恨。将老朽陷入此种困境的汝,最后不是作为咒术者,而是以一名老师的身份吗?」
  道满的声音既不是诙谐,也不是嘲弄,听起来似乎是由衷的悔恨。不过,如果他是御灵,或是与之相近的存在,这种极端的态度也可以理解。
  御灵是人的业及人的感情结晶。有欲望的灵魂才能形成御灵的核心。如果道满的欲望是「咒术」,那对他来说,其余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细枝末节吧。
  大友目不转睛的盯向道满。
  如同初次对峙一般,没有愤怒、怨恨以及恐怖。透彻的眼神仿佛举行祭礼的神官——与「神」面对面的神官。
  「——毋须担心。」
  大友露出淡淡的微笑,回应了道满的悔恨。
  「你知道吧,我原来可是咒搜官。以人为对手暂且不谈,面对灵灾很是头疼。俗话说犬守夜,鸡司晨——嘛,我珍藏的王牌(S),就让你尽情品味一下吧。」(PS:实在忍不住吐槽一下,某人果然是你的S吗!)
  然后。
  道满也察觉到了。
  扭动脖子。在塾舍的反方向,铺砌路面的另一头,笔直延伸的车道远方。
  强烈的灵气以迅猛的速度迫近。
  引擎的声音轰鸣,一辆大型摩托车卷起气流,吐出热浪在柏油路上疾速驶来。靠近地面的排气声甚至传到了塾舍前。
  坐在摩托车上的,是一名腰间配刀、眼神炯炯的年轻男性。他就是独立祓魔官、木暮禅次朗。事先收到大友连络的木暮马上独断专行的离开了阴阳厅,第一个向阴阳塾赶来。毅然施行大威德法的阴阳师就是他带来的直属部队。
  木暮看到道满后,双手离开摩托车的车把,拔出配在腰间的刀。明晃晃的白刃反射出光亮,仿佛刀身带火一般。这是木暮的爱刀『第二铭则宗』,又名『天魔刀』,是受到八天狗第一位的大天狗——爱宕太郎坊守护的神刀。(注8)
  木暮将双手握在刀柄,注视向道满,没有丝毫动摇。
  用力深吸口气,
  
  「南无大天狗小天狗十二天狗有摩那天狗数万骑天狗,先为大天狗中,爱宕山太郎坊,比良山次朗坊,鞍马山僧正坊,比叡山法性坊,横川觉海坊,富士山陀罗尼坊,日光山东光坊,羽黑山金光坊,妙义山日光坊,常陆筑波法印,彦山丰前坊,大原信吉剑坊——」(注9)
  
  这是『真言行者祈祷秘经』中的『天狗经』。摩托车再次提速。木暮的爱车是可以变形的机甲式,宿于摩托车的式神——乌天狗响应咒文,提高了力量。
  当然,『天魔刀』也不例外。
  不仅是自身的咒力,木暮甚至从天空的五芒星中接收了大威法德的咒力,收束进刀身。
  大德威法和传说中和天狗——特别是守护『天魔刀』的太郎坊有过一段因缘。在遥远的过去,坠入天狗道的太郎坊被染殿皇后附身时,名僧『相应』将其降伏,所用的就是大威德咒。自那以后,据说太郎坊归依了解脱的佛法。神刀仿佛知晓这段传说,将曾经引导自己的咒力集结在了自己的刀身。
  『天魔刀』的刀身放出白炽的光芒。
  聚集的咒力,洗练,灼烧,敲打,最终形成长度越过木暮身高的巨大刀刃。就算站在前方的是真正的鬼,也该惊慌失措的逃跑了吧。
  『十二神将』木暮禅次朗的异名就是『神通剑』。
  猛烈的咒剑和这个称号极为相配,散布光粒,劈裂空气。人车一体,向塾舍前冲刺。
  
  「——总共十二万五千五百,所有天狗来临影向,恶魔退散所愿成就,悉地圆满随念拥护,怨敌降伏加持一切成就,唵有摩那天狗数万騎娑婆訶,唵毘羅毘羅欠毘羅欠曩娑婆訶!」
  
  道满迅速张开结界。
  木暮斩向结界和里面的道满。
  从摩托车上挥下『天魔刀』。『神通剑』使出混身力气的一刀,轻松切开了道满的结界,斜劈向黑衣阴阳师和他身下的轿车。带有咒力的剑风卷起漩涡,作为龙卷风磨蚀着道满,猛烈的冲向塾舍大楼。
  击出的巨大咒力使周围的灵气狂乱。轿车被切成两半,车底落到地面。站在轿车上的道满,身体被灵气暴风来回蹂躏。
  木暮转调转车头,停车的位置与大友形成左右夹攻道满之势,提起刀,下车。
  「——到此结束了,芦屋道满。」
  作为刚才咒术留下的痕迹,木暮的身上仍然洋溢着神圣的灵气,仿佛斗神降临一般。手中的『天魔刀』,虽然咒术之刃已经消失,但仍然留有强大的咒力,向外喷出自身的力量。明晃晃的刀身瞄准了敌人。
  修祓灵灾的specialforce,祓魔局引以为傲的年轻精英。
  这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另一方面,在木暮的对面,大友站立不稳,身体靠在了北斗的头上。北斗因此无法移动,虽然很想上前撕咬——最终只是滴溜溜的转动眼珠,来回观望大友和道满。大概是没有察觉到了龙心中的不满,大友一瞬都没有移开注视着道满的视线。
  灵气暴风结束后,道满还未倒下。
  他的身体从肩膀到胸口被切出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且,木暮刚才的一击不仅伤害到了他的肉体,甚至一口气驱散了漂浮在道满中心的古代灵气。
  但是,灵气的刀伤有所不同。从伤口一侧犹如解开针线似的,构成「他」的灵气缓缓消散。
  「……嗯……」
  从老人体内传出了损坏的笛子似的声音。木暮鸣刀,大友脸色严肃的抿紧嘴唇。
  但是,
  「……老朽……输了……」
  道满如此,承认了败北。
  大概是错觉吧,他微弱的声音中似乎流露出了满足的心情。同时,老人至今为止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展露出了笑容,仿佛是在印证这种错觉。
  木暮向大友看去。大友轻轻点头,四肢颤抖着离开了北斗身边,挤出最后的力气,伸了懒腰。
  面对道满,行了一礼。看到原同期的这个举动后,木暮心中燃起的斗志烟消云散。
  不过,与身为一介讲师的大友不同,木暮打倒了敌人后,工作仍未结束。道满被阴阳厅认定为危险人物『D』,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他问明。
  木暮没有大意,面对道满迈出一步。
  「……芦屋道满。有一些事情想向您确认。认输之后,希望您能放弃抵抗,老实投降。只要您能接受咒术束缚,马上就可以得到治疗——保证您的灵体安全。」
  木暮向道满劝降。大友也以紧张的眼神观望着道满的回答。
  道满没有马上回应。
  但是,
  「……是呢……要对胜利者有所表示……呢……」
  木暮露出了片刻不解的表情,然后下意识的一笑。大友微微有些诧异,但马上就安心了。
  就在下个瞬间。
  从轿车中发出闪光——
  
  车身爆炸了。
  
  爆炸声轰鸣,火焰四散,切成两半的车身飞向空中。冲击波以圆形向外扩散,木暮和大友都被击飞。宿有式神的摩托车和北斗分别抓住了木暮和大友。
  「什么——」
  「——!」
  当两个人再次看向前方时,那里地面震动,粉尘飞溅。
  木暮和大友都哑口无言。塾舍前充满了汽油的气味,爆炸的轿车冒出了黑烟。
  爆炸明显不是由咒术引起,轿车上被人安装了炸弹。处于爆炸点正上方的道满,身体已经灰飞烟灭。大概,以肉体作为形代的道满灵气,在身体破碎的同时也消散了吧。
  「怎、怎么可能有。到底……是为什么?」
  「……」
  木暮狼狈不堪,大友也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
  正面遭到冲击波的两人,全身都已麻痹,不过,还活着就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从眼前事实逆向推理,刚才的爆炸不是针对这两人,而且以道满为目标。
  只要看到他刚的态度,就能明白他可不能自杀。他是被人所杀。
  但,是谁呢?到底是什么?
  「……难道……」
  被北斗抱住的大友轻轻低语。
  不过,他已经达到极限。观望着眼前熊熊燃烧的轿车残骸,大友缓缓的失去了意识。
  
  3
  
  某个办公楼的楼顶。单手扶着栏杆,比多良注视着远方的塾舍大楼。
  发出起爆code后,收起手机,放回西服口袋。右手按在右眼的眼睑上,解除了强化视力的咒术。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呢。」
  轻声的自言自语。
  对他来说,夜光『鸦羽』值得冒些风险。而且,还可以顺便刺激阴阳塾——以及转生后的夜光,在这方面也很有意义。因此他决定协助道满制定的作战计划。
  但是,那位道满居然会失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装在轿车中的炸弹是以备不测的保险措施之一,虽然在事前,他从未想到会用于应对这样的场合。
  「没想到『黑子』能发挥出那样的效果。真令我诚惶诚恐呢,前辈。让你离开是咒搜部的重大损失——但对我则是莫大的幸运。」
  毕竟,最终封住了道满的嘴,结果还不坏吧。
  过去,他曾和道满有过数次共同战斗的经历,但仅仅是因为双方的利益达成了一致。他绝不是道满的「同伴」。不如说,不论是比多良,还是对方,最终都会变成无法被另一方掌握自己意图的危险存在。比多良等人不断辛辛苦苦、脚踏实地的增强自身的实力,如今像芦屋道满这种异常的存在,已经日渐变成了巨大的威胁。
  「诅咒是把双刃剑……共同打破结界的你,难道不会怨恨么,法师?」
  比多良眺望向阴阳塾的方向,声音淡然的自言自语。冰冷的眼神中没有同情,也没有兴奋,宛如真空般透彻。
  但是,
  「——杀掉了么?」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
  比多良瞬间转身,同时扔出咒符。不过在扔出咒符以及唱出咒文之前,就被浓厚的瘴气所袭,术式崩溃。
  高浓度的瘴气,仅是接触就可以干涉咒符的术式。
  不对,是鬼气。
  这个巨汉把后背靠在楼顶入口旁的墙壁上。身高接近两米,久经锻炼的体格均称、强壮。
  鲜艳的金色短发,让人感到异国血统的面容,野性的动作中隐藏着从容不迫,散发出的危险魅力,让看到的人都会对他感到非同寻常的紧张和兴趣。
  不过,比多良的视线盯在了男人的左腕。男人身穿没有领带的西装,包裹在上衣中的上半身,只有左腕处没有厚度,随风轻轻摇摆。
  比多良深吸口气。
  「他」在道满的身边时隐时现——已经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另外,还有这种仅仅面对面就让人隐隐发痛的强大鬼气。毫无疑问。比多良确认了这个男人的真正身份。
  另一方面,男人对比多良的反应没有任何兴趣,
  「和那个老爷爷认识很久了呢。……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呢?」
  漠然的望向阴阳塾的方向,喃喃低语,说话的方式有些微妙,不知是不是在刻意寻问比多良,也可能只是面对杀害旧相识的比多良,稍微「报怨」了一句。
  不过,即使如此,这个男人的话仍然有些莫名奇妙。
  「……你是什么意思?」
  「……直接理解。」
  男人如此回应后,背向比多良,手握向出口的门把手,似乎想要离去。
  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男人如果就此离去当然是比多良最大的幸运,大概足以算是九死当中得一生。比多良还没有愚蠢到分辨不清眼下局势的程度。
  但是,比多良仍然无法忍受「他」就此离开。
  咬紧嘴唇,强行压住了自己的片刻踟躇。
  「角行——!」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背对自己的男人散发出猛烈的鬼气袭向比多良。比多良的心脏一时之间停止了跳动。
  男人越过肩膀回头,眼睛如同针一般细长,从里面射出的冰冷视线贯穿了比多良。明显不是人类的眼瞳。
  「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男人如此相告后,打开门,离开。
  关上门,楼顶上的鬼气逐渐稀薄。
  但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比多良仍然不能动弹。
  背后流出冷汗,但苍白的脸上仍然浮现出了无畏的笑容。
  「……是这样,又不是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比多良终于叹了口气。取出刚才收进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向各方面报告。
  道满的退场也是一个契机吧。许多想法开始行动。然后,制造混乱的人才能品尝到最为美味的果实。
  
  
  
  在阴阳厅以及祓魔局的救援部队到达后,阴阳塾的危机终于解除。
  由于大楼一片狼藉,塾舍中还充斥着大量的警察,以及见缝插针的新闻媒体。大概阴阳厅大楼那边也是同样的状况。现在还无法想象,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让骚动完全平息。
  但是,越过了眼下的危机,也不再想思考多余的事情。春虎等人被安排到塾长室避难,坐在沙发或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如今,讲师们正在阴阳塾内确认大楼的安全,释放避难到地下的塾生,准备让他们回家。有人因此受伤,但好在伤势都不严重。不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中有不少人中了灵障,特别是许多一年级的学生出现心理上的问题。讲师勉强安抚住了这些学生,不过,由于这件事的原因,大概会有许多学生在入塾三个月后就提出退学申请吧。
  其他的讲师也没有休息的功夫,需要回答阴阳厅以及警察的盘问,对付新闻媒体,以及清扫一片狼藉的塾舍大楼。简而言之,所有人都在忙于事件后的处理工作。
  但是,春虎、夏目、冬儿、天马以及京子和铃鹿六人,置身于这片喧闹之外,一味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长时间的咒术战斗后,热意仍然残留在体内。
  「春、春虎大人。茶已沏好。」
  「哦……thankyou。」
  春虎坐在接客用的沙发上,心怀感谢的接过了坤沏好的茶水。最值得感动的是,她还准备了其他五人的份额。所有人都在道谢后,或是毫不客气的伸手拿来了坤泡的绿茶。眺望着急急忙忙回来奔波的式神,春虎缓缓的呷了一口。
  从楼顶上看到的道满的最终时刻,如今仍然烙印在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春虎仍然一头雾水,只是暧昧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迅速的蔓延。不仅是道满所隐藏的背景这种单纯的范畴,更像是涉及到咒术界全体的黑暗。
  大概,道满只是从这片巨大的黑暗中微微露出的「一角」吧。站在春虎等人的立场上,还无法看透的广阔黑暗。春虎有切身感受到,只是有这样的直觉。
  不过,黑衣阴阳师以及大友和木暮所展露出来的绚烂咒术,比道满的死亡更令春虎心生动摇。即使像此时坐在沙发中回忆,胸中仍然一阵悸动。强大的力量,以及操纵力量的精巧技术。将灵气,经验,训练的时间,灵魂,以及自己本身——全部捧上、汲取其中精华的咒术。阴阳术。
  觉得有些奇怪之余,春虎仍然认为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超越了原因和理由,纯粹的「美妙」。
  「……」
  喝完手中的茶,迷茫的眺望。脑中本来空空如野,却不断涌出无法停止的思考。这大概是从极度的紧张中解放后的后遗症吧。春虎没有勉强压抑自己的思考,任由泡沫般的思考膨胀,破裂。
  话少的人不止春虎一个。
  夏目和春虎同样,无心的注视着绿茶的色调。再次戴上发带的冬儿闭上双眼,认真的思考着什么。难以冷静的京子在房间内踱来踱去,如今埃个观察起摆放在书架上的书脊。
  天马凝视着在楼顶捡来的式符。这是大友在最后使用的『SwallowWhip』式符。本身是便宜的量产品,但他钻牛角尖一般的注视眼神,仿佛那是暗示出自己未来的预言书。
  铃鹿心情急躁,从刚才就一直摆弄着手机,看起来是在网络上收集情报。不过,她没有说出一句相关的信息,由此来看,大概不是以收集情报而目的,而是单纯的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之前被大友hacking的封印,如今也恢复了原样。
  想要冷静却无法冷静的奇妙时间。分配完茶后,坤安静了一会儿,但不久后「那、那么——」,解除了实体化。
  过了十分钟。塾长室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后,仓桥塾长进入了房间。
  一开口,
  「从病院传来了消息,大友老师在那边恢复了意识。」
  春虎等人同时站起。
  「情况还好么?」
  「嗯,看起来只是疲劳过度呢。他还托我带一句话,『今天的自主练习取消』。」
  春虎等人听到后,咚的一声,又坐了回去。
  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那个老师真是胡闹呢。明明现在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听到春虎的俏皮话,所有人都赞同的笑了出来。
  不对,不是所有人。铃鹿从沙发上站起,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向塾长追问。
  「如果只是原咒搜官,应该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最重要的是,会用那个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谁?」
  大概是身为『十二神将』的骄傲在作祟,铃鹿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躁,瞪向塾长。
  但,塾长微微一笑,巧妙的岔开了话题。
  「在意的话就直接问他本人吧。若是由我来说,他是值得阴阳塾骄傲的一名讲师。」
  铃鹿吊起柳眉,可恨的瞪着对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取而代之,前来逼问的换成了京子。
  「祖母。你说过事后会向我们说明吧?现在,请做出解释。那个阴阳师——芦屋道满为什么会前来袭击。根据您在楼顶的语气,应该知道他的目的吧?」
  听到京子的话,春虎也回想起来。塾长在楼顶和道满的交谈中,的确提及了「寻找东西」,道满则以「交给式了」作为回答。
  与刚才听到铃鹿的质问时不同,塾长这次没有岔开话题。
  如同约定的那样向孙女点点头,
  「昨天晚上,他似乎传信到阴阳厅的办公楼。明日——也就是今天,会来拜领『鸦羽织』。」
  「……『鸦羽』?」
  出乎意料的原因让京子大为吃惊,当然春虎和夏目也是同样。在上个月的合宿时,这个物品的名字曾经成为六个人的话题。
  夏目表情一变,
  「等下。夜光的『鸦羽』不是保管在阴阳厅么?那么,为什么会来攻击阴阳塾?」
  阴阳厅和阴阳塾几乎同时受到攻击,但道满本人出现在这里,由此来看,毫无疑问阴阳塾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塾长最终,
  「不。保管在阴阳厅的『鸦羽』是假的。真品——曾经封印在塾舍大楼的保管室中。」
  轻描淡写的说出了真相。口气轻松,但内容绝非玩笑。夏目等人眼见着心生动摇。
  天马在惊讶之余,
  「但、但是,为什么?塾长不是一直在否定芦屋道满的质问么?为什么要不惜撒谎!」
  虽然人员上的伤亡较少,本次阴阳塾仍然遭受了重大的打击。特别是众多塾生不明原由的被道满袭击,陷入危及生命的境地,甚至有人中了灵障。阴阳塾作为有义务保护他们的机构,此次颜面扫地。
  即使极其不想把『鸦羽』交给道满,应该也无法和塾生的安全在天平上取得平衡。至少,应该在他入侵的时候,就老实交出去吧?
  无法认同塾长做法的人不止天马一个,春虎也是同样。
  但是,塾长皱起眉间,深深叹了口气。
  「我能体会天马的想法,而且也认同。不过,我没有说过任何谎言。这里曾经保管过『鸦羽』,但如今,已经不在我的手里。说起来非常惭愧,直到芦屋道送来预告书之后,我才注意到此事——『鸦羽』被从这里带走了。那时已经是昨天的深夜。」
  「被带走?『鸦羽』?」
  「嗯,究竟是谁带走的,我已经有线索了。」
  塾长说完后,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
  没有看向旁边的京子,而是「夏目」,交给了夏目。夏目在惊讶之余,从塾长手中接过了纸条。
  春虎同时从旁边窥探,冬儿、铃鹿、京子和天马也凑了过来。
  纸上有一句话。
  
  「拜借。」
  
  春虎等人扭了扭脖子。
  「……这个是?」
  听到夏目迷茫的寻问,塾长再次叹了口气。
  「拿走保管在此的『鸦羽』,取而代之留下了这张纸条。你怎么看?」
  「就算……问我怎么看……」
  「笔迹。有印象么?」
  夏目脸带诧异之色,再次看向了递来的纸条。毕竟纸条上只有两个汉字,难以想出什么线索——
  突然抬起头。
  「难道是,父亲……!」
  面对哑口无言的夏目,塾长点头肯定。旁边的春虎睁大了嘴。
  「夏、夏目的父亲?」
  「……很报歉没有告诉你。实际上,他在上个月——你们正好因实技合宿离开东京时,访问过阴阳塾。相当突然的访问……现在想来,当时他就是为了带走『鸦羽』呢。」
  「但、但是,为什么?夏目的父亲为什么要拿走『鸦羽』?而且还没有告诉塾长——」
  春虎说话的同时感到混身冰冷。在上个月的合宿之夜,铃鹿提起过某件事情。
  
  ——『据说使用『鸦羽』,就可以判断是不是夜光的转世。』
  
  大概另外五人也回想起了同样的事情,视线都看向了夏目。夏目脸上血色尽失,凝视着手中的纸条。
  但是,
  「……大概他是预感到今天的袭击,所以才事先带走『鸦羽』吧。虽然不为世人所知,他也是极为优秀的观星者。」
  「但、但是。」
  「你们想想看。他带走『鸦羽』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如果他有『其他的目的』,肯定会马上实现。他就是这种当机立断的果决之人。」
  塾长的话似乎是在安慰六位学生。
  铃鹿所说的关于转生的事情,大概她也知道吧。春虎偷偷窥探着塾长的表情,却难以读出她的真实想法。
  「嘛,就结果而言,多亏了他才没有让芦屋道满拿到『鸦羽』。如今暂时由他保管,大概是最好的选择吧。」
  「为什么?如果夏目的父亲是为了从道满的袭击中保护『鸦羽』才将其带走,现在那个家伙已死,不如说应该催促夏目的父亲赶快还回来吧?」
  大概是对塾长的话感到疑惑,一直缄口不言的冬儿突然尖锐的向她追问。冬儿提及后,春虎也注意到了这点。
  六个人沉默的把问题抛向塾长。
  塾长依次看向六个人的面容,
  「这也是大友老师的传话。」
  沉重的开口说道。
  「『现在还不清楚芦屋道满是否真的死亡』。然后,『暂时平安,但不能因此疏忽大意』。——啊,够了,够了。大家想说的事情,我也非常明白。我会作为大家的代表,代为传达大家的关心的。」
  面对睁大眼睛、哑口无言的众人,塾长用感到厌烦的语气说道。
  喂喂,别再开玩笑了!
  
  4
  
  夜晚。
  沙、沙的下着雨。全天不安定的天空终于在日没时分转为暴雨,之后的雨势再也没有减弱的迹象。
  东京都内的高级公寓,占据大楼顶屋的房间仿佛复杂的迷宫。四处堆放着怪异的物品,酝酿出不吉而且蛊惑性的氛围。
  一名少女走在这个房间的走廊中,悄无声息。
  少迷没有在这个构造如同迷宫般的地方迷路,擅自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容易诱发错觉的昏暗光线,在少女的白衣上如同阳炎似的摇曳。
  少女来到了迷宫最深处的一个小书斋。
  和室房间,墙壁、甚至天花板都被书架埋没,塌塌米上的物品散作一地,内侧还设有一个祭坛。在书斋中能够微微看到塌塌米的地方,只有祭坛前摆放办公室的空隙。
  少女坐在了这片小空间上。
  看向办公室,那里有一张折叠过的纸条以及收信人是这位少女的留言条。
  先拿来留言条一读,毫无感情的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呢」。再次伸手取来那张折叠过的纸条。
  大致过目,内容是连续的咒文,第一条是这样写的。
  
  『谨以泰山府君,奉告冥道诸神。』
  
  少女确认完内容后点点头,把纸——记载着祭文的都状(注10)小心的重新叠好。再次看了一遍留言条,这次是缓缓的精读。读完后,「真的很麻烦」,又嘟囔了一句,接着「不是式,而是弟子」。
  少女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站起身,从放有留言条和都状的办公桌旁离开。
  然后看向眼前的祭坛。
  祭坛上摆着非常煞风景的东西。
  很高的巨大长方体。
  这是——业务用的冷冻库,不过上面被施加了数重咒术,不是单纯之物。
  少女仔细的「看向」施加在冷冻库上的术式。然后开始谨慎的逐一撕下贴在表面的咒符。
  撕完所有的咒符后,探出身体握住把手。咏唱出留言条上的咒文,解除了最后的封印。
  然后,
  「希望至少会出现个幼女。」
  少女打开了冷冻库的门。
  
  
——————————  
  注1:原文为『オン•マリシエイ•ソワカ』,摩利支天的真言,拥有阳炎、威光之意,不论是谁看见,都不得危害其身,将阳炎神格化的的神。手印与第一章的注1相同。


  注2:原文为『バン•ウン•タラク•キリク•アク』,五部总咒真言,归依以大日如来为首的金刚界五佛,亦作五大虚空藏菩萨。

  注3:原文为『あんたりをん、そくめつそく、びらりやびらり、そくめつめい、ざんざんきめい、ざんきせい、ざんだいひをん、しかんしきじん、あたらうん、をんぜそ、ざんざんびらり、あうん、ぜつめい、そくぜつ、うん、ざんざんだり、ざんだりはんっ!』,这段只是假名发音,神仙道的言灵之一,用于使人气绝,没办法翻译,译文全都是基于咒术的效果编的。

  注4:『荒御灵』,也就是俗称的荒魂。荒魂与和魂指的是日本神道中的神的灵魂。(一种说法),神的灵魂由四个部份所构成,别是荒御魂、和御魂、幸御魂及奇御魂,每一个魂都有不同的功能且互相配合,荒御魂、和御魂、幸御魂及奇御魂分别代表:“勇”、“亲”、“爱”、“智”。
  荒御魂代表粗鲁及暴力倾向。

  注5:根据译者理解以及史实,此处的外法师指的是不史属于官方(阴阳寮)的阴阳师。平安京时代,芦屋道满就是外法师,而安倍晴明从属于阴阳寮。

  注6:此处的原文是『法悦』,指的是听到佛法而感到的喜悦。

  注7:原文为『稼働護摩壇』,護摩壇就是焚烧护符木,进行祈祷的祭坛。

  注8:刀名原文为『二つ銘則宗』是備前一文字則宗所造的日本刀,足利将军家的重宝,曾奉于京都的爱宕神社,现存于京都国立博物馆。
  修验者之中修行未臻火候、态度傲慢的死后会变成大天狗、拥有比其他天狗强大的神力和超能力。爱宕太郎坊,即爱宕山太郎坊,居住在京都爱宕山的天狗,天狗界第一名人。据说是3000年前受了佛祖之命,担当爱宕山伊邪那歧神社的守护者。
  关于修验者的见第一章的注释。

  注9:此段原文就是汉字,列举了所有著名天狗的名字,然后求请加持。全文如下(小说中只写了正文那二段):
  『南無大天狗小天狗十二天狗有摩那天狗数万騎天狗、
  先ず大天狗には、愛宕山太郎坊、比良山次郎坊、鞍馬山僧正坊、比叡山法性坊、
  横川覚海坊、富士山陀羅尼坊、日光山東光坊、羽黒山金光坊、妙義山日光坊、
  日立筑波法印、彦山豊前坊、大原住吉剣坊、越中立山繩垂坊、天岩船壇特坊、
  奈良大久杉坂坊、熊野大峰菊丈坊、吉野皆杉小桜坊、那智滝本前鬼坊、
  高野山高林坊、新田山佐徳坊、鬼界ヶ島伽藍坊、板遠山頓鈍坊、宰府高垣高林坊、
  長門普明鬼宿坊、都度沖普賢坊、黒眷属金毘羅坊、日向尾畑新蔵坊、医王ヶ島光徳坊、
  紫黄山利宮坊、伯耆大仙清光坊、石鎚山法起坊、如意ヶ岳薬師坊、天満山三尺坊、
  厳島三鬼坊、白髪山高積坊、秋葉山三尺坊、高尾内供奉、飯縄三郎、上野妙義坊、
  肥後阿闍梨、葛城高天坊、白峰相模坊、高良山筑後坊、象頭山金剛坊、笠置山大僧正、
  妙高山足立坊、御嶽山六石坊、浅間ヶ岳金平坊、
  総じて十二万五千五百、所々の天狗来臨影向、悪霊退散所願成就、悉地円満随念擁護、怨敵降伏一切成就の加持、
  おんあろまやてんぐすまんきそわかおんひらひらけんひらけんのうそわか


  注10:都状,祭奠泰山府君以求长寿的祭文。关于泰山府君祭和都状更加详细的信息可以阅读这篇博文(
http://bigfish.blog.hexun.com.tw/18456739_d.html)(非本人)
  




本帖最后由 失误小忍 于 2012-12-1 10:58 编辑


后记

  系列开始时定下的基调是「咒术战斗」,本卷终于得以描绘出来。
  『东京暗鸦6 Black Shaman ASSAULT』。
  就笔者来看,当大叔们开始活跃,才终于感到故事进入了正题(笑)。大概在轻小说的世界中,这是个问题,嘛,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虽说如此,主人公们在本卷非常努力、非常活跃呢。故事也变得越来越燃了吧!
  
  因此,第六卷奉上。
  前两卷都有一半是短篇,长篇有些久违。我很喜欢短篇的节奏,但踏踏实实的写长篇果然感觉不同。读起来的感觉又如何呢?能够满足各位读者么?
  本卷承接前卷最后的展开,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不融洽。因此他们和她们的对话以及态度——特别是春虎和夏目二人,气氛和以前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新鲜感,也可以说是暧昧吧。
(注:此文原文是もにょる,直译为彼此间难以开口交谈,但心里痒痒的感觉)
  笔者所创作的系列小说中,主人公大体上都很胆小。本系列的女主角也相当的胆小,导致两个人的关系非常的别扭、紧张。自己创作的同时,也不禁同情起周围的人。虽然导致他们争风吃醋,但万幸的是,突然发生战斗将这种局面干脆利落的一扫而空。
  说到人类之间的关系,本卷也稍微触及了天马backbone(生存方式)。以前在同伴内部影响力微薄——也可以说是普通——不对,他虽然保守谨慎,但考虑到故事整体上的平衡,实际上也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不是单纯的「老好人、辅佐者」,我想让他作为一名少年不断的成长,希望各位读者能像对待春虎等人一样守望着他。
  另一方面,在开头我也写到,大人们的关系(除了人类「以外」的关系)也逐渐浮出水面。眼下大概还欠缺华丽之处(笑),那帮存在感十足的大叔们可以增加故事的深度。我认为,越是增加他们的存在感,就越是能够体现出主人公们的奋斗和闪耀。更加扭曲的人聚在了一起,大家能够多多关注他们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这里要通知一件事。
  大家知道角川CONTENTSGATE提供的「BOOK☆WALKER」么?这是可以在iPhone、iPad、Androiod等智能手机终端上阅读电子书籍的平台。名为『AGEPREMIUM』的电子漫画月刊在「BOOK☆WALKER」上创刊,『东京暗鸦』的spinoff漫画开始在上面连载。
(注:spinoff漫画就是和主线内容无关的独立漫画,类似外传)
  标题是『东京暗鸦外传东京fox』,是以春虎的式神坤为主人公的故事。
(注:日文标题是『東京レイヴンズ外伝東京フォックス』,方便大家查找)
  漫画作者是COMTA老师。坤很可爱呢。在正篇中(毕竟只是式神)出场受限的坤,在那边作为主人公,相应的非常努力。已经可以利用「BOOK☆WALKER」环境的读者们,请务必一读。将来可能会作为单行本发售,无法利用这个环境的读者应该也可以看到。毕竟坤太可爱了嘛。
  另外,在「BOOK☆WALKER」上,铃见敦老师根据『东京暗鸦』正篇创作的漫画版,以及笔者之前的系列作『BlackBloodBrothers』也分别电子化,希望能得到各读的垂青。
  在新闻中和网上常常能看到关于电子书籍的话题,但自己的作品电子书籍化,这还是第一次。应该说「终于」么,还是该说些别的……时光飞逝呢。
  笔者自己也买来试着读了读,实体书有方便的一面,但非实体也有自己的好处。难以到书店购买,或是书籍太多、无处摆放,以及想用轻便的终端读书的各位,我觉得这种电子书籍会非常的适合。
  
  那么,终于到最后了。
  负责插图的すみ兵先生,本卷也要感谢你优美的绘画!书中已经有许多人物出场,但以后还会增加,到时候还要多多讨扰。
  责任编辑ケイティ(Katie),本卷仍然拖延了截稿日期,非常报歉!能够一直顺利刊行,多亏了すみ兵先生和ケイティ。非常感谢。
  还有各位读者。
  久违的长篇,久违的战斗,大家觉得如何?恋爱喜剧很不错,但有了战斗后,果然故事变得更加紧绷。特别是本卷的华丽战斗呢。
  前卷的结局处写到「巨大的试练袭来」,实际上,这个试练从此以后才进入正题。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总觉得本次是得到了「大人们」的帮助。
  但是,下次就不会了。毕竟「大人」不全是友方。
  本卷是战斗回合,下卷预定是阴谋篇。今后的故事会急剧加速,请捏着一把汗、心跳不已的阅读吧。
  再见。
  
  2011年9月
  あざの耕平


译者附:『東京レイヴンズ外伝東京フォックス』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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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捂脸 王爵
补番中。。

话说还有好几章要补啊

10 年前 0 回復

lbiceman 騎士
蠢虎依舊在傍觀看,失望!

10 年前 0 回復

5127801314 侯爵
又是幼女前辈啊   话说你什么时候进春虎的后宫啊

10 年前 0 回復

傻傻的的翔 伯爵
男主角還沒發威嗎
不知道甚麼時候可以看到

10 年前 0 回復

蓝宫调 伯爵
这本很赞啊、终于出现高超的咒术战了、

11 年前 0 回復

yangxd1021 子爵
感谢翻译 这两天在看 十分有意思 准备一口气看完 来mark下

11 年前 0 回復

上条当麻 皇帝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动画化呢,女主大爱!

11 年前 0 回復

a996886414 皇帝
很好。
非常感谢。

11 年前 0 回復

dukemon 子爵
大友老師說的王牌應該是「ACE」,不是「S」
ACE在牌中是最強的一張所以才會用這個稱呼吧
此外急急如律令這段話其實要念作「Order」
這位作者很喜歡用這種文字

11 年前 0 回復

saton 平民
大神
我膜拜你呀
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引了。

11 年前 0 回復

zhang07071 公爵
春虎真不愧是baka,北斗的真实身份那么久还不知道…

11 年前 0 回復

夜空 公爵
最后的大片注解真是吓倒咱了= =
膜拜大神……

11 年前 0 回復

8857367 公爵
精彩(拇指),希望下次能夠繼續開坑,我一定支持!

11 年前 0 回復

solosemyself 勳爵
插画看起来不错,下来看看

11 年前 0 回復

craxue 平民
拜膜大神!乌鸦的坑都让你一人填完了!非常感谢

11 年前 0 回復

小二三郎 騎士
多谢大神翻译~一直很期待男主变强啊= =元旦快乐~

11 年前 0 回復

汪喵之城 伯爵
喵嗚嗚~~
感謝大神接手翻譯喵~~
真好繼續看下去喵^^

11 年前 0 回復

咖啡x走糖 皇帝
支持一下,原来在看小说没留意东京暗鸦第六卷开坑…话说芦屋道满来宣战了

11 年前 0 回復

1425368664 平民
辛苦了,,,,,,,,,,,

11 年前 0 回復

勇者王 侯爵
大友老師總算動真格了...
一改春虎等眾人對於大友老師總是言辭行為上吊噹噹讓人覺得他身分真的是一名導師嗎?
大友老師事紀簿
1.慫恿班生與轉學生轉過來的第一天來場式神操控比試
2.真心給春虎本人的建言是"反正你的評價已經低到不行,再出多少糗也無所謂"這般,給當事者狠狠補上最後一刀心理傷害
3.稍微惡趣味的不先告知春虎以及夏目平日生活的夢饜來源大道寺鈴鹿也會參加宿外教學等諸如此類事情

不過大友老師也得面對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傷害
第一次面對道摩法師當機立斷只顧落跑才付出失去一隻腳的代價(生物體損傷)
第二次再次對上雖然靠點小技巧打勝了,卻也受到深刻的詛咒傷害(靈魂的損傷)
講真格而言,如果不是塾長認同他的辛勞讓他繼續休養一陣子並留任教職
(可能如同大友老師對塾長惡評語:偽善的老婆子....)
大友老師其實連塾墊的教學大概都無法勝任,可惜無緣再次看到大友老師咒術對戰精采表現


最後感謝失误小忍大辛苦自翻分享

p.s.鈴鹿這位口傲妹子挺有性格的我挺喜歡的,失误小忍大請把小女兒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對她的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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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误小忍 王爵
說穿了,我們只不過是籠中的黃金鼠,在這個學校內不停的繞圈,把目標放在無法抵達的終點,一直跑下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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