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トモアキ]密斯玛路卡兴国物语Ⅵ[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2-12-10 19:25 编辑


密斯玛路卡兴国物语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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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トモアキ
插图:とも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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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帝国的战争呈现胶着状态下,中原各国进入了王族生日集中在一起的「黄金月假期」。由于神殿教团枢机会的分裂,无法寻找纹章的马希洛没事可做,于是就以国王代理的身分前住各国问候。原本打算籍此了解各圈的实际状况,运气好也许还能当成对付帝国的筹码,没想到却被中原最为狡猾的老狐狸赛姆王算计,被迫进行一场严苛的较量——众人使出浑身解数,既紧张又激烈的一晚即将揭开序幕!
  CONTENTS
  第一章 金色的原野
  第二章 身为王
  第三章 独眼的师徒
  第四章 向深山中的神国询问
  第五章 大完彻大会
  第六章 证明主在
  后记



第一章金色的原野
  1
  季节更迭。
  到了这个季节,刺眼的阳光终于变得柔和许多。这天,他们父子两人并非在国王办公室见面,而是聚于王宫深处的一间墓室当中。这里排列着密斯玛路卡王朝历代国王及皇族的墓碑。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马希洛单膝跪地,在母亲的坟前献花,并且询问父亲:
  「……还不能允许我前往教团领地吗?」
  「其他诸侯不赞成。」
  「但是之前几次也同样没在会议上获得赞同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
  在消息灵敏的王侯贵族之间,任谁都知道神殿教团枢机会正陷入分裂状态。不过,敢开口主张有人假冒预言者、令上天的威严扫地的,目前也只有寥寥数名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实主义者。就像勇者总是受人赞颂一般,教团在民间层次还是具有难以估计的影响力。
  古文明崩坏之后,几乎所有国家在婚丧礼俗上都采用了教团的礼法。可以说几乎所有人民都是神殿教团推行的玛丽亚教信徒,无论任何一位国王、英雄,若是偏离了此道,就会立刻成为少数分子。
  枢机会分裂了。
  其中的激进派靠向帝国,保守派则倒向盟军。
  那么身为盟军,该支持哪一派当然不在话下,但若是以国家的立场公开支持了保守派,结果却由激进派掌握了实权,状况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得极端一点,他们只需信手拈来,就能将那位执政者烙上异端之名。倘若如此,就算在一夕之间成为人民公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在无法预测天秤会倒向何方的现在,身为纷争焦点的马希洛一旦前往,等于是火上加油。因此这次诸侯们讨论的已经不是赞成与否,而是猛烈反对了。
  「……那么其他纹章的下落如何,父亲大人?」
  「你怎么看?」
  「剩下的,一枚在教团领土,一枚在帝国领土……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没错。但是,不是只有那两枚。」
  「如果不这么说的话,一旦取得教团领土内的那一枚,帝国可能就要攻打过来了吧。」
  当然马希洛也不知道真相如何。到底是还有三枚以上,还是只剩两枚,或者教团那里的根本就是最后一枚。
  「那你有什么打算?」
  在简洁祈祷几句后,马希洛起身。
  「等到剩下帝国领土内那枚纹章后,就把帝国找过来谈判吧。」
  「如果帝国根本不想谈?」
  「不,他们一定会谈。」
  「你还真有自信。」
  父亲冰冷的目光落在马希洛身上。但回过头的马希洛,也以不输父亲的冷酷目光回道:
  「联盟盟主——拉希尔·亚伦斯特·艾登法尔托,我将提着你的首级投向帝国,并且代表帝国坐上谈判桌。」
  然而,听到儿子的话语后,国王竟丝毫不为所动。他闭目沉思,倾听着广大墓室里的寂静。
  「……那是对我的报复吗?」
  「等到全大陆的焦点都集中到纹章上之后,要平定大陆就只能靠谈判了。」
  「……呵。」
  国王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广大的空间内四处回荡着。原本打算恐吓对方的马希洛,反而傻了眼。那恐怕是国民们……不,也许就连近臣们也不曾看过的——密斯玛路卡国王拉希尔二世所发出的狂笑。
  「原来如此,如果埋没在联军的弱小国家,就无法统一大陆,所以你打算杀死我这个父亲吗?身为一个用于战斗的人偶,被蔑称为笨蛋的你,就算背上背叛者的污名也不想战争吗?」
  响亮的笑声渐渐收起,国王嗤之以鼻地说:
  「好,那你就放手去做吧……反正也是徒劳无功。」
  听到这段带着嘲弄、瞧不起人的话语,马希洛终于出现怒气。
  「……为何说是徒劳无功?」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平定大陆?还是向我报复?你应该专注于其中一项。」
  「复仇只是过程,我将……」
  「所以我才说会徒劳无功啊,蠢材。复仇本身是件好事,因为愤怒及怨恨是最直接有效的原动力。但是……在杀了我之后,你将会成为一具空壳,变回一开始的人偶。」
  如此尖锐的断言,让马希洛虽然愤怒却怨吾以对。
  「在那之后,你将为了什么而平定大陆?为了大陆的和平?为了人民的安宁?还是为了向艾露柯雷谢尔赎罪?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为了你自己。那些和你的复仇相比,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动机。为了否定自己的出身,光凭言语而平定大陆……但是,这么做就能让你自己接受、满足吗?不可能。你唯有让我甘拜下风,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满足、才能肯定自己不是吗?好啊,杀了我以后,你又要靠谁来肯定自己?」
  马希洛紧咬着牙,紧紧握着拳头,甚至让指甲烙下了掐痕……但却说不出话来。国王俯视着马希洛,再次扬起嘴角。
  「哼……真是肤浅。难道你以为只凭这些就能让我吃惊吗?」
  「不,我是……」
  「那么,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动手?」
  国王提高音量,以双臂敞开斗篷,露出自己的胸膛。他并没有穿着铠甲,只须一把武器就能刺穿心脏。
  「……」
  但马希洛就连一把武器都没有。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口,未来可能就连这样的独处机会也没有了。
  「……说的也是。」
  见马希洛没有动手的意思,国王也放下双臂。
  「就只有这点本事吗?不过还不算差,亏你能想得出来。」
  「……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有提着我的脑袋到帝国取得地位的打算,以及能与他们周旋的本事,那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但为达目的,你之前在旅程中所赢得的各国信任、人民的信赖、甚至是相信你的同伴们,全都必须舍弃掉。」
  「……」
  马希洛的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
  听到如此一针见血的言语,他彷佛看见了自己尚未犯下的罪过。
  「……明白吗,马希洛。那正是斩断所有身为『人』所应有的一切。你已经准备好要脱掉『人』的外皮,戴上名为『王』的面具了吗?到时候难保不会如我方才所说的一样,你一脱掉人皮就又变回一个『人偶』。」
  抛弃那些尽管以笨蛋相称,但仍很疼爱自己的诸侯。背叛那些尽管以白痴之名加以嘲笑,但仍很爱慕自己的密斯玛路卡人民。就连才认识了几个月,现在却几乎可称为挚友的帕莉艾尔及杰斯他们也要舍弃。
  与他们所有人敌对。
  「那……」
  那就意味着,自己又要回到孤独的世界。
  想必会再次将自己封闭在那极为昏暗的角落。
  再也不可能像前几个月那样自由与快活。
  刚才说出的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那是自己认为可行的方法。但旅游诸国、会过形形色色的人们、与同伴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大量的回忆变成了压在肩膀上的重担,令马希洛紧闭着嘴。
  露娜斯攻进这座城堡的那天,他完全不把王族当一回事。既视死亡为无物,又何须在意他人的评价——那个冷眼旁观万物的自己……如今为何变得好遥远。
  「如果你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来取我的脑袋。但是如果你还想当个『人』……最好再想清楚一点。」
  「……」
  看着不发一语的儿子,国王再度嗤之以鼻。
  「无论如何,这次的事情都是个好机会。你就去把各国王族、贵族及人民的强处、弱处全都审视一遍,与他们攀攀关系吧。」
  语毕,国王就这样转身离去,马希洛只能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父亲的背影。
  ◆
  从地下墓室回到地面,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阶梯。
  爱戴尔瓦斯在途中等着国王。
  「是否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你听见了吗?」
  当国王——拉希尔二世走过后,爱戴尔瓦斯就跟在他后头。
  「没有,只是觉得您的表情似乎很愉快。」
  「……原本应该只是个人偶的他,如今彻头彻尾成为一个人了。那个原本仅是个差劲人偶的失败作品……如今总算能将他视为拥有我的血统的儿子,我偶尔也会感到有些慰藉哪。难怪那些诸侯每次提到自己继承人的话题,就会放松脸上的肌肉。」
  「是这样子吗?」
  每个人都喜欢聊这种话题。自己的儿女读书学习有多么快速、射箭能命中多远的标靶、挥剑能令士兵队长赞不绝口、骑马能……每次开会之后的晚宴,所有人谈的都是这些话题。当然,如果子女正值婚龄,这些话题也等于是顺便推销。但无论哪个国王、大臣……不,根本不拘地位,凡是身为父母的人总是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动不动就拿出来炫耀。
  原本马希洛就以笨蛋及傻子自居。每次成为话题时,顶多就是被拿来取笑,拉希尔总是虚应几声,从来不觉得这种话题有趣。
  但他现在明白了——
  那孩子毫无疑问拥有自已的血脉。
  流着肮脏、狡猾,而且冰冷的蛇血。
  虽然读书的时间总是溜出城外、不拉弓也不挥剑、甚至软弱得连马都不会骑,但到了需要不择手段时,无论决断力、执行力及胆量,都不是他国那些在温室中长大的少爷所能够相比的。
  若硬要列举能并驾齐驱之辈,大概就只有海兰德的利塞尔王子,但是他为人太过正直了。
  既然如此,能够与马希洛相提并论的,大概就只有帝国的夏洛特皇女了吧。
  这就是他深感慰藉之处。
  「那么,您决定认同殿下为自己的儿子?」
  拉希尔没有回答,反而询问跟在身后的她道:
  「爱戴尔瓦斯,你认为他真的能只靠一张嘴就取得天下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既是近卫将军也是侍从长的她,声音一如往常般平淡。
  大概是刚才狂笑的余韵未消,拉希尔强忍着笑意,只是在喉咙里咕噜了几声。
  「我想也是。如果照着谁都想得到的计划前进,又有何乐趣呢?想必他会经过一番挣扎、感到无奈、最后放弃梦想吧……即便如此,他身上终究流着我的血脉。」
  因此,才格外有趣。
  「是这样子吗?」
  然后两人终于来到地面。国王的身影一出现,身着仪队服装的近卫骑士立刻跟在左右两方列队行进。
  2
  即使国王已经离去,帕莉艾尔依然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候马希洛。看见沿着阶梯慢慢走上来的王子身影,帕莉艾尔将附有羽毛的制服帽子稍微拉高,朝他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王子?」
  「……咦?什么?」
  马希洛的模样看起来心不在焉,而且相当疲惫。
  「啊……没有。只是难得看见国王陛下的笑容,或者该说好像很高兴的模样,因此想说是不是两位之间谈了些什么事。」
  仔细想想,帕莉艾尔也几乎没看过国王的笑容。不对,也许就是因为从来没有看过,才会留下印象。
  「……没什么,父亲大人看起来很高兴,但心眼坏得很哪。」
  马希洛的表情则完全相反。他敷衍地笑了笑,然后停在帕莉艾尔面前。
  「他告诉我,如果想成为王,就要戴上王的面具。」
  「呃?」
  尽管帕莉艾尔又问了一次,但马希洛没有回答,只是有气无力地继续向前走。毕竟是父子之间的交谈,他大概被父亲训示,谈一些关于背负国家命运的决心之类的话题吧。不过那又好像无法跟国王陛下的笑容兜在一起。
  离开连接墓室楼梯的房间后,卫兵们立刻将房门紧闭。
  帕莉艾尔走在马希洛的斜后方,问道:
  「有想到什么收集纹章的好计划吗?」
  「嗯——目前还没有,必须等那边先理出结论才行。」
  「那边……?」
  那边是指会议?还是帝国呢?
  「所以,在结论产生之前,余将致力于公务。」
  「什么?」
  「黄金月假期。」
  「……喔喔。」
  由于近年来小国家群中有许多国王、王族的生日都集中在九月,恰巧与各地的收获祭凑在一起,使中原一带显得十分热闹,故有此一称呼。
  尽管这是所有人民满心期盼的季节,但对于必须四处赴宴或准备赠礼的王族而言,却也是忙得像过年般、开销多到令人头痛的季节。
  「……呃,咦?难道今年要由王子负责前往各国问候吗?」
  「正是由余负责。」
  原来如此,也难怪马希洛看起来无精打采。说起上流阶级的习惯,无非是四处客套应酬;除了阿谀奉承,也会以餐桌礼仪或社交舞蹈等项目给予评价。这些都是马希洛不擅长的项目,这阵子他更是以收集纹章与开会为由,变本加厉地丢在一旁不管。
  「姑且不论其他国王,身为盟军盟主的父亲大人当然不可以离开这座城。而且就算余留下来,也不可能主持那些像妖魔鬼怪的诸侯与大臣们的会议……」
  哎,说的也是。
  「他要我趁这个机会,四处去打好关系。」
  「可是……就算缓冲地带目前和平,就此把纹章丢到一旁……也好像怪怪的。」
  「关于纹章,目前会议还没得出允许我们出发的结谕。这只是在杀时间,不论是商人、王侯贵族或地下组织,都不可以忘记道义及礼节。」
  「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子。」
  「意思是可以喝个过瘾罗~♪」
  修女带着「呵呵呵……」的笑声,从通道柱子的后方现身。
  「既然是各国的国王大人亲自举办的宴席,想必水准和先前旅程中住的三流旅店大不相同吧。所以可以免费畅饮中原各地最高级的美酒,还可以住到王宫级的旅馆……」
  「啊,修女你们这次不用去。」
  「为什么!?」
  爱蜜特用力揪起马希洛的胸口。
  「因为你们只是收集纹章时的护卫啊!」
  「太见外了,我们不是同伴吗?不是在国王大人面前约定了,要结伴到地狱的尽头吗!」
  「余没有听说过那种约定,难道你连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要陪吗!?」
  「我无所谓呀!!」
  「可是余只要希娜小姐。」

  咯。

  马希洛的关节被僧兵术最上乘的关节技一缠,顿时发出如同挤压刚砍下来的木材般沉重的声响。手臂遭到压制的马希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听余说啊,修女,这次不只和纹章毫无关系,也是不需要隐藏身分的公务,将会有包含帕莉艾尔在内的护卫骑士团跟余同行。还有,受到邀请的是父亲大人,身为他的代理人,余底下的护卫怎么可能受到招待?」
  「……真的吗?」
  马希洛爬起身子,拍了拍衣服。
  「真的。」

  「汝可有撒谎?」
  马希洛轻轻叹息,耸耸盾。
  「如果你坚持要跟也行,但去到哪里都必须在大厅角落站上一整天,听那些各国代表或有力贵族没完没了的致词,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或生命意义的时候,也请你不要后悔喔!」
  「……呜呜。」
  眼眶泛泪的修女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去。
  「真是的,这些贱民就是这样……到底把王族当成什么了。」
  「……王子。」
  「干嘛,帕莉艾尔。」
  马希洛回头,发现帕莉艾尔一脸惨白,还满是冷汗。虽然身为王子贴身护卫的她没有与国王出访的经验,但仔细想想,国王的生日宴会的确是那种情形。
  那种事情出国后将要重复多少次……?
  「既、既然有其他人同行,我、我应该可以不必去吧?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或者该说,最近一直陪着王子,我好像积了很多假没放——」
  啪。
  帕莉艾尔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爱戴尔瓦斯拿张闪敲了一下。
  「你也要跟着去。」
  「可是爱戴尔瓦斯大人,我要和杰斯小弟练剑——」
  啪。
  「其实我已经和希娜约好要向她学魔法——」
  啪。
  「呃……」
  啪啪。
  「总之跟去就是了。」
  「是……」
  3
  这是城堡的后庭。
  在遮蔽残夏日光的森林树荫下,刚完成每日必行之跑步锻链的杰斯,又默默地做着同样是每日必行的力量锻链。简直像是被关在牢里的犯人在打发时间一艘,无声而低调地进行。
  一旁,坐在树根附近读着魔导书的希娜抬起脸来。
  「虽然我还没有看过你认真战斗的模样……不过你的体力好像真的很强呢。」
  「没有体力就办不成任何事。」
  「当然。那也是师父教你的?」
  「师父她常说要有精神云云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进行寻找纹章的旅行时,两名勇者和爱蜜特都借住在密斯玛路卡城里。自从前来这座城堡参加选拔,转眼间已经过了四个月,他们也差不多习惯这样的日常生活了。
  由于无法和其他士兵练剑,帕莉艾尔不在的时候,希娜总是很闲。中原一带并没有魔物出没,就连所谓的经验值也赚不到。而且这里很和平,就算去酒店也找不到像样的委托。杰斯则本来就不做那些事情,更是空闲。
  希娜看到修女颓丧地走过来,便开口问道:
  「如何?有没有关于下个纹章的消息……」
  「王子大人要代替国王大人去进行黄金月假期的巡访,所以还要再等一阵子哟~」
  爱蜜特在树荫下找地方坐下,希娜则感到十分无言。
  「什么黄金月假期……难道因为帝国不攻打过来,他们就被和平气氛冲昏了头吗?大家都已经上了同一艘船了,哪还需要增进感情呀?如果王子的推测为真,纹章不就是在教团领土里吗?」
  「所以在大神殿的问题解决之前,国王大人他们都不能采取行动呀。」
  看到爱蜜特的脸上挂着厌烦至极的表情,希娜阖上了书本,低声询问:
  「……枢机会陷入分裂的消息是真的吗?」
  「哪有什么真假,之前只是没有搬上台面而已。纵观古今,只要有三个人类凑在一起,就一定会产生派阀。虽然不知道是谁发起的,但缓冲地带的火花的确飞到教团里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斯对这种政治话题毫无兴趣,持续着锻链的动作。爱蜜特一边看着他,一边向希娜说明:
  「不管是激进派或保守派之类的名称,还是亲近帝国或盟军的主张,全部都是后来加上去的理由。其实,单纯只是一方支持了盟军,另一方就支持帝国的结果。既然一方认为该改变教义的解释方式,另一方就提倡应该遵守原本的解释……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杰斯抓着树枝做完目标次数的引体向上后,松手落到地面上。
  「什么啊,小孩子吵架吗?」
  「不愧是我的勇者,一语道破了问题核心。那就是小孩子吵架,只是想要争第一而已。哎,虽然说两方应该都有成为第一之后的真正目的……不过还是很幼稚啦~」
  杰斯不置可否,继续说道:
  「不过,也不至于真的只是意气之争吧?」
  「……这个嘛。既然都组成了派阀,双方当然都有一套具有说服力的说词。帝国也宣称为了扫平全大陆的魔物,才想统一天下,不是吗?所以啦,亲近帝国的激进派才公开肯定他们勇敢面对魔王军的决心。毕竟激进派本来就想改变被动的模式,进行更积极的活动。但是就算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也不该拿来当作鼓励战争的藉口。圣书第一条就说了,『汝勿杀生』……这就是保守派的说词。」
  各自的说词听起来多少都有点道理。
  「激进派是错的!」
  看见希娜的反应,爱蜜特不禁苦笑。
  「哎,希娜身为勇者,当然会这样认定罗。不过,虽然这一带很和平,但在深山孤村或西域附近的边境处,魔物不论质或量都很恐怖呢。诺提斯卡帝国之所以被共和国趁虚而入,艾露柯雷谢尔之所以不得不成为刀剑之国,海兰德之所以提倡缩衣节食而成为宗教国家,全都是魔物肆虐所致。」
  据说诺提斯卡是在西方有大量魔物攻入之际,遭到共和国军夹击而被攻陷。
  艾露柯雷谢尔的剑士之所以个个身手不凡,追根溯源下来也是基于『常处战场』的心理准备——因为他们总是面临高位阶魔物的威胁。
  另外,位于深山的海兰德,也是透过教导人民过清贫的生活,才藉此储备了收获量不多的农作物,以备守城之需。
  「这……可是……」
  「像这些平时过惯和平生活的中原各国,如果突然要他们派兵前往西域,也是不可能的事吧?毕竟生活一直很和平呀。你们都听利塞尔王子谈过了吧,就算告诉他们战争就在眼前,他们还是不肯拿出全力哟!因此,如果一定要人类团结起来消灭魔物的话……」
  就必须让拥有这个意念的统治者一统天下,并且向所有人下达命令才行。
  「是吧?所以说两派在道理上都站得住脚。但是枢机会那帮人想要的却不是那些。」
  「「?」」
  「因为只要让外界觉得他们分裂,激进派和保守派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帝国和联盟国得到不小的支援。」
  希娜忍不住喊暂停。
  「怎么会导向这种结果啊?」
  「如果整个教团都因为局势转变,通通投向帝国的话怎么办?」
  「啊……」希娜这下子明白了。
  「无论哪个国家都认为『要是教团实权被其他派阀掌握了,就会形成很糟糕的局势』。激进派与保守派都明白了这一点,才会故意选在这个时期,把原本不明显的分裂状态泄漏出来。就算话没有说得那么直接,他们应该都向各国散发了暗示着:『一旦我方掌握了实权,必定有所回报……』的文书吧。」
  气过了头的希娜,反而变得有点冷静。
  「这算什么嘛……如果是在共和国,早就违反选罢法了……」
  「毕竟我们是宗教团体而非国家嘛,只要合理,就不需要合法。」
  杰斯叹了口气。
  「意思是说……马希洛那家伙要是在这种情况下大摇大摆地跑过去,就会惹上麻烦?」
  「哎,多少都会引发骚动吧。所以那些参加会议的国王大人们,这一次无论怎么说也不敢随便派王子大人去找纹章。」
  「可是……」
  希娜低语,朝爱蜜特露出怀疑的目光。
  「你好像太过了解了吧?」
  「咦……?」
  「你明明只是一介修女,而且几个月来一直都待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枢机会最核心的事情?那就像知道城里召开的会议内容一样吧?」
  「呃……这个嘛……因、因为预言者大人无所不知呀!像我这种超级乖巧的修女,神总是会告诉我很多事情呀!」
  面对突然变得可疑的爱蜜特,希娜依然没有收起白眼。
  「……虽然刚才的话听起来的确有点道理,不过找还是先持保留态度吧。毕竟你这人平时总是很随便。」
  「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事,我的勇者?」
  「我知道马希洛暂时不能行动,不过既然说要『四处探访』,就得到很多地方去吧?该不会连我们也要跟去?」
  「讨厌——就是这件事情——你们听人家说啦——」
  爱蜜特突然开始生气。
  她把被马希洛一口回绝的经过告诉了两人。一下子提到大餐,一下子提到名酒,还有明明抱着好意想要跟去却被告知会被罚站之类的。原本还以为会搏得两名勇者赞同……
  「哎,理所当然的吧。」
  希娜又继续看书。
  由于她本来就是知名的勇者,去过不少国家,也经常接受招待进城,她很了解礼节规范就是那样子。
  「是吗?那就好。」
  杰斯也是,他非常不想被拉去那种严肃的正式场合。之前也是因为秘密出游,他才肯陪马希洛同行,要是得混在穿着一身亮丽锁甲的近卫骑士当中,他根本受不了。
  「难道你们不想吃美味大餐、喝名酒或住在王宫级的饭店吗!?」
  「你白痴啊,你是修女吧?有房子可住、有东西可吃就该感谢了吧。」
  被身世大为不同的杰斯说完,希娜也伸手指向树荫下所见的城堡。
  「就是呀,明明每天都睡在那么雄伟的城堡里,还不知足啊?这可不是饭店的等级,而是中原第一气派的真正王宫啊。」
  爱蜜特一度语塞。
  「可是~那里有派对~有舞蹈会~有演奏会~有当天才品尝得到的餐点~!还有只有那个国家才有的珍贵名酒~!!」
  「啊啊,你真的很吵耶……」
  希娜无法专心读书,只好阖上书本。
  「……既然不必担心王子大人,我们也不需要待在这里吧。」
  「话是没错。」
  僚斯边按摩身体边回答希娜。他们所以在此待命,本是为了不知何时必须出发。如果马希洛要到各国参访,就表示他们会有几个星期的自由时间。
  希娜抬头看着树叶间的天空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出去走走好了。」
  「哎呀,又要外出修练吗?勇者小姐还真是辛苦呢。慢走,望主保佑你。」
  面对爱蜜特的挥手嘲讽,希娜也以挥手回应。她挥舞着几封信,上头的封蜡全是来自赫赫有名的王家。
  「我这边也收到许多邀请函呢~」
  「请务必让我们伴随,勇者小姐!对不对?我的勇者!」
  「我们又没有收到邀请。」
  虽然杰斯板着脸吐嘈,但希娜笑道:
  「哎呀,勇者本来就常常会组队行动。如果不是护卫而是同伴,一定会受到礼遇的。」
  「那么就说好罗!」
  杰斯不太情愿地朝希娜说道:
  「你刚才不是才说『现在不是那种时候』……」
  「虽然不是那种时候,但也比待在这里好吧?也许会认识到新同伴,而且就因为是这种时候,搞不好某个国王大人会送我们好的道具或装备呀。」
  杰斯抓着头发,似乎不太能理解。
  「我是不太清楚啦,但该带着礼物去参加的难道不是我们吗?」
  深谙世事的希娜「啧啧」地摇摇指头。
  「堂堂一国之主,怎么可能期待一介勇者送的礼物?勇者这种东西只要人数能凑够就好了。对他们来说,光是受到神谕指定的勇者前来祝贺,就已经是一种地位象征了。我们只要抬头挺胸地表现得像个勇者,享受对方招待的餐点就好,离开前如果得了礼物就说一句:『我一定会为世界带来光明与和平』。」
  「明白了吗?杰斯。」
  「呃……」
  杰斯感到无言,爱蜜特则拍拍他的背。
  「不要在意那种小事,我的勇者!」
  「嗯,杰斯只要像这样保持沉默就有风范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交给我们吧。难道……你没有收到邀请函?」
  希娜喇才亮出来的是海兰德的邀请函。虽然不是女王的生日,但身为王子的利塞尔生日就是在黄金月假期内。
  「喔,利塞尔是有寄给我……」
  「那就说定罗。我们前往海兰德!」
  一脸扫兴的爱蜜特突然举手喊停。
  「……我想稍微确认一下,勇者希娜。」
  「干嘛,爱蜜特修女。」
  「除了海兰德之外呢?」
  「只要去海兰德就够了吧.」
  「那只是因为汝想去见利塞尔王子吧?」
  希娜红着脸干咳了几声。
  「又……又没有时间去每一个邀请的国家。」
  「难道你想要在这个国家的王子大人结束巡访之前,一~直待在海兰德?」
  「那、那是因为,利塞尔不论剑术或魔法都比我强,就算待久一点请他指导也没关系吧!」
  「驳回!」
  自称超级修女的爱蜜特举起法杖指着希娜。
  「受天指派的勇者,就有义务散播主的威信!再怎么说,汝这S级勇者不可以偏袒任何一个国家!汝应该公平前往每一个邀请的国家才对!而且海兰德王国的国土贫瘠,汝不该久留而造成无谓的负担,主说前往较为富裕的拉斯露卡或赛姆王国绝对比较好!」
  「难道你就这么想喝酒吗!?」
  「不不,这都是上天给予的神圣指示……!」
  两人吵来吵去。
  就在没事可做的杰斯正准备开始下一个锻链的时候……帕莉艾尔走了过来。
  「啊,原来你们在这里。」
  「嗨,公主。」
  一听到杰斯的问候,帕莉艾尔有点生气。
  「我说杰斯小弟……」
  「干嘛,公主。」
  「已经说过好几次不要叫我公主——」
  「有什么关系,公主就是公主啊。」
  「因为我已经被你害得走到哪里都有人叫我公主啊!!嗨,帕莉艾尔,你什么时候变成公主啦?啊,是公主大人耶,你是在玩什么惩罚游戏吗?如果你是公主的话,我就是女王大人啦,噗呵呵呵……你多少为我这个被嘲笑的一方想想吧——————!?」
  杰斯面对发出低鸣声还揪起自己胸口的帕莉艾尔,冷冷抛出一句:
  「关我屁事。」
  「臭小子……」
  「既然没有人当真,那不是更好吗?」
  「就算没有也不要那样叫我!」
  「难道你希望被当真吗?」
  「那天晚上率直地朝我下跪的杰斯小弟到底跑哪去了?」
  「我哪有跑,不就是你现在抓住的人吗?」
  「够了,我知道了,那么我就以艾露柯雷谢尔公主的身分下令。你要叫我帕莉艾尔大人!」
  杰斯似乎很厌烦,叹了口气。
  「比起帕莉艾尔四个字,公主两个字比较简短——」
  「对你而言公主就只有这么点价值吗————————————!」
  帕莉艾尔把杰斯一把摔飞出去,杰斯则以猫一般的身手翻了一圈,轻盈地以双脚着地。
  「好了,有什么事啊,帕莉艾尔?」
  「你这家伙……『大人』两个字咧?」
  「有什么关系,那很麻烦吧。如果没事的话……」
  「啊啊,不对,等等。」
  帕莉艾尔喘了口气,然后把帽子戴正。
  「王子要我传话。从明天开始是黄金月假期,他要巡访中原各国,杰斯小弟你们可以自由行动。期间差不多三个星期吧。喔,他还说可以带希娜一起去。」
  「很抱歉,我已经有自己的邀请函了。」
  「咦?」
  帕莉艾尔傻眼。
  「意思是希娜本身有受到邀请?」
  「你以为S级勇者的阶级是摆好看的呀?我刚好正在讨论要让杰斯他们以队伍成员的身分一起赴邀呢。」
  「咦?咦?意思是不用一整天站在大厅角落思考哲学,而是可以吃大餐的宾客?那我也要参加……」
  啪。
  「啊,爱戴尔瓦斯大人,您来得正好。我要辞去现在的工作,从现在开始成为希娜的同伴——」
  啪。
  「所以请教我写辞呈——」
  啪。
  「呃……」
  咚☆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帕莉艾尔遭到张闪握柄下方的坚硬处直击眉间,发出惨叫痛苦地挣扎着。这时,爱戴尔瓦斯一把拉住她的后领。
  「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请各位不要在意她。」
  「哲学……我讨厌哲学……」
  「那么,我就特别允许你带高级算数题目集去吧,公主大人。如果没有在庆生会当中全部写完,回来就不准吃饭。」
  「我更讨厌数学啊啊啊啊…………!?」
  她就这么被拖走了。
  「……说起来还真厉害啊!她竟会是公主大人。」
  不只是爱蜜特感慨,身旁的希娜也点头。
  「就算艾露柯雷谢尔现在平静无波……如果由爱戴尔瓦斯来负责教育她,大概也是类似的情形吧。」
  「……」
  由于杰斯多少也能想见当时的光景,因此感到一阵五味杂陈,目送着两人离开。
  4
  当晚,帝都罗特海姆宫的餐厅一片寂静。用完点心、演奏优雅音乐的乐队退下后,收拾完饭后红茶的侍从们也都离开了。夏洛特、尤莉卡,还有几天前才从大八洲回来的露娜斯——餐桌旁就只剩下这三个女儿,以及她们的父亲。
  「我决定开战。」
  为了看起来较年轻,不留胡须、戴着一副精致小眼镜的皇帝……尼奥西斯·艾斯塔得·马吉斯帝亚如此说道。从至今为止的状况,以及今晚用餐时的气氛,已经看出他会说出重大消息的聪明女儿们,并没有特别感到吃惊。
  「虽然几个月前我也说过相同的话……但你们应该懂吧。」
  夏洛特闻道:
  「意思是要开启战端?」
  「嗯。」
  尤莉卡问道:
  「从哪里开始?」
  「从缓冲地带突破至中原。」
  露娜斯问道:
  「日期是?」
  「再等一会儿。」
  皇帝摇着小酒杯。
  「不过……总之刚才已经收到来自大神殿的消息。激进派确定会得到胜利。」
  意思就是帝国有后盾了。
  虽然神殿教团一向秉持着不介入的原则,但这并不是介入。只是教团的新方向,恰好与帝国吻合而已。但他们所发出的讯息,将会比任何国家都要具有影响力。
  现在正是该倾全人类之力打倒魔王,将魔王军彻底毁灭的时候。这份檄文将会成为神的指示,得到人民的支持,成为强大的助力,令帝国的行动正当化。
  要选为了替大陆带来真正和平而勤奋练兵的帝国,还是选只为守护眼前那既自私又怠惰之和平而拒绝团结的联军?只要呈现出这样的构图,哪一方比较高尚就显而易见了。
  至于和平的意义或是方法的好坏,都只是其次。
  「……父亲大人,请让我问您一件事。」
  夏洛特问道:
  「请问这是父亲大人的决定吗?」
  「什么意思?」
  「不是由他人怂恿而做的决定?」
  皇帝点头。
  「就算是,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第一次派露娜斯前往密斯玛路卡时,也是基于相同的理由才下的决定。不,该说是更早之前,不论是北方、南部还是中原都充满战乱的那个时候……」
  由西域入侵的魔物数量一年比一年增加。大神殿的预言者做出了将有一名强大的魔王攻击大陆东方的预言。相信这件事的父亲,从几十年前就不断发文告诉各国,必须令全人类团结起来。
  但当时的马吉斯帝亚王国太小,神明及预言者的地位也跌到谷底,根本没有任何人相信那种话。为了实现正义,就必须拥有能够执行的力量才行。所以他才会在战乱中努力平定南部地区,建立起名为格兰马赛纳尔的大帝国。如今南部已经得到和平,人民不再因为战争而担惊受怕,生活也比以前更加美好。甚至有许多他国的人民赞美骂吉斯帝亚王国为解放者。那本应是非常正确的事情。
  但很讽刺的是,这个国家的力量太过强大了。曾几何时,中原以北的国家,开始把马吉斯帝亚视为想征服大陆的军事国,而不是具有威严的伟大国家。
  当正义与力量的关系倒转过来时,力量已不是执行正义的方法……而正义也只会被当成把力量正当化的说词。曾几何时,他们发出的檄文看在他国眼中,只是将其正当化的藉口、一种心战思想而已。
  所以想要集合人类的力量,就只剩下武力这条路了。
  (……)
  夏洛特没有心情享受红茶的芳香,只是随意喝了一口,在内心暗自叹息。
  以执政者而言,父亲实在太过正直了。
  提倡人魔平等的铃兰条约就是个例子。开头第一句就是:『有力量的魔人为弱小的人类挥洒力量,而人类则应该尊敬那些魔人』。
  父亲本来一直奉行那个条约。他率领着以魔人为中心的部队待在危险的最前线战斗,有时还带着露娜斯或尤莉卡成为全军的盾牌。人类则为了支持勇猛顽强的国王,在建立补给线、照顾伤兵等辅助面上竭尽全力。
  但平定南部的时候,英雄却只出自经历无数激烈战斗的魔人部队,奖励也必须尽量给予冒了最多危险的他们。出了许多魔人士兵的家族因为战功而富裕,人类士兵的家族则继续留在底层。就结果而言还是形成了魔人较优秀,而人类较劣等的构图。
  于是中原以北的国家纷纷以此原因中伤、讽刺马吉斯帝亚,认为马吉斯帝亚试图让魔族主义复苏。或许那也是部分带有歧视观念的国民,因为学识不足而信以为真所造成的结果。
  但所谓魔人优于人类,实际上只限于战斗而已。
  如同贝罗尼卡的鬼神瓦利欧·萨菲纳拥有过人的能力,明明支撑国家运作的许多官员、技术人员及研究人员都是人类……但在军事表现方面终究比不上魔人,才会被如此认为。
  甚至可以用无可奈何来形容现况。
  但是,必定还有某种方法存在。
  像是开特例、特别待遇之类……总之不是太过正当的手段,一种即使有点狡猾但仍能留至后世的制度。
  但太过正直的父亲,却是最讨厌这种做法的人。尽管夏洛特可以透过父亲不知道的外交关系来执行肮脏的手段,但国内的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夏洛特能以女儿的身分向天发誓,她的父亲真是一位如同圣人般纯粹。只为了这座太陆的遥远未来着想的人。只可惜其他任何国家的国王,都不像父亲有眼光,也一点都不纯粹。
  混沌中才有正义的光芒。
  马吉斯帝亚平定南部后,害怕其力量的中原以北地区停止了战争,舍弃了浑沌,也恢复了秩序。他们就这样自己建立了一套用以守护本国的稳固正义。至于他国的正义自然没有介入的余地。
  「……总而言之,女儿们,不要再冷战下去了。这是我的决定,有人反对吗?」
  夏洛特看向两位妹妹,而尤莉卡及露娜斯也看着她。
  夏洛特闭眼沉思了一会儿。
  「……的确,贵族们的不满顶多只能压抑到年底吧。」
  「……嗯……」
  夏洛特完全猜中了皇帝的心事,因此他只能苦笑,点点头。
  夏洛特当然明白,父亲绝对不是一个为了现实利益而开启战火的人。但就现实情况而言,帝国不能无视各个领主的想法。为了打败联军,取得更多的领土及财宝,诸侯们早就投注了大批的人力及资金。
  但是战争却迟迟不开打。他们得知了帝国都还没交手,就被密斯玛路卡的父子档给说服了。要是最后真的以和平落幕,对于那些投资的人可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结果。
  虽然父亲认为能不牺牲任何人就统一大陆也是件好事,但贵族诸侯绝不会答应。就算表面上没有说出口,但没有人不想要钱。以俗不可耐批判他们虽然容易,但他们有身为贵族的立场,必须为自己的人民着想,并在这样的前提下,为这座名为帝国的巨城经营领土。要是太过轻视他们的利益,导致诸侯联合起来发动政变,那可就糟了。如此一来,时代将会倒退回平定南部之前,形成本末倒置的结果。
  这也是国家太大所导致的烦恼。
  「但是,既然决定要打就该尽速执行,而且必须一击中的。要是拖延太久,消耗了彼此的军力,之后就没办法再派兵前往西域了。」
  帝国之所以比盟军更想避免陷入僵持,原因就在这里。这也就是想藉由圣魔杯,在不流任何鲜血的情况下统一大陆的理由。所以露娜斯才会在那天晚上,为了避免丧失那可能性而不得不从密斯玛路卡撤离。而驻守要塞的尤莉卡,也是相信了马希洛的可能性,才放过了他。
  没错。
  夏洛特再度开口。她并非对父亲的决定感到不满,只是为了将所有可能性快速审视一次而已。
  「父亲大人,那圣魔杯的事情该怎么辫?」
  「话虽如此,但既然我们这里有一枚纹章,而剩下的一枚……如果『风』的回报无误,的确就在教团领土内,那么蛇就应该无法行动了,不是吗?」
  没错。如果教团倒向帝国,前往那里将是飞蛾扑火的行为……
  「恕我直言,父亲大人。」
  说话的是露娜斯。
  「如果是他……如果是马希洛的话,不管纹章是在教团领土,还是在帝国领土,就算单枪匹马,他也会来拿。」
  「同意。」
  尤莉卡轻轻点头,然后看向父亲。
  「我们应该等。等他前往教团——或是我国的遗迹时再出手捉人。」
  就算圣魔杯的器皿在密斯玛路卡,只要身为力量之源的纹章有一枚在我方手中,就一定还有谈判的可能性。
  「……你们真看得起那个马希洛王子啊。夏洛特你怎么看?」
  「我也想认同马希洛王子很优秀。但是,就因为他很优秀,所以不只教团,搞不好连我们国家的纹章都会被他拿走。」
  那是最糟的结果。
  就算有教团为后盾,但圣魔王的遗产圣魔杯究竟具有多大的威力,还是个未知数。这不光是指这具神器本身的力量,若它成为率领人类的象征物,一样也会有莫大的影响力。
  尤莉卡及露娜斯再次反对:
  「不可能。从缓冲地带到遗迹之间的距离,绝不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
  「就是呀,姊姊大人。遗迹已经有不少骑士团在驻守了吧。」
  她们不只肯定马希洛,同时也怀抱如此的期望。尤莉卡是为了避免武力冲突,而露娜斯则是希望还有机会可以亲自捉人。
  但夏洛特却一次驳回两人的意见。
  「既然你们两个都没捉到人,这个国家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百分之百对付马希洛王子了。」
  二位妹妹只能就此保持缄默。
  骑士团并不能和能干划上等号。对方就是能只身闯入有十万大军驻守的要塞,最后还全身而退。以量取胜是行不通的,那派出少数精锐呢?但蛇也从三剑与天魔将手中逃脱了不是吗?
  「敌人是谁、有多少人、在何种地方,这些恐怕对马希洛王子而言都没有意义。」
  就是这样才有趣。
  「那么夏格特,你认为要怎么处置圣魔杯?」
  「如果教团没能捉住他,而且还被拿走纹章的话……」
  如果?
  不。他一定办得到。虽然夏洛特本来就打算在那个时候开战,但没想到教团内部的纷争却拖得意外地久。那是失算。但裉讽刺的是,也就是因为这几个月和平安稳,新型魔法的研发也顺利得超乎预期。
  今后若是开战,想必会用上它。尤莉卡之所以提出半年的期限,也是考量到这件事。而父亲刚才没有明言开战日期,也是看准它的完成。
  (恐怕……)
  恐怕,只剩一个月。那就是最后期限。
  夏洛特并不像尤莉卡那样,过度受到古文明的书本影响。她也不打算否定战争本身。
  但是,使用新型魔法之后就会很棘手。
  「……怎么了?夏洛特,如果教团领土的纹章被他拿走的话……」
  虽然很蠢,但这是个好机会。
  就说出来吧。
  「是。到时候我希望能亲自坐上谈判桌,与马希洛王子交涉。父亲大人认为如何?」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不论父亲还是妹妹们,全都露出不同的惊讶表情。
  「那是……为了和平吗?」
  「不,是为了让马希洛王子带着纹章投靠我国。」
  5
  夏洛特走在通往自己房间的走廊上。
  (哎……不出所料呢……)
  以结论而言,夏洛特的主意遭到驳回了。
  很有趣的是,妹妹们似乎真的很肯定马希洛,甚至说他这个人虽然有胆量,但绝不卑鄙。
  夏洛特还没有见过马希洛。
  但是一个讨厌遭人指点的人,为什么会甘愿扮成傻瓜?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什么会独自留守空城?一个能计算风险的人,为什么要只身闯入莱思要塞?
  夏洛特并不是因为想要纹章,才希望马希洛投靠帝国。而是希望马希洛能在投靠之后负责与各国和平谈判。这样他才能代替无法离开帝都的自己,当一个最能理解自己心意的左右手。
  但是……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要是真的说出这样的想法,想必会被一笑置之,所以夏洛特才刻意说是为了绞章。
  当然,要是马希洛比自己预期得更没有用,那可就难堪了,而且实际上也的确面临来自贵族诸侯的压力。
  要是继续拖延开战,士兵的士气也会不断下降。而且,目前虽然在瓦利欧帮忙下得到了节流,但逐渐膨胀的军事费用也紧逼在后。
  如果视为解决这些问题的手段,开战本身并非只有风险。所以夏洛特没有竪持己见,最终还是同意了父亲的决定。
  虽然她依旧不想动用那个新型魔法。
  「欢迎回来,夏洛特大人。」
  回到房间后,在此待命的专属女侍朝自己行礼。
  她的身材略高,一头银发规矩地扎起,还有颇具特色的红色眼眸。
  她代替目前因为执行任务而不在国内的风将,担任特级侍从队长。如果说路迪是夏洛特放在台面上的手,那么她就是台面下的另一只手。
  她的名字是*佛葛蕾。(译注:义大利文「闪电」之意。)
  虽然前任的黑蔷薇队长爱戴尔瓦斯拥有一切女侍该有的素质,但有一项缺点,那就是她完全不笑。就连陪笑都不肯。
  以这一点而言,这位从当时就很能干的副官佛葛蕾,与名字给人的印象不同,拥有很亲切的表情。她理所当然地兼具了品行及智慧,也拥有如果担任军人肯定能媲美天魔将的战斗能力。就某种层面而言,她是比爱戴尔瓦斯更完美的女侍。
  「您要休息了吗?」
  「不,在那之前先喝一杯。」
  「遵命。」
  夏洛特坐到沙发上,佛葛蕾就到隔壁房间端了晚酌用的杯具过来。
  咖啡色的酒瓶,不是用软木塞,而是用瓶盖封着,旁边还有已经预先冰镇过的玻璃杯。
  夏洛特与尤莉卡、露娜斯不同,对食物非常挑剔。露娜斯或许是因为经常待在战场,偏好能单以汤匙或叉子食用的豪迈料理,尤其独钟肉品。尤莉卡则喜欢鱼类或蔬菜等较清淡的食物,听说她最喜欢能一边读书一边以单手拿的番茄起司三明治。
  那么长姊喜欢什么呢?
  「果然还是啤酒好喝呢。」
  这是少有人知道……或者该说根本只有佛葛蕾等极少人知道,她喜欢平民化的食物。不,应该说喜欢较合理的食物。
  简单来说就是美味与价格的平衡。
  宫殿里的饮食基本上都很美昧,但如果要继续追求更高的美味,成本将会如同二次函数般急遽增加。如同在古文明的中世纪时,区区一介调味料胡椒就贵得跟黄金一样。有时光是稍微增添香味用的菇类,就得花上高价。
  就这一点而言,平民的贪物总是能在有限的成本下追求最大极限的美味,十分合理,这就是其优势所在。而且,实际上也十分美味。
  夏洛特摇着佛葛蕾倒入了酒、泡沫较多的高脚玻璃杯,轻轻叹了口气。佛葛蕾看到她拿叉子吃着味噌鲭鱼罐头的模样,不禁苦笑。
  「夏洛特大人还真喜欢这些食物呢。」
  「所谓的陈年红酒,或是喂了某些食物所养成的牛肉等等,那些食物虽然也不错——」
  但还是便宜的比较好。
  尤其是这个鲭鱼罐头。虽然不知道大八洲那边到底捕了多少鲭鱼,但容易保存的性质让它在大陆上四处流通,这点实在是太棒了。
  同样是罐头,那个标榜只在西伯利亚生产的奢侈品——被贝罗尼卡商人哄抬价格、课了多层关税的鱼子酱,实在离谱至极。如果有可以买几百克鹅肝酱的钱,我宁可拿去买一百个特价的鲭鱼罐头。
  更不用说——
  如果被人得知大名鼎鼎的白蔷薇公主会边喝啤酒边吃鲭鱼罐头那还得了,所以这可以说是一种国家机密。
  「这是由『风声』得知的消息……」
  「什么消息?」
  身为风将代理的佛葛蕾,也负责直接听取情报,然后传达给夏洛特。如同『风声』传消息给谍报部知道,这些消息都会经过她。
  「听说密斯玛路卡的马希洛王子也很爱吃鲭鱼罐头。」
  「哎呀,真的吗?看来我们很谈得来。」
  「听说他喜欢把罐头倒在白饭上,然后配上酱油一起食用。」
  听到这种吃法,夏洛特不只是皱眉,甚至轻轻发出嘲笑。
  「居然不懂得品尝味噌的味道,这就表示他还是个孩子。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味噌口味的罐头?」
  「根据马希洛王子的说法,味噌口味根本是……啊,没事。」
  「他说了什么?快说。」
  佛葛蕾感到有点难以启齿,重说了一次:
  「他说水煮口味配上酱油才是正义。」
  「……是吗?」
  要是捉到人,我一定要好好训他一顿。
  或许察觉到夏洛特的内心变化,佛葛蕾改变了话题。
  「对了,今天晚餐后您有家族聚会吧?」
  「……啊,我都忘了呢,佛儿。就趁现在把要给风将的传令告诉你吧。」
  「是,请吩咐。」
  夏洛特喝了一口,然后摇着酒杯说道:
  「一旦开战,风当止歇。」


第二章 身为王
  1
  数日后的拉斯露卡——
  虽然今天正是国王的生日,但宽广的谒见厅却充满诡谲的气氛。
  坐在王座上,才三十多岁的年轻拉斯露卡王正摆出一张苦瓜脸,血红着眼左右张望,还沉不住气地抖着脚。
  「下一个是谁!」
  「是,下一位是……!」
  由于国家领袖摆出这样的态度,大臣及士兵们的表情也很僵硬。受到邀请的来宾们同样被这种气氛压迫,连贺词都说得吞吞吐吐。而且一拿出礼物,就立刻被守在一旁的士兵拆开检查。
  帕莉艾尔在人群后方看着,问道:
  「……请问那是在做什么,修莱因班大人……?」
  在她身旁的是密斯玛路卡引以为傲的独眼老将,「疾风」修莱因班。由于考量到场面隆重,马希洛认为身边只有爱戴尔瓦斯及帕莉艾尔显得气势不够,于是紧急把修莱因班从缓冲地带找来。
  「嗯。因为那位国王好像从以前就有点心病……」
  听到修莱因班把话说得很含蓄,马希洛压低音量说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了,这里的国王好像有精神官能症。」
  「好像有」的说法也相当含蓄,其实在帝国宣战之后,他就完全是这副模样了。由于这个国家的王族血缘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不只经常有争夺继承权的事情,现在除了自己人之外又多了外来者——名为『帝国』的敌人,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从眼前的缓冲地带攻来。原本就充满裂痕的心,如今已经被压力撑破了。
  「所以说会这样一一把礼物拆开,是在确认有没有陷阱,类似试毒的意思吗?」
  修莱因班以沙哑的声音笑着说道:
  「呵呵,用试毒来形容真妙啊,帕莉艾尔。不过实际上就是那样没错。」
  「但也好像有点过火。」
  听到爱戴尔瓦斯的形容,修莱因班眯起眼,像是怜悯一股。
  「既然是来自国王本人的命令,身为士兵也只能听从。哎哎,真是辛苦啊。」
  帕莉艾尔说道:
  「就算是那样……但他们都是联军的人呀!」
  马希洛耸耸肩。
  「虽然过度相信他人也不妥,但完全不相信却更可怕……」
  国王的身分并不是想当就能当,也不能想辞就辞。只是,谁也不想被人踢下来。
  爱戴尔瓦斯面不改色地说道:
  「话说回来,修莱因班将军,你应该已经收到陛下的信了吧。」
  「嗯,的确有。看来老夫暂时没事做啦。」
  帕莉艾尔感到不解。
  「咦?难道修莱因班大人要退休了吗?」
  修莱因班似乎不满被当成老人看待,吊起了嘴角。
  「这话真毒啊。不过,很遗憾,老夫想当军人当一辈子。」
  马希洛代为说明:
  「密斯玛路卡军已经决定撤回本土了。毕竟以现在的联军规模来说,我们的人实在太少了。」
  虽然密斯玛路卡是以盟主国的名义出兵,但就算是精锐,也仅仅只有数百名密斯玛路卡骑士团上场。在已经高达二十万的军队当中,无论编制到哪里都只是杯水车薪,难以运用。话虽如此,再怎么说也是盟主国的军队,不能随便轻视。
  既然如此,干脆回本土担任会议警备工作还比较不会添麻烦……
  「……说白了大概就是这样。」
  修莱因班真的听不下去了,苦着脸说道:
  「王子也真是的,居然直接说什么添麻烦……」
  「不不,老爷子,余只是说明白一点,好让帕莉艾尔听懂嘛。」
  「不只是把我当笨蛋,还嫁祸给我是吗?」
  「差不多要开始了。」
  爱戴尔瓦斯低声提醒说悄悄话愈说愈起劲的三个人。
  「下一个是谁?」
  「是,下一位是来自密斯玛路卡王国,代理国王拉希尔二世前来的马希洛·尤基尔斯尼格·艾登法尔托王太子殿下……!」
  听到自己的头衔及名字,马希洛先是厌烦地叹了口气,然后挺起腰杆面对。他笔直走到王座前方。
  「呃——本次承蒙邀请……」
  「喔,你就是密斯玛路卡那没出息的儿子啊。盟军到底在干什么!那个叫什么圣魔杯的还没复活吗?」
  「呃——……」
  「敌人都已经近在眼前啦,就在那里!光是从这座城的尖塔就能看见,但是你们到底在鬼混什么?为什么不马上去把帝国赶走……」
  「啊——那个……」
  「搞不好对方明天就杀过来了,这个国家可能就要灭亡了。盟军到底在干什么?喔,我知道了,你们跟盟军都被我们一族的某人收买了对不对?因为他们动不了我,所以才等帝国来砍我的头……!」
  「接、接下来!!下一位来宾是……!!」
  再怎么说,都不该在这庆祝平安度过一年的场合谈论关于自己脑袋的事情。
  也许马希洛判断再待下去只会把气氛弄得更糟,于是什么都没说,就在将军们的安排下直接退下了。
  一回到休息室,外交大臣立刻十万火急地奔了过来。
  「真的很对不起,将来我国一定会好好补偿,今天就请高抬贵手,求您、求您见谅~~~~~~……!!」
  然后跪在地上赔罪。
  「啊~没关系,我事先已经知道了,所以不是很在乎……」
  马希洛看了爱戴尔瓦斯一眼。
  「如果我们害拉斯露卡王的『病情』更加恶化,那才是不应诙的事。由于还有许多行程,请恕我们先行告辞,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不忘补上一箭的爱戴尔瓦斯,开始下令伴随前来的骑士们准备出发。
  马希洛等人与率领驻守骑士团回本国的修莱因班道别,马上前往下一个国家。
  ◆
  在拉斯露卡的某处。
  「我们已经把各国的大使都请回去了。虽然说就算不那么做,王座上的陛下也会自己把人赶跑。这么一来下午的典礼,就不会有其他国家的厉害骑士在场了。」
  「哼,害我们这么费工夫。与其死抓着王位而得了心病,还不如在上一次乖乖受死并把王位让出来呢。」
  聚集在这个房间的,是拉斯露卡王的一名远亲公爵,以及几名有力的贵族。
  公爵的烟斗飘着白烟,回头看看其他人。
  「所以……你们准备的刺客真的没问题吗?」
  「呵呵呵,请放心……我想公爵应该也曾听过加斯托拉诺这号人物吧?」
  「加斯托拉诺……你是说加斯托拉诺·达林钢吗!?可是,他……」
  「没错。他就是过去曾震惊拉斯露卡一带的最强刺客,邪恶法师加斯托拉诺·达林钢!遭到骑士团追捕,而自己跳下奇欧尔溪谷的他……其实一直潜藏在西域。」
  「公爵,他为了报复埋藏已久的仇恨,可是欣喜地接下本次的工作喔。」
  「呵呵呵,原来如此!干得好!这场难得邀请平民参加的庆生宴……就算被认为死亡已久的亡魂加斯托拉诺混在里头,也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公爵以与大白天极不相衬的阴冷声音笑着。
  「只要国王死了,代替年幼王子统治国家的宰相就是我了。」
  「然后等帝国进攻的时候,您将命令士兵弃械投降,以保护无辜的国民,成为帝国领土拉斯露卡慈悲为怀的君主是吧。」
  「蠢材,我的野心才没那么小。有朝一日,我将迎娶那位夏洛特公主并且成为皇帝。好了,就去瞻仰一下拉斯露卡王最后的英姿吧……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
  《……居然听到了这番蠢话,可以去杀光他们吗?那个臭老头,夏洛特大人可是我们帝国所有国民的偶像啊!》
  《等等,一号,你要冷静一点。我负责去杀。他们在哪一间?》
  「二号也冷静点。原来如此,就算是生日,我也觉得在这个时期开放民众入场是很奇怪的举动……看来是那些贵族出的主意。」
  《反正马希洛王子还在拉斯露卡吧?那些杂碎,我五分钟就可以收拾干净……》
  《不,我三分钟就够了。》
  《等等,如果我拿出真本事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三十秒……》
  「你们够了没?总之我会向上头报告。如果这件事属实,等到暗杀成功之后我们再和他接触也不吃亏。」
  《但是那个叫加斯托拉诺的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我也没听过,谁知道。》
  「记得以前曾在中原刺客公会的名单里看过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本事,总之就见识一下吧。」
  《……喔?的确,有好戏可瞧了。》
  「怎么了?二号。」
  《虹剑的希娜·米尔罗萨和独眼龙刚刚进城了。》
  《S级勇者和独眼龙吗?如果暗杀因此失败的话,就可以让公爵死了吧?十秒就够了。》
  《如果是我可以音速完成。》
  《我是光速。》
  《我是*Parsec。》  (译注:三·二六光年。)
  《Parsec好像是距离而非速度单位吧?》
  「……够了,通讯完毕。」
  2
  由于上午已结束了各国的官方祝贺(不过,听说所有人都和马希洛一样,不论王族、贵族及官员们,部只是国王的代理),下午开始轮到国内的贵族或平民——以及像希娜这样的贵宾进场。
  「……哎,我也多少能明白啦……」
  一半讶异,一半认命——希娜和其他人一样,奉上的礼物被当场拆了开来,当然也只能耸耸肩返回。或许就因为预期会发生如此失礼至极的事情,因此给各国的邀请函上早就注明了『请尽量指派代理参加……』之类的文字。
  「既然如此,一开始别办不就好了?」
  「毕竟要顾及国家的颜面嘛。」
  藉由举办一个让国民得知国王很健康的奢华典礼.让其他国家了解到本国的富裕,以及国王有多么受到国民爱戴——这种庆典多半具有这种意图。
  大厅里设置了几张大圆桌,上面摆放了许多能站着食用的简便食物及饮料,有许多人聚集在这里。仔细一听就能听见来自四方的悄悄话,其中一点也没有关于待在最内侧板着面孔的国王的好话。这些声音与其说是看不起,还比较像是感到失望。
  原本就讨厌人群的杰斯,看了更是厌烦。
  「……真是受够这些家伙了,有意见为什么不当面说?」
  「不然你去说啊?」
  「可以吗?」
  「不可以。」
  希娜叹了口气,朝那些人望去。国王看起来并没有离开座位向大家打招呼的意思。所以等到贵宾们致完贺词送完礼后,就不敢随便接近他。导致大厅前后被诡异的气氛分成了两边。
  「听说他以前是一位好国王,并非像密斯玛路卡王那种很有威严的类型……而是会邀请孤儿们前来参加这种餐宴,既好相处又开朗……」
  「……意思是,自从性命被亲戚威胁后,就变得不敢相信人了?」
  杰斯再次环视大厅。
  「不过,他还是满大胆的嘛。」
  虽然国王周围及墙壁旁有近卫军守护着……但国王还是和众多宾客待在同一座大厅里。
  希娜托着下颚思索着。
  「……说得也对。听说自从那次刺杀未遂事件后,就不曾举办这种开放式的宴会了。我去年前来的时候,致贺活动一结束,国王就马上离开了……」
  由于感到奇怪,杰斯和希娜不禁互望了一眼。
  现在不知什么时候会开战,那不就该停止举办宴会以防万一吗?不,还是说就该在这种时候举办,让大家见识见识国王的气魄?
  「……看来事有蹊跷。」
  「什么啊,是勇者的直觉吗?」
  「正是如此。」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骚动卷入——如果是普通人只能说是霉运当头,但如果身为勇者或侦探,那就是一种素质。或者说,能否感受到事件的气息正是一浇与三流之别。
  「我去找高官打听一下。」
  「喂……」
  也许是因为她身为曾解决了许多困难事件、骚动及委托的勇者,杰斯还来不及阻止,希娜已经带着某种期盼消失在人群当中。而且才想起怎么没看见爱蜜特,就发现她正待在墙边的吧台,与其他酒客把酒言欢,还与穿着华丽的中年人间聊着。
  (……这些家伙真是……)
  杰斯叹了口气,开始喝起装在玻璃杯里的果汁。没有祝福意思的贵宾,以及被祝福也不感到高兴的主人。真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宴会,待在西域还比较轻松。
  也许因为感到不耐,神经才特别灵敏。如果像其他人那样心浮气躁,热衷于谈天的话,可能就察觉不到了。事实上,当杰斯发现时,那名男子已经穿越人群慢慢移动到国王所坐的圆桌前方了。居然这么慢才察觉。
  尽管对方蒙着头,但杰斯还是看到了他瘦削的侧脸。混着一些白发的浏海,拖着一只腿走路……还有老旧的深绿色布袍,一切特征都吻合。回想起刚才与希娜的交谈,杰斯反射性地推开人群,开始向前奔跑。幸好因为佩戴勇者的纹章,而且能带剑入宫,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他把手放到匕首上。
  面对站在圆桌另一端那名做魔导师打扮的可疑男子,国王并没有露出怀疑的态度,只是十分不耐、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如果要送礼,就拿给那边的士兵。」
  「……不,这份礼物我希望陛下亲自收下。」
  「你是什么意思!」
  「嘿嘿!」
  男子抬起彷如枯木的手,对准国王。掌上的烫伤痕迹,刺耳的声音——绝对是他没错。
  (来不及了……!)
  为了避开人群,杰斯在摆放食物的桌子上踩破器皿、踢翻酒瓶,猛烈地跳跃着。就在男子的手开始绽放出诡异光芒的同时——
  「嘿嘿嘿!我的礼物就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加斯托拉诺——————————————————————————————!!」
  杰斯由空中射出的匕首贯穿男子的手臂,在干钧一发之际阻止了他的瞄准动作。连同骨头遭到贯穿的加斯托拉诺,因为激烈的疼痛而按住手臂并失去平衡。释放出的魔法击飞了国王的皇冠,烧掉墙面上的国旗,甚至把墙壁射穿了。
  紧接着杰斯的踢腿从空中直线劈下。
  「哇啊啊!!」
  头侧遭到镶了铁板的靴子踢中,加斯托拉诺整个人飞了出去。在国王的圆桌上落地的杰斯,再度朝加斯托拉诺跳去,以全身的体重施加更强烈的踢击。被踢飞出去的加斯托拉诺,一注意到杰斯那极具特色的模样,不禁惊讶地瞪大双眼。
  「你……是你!?杰斯!?你这野人怎么会在这里!?」
  「少啰嗦,臭杂碎,那是我要说的话。你为什么会跑到这么气派的地方来?」
  「我不是*杂碎,是加斯!我的名字是加斯托拉诺!」(译注:两者发音相近。)
  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加斯托拉诺不断后退,杰斯则逐步逼近,然后毫不留情地拔起刚才命中目标的匕首。
  「哇啊!?唔唔,你这家伙……!你这臭野人……!」
  「闭嘴,杂碎。在这里我可是拥有勇者的头衔。那你呢,是刺客对吧?老子现在很不爽,小心我宰了你!」
  「我说遇我的名字是加斯!加斯托拉——诺——!?」
  被沾满血的匕首抵在脖子上,加斯托拉诺立刻举双手投降。
  「慢、慢着,冷静点,杰斯,有、有话好说啊……!」
  「谁理你!」
  杰斯把匕首凑得更近了。只要轻轻一抽,或者加斯托拉诺自己稍微一动,压力就足以割断颈动脉,而且此举还混入了杰斯自己的杀气。就因为他们都是在无秩序的西域幸存下来的人,才很清楚对方是言出必行。
  「哇哇哇、我是受雇的,对,只是收钱办事而已!原本在西域安享晚年的我,是被这个国家的艾原公爵雇用的……!」
  「少啰嗦,你给我闭嘴,什么安享晚年,你这杂碎根本不曾安静过!」
  「加!!斯!!特拉诺!!」
  被喷了满脸口水的杰斯,忍不住发出「啧」一声。
  「喂,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到底要杀还是要捉,赶快决定好不好!!不然我就杀掉他罗!?」
  发现杰斯是在问自己的拉斯露卡将军,急忙带着近卫军阻止他。
  「请、请等一下,勇者大人!我们有很多事情要问他!喂,还不赶快把他绑起来!然后也要问艾原公爵,不可以让他离开大厅!把人带走!!」
  杰斯所在的位置、疑似本事件主谋的男子所在的位置还有整个庆生会场,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可恶,杰斯,你给我记住……!」
  铐着能封住魔导力之手铐的加斯托拉诺,被带走时还流露着恨意。
  「很好,你就活着逃出来试试。下次我一定宰了你。」
  「咿……」
  留下微弱的惨叫声后,加斯托拉诺就与那位据说是公爵、穿着华丽的男子一起被带走了。
  3
  推开人墙的希娜跑了过来。
  「杰斯,你没事吧!?」
  「嗯。」
  「是吗……那就好……你和那个杀手认识?」
  「在西域认识的。他是为了干掉一个悬赏犯,就烧掉整个营区的混帐。我在那时打断了他的腿,不过还是被他给溜了。」
  「……」
  希娜好奇地注视着僳斯的脸。
  「啥?干嘛?」
  「没事。该怎么说呢……你还真是个乱来的勇者。」
  被魔法擦过头部的国王还跌坐在地上,而且张大着眼睛,既没有看公爵、也没有看加斯托拉诺,反而是凝视着杰斯。
  杰斯把匕首上的血液擦掉并收回鞘中,然后带着一副「该死,这下子麻烦了,不过既然干了也只能认命」的心情走向国王大人。
  「……抱歉,我把这里弄得很乱。你还好吧?」
  「我……我……我得救了吗?」
  也许是因为面临生命危险而陷入混乱,国王带着狰狞的表情说道:
  「为仟么要救我?我为什么得救了?」
  「……啥?」
  「为什么我还活着?你为什么让我活着?」
  「……」
  「国民全都不信任我,我根本不被需要。你明白吗?就是——」
  累积已久的压力瞬间宣泄出来。
  「你是白痴啊?」
  「什、什么?也对,也许我的确是个白痴,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救我……」
  「马希洛曾说过,所谓的国王如果不被大家认同,不但当不上也做不了多久。所以,既然你还是个国王,那就表示这个国家的人都认同你吧。」
  「可是……」
  「人只要被丢着不管,早晚都会死掉。如果真的是没有人要的家伙,在那种杂碎出现之前,早就像共和国那样陷入暴动而被杀死了,不是吗?」
  「唔……嗯……」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听说你以前也是一个不输给密斯玛路卡王的好国王?既然受到认同,不就表示大家都明白这一点吗?他们都知道你还是一个好人,只是因为差点被杀而受到打击。大家都在等待你恢复原来的模样吧。」
  国王吸了一口气。
  「……是……是那样吗?人民……在等我……?可是……」
  「不,请恕在下直言,正如勇者大人所说……」
  其中一名大臣开口了:
  「在那之后,陛下就一直走不出阴影,变得无法面对人民,也无法倾听他们的声音。但是,大家都满怀期望,认为只要等陛下整理好心情,就会变回原来善良的陛下……看来那是错误的做法……」
  过度的体谅、介意,在不知不觉中转为疏远,那种不自然的距离感使国王变得更加不相信人,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向任何人敞开心胸了。
  一名将军说道:
  「人民一直很期待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很久没有亲眼目睹国王的风采了,认为一定是陛下终于恢复过来了……」
  很讽刺的,那却是为了刺杀计划所安排的宴会。
  另一名大臣低头流泪:
  「请原谅臣的冒犯,但能不能请陛下向前来参加的大家问候一声。看见真心准备的礼物在自己面前被拆毁,连一句慰劳的话语都得不到……如果就这样结束,人民实在太可怜了!」
  受到寂静笼罩的大厅,听到大臣们的请愿,客人们以及与他们抱持相同想法的人们,开始呼喊着国王。那是充满爱戴,以及加油打气的声音。就连亲信及士兵们泪水也像溃堤一般。
  「呜……呜呜……!」
  不知不觉间,国王睁大的双眼里开始溢出热泪。
  「是、是这样吗……你们都在等我吗……!只是我没听见而已吗……!明明你们一直都相信着我……!」
  终于,国王威风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是对不起了,各位……!是我的错……!我实在逃避了太多的事情……!」
  「陛下!」
  「国王!」
  「国王大人!」
  他舍去了原本苍白的面孔,尽管带着泪水,但是以充满人类情感的目光看向杰斯。
  「啊啊,勇者!你让我醒过来了!明明世上有着像你这样肯奋不顾身救人的人,我却只因为差点被杀就一蹶不振,啊啊,真是太丢脸了!的确,遭到亲戚背叛是令人深受打击的事情,但那却变成我贪生怕死的藉口!如你所言,人早晚都会死,我只是害怕那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是啊,明明现在正是中原必须团结一致的时刻,怎么能害怕丢掉一两条性命!」
  「啊……嗯……是吗……」
  「谢谢,谢谢你啊,勇者!」
  「没有,我只是……呃……」
  杰斯的单手被对方用双手紧紧握住,跑也跑不掉。
  然后国王将双拳高高举起,做了一个帅气无比的欢呼姿势。这样灿烂的笑容,究竟有多少年没看过了?
  「活着真好!!感谢大家来替我庆生!!感谢各位!我真的很高兴!!我爱大家!打从心里爱着支撑这个国家的各位啊!!」
  彷佛冻结的时间重新开始转动般.大厅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
  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杰斯开始冒着前所未有的冷汗,无意识地悄悄后退,但是又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太好了,活着真好,都是托你的福我才有这种感觉!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大家一起庆祝吧!然后我将赞扬替我带来这个好日子的勇者!大臣、将军,快叫乐队及舞娘过来,把所有的酒都拿出来请全城的人喝!还要拿甜美的蛋糕及甜甜圈给小孩子们!哈哈哈哈哈!」
  (……)
  不——
  也闹得太过头了吧!
  虽然杰斯这么想,但国王和家臣们的情绪现在似乎都锐不可挡。管他什么刺杀的主谋,或是刺客加斯托拉诺……这些似乎都无所谓了。
  国王恢复原来模样的好消息,一天之内便传遍整个拉斯露卡。
  4
  基于以上缘由,大受国王喜爱的杰斯等人就这样住在城堡里。
  当天晚上……
  「喂。」
  「……」
  「……喂,你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的功劳啊。」
  「所以才讨厌呀。」
  用手撑着头的希娜不高兴地看向一旁。
  爱蜜特抱着几瓶平常不要说买,就连看都没什么机会看见的高级香槟,兴高采烈地替希娜的杯子倒酒。
  「在关键时刻跑去探听情报的勇者希娜也来喝吧,哎,这点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嘛。虽然实际上还是我的勇者的功劳。来,乾杯。」
  「为什么身为S级勇者的我,非得接受E级勇者杰斯的施舍?」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不想引人注目。这种事情你不是很习惯了吗?」
  「就算如此,怎么可以说一切都是听从我的指示?说得好像我在背后牵线似的,简直像是黑幕一样,像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下礼拜的报纸如果这么写,我要怎么办啦!」
  「管它怎么写,你不也帮忙捉住准备逃跑的公爵了吗?」
  「好、好,反正只是巧合而已。我哪知道随便找来探听情报的对象,刚好就是策划刺杀计划的主谋。这是什么烂巧合!」
  「那也是勇者的实力之一,正所谓一切都是主的指引。总而言之呢,你就是不甘心被身为E级的我的勇者抢在前头对吧。」
  被爱蜜特取笑的希娜,一口气干了整杯酒。
  「那还用说吗?再来一杯!」
  「好、好,你尽量喝吧。我的勇者偶尔也一起来杯酒吧?」
  「我不要。」
  被一口回绝,爱蜜特只能耸耸肩,开始替自己倒酒。
  希娜吃了一口当作下酒菜的起司,向杰斯说道:
  「你惹人注目一点反而好,你这个人根本缺乏勇者的自觉,之前明明还说什么要靠打倒魔王出名的。」
  「……已经找到公主了,所以没必要。」
  「讨厌……修女你也帮忙说他个两句吧?」
  「嗯~?没关系啊,反正我的勇者本来就是这样—我们都知道我的勇者是个能干的孩子嘛。就算这次只是碰巧,但大家都很清楚勇者希娜是个了不起的勇者,所以说这样就好了嘛~♪」
  此时敲门声响起。造访的正是国王本人——以及几名亲信。希娜等人连忙起身。
  「喔喔,不必拘谨。哎呀,像你们这么没有贪念的勇者,真叫人伤脑筋呢。」
  国王带着无比爽朗的笑容说道。
  虽然国王说过想要什么奖赏部没问题,但杰斯却什么也不要。既然解救了国王的性命、还生擒刺客的当事人这么说……仅仅帮忙捉住名为公爵的肥胖中年人的希娜,当然也不好意思开口索讨了。
  「如果只让救命恩人住个一晚就离开,我实在太没面子啦。简直可以说是国耻啊。因此我在宝库里看了一圈,找到一样不错的东西。大臣。」
  「是,东西就在这里。」
  大臣慎重地打开衣盒,里头放了一件短袖的黑色男用夹克。
  「以我的观察,勇者杰斯似乎偏好比较简便的穿着。」
  「衣服吗?可是……」
  「哈哈,你可别小看它,这并不是普通的衣服。」
  感到疑惑的希娜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咦?这个……不是皮革……?」
  「正是。真不愧是勇者希娜,很有眼光。虽然看起来像是皮革,但却是编织而成的。据说是古文明末期的高分子聚合纤维,很有可能是当时的士兵穿在防护甲底下的东西。来,你就试穿看看吧。」
  「我无所谓啦……」
  「欸!杰斯,拜托你不要在女孩子面前突然脱衣服好不好!到隔壁房间去穿!」
  红着脸的希娜生气地指着门。
  「喔,抱歉……」
  「哎呀,我倒是无所谓呀。讨厌~♪」
  希娜推了修女的头一下。
  「介意一点好不好?」
  「好啦好啦。不过这衣服是古文明的遗产呀,感觉好像很厉害呢~」
  「嗯。根据从本国的遗迹找到它的学者们的研究,这衣服具有和钢铁铠甲相同程度的防刃性及耐火性。而且,听说这衣服明明没有魔导皮膜,却能挡住子弹。」
  似乎没有费太多工夫,杰斯一下子就回来了。虽说是件夹克,但加上钮扣和拉链之后,可以当作两件式的工作服穿。
  「哎呀,看起来不错嘛,杰斯。你穿起来给人一种很精悍的感觉。」
  「好合身呢,我的勇者。」
  「好像是吧,而且明明厚得像皮革,却和布一样轻。」
  杰斯抬抬脚,还在原地跳一跳,确认这件事。
  「是吗?很高兴你喜欢。我很期待勇者杰斯能够穿着那件衣服继续大展身手啊。由于勇者希娜已经拥有非常著名的武器,也找不到那么亮丽的衣服或铠甲……」
  国王使使眼色,大臣又拿出一个像是宝石盒的东西。
  「这是一些像是耳环、项链及戒指等饰品风格的魔导器。哎呀呀,只是我们不清楚这合不合年轻女性的喜好……」
  「不,请别这么说。十分感谢您的好意。这些一定能帮助我们为大陆带来和平的。」
  最后,国王又转向爱蜜特。
  「至于这位修女,我也准备了一些旅费。就当成一种捐献吧,你觉得如何?」
  「……咦?我也有份?哎呀,您真是……」
  各人向国王致谢后,国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表示自己必须写致歉文给各国,留下苦笑后就离开了。
  「……结果真的和希娜说的一样啊……」
  「对吧?……哎呀,都是很高级的道具呢。只要拿去饰品店修改一下应该会更可爱……」
  「……欸,这些旅费……不愧是大国的国王大人。虽然在密斯玛路卡也不错,不过这么多钱要我们旅行到哪里去呀……」
  ◆
  『拉斯露卡王面临千钧一发的危机!
  勇者希娜与勇者杰斯,连同国王的心一起拯救!』
  隔周的报纸大篇幅地刊载了这样的头版新闻。
  「杰斯……」
  早晨,在某个宿舍的酒店里吃着荷包蛋的一名女子,正单手拿着报纸喃喃自语着。
  『关于企图造反的艾原公爵,隔天有匿名消息指出其实他还打算倒向帝国。未来公爵想必会和自称暗杀者的加斯托拉诺(年龄不详)一起在牢中蹲上好一段日子。而这两人之所以免于一死,主要是因为本次事件令国王走出了精神官能症的阴影,所以才特别赦免。
  匿名通报的是两名男子,从他们极为希望公爵被判死刑来看,就可以看出拉斯露卡王有多么受人民喜爱……』
  「…………杰斯……」
  女子自言自语着,并且逐行阅读报纸头版。
  「……捉住自称杀手的加斯托拉诺的人,是E级勇者杰斯……即使只有单眼独臂,他仍勇敢面对觊觎国王性命的万恶歹徒,并且将其绳之于法……虽然他谦虚地表示,一切都是依照识破刺杀计划的勇者希娜的指示……」
  后面就看不到关于杰斯的话题。尽管把报纸翻来翻去,但直到最后的广播节目表也找不到关于杰斯的话题,只好又翻回头版。
  「……杰斯……?」
  比起无人不知的虹剑希娜,女子重复念着的却是近乎无名之辈的勇者杰斯。
  报纸上刊载着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与满脸笑容的拉斯露卡王握手,却不知为何笑得很尴尬的希娜。画面角落则是一名彷佛置身事外而看向他处的白发少年,而且只入镜了一半。
  「…………杰斯小弟……?」
  「找到你啦!!」
  早晨平静的气氛,被粗暴男子的声音打破。一群带着剑、斧、手枪及散弹枪的武装匪徒,用力推开门闯了进来。
  「……?」
  「……还装傻!!居然给老子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听说昨晚你这贱人『照顾』了我们帮的小伙子是吧!!」
  带刀剑的举起刀剑,带枪的也扣住扳机。没错,这里并非治安良好的城镇,而是位于危险歹徒聚集地区的一间酒店。
  从一大早起就在酒店内喝酒、赌博的酒客并没有逃跑,反而起哄着。
  「啧,居然还带着日本刀,明明是女人还自以为是武士?」
  「嘿嘿嘿,仔细一看长得还挺漂亮的嘛。」
  「喂,要道歉就趁现在,这样还可以当老子的女人。或者你想现在就死在这里?」
  女子把报纸放到吧台上,然后轻快地从吧台圆椅上下来。
  喀。
  一道以拇指推动刀身的清脆声响起。

  唰。

  「「「……」」」
  女子维持着原来的傻呼呼表情,却竟已拔出日本刀。站在最前面的男子不知不觉间已被利刃抵住喉头……而他原本握在手上,位在刀锋行进轨道上的手枪,已经有半截掉到地上了。
  「等……等……等等……」
  「……哈哈……」
  女子的表情突然转为笑容。
  那并非战士的表情,甚至不像注视猎物的猎人。恍惚的神情彷佛是望着活祭送到自己面前的恶魔。这些男子并非一般的小混混,就因为也曾出生入死过,这些恶徒才能理解这件事。
  对方并没有表情或气力上的变化,就能以目光无法跟上的速度斩断铁制枪身,血肉之躯恐怕更不在话下。就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脑袋——不,甚至是一半的身体滚在地上也不足为奇。
  如果只是个身手高强的剑士也就罢了,如果还是个知道分寸的正义勇士也就罢了。但这女子很明显不对劲。她的笑容很诡异,这已经不是要不要与她为敌的问题。
  这个对手根本是不该扯上关系的类型。
  「想要动手吗?」
  她将日本刀压在男子的喉咙上。
  「开、开什么玩笑……是、是我错了……」
  「想要动手吗?」
  「不、不,拜托饶了我吧……!我绝对不会再……!」
  「……你们不打啊。」
  「我们不敢!请问你为什么一脸遗憾的样子!?拜托放我们一马!喂,你们也赶快丢下武器啊!老子还不想死!你们也会没命啊!还不快点!!」
  一堆武器就这样纷纷落地。
  于是女子轻轻收刀。
  她并没有因为不见血的胜利而骄傲,也没有因为男子们的求饶而嘲笑。
  「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子穿着军靴,以及一身古文明时代的野战服。披着一件边缘破破烂烂的旧斗篷,还以素色的头带取代眼罩遮住右眼。女子又长又翘的发丝摇曳着,笑得像少女般天真。
  她得意地拿起报纸给所有人看,说了一句:
  「沙穗可是杰斯小弟的师父哟☆」


第三章 独眼的师徒
  1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听到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坐在驾驶台上的希娜与爱蜜特一起回头。原本躺在马车置物台上打瞌睡的杰斯突然苍白着脸、冒着冷汗,还气喘吁吁地左右张望着,像是在提防着什么。
  「还……还好吧,我的勇者……?」
  「……啊……喔……什么啊……原来是梦……」
  原本还以为出了事,连手都放到剑柄上的希娜也松了口气。
  「原来连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也会做恶梦呀。」
  「讨厌啦,勇者希娜。我的勇者他应该是梦到小时候的事吧?」
  遭到爱蜜特提醒,希娜才反省。那是他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那个年幼时的回忆,与他现在的强度无关。
  「……对不起。」
  「不,不是那个……呃,不过要说是以前的梦也没错……」
  「「?」」
  杰斯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梦就好。」
  「我的勇者,你梦见了什么?以前在西域被很恐怖的魔物追杀过吗?」
  「如果是魔物也就算了。」
  他拿起放在角落的本周报纸,还恶狠狠地瞪着它。
  「……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逃脱,要是因为这样被找到……」
  即使他在喃喃自语着,但这里的路很颠簸,两人根本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可不想出名啊。」
  杰斯气呼呼地撂下这句话,然后把报纸丢到一旁。
  离开拉斯露卡,在贝鲁格伦王国的庆生会也稍微露脸的一行人,正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准备前往希娜最想去的海兰德。由于这份报纸的流传,希娜等人在贝鲁格伦王国也受到热烈的欢迎。当然杰斯既是希娜的同伴,又是解救了拉斯露卡王的当事人,所以一下子就走红变成名人。
  但是不知为何,杰斯却一副非常不高兴的模样。
  「有什么关系嘛,我的勇者。你在贝鲁格伦不是很受女孩子们欢迎吗?我也与有荣焉哟。在海兰德一定也会……」
  「和性命相比哪个比较重要?」
  由于两者之间有极不自然的落差,希娜与爱蜜特又面面相觑。
  「什么性命啊,杰斯?你又不是被通缉的悬赏犯人。」
  「我算是见识过很多国家的军队了,不过我宁可被军队追杀。」
  「……我的勇者,你自从看了报纸以后好像一直很不舒服……难道说你是现在进行式地被追杀,而不是做恶梦?」
  杰斯与其说是难以启齿……还比较像是不想承认。
  「不……那个,怎么说呢。嗯,的确是。」
  他说得很不情顾。
  「那个人基本上只会出现在西域。这报纸应该只在这边贩卖而已吧?如果是这样,应该不必太担心……而且,要是人真的来了,一定会有传闻……」
  据说,那个加斯托拉诺以前在刺客公会里属于最顶尖的杀手。既然连那种会被委托刺杀国王的高手都认识……
  「对方和加斯托拉诺是同类?」
  杰斯似乎是走出了恶梦的阴霾,深呼吸几次后说道:
  「不。是我的师父。」
  「「……」」
  希娜再次与爱蜜特互望。
  「为什么师父会追杀徒弟?」
  「我不是说过了吗?那个人根本莫名其妙。」
  「我知道了,我的勇者。你一定是打破规矩,偷学了不外传的秘招什么什么剑对吧?」
  「你白痴啊。」
  希娜说道:
  「你是不是有点累了?」
  「……毕竟也算是跋山涉水了,而且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打起精神,被逼着听那些啰嗦的致词。」
  虽说如此,但频率还比不上马希洛他们。而且过程要花上几天的时间,他们都在普通的旅店自由度过。面对还是很不习惯王宫的严肃气氛的杰斯,希娜说道:
  「越过这条山路后有一个很大的宿驿站。反正行程还有时间,我们在那边休息两、三天吧?」
  如果和其他国家的官方人员撞上,沿路上的住宿地点常常会全部客满。因此他们才会提前赶路……但这其实只是希娜的藉口。
  海兰德的庆生会并非女王的生日,而是利塞尔的生日。受招待的并非国王本人,而是与马希洛相同,背负着各国下一世代使命的王族——或者代理人。既然如此,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阵仗堵在路上了。
  爱蜜特像是看穿了希娜的心事,开口说道:
  「哎呀,要是能早一点进入海兰德,就有时间和利塞尔王子卿卿我我了嘛。」
  「谁……谁说要卿卿我我了!?我只是要向利塞尔学习剑与魔法,之后才能以勇者身分替大陆的将来尽一份心力……!」
  「唉~好啦好啦……我倒觉得与其提前抵达,还不如到当天还迟迟不肯现身,让他焦急难耐之后才在压轴时登场。」
  「……那听起来不错耶。」
  「对吧~?」
  摇摇晃晃。马车无视吵闹的女人们,已经默默地爬完了山路,过了一会儿,刚才所提的宿驿站就在眼前。
  希娜挑了一间以前曾住过、虽然有点贵但保全良好的饭店完成住宿登记。等到各人放好行李并再次于大厅集合后,爱蜜特环视着气氛良好的大厅,说道:
  「哇,这旅店很好呢~我挺满意的。」
  「这一带的魔物比中原的平原地区更强,而且还有一些山贼之类的……既然是难得的休假,至少休息的地方应该安全一点。」
  「所以才挑这里吗?」
  杰斯望了身着重铠甲的保全卫兵一眼。如果是在密斯玛路卡一带,就只有城镇出入口有士兵站岗,会像这样自己准备强壮卫兵的只有贩卖高级货的店家而已。
  「尤其是那些叫做『食腐者(Scavenger)』的家伙,虽然我以前曾打下他们的基地……」
  「食腐者?这里也有啊?」
  「我不清楚杰斯你指的食腐者和这里的相不相同……这里指的是不论旅客的物品、城镇里的东西,还是古文明的废弃品,凡是想要就会硬抢的棘手盗贼。」
  爱蜜特问道:
  「那……经过你攻打后又怎么样了?」
  「毕竟是在这样的山上,他们似乎不只有一、两个基地而已,就像老鼠或蟑螂一样。我没有办法将他们彻底根除。以这一点来看,他们还真是名符其实呢。」
  说着说着,一行人来到街上。
  站在街上的自警团及保镳,人数看起来似乎还是比平原上的城镇多。
  「我的勇者,西域的食腐者不一样吗?」
  「啥?喔,这种事情你还是别问比较好。听了以后你会觉得这里的食腐者还比较像正派的盗贼。」
  希娜消沉地冒着冷汗。
  「西域到底有多乱呀……」
  「关我屁事。比起这个,我们来干嘛?」
  「来买前往海兰德路上的食物。还有你,要送什么给利塞尔?」
  「啥……?呃,这个……」
  果不其然,杰斯像是完全没想到,希娜不禁叹了口气。
  「呃……可是……要送什么……?」
  「这种事情你自己想吧。既然你们是朋友,就当作是参加生日派对吧。」
  「那是什么啊?我根本没参加过。」
  爱蜜特耸耸肩。
  「……哎,除非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少爷,不然男孩子很少会开什么生日派对吧。」
  「利塞尔不只是有钱的少爷,他是真正的王子。那也是当然的呀。」
  「那你们呢?」
  希娜有点得意。
  「我早就准备好了。修女你呢?」
  「我?我方不是那种马上就谈到物质的人呢。我会给他超大的祝福的,你放心吧。」
  「……算了。不然我也帮忙一起挑礼物吧。我想想,就到那边的杂货店……」
  当希娜伸手指向转角时,旁边突然冒出声音。
  「咦?喂,那个……」
  「唔喔,没错……」
  「找到人了!」
  回头一看,发现有几名武装匪徒。也许是这一带有名的恶徒,原本在逛街的一些当地居民见状立刻快步离去。
  男子们阻挡住希娜三人的去路,举着本周的报纸问道:
  「喂,你就是杰斯吧?」
  下一秒钟,杰斯也露出凶恶的表情。
  「……啥?干嘛,你们想打架吗?小心我宰了你们。」
  「「喂——」」
  希娜与爱蜜特还来不及阻止,杰斯已经踏出一步并朝对方呛声。杰斯似乎是累积了不少压力,他的眼神及口气都很不客气。面对一看就让人觉得历练程度非同小可的杰斯,男子们甚至有点退缩。
  「喂,怎么啦,你们腰上的东西不会是假的吧?」
  「呃、喂喂、稍微等等、冷静一点……」
  男子们开始畏缩起来。
  勇者?咦?可是……?勇……者……?
  他们开始如此说着悄悄话。
  一般来说,勇者不会说什么「宰了你」之类的话。至少不会一被挡路就马上冒出这种话。就在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找谁麻烦的状态下,男子们说道:
  「找你的不是我们,虽然我们也搞不清楚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啥?」
  「有一个自称是你师父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
  一名女子从刚才希娜指的店家转角处现身。
  「啊!大姊,我们找到啦!你说的杰斯就是这家——」
  「……哈哈……☆」
  露出诡异笑容的女子,立刻以拇指推刀并朝这里猛冲过来——然后拔刀。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晓得刚才的气势到哪里去了,发出惨烈叫声的杰斯也不输对方地一百八十度转身,朝刚才走来的方向全力奔逃。
  女子也以不输给他的速度追了上去,两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踪影。
  他们的速度就是如此惊人。
  「……咦……?」
  「怎……怎么回事……?」
  被留在原地的希娜与爱蜜特不禁冒出这句话。
  2
  「讨厌,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她就是我的勇者的师父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希娜与爱蜜特,也顺着路上扬起的尘土及声响追着两人。那女子给人的感觉异于寻常,而且还拔了刀,实在是不能置之不理。
  追逐的路上显得愈来愈混乱。恐怕是杰斯为了阻止追逐,故意把路上看得到的木箱、木桶或看板之类的踢倒所造成的结果。
  (……!)
  希娜跳过这些凌乱不堪的障碍物时,还感觉到些许战栗。女子似乎是边追边砍。地上的残骸都遭到彻底切断,锐利程度只能用一刀两断来形容。

  甚至就连建筑物的外墙柱子上都有这样的痕迹。虽然拿大剑的确是可以藉由蛮力砍断柱子,但那女子挥舞的可是细上许多的日本刀。
  「而且还是以这么可怕的速度奔跑,看来她很有本事……」
  「找到了,在那边!」
  爱蜜特以法杖指的方向,已经快到城外了。被追赶到用以阻止魔物入侵的高耸防护壁附近的杰斯,只能以凄厉的表情转身并拔出匕首。
  女子从上段一口气劈下,劈开了空气,石头堆砌而成的墙壁立刻遭到击碎。惊人的是,那把细长的刀身居然有一半砍进了防护壁。如果杰斯没有以匕首从侧面敲击刀身,被斩断的就是他本人了。
  女子不发一语地从墙壁里抽刀,再度重重挥出一击。突刺、反挥、横扫。而杰斯则背对着墙,以毫无射程可言的匕首持续着格挡、化招及闪躲的动作。
  (好强……!)
  希娜倒抽了一口气。眼前是一场令人眼花撩乱的近身战,那恐怕比透过魔法强化身体能力的亚克赛拉更快。所有刀的轨迹都是瞄准能立即致命的弱点,既快又重,但女子看起来却脸不红气不喘。而杰斯虽然只能防守,但仍极其精巧地使刀,将对方的致命攻击一一化解。
  下一秒钟,仔细瞄准的杰斯以匕首弹开了刀锋。女子退到能挥刀砍中的范围之外,杰斯便朝露出破绽的她扑上去。
  咚!!
  沉闷的一声,遭到重重一踢的杰斯,就这样被踢回到墙边。那是一记完全命中的反击。女子又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子。她反握着刀,朝着倒在地上的杰斯挥下,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杰佛!!」
  希娜明白对方是不能稍有疏忽的人物,立刻朝那女子的背后全力施放魔法。
  「?」

  碰!!

  「呣啾——☆」
  遭到威力如同爆炸的风魔法命中的女子,像是一只被压扁的青蛙般,发出叫声重重地撞在杰斯身旁的墙壁上。
  「我的勇者,你还好吧!?」
  「……喔……嗯……可恶……」
  当杰斯摇了摇头,甩开朦胧的意识并且撑起上半身时,黏在墙上的女子也缓缓落地。
  「这……这样很痛耶……」
  「你这……」
  杰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还喊什么痛啊,白痴!!居然又像这样全力追杀我,白痴!!我差点就死掉啦,白痴!!」
  收起匕首的杰斯,从女子手中夺走日本刀。
  「啊啊呜……这样子好过分……你怎么可以对师父说这种话呢。不对,沙穗如果手中没刀就只是个不堪入目的孩子,请赶快还给沙穗……」
  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的女子,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骗人……的吧……?」
  希娜刚才是以就算杀死对方也无所谓的强度施放魔法。至少在大八洲交战的那些风牙忍者是绝对站不起来的。
  「抱歉,希娜,是你救了我。」
  「咦?啊,不会……你才是……那个……不要紧吧?还有这个人……」
  目光移向女子后,杰斯叹了口气。
  「喂。」
  「有什么事吗?」
  「不要再攻击我了,这样会对居民造成困扰。这里不是西域,知道吗?听懂了吗?」
  「沙穗只是来追杰斯小弟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还有把街上弄得一团乱的人是杰斯小弟,你必须好好向大家道歉哟!」
  「我又没关系。也就是说,够了……」
  杰斯垂头丧气,把日本刀还给女子。女子以熟练的动作将刀收回鞘中,有点不满地说道:
  「为什么没关系?」
  「啥?我在这边拥有勇者的头衔,闯一点祸不算什么。」
  听到这句话,希娜用力点头。
  「你好像愈来愈了解什么是勇者了呢,杰斯。」
  「不对,我说,汝这些人,勇者的纹章不是免死金牌……」
  虽然爱蜜特如此提醒,但当事人并没有听进去。
  3
  「杰斯小弟变强了呢。」
  「啥?」
  由于时间已晚,一行人进入附近的酒店打算吃饭。这个名叫自井沙穗、来自极东地区的女子,与追逐杰斯时大不相同,正以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啃着炸鸡。
  「你一看见沙穗,就知道要马上逃跑。」
  「不过还是被抓了。」
  「但至少还有抵抗,没有放弃呢。」
  大口喝着当天第一杯酒的爱蜜特问道:
  「所以说……你是我的勇者的师父吗?」
  「是呀。因为我们两个都是独眼,所以沙穗才收他为徒。」
  杰斯少了一只眼睛,而这名女子似乎也一样,所以才以头巾遮住。
  「什么叫做因为我们都是独眼,我又没有拜托你收我为徒。」
  「你正值反抗期呢。虽然这样子也满可爱的,但以前更可爱说。」
  「哎呀,是真的吗?杰斯。」
  「是喔——我很有兴趣耶,我的勇者以前是什么样子?」
  「少啰嗦,你白痴啊。」
  杰斯的用词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徒弟,只喝了一杯就起身。
  「等等,我的勇者,你要去哪里呀?」
  「回去睡觉。」
  他留下「随便你们」这句话,然后就真的走出酒店离开了。
  「……他一看见你就发出那种惨叫。意思是说,那个……该怎么说呢?」
  尽管爱蜜特说得很含蓄,但沙穗面不改色。
  「以前给过他那么严苛的锻链,既然他现在还活着,就表示他真的变强了。」
  「是说……」
  希娜说道:
  「为什么刚才你会追、杰斯会逃?」
  「因为那是锻链。」
  「……呃……不是,可是你刚才根本是打算杀死杰斯吧?」
  「?」
  「你还一脸困惑的样子?啊啊,真是的,难怪杰斯会说他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也就是你擅自把他当作弟子。你不但擅自收留了小时候的杰斯,带着他四处跑,还重复着那些名为锻链的虐待行为吧。」
  担心现场气氛变糟的爱蜜特开始安抚着希娜。但沙穗本人却一点也不介意,把炸鸡的骨头放在空盘子上。
  「总比死掉好呀?」
  「不是人没有死掉就可以胡作非为吧。」
  「沙穗只是想让杰斯小弟活下去而已。」
  由于两人开始各持己见,最后希娜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
  「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会造成杰斯现在这种阴沉的个性。」
  「汝这个人怎么随口就冒出那么过分的话……我的勇者只是表面上阴沉而已,内心是个好孩子哟!」
  沙穗眨了眨眼,露出微笑。
  「是吧!他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哟。能够认识希娜及爱蜜特这样肯帮助他的同伴,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么久不见,能看到这样的杰斯小弟真是太好了。」
  女子温柔地笑着。
  「原本那么想死的杰斯小弟,终于肯全力抵抗沙穗了。看来沙穗已经不需要担心他了。」
  「「……想死……?」」
  ◆
  这是儿时的回忆,一个回想幼时的梦。
  要回溯至十年多以前,开始出现自我意识的时候。
  当我察觉到时,我已经没有父母,右眼看不见东西,纵然想举起右臂、用右手确认右眼的存在,也只换得徒劳无功。在龙蛇杂处的难民营中,只有一间诊疗所,四处躺着全身上下满是绷带的人,但自己似乎是最惨的。大部分的人在变成我这样之前早就死了。
  所以我清楚记得,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听见的并不是高兴的声音,而是怜悯。这里每一位失去国与家的大人们,都没有余力照顾孤儿。除了伤势之外,也讦还会带来某种后遗症,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在未来活下去,这种情况也许死了还比较轻松。
  「干脆让他死了还比较省事。」
  「就算想养他,没有手臂将来也无法工作。」
  「是啊,即使是人口贩子,也不会想要这副惨样的人。真可怜。」
  (……这副惨样……)
  某个雨后天晴的日子,当杰斯总算能爬起身来并且走到外头去时,看了水洼里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怪的是,他并没有受到打击,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看到他如此寡言、不笑不哭也不叫的模样,大人们开始怀疑,他可能精神——甚至脑子本身也受到了某种创伤。
  而他们说的其实大致正确。
  这副惨样,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人需要。就连自己也不要自己。
  某天,杰斯突然逃出了难民营。
  由于他已经变得如此凄惨,因此大人们一点也不介意。尽管杰斯听见有人想阻止他,却也听见另一道制止的声音,说应该让他自生自灭。就连驻守在此的帝国士兵们,也像是抱着怜悯之情,假装没有看见。
  杰斯穿着病患的衣服,打着赤脚,在深山里走了好长好长的路。虽然半路也看见魔物,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心就是死得如此彻底。因为杰斯像个孤魂般淡淡地走着,魔物也没能察觉到他。
  意思是说,没有任何人想理会自己。
  (……)
  然后,他来到一座陡峭的溪谷。俯瞰下去尽是一片能冲断流木及岩石的激流。杰斯没有多想什么,只是继续走着,没有停下脚步。正当他一脚踏出断崖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突然被人拉住后领,这是杰斯离开难民营之后,第一次向后退了一步。回头一看,眼前是一名陌生的女子。她的表情与声音十分平淡,彷佛在街上搭讪一般。
  「掉下去的话会死掉哟。」
  「……会死啊。」
  「你不害怕吗?」
  「我才不怕。」
  「可是,死掉是很悲伤的一件事哟。」
  杰斯的脚步再度踏出。然而就连那一步都无法踏出,因为身后的女子不肯松手。
  「我才不会悲伤。」
  话一出口,杰靳就被一把从悬崖旁拉回,然后一脚踢飞,在原先走来的路上翻滚了五、六次。他感到全身疼痛,并且咳了几声,但也仅只如此。他又朝悬崖走去。女子虽然没有生气,却依旧不断将他踢回原来的位置。就这样重复了十几次。当杰斯开始感到自己的咳嗽带着血味的时候,女子像是认输似地说道:
  「真搞不懂你这孩子在想什么……」
  她又朝一点也不害怕而抬头看着她的杰斯踢了最后一脚,然后用脚踩着他。
  「既然讲不听,就只好来硬的了。」
  女子把不知从哪里取出的项圈套在杰斯的脖子上,开始拖着他走。
  刚开始,杰斯以为自己会被卖掉。但是,他也想起帝国士兵曾说自己这副惨样没人会要。等到机会来了再寻死就好。于是杰斯决定跟着以锁链拉着自己的女子。
  女子自称白井沙穗,杰斯则告诉她自己名叫杰斯。
  4
  他记得自己朝着夕阳沉没的方向走了好多天。也许是好几个星期,也可能是好几个月。
  路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露出不敢靠近他们的目光,毕竟以姊弟而言年纪相差太多,以母子而言又相差太近,更重要的是,年纪较小的一方被链子拉着走——对于如此异样的两人,行人只能远远看着他们。沙穗原本就是不在意别人眼光的个性,而杰斯也无所谓。在这种无所谓的心态下,他渐渐习惯了那样的目光。
  不知不觉中,他们从城镇走到村落,从村落走到像那个难民营的简陋聚落。愈是朝着日落的方向前进,人类居住的地方就变得愈少。渐渐的,再也没有人介意他们两人的模样。因为在这种没什么人居住的地方,不可能住着像样的人。
  有时候——
  「死掉是很悲伤的一件事哟。」
  沙穗会如此说道。
  「我才不会悲伤。」
  每当杰斯如此回答,就会被一脚踢飞,直到锁链绷紧为止。
  在每天不断重复着这样的问答几百次后,杰斯的回答变成一种执着。明明自己早就不在意任何事,却只有这件事情让他执着不已。
  如果感到悲伤,就表示死掉是不对的吧?这样不就不能死了吗?
  他开始抱持这样的想法。
  ◆
  某日,他们抵连一个较大的众落。
  那里林立着看起来即将崩塌的几栋水泥建筑,而非帐篷。人们居住在古文明的废墟里。不只下着酸雨,土壤贫瘠,空气里还成天弥漫着由古文明遗迹散发出来、带着辐射线的烟雾,这座城镇就是如此诡异。
  「肚子饿了呢,杰斯小弟要吃些什么吗?」
  那是一间墙壁上四处有破洞,有沙尘不断吹入的军营式酒店。这里的过滤水比燃料更贵,但如果喝生水,内脏就会在一个月内损坏。既没有像样的植物生长着,也没有像样的动物栖息着。菜单上只有用怪物的残骸制成的食物。
  放眼望去,尽是一些从东边逃来的通缉犯;追杀目标而来的杀手、想一夕致富的怪物猎人、想从还吐着煤烟的遗迹中取回遗产的寻宝猎人,以及想等他们死后夺取财物的食腐者。
  这里就像是全大陆的恶徒堕落到最后会来的地方。一群废物聚集在古文明的废墟当中,所以才被称为垃圾国。
  「喂,那小鬼是拿来卖的吗?多少钱?」
  「杰斯小弟并不是商品哟。」
  「啧,那就不要四处秀啊,变态女人。」
  当沙穗在犹豫要点什么的时候,一直有人来问。这让杰斯想到,看来帝国士兵所说的人口贩子,可能还比较正常一点。
  「我要冷却水、烂泥史莱姆的烂泥茶碗蒸,还有嫩煎生铁蜗牛……啊,道产子二号的马刺好像也不错呢。附粉面包套餐,各两人份。」
  「好。话说回来,那个小鬼你要卖多少?」
  「他不是商品哟。」
  背上背着巨大机关枪及开山刀的店长夸张地耸耸肩,然后回到柜台里。
  杰斯听到不熟悉的单字,于是问道:
  「……仟么是冷却水?」
  「就是以前在汽车及工厂的引擎里加了非常多的那种水,因为有加药,所以还能喝喔。喝起来又甜又苦的,很好喝哟!」
  咚。被店长粗暴地放到桌子上的啤酒杯中,开始倒入大量浮着机油的萤光色液体。在这片遭到酸雨及辐射能污染的土地上,找不到像样的水。
  「这里的人们从大战争结束以来,就一直过着相同的生活。真是具有历史与传统呢。」
  看到沙穗带着敬意笑着,杰斯不禁在内心暗骂。
  杰斯天真地认为,所谓的历史与传统应该是更好的东西才对。有强悍的英雄、伟大的国王,还发生过战争,之后肯定会不断留下一些东西才对。
  总之,绝对不是像他们这样。他们只是从古文明崩坏之后,一直停留在那个时代而已。这群人丝毫不打算向前走,只是重复着毫无意义的每一天,就这样持续了几百年。没有一个人想做生活之外的事情。所以那根本不是什么传统,一点能流传下去的东西也没有。
  自己醒过来时待的那个难民营糟透了,但那里的大人们似乎还有一些人情味。只要看看这里的大人们就知道了。即使有人打架,也没有人阻止,甚至连鼓噪挑衅的人都没有。没有一点吵杂声,只有手脚互殴的沉重声响而已。最后,传来其中一方倒地的声音,就这样结束了。
  (……)
  所有人就像只能转到八点钟的时针一般,自甘堕落,连一点点的重力都不愿意抵抗,就像「坏掉了」一样。可是,就算坏了,他们却仍在动。不能产生任何用处,只是在原地打转,毫无目的地动着。
  这是杰斯第一次思考「活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要喝着人类不该喝的饮料,吃着不是食物的食物,也要继续活着。这群大人没有家可以回,不被任何人需要,只是流亡到这里,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
  如果说从古文明崩坏时就是这样,那么自己住过的艾露柯雷谢尔在几百年前也是这样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杀气腾腾的男子们闯入店内。
  「……找到你啦,戴眼罩的女人。」
  「?」
  当沙穗疑惑地回头时,一把手枪就这样不分由说地抵在她的眉间。店内有十个人左右,而店外……则有一百个人左右。
  「听说你在几年前干掉了我们的同伴?你以为现在回来就没事了吗?」
  「……想动手吗?」
  「动手?你马上就要脑袋开花死在这——」
  沙穗维持着坐姿向上挥刀,将对手连同桌子一起砍成两半。
  「……哈哈。」
  沙穗淋着由裂成两半的身体所喷出的血,笑了起来。
  与此无关的人们立刻逃出店外,而围在外头的人则立刻冲了进来。
  脑袋冲天、断肢横飞、身体落地。就只剩下枪声及惨叫声。
  沙穗把旅途中对魔物所做的事情,同样加诸在人类身上。她脸上挂着浅笑,甚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挡刀,将所有杀进来的人轻易击杀。
  杰斯坐在椅子上,即使锁链已经放开,也忘记了要逃跑一事,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屠杀。眨一眨眼,就有十个人死去。下一次睁开眼睛,就有三个人身首异处。好多人就这样太过单方面地、太过轻易地死去。
  至此,杰斯仅存的眼睛开始流下热泪。
  难民营里的大人们,每天不分昼夜地照顾病人,竭尽所能想拯救性命。但这女人却在一瞬间挥挥手臂,就轻易夺走人的性命。有好多人、好几十个人,就这么轻易地一直死去。
  所以,自己也一样。明明是如此轻易就会死去的性命,却被他人解救了。那些大人们一定是对于好不容易才救到、却成了这副无药可救之惨样的自己抱持着怜悯。
  杰斯哭着,使尽力气大喊。
  他开始大喊住手。呐喊着自己已经明白,已经感到悲伤,所以哀求沙穗停手。但沙穗却置若罔闻,她就这样把所有敌人杀光,杀得一干二净。
  踩着满地鲜血的食腐者,开始从如同废弃物般散落一地的尸体上剥走东西。他们如同闻到臭味的苍蝇一般得知消息,接二连三地前来,直到没有东西可以剥走之后,甚至连尸体都搬走。最后就只剩下一片血海。只要是有用的就卖,只要是有用的就买,人类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但还是避免不了死亡。
  「好难过……看着有人死掉让我好难过,所以快住手……」
  杰斯哭着拉住脸不红气不喘地拭去刀身鲜血的沙穗。明明以为自己不在意任何事情,却开始感到无比悲伤而痛哭着。
  「你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沙穗并不了解,她丝毫不懂杰斯内心的变化。
  「杀戮是很快乐的事情哟,杰斯小弟。」
  「……」
  杰斯感到战栗。
  看到沙穗温柔的笑容,恢复感情的杰斯颤抖到无法呼吸,一屁股跌坐在血泊上。
  他明白到这女子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人物。她并非基于善意及怜悯才带走自己。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杰斯活下去,也不是为了藉由让他看看这悲惨的城镇、悲惨的人们及他们的死相,藉此来规劝他。
  单纯只是因为这个人也「坏掉了」。
  而且,一定远比这座城市的任何人坏得更严重。
  「不过,光是能让你了解到悲伤,也算是值回票价了。」
  沙穗以沾满了血的手摸着杰斯的白发,脸上挂着灿焖的笑容。
  「那么,杰斯小弟不会再想死了吧。」
  杰斯哭着点头。明白他不会再自杀后,项圈也被解开了。
  沙穗替他买了衣服与鞋子。
  接着,她又以「为了活下去,你要变强才行哟」为由,开始锻链杰斯。
  虽说是锻链,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做法。只是不断踢他、打他而已。如果抵抗就从正面,如果逃跑就从背后踢倒他,然后以拳头、刀背殴打到他昏厥为止。
  除了不会死之外,那完全是实战。
  「如果你能从沙穗手中逃走,就能逃离大部分的危险。」
  于是杰斯学会了逃跑,就算逃不了,至少也开始能够抵挡。看着她的刀法几年之后……在他的眼里,就是再强悍的恶徒的动作或是强悍魔物的攻击,都显得十分单调而容易应付。就算打不赢,至少不会死。所以,他身上除了失去的眼睛及肩口之外的旧伤,几乎都是师父沙穗造成的。
  几年后,杰斯听到某个传闻。
  据说在西域更深处,有一名武功高强的剑士。那人是一名女子,身上就只带着一把非常锐利的刀,隐藏着不知是否还在的右眼,是一位据说在很久以前曾经斩杀过神明的剑神。
  杰斯当然一点也不相信。
  如果她是神,一定会更加慈悲才对。
  5
  「………………」
  明明只是想躺一下,但杰斯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是梦吗……)
  和在马车上的时候不同,对梦境的反应变得冷静许多的他,从床上爬了起来。
  沙穗真的是一个令人费解的人物。由于她没有太多的思考,因此也没有什么目的。
  如果当初在悬崖上碰见她的时候,自己回答「感到悲伤」的话,她一定不会阻止自己跳下去吧。对死亡感到悲伤,却对杀戮感到快乐。她一直抱持着如此极端的矛盾,什么也不烦恼地活着。自己只是偶然被她解救,被当作打发时间的对象,然后向她学习。和她一起的旅行当然也没有目的地,单纯只是两个人一起闲逛,在西域四处游荡。
  某一次在逃跑时,杰斯跑进了教团的领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想追进教团领土,还是真的甩开她了。总之,杰斯就这样完全从她手里逃脱了。
  教团没想到有一名少年从西域前来——面对残疾且伤痕累累的杰斯,教会里的司祭、神宫、修道院院长及修女们都不肯丢下他不管。打听之后才知道,原来艾露柯雷谢尔已经灭亡六年了。一听说杰斯是幸存者,教会的大人们就更加吃惊,对自己也更好。他们给了杰斯温饱,而识字的能力也是在这个时候学会的。所有的人都那么温柔、慈祥,是关心他人胜过个人本身的好人。
  世上是否有神明存在,杰斯并不清楚。但是,无论是在西域遇见的大人,还是在教会遇见的大人,如果说他们都是人类的话……那么教义及信仰会是多么崇高的东西。杰斯已经明白,重点不是神在不在,而是相信与否。
  在这里,也有和杰斯同样从艾露柯雷谢尔逃出来的小孩。他与雷纳结识,听说帕莉斯缇艾尔公主的传闻,也是在这个时候。
  但是大人们告诉他这些事情绝对不可以说出去,因为当时帝国仍在积极追杀残党。仔细想想,当时他们身处的那座位于教团领土内的城镇,也许就是流亡份子们利用教团中立性质而藏匿的地方。
  当身为圣骑士见习生却拥有团长级人物实力的雷纳,被正式认可入团的时候……杰斯也被神谕指定为勇者。
  「我的勇者~你在睡觉吗~?还醒着吗~?一起来喝嘛~……咦,门根本没锁耶。」
  醉醺醺的爱蜜特敲了敲门,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讨厌,勇者希娜不是说过这里很危险吗?至少也该把门锁好才对。」
  对于这座一有人打架就会发生鼓噪的城镇,杰斯一点也不认为危险。西域里根本找不到有锁的门,因为那地方不像仍在活动的古文明遗迹,只要一把巨鎚或散弹枪就能马上轰开,修理只是浪费钱而已。重要物品应该随身携带,如果在睡觉时被偷,那只代表受害者自己愚蠢。
  所以杰斯本来就没有锁门的习惯,甚至身上也不会带太多东西。
  「我的勇者,你还没有吃饭吧?既然师父也在下面,就来一起喝嘛~」
  「……喔,说得也是。」
  杰斯摆动双腿,藉着反作用力跳下床。
  「还以为你不想去,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虽然个性古怪,不过她仍是救了我一命的师父。至少得好好打声招呼才对。」
  此时,他好像是第一次笑了……爱蜜特看傻了眼,回头注视着从她身旁走过的杰斯。


第四章 向深山中的神国询问
  1
  海兰德。
  这里与教团领土相邻,位于深山中,一旦到了冬天会降下大雪。在这里所谓的收获祭,是真正具有准备过冬的意义。虽然以现今的交通便利性而言,并不致于陷入饥荒,但以前的海兰德在这个时节正是决定能否度过寒冬的关键时刻。所以海兰德的居民对于上天赐予的粮食所抱持的感激之心,远比位在平原的国家深刻许多。

  朝阳从彩窗外照进室内,与其说是城堡,这座大厅还比较像是大圣堂,四处回荡着赞美歌及祈祷声。感谢春天来临、成功播种、天降甘霖、阳光普照,以及顺利收获。也感谢着能活着享用收获和平安至今。每天针对一件事情献上感谢的祈祷。这样的方式合计要持续六天——这就是海兰德的收获感谢祭。
  今天是第四天……出生在感谢太阳之日的人,正是利塞尔本人。这也是被誉为光之神子的原因。
  他正坐在面向祭坛的左手边弹着管风琴。他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贵族服饰,还围着一条领巾,看起来完全是贵公子的打扮。他正以凡是少女都曾梦寐以求的模样,垂着眼帘、手指在键盘上滑动,在众人一齐祷告的大厅中弹奏美妙的音乐。
  「……原来利塞尔王子连乐器也会弹啊。」
  帕莉艾尔看得目瞪口呆,朝站在右边的马希洛小声问道:
  「而且他好像弹得很厉害耶?虽然我对音乐不太了解……」
  「以余在城里听过的音乐相较,这无疑超过一般水准。」
  意思是说,他的琴技不输给从大陆各地前来造访密斯玛路卡的一流音乐家。
  「请问利塞尔王子到底有没有缺点啊?」
  「……不,你找他的缺点干嘛?像个女孩子一样崇拜他不就好了?」
  说完,马希洛转过身子。希娜正一脸陶醉,将双手握在胸前。
  「可是,他长得帅、身材修长、机动性极佳、会使用魔法、既是勇者又会弹乐器,未免也太完美了吧?哪有这么高不可攀的对象啊!」
  「机动性是什么鬼啊?」
  在利塞尔弹的管风琴旁。圣歌队的修女僻正拿着乐谱列队歌唱。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他的姊姊安洁丽卡。安洁丽卡直至腰际的亚麻色秀发往后扎起,宛如圣女般温柔微笑着。以蓝色为基底、清纯而高贵的贵族服饰,也将她美丽的容貌、秀发及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色。
  她们的音量不输给利塞尔所弹奏的旋律,歌曲中的感情之澎湃,彷佛能传播到整座大陆般。不知不觉中,耳朵里再也听不见人们的祈祷声及哼唱声。因为大家都已陶醉在他们姊弟所弹奏的神秘旋律当中。
  「真美……她就是利塞尔王子的姊姊……不对,应该说是安洁丽卡公主吗……」
  如果说,帝国的夏洛特公主是一朵在帝国蔷薇花园中也毫不逊色的白蔷薇……那么安洁丽卡公主就是一朵绽放在深山里的白百合。清纯含蓄,但不失风雅,论美丽绝不输蔷薇。
  「安洁丽卡公主一定也很受欢迎吧……」
  「喔、嗯,应该是吧?」
  「怎么了?王子,你每次看到美女都会吵着要收为王妃候补呢,这次怎么了?」
  「没有……该怎么说……呃……嗯,她的确很漂亮。个性可爱,又很有活力。」
  「活力……?」
  听到不该用来形容公主的形容词,帕莉艾尔感到疑惑。
  「那一位就是杰斯的师父吗?」
  「咦?喔,好像是。」
  面对马希洛的询问,帕莉艾尔轻轻点头。杰斯身旁有一名女子,和众人不同,并没有将双手合握在一起祈祷,而是双手合十。
  「……那应该是极东地区的祈祷方式吧?」
  「从她的名字来判断,好像的确是来自那边,而且挂在腰际的也是日本刀。」
  在祈祷开始之前,帕莉艾尔曾经和杰斯等人稍微交谈过。白井沙穗——令人难以理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收杰斯为徒,而且将他变成现在这样……这名女子就是如此难以捉摸。
  帕莉艾尔再次转向马希洛。
  「根据希娜的观察,她是一名很强的剑士。」
  「嗯,而且看起来相当可爱吧?」
  马希洛的兴趣似乎跑到那方面去了。
  「杰斯小弟警告过绝对不要出手喔。我稍稍和她说了几句话,以怪人……来形容可能有点失礼,总之就是很奇妙的人物。」
  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在两人闲聊之际,赞美歌已经演唱结束,女王代表人民向着祭坛致词,为这一天的祈祷割下句点。
  2
  下午在大厅里不只有着各国的大人物,也有许多勇者及冒险者齐聚一堂。有的人来自利塞尔在冒险过程中解救过的国家,代表国王前来;有的则是曾经一起同甘共苦的勇者及冒险者同伴。他们并非只是来应甽或卖面子,而是打从心底仰慕着他,光从那和乐融融的气氛,就能一窥利塞尔这位稀世勇者的为人及人望。
  就算是庆贺他的生日,也不像他国那样气派铺张。无论是招待宾客的食物及饮料,都没有华丽的装饰。但也就是因为节省,才能发挥食材本身的美味而做出许多健康的美食。没有任何人表示不满,反而是清淡的味道才不会觉得腻。仔细一看,来宾们的食欲还远比参加其他国家的宴席来得旺盛。
  「欸,帕莉艾尔,你也可以去找利塞尔王子啊。」
  「咦……?可是,我现在应该算是执勤……」
  她瞄了爱戴尔瓦斯一眼。
  「没关系,你只要别太过松懈就好。」
  「喔……那王子不去吗?」
  「余可是父亲大人的代理。不过,之后我会到利塞尔的房间找他慢慢聊吧。」
  「这样啊……呃,那么我就去打声招呼吧。」
  于是帕莉艾尔穿梭在人群中离去。爱蜜特单手举着酒杯说道:
  「……那我的勇者呢?不是特地准备了礼物吗?虽然不知道最后是买了什么东西。」
  「之后再拿去也没关系吧,何必特地挤进去?」
  「看来杰斯小弟不爱出风头的个性还是没变呢。」
  「少啰嗦。」
  爱蜜特耸耸肩。
  「不爱出风头嘛……虽然自从到密斯玛路卡以后,他好像变了一点,但这个部分似乎还是没变呢。」
  「你在说什么?」
  「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在看嘛。虽说是在城里,但你也不必那么拘谨吧。」
  「我只是讨厌一大堆人挤在一起而已。」
  听到杰斯不高兴地回嘴,爱蜜特又喝了一口酒。
  「汝看看,勇者希娜是那么地没有破绽。明明没有特别要说什么,却霸占住利塞尔王子的斜后方。简直像是要以无言的方式,主张着未来妻子的地位呢。我的意思是说,像她那样厚脸皮一点也无所谓啦。普通的少女光是看到她的气势就不敢靠近了呢。」
  不过不太普通的帕莉艾尔还是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很自然地与利塞尔谈笑。
  「然后,普通的少女光是察觉到勇者希娜那可怕的视线,就会急忙抽身……护卫小姐还真的不是泛泛之辈呢。」
  搞不好还会说什么:「咦?希娜你怎么了?哪里有可疑人物吗?」之类的。
  马希洛说道:
  「哎,毕竟我们的帕莉艾尔也是整天被爱戴尔瓦斯瞪着做工作嘛。」
  「殿下,我从来没有瞪过帕莉艾尔。」
  「……什么?」
  「怎么了?」
  马希洛立刻撇开目光。
  然后——
  「马希洛小弟~!」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希洛被人以几乎是冲撞的方式从侧面抱住,然后就这样被紧抱着,一起滚到墙边。
  咚!这阵冲击直到马希洛的头撞到柱子才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呢!你看起来长大好多!嗯嗯,你有每天好好感谢主吗?」
  「有、我有!我的脖子、呼吸、肋骨都在惨叫了啊,安洁丽卡大人!」
  安洁丽卡紧紧抱住马希洛,抓着他站起来,等他站好之后总算放手。
  「咦?怎么会痛呢?你可是男孩子呢。真是乱说话,汝不可撒谎喔。」
  安洁丽卡毫不介意地笑着,用手指戳戳马希洛的额头。
  「不,很痛。不是开玩笑的痛。表面上看起来端庄的公主,却能给余如此重击的,就只有帝国的尤莉卡公主和你而已。」
  「哎呀,真的吗?虽然我不太了解尤莉卡公主,但是听说你当时踢到铁板了呢。到底吃了什么苦头?」
  「啊啊,没关系,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余也不愿意再回想起来。」
  马希洛整理凌乱的衣领,喘了口气。
  「呃——好久不见了,安洁丽卡大人。不必问也能看得出来你很安好。」
  「是,好久不见了,马希洛王子。啊啊,你看起来真的变得很稳重呢。利塞尔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
  安洁丽卡一边说着,还一边以满脸笑容不断握握他的手,摸摸他的头,东摸西摸。等划马希洛像是一只因受宠过度而备感压力的猫,整个人瘫软无力的时候——
  「您看越来很好,安杰丽卡大人。」
  「是,爱戴尔瓦斯将军也好久不见了。利塞尔前次受你照顾了,真是感谢。」
  就如她所表现出来的,安洁丽卡绝非一个不懂礼节的人。不过,因为同样身为王族,既然年纪相近的马希洛与利塞尔是好朋友,安洁丽卡就以姊姊自居,格外照顾马希洛,而且她不仅把马希洛当成亲弟弟般宠溺,甚至比对利塞尔更宠。
  至于她对亲弟弟就毫不手软了,而且她的力气从以前就相当大。
  「姊姊大人……!」
  「哎呀,利塞尔。有那么多朋友来参加庆生会真是太好了,你已经和他们说完话了吗?」
  「我是特地抽身的,因为不是聊天的时候了啊!我刚才看见马希洛滚过去……你还好吧,马希洛?」
  「好痛,这可是国际纠纷啊。总之,余要求贵国得把前五名的美女赔偿给余。」
  「唔……马希洛,我真没想到你是心胸如此狭窄的人。不过,好吧,这也是为了海兰德。姑且不提其他四个人,你就先把姊姊大人带回——」
  「抱歉,还是算了。」
  见马希洛立刻撇开目光,利塞尔又转向姊姊。
  「姊姊大人,马希洛可是密斯玛路卡的王子啊。小的时候也就算了,但姊姊已经是大人了。请你拿出稳重一点的态度好吗?」
  至此,安洁丽卡竟然坚决地放话:
  「不要,马希洛小弟一定也很期望被我紧~紧抱住的。对不对呀,马希洛小弟?」
  「如果到了能听见肋骨碎裂声音的程度,那就伤脑筋了。不过,如果是能刚好感受到胸部触感的程度——」
  啪!
  「你看吧。」
  「你要我看什么啊,姊姊大人……」
  马希洛被爱戴尔瓦斯用张闪击倒在地,利塞尔伸手拉他起来。
  「马希洛,你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真是谢谢你,我很高兴。」
  「没什么,毕竟余最近都是秘密出访,根本称不上是旅行。刚好可以藉此透透气。」
  利塞尔的表情突然暗了下来。
  「……秘密出访吗?纹章收集得还顺利吗?」
  「嗯,等到黄金月假期结束的时候,大概又要出发了吧。」
  「老实说,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庆生啊……只是母亲大人要我重视与朋友之间的交流。而你现在都被逼得这么紧了,我真的没想到你能来……」
  安洁丽卡拍了拍手。
  「就因为是在这种时候,更不应该露出阴暗的表情呀,利塞尔。既然马希洛小弟都说没关系了,你就该表现得高兴一点。」
  「……是,姊姊说得没错。」
  利塞尔又恢复原来的率直笑客。
  「马希洛,既然你难得来了,就多吃点东西吧。对了,我刚才和希娜及帕莉艾尔她们谈过了,我们要来一场比试当作余兴节目,展示一下我们的剑术。马希洛要不要也来……」
  「开什么玩笑。我就算去当沙包水准也嫌太低了吧?你想整我啊?」
  利塞尔不禁苦笑。
  他左右张望,想邀请其他人时,发现杰斯站在远处,于是走了过去。
  「杰斯,你也来啦,谢谢你。还有修女也是。」
  「是啊,不过别怪我刚才没有过去找你。」
  「这里的东西真好吃呢。」
  沙穗说道。
  「这位是?」
  「沙穗是杰斯的师父。」
  利塞尔大为吃惊。
  「你看起来好年轻。初次见面,我是利塞尔·法利斯·马克拉伦。」
  「初次见面,我是白井沙穗。」
  「然后……原谅我的突兀,杰斯。」
  光是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杰斯就立刻摇头拒绝。
  「我刚才听到了。很抱歉,我没兴趣。师父也是。」
  「沙穗什么都还没有说哟!」
  「你不要管那么多,反正拜托你安分一点。比起这个……」
  杰斯像是要岔开话题,拿出一包东西。那是一个纸袋,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找间杂货店买的。
  「咦……?」
  「生日礼物。因为希娜那家伙要我无论如何都得买。如果不要就算了……」
  「不,那就感谢你的好意了。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喔,没关系啊。」
  利塞尔打开没有多厚、像是放了本杂志的纸袋,把里面那本果不其然像是杂志的书拿出来,抽出不到一半后马上又塞回去。
  「……给我等等,杰斯。」
  「干嘛。」
  「我才想问你干嘛,这是什么东西。」
  「啥?一看就知道是A——」
  被誉为光之神子的SS级勇者,拿出由无数激战磨练而成的反射神经及速度,成功封住了杰斯的口。
  「我是说,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当生日礼物?」
  「在那边……我是说西域的人,收到这种礼物都会很高兴啊。虽然我听说女生要送花,不过送男的我只想到这个。」
  「拜诧你稍微用点脑袋好不好……!」
  没想到杰斯居然如此缺乏常识,利塞尔强忍着晕眩说道:
  「就某种层面来看,你实在不用那么认真……随便买一些点心或酒就够了啊……」
  此时,突然有人把手臂绕上利塞尔的颈后,是马希洛。他露出极为下流的笑容,朝利塞尔耳语:
  「是A书~?是A书吗~?利塞尔~」
  「……马、马希洛……!?不是的,这个是……」
  「你这SS级~?你这光之神子~?你这堂堂的神国海兰德王子大人居然买A书~……呼呼呼!第一条路,告诉希娜小姐和帕莉艾尔。第二条路,告诉安洁丽卡大人或女王陛下。第三条路,在明天的祈祷时段告诉全部的人。你选哪一种!?」
  马希洛故意将三只指头摇来摇去。
  「别开玩笑了,马希洛,你以为我会屈服在那种威胁之下吗……!?不过你到底要什么?」
  「第四条路,之后我们一起看。」
  他多举了一根指头。
  「可恶,你这家伙……不过身为王子,同时也身为勇者的我,可不能随便处理朋友送我的礼物……好吧,马希洛,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我还是接受你的提——」
  「哎呀,利塞尔,有朋友送你礼物吗?也给姊姊看看好吗?」
  身后居然传来安洁丽卡的声音,接着是帕莉艾尔。
  「是喔,杰斯小弟居然会送东西给利塞尔王子?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接着希娜以极为流畅的动作推开帕莉艾尔,拉着利塞尔的手臂说道:
  「对耶,我也不知道杰斯到底买了什么。我也可以看看吗,利塞尔?」

  「你们几个看了也没用啊,只是普通的A——」
  马希洛与利塞尔同时以极为惊人的反射动作封住杰斯的口。
  「「为什么你要随便说出来!」」
  「啥?你们是白痴啊,被看到又不会怎——」
  「「就是会怎样啦!」」
  「「「?」」」
  三个女人开始逼近。而利塞尔及马希洛则拚死守护礼物,不对,应该说是宝贝。而杰斯把东西送出去之后,则显得事不关己。爱蜜特一边听着他们的吵闹,一边大口大口地灌酒。
  沙穗看着正在进行攻防战的姊弟,说道:
  「他们两个人都很强呢。」
  「……啥?喔,那是当然。利塞尔是大陆最强的勇者,那位公主听说也是前任的大陆最强勇者。」
  「原来是勇者啊。不过一定还比不上翔希呢。」
  「那是谁啊?」
  「我是说长谷部翔希,他可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勇者哟。」
  听到这句话,爱蜜特不禁望向沙穗。
  「你是说和初代圣魔王并肩作战的那个人?如果和那种根本不知是否实际存在的传说级勇者相比,任谁都比不上吧。」
  「他是真的存在哟!」
  「?」
  哎,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怪人。爱蜜特没有想太多,又继续喝酒。
  「……喂。」
  「干嘛,我的勇者。」
  「为什么你一直不和其他人打招呼,躲在旁边啊?」
  「咦?有吗?我没有那个意思耶……」
  修女偷瞄了马希洛等人一眼。这时爱蜜特看见了安洁丽卡的脸。既然这边看得见对方,就表示对方也看得见自己。
  正当爱蜜特准备装傻并继续与杰斯说话时……安洁丽卡居然又看了她一眼。这次两个人正眼对上了。
  (糟糕……)
  爱蜜特急忙转向桌子,把帽子向前压。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听起来很急促。然后,安洁丽卡「碰」地一声把手撑在桌子上,由下往上看着爱蜜特的脸。
  「请……请问,你该不会是……」
  「啊~那个,该怎么说……您找错人了,公主大人……」
  爱蜜特低着头,扭动上半身转向一旁。
  「爱蜜……啊,不对……恕我无礼,这位修女……是不是叫做爱蜜特小姐呢?」
  杰斯说道:
  「什么啊,原来你认识公主大人?」
  「不、不是的,人家只是碰巧路过的柔弱可爱的修女。」
  「啥?路过的人哪有坐在椅子上大吃大喝的。你干嘛啊,该不会曾经在这个国家偷过酒吧?」
  爱蜜特忍不住站了起来。
  「汝在胡说什么啊,我的勇者!汝勿偷窃!我都在努力装傻了,汝就不能看看气氛帮我掩饰一下……」
  「……」
  「我是说那样比较好呀,我的勇者大人……啊!等等,安洁丽卡大人,酒酒酒会打翻的……啊啊~!」
  被安洁丽卡一把拉住的爱蜜特,就这样被拖着跑离了大厅。
  3
  走廊的转角处后方。爱蜜特被带到一处只有打扫时才会有人造访、如同置物间般的房间。然后安洁丽卡抽动着嘴唇,把爱蜜特压到墙边叫道:
  「你、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呀,爱蜜特枢机卿!?」
  「啊、啊哈哈……哎呀,果然被安洁丽卡大人发现了……」
  「还说什么啊哈哈!讨厌……啊啊,害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呢。」
  安洁丽卡说着,用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对爱蜜特而言,安洁丽卡是在教团领地大神殿中某间神学校的学妹。她头脑聪明,拥有过人的运动神经,个性开朗,再加上无与伦比的家世背景,是个菁英中的菁英。安洁丽卡在大神殿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而虽然已经有好几年不见……但似乎还是穿帮了。
  「……我听说你已经失踪好一阵子了,到底这是在做什么呢……」
  「咦?如你所见,我在扮修女呀……」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呢,爱蜜特大人……!」
  爱蜜特垂头丧气,像是放弃挣扎般,开始喝着不小心带过来的酒。
  她是为了拖时间,思考该怎么办;但安洁丽卡似乎已焦急难耐,又开口了:
  「难道你不知道激进派已经在枢机会掌握了实权吗?」
  「其实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
  「既然如此,这个时候爱蜜特大人也不能在这里喝酒了呀……!」
  「如果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那么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这……」
  面对哑然失笑的爱蜜特,安洁丽卡一度语塞;但或许是基于天生的正义感,她只沉默了一下子。
  「可是,激进派支持的是帝国呀……!?马希洛小弟他们好不容易阻止的战争,可能就要爆发了呀!如此一来,圣骑士团可能被派到中原,教团领土的无辜人民也可能被迫徵召呀!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
  爱蜜特不是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安洁丽卡的想法和利塞尔王子或希娜一样,他们的思考方式相同,完全充满了勇者应有的风范。
  「那么安洁丽卡大人会怎么做?」
  「咦……?」
  「如果我要做点什么,安洁丽卡大人愿意拿起剑,挺身帮助我吗?如果认为激进派不对,在找我说之前,你曾为了保守派做些什么吗?」
  「……这……」
  虽然这种问法很卑鄙——
  但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挡下对方的情感攻势。毕竟她说的话一点也没错。唯有卑鄙的说法,才能与之抗衡。既然如此,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无法回答的问法封住她的口。
  因为她早已拾弃了剑。
  「就是这样。毕竟是个要人『勿什么什么,莫什么什么』的宗教,什么都不做就对了,而这就是我们稳健派的风格。而你是这个国家的人,没有必要牵扯进我们的无谓斗争。」
  「可是,那么……爱蜜特大人为什么要以这副模样……」
  「我就是我。我只是以一名信徒的身分,为了自己认为最正确的教团未来……听从预言者大人的意志而行动罢了。还有,老实说,可能也带了……一点点的私人恩怨。」
  安洁丽卡悲伤地垂下眼角。
  「……是指爱蜜特大人的爷爷吗?」
  听到安洁丽卡含蓄的语气,爱蜜特像是自嘲地又喝了一口。大概是因为半路洒了出去,啤酒杯里已经没剩多少酒了。爱蜜特摇曳着琥珀色的液体,注视着杯中反射出来的脸庞,自言自语地说道:
  「算是吧。」
  「可是,根本不确定是谁下的手……甚至连是不是暗杀都……」
  「所以才说只有一点点呀。」
  「……是……可是,请你务必小心。根据今天早上听说的,克劳迪斯枢机卿已经建议重组异端审问会了。然后凡是不顺从激进派的保守派人士,已经一个个被剥夺职位……」
  什么建议,真是可笑。现任教皇即位时,已经比祖父更老了。听说那个老教皇现在甚至连有没有意识都不清楚。
  克劳迪斯·路斯·连克提巴尔斯,这是激进派首脑之名。自从前任教皇死亡后,他就拥立行将就木的现任教皇,让枢机会成为实质上的决策机关。
  「那么稳健派怎么因应?」
  「这……还不清楚。也就因为如此,我才认为你应该回去一趟比较好。爱蜜特大人,再这样下去,可能会被藉故剥夺枢机卿的地位……如果只是被除名还好,要是被冠上异端之类的罪名就不妙了。」
  「那也许会很有趣呢。」
  「爱蜜特大人,这不好笑……唔。」
  当安洁丽卡气得正想大喊时,爱蜜特将食指放到她的嘴唇上,让她停嘴。然后平静地说道:
  「在你所学习的圣书当中,有任何关于地位及头衔的部分吗?」
  安洁丽卡摇头。
  「没错。既然如此,除了圣书之外的东西,全都是人类自己制订的。最重要的是,我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神。除此之外,都无所谓了。」
  爱蜜特故下手指,然后露出微笑。
  「明白了吗?」
  「嗯……是……」
  「那么我们回去吧,不然会被怀疑的。」
  爱蜜特先走出置物间,过了一会儿,安洁丽卡也走了出来。
  「对了,我现在只是平凡的修女而已。我自称是修道院毕业的,请务必不要提到神学校的事情。」
  「……汝勿撒谎哟。」
  「我只是没有说去读神学校并且当上枢机卿的事情而已。枢机卿只不过是个头街。女性在广义上都可以算是修女。没关系没关系,主的度量没那么小♪」
  「真是的……」
  对安洁丽卡而言,爱蜜特就和在学校时一模一样。既不常去上课,体育课也常偷懒。她自由奔放,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名不良学生。可是因为她考试绝对不会不及格,教师也就没有多管。对于教学方而言,她肯定是最难管理的不良学生。
  「学姊你从以前就是这样……」
  「才没有那种事。我现在学会喝酒了。」
  「都已经是大人了,请你要稳重一点。我已经二十一岁,而爱蜜特大人也已经……」
  「二十五、六岁都还算是少女。汝莫怀疑。OK?」
  「O、OK……」
  遭到莫名其妙的气势压制的安洁丽卡,与爱蜜特一起回到大厅。
  4
  在爱蜜特与安洁丽卡交谈时,马希洛收到女王的传唤。根据他收到的指示,不论是帕莉艾尔还是爱戴尔瓦斯都不能跟随,因为有秘密的事情要谈。
  进入寝室,女王赫德嘉已经躺在椅子靠背上等他。
  「啊啊,你可来了,马希洛王子。」
  虽然年事已高,但她的头发依旧保有光泽,皮肤也很有弹性……但似乎是因为疾病,使得她的笑容有些虚弱,而且似乎也很少外出,脸庞苍白得令人惊讶。
  看来在祈祷时那精神抖擞的模样,宛如圣母般朝民众说话的态度,都是硬撑出来的。听说她从年轻时就常常生病。
  「不,请赫德嘉陛下维持原来的姿势就好。如果您身体感到不适,我明天再来看您……」
  「没关系,我今天的状况反而很好呢。请坐吧。」
  马希洛在沙发上坐定后,在女王的命令下,随从们纷纷低着头离开。但考量到女王的身体状况,马希洛不忍继续说客套话,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您找我有事?」
  「拉希尔告诉过你多少纹章的事情?」
  「您是说父亲大人吗?您这么问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应该是告诉你……剩余的纹章一个在教团领地,一个在帝国领地吧。」
  「是的……他就算在会议上也只说了这些,我也不知道更多——」
  「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
  马希洛眨眨眼。
  「……原来您知道?关于我是、那个……」
  「是的。毕竟那个计划……原本就是由密斯玛路卡、艾露柯雷谢尔,以及本国海兰德三国共同推行的。」
  「……」
  三国?并非由父亲独断?
  「从你的反应,看来还没有听说过吧。」
  「这……就算您这么说……」
  「原本怕会妨碍收集纹章的工作,所以利塞尔并没有打算寄邀请函给你们。但是,毕竟是在这种时期。这是唯一能有机会让你独自前来本国,而非拉希尔前来的机会。」
  原本面容憔悴的女王,眼眸深处居然发出圣母不该有的冷酷光芒,令马希洛的表情变得僵硬。
  「从现在开始,我要说的是只可以让你一个人知道的事情,你要仔细听好。」
  马希洛点点头,女王轻轻叹了口气后,开始缓缓道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以前,那是在古马吉斯帝亚王国刚开始决定平定南部的时候。北方的塞比鲁姆共和国正忙于镇压各地的叛乱时……中原也处在战乱当中。但是,在这座混乱的大陆上,却有三个中原小国幸免于战火。
  一个是被当作佣兵营,保持好战中立的圣剑之国艾露柯雷谢尔;一个是拥有神殿教团这个强大后盾的宗教国家海兰德;最后一个,则是只有身为古密斯玛路卡王朝后代这一长处的密斯玛路卡。
  这三个国家即使闻到邻国飘来的可疑味道,也绝对不会陷入名为战争的外交状态。只有这三个国家不会受到攻打,也都不具有为了拓展领土而发动战争的国力。
  女王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拉希尔派密使捎来信函。」
  从古王朝时代传闻至今的传说神器——圣魔杯就沉睡在我国。为了使之复苏,替这个浑沌世界划下休止符,请务必协力——
  「刚开始我认为是胡说八道,直接就把信撕了。然而,过了一阵子后,轮到艾露柯雷谢尔的国王里米埃尔派了密使前来。」
  亲爱的海兰德年轻女王赫德嘉,我同意密斯玛路卡国王拉希尔二世的提议。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请姊妹国务必提供协助——
  「那时我还年轻。不,应该说拉希尔及里米埃尔也都还年轻。」
  女王像是在怀念过去,脸上带着微笑。
  「那个时候,南方有前代的拉斯露卡王;东方则是目前仍健在的赛姆王,正势如破竹地拓展自己的势力。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圣魔杯存在……能够终结战乱的,就不是把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送往战场的老练国王,而应该是我们这个年轻世代。」
  即使半信半疑,赫德嘉还是与里米埃尔共同造访密斯玛路卡。首次见面的拉希尔,是个年轻又有志气,更重要的是十分爱人民的贤王,看起来可说是一位十足高洁的人物。
  然而,一旦进入密室与我们独处后,他就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虽然头戴王冠,却笑得十分卑鄙,简直像是一个阴险的咒术师。
  「当时我不经意地看见了密斯玛路卡王国的纹章。上头的蛇纹,至今仍强烈地留在我的心里。」
  「……」
  如同露娜斯称呼自己为蛇,父亲年轻时大概也是如此吧。
  赫德嘉与里米埃尔走过只有王族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前往城堡的地下深处。抵达的是一个异常整洁的四角房间。中央的台座上,放了一个闪闪发亮,像是宝石般美丽的杯子。
  「……拉希尔说那就是圣魔杯。」
  「赫德嘉大人相信了吗?」
  她轻笑。
  「怎么可能。虽然那的确是个既神秘又美丽的器皿,但只是那样。上头既没有任何魔力,也没有感受到沉睡的力量。就只有里米埃尔……他对于美术品或魔法方面比较没有造诣,因而显得十分兴奋。」
  拉希尔说了。这只是容器,需要倾注力量才行。力量以纹章的形式散落各地,而力量就只能收束在这个器皿上,除此之外无法从那些纹章符中取得力量。
  里米埃尔认为这样没有意义,而询问拉希尔纹章在哪里。
  拉希尔回答,他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纹章位在贝罗尼卡、诺斯提卡、大八洲、连基斯,以及大神殿。
  「连基斯……那是帝国领地呢。」
  「当时那个国家就和中原里的拉斯露卡,或北方的诺提斯卡相同,是一个南部十分著名的军事大国。」
  马希洛叹息。
  「……父亲当时就已经知道所有纹章的位置了吗?」
  「大概知道吧。可是,关于纹章沉睡在该地域的哪个位置……他也许还不知道确切的地点。」
  赫德嘉说道。
  在这种乱世之中,让王族本人四处游走是非常愚蠢的事情。
  里米埃尔也这么说。
  不只如此,要是这个圣魔杯被发现,其他国家也不会保持沉默。
  那么该怎么办?

  拉希尔如蛇一般奸笑着,像是刻意保留般,询问其他两个人。
  5
  「你说该怎么办……」
  里米埃尔环抱着手臂,望着空无一物的器皿。
  「哈,不然干脆倒水进去看看?搞不好会变成圣水耶。跟大神殿那些好喝的泉水不同,是正牌的圣水。」
  里米埃尔与赫德嘉从信函上的文字所想像的形象大不相同,与其说是一国之主……还比较像是佣兵团的团长,是个单纯而快活的人。
  「……愚蠢至极。甚至连这是不是圣魔杯的证据都没有。我要先回去了。」
  而赫德嘉也是,以一个在乱世中需要背负国家生存责任的人而言,她显得太过纯洁了。她是个打从一出生就背负了海兰德这个神国之命运的神子,就像个傲慢的圣女。

  「等等,你们两个。你们的国家情况都很不妙吧?」
  只有拉希尔是一个年纪轻轻就真正了解这个乱世的稀世策略家。但是,就因为曾看见他在家臣及人民面前展现的那副贤王面孔,面对如此下流的笑容……其落差之大,让当时的赫德嘉甚至想吐。
  「……我国有神明庇佑。那些在平原地区所发生的俗人之争,一点也不足为惧。」
  「很抱歉,我的国家也比这个国家好一点。大家都想招揽我们的士兵,也害怕着我们。如果有笨蛋胆敢攻过来,也只会当尽苦头而已。」
  「那是对于其他国家。但是,你们自己国内又如何?」
  赫德嘉停下了准备离去的脚步,里米埃尔则皱着眉头,眼神变得可怕。拉希尔说道:
  「太过高傲而没有任何盟友的海兰德,目前被所有国家忽略,陷入没有邦交的孤立状态。就算向教团领地哀求粮食物资,迟早也会有被抛弃的一天吧?而你的地方则刚好相反,里米埃尔!不经考虑而四处乱派军队,国民厌战的情绪高涨。最近甚至连利用你们的国家都开始嫌烦了。再这样下去,你们会落得和海兰德相同的下场。」
  「说什么哀求,真是太失礼了……!!」
  「居然敢说我们是不经考虑?如果想要我们的军队,我随时可以送过来啊?只不过到时会是以敌人的身分……!」
  听到回答,拉希尔笑了。简直像是在说连他们的愤怒也在意料之内。
  「只要肯协助我,我会给海兰德足够度过一个冬天的粮食,还会让各国在明年前往贸易。里米埃尔也应该先退兵避避风头,反正这十年来也赚够多了。我会帮你的国家说点好话。」
  既没有海兰德那样的后盾,也没有艾露柯雷谢尔那样的军力,却不会遭到攻击、入侵甚至威胁的外交手腕。密斯玛路卡这个国家所拥有的最大武器,就是这位年轻国王的谈判技术。
  而且,赫德嘉及里米埃尔两人也都理解这件事。他们现在又亲身领略了,就因为身为王的自己都会心动,其他国家的王肯定也会像这样被他的话语影响。然后,会为了他刚才提出的条件而遭到玩弄。
  里米埃尔轻轻发出「啧」一声。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过既然我都来了,就听听你的说法吧。你所谓的协助是指什么?」
  「那么你呢?赫德嘉。」
  她则是轻叹一声。
  「……只要能拯救人民,我就姑且一听吧。」
  「不用那么提防,事情很简单。」
  唰地一声,宛如魔术师的扑克牌一般,拉希尔手中突然出现几枚纹章符。
  「……这是什么?」
  「让圣魔杯复活的纹章……的复制品。」
  那东西具有玻璃般透明的垫片,里头描绘着图案。一个是剑,一个是盾,另一个则是杯。透明的图案像是失去功能般呈现灰色。那是赫德嘉及里米埃尔都不曾看过,具有奇妙样式的纹章符。
  「虽然没有魔力,但与正牌货拥有相同的性质。我们一人『使用』一枚。」
  「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
  拉希尔拿起其中一枚,隔着衣服按在胸前。纹章符发出淡淡的光芒,等到光芒散去之后,纹样及垫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金色四方形的外框落在拉希尔的指间。
  看在赫德嘉的眼里,似乎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被吸进拉希尔的体内。
  里米埃尔说道:
  「我不懂什么魔法。这是什么意思,至少也该说明一下吧?」
  「根据研究的结果,想要令圣魔杯复活需要某种波长的魔导力。原本魔人所拥有的魔导力具有许多杂讯,但这个纹章符能将使用者的魔导力调整成一定的波长。」
  「意思是说……使用了纹章符之后,你的魔力就能注入圣魔杯?」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修整的只有魔力的波形,想要令它复活需要的是这种极大量波形的魔导力。就算钥匙头的形状一致,但如果比锁洞小,就不能开门。我只是分析了圣魔杯里的锁簧,以这个纹章符重现正确钥匙的形状罢了。」
  赫德嘉倒抽一日气。
  的确,如果把魔法当作学问来看,可以这么解释。只有某一族才能打开的门、只有某种道具才能打开的宝箱、只有某位使用者才能发挥威力的魔导器——据说那些东西都是运用了「汝勿撒谎」的理论。但一般而言都被当作无法解读的暗号。不只是肉眼无法分辨,优秀的魔导士就算能感觉到味道,也不具有能将它具体数据化的方法。
  就是如此抽象的概念。光是分析它的行为就已经超乎寻常,但他居然将这个理论转换成纹章符这个具体的存在,然后用来变换体内的魔力……?
  大感惊讶的赫德嘉说道:
  「我曾经听说过,古密斯玛路卡王朝对于魔法的理解超乎寻常……」
  「嗯,正是如此。所以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我只是碰巧找到祖先做了一半放弃的东西,再加以收尾而已……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他以收尾形容,但既然是祖先一度放弃的事情,想必不会有什么设计图。密斯玛路卡王拥有从无限大的组合当中,呈现这个结论的才华。如果他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他除了是一位天生的策略家之外,也必定是魔导学的天才。
  里米埃尔说道:
  「钥匙的理论我懂了,但既然我们打不开,那就没有意义了吧。」
  「有意义。这个波形将会遗传给我们的孩子。」
  赫德嘉与里米埃尔双双睁大眼睛。
  而看了两人反应的拉希尔,则像个恶作剧的少年,浮现捉弄人的笑容。
  「……应该吧。」
  「应该……?你……居然当场用了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
  「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而且这个东西除了人体实验之外没有其他证明方法。」
  拉希尔握了握没有拿纹章的那只手。
  「嗯,目前为止似乎没有问题。如果计算正确,我们的孩子除了波形之外,应该也会继承一些我们的魔力,肯定会拥有一定的力量。而那些力量将会以那个波形为核心,继续储存更多的魔力。从出生到累积与纹章符同等的力量大约要十年……二十年,或者要一百年,甚至根本达不到。虽然不知道结果,但只要魔力不失控,这个『汝勿撒谎』就会持续累积魔力。据说这就是古文明时代被称为『弑神者』的人所用过的方法。」
  里米埃尔嗤之以鼻。
  「哈,为了让神圣器皿复活,却用了杀神的方法,真是讽刺。」
  赫德嘉也摇头。
  「真是一个不敬而污秽的名称,令人连说出口都感到忌讳。」
  「别这么说嘛。有一种说法指出,制作这个杯子的初代圣魔王本人,就是弑神一族的成员之一。」
  「……!?」
  赫德嘉完全没听过这个说法。就连身为宗教国家,远比他国更了解传说的海兰德,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传说。
  「我们的祖先就是赌在这一点上吧,意思是说……」
  「意思是说,用了那个纹章符后所孕育出来的,不是普通的钥匙……!」
  听到里米埃尔的话后,赫德嘉倒吸一口气。
  「……难道说,你想要制造出圣魔王本人……!?」
  6
  原本低着头的拉希尔轻轻一笑。
  「顺利的话,是有那个可能。如何,有趣吧?原本所谓的圣魔杯是圣魔王的证物。唯有收集所有纹章的人才能使这个器皿复活,成为圣魔王。既然如此,如果……一开始就有人能够取代那纹章,将会如何?如果能够不凭藉纹章,以自己的力量使这个器皿苏醒的话……不就代表那个人是真正的圣魔王?」
  过了一会儿……
  里米埃尔发出像是受不了的声音。
  「……哈哈。喂喂,拉希尔,仔细想想这听起来太可疑啦。既没有这东西是正牌货的证据,连圣魔王到底存不存在都很可疑。真要说起来,就连你手上的纹章符都不见得是真的。」
  「但我的祖先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倾注了所有财力。那金额可不输给我们三个国家一千年分的国家预算。毕竟当时的领土是整个中原一带。那么大的国家,居然会为了这个空杯而认真……我不认为他们会为了区区一个玩具做到那种地步。」
  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他说的全是前人的智慧,传说中的传说,毫不真切。即使如此,赫德嘉与里米埃尔却无法一笑置之,那是因为他巧妙的口才,还有更重要的……是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或许就是这器皿所释放出来的神秘感。
  「原来如此,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这个东西是真正的圣魔杯……」
  「喔喔,那样最好,我的祖先也会感到欣慰。」
  但里米埃尔夸张地耸耸盾,侧着头说道:
  「我搞不懂的是,这计划需要用上多少耐心啊?明明我们三个人都还没结婚,冒然就要谈生小孩,然后再等十年、二十年……?现在不就已经需要圣魔杯的力量了吗?」
  「没有人说现在就可以得到。」
  「可是你的信上明明说过要终结大陆的战乱……」
  「那么你认为明天就可以终结所有的战争吗?」
  面对拉希尔犀利的说法,赫德嘉只能闭口不语。
  「就是这么回事。没有人能保证十年、百年后战争就会结束。就算结束眼前的战争,有些地方还会继续爆发战争。就算不提这个,也还有其他隐忧。」
  拉希尔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这封来自马吉斯帝亚王国的信,你们应该也收到了吧。」
  「……说西域的魔王会攻打过来……的信件吗?」
  面对赫德嘉这句话,拉希尔点头。里米埃尔讶异地问道:
  「难道你相信那封信?」
  这也难怪,就连三人当中最虔诚的赫德嘉本身,都没有完全相信。她知道预言者和圣魔王同样是个传说。实际上,她曾与被称为预言者的女子见过一次;但连对方是否醒着都不知道。只是周遭的人说她是预言者而已,那只是一个被信奉的对象。
  所谓魔王将会攻来,只是教团想要抑制乱世,用来唤起诸侯良心的童话故事。说穿了,只是种善意的政治介入罢了。
  「老实说我也对什么魔王没有兴趣,但是……那个国家将会把这当作理由发动战争。无论是魔物真的会攻过来,或是由这边率先出兵讨伐西域……反正到那个国家统一南部并且对中原展开攻击为止,还有一段时间吧。所以,在那之前,我认为这座大陆的战争都不会停止。」
  里米埃尔的眼神变得尖锐。
  「你说那个小国将会统一南部?难道你看过他们的军队吗?」
  「不,没看过。很强吗?」
  和赫德嘉的猜想不同,反而是里米埃尔像是回想起那幅景象,以真诚而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没错,很强。即使敌我数量悬殊,他们的前线士兵都还是统一以魔人编制。而且国王还带着自己的女儿,与魔人部队一起冲锋陷阵。任何士兵看了那个景象都会大感鼓舞。」
  拉希尔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猜测得到里米埃尔的佐证而感到满意。
  「虽然没看过军队,但我曾见过国王本人。他不像我戴着掩饰的面具,似乎是个真正的好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下,那种男人一旦认真起来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如果是个真正的好人,他怎么可能会亲自上战场杀人?」
  赫德嘉「哼」地一声予以否定,但拉希尔没有反驳。
  「如果那个王无法取胜,战乱同样会持续下去。无论如何……只要长久混乱下去,能让整个世界陷入疲惫最好。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就能令圣魔杯复活,成为替这座大陆带来和平的圣魔王。我们将藉着那个庇护伞拿下整座大陆。那就是我们这种生在弱小国家的王,唯一能取得全世界的手段。如何,不觉得有趣吗?」
  「等等。你在信件里明明说过不是为了私人利益,而是为了大陆的和平。」
  「虽然是出自私利,就结果而言战争也的确会消失。」
  赫德嘉听了头都痛了,只能按着额头摇了摇头。她实在搞不懂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里米埃尔问道:
  「为什么要找我们?」
  「我想想。第一个原因,姑且不论形式不同,我们的国家始终保持着中立,未来也能持续下去。意思是说这个计划将不会让其他大国乘虚而入。如果能维持和平到最后一刻的我们,在最后和平地统治了世界,不也是很棒的做法?」
  「为了取得和平却要先等世界疲惫倒退,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道理……」
  「哎,赫德嘉,就先听听他怎么说吧。还有呢?」
  「另一个原因,如刚才提到的,我们几个要有小孩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该成为英雄的人物,还是身为王家的长子比较妥当。过去曾有『圣女贞德』的例子,平民就算成为英雄,之后也一定会发生麻烦的事情。你们应该没有私生子吧?」
  「哈哈哈,虽然不知道谁是贞德……不过目前的确没有。至于你,应该也没问题吧?」
  「没、没礼貌……!你以为我是谁……!」
  笑得很愉快的里米埃尔,以及红着脸生气的赫德嘉,两人成了明显的对比。
  「那就好。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
  赫德嘉向前踏出一步。
  「你说要让孩子遗传我们的特性是吗?还说要藉此累积魔力?可是这么一来,谁知道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因此发生什么问题……」
  听到赫德嘉的担心,拉希尔嗤之以鼻。
  「喔,的确不知道。可能会变成白痴,也可能会因魔力失控而自我毁灭,甚至连能不能以人形生下来都无法保证。不过反正就是会有力量,最糟的情况下,即使当作武器利用也不错……」
  赫德嘉因为太过恐惧,而拍开了拿着剩余纹章符的拉希尔的手。虽然他的话语很可怕,但更令赫德嘉害怕的是拉希尔若无其事、甚至笑着说这些话。
  「你这个人根本是疯子!居然想操控上天赐予的宝贵生命,这是对神不敬!」
  「那么你就陪自己的国察饿死吧。」
  「……!!」
  拉希尔既没有理会哑口无言的赫德嘉,也对她的辱骂置若罔闻,只是再度捡起纹章。
  「那么你呢,里米埃尔?」
  「我曾经听说过,古时候的魔族拥有非常纯净的魔力。那和你刚才说的波形整齐是一样的意思吗?」
  「不知道。不过在我国的研究资料里,的确写着有那样的倾向。比一般魔人高上许多阶、而且经过更多锻链的魔人,魔力的波形会比较整齐。如果要再补充理由,这也是选上你们的原因。你们都拥有还算高等的魔人血统吧?如果只是普通人类,根本不用谈什么波长,即使想储存魔力都是不可能的事。」
  像是想问的都问完了,里米埃尔向前踏出一步。
  「愈强的人波形就愈整齐……反过来说,波形愈整齐的人就愈强是吗?哪一个是我的?」
  「随你挑。」
  「那么,我还是比较喜欢剑。」
  「里米埃尔……!」
  赫德嘉还来不及制止,他就已经和拉希尔刚才一样,将纹章符按在胸前,吸收了特性。而且若无其事地笑着,彷佛一开始就不把拉希尔的话当作一回事。
  「虽然不想用歹竹出好笋来形容,不过如果魔人能生个魔族出来,那还挺可靠的。更何况这还能够替天下带来和平。虽然说,我这个人似乎不是什么结婚的料,搞不好连个小鬼都生不出来。」
  「在用之前先讲清楚啊,害我浪费一枚。」
  互开玩笑的两人,目光移到赫德嘉身上。
  「还剩下一枚罗。先抢先赢。」
  那种说法也很下流……!
  「你这个人……!你们到底把人命、而且是自己小孩的性命当作什么……!」
  「随便你说。你这高傲的圣女,所负的职责,就是让神明所赐予的几万名国民的崇高性命饿死吗?」
  赫德嘉怒发冲冠。
  「你这个男人……!!」
  「有什么关系,如果那么害怕就学学里米埃尔,一辈子不要结婚吧。总之只要你现在使用,我就援助海兰德。」
  意思是并非为了自己,而该为了人民这么做。居然说这是正确的事情。
  实在、实在是太过卑鄙的威胁。
  「……我和你们不同,并不是那么纯粹的魔人,几乎和人类没两样。」
  「听说海兰德王家代代都体弱多病,搞不好真的会和里米埃尔说的一样,生个健壮孩子出来。」
  「……」
  「怎么了,不是有神倮佑吗?不对,仔细想想神的保佑好像也填不饱人民的肚子——」
  「拿来!!」
  搞到最后,赫德嘉已经几近歇斯底里了。
  然后像他们一样把纹章放到胸前。
  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纹章符就这样轻易地……
  「……?怎、怎么回事……?」
  没有发生任何事。无论如何祈求或集中精神,都没有融入身体的感觉。看到赫德嘉苦战了半天,拉希尔脱口而出:
  「嗯?喔,该不会是女人不能用吧?」
  「……这……这种事情你应该一开始就说呀!蠢材!可恶!」
  「好痛耶,喂,不要打我。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第一次尝试。不然,你就用在未来的老公身上吧。」
  赫德嘉边喘气边问道:
  「……那么,关于粮食的事情……」
  「不用担心,我会给你送去。贸易的事情也会在春天以前完成。」
  「可是,我可以在利用了你之后,随便把这个纹章符扔掉呀。」
  拉希尔像是有点伤脑筋似地,眨了眨眼。
  「……你这女人真是一板一眼。那种事情干嘛告诉我,回程的途中自己丢掉就好了吧?真亏你能统治国家这么久。」
  「不、不要管我了……!我是在问,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你要怎么办!是不是很遗憾!?是不是很不甘心!?」
  老实说,赫德嘉只是想看看这个把自己看得透彻的男子会做出哪种反应。然而……
  「哈哈,不甘心,是吗?的确会很遗憾没错……不过,那也只代表说我这个人很糊涂而已吧?集结了密斯玛路卡王朝几百年智慧的纹章符,居然被丢在路边的水沟里。哎呀,没想到对女人没有效,真是失算啊!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7
  「……咦?请问,赫德嘉陛下。」
  「什么事?」
  「我家老爸是那么坏的人吗?」
  「就是呀,他那邪恶的笑容,简直像是把世上所有邪恶浓缩在嘴角一样。」
  ……
  算了。
  「所以说,请问……陛下后来如何了?」
  赫德嘉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用在丈夫身上。因为拉希尔遵守约定,提供了非常充足的粮食,而且也替我们改善与他国的关系。我收下的是盾牌形状的纹章,于是我告诉丈夫那是海兰德的传家之宝,作为护身符能够抵挡不幸……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欺骗丈夫。」
  「那么……如果那些全是事实,安洁丽卡大人与利塞尔都和我一样……」
  赫德嘉默默地点头。
  结果三个人都结了婚,尽管时间不同,也都生了孩子。如拉希尔的计算,他们一出生就拥有不小的力量。
  赫德嘉的孩子们并没有产生她所担心的那些问题,反而如同当时拉希尔及里米埃尔所开的玩笑那样……两个孩子都很强壮,甚至以勇者的身分活跃着。
  三个人自从在圣魔杯面前交谈过后,似乎很合得来,尤其是拉希尔和里米埃尔变得非常亲近,两个国家来往密切。他们甚至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彼此的国家游玩。
  「……然后,发生了艾露柯雷谢尔的那件事情。」
  「……」
  马希洛与里米埃尔的女儿帕莉斯缇艾尔,两人一起溜出艾露柯雷谢尔城堡。他们两个孩子就这样一起到外面玩耍。当时发生的事情,马希洛自己并不记得。但是,马希洛将出生长大这几年内所累积的力量一口气爆发出来,然后失去了力量,那股力量就和艾露柯雷谢尔这个国家一起消失了。
  那就是事实。
  「原来……这就是真相……?我的魔人力量并不是被封印起来……而是在当时完全失去了……」
  「是的,拉希尔的确如此说过。」
  「……请问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就连丈夫我都没告诉过他。恐怕……就连拉希尔的亲信修莱因班及爱戴尔瓦斯也都不知情。因为每次提到这件事,拉希尔一定会支开其他人。」
  「……」
  那不是很寄怪吗?在帝国向密斯玛路卡宣战的时候,父亲曾说过要把封印的力量还给自己……难道那只是为了激励毫不知情,而以笨蛋自居的自己?还是说……那只是在修莱因班等亲信面前,为了圆谎而故意编出来的说法?
  马希洛从思绪中回到现实。
  「……可是,除了那一点之外……父亲的计划成功了呢。」
  「不,的确发生了问题。」
  「……?」
  「似乎连拉希尔也没有预料到,问题会发生在给予特性的父母身上。」
  赫德嘉轻轻闭上双眼。
  「自从帕莉斯缇艾尔公主出生以后,里米埃尔就说自己变得无力挥剑……拉希尔也在你出生之后,变得很容易疲劳。而我的丈夫在利塞尔出生后几年,就卧病在床……最后离开人世。」
  「……那不是巧合……吗?」
  「不是。最好的证据是,拉希尔是一个拥有密斯玛路卡王家高贵血统的魔人,原本就算保持着二、三十岁般的年轻活力也不奇怪……但是,他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吧。」
  的确如此。在会议当中,就算混在他国的年长者之中,他也显得很沉稳、威严、有魄力。那绝非能靠个性或演技营造出来的。现在的他已经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人类,并非魔人,甚至老化得更严重。
  「有一次,拉希尔曾说,魔人一旦生了孩子,就会稍微加速老化。那是因为把自己的魔力分给孩子的结果。话虽如此,也只是稍微而已。原本不会产生那么明显的结果。与波长的理论相同,研究古王朝时代的学者们经由详细的统计结果,才做出『可能会如此』的推测。但是,那个纹章符却不一样。」
  特性造成了身体状况的变化,以及急速的老化。并且大量地、强制性地夺走了魔力。
  「我这个母体并没有直接使用纹章符,却还是成了现在这副惨样。里米埃尔的王妃和我一样容易生病,还有你的母亲早逝……恐怕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马希洛并没有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么详细的事情。
  「之后,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拉希尔他曾懦弱地向我吐露心声。」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事情总是不如想像中顺利。」  
  「……!」
  马希洛感到自己全身的血在沸腾,几乎要倒流。接着他用力吸气,并且缓缓吐出。就算在这里生气也没有用,因为想表达愤怒的对象不在。他压下了情绪。
  「冷静点,马希洛王子。拉希尔他变了。」
  察觉马希洛的愤怒后,赫德嘉以微笑安慰他。
  「虽然里米埃尔已经不在了……但是就算和我独自谈话,他也不再以那样的表情笑了。当时的拉希尔,虽然是一个充满野心的粗暴男人……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他实在很有活力。后来那个不再谈论野心的他,看在知道他以前模样的我眼里,简直像个行尸走肉。」
  「……」
  「包括艾露柯雷谢尔的事在内……失去里米埃尔这个朋友,他一定感到懊悔万分。因为对拉希尔来说,里米埃尔是唯一、一个能够畅谈心事的挚友。」
  赫德嘉注视着马希洛,像是在寻找拉希尔的影子。
  「他和你母亲,看起来也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夫妻,拉希尔一定是打从心底爱着她。接连失去爱人及朋友之后,他所感受的悲伤……」
  「所以……您要我原谅他……!?」
  「我没有要你原谅他,就连我自己内心也不曾原谅过拉希尔。但是,请你想一想,拉希尔一开始为什么要找我和里米埃尔合作……一切都是为了不靠武力而和平统一这座大陆的梦想。」
  「……」
  由于大受打击,马希洛不禁动了动身子。
  「他的确是个狡猾而聪明的坏人。但是,我们之所以想要协助他……我们之所以被打动,一定是因为觉得他潜藏在内心的想法十分高尚的缘故。就因为拉希尔相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才能如此坚定地向前迈进。」
  「……」
  「如果仍想否定他,你就必须超越拉希尔,也要超越格兰马赛纳尔的皇帝尼奥西斯。既不像拉希尔那样打破禁忌,也不像尼奥西斯那样倚赖武力,既不欺骗、也不伤害任何一个人,将这座大陆纳为已有。」
  刚开始,马希洛还反射性地想要反驳……但是,他只能张着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最后,他无力地摇摇头。
  「……再怎么说,那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欺骗了不少人。」
  赫德嘉缓缓点头。她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朝马希洛说道:
  「是的。所以,至少你该为他想想,好好理解你的父亲。就算不原谅,也请不要恨拉希尔。然后,也请不要觉得出生到这个世上的自己很可悲。」
  可悲。
  听到这句话,马希洛第一次察觉这份原本以为与自己最无关的感伤。
  不过,似乎正是如此。为什么要创造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得到如此具破坏性的力量?结果导致一个国家毁灭的自己是多么可悲。他无法原谅生出这样的自己的父亲……
  小时候,艾露柯雷谢尔的事件过后,马希洛曾被父亲痛骂,说他只要当一个储存魔力的人偶就够了,只要成为一个以那力量负责战斗的机器人偶就够了。
  但是,事到如今,冷静地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并非完全无法理解。
  如果过去的他是那样的个性,就算很重视朋友和妻子……不过身为孩子的马希洛,对他而言也只是用来实现计划的工具,绝非可以倾注爱意的对象。但是到了最后,不只自己的力量,甚至连爱人及挚友都被夺走了。就因为很清楚一切的因全是自己所种,他才不愿承认自己过于沉重的罪孽。
  (……)
  如此一想,马希洛不禁感到恐惧,就连自己原本认为正确的行动,搞不好哪天也会像那样变成料想不到的罪孽。
  所以父亲那时才会质问自己。
  你有决心能够舍弃一切吗?
  准备好舍弃当个人,戴上王的面具吗?
  就因为他曾自己斩断了与他人的连结,只剩下国王的面具可以依托,才会如此严厉地质问马希洛。他想告诉轻言能背叛一切的马希洛,制造罪孽将是多么严苛的一条路。还有,就算被自己所造的孽杀害,他也无怨无悔……所以他才露出自己的胸膛。
  想到这里,马希洛吐了一口气。
  他感觉到内心的压抑终于消失,心情也轻松许多,于是抬起脸来。
  「……我已经平静很多了。」
  赫德嘉以温和的笑容缓缓点头。
  「你真的很坚强,马希洛王子。」
  「不,嗯,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会烦恼那些事情的人。之后我会再好好想想的。可是,真如父亲大人所计算……光是我和利塞尔等人集合在一起,就能启动圣魔杯?」
  「是的,就是认为有那样的可能……我才把一切真相告诉你。无论是教团领土还是帝国领土,去那里寻找纹章都太过危险了。但是,如果之前收集到的纹章,能够代替失去力量的你,或是行踪不明的帕莉斯缇艾尔公主成为钥匙……换句话说,如果安洁丽卡与利塞尔能够填补不足的部分,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前往密斯玛路卡。」
  「……!」
  的确,那也是一种方法……
  「我原本以为你到这个国家,就是为了那个目的,所以才找你过来……拉希尔没有说什么吗?」
  「……是。如我一开始秉告过的,关于圣魔杯的事,除了纹章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这样子吗……可能事情没有那么顺利吧。如果帕莉斯缇艾尔公主还平安的话……」
  此时,马希洛稍微探出身子,低声告诉女王:
  「帕莉斯缇艾尔王女还活着,也能确定她的所在。」
  「什么……!」
  马希洛示意女王压低声音。
  现在马希洛明白了。如果父亲和艾露柯雷谢尔王那么熟稔,他不可能不认识帕莉艾尔。就算经过了一段时间不见,他一定还认得帕莉艾尔。虽然不知她是基于何种缘由才任职于密斯玛路卡,但不太可能纯属巧合。
  也许是为了赎罪,才收留亡友的遗孤。
  「那么,公主她人在……?」
  虽然没有先知会帕莉艾尔,但告诉她应该没关系。不,她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绝对应该告诉她。
  「她现在是我的护卫,就是站在我身边,穿着仪队服装的近卫骑士。」
  「啊啊……」
  赫德嘉眼泛泪光,向上天祈祷着。
  「……原来是这样,她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可是,她本人非常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件事情。毕竟帝国还在追杀残党,请务必保密。」
  「我明白。可是……这样子呀……对那孩子来说,果然是一段太过痛苦的过去吧。」
  「是的。可是,万一我国发生了什么事情,请务必让她来到这里避难。我在这里请求您。」
  赫德嘉用力点头。
  「是,当然。我一定会帮忙的。」
  「等我回国以后,会将陛下刚才所说的,也就是由我们取代钥匙的可能性,与父亲商量看看。」
  父亲曾说要还自己力量。也许他真的有什么办法。如果自己的力量能因此恢复……然后,如果他的计算正确——
  马希洛恨不得立刻去问他。
  但是,他也不能现在折返。就算没有秘密出访时那么严重,但『风』一定仍在监视自己。要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将会引起无谓的怀疑。
  而且也不适合现在去质问帕莉艾尔。虽然她表面上和自己亲近……虽然帕莉艾尔与自己亲近……但『帕莉斯缇艾尔公主』并没有原谅自己。而且想挥别那段过去的帕莉艾尔自己,也非常讨厌那样的帕莉斯缇艾尔公主。
  难道说……
  不对,并没有那么模糊。自己就是害怕被帕莉艾尔讨厌。
  害怕失去亲近的人。
  就因为失意,原本野心勃勃的拉希尔丧失一切的活力。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是如此值得珍惜的东西。
  马希洛向赫德嘉再三道谢后,离开了房间。


第五章 大完彻大会
  1
  赛姆的王宫。
  宽敞、巨大,豪华而美丽。虽然才刚落成不久,但这栋倾注国力建造而成的建筑物,像是完整体现了其主人赛姆王胆识过人的个性。毕竟据说当时设计师所收到的命令,仅仅是一句『打造一栋不输给帝国罗特海姆的建筑物』。
  如果单纯论面积或高度,也许还比不上承自古王朝的密斯玛路卡城,但论起华美程度可以算是中原第一。
  在不输给建筑物的高大王座上……个子矮小的老国王艾德亚德,凯因·赛姆涅斯卡,正如往常一股,把大王冠斜戴在秃头上坐着。
  他开头第一句话是:
  「喔,你来啦,密斯玛路卡的死小鬼。」
  「……哎呀,陛下。没想到您居然用比拉斯露卡国王更过分的方式叫我呢。」
  (这老爷爷还是那么吓人啊……)
  帕莉艾尔在内心苦笑着,流着冷汗。毕竟在各国代表聚集的会议中,能够和这位赛姆王正面交锋的人也只有密斯玛路卡王,其权势地位及他本人的奔放个性都强烈无比。
  「哈哈哈!不要说那种话,今天不必讲礼数!不必在意啦,死小鬼!这是我喜寿(七十七岁)的庆生宴!两个数字一样啊,哈哈哈!放下礼物你就可以回去啦。」
  「那么我走了,再见。」
  「喂,等等,给我站住,你这呆子。哪有人真的掉头就走?你要走可以,把年轻姑娘留下来。」
  马希洛回头望去。
  帕莉艾尔、爱蜜待、爱戴尔瓦斯、希娜,还有不知为何依旧紧跟着杰斯的那位师父。而从海兰德一起跟来的安洁丽卡与利塞尔也在后头。虽然担心大陆的将来,但女王还是派遣他们姊弟与朋友们一起出来透透气。
  马希洛重新面对国王,问道:
  「……您想要哪一个?」
  「不要说那种小家子气的话,当然是全部啊、全部。」
  结果,马希洛向前跨出一步:
  「喂,你这臭老头,听好了,这些全是余的东西。你都已经有那么多侧室了还不满足吗!?你才该把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孙女或曾孙女介绍给我!」
  「羡慕吧!你很羡慕吧!?哈哈哈!」
  王座左右有十位王妃排排站着,年纪上至与赛姆王相同,下至四十岁左右。据说他有十八个小孩,还有三十个孙子。脚底下还有两名美艳的舞娘在伺候着他。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帕莉艾尔偷偷赏了马希洛一记膝踢。
  「陛下,这一个给您。然后请把脚下那两位大姊姊——」
  啪!这是爱戴尔瓦斯打的。
  「这个也顺便送您。」
  「哇哈哈,我在开玩笑啦。现在这十个老婆就够我累啦,唉唉,人不可不服老啊。虽然都过喜寿了!哈哈哈哈!」
  「不,陛下,我是说真的。」
  啪碰!
  马希洛被张闪及拳头夹杀,倒在地上。
  不过好像是抵抗力变强了,他一下子又站了起来。
  「……陛下,您看起来还真是恰然自得啊。」
  「哼,不能称心如意还称得上是国王吗?这就是我的作风。听那些符合时节的问候根本是浪费时间。什么现在是秋天或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那种事情不用说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说,如果只是来打招呼,你就可以回去啦。」
  同样是王国,同样是王族,同样是国王;但如此破天荒的个性也很稀奇。
  王座厅十分热闹,来自各国的官员及民众都在闲聊着。他们没有在等候室排队,只是按着前来的顺序问候,之后就可以随意到后面,享受墙边桌上那些与海兰德大不相同、极尽奢华的前菜与美酒。
  但最热闹的地方,并非放在墙边的餐桌,而是四处摆放的牌桌及轮盘桌。包含王宫的辉煌模样在内,要是再设置吃角子老虎机,就完全不输给赌场了。
  马希洛问道:
  「……您喜欢赌博吗?」
  「是啊,你也玩吗?」
  「哈哈,我的立场不能太过放肆……」
  「少来了,你这大笨蛋。听好,人生就是一场赌局。一般所谓的命运,简单地说就是可能性。」
  「喔……是可以这么说啦……」
  「以你为例。既然离开了城堡,就在赌能不能抵达目的地。能够不被马车辗过、不被帝国掳走、躲开刺客的子弹,胜过了这些可能性,你才有性命在这里献上年轻女子给我。」
  「已经说了,全部都是余的啊,臭老头!」
  啪碰。
  国王看着软趴趴倒在地上的马希洛,喝起年轻姑娘所倒的酒。
  「就算是为了微不足道的目的,人也要赌。目标愈大,就要拿出愈多名为努力的筹码。练剑术、学知识、保护自己,慢慢提高自己的胜率。不论是地位、名誉还是金钱,起手赌资愈大就愈有利,这在人生及赌博都一样。」
  (喔……原来如此。)
  帕莉艾尔听着,认为说得很妙。虽然个性豪迈,但终究是王,是能立在他人之上的人物。这个国王有他自己一套生存哲学。
  「至于你呢,臭小鬼,上次不是突然就赌命去了一趟莱思要塞吗?居然还敢说你不赌博。」
  尽管见马希洛露出苦笑,但国王仍继续说着:
  「我也一样。从你出生之前,我就以这个名为赛姆的国家当作担保,死命地赌,才能赢得这么多——也就是现在这个赛姆王国。所以我最喜欢赌博,如果只赌点钱就能学习到人生道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
  当然,这种说法只限于有钱的王族,不要说贫穷的国家,对于一般人而言,那些钱就已经是一切了。
  「所以我每年的生日都会亲自经营赌场,召开这场大完彻大会。」
  赛姆王指向上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横布幂上的确写着这五个字。
  「倾全国之力举行一场通宵赌博大赛,这就是大完彻大会。」
  「冠军可以得到公主和下任国王的位置对吗!我要参加我要参加!」
  「蠢蛋,你在鬼扯什么。要是拿女儿当奖品,结果有女人获胜要怎么办?而且就算不那么做,国王候补早就多到不行啦。」
  毕竟已经有了十八个小孩,当然是这样啦。帕莉艾尔想着,朝马希洛说道:
  「王子,请不要突然下定决心抛弃祖国好吗?」
  「咦——可是……」
  「钱啦,就是钱。我可是要给出一般人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啊。喔,你虽然不愁吃穿,不过拉希尔给的零用钱应该不够花吧?嗯?那边的海兰德小子也是。」
  个性认真的利塞尔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回答。马希洛则替包含利塞尔在内的在场所有人说出真心话:
  「那种话是一个尝尽人生甘苦的老人,该对前途大好的纯真少年说的吗……」
  「十五岁的臭小鬼想对我这过喜寿的人说教,还早六十三年啦。选是说怎样?如果想要的话,我就送两、三个孙女给你当老婆——」
  「我跟啦-——!!」

  啪碰!!

  然而!马希洛这次居然没有倒下。
  「欸,你们两个冷静点,像我们这种超弱小国,如果能和中原第一的大国赛姆王国结亲,还有比这更好的外交手段吗?」
  「闭嘴,先把鼻血擦一擦,臭王子。」
  当马希洛听帕莉艾尔的话拿手帕擦鼻血时,赛姆王已经找来亲信,在参加名单上写上马希洛的名字。
  原本站在后方关注情况发展的希娜向前踏出一步。
  「陛下,恕我直言,如果以这种方式决定结婚对象,公主大人似乎有点可怜……」
  帕莉艾尔也同意。
  「就是呀,国王大人,请您设身处地替要和这个白痴配在一起的人想想。要说有多惨,身为护卫的我,可以挂保证。」
  「我知道啦,反正一切都是拿了冠军之后的事。万一他真的有本事拿冠军,那样也是好事吧。虽然这家伙是个大笨蛋,但长相不差,家世更不用说,而且又年轻。孙女们不会太反对的。再说我本身也想要密斯玛路卡的权威啊。」
  说着,赛姆王又哈哈大笑。
  「如果那么担心的话,你们也来参加吧。然后拿下冠军不就好了?谁都可以参加喔。不想要钱也可以拿其他奖赏。好了,一人拿一本参加手册过去看。上面写的规则就是一切。哈——-哈哈哈哈哈……!」
  2
  规则很简单。
  目前在这个宫殿里,有几个和王座厅一样放了游戏桌的大厅。扑克牌、轮盘、骰子、宾果、抽签……想选喜欢的游戏,或是擅长的游戏都可以。想以个人登记还是复数人登记都行。参加者必须拿一开始分配的十枚硬币增加赌本。在天黑之前,拥有最多硬币的前十九组参加者,可以晋级到从晚上开始的决赛。
  这里聚集了纯粹只是来玩玩的贵族、从容地抱着钱箱的职业赌徒,以及像是赌上未来人生而血红着眼吵闹的年轻人。
  最后,马希洛等人也决定分成几支队伍参赛。
  其中一组是杰斯与沙穗。
  「这里很热闹呢,好久没有来到这种地方了。杰斯小弟要从什么游戏开始呢?」
  「我已经说过我不玩了啊……」
  玩是无所谓,但既不认为有机会赢,事实上也是真的毫无胜算。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放弃还比较轻松。
  「那么沙穗就自己玩罗,要是拿到冠军,就分一半钱给你。」
  杰斯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硬币交给沙穗。反正不玩,带着硬币也只是嫌碍事而已。
  「要玩是无所谓,不过你不要跑去打牌喔。」
  「……为什么?」
  沙穗像是闹别扭般地嘟起嘴,杰斯又叹了口气。
  「当然是因为你会赢太多啊。每次打牌都给我惹一堆麻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位师父只有打牌特别厉害。虽然不常玩,就只有在旅费见底的时候尝作最后手段,却每次都赢得非常离谱……而且在西域的赌场里无论是参加的还是主办的,都是多少有些问题的人物……他们每次都会遭到质疑,最后发展成暴力事件。考量到总不能每次都目睹一片血海,于是杰斯只好努力安抚沙穗。
  他就是讨厌这种情形。
  「可是其他游戏不好赢哟?」
  「所以说根本不需要赢啦。还有你又不是要陪我锻链,到底想跟着我到哪里啊?」
  「再过一阵子沙穗就会回去了。」
  由于沙穗回答得太过干脆,杰斯不禁眨了眨眼。
  「……回西域吗?」
  「因为这一带实在太过温吞,缺乏乐趣。看来如杰斯小弟所说的,这边已经不是沙穗可以待的地方了呢。」
  沙穗把玩着手里的硬币,以带着某种怀念之情的目光,看着那些沉浸在喜怒哀乐中的人潮。然后笑着说道:
  「玩个过瘾之后就会回去哟。」
  「……真是的。」
  由于心里产生不符自己作风的感伤,杰斯没好气地说道:
  「那么至少赢个一次再回去吧。」
  「真的可以吗?」
  「不过和那边不一样,最后不能靠蛮力解决,你不要赢得太过头喔。」
  「杰斯小弟真是温柔。沙穗最喜欢你了。」
  「少啰嗦,笨蛋。要玩就赶快去吧。」
  这就是独眼师徒队伍。
  ◆
  此时,在某一张玩『扑克』的桌子旁挤满了人群。
  「喂、喂……那个女侍很厉害耶……」
  「是啊,她又赢了……」
  「怎么会有那么强的运气……」
  「不,不只是运气……那是纯粹的强者风范啊……」
  吵吵杂杂,交头接耳。
  「那个叫爱戴尔瓦斯的,不就是密斯玛路卡王手下的超级女侍吗……」
  「喂喂,她该不会是密斯玛路卡官方的赌场杀手……」
  「意思是说,她是密斯玛路卡王派来的打手……?」
  「虽然论起历史与权威是密斯玛路卡胜出,但中原实际上的领袖是这个赛姆王国……」
  「难道说两国之间产生不和了吗……?」
  「盟军到底会变成怎样……?」
  吵吵杂杂交头接耳……
  「那、那个……爱戴尔瓦斯大人,总觉得快要发展成国际问题了耶……」
  被周围令人不安的传闻吓得直冒冷汗,帕莉艾尔忍不住小声提醒连番得胜的爱戴尔瓦斯。
  「现在赢多少了?」
  「呃,听说一箱大概可以放两千枚硬币……差不多是五千枚左右吧?」
  「……赢到一万枚之后再看看情形吧。」
  她似乎确定会赢到一万枚。
  她的下注劲道、比拚气势及运气强度都让观众瞠目结舌。
  (真的好吗……)
  有个词叫做『扑克脸』。指的是不会因为进牌好坏而或喜或忧,面无表情地让人看不出手牌好坏……但她那极为冰冷的面无表情,与其说是笃定获胜,还比较像是根本就认为胜利是理所当然,然后也真的赢了。而且还拚命地喊加码,把赌注愈抬愈高,可说是非常恶劣的对手。所以其他玩家只要和她玩过几次,立刻就明白她深不见底的强度,一旦手牌不佳便立刻放弃。
  当然她并非常胜不败,但不管手牌如何她总是硬逼着对手放弃。以一次一次慢慢赢钱的方式而言,的确很像她的作风,是一种能确实让硬币增加的方法。
  「那个,虽然我们只是为了不让王子拿冠军而参加……但如果……只是说如果哟,要是拿到冠军的话,奖金要……」
  「就拿去增强侍从队的装备吧。」
  「您……您是说全部吗?那骑士队他们……」
  说得详细一点,密斯玛路卡的近卫队分成像帕莉艾尔隶属的近卫骑士队,以及女侍们隶属的近卫侍从队。爱戴尔瓦斯既是侍从长,也是近卫将军。
  「全额都给侍从队。有什么疑问吗?」
  「……」

  如此一来,恐怕会产生一支装备比全大陆最强的帝国黑骑士团更充实的女侍部队。至于那到底还能不能称为女侍就姑且不论了。
  总之,无论是谁,都认为赢面最大的是密斯玛路卡近卫队伍。
  ◆
  喀啦喀啦喀啦……锵、咚咚……
  「红五!」
  庄家一宣言,围在轮盘台周围的客人各自发出叹息及欢呼声。桌上的筹码被推往赢家。
  顺带一提——
  「唔,输了吗……」
  利塞尔属于叹息的一方,接着露出苦笑。
  「虽然接受赛姆王难得的邀请来玩玩看……不过看起来我果然不适合赌博呢。」
  虽说身怀勇者的神谕和神明的威严,看来还是无法增强赌运。
  「呵呵,真符合你的作风呢,利塞尔。」
  人家说恋爱是盲目的。对于懵懂的青春少女面百,迷恋的对象不论做什么都是耀眼的。
  希娜真的是紧贴着利塞尔不放。
  「效,利塞尔,要不要再玩一次?可以用我的硬币哟。」
  「不,既然机会难得,希娜也赌赌看吧?要是赢了再分一点给我吧。」
  「真的吗?那我可不能输了……嗯,要下哪里好呢。欸,利塞尔觉得哪里比较好?」
  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卿卿我我……
  「去死啦!!」
  在远处观望着那个勇者队伍的爱蜜特,「碰」地一声把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安洁丽卡吓得缩起身子,紧张地朝爱蜜特说道:
  「欸,爱蜜……不对,我说学姊,修女怎么呵以……」
  「啊啊,真对不起,安洁丽卡大人。我只是有点火大而已。现在明明是不知大陆的将来会如何的时期呀?枢机会可是被亲帝国派给掌握了呢!怎么会是S级与SS级在那边卿卿我我的时候呢。」
  「那个……这好像和在海兰德说的不太一样……」
  「不要管我,反正卿卿我我就是不对。」
  稍微年长一点的两位大姊姊,正坐在大厅阳台处的桌子旁,专注在饮食上。
  「安洁丽卡大人的食欲一点都没变呢……」
  「拟缩蛇么(你说什么)?」
  「公主大人不可以边吃东西边说话。」
  「(吞)……因为这才第五盘呀?这样很普通的。」
  咖哩饭、披萨、义大利面、牛排,然后刚吃完的是焗烤料理。如果这不是赌博大赛而是大胃王大赛,想必她应该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吧。
  「因为回国以后,食物就好少好少……」
  「毕竟不能只有王族自己享福嘛。」
  「是。所以才要趁现在多吃一点呢。学姊才是,怎么能喝那么多酒呢。」
  「啊,你说这个?这只是乌龙茶呀。」
  「……」
  白眼。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汝莫怀疑。」
  「不,无所谓啦。不过人家常说吃八分饱就好,最后就稍微喝点汤好了。不好意思,我要一份叉烧面。」
  「什么稍微……」
  「咦?拉面不算轻食吗?滑溜溜地很好下肚耶。」
  够了。爱蜜特从那看了就令人胃痛的盘子山上移开目光,夹起一块义大利香肠。
  「欤……话说回来,安洁丽卡大人。」
  「是?」
  「虽然我在海兰德说得有点过分,但你为什么不当勇者了?」
  安洁丽卡发出「啊……」一声,然后低头不语。
  「嗯……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原因吧,我没有逼问的意思。」
  「不是……」
  她轻轻摇头,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垃说道:
  「因为我察觉到一件事情。」
  「察觉?」
  「是的。我察觉到自己的罪孽,所以才决定不再持剑。我、靠着勇者的名号…………以战斗为乐。」
  是吗?爱蜜特点点头。
  她所率领的对魔旅团,不只与魔物战斗。甚至对上山贼、盗贼、马贼、军贼,可说是什么都打。据说在全盛时期,不管是哪一种恶徒,光听到他们的名号就会吓得发抖。他们只要收到讨伐的请求就会立即前去,将威胁弱小的一切给歼灭。
  但是为了保护弱小而战,并不是一种罪孽。不会有人那么想。她自己也不这么认为。所以她才会稍作停顿,改了用词。
  「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战斗都应当是辛苦、严苛,而且悲伤的行为。但我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乐在其中。那是非常不应该的事情。」
  如果只是个普通军人,就不会有这种多余的烦恼。
  「……太过强大才导致的纠葛……是吗?既然安洁丽卡大人这么想,那就没办法了。」
  得到爱蜜特的谅解,安洁丽卡脆弱地点点头。
  「让您久等了,这是叉烧拉面。」
  「好的,我要开动了。感谢主!」
  她一下子就恢复笑容,将免洗筷一分为二。不愧是好下肚的食物,她吃得非常快。
  无论心情如何,只要肚子饿就能吃很多东西,这么健康也算是好事。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安洁丽卡大人吃完以后,也可以陪利塞尔王子他们一起玩呀。」
  「素吗(是吗)?」
  「……我说……安洁丽卡大人。」
  「(吞)……呼,真好吃……不对,对不起。的确是呢,既然赛姆王给了硬币,那么学姊也一起去吧,记得学生时代你很喜欢打麻将对吧。」
  爱蜜特不禁回忆起过去。
  「以前的确是啦,不过那就和抽鬼牌或排七一样,只是玩好玩的。毕竟在宿舍里没有什么娱乐。汝不可赌博。我不玩赌钱的游戏。」
  「……」
  安洁丽卡嘴含着筷子,白眼以对。
  「就算用那种眼神看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啦。再说,你看参加手册上的地图,会场上根本没有麻将桌呀。」
  「哎呀……说的也是。真遗憾,人家好久没看到学姊的『*真空飞燕返』了呢。」(译注:于现实的名称为『飞燕返』。指的是洗牌时直接把特定牌堆在自己眼前的山堆下方,取牌之后趁其他人没注意时,将自己所有的手牌与山堆全部交换过来,藉此得到能天胡的牌。这是昭和时期十分知名的作弊方式之一。)
  「不,我说那个是作弊呀……」
  3
  没地方可去的马希洛,有气无力地来到不知为何很热络的爱蜜特与安洁丽卡的桌子。
  「情况如何,王子大人?有机会赢得王妃吗?」
  「输光了。」
  这就是所谓的输到光屁股。
  马希洛找张椅子坐下,摊开没剩半枚硬币的双手给两人看。毕竟起手才十枚。如果能增加到百枚也许还能尝试各种策略,但他在最重要的第一局就失败了。一下子就出局。
  爱蜜特笑了。
  「哎呀,真遗憾。看王子大人那么有干劲,还以为早就有胜算呢。」
  「当然有胜算啊。可是没想到爱戴尔瓦斯居然不和余搭档。明明是乳母!明明是教育负责人!明明是女侍!」
  之后他在旁打探了一下,果不其然,爱戴尔瓦斯自己大赢特赢。马希洛气愤地把头转向一旁,埋怨道:「所以就说那女侍很过分。」
  安洁丽卡说道:
  「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把我的硬币分给马希洛小弟喔?」
  「真的吗?」
  「每拿一枚硬币就让我抱一次~♪」
  敬谢不敏。马希洛郑重婉拒,点了杯奶茶。
  「哎,反正像余这样一出生就掌握一切的高贵人士,根本不需要为了赌博这种低贱的游戏认真嘛……唉。」
  就算他不是认真想赢个王妃回家……没得到任何胜利就输光,还是令他感到很无趣。不只现在无趣,等一下也没事可做。安洁丽卡摸摸垂头丧气的马希洛的头,说道:
  「可是……为什么晚上的决赛会取十九组这样半吊子的人数呢?」
  「因为要打麻将吧?」
  马希洛答道。
  安洁丽卡感到疑惑。
  「可是马希洛小弟,麻将应该是四个人玩的游戏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取十六组或二十组……」
  「因为,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老爷爷。」
  爱蜜特用手指着。
  赛姆王似乎正在热闹的会场四处巡视,他带着坐在王座上时服侍自己的两名肚皮舞美女,还有亲信及近卫兵。一行人就这样在会场里走动。
  等到赛姆王开了利塞尔与希娜玩笑后,就把身边的人留在那里,独自走了过来。
  「如何,安洁丽卡公主,玩得开心吗?」
  「是,东西真的很好吃呢。」
  「哈哈哈,是吗、是吗?你高兴就好。你真是愈来愈漂亮啦。虽然我的孙女们也很可爱,不过我说,你也差不多该找个对象了吧?不然我可以介绍孙子给你。」
  「那个……暂时还不用……拉面快泡烂了……」
  虽然安洁丽卡低调地加以婉拒,但赛姆王仍滔滔不绝:
  「刚才我才说要介绍孙女给利塞尔,就被旁边的女勇者恶狠狠地瞪啦,哈哈哈!你觉得呢,安洁丽卡公主?至少也见面看看吧?不然嫁给我也行喔,哈哈哈哈哈……!」
  接着,国王看向有气无力的马希洛。
  「你在这里干什么,臭小鬼?」
  「如您所见,输得身无分文。」
  「什么啊,真没出息。看来我太高估你了。你有好好看过参加手册吧?嗯?」
  「我又不想偷别人的硬币或是作弊。」
  听到马希洛说得如此自然,感到奇怪的安洁丽卡开始翻着参加手册。
  「马希洛小弟,上面没有说可以做那种事情呀。不可以便诈喔。」
  「可是国王大人一开始就说过了吧?上面写的规则就是一切。」
  上面并没有提到不可以作弊或转让硬币。当然如果被周围的人发现,想必不会置之不理……伹如果没被发现就没问题。毕竟上面并没有写着作弊者将会失去胜利资格。
  赛姆王稍作赞叹。
  「什么啊,原来你明知如此,结果还是用正常手段赌啊?真是无聊的家伙……啊~话说回来,那边的修女——」
  「你没有看错人哟,爷爷。」
  赛姆王的表情突然收敛,并且压低声音:
  「……我还在怀疑,原来真的是爱蜜特啊。」
  「咦……?」
  马希洛与安洁丽卡面面相觑。
  「哎呀……您认识学……爱蜜特修女吗……?」
  安洁丽卡问道,而爱蜜特代为回答:
  「是的,安洁丽卡大人。即使看起来这样,但爷爷他可是很虔诚的信徒喔。虽然说,比起神明大人……他应该比较像是我祖父的粉丝。比起从我小的时候就很忙碌的祖父,这位爷爷还比较疼我呢。麻将也是这位爷爷教我的。」
  「哈哈哈,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虽然小时候很调皮,可是现在真的长大了。之前在密斯玛路卡没有机会看到你,原来如此,和马希洛等人一起旅行的修女就是你啊……」
  看到赛姆王感慨的模样,爱蜜特不禁苦笑。
  「我得到了必须隐藏身分的指示,才尽可能不与认识的人见面。请原谅我的无礼,爷爷。」
  「呃,不是,请稍等一下……」
  察觉到自己似乎跟不上话题,马希洛打了个岔。
  「……意思是,这位修女果然不是普通的修女?」
  「什么?你这小子和她一起旅行这么久还没发现?」
  「不是啊,她明明身为修女却带着很精致的法杖,而且又不按牌理出牌……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可疑。」
  爱蜜特笑了。
  「是呀。不过,今天一定会穿帮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一切都是依照预言者的指示。」
  赛姆王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那是教团相关人士常用来隐藏秘密行动的一种说词。反过来说,意思就是再怎么问也不会说出来。
  「我已经听说枢机会的事情了。你还好吧?」
  「不知道呢。搞不好会在这里被砍头。」
  听到如此不吉利的话语,三个人都目瞪口呆。
  「当然,我也不打算善罢甘休。因此我今天都还没有喝酒,必须保持意识清醒才行呢。」
  就在此时,一道充满愤怒的怒吼声,划破了赌客们的喧闹。
  「停手!!通通停手!!」
  目中无人地推开国家卫兵,擅自闯进来的是一群披着十字剑纹章披风的白色重铠甲士兵。穿着白袍带头的年轻男子大声喊道:
  「这是不敬!!主明白禁止赌博这种低俗的行径!!所有以此为乐的人都会被视为异端,在此当场格杀!!」
  「……看吧,笨蛋大驾光临了。」
  「啧」地一声加以嘲笑后,爱蜜特起身。
  「我去找他们谈。爷爷你们不可以乱动哟。」
  看傻眼的马希洛喃喃自语:
  「那些……该不会是圣骑士团……?」
  观察过纹章底下的罗马数字后,安洁丽卡语带紧张地回答:
  「没错,那是第四圣骑士团。」
  「……真是一群不懂礼貌的家伙啊。没有经过一国之主的允许,就闯进来搞砸我的宴会吗……!」
  马希洛安抚着气得耸起肩膀的赛姆王。
  「想必那位不是普通人的修女有什么好主意吧。既然她叫我们不要动,就观察一下情势吧。」
  「唔唔……!」
  ◆
  她当然不可能有什么好主意。
  「你们这群猪头也看看气氛好不好?」
  「什么,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身为修女居然敢对我这个司教……有……意见……」
  认出爱蜜特冰冷得吓人的表情以及面孔后,男子的声音愈来愈小,脸色也变得愈来愈苍白。
  「区区的司教居然敢说枢机卿不识好歹,真是有胆量啊。汝要不要去坐坐审判云霄飞车呀?」
  「这、大、大小姐……!?」
  碰!
  爱蜜特以法杖抵住他的下颚,力道之猛令他几乎要咬断舌头。
  「跟我到外面去谈,不要在这里碍事。」
  司教脸朝着天,不停地点头。
  爱蜜特一个转身,朝着陷入不安气氛的大厅摆出一个营业式笑容。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呢!大神殿特地派了圣骑士团千里迢迢赶来,为赛姆王的喜寿献上祝福!!请大家拍手~!!」
  喔喔——!
  原来那就是圣骑士团,看起来好强啊,真不愧是赛姆王……等等,亲眼目睹这些就算前往教团领地也难得一见的菁英骑士,众人纷纷发出欢呼声。
  「所以,请大家在赌博之余不可以忘了感谢主喔!汝不可欠债,如果要借钱还不如拿去捐给教会!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离开大厅,由回廊走到庭院。圣骑士团面不改色地跟在司教身后,即使来到庭院也整齐地列队在司教后方。
  「……大小姐……不,爱蜜特枢机卿。您为什么会以这副打扮,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我说啊,亚历司教。你才是,异端审问会居然带了圣骑士团过来,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这是因为,晚上克劳迪斯枢机卿要来祝福赛姆王,虽然有点粗暴……」
  以下是克劳迪斯的说法。
  如果在我到场的时候,他们全在赌博,身为枢机卿的我就不能置之不管。为了维持教团领地与赛姆之间的友好关系,你要事先制止他们的胡闹。
  「……基于这个原因,我才奉克劳迪斯枢机卿的命令,率领这些骑士过来。他说已经事先谈好了……」
  小混混的首领拿一把刀子给手下。你拿这个去处理一下。这可不是小孩子出去替父母买东西,我要的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问题是既然带了刀子出门,就不得不拿出来用一下,否则不好交代。
  虽然以这种方式比喻堂堂的神殿教团很蠢,但问题就在于两者还真是一模一样。
  「已经事先谈好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爷爷他刚才都快气炸了,要是他们的军队拔出武器的话你要怎么办?」
  「那当然,为了彰显天威……」
  「汝勿杀生。」
  「可是,圣言也同样记载了汝勿赌博这句话。更何况是整个国家奖励赌博,那可是严重背信的行为。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小姐身为枢机卿……」
  这个亚历司教虽然不是坏人,但实在太过年轻、太过认真。这就是糟糕程度不亚于和平傻瓜的一种教团傻瓜吧。就因为生长在太过美丽的地方,才会不知变通。比起以和为贵,他们更重视所谓的正义。
  也就是因为一丝不苟,才适合待在异端审问会……作为彰显神威的工具,但如果反而遭到利用,那就值得三思了。
  这个国家的王并非区区司教可以动摇,这点克劳迪斯不可能不知。那么事情真相恐怕刚好相反。一定是为了让之后的谈判更有利,才故意先在此引发纠纷。说白一点,他们就像是被派来自白遭这个国家的骑士斩杀的弃子。
  「汝给我过来一下,我替你和爷爷说明。」
  「可是……」
  「汝勿忤逆。对了,请各位圣骑士先到附近的教会拿我的衣服过来好吗?我想应该就快送到了。」
  4
  爱蜜特请赛姆王安排另一个房间后,也一并说明给马希洛及安洁丽卡听。
  「哈……哈哈……啊哈哈哈……没想到,好死不死居然是枢机卿……」
  马希洛干笑着,以僵硬的笑脸陈述感想。
  「我本来还以为什么大司教或枢机卿之类的,年纪应该会大一点,更像个无私无欲的圣人君子……」
  「以我而言就更特别了,毕竟我必须隐藏身分才行。所以才假装很奔放自由。」
  马希洛眨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假装……?」
  「汝莫怀疑。」
  遭到警告的马希洛闭上了嘴。爱蜜特干咳了一声。
  「总之,如果都是那种圣人君子的话,枢机会一开始就不会争夺权力了。然后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的事情,而是亲帝国派的克劳迪斯枢机卿就快来到这里了,不是吗?」
  马希洛点头,认为很有道理。安洁丽卡说道:
  「可是爱蜜特大人,怎么说他都身为枢机卿,为什么还特地用上圣骑士团……?」
  「对啊。就算惹我生气,那个叫克劳迪斯的又有什么好处?」
  「因为爷爷你一旦生气,就绝对不会听进别人的话。」
  听到爱蜜特的话,马希洛回想起在密斯玛路卡的会议景象,说道:
  「而且只要下了决定,就不太会改变原则。」
  「所以怎样,臭小鬼,大丈夫一言既出……」
  「那样子会把事情弄得愈来愈糟吧,我想。就算原则不容易改变,对方至少也会准备让您改变的谈判筹码。到时候会让您陷入不利的,就是因为生气而攻击圣骑士团这个事实。而且既然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将会有不少的目击证人。然后……」
  迎着马希洛的目光,爱蜜特接着往下说:
  「他们将会藉此刁难,以叛教嫌疑加以勒索吧。」
  「哼,拿异端之名来威胁我吗?那他们要的是什么,钱吗?」
  「虽然这么说很难听,但神殿教团的财产应该多得可以与帝国、共和国相比拟。毕竟他们就算放着不管也会有来自全大陆的捐款嘛。不过还是会提出离谱的金额吧。」
  而逼使人不得不接受那离谱要求的状况就是叛教嫌疑。就算赛姆是个大国,对方也拥有帝国这个强大后盾。就算将赛姆指为异救国而断绝来往,对于神殿教团也不会有什么损害。
  安洁丽卡感到不解。
  「……?明明不是要钱,为什么还要威胁呢?马希洛小弟知道原因吗?」
  「先提出对方无法接受的艰钜条件之后,接下来就会提出简单很多的让步提议,所以被威胁的一方将会轻易地接受。这是流氓或小混混常用的手法。举例来说,安洁丽卡大人,如果要您每天只能吃一餐,而且只有一小块面包和水的话,您会很伤脑筋吧。」
  「与其说伤脑筋,不如说我会死的……」
  「然后如果对方退一步,改成一天三餐,给两块面包和水呢?」
  安洁丽卡像是十分哀愁,叹气说道:
  「那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嘛……为什么马希洛小弟要这样子欺负人呢?」
  「无论如何,安洁丽卡大人都会因此变瘦的。不对,我不是说您现在很胖,而是说将会失去力气。」
  「那么对方会提出什么让步提议呢?」
  面对赛姆王的疑问,爱蜜特答道:
  「大概是废除赛姆国内的所有公营赌场吧。然后会派圣骑士团驻守,加以监视吧。」
  「原来如此……那的确很难受啊。」
  「爷爷,最重要的不是赌场的利润,而是会有圣骑士团硬待在这里。」
  「什么?」
  「要是在帝国进攻的时候,教团突然翻脸不认人的话该怎么办?所谓激进派掌握实权就是这么一回事。」
  安洁丽卡摇头。
  「怎么可能……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爱蜜特大人。标榜不介入政治的教团,怎么可能会帮助战争?」
  但爱蜜特望着安洁丽卡的目光却十分冰冷。
  「那么我换个说法好了。要是在帝国攻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好发动对异教徒的十字军该怎么办?那么一来就不是介入战争,只是一场独立的圣战。」
  马希洛静静地看了哑口无言的两人一眼,再看向爱蜜特。
  「……他们果然会做到那种地步?」
  「就算枢机会没有那种打算,帝国也会逼他们做。他们可能拥有能与教团谈判的筹码。」
  「……的确,如果要攻打赛姆,就算隔着其他国家,也可以经由贝罗尼卡送军队过来。」
  「恕我直言。」
  发言的是率领圣骑士团那位名叫亚历的年轻司教。
  「我们的信仰绝对不会屈服于任何胁迫,而且神所赐予圣骑士团的创,无论何时都该挥向邪恶与黑暗才对。」
  安洁丽卡也加强语气说:
  「就是呀,爱蜜特大人想太多了。虽然说的确有那种可能性……但如果只是可能性,与其相信大家会得到不幸,应该相信会有好的结果,相信更有天理的事情才是。」
  听到这段话,爱蜜特消沉地自我解嘲:
  「……也是,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在一旁注视着、陷入沉思的马希洛,被赛姆王轻轻推了一下,并且小声问道:
  「你怎么看?很遗憾我们不是宗教家,而是王族。必须设想任何最糟的可能性,并加以防备才行。幸福等它来到现实之后再说吧。」
  「是啊,修女……不,爱蜜特枢机卿的推测很有道理。虽然我不知道克劳迪斯枢机卿是个怎样的人,但帝国军令部很可能有这样的打算,并且当成合理的战略使用。」
  「那你怎么办?要是我被教团控制,盟军绝对会陷入不利。」
  「那只能由陛下自己决定了。总而言之,要先决定今天的大完彻大会要怎么办……」
  在马希洛说完之前,老国王就先发出大笑:
  「蠢蛋,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不能称心如意还称得上王吗?哼,你这小子不可能就这样回去吧。」
  「请问是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叫什么克努迪斯的家伙来的时候,你摆出和风评相同的呆脸在那边赌博会怎么样?他当然会觉得是一个好机会,而跟你谈圣魔杯和纹章的事情啊。」
  「……什么呆脸?虽然我的确是个呆子……」
  原来如此,他说的没错。
  「的确,总有一天我们要到教团领地去拿纹章……现在先把事情谈妥也不算坏。」
  「哈哈哈,你在笑啊,果然是拉希尔的儿子。这样才对。敌人的同伴也是敌人,要是教团真的要找中原麻烦,我就要给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好看……!」
  「好,那我也参一脚吧。」
  挂着笑容的马希洛伸出了手。
  「……啥?你想干嘛,我可不喜欢跟男人握手啊。」
  「啥?我也没有那种喜好啊。我刚才不是说过没半毛钱了吗?请给我可以摆出呆脸赌博的硬币。」
  ……
  「手册上不是写了可以自由去买输掉的硬币吗?你不会自己去买啊!」
  「旅费全都在爱戴尔瓦斯那里,她怎么可能给我零用钱赌博呢!?我都已经说要帮忙了,就不能给我一点钱吗?臭爷爷!」
  「你说谁是爷爷啊,我才没有你这种孙子,臭小鬼!!」
  吵吵闹闹。
  两人就这样一直互骂到以爱蜜特与安洁丽卡为首,连司教及圣骑士团都来劝阻的时候才停止……最后马希洛总算再次得到十枚硬币。
  「……不对,怎么才给这么一点……」
  「枢机卿晚上才会抵达,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准备好决赛的位置。要是你能从现在就赢到进决赛,我就把孙女全部介绍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喔,到时候别反悔,臭爷爷!」
  「吵死啦,还不赶快去赌,你这蠢材!!」
  ◆
  「……话虽如此……」
  马希洛随兴乱走,四处观察几个赌博会场。
  如果只是要收集硬币,方法多得是,但那是另一回事。既然刚才都已经呛过声,至少也要在宫殿内赢个几场,不然到时候又会被那老国王损上一顿。
  「不可以哟,马希洛小弟,你怎么可以对国王大人说那种话……」
  「汝的个性还真离谱啊,王子大人。才在想你总是做蠢事,一下子却变得有礼貌,但下一秒钟又骂爷爷是臭爷爷……」
  「只是有一句回一句而已。是对方先呛声的,余没有错。」
  两人只能深深地叹息。
  距离日落还有约两小时。仔细聆听周围的讨论声,据说进入决赛的门槛应该落在一万枚硬币附近。意思是说,至少必须将手里的硬币再膨胀一千倍以上才行。既然如此,就不能在有下注金额限制的牌桌上慢慢熬了。必须找像赌马一样,能一口气大捞一笔的项目。不然至少要找能无上限陪自己赌的对手……但那都需要赌资。
  「……两位有没有什么擅长的赌博项目呢?」
  「如果是宾果的话,我也会玩哟。」
  安洁丽卡指着一行人经过的会场说道。
  这里的宾果规则是在一张直五、横五的二十五格空白纸上,随意填满0~99的数字,再听取庄家抽出的号码做记号。只要能从庄家第一个抽出的号码开始,在最短的五轮内凑齐宾果,就能获得一万倍的赌金。
  但是由于庄家最多只会从0~99的数字内选出二十五组数字,当然还是有输的时候。在这里宾果并不是派对游戏,而是一项赌博。而类似的抽签式游戏,在其他会场还有乐透彩可玩。
  「哎,初学者的确适合玩这种看运气的游戏呢。安洁丽卡大人也玩玩看吧?」
  「说的也是呢。反正机会难得,至少也玩一次看看……」
  「那个……两位不是要协助余吗……」
  然而——
  「可是马希洛小弟就算放着不管也可以参加决赛吧?」
  「比起让爷爷介绍,还是自己去找王妃小姐比较快吧?」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是面子还是自尊呢,总之这就像是一场男子汉不能打输的仗……」
  「「我们是女孩子所以不懂~」」
  爱蜜特和安洁丽卡就这样跑进宾果会场,现场又只剩下马希洛一个人了。
  「……算了,反正赛姆王也叫我赶快『*输掉』。」(译注:「输掉」与「偷」同音。)
  光是走到这里的途中,马希洛的硬币就已经增加为二十五枚了。
  5
  大概是眼力够好,在与安洁丽卡分开后,马希洛在几分钟内就赚到一百多枚硬币。由于口袋里的撞击声愈来愈大,他准备去找负责发给硬币箱……惯称钱箱的工作人员,而在大厅角落的吧台处看见了难得一见的面孔。在周遭一片亮丽穿着之中,只有这位女性穿着不显眼的窄身西装,再加上一件大衣。
  「垫胸的……不对,嘉德丽亚·仙托雷小姐。」
  「……哎呀呀,这不是王子大人吗?您看起来很好。能在这里见面真巧呀。」
  虽然很有礼貌,但她的眼神没有笑意。
  「上次蒙你照顾了。你可以照平常的方式说话,少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陪外交宫过来。」
  嘉德丽亚发出「啧」的一声,以下巴示意,在那个方向有位穿西装的男子。不知道是技术好,还是单纯运气好,已经赢了三箱。似乎赢了非常多局。
  马希洛压低音量,坐在她身旁的圆椅上。
  「你是以陪外交官前来的名义,在赛姆王宫做潜入调查是吧。真是辛苦呢。」
  「这个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赛姆很稳定喔。他们一族都很团结,至少在艾德亚德陛下仍健壮的时候,根本没有破绽。」
  嘉德丽亚又「哼」了一声,说道:
  「你这小鬼还是这么讨人厌啊……如你所猜的,那个外交官是我的掩护,只是来撑场应酬的。不过他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不要说出去。」
  「共和国怎么看教团的行动?」
  「我国一向保障宗教自由。教团的影响力在我国没有那么直接,所以没有你们那么害怕。如果要说有什么担心的事情,顶多就是小国家群受到影响,使得缓冲地带到共和国之间的防壁被瓦解而已。居然在这种时候由一国之主亲自举办赌博大会,这些王侯贵族真是乐观到令人佩服的程度啊。」
  「那么,你认识克劳迪斯枢机卿吗?」
  一听到这句话,嘉德丽亚露出很明显的防备表情。
  「果然比起赛姆,这才是你来此的目的?毕竟是掌握枢机会的首脑人物第一次到他国正式访问,当然令人在意。值得注意的不只我们,还有我们小国家群会怎么接触他……」
  像是放弃继续掩饰般,嘉德丽亚再度「啧」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啦。所以说怎么样?」
  「老实说我有一张可以看到好戏的票,你要吗?」
  嘉德丽亚真的感到吃惊了,不过还是跟上话题。
  「……喂,我可是CIC的人啊。要是你随便决定,之后会不会遭到秋后算帐啊?」
  「放心,现在还可以找赛姆王处理。你可以不必伪装,好好看戏就好。」
  「原本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白痴……真是个深不见底的小鬼啊。你想要什么?」
  马希洛伸手指向她刚才指过的方向。
  「可以把那个外交官的硬币给我吗?」
  ◆
  时间到了决赛参加权大致敲定的时候。现在已经没有人在靠扑克牌游戏赚小钱了,放弃的参加者也开始关注那些有机会进入决赛的候补位置,或者吃吃喝喝。无论是哪个会场都开始有人聚在相同的地方。
  「二十一点。」
  「唉,最后还是输了……」
  「哈哈,没办法嘛,希娜。不过玩了一整天也足够了。」
  「是呀,我也玩得很开心,利塞尔。欸,你肚子饿了吗?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
  望着离开的年轻情侣的背影,庄家开始洗牌,同时在内心叹了口气。因为工作的关系,她一年被邀请来王宫一次,虽然这次也特地打扮过,但今年还是一样,不要说是王子大人,连个贵族都不曾来找她搭讪,尽是一些有着妻小的老头子来开自己玩笑。
  刚才前来的是以勇者闻名的海兰德王子,以及在报纸上偶尔会看见的美少女勇者,但那对笨蛋情侣的模样真是教人……害她都忘了故意放水,一不小心就直接让他们输光。
  (哼,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偶像……)
  对于赌博这种活动一点也不认真。根本只是想黏着王子大人而已。面对这种毫无气魄的客人,就算不提私人感情,身为庄家也不觉得有趣。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她把手里的牌或左或右、朝上朝下地抛玩着。就在她感到十分无聊的时候——
  「可以打扰一下吗?大姊姊。」
  「是,欢迎光临。」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比刚才的情侣更加年轻,看起来稚气未脱的王子大人。
  (小王子……可是,再怎么说也太年轻了呢……)
  就算对方是王子大人,但她对这种小孩子没兴趣。要是随便出手,到时候跑出什么恐怖的大姊姊女侍可就麻烦了。
  那位王子大人坐定以后,就从口袋里掏出响当当的便币。
  「这样子拿着有点烦,可以给个箱子吗?」
  「是,悉听尊便。」
  庄家把放在脚底下的硬币箱……在赌博业界惯称的钱箱放到桌子上。当当,差不多有一百枚吧。
  此时,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好奇怪呢?如果硬币多到像那样不好拿的话,各游戏的庄家应该都会主动拿箱子给您才对……」
  「没什么啦,毕竟这不是从游戏赢来的钱。」
  「咦……?」
  百思不解的庄家眨着眼睛,王子伸手指了指头顶上的王冠。
  「看余的装扮应该就明白了吧?余是密斯玛路卡王国的马希洛。」
  「哎呀……能见到您真是在下的荣幸,王子大人。」
  虽然以前常听说他是个笨蛋,但最近也听说他正为了盟军而在大陆四处奔走。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本人。
  「因为余的赌技实在太差了,所以陛下才替余张罗了些硬币。毕竟难得前来庆祝,要是回国之前输得太难看可就没面子了……」
  「喔,原来如此。虽然国王大人有点顽固,但也很看重人情道义呢。」
  说着,庄家又在内心叹息。虽说是个王子,但果然是个无法靠自己与人较量的温室花朵。不过终究是盟军盟主的公子,就算是那位国王大人也不得不特别招待一下。想像到那些现实面后,她感到有点失望。
  「所以,可以陪余较量一下吗?你看,余的随从们个个都跑去自己玩了,现在就只剩大姊姊可以陪余玩。」
  王子大人指向旁边黑压压的人群。对,记得那张桌子正有一名女侍在大赢特赢着。原来如此,的确曾听说密斯玛路卡有著名的女侍。
  (……世界上真是什么国家都有啊。)
  王子大人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随从也不分硬币给他,只是自顾自地玩乐。庄家觉得这位王子有点可怜,于是想稍微取悦他一下,因此开始洗牌。
  「我明白了,希望王子大人这次能有好运……那么,请问您要先下多少注呢?」
  咚。
  听到声音,庄家抬起脸来,发现王子身旁多了一名穿着大衣的清秀女子。放在桌子上的是装满硬币的三个钱箱。女子将钱箱向前推,说道:
  「六千三百零一枚,全赌。」
  「……!」
  庄家瞠目结舌。
  「是……?」
  「没听清楚吗?全赌。」
  此时王子倏地露出了完全不同的笑容。他竟然在一瞬间变了眼色。到刚才为止还能看见的稚气与懦弱一下子全消失了。
  这个王子大人并非普通小孩。
  只要像她这样做了几年庄家,每天看过几百个人的眼睛,就能看得出来。
  只为了玩乐而赌博的昏暗眼神、能掌握气势与运气,确信能胜利的闪亮眼神、因为随时可能破产而害怕的眼神……虽然看过各式各样的人,但偶尔就会出现像他这样的赌客。
  那就是令人胆寒的赌徒之眼。
  毫不畏惧合不合法,一开始就不是来赌博……而是来赢的。
  简单地说,就是诈赌赌客。
  姑且不提王子,隔壁的女子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如果是自己平常在工作的普通赌场,一有这种客人出现就会立刻加以监视。要是被这种人大胜,那名庄家肯定会在当天丢了饭碗。
  「……真的可以吗?王子大人,还有这位女士。」
  「没错,余只要赢一次就够了。要是这场又输了,将会害同情我的赛姆王脸上无光。」
  而且赌的是全额。
  要是在这里赢了他,将没有第二次比拚。更何况对方还明言是盟主的独子。就因为赛姆王一向讲求人情道义,要是让他的人情扫地,谁知道一介庄家会有什么下场。
  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这种不花钱的赌场真好呢,没有人会因此伤财。」
  他在说的是,这里与普通赌场不同,让客人赢并不会造成店里的损失,没有任何问题。再加上——
  「啊啊,对了。刚才那个是……你真不愧是能收到王宫邀请的厉害庄家呢。刚才你那能胜过现役勇者利塞尔与希娜小姐的『发牌技术』,真的很有一套。」
  不仅看穿了自己有『操作』牌,还当作把柄利用。而且一开始就是看准自己是个能作牌的庄家,才故意挑了这一桌。
  简言之,他话中的意思就是……

  让我赢。

  (……太棒了。)
  老实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身为拥有国王这个靠山的王子;等到我方答应较量以后,才把底牌亮出的演技;事前就识破作牌的观察力;还有现在的谈判技术。
  正可说是『by allmeans(使尽一切手段)』。
  这并非小伎俩,而是经过层层计算,令人佩服的一场全力施压。
  在一点点恶作剧心态下,庄家发了牌。也就是说,她没有进行任何操作,只是正常发牌。
  给马希洛两张,自己两张。
  二十一点的规则很简单,只要自己的牌比庄家更接近二十一这个数字,就算胜利。
  依照规则,庄家把自己的其中一张牌向上摊开。那是黑桃K。由于J、Q、K都被当作十,所以现在是十点。
  马希洛看了看自己的牌,示意加牌(Hit)。庄家又分了一张牌给他。还是没有操作。因为她不知道第一张是什么牌,当然无法操作。
  马希洛带着笑容,将三张牌一起摊开。梅花A、红心7,还有补到的红心2。当中的A在二十一点的规则上可以当作一点,也可以当作十一点,属于非常强的牌。如果当作十一来算,总共二十点。
  之后庄家必须摊开自己的另一张牌。如果是A,加上一开始的K将会形成二十一点,由庄家获胜……
  「……」
  是方块9。合计十九点。
  还是没有任何操作。
  面对马希洛的胜利,庄家一鞠躬。
  「恭喜您。」
  如果这是在玩扑克,王子又抽到同花顺的话就另当别论……但以二十一点的规则是赔两倍。以扑克而言只相当于以2Pair的方式取胜,相当常见。
  这个计划不只在执行面上,光是能准备六千枚硬币的赌资,就看得出这王子的器量。虽然身为庄家的她,无从得知王子究竟是如何准备硬币的,但无论是运气还是才气,光是能准备出来就已证明他拥有运气。
  「谢谢你认真与我较量。余玩得很高兴。」
  「在下才是,很荣幸能与您较量。」
  「对了,余换个话题,你有兴趣成为余的侧室候补吗?」
  面对这个询问,庄家以笑容回答。
  她说大家都是以游玩心态坐到这张桌子旁……这是今天唯一一场认真而不无聊的比拚。
  「请等五年后再说,王子大人。」
  ◆
  「哎呀,赢啦赢啦。」
  「赢什么啦。明明那样威胁人家,还称得上是赌博吗……」
  「别这样说,嘉德丽亚小姐。这就是胜者为王啊。如此一来那位外交官才没有白白牺牲嘛。」
  「那叫含笑九泉吧。明明也是威胁。」
  『难道你认为在这场连国王都参加的决赛里,一个穿着西装的平凡官员出赛,赛姆王会感到高兴吗?而且对方还是在小国家群当中,最仇视共和国的赛姆王啊!这样下去,好不容易以盟军的方式建立起来的同盟关系将会……』诸如此类的话。
  正所谓一击就倒。
  两人推着放了六箱硬币的推车,准备前往爱戴尔瓦斯还在较量的桌子旁。就在此时——

  喔喔喔喔喔喔……

  黑压压的人群突然发出带着惊叹的叫声。
  「……我输光了。」
  是爱戴尔瓦斯刻意压低的沉静声音。
  「是沙穗赢了。」
  以及杰斯师父的声音。
  兴奋之情未消的观众缓缓离去,马希洛与空手离开的爱戴尔瓦斯及帕莉艾尔碰头了。
  「啊,王子……还有嘉德丽亚小姐……?」
  面对感到讶异的帕莉艾尔,马希洛没有多傲解释,问道:
  「你说输光了……爱戴尔瓦斯,我刚才好像看到你赚了快两万枚硬币?」
  爱戴尔瓦斯没有转头,只是以目光示意。那是推着十几箱硬币且满脸笑容的沙穗,以及有点受不了也有点困扰的杰斯。
  「她作弊。」
  「……原来如此。」
  虽然没有说出口,也没有展现在表情上,但从气氛就可以看出来她很不甘心。
  「我一点也没有不甘心。」
  「……又没有人问……哇喔。」
  能够瞒过爱戴尔瓦斯的眼睛,真有一套。不只爱戴尔瓦斯,如果在那么多人环视之下,一旦被发现一定会有人说出来……既然没有发生,就表示过程毫无破绽。对于爱戴尔瓦斯而言也一样,比起输掉较量,没能看出手法才是让她最不甘心的事情。
  「没有人说你不甘心呀。」
  「你不用一直强调啊……!」
  「爱戴尔瓦斯真的很强,沙穗玩得很高兴。」
  沙穗说道。杰斯则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叫你只玩一次就好……居然又给我赢成这样……」
  「能赢的时候如果不好好赢,幸运女神可是会跑掉的哟。沙穗只是因为可以赢才赢的。」
  她似乎没有想那么多。姑且不论有没有像爱戴尔瓦斯说的那样作弊,比起那些爱东想西想、自称高手的人,这种类型的人的确很容易赢。
  「马希洛也赢了很多呢。」
  「是啊,勉勉强强啦。」
  此时,通知日落……也就是前哨战结束的钟声,从钟塔传了过来。
  利塞尔与希娜如刚才所见,而爱戴尔瓦斯与帕莉艾尔也输了。爱蜜特与安洁丽卡似乎在宾果赢了一回,刚好一千枚硬币。
  由马希洛与嘉德丽亚组成的临时队伍,持有约一万三千枚硬瞥打入决赛;至于将爱戴尔瓦斯所赢的钱全部夺走的独眼师徒队伍,则是以远超于前的四万枚硬币晋级决赛。


第六章 证明主在
  1
  可称为亲信的几名大司教、司教、司祭,遴选出来的神官与修女,以及如同亲卫队般特别编制而成的圣骑士团。率领如此大阵仗走入王宫,进入王座厅的克劳迪斯·路斯·连克提巴尔斯枢机卿,面对眼前的光景不禁皱着眉头。
  「……请问这是在开什么玩笑,艾德亚德陛下。」
  「玩笑?说什么蠢话,我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啊。如你所见,我在办麻将大赛。」
  听到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老国王的话,克劳迪斯再次移动视线。总共五张麻将桌,四处传来嘈杂的哗啦哗啦洗牌声,以及喀啦喀啦的堆牌、进牌声。如国王所言,这完全是赌场,绝对称不上是在迎接国宾的状态。
  但是让克劳迪斯感到讶异的理由还有一个。
  (……奇怪……那个男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找不到事先派来的异端审问会司教,连圣骑士团的影子也看不见。如果是被挡在王宫外头,为什么没有来迎接自己?而如果进了王宫,应该已经大闹了一番才是。他已经事先研究过这赛姆王的个性,他的个性十分刚烈,要是自己的生日被无礼之徒打乱,绝对会暴跳如雷。如果说司教已经遭到处死,现在看不到人也算合理……但若是杀死教团的人,其他客人怎么可能如此悠闲地在玩游戏?
  「你千里迢迢前来祝福我的喜寿,真是太感谢啦。来,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吧。」
  赛姆王拍着克劳迪斯的背,而另一只手……居然不是要他坐在别的地方,而是麻将桌。
  「……请稍等一下,陛下。」
  「你的随从们也可以随便去拿些东西吃。这里有很多山里难得一见的美食,到时候回去也可以当作闲聊话题,对吧?」
  克劳迪斯没有移动,微微提高了音量。
  「陛下。」
  「干嘛?」
  「在我之前,有没有一位年轻司教带着圣骑士团来过?」
  「喔,有啊。他说话很有精神嘛。」
  赛姆王的双眼闪烁着亮光。
  那么,他是故意摆出这种态度的吗?
  「虽然我早有耳闻陛下喜欢在生日的时候如此嬉戏,但他因为太过年轻,总是对教义非常忠诚。他没有听我的劝阻就提前出发,说要在枢机卿抵达前先平息喧闹。我一直很担心他是不是会让陛下感到不愉快呢。」
  「我刚开始也这么想,不过呢,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嘛。比起这个,我年纪已经不小了,继续站着说话会很累。而且我也不可能丢着客人不管,就自己先坐下吧?」
  老国王展现出来的是很明显的敌意。那么年轻司教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
  「恕我直言,陛下。我身为神的仆人,不可以在赌博的桌子就座。」
  「喔?」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目前整座大陆处在动荡不安的时期……在这样的时机下,要是陛下沉迷赌博,甚至在这种地方迎接教团人士,人民会怎么想呢?民心将会背离啊。请您务必三思。」
  「哼,不能称心如意还称得上王吗?你是来祝福我的吗?还是来教训我的?说啊?」
  ……这样就好。克劳迪斯暗自窃笑。目的既不是祝福,也不是团结,而是不和。不和的前方则是埋伏着无法逃避的要求。
  「陛下。您愿意听劝吗?再这样下去,我就必须以枢机卿的身分认定陛下叛教了。」
  「哼,汝勿赌博是吗?但以我的看法,人生就是一场赌局。一般所谓的命运,简单地说就是可能性。」
  「……」
  「譬如以你为例。既然离开了大神殿,就是在赌能不能抵达目的地。能够不被马车辗过、不被魔物吃掉、不生病倒下,胜过了这些可能性,你才能来到我的面前不是吗?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类是不赌的。」
  有趣的说法。虽然有趣,但克劳迪斯仍缓缓摇头。他早就调查清楚,知道这国王好赌成性,也喜欢拿赌博来譬喻。
  「只要相信主,让自己心存正念,就可以不依赖命运,在主的引导下来到这里,陛下。所谓的赌博,就是否定自然的天命,那毋庸置疑是叛教的行为。」
  「喔,居然被你反驳了。哈哈哈,真有一套,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那么……」
  「不过站着说话还真累啊,膝盖都快撑不住啦。剩下的话等坐下来再说吧。难道教团有说汝不可敬老尊贤吗?嗯?」
  像是在挑衅般转过身子的老人,居然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向内部的麻将桌。
  一名大司教亲信朝克劳迪斯耳语。
  「……他好像有什么盘算。」
  「我知道。」
  这个空间内的气氛感觉十分做作。明明平常难得有机会看见枢机卿在此现身,却连一点敬畏的声音也听不到。
  (……这群该死的异端……)
  但是就算继续站在入口,也无法有任何进展。况且还有与帝国的密约,即使克劳迪斯明知这是进入虎穴的行为,为了取得虎子,还是走到桌子旁。
  赛姆王已经坐定了。
  「怎么,你不坐吗?」
  「只要陛下能休息就够了吧,我不能坐在这种座位上。」
  「只要不赌就好了吧?我觉得你弄错了什么事,今天这场大完彻大赛,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赌钱。你们说对吧?」
  「是呀,您说的对,爷爷。」
  从一旁带着那名司教与圣骑士们现身的人,是一名穿着与克劳迪斯相同的法衣、帽子的年轻枢机卿。原来如此,看来选择那个只听上司命令的司教,是选错人了。
  (可恶……是这女人吗……)
  还在想说大神殿那个不良少女跑哪里去了,没想到在此现身。
  这个前任枢机卿留下来的眼中钉,只因为身为孙女,就取得枢机卿地位的女人……爱蜜特·利卡·艾利克希尔。
  「好久不见了,克劳迪斯枢机卿。虽然很冒昧,但今天在这宫殿里的人全都只是以这硬币的移动为乐,享受着游戏的乐趣而已。像这样劈头就认定是恶意的金钱往来,甚至还冠上叛教的嫌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陛下会毫不退让了。不过,你几个月来都没有出席枢机会,却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遵照预言者大人的指示行动罢了。咦,真奇怪呢,克劳迪斯枢机卿明明是枢机会议长,我还以为预言者大人有告诉你呢。」
  (这女人……)
  居然睁眼说瞎话。与现任教皇相同,那个只会沉睡的女人根本不具有任何用处,同样身为枢机卿的爱蜜特明知此事,但立场上,克劳迪斯也不能在公众面前否定预言者的立场。
  「很遗憾,因为预言者大人休息的时间很长……你才是,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是呀,预言者大人是很随兴呢。」
  尽管彼此的语气都很有礼貌,但两名枢机卿产生对立的这种离谱状况、不安气氛,甚至让周围的人忍不住停止了打牌的动作。
  「哼,我已经知道你们两个合不来啦。够了,那就长话短说吧。我知道你是亲帝国派,克劳迪斯枢机卿。你的目的是什么?想把我指为异端吗?然后威胁我,替帝国制造有利的状况?」
  「……怎么会有那种事呢。我只是想站在神殿教团这个中立的立场,替大陆带来更美好的未来而已。我认为格兰马赛纳尔帝国所提倡的『为了防备魔王与魔物而团结一致』的想法是最合理的,这也是事实……所以我才希望盟军各国能再次倾听帝国的理念。同时,我也会尽可能劝阻帝国使用武力发动侵略。这不仅是我坚定的意志,同时也是目前枢机会全体的意思。」
  「喔,那我就听听看吧。」
  克劳迪斯忍不住在内心暗骂。
  把话说得太好听了?听听看?愚蠢,那怎么成。就算这种说词能够收拾现在的状况,到时候若是他又翻脸不认帐可就麻烦了。就算这些家伙肯听,帝国也不会退让。而且,要是帝国真的退了也很伤脑筋啊。所以原本才打算激怒赛姆王,让他放弃沟通。
  如果要问为什么教团会失去权威,当然就是因为这座大陆太过和平。只有混沌令人不安的时代,宗教才能给予人心安享……不,是成为心灵的唯一支柱。才能集合众人的意志而成为权威,集合大量的金钱而生出权力。
  无知的人感谢着根本不存在的神,获得内心的平静。有见识的人则能得到现实中的权威与权力。这就是人世间的定律。光靠信仰是填不饱肚子的。就算是教团领地内的信徒,也都是活人。如果不能重新建立这样的定律,教团领地很快就会崩毁。
  要是将来自己好不容易坐上名为教皇的王位,却和神一样徒有形式就毫无意义了……
  「陛下……」
  「不要再说这些小事了。反正我也觉得只是玩游戏不够有趣,不然如果你赢了,我就关闭国内所有的赌场,然后和帝国坐上谈判桌如何?」
  在场所有人比克劳迪斯更惊讶。尤其是这个国家的人,还有王的亲信们。因为他们很了解国王是说到做到的人物。
  如果是这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您是说真的吗?陛下。」
  「汝莫怀疑,不是吗?嗯?要是违反承诺,到时候你们怎么喊我异端都无所谓。」
  「……」
  「欸,还不赶快坐下来。你刚刚不是说过吗?要是心存正念就会有天的引导。不会是说谎的吧?」
  这老头子……惹人生气的手段还真高明啊。
  「……我明白了。可是,我并不清楚这个游戏的玩法,我对这方面没有涉猎,如果没有其他游戏……那么我可以找其他人代替参加吗?」
  「喔,找代打也无所谓。不过没有其他游戏。我一向喜欢在自己生日的最后好好打一次牌。因为老婆们只有今天才允许我熬夜到天亮。」
  正所谓未雨绸缪,早有准备就不会忧心。
  他是一个爱好赌博、尤其爱打麻将的国王,就算摸不清他的个性,至少也看得懂这点。而且对方还自己预设了不得不比拚一场的状况,真是幸运。
  「那么……这里有没有能和陛下较量的人?」
  「有的,枢机卿阁下。」
  那是一道很细微、如同人偶所发出的声音,一名眼神空洞的女司祭向前踏出一步。
  「虽然是不可原谅的过去,但我在受到教团洗涤心灵之前曾玩过这样的游戏。像我这样罪孽深重的人,能够派上用场吗?」
  「我想这也是主的安排吧,黛安娜司祭。你这真诚的忏侮,已经将过去的错误导向光明的未来了。这不是赌博,而是带领人类走向正路的正确行为。有我在,你就放心坐下吧。」
  「是,枢机卿阁下。」
  2
  没有参加决赛,以种子选手的身分负责打倒克劳迪斯的马希洛与嘉德丽亚,正在一旁关注情势发展。
  毕竟敌人是神殿教团,一旦决定开战,马蒂洛与赛姆王都不打算与对方做正常的比拚或谈判。如果是利塞尔或希娜等现役勇者,想必会不知该站在哪一边才好,事情会因此变得棘手,最糟糕的情况甚至会被克劳迪斯利用,因此先编了套理由让他们到一旁休息。
  但是马希洛也不太甘愿让他们独处,所以又推了安洁丽卡及帕莉艾尔去当电灯泡。
  「在这贵宾席看好戏的感觉如何呢,嘉德丽亚小姐?」
  「真是好啊,不过那个叫做克劳迪斯的家伙,虽然一脸好人样,实际上还真阴险啊。」
  「为什么这么说?」
  「负责代打的那个女司祭在共和国赌场四处作乱,不只被我国当局、甚至连大君都特别盯着她,是好手中的好手,简单地说就是诈赌师。还以为她躲到哪里去了,居然会藏身在大神殿……真是笑死人了。」
  「她连麻将也很强吗?」
  「一般猜测她可能是高准确度探测魔法的高手。」
  探测魔法。一般是冒险者用来探知宝箱或洞窟内的陷阱用的魔法。刚开始虽然只能看到蒙胧而抽象的画面,但经过修练以后,甚至能判断出构造及颜色。
  那需要相当程度的专注力,也会带来剧烈的精神疲劳,而且大部分的使用者只能看出大略的形体……因为这种种因素,即使和许多诈赌方式相同,有很多人想把它利用在赌博上,大都徒劳无功。
  「……所以她真的会这种魔法?」
  「将她的故事整理起来,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我们CIC高层甚至考虑挖角她,应该不会错。无论如何,克劳迪斯就是猜想会有这个可能性,才准备了职业的赌徒过来。」
  原来如此,的确很阴险。所以说他也是一个披了教团实际领袖之面具的某种怪物。
  「……爱戴尔瓦斯,这样子可以胡牌吗?」
  「是的,可以。」
  「那么我胡了。」
  虽然沙穗打扑克牌非常强,但似乎不太明白麻将的规则。刚开始包含*振听在内扣了不少分的沙穗,在爱戴尔瓦斯站在后面给予建议后……也许是因为新手好运,慢慢开始赢了。(译注:振听指的是在听牌状况下,因抵触规则而无法胡放枪牌,如果此时胡脾将会因为犯规而扣分。)
  看来这一桌是由沙穗以第一名姿态晋级。
  「……我没辙了。那两个像伙,说也说不听,根本打算拿冠军。」
  难得像是放弃劝说的杰斯走了过来。
  「拜托你也劝那个侍从长几句吧。」
  「如果余说了就会听,还有谁会被张闪打?」
  此时,赛姆王终于来找他们了。
  「你们是特别招待名额,臭小鬼。就算是种子选手,站着看也很无聊吧。」
  「好啦好啦,臭老爷爷……我们走吧,嘉德丽亚小姐。」
  「我要做什么才好?」
  「你会诈赌吗?」
  「会一点,但没有信心能瞒过诈赌师啊。」
  「那么,你就专心执行自己的任务吧。」
  于是,马希洛带着耸耸肩的嘉德丽亚向前走去。
  「接下来……我想想。爱戴尔瓦斯,那一桌已经决定胜负了吧?那女孩现在有空吗?」
  「是,陛下。」
  爱戴尔瓦斯低头行礼,而沙穗则开心地笑着。
  「沙穗得到第一名哟。」
  「喔,是吗是吗,很好很好,哈哈哈。你也来坐这一桌吧。还是和可爱的女孩围在同一桌才好啊。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于是,赛姆王、马希洛、女司祭,以及沙穗四个人就这样围在同一桌。虽然最后一个人找谁都无所谓,既然沙穗刚好胜出,就找了她参加。
  所谓的麻将,简单地说就是把拿到手的牌,以每轮一张的方式与山牌做交换,藉此堆出特定牌型的游戏。
  尽管要掌握所有规则需要不少时间……但用来堆出牌型的牌多达十四张(十三张手牌十一张自摸牌),因此胜利方式既多样化又很深奥,令人百玩不腻。与能轻快而顺畅地分出高下为魅力的纸牌游戏形成对比,是一种能坐定位好好享受一番、在大陆上最受欢迎的桌上游戏之一。
  虽然只要堆出牌型就能胡牌,并且进入下一场游戏……但愈是漂亮、愈是稀有的牌型,就能获得愈高的分数。由于并不是每一局都下赌注,而是以最后的得分来决定胜败,因此不论是以简单牌型快速胡牌累积分数,还是以堆出高分来完成大翻盘,过程中彼此之间的心理战也是一大乐趣。
  掷骰、发牌,游戏迅速开始后的第一轮。做庄的赛姆王一边选着弃牌,一边说道:
  「我说克劳迪斯啊,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
  「如果你赢了,我就得舍弃占了国家预算三成的赌博产业。所以我想要一个合理的报酬啊,不然怎么有干劲呢。难道说欺负没有干劲的老头子,能称得上是神的指引吗?」
  咚!赛姆王用力切牌。
  马希洛从山牌中摸牌,并且把不要的牌丢出来。赛姆王继续说道:
  「怎么啦,反正你们有那个什么神的指引,一定会赢不是吗?这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啦。我只是在说,万一我的强运真的胜过天命的时候……或者,你该不会也怕输吧?你们家的神明大人只有这点能耐吗?否则我就不信神,就算输了也不听你们的话。」
  咚!
  果然很熟练,黛安娜司祭轻巧地切出了牌。
  「我有主庇佑。承受天命、由主指引的我,手指所抓住的必定是胜利。」
  「哈哈哈哈!你看,你那虔诚的部下不也这么说了吗?那么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给我与失去赌博产业相同金额的钱。我是说赛姆王国国家预算的三成,知道吗?」
  「……好吧。」
  克劳迪斯的回答迟疑了。原本不为所动且泰然自若的表情上,开始出现一丝紧张。
  「那么沙穗要切这种牌。」
  沙穗弃牌了,再度轮到的赛姆王说道:
  「还有……密斯玛路卡要给我纹章。」
  「啥?」
  他以满是皱纹的手指,用力把牌放出,像是在强调这句话。
  「嗯,怎么啦,马希洛?反正那位司祭说一定会赢嘛,你也不需要看得太认真啊!」
  「请稍等一下。」
  克劳迪斯在最糟的时机下插了话。
  「既然要把纹章给赛姆王,就表示如果我们胜利也会得到纹章……可以看作是这个意思吗?」
  「喔,这样也好。我说,不管是圣魔杯还是使其复活用的纹章,说起来原本都是圣魔王的圣遗物。我早就认为,比起由一个国家独占那么重要的东西,还不如放在某个公正的中立地方,才是最公平的事情吧。」
  (原来如此,居然来这招……)
  还在想他为什么比会议的时候更好沟通,看来这才是他心里打的算盘。说什么克劳迪斯一定是冲着纹章而来,结果最想要的人其实是赛姆王自己。他利用了这个状况想一石二鸟。真不愧是只靠一代就拥有这等国土与国力的能君。
  「……好啊,就赌上纹章吧。」
  「喔,反正你是代理拉希尔来的,你没有忘记自己的决定和拉希尔一样重要吧?」
  赛姆王以在会议里威胁诸侯的恐怖眼神看向马希洛,于是马希洛笑着回答:
  「可是这样子好像太便宜了呢。」
  「什么?」
  「难道圣遗物能够以价格衡量吗?要是光靠赛姆的赌场利益就能买到的话,陛下应该早就买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臭小鬼?」
  马希洛用力切牌,把牌砸在桌上。
  「余是说价钱不够。赫尔贝河西南方的全部领地,把一半国土拿出来当赌注,如此一来,余就陪你赌。」
  赛姆王此时的表情,凶狠的程度像是可以让人听见用力咬牙的声音。但马希洛却抬起脸嘲笑道:
  「喂,怎么啦,臭老爷爷,余没听到回答喔。你痴呆了吗?反正会赢的是那位司祭嘛!不必太认真,小心爆血管喔。」
  「咕……呼呼呼呼……哇哈哈哈哈哈……!很好,我就陪你赌吧……!」
  「好胆量,那你们也没问题吧?」
  突然接到马希洛抛来的话题,让克劳迪斯一脸错愕。
  「什……什么意思……」
  「你们就把爱兰丘陵东北方一带,割让给密斯玛路卡吧。」
  结果就连枢机卿也脸色大变地叫道:
  「您、您在说什么啊,王子……!那不只是教团领地、还是有大神殿的地方……!」
  「管它是神给的土地,还是从恶魔那里抢来的土地,有没有大神殿都无所谓。很抱歉,余可不想和没有主庇佑的骗子一决胜负。要是不接受余就不比了。」
  即使以神职人员自居,内在果然与爱蜜特推测的一样,是个俗夫。就算假装冷静,但握着锡杖的手、额头旁的抽动、目光的飘动等等……都不是企图对马希洛的不敬言词加以劝说,而是为了自己遭到羞辱而感到愤慨。
  「还是不能给吗?哼,真是小气的信仰啊。」
  「…………好吧。可是主一定会指引我们正确的道路。就算只是玩笑话,马希洛王子绝对会因刚才想染指天赐之地的傲慢而深深懊悔的……!」
  「哇哈哈哈哈!等余有空再说吧。」
  这样就够了。说要拿国土也没意义,还不如拿探索纹章的櫂利。接下来只要打赢就够了。
  「很好,事情都决定了……喂!!叫安杰罗过来!!」
  赛姆王朝亲信下令后便离开了座位,改由前来的男子坐下。
  「是克劳迪斯先找代打的,没有任何问题吧。」
  男子只穿了一件薄衬衫,黑发而瘦小。虽然穿着轻便,但身上围绕的气氛却像是熟练的佣兵。可以看得出他曾在鬼门关前走过几遭。
  「好久不见啊,黛安娜玛莉娜。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你在同一桌打牌。」
  「我才不认识你这种肮脏之徒。」
  两眼无神的黛安娜再次以流畅的动作切牌。
  背后的嘉德丽亚弯腰向马希洛耳语:
  「那可是大君聘请的专门代打人啊。他是一个晚上动辄十几亿的地下赌场常客,被称为大陆上最强等级的赌徒。小心点……不对,你真的赢得了吗……?」
  「老实说,不可能。」
  「喂……」
  马希洛没有理会冒着冷汗的嘉德丽亚,站起来朝爱戴尔瓦斯招手。
  「基于这个缘故,就请我国引以为傲的侍从近卫将军帮忙吧。」
  「……殿下,虽然打牌是无所谓,但您应该有准备应对策略吧?」
  「……咦?爱戴尔瓦斯就是余准备的策略——」
  啪!!
  虽然宛如雷鸣的张闪声使大家纷纷回头关注,但那已不重要了。爱戴尔瓦斯以闭眼取代叹息,坐到马希洛的座位上。
  「容我确认一下,本次的比赛并不是赌钱,而是赌着各种权利。请告诉我究竟以什么决定胜负,以及比赛到什么时候。」
  「哼,这可是大完彻大会。就由在日出的钟声敲响之前,赚最多分数的人独赢吧。」
  赛姆的代打者——安杰罗问道:
  「如果空箱(分数输光)呢?」
  「每打半庄就结算一次太麻烦了。就加上负号继续打吧,可以吗?」
  麻将是一种由四名玩家轮流当庄家而进行的游戏。每两轮称为半庄,一般是以此为一个段落进行计分。如果要继续比下去,则记录各人的名次,并且将分数重置并重新开始……但本次不那么做。分数将会一直延续使用到天亮为止。
  若是输到负分,则不论负几万分都不会停止,而正分也能累加到几十万点以上,最终而言,站在第一名位置的队伍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
  「虽然我打过很多种规则,不过还是第一次打这种单纯以力量决胜的脾局。有趣。」
  受雇的职业赌徒安杰罗没有异议。
  「愚蠢。规则或方法终究只是肤浅的人类所决定的,无法阻碍主的指引。」
  同样的,神的仆人黛安娜也毫无动摇。而爱戴尔瓦斯也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这么做很简单明了。」
  于是,这场连犯罪组织之间的争权夺利都远不能及——赌上国家、国土甚至势力存亡,拥有大陆史上最疯狂赔率的比赛,就这样拉开序幕。
  就在此时——
  「……?」
  只有沙穗眨着只剩一边的眼睛,疑惑地问道:
  「请问空箱是什么意思?」
  沙穗温吞的声音,使所有人同时感到无力。没办法,毕竟她是今天第一次摸牌的生手,在这群人当中简直像是跑错场一般。
  安杰罗握着筹码棒说道:
  「不用管细节,总之由这东西收集最多的人赢。」
  「了解,这样说真是简单易懂呢。」
  沙穗一派轻松地切牌。动作简直像是在打简易版麻将游戏的小孩子。
  赛姆王问道:
  「对了,小姑娘,你想要什么东西?」
  「反正沙穗不像大家拥有那么厉害的东西,根本不能对赌哟。」
  安杰罗切牌,赛姆王答道:
  「无所谓,反正各人都赌了很荒唐离谱的东西。总之你就做个样子,随便说出想要的东西吧。」
  结果很意外地,在场的人都在仔细聆听沙穗的回答。
  所以赛姆王才会询问。
  要是在最后关头,自己无法取得胜利的时候……还可以选择故意让她得胜,藉此逃脱窘境。说起来就像是能把这个荒诞无稽的夜晚,化为梦幻泡影的一种可能性。
  「真的可以吗?」
  爱戴尔瓦斯切牌,马希洛说道:
  「哎,我们的国家很穷,如果你能稍微客气点是最好。」
  黛安娜切牌,克劳迪斯缓缓点头。
  不属于任何国家、组织及背景,只是区区一名女子的愿望。所有人都不当一回事,认为不可能会有多离谱。
  「没关系,就仅限于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后,沙穗没有看自己从山牌摸来的牌,就把手牌一摊。
  当所有人都感到惊讶时,她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变。
  从天真的笑容——转为恶魔的笑意。
  「那么,加果沙穗赢了,就要取大家的性命哟。」
  而她所公开的手牌,是累计为四台的务实牌型。
  3
  「喂,白痴,你又在胡说什么……!」
  正当杰斯打算从一旁出言制止时,沙穗却连人带椅转过去一脚踢飞了他。威力之大,连打算接住杰斯身体的圣骑士团都差点被撞得人仰马翻。
  「如果是性命,沙穗有,大家也都有呢。这不是非常平等的赌注吗?」
  原本各势力所赌的东西,已经把这场竞赛化为赔率非常高的赌局。但即使打破了现场可怕的紧张感,白井沙穗这女子所展现的笑容竟更让人胆寒。
  「如果沙穗赢了,沙穗就要杀死在场所有的人。沙穗很强,所以没有人逃得掉哟!」
  「你这家伙,居然有胆向枢机卿讨命……!!」
  向前踏出一步的圣骑士队长级人物,把手放在剑柄上,站到沙穗身旁。
  锵——一道尖锐的金属声响起。
  「*这里是殿中。」(译注:江户时代在江户城本城内有不可拔刀的规定,一旦拔刀将不论理由一律斩首,因此如果有人在城内情绪激动而即将拔刀,身边的人就会以这句话提醒他。是『忠臣藏』等时代剧的名言。)
  不懂剑术的人只感受到声音与气息。有剑术造诣的人则目睹了宛如音速般的惊人拔刀术。沙穗维持着坐姿,如同挥鞭一般拔出了刀,又收回鞘中。
  「……?……!?……!?」
  圣骑士至此才察觉到自己拔出的剑柄上居然没有刀刃,只能望着连同剑鞘被斩断的刀身切面而哑口无言。圣骑士团的装备尽管含量不多,仍是用上了秘银——是属于大陆最高等级的装备。
  这时所有人总算察觉了。
  什么国家预算、国土或纹章云丢,都不被她放在眼里。这女人提出的才是最高的赔率。
  马希洛突然想到,自己不知是否也曾露出像她那样的笑容,不禁吞了口口水,问道:
  「意思是说,如果你输了的话……」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杀死沙穗就好。」
  愚蠢至极、无聊、开什么玩笑……
  应该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语,但居然没有任何人开口。刚才她所展现的剑术以及杀气就是如此强大,几乎吞没了任何一个人。这里有赛姆的宫廷骑士团,也有圣骑士团在。要是杀了这个国家的王、杀了盟军盟主国的王子、杀了枢机卿以后,绝对不可能没事。
  但是,看了她的笑容就能明白——
  她根本不在意那些事情。她说到做到。若是以她得胜收场,下一秒钟所有人的脑袋将会落地。会在刚才所展现的拔刀术下全部丧命。
  「差点忘了,沙穗刚才自摸了。可是沙穗还不知道要怎么算分数。」
  「……断么九、白牌、悬赏牌一张……三千九百分。各支付一千、两千分(庄家要付双倍)。」
  担任庄家的安杰罗说完,就拿出两支千分筹码棒。爱戴尔瓦斯与黛安娜则各支付一支给沙穗。
  比赛已经开始了。
  所有人原本都坚信自己能赢。威胁对方时认为只要自己赢了就好,而威胁的结果……却是任何人都输不起。
  山牌被推倒,所有人开始洗牌。在众人的默契之下,牌并没有全部被盖起来。爱戴尔瓦斯、黛安娜以及安杰罗都行动了。
  「……真是的……我就说了嘛……」
  被踢飞之后,杰斯因为疼痛而微微皱着脸前来。
  「喂,马希洛。」
  「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你的师父很强对吧。」
  「没错,强到非常离谱的地步……以我的推测,她比三剑的那两个人还要强。」
  凌驾于屠龙者及银发鬼之上。意思是说,一般的骑士或剑士,光是靠近她就会白白牺牲。需要一个能确定不让她在游戏中取胜的计策。还要有个万一她胜利时能使她回心转意、或是能物理性制止她的底牌……也就是一个保险的方式。
  「真是的,什么国土、纹章。你们是白痴啊,居然赌那么离谱的东西……」
  「我当然也知道啊……」
  这下子谁也不能退了。问题是教团和赛姆。要是他们认为快要输掉的时候,可能以蛮力封杀她的要求,那将会导致一场腥风血雨。
  嘉德丽亚说道:
  「……你们的女侍长阁下强吗?」
  「她的兴趣是红茶和拼布,手指头很灵巧。」
  「……原来如此……」
  就算站在身后,如果不注视还是无法察觉,她正自然地把不知从哪偷来的牌握在手指当中。当她从山牌里摸牌……也就是自摸的瞬间,牌的图案就变了。而当下一次眨眼的时候,那又会与不需要的手牌交换。不论是安杰罗还是黛安娜,想必都在做类似的事情。
  感到受不了的嘉德丽亚说道:
  「……这场牌局真是糟透了……没想到四个里头有三个是诈赌师……」
  「可是,搞不好最厉害的诈赌师是她喔。」
  马希洛仅将目光移动到沙穗身上。包括刚才的胡牌动作在内,她有时候连看也不看就把自摸的牌丢掉,彷佛摸牌之前就知道内容似的。
  「就是所谓的『默牌』吗?」
  为了让自己就算牌底朝下也能知道是哪张牌,而记住牌上些微的损伤、或者是自己刻上他人难以发现的记号,事先分辨哪一张牌在哪个位置——就是这样的诈赌手法。黛安娜的探测魔法如果属实,那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默牌吧。但是沙穗明明是今天才学麻将的生手,而且从刚才为止观察到的个性,也不认为她是在假扮新手。但她却会默牌?
  杰斯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师父有时候的确会那样。每次都因此而导致暴力纠纷……但是没有人知道手法。」
  「……也就是说,爱戴尔瓦斯也是因此才输了扑克吗……」
  自摸。自摸。自摸。自摸。自摸。
  没有一场无人胡牌,而且极少是放枪——也就是以他人的弃牌而胡牌。这并非只是单纯的胡牌,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不让对方胡牌而抢先胡牌。彼此都默认诈赌,但仍死命牵制对方,如此异样的战斗持续着。
  就算偶尔有人胡了大牌,但随着总体胡牌次数的增加,分数仍趋于平均化。即使如此,经验不足似乎还是造成了影响,沙穗被甩到了最后一名。第三名以上则形成混战的局面。
  过了几个小时后,众人在换日的时候稍作休息,此时……
  「因为沙穗的手不够灵巧,所以办不到,但是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牌藏在手里或从最旁边的一张换牌呢?」
  这句话并不带任何讽刺,而是单纯的嶷问。
  听到这种话,马希洛甚至想笑了。那么强大的剑士,就算只有一只眼睛,动态视力绝对也是高人一等。只是因为他们三个人的行为太过理所当然,才不明白那是在诈赌。而被那样的生手从一开始就识破的三个人,心中究竟是何种滋味呢?
  啪。
  「您以为是谁害我这么辛苦。」
  「是,对不起……」
  至于其他牌桌……原本应该正在举办决赛,但大概是因为就算背对着也能感受到此桌散发的异样气魄吧,他们都在猜想这里可能有着超乎寻常的赔率。
  「真是的,你们居然在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坐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一直静观情势发展的爱蜜特说道。她放下头发,穿法衣并戴着帽子,背后还有白天前来的司教与骑士们列队站着,看起来实在与平常活泼的模样判若两人。
  「不论是爷爷,还是汝等,简直像是小孩子在做意气之争。」
  但是无论要求多大的东西,对马希洛而言失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他才判断应该要稍微虚张声势,尽可能给予对方压力。
  「真对不起,毕竟我真的是小孩子。请问你有什么必胜方法吗?」
  「没有。」
  遭到爱蜜特以笑容拒绝,马希洛等人前往别室休息。三个人坐到沙发上,并且一如往常地要爱戴尔瓦斯替自己泡红茶后,马希洛问道:
  「所以……爱戴尔瓦斯你认为他们三个人如何?」
  「那名叫做安杰罗的代打,就连在三个人都恣意换牌的奇怪牌局下,也没有任何怠于研判机运与情势的迹象。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说法,但那是没有经验就绝对做不到的事情……我认为他真的很强。」
  爱戴尔瓦斯居然会称赞他人。
  既然如此,就如嘉德丽亚所言,不愧是大君柯的专门代打人。要是与之正面交锋,将会是极为可怕的强大对手。
  「不自然的是那个叫做黛安娜的司祭,还有勇者的师父。」
  嘉德丽亚补充:
  「虽然因为事情发展太快,我刚才来不及告诉你,但那个黛安娜玛莉娜是一个非常会用高准确度探测魔法的高手。既然安杰罗也认识她,可能还有其他伎俩也说不定……」
  「不,这样我就明白了。难怪她能默牌的范围很有限。」
  根据爱戴尔瓦斯的说法,黛安娜似乎一张不漏地注意着自己面前山牌的动向。那是伸手可及也不会突兀的范围。有时候甚至像是能看出*里悬赏牌。那很有可能是范围只限于指尖附近的采测,所以才能有足以读出细微牌纹的高准确庋。(译注:当以立直方式胡牌后,将会把悬赏指示牌下方的牌也视为指示牌。)
  「……但最不能理解的还是——」
  「杰斯的师父吗?」
  听到马希洛的话,爱戴尔瓦斯点点头。
  「那已经不是默牌或记忆力云云的问题,怎么想都像是看得见每一张牌。」
  嘉德丽亚不禁皱起眉头。
  「每一张牌?是怎么办到的?」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恐怕其他两人在思考这个结论的同时,也产生相同的疑问吧。事实上,在打扑克时也是这样。她只要碰到我有好牌的时候必定不跟,而没有好牌时一定会提高赌注。」
  能以「必定」来形容的猜测能力。
  那么也只能推出「像是看得见」这样名符其实的结论了。
  「既然如此,最可疑的……」
  「嗯,就是藏在头巾下的右眼吧。」
  面对想到同一件事的嘉德丽亚,马希洛慎重问道:
  「顺带一提,共和国方是不是有那样的技术……」
  「如果有,谁还要做间谍?我早就偷出那个机器去当诈赌师了。」
  所言甚是。
  但是……根据杰斯的说法,她之前都在西域。西域为未开化之地,就算有许多古文明遗产也不奇怪。
  「不知道古文明时代是不是有那种机器?」
  「……这是没有意义的,殿下。」
  「为什么?」
  「她的头巾看起来并不像藏了机器的厚度。而且,如果她是以那种东西取代眼球……您要如何证明那个东西如眼球般作用、投射在脑内,令她透视了一切?」
  「……说的也是……」
  所谓的诈赌,就算看穿了,如果不能逮到证据就是一种诬赖。如果不能说出确实的手法,或者说万一根本不是诈赌,在某种层面上而言那将是比诈赌更卑鄙、更难看而幼稚的行为。
  黛安娜的探测魔法也一样。这和一般的魔法不同,并不会具象在现世,而是朝使用者内面进行投映。想要找到她在使用魔法的证据,在无法窥视脑内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如何,接下来不会再有人偷换牌了,那将会是更凭运气及实力的较量。」
  ◆
  休息时间为一小时。当各阵营都把自己关在别室时……只有沙穗没有移动,只是动动肩膀、扭扭腰或拉直身子.做着暖身运动;然后从墙边的餐桌上拿了糖果及果汁,开始吃吃喝喝。
  「师父。」
  「什么事呢?杰斯小弟。」
  「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哟!」
  面对如此若无其事的回答,杰斯摇摇头。
  「不是,你现在明明已经输了吧。」
  不管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杀死沙穗就好——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看来师父她似乎没什么生死的概念。太不重视了,所以杰斯才会感到可怕。虽然西域的人都像她这样对生死看得很开,但这里尽是一些无法看破俗世的人。果真两者居住的环境完全不同。
  「你在担心沙穗吗?杰斯小弟真是温柔呢。」
  「我是要你想得认真一点……!」
  「沙穗很认真哟。」
  沙穗轻轻握住杰斯揪住自己衣领的手,然后让他把手放下。仔细一看,那的确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脸上虽然在笑,但仍是杰斯所看过最认真的表情。
  「明明年纪一大把,沙穗还是不小心生气了。」
  「年纪……算了,我懒得再说什么。」
  不耐,愤怒。仔细想想,虽然平常看起来总是很愉快,但杰斯的确没看过她生气的模样。
  「因为圣魔杯是铃兰与大家一起制造的东西。这些人不但毫不知情,还把它当成自己的东西,说着一些自私的话。如果是认真的也就算了……」
  碰!她用力拍了桌子一下。
  「他们却只是在玩。」
  「……冷静点。他们在谈的不是圣魔杯,而是纹章……铃兰是谁啊?」
  「只要没有赌上性命,那就是在玩。所以沙穗才让大家变得稍微认真一点哟。」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必罢掉自己的性命,」
  「那是当然的。又没有人说要送死,如果打过来,沙穗也会拚全力杀了对方哟。」
  被收养也就算了,为什么自己会让她中意到收为徒弟的程度?杰斯感到十分厌倦,只能深深叹息。这师父真的很难虑付。
  「哎,算了。既然如此,打完之后你就要回去了吧。至少在最后我会帮你逃跑的。所以就算有了万一,你也绝对不要杀人喔。」
  「……杰斯小弟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呢。」
  「少啰嗦,白痴。」
  4
  比赛再度开始。
  接下来,场面发生变化了。
  在被沙穗点破之后,所有人同样是在默契下终止了单纯的偷换牌。有时候会发生简单的预先堆牌,意思是为了能在自己摸牌时拿到有利的牌,事先在洗牌时把牌堆进山牌当中。
  但那些依旧不像换牌那么有即效性。就算能控制决定从哪一堆山牌开始拿牌的骰子,一旦面临吃或碰的时候,拿牌的顺序还是会因此改变。
  这是一场更依靠偶然,更注重实力的较量。因此,依旧拥有默牌这种凶狠诈赌技巧的黛安娜与沙穗便脱颖而出。即使如此,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依旧从各家丢出的牌判断局势,猜测对方在等的牌,以实力应战……但就连落在三、四名的这两人之间,也慢慢开始产生差距。
  简单地说,就算再怎么完美,爱戴尔瓦斯终究只是女侍,而身为职业赌徒的安杰罗则无时无刻都把人生献给了赌博。这段差距开始反映在分数上。
  然而,异象就在此时发生了。
  「胡。」
  「唔……」
  黛安娜居然中了爱戴尔瓦斯的简单陷阱,自己舍弃了胡牌。虽然她的确很依赖默牌,但绝对不是生手。认为她失去专注力的安杰罗开始瞄准黛安娜,又是一次放枪。
  黛安娜的表情虽然平静,但眼睛的移动、手指的动作,都不像前半场那样如同机器人般精准了。
  「……」
  「……」
  如此一来,最可怕的就是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两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分数了。为了抵达胜利圈,两人如同默默交换了密约一般,开始集中瞄准黛安娜,彻底蚕食她。
  安杰罗是一个活在冷酷世界的黑暗赌徒,而爱戴尔瓦斯则原本就是这种个性,一旦认定可以吃掉对方,就毫无手下留情的余地。黛安娜后退,沙穗单独站上第一名的位置。虽然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分别成为二、三名,但仍没有停止追击。再度将黛安娜愈踢愈深,攻击、攻击、再攻击。
  「呼……呼……」
  当第一名的沙穗与第四名的黛安娜,相差超过了十万分,距离破晓只剩下不到两小时的时候……黛安娜的模样很明显变得奇怪。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疲劳或压力过大,如今却已超过了限度。
  她的呼吸凌乱,指尖像是因为寒冷而颤抖,就连目光停留在哪里都看不出来,苍白的面孔上开始浮现不自然的汗珠。
  「啊……神……是存在的……呼、呼……神……请指引我……」
  她终于开始自言自语,想从山牌中取牌时,牌从指间中滑落,掉落在地上,然后就整个人缩成一团。
  马希洛没有漏看克劳迪斯的表情。当大家都被黛安娜的异状吸引时,他竟极不耐烦地俯看着黛安娜。
  「呜……神、神、神……呼、呼……!」
  「怎、怎么啦……?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像是察觉了真相,嘉德丽亚向前走去,一把抓起痛苦地按住胸口的黛安娜的左手臂。拉开袖子后,手臂上有着一片看起来如同疤痕的东西。
  仔细一看,那是数量绝不算少的注射痕迹。
  「看吧,马希洛。我们之所以只有考虑,没有真正决定挖角的理由就是这个。就算局限范围,那仍是高准确度的强力侦测魔法。想要在不咏唱的情况下保持准确度,精神力无论如何都会成为瓶颈,所以……」
  「兴奋剂吗?」
  听到安杰罗的话,嘉德丽亚点点头。
  「听说大八洲的风牙众也是藉由这种药物进行精神修练。并非经由口服或吸食那种半吊子的方式,而是将足以令头发倒竖程度的大量兴奋剂,直接注射进入体内,以游走生死边缘的方式制造出极限状态的专注力……但是,这次可是必须维持专注力到天亮的漫长牌局。只靠着药物这种外力,一旦失效,就会变成这副惨状是吗?」
  「住、住口……!」
  黛安娜像是因为寒冷而颤抖着,甩开嘉德丽亚的手。
  「我、我、我才没有用那种东西……!这是枢机卿阁下所赐、说是一种很、很好的药……」
  「……黛安娜司祭。」
  克劳迪斯把手放到黛安娜颤抖的肩膀上。
  「请、请您放必……枢机卿阁下、我我我、还可以、打……」
  「……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还没有戒掉呢。」
  此时,黛安娜的表情还有眼神……
  「这……这是……?可是阁下、阁下……可是这是、这、这是……」
  「住口。你不只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脆弱而用了这种邪恶的药,还看到了是我给你的这种幻觉吗?」
  「啊……阁下、阁下、阁下、可是……啊……呼、您说这是能指引我的良药……啊、啊啊……!」
  这是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列为管制品,在恶徒之间甚至以高价买卖的药品,岂是在教团领地可以随便交易的东西。连犯罪组织都要细心建构的取得管道,一介司祭的她怎么可能持续取得?
  「可是、阁下、阁下、阁下、您要抛弃我吗?我我我、我要怎么、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触碰我神圣的法衣,你这肮脏的东西!被恶魔附身的异端……!」
  被甩开手之后,黛安娜受到比症状更严重的精神打击,开始害怕、颤抖,还像精神错乱般流着泪。
  「啊、啊、啊、神、神、神、神、神……不存在、神根本不存在、被神抛弃的我、啊、啊啊啊啊啊……!」
  对于黛安娜而言,神是绝对的存在,而身为神之使徒的克劳迪斯对她而言就像是人神一般,她已经被药物控制到这种地步了。而克劳迪斯当然不能承认这件事,于是才以药物中毒者看到的全是幻觉,说的全是胡言乱语来加以切割。
  黛安娜就这样失去了神与克劳迪斯这两个精神寄托。
  如今已经不是打牌的时候了。
  而克劳迪斯居然还以事不关己的表情说道:
  「……这都是因为我们没有教好她,真是对不起各位。既然她已是这副惨相,而我们又没有其他人……」
  「继续打。」
  赛姆王语气尖锐地瞪着他,马希洛则带着嘲笑继续说道:
  「这是当然的啊,枢机卿。你都已经呆站在那里看了几个小时了,是不是也该记住规则了啊?或者该说,如果你的信仰正确,那就算不懂规则也能赢不是吗?也会受到指引不是吗?」
  「唔……这……」
  狡猾如克劳迪斯也终于变了脸色。
  安杰萝说道:
  「没有得到参加者的同意就私自中断比赛,这可是比犯规更严重的礼貌问题。如果再拖下去,你就要罚分了。」
  爱戴尔瓦斯说道:
  「那是很合理的做法。如果不想要那样,无论是谁都好,请坐下来。不知道规则的话,只要摸了就打也没关系。」
  然后,沙穗带着笑容给予致命一击。
  「想逃的话沙穗就要砍人罗!」
  没错,根本无路可逃。不只是沙穗,在连赛姆王都被惹火的状况下,宫殿内所有兵力都将成为敌人。赛姆王在赌博,就因为赛姆方有错,才能期望与之对立……但如果站在同一个擂台上又输了较量……甚或是逃跑,就算真的产生对立也会变成克劳迪斯方的错。
  「神、神、神、神、神……」
  黛安娜不断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神不在,神抛弃了我,世上根本没有神,神抛弃了我,神没有来救我……!」
  然而,却有一道人影走了过来。
  「不,世上的确有神。神一直在看着你。所以你不要再哭了喔。」
  「啊……呜……?」
  温柔地把手放在黛安娜肩膀上的是爱蜜特。那令人安心的温柔笑容、语气,以及手的温度,让黛安娜的严重颤抖稍微和缓了下来。
  「我就代替你打吧。来,你先坐在椅子上休息。我来代替你。」
  爱蜜特请亚历司教把自己刚才坐的椅子搬过来,让黛安娜坐下。
  克劳迪斯说道:
  「喔……喔喔,爱蜜特枢机卿……!原来你会打牌……看来无论你流浪到何方,信仰永远都放在教团是吧……!你想必还有什么计……」
  他似乎是想说计谋吧。不过急忙闭上嘴的他,表情仍然浮现着喜色。如果没有计谋,怎么可能闯进这个场面。身为枢机卿的她如果要帮助某一方,当然会选择教团。反正输都输了,是爱蜜特自己跑进来的。立场上也同样是枢机卿。既然如此就还能利用这个状况……他的脸上浮现的就是这样的喜色。
  但爱蜜特却也吊起嘴角筅道:
  「虽然这么说很突然,不过容我变更一下赌注吧。」
  「不行,爱蜜特,就算是你也……」
  「不是的,爷爷。我是要把当我赢的时候拿的东西改得便宜一点。」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还有,如果我赢了,克劳迪斯枢机卿必须答应让王子大人他们到教团领地寻找纹章,作为代打的手续费。」
  克劳迪斯插了嘴。
  「这……」
  「哎呀,真遗憾。既然如此,我只能摸了就打掉喔。」
  黛安娜发出「啊……」的一声想要制止,但爱蜜特一拿到牌,就把需要用来做出牌型的其中一张牌舍弃掉。
  「「胡。」」
  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同时发言,教团方一口气赔了两万八千分。
  「这样就行了吗,克劳迪斯枢机卿……?」
  「随便……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好,OK——」
  牌混在一起,再度堆成山牌。掷完骰子后,比赛再度开始。
  马希洛问道:
  「所以说修女,虽然你说的代打费让余很感激……但改便宜是指?」
  「错的是我方,派出两名代打的也是我方。哎,差不多就是道歉费吧。」
  「不用管什么理由啦。如果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我还是不会接受。」
  「请两位的国家捐献给收养孤儿的教会,每一名儿童要收到两条棉被、十支铅笔及十本笔记本。」
  听到这破天荒的便宜程度,马希洛与赛姆王纷纷瞪大眼睛,面面相觑。
  「沙穗也要吗?」
  「你就和我的勇者,一起到那些教会去当一天志工。」
  「你真是很温柔的人呢。因为杰斯小弟也很温柔,所以沙穗答应了。」
  爱蜜特轻轻一笑。
  「……话虽如此,要是我们赢了,可不会算便宜啊。」
  「喔,你们的赌注怎样都好。我可是神职人员哟!怎么可能以赌博来较量呢。」
  第一轮摸牌。爱蜜特一从山牌中取牌,就立刻向前推倒手牌。仿佛褪去了羊皮般双眸闪烁着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反正会赢的是我,所以算你们便宜一点。自摸、地胡、*役满。各家支付一万六千、八千。」(译注:役满指的是高难度的牌型,拥有最高的得分率。)
  5
  「……」
  「……」
  「……」
  其实爱戴尔瓦斯、安杰罗及沙穗都察觉了。虽然其他人都被爱蜜特的谈刿吸引而没有注意到……正确来说这三个人也在听,但是因为对方身为枢机卿而产生了误判、大意,使他们来不及说出口。
  爱蜜特自摸之后,立刻把自己的整副手牌与面前的山牌整个调换过来。就算想指出这点,对方也已经做出胡牌宣言。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出山牌里的牌是爱蜜特原先的手牌。
  不只以手指维持住整副手牌而已,她还纤细地运用了斥波及引波两种魔法,在一瞬间大胆地进行切换。手牌如同飞去又返回的燕子般华丽,而且过程中还像没有空气传达声音般,一切都在无声之中完成。
  所以才被称为『真空飞燕返』。
  「汝这些人要感谢主,幸好我是一位非常非常温柔的枢机卿。金钱是大家辛勤工作赚来的,领土是大家赌上性命守护的,而圣魔杯、纹章还有任何人的性命……没有一样是你们的东西。把如此重要的事物据为己有,还拿来作为交易筹码,这是何等肤浅、愚蠢而且傲慢的想法,你们最好给我想清楚!!就算是我,也不会原谅忘记感恩之情的异端……!」
  如今她已不是圣人。她的双眸宛如要消灭一切邪恶的愤怒天使。
  赛姆王、马希洛,还有克劳迪斯……
  面对之前作风豪放的修女所展现出来的真正愤怒,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安杰罗推倒山牌,说道:
  「不赌了……原来如此,所以才诈赌吗?但别想做第二次。」
  爱戴尔瓦斯边洗牌边说道:
  「下次你要注意了,修女。就算是殿下的旅行同伴,在认真较量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然后,爱蜜特一边堆山牌一边说道:
  「哎呀,是吗?下一次我就不会再用这么容易了解的手法让你们看罗。就让我这个枢机卿,亲自证明神明大人的存在吧……!」
  爱蜜特嘲笑着可悲的羔羊们,然后继续比赛。
  但经过半庄时,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都产生了未曾有过的焦躁。这是因为太过显着的危机感所致。
  这位枢机卿……已经不能以强来形容,根本就是异类。
  像安杰罗这样的熟手,能从对手舍弃的牌当中获得相当的情报。例如对方目标的牌型、在哪一轮感到迷惘、在哪一轮冒险一搏。只要把舍弃的牌与胡牌加在一起,就能看出打牌者的思考、甚至个人习惯,如此一来还可反过来藉由自己的舍牌来引诱对方。
  例如沙穗使用能看清所有牌之位置的强烈默牌,安杰罗早就看穿了。
  因为下一张牌是什么,所以堆出这样的牌型,等着这样的牌……诸如此类的思考。但因为她是生手,一旦被人以吃或碰搅乱顺序,甚至能轻易看出她在急忙整牌之下所做的弃牌或思考。虽然默牌很强,但安杰罗深知这种生手容易犯的错误。只要明白这点,就能轻易玩弄她。既然黛安娜离开了牌桌,真正的强敌就剩那位冷漠的女侍。虽然女侍以极为巧妙的技术进行着牌局,但就在安杰罗终于掌握了她的思考方式、虚张声势以及设陷阱的习惯时——
  这位女枢机卿却乱打一通,变来变去。明明看不出她的目标为何,却能堆出牌型。看起来像沙穗那样能得知每一张进牌,而且还把周围的吃、碰全都考虑进去。
  这简直像是……
  「差不多该发现了吧?可是汝一定不懂。因为没有信仰的汝这些人,是听不见预言者大人的声音的。」
  没错,简直像是魔眼。据说只有被誉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预言者,以及第二代圣魔王才拥有的——传说中的预知未来。
  堆出牌型的方式只能以预知来形容。进牌的时候丝毫不考虑就放进手牌,弃牌的时候又像是视而不见地舍弃掉。即使如此依然能胡牌。简直像是有看不见的神在指引着她……!
  「怎么可能……」
  安杰罗也曾在各式各样的牌桌上,与数不清的黑暗赌徒战斗,看过许许多多的诈赌手法。但是,就因为博弈游戏总是基于不小的偶然性,才能成立一场赌博。就算诈赌也不是只有高回报而已。就因为背负着被发现的高风险,才能成为赌博的一部分。但如果说,诈赌的手段真的是预知未来的话……这样一来……
  「……这样子根本比不下去……」
  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焦躁般,爱戴尔瓦斯自言自语。爱蜜特笑道:
  「哎呀,我一开始就说过罗。我不赌博,但是没有人相信嘛。因为根本没有半个人相信神明大人的存在。所以我才在教导汝等,『汝莫怀疑』。信仰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杠。再来一次,杠……然后是立直。下一轮就会胡脾罗。」

  这种宣言听起来只像是在开玩笑。
  「……原来如此,你的演说非常精彩。但是既然拥有那么清楚的眼睛,应该看得出天快要亮了吧。」
  跟在弃牌的爱戴尔瓦斯之后,安杰罗也说道:
  「强归强,但你似乎太晚坐下来了。」
  仍在第一名的沙穗与爱蜜特的差距很大,相差五万分。就算再怎么强,照这样慢慢赢下去绝不可能追上第一名。
  「啊啊,说的也是,天都要亮了呢。」
  爱蜜特看向东方。受到影响,原本关注着牌桌的所有人也跟着把目光移向东边窗口的那一瞬间,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将此当作最后的好机会,一起展开行动。
  爱戴尔瓦斯把握在双手里的牌换出来,而安杰罗则从自己堆的山牌当中一口气抽换。
  但在那一瞬间,两人不仅无法确信自己的胜利,反而理解到自己闯了祸。
  因为本应面向窗户的爱蜜特,居然也在同一时间展开行动。
  她并不是听到那句话才看窗户,而是明白自己一看窗户,爱戴尔瓦斯与安杰罗就会采取行动。虽然将爱蜜特的视线导向东方,但他们也被爱蜜特导向进行诈赌。而在自己进行诈赌时,根本无法阻止他人的诈赌……
  「……?」
  不熟悉这种心理战的沙穗,看看窗户再看看时钟,移回目光后就眨了眨眼。她大概察觉到,自己才把目光移开一下子,牌的顺序就全然改变了。
  「……大家真是灵巧啊……」
  太过佩服之下,对于胜利已经不太执着的沙穗摸起一张牌,然后舍弃掉。
  「碰。」
  那就是最后的抵抗。爱戴尔瓦斯碰了牌,跳过爱蜜特的回合取走沙穗的睥。
  「吃。」
  安杰罗则吃了爱戴尔瓦斯的牌,弃掉其中一项牌型而加快速度。
  「……顺序又乱掉了呢……」
  沙穗从山牌中取了牌后,就放进手牌里。
  没错,取牌顺序乱了。宣示将会胡牌的爱蜜特原本该拿到的胡牌,如今却进了沙穗的手里。爱戴尔瓦斯避开了爱蜜特的自摸胡牌,而安杰罗则把危险牌传给沙穗。
  但轮到爱蜜特时——
  「自摸。」
  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爱蜜特依旧按照宣示而胡了牌。她推倒的手牌,是不怎么高分的牌型……然而——
  牌型之中还是有悬赏牌。所谓的悬赏牌,是玩家只要持有悬赏指示牌所指定的特定牌,就能追加一台,一种类似额外奖励的东西。但是,就算只是额外奖励,一台仍是一台。正所谓积沙成塔,一旦增加之后就会形成*满贯、甚至是*跳满。接着翻开里悬赏牌——(译注:当胡牌分数累积到一定数值,就会形成满贯或跳满等名称,这是为了防止分数随着台数增加太剧烈而设的一种上限。)
  「唔……」
  「……」
  安杰罗与爱戴尔瓦斯都不想再说什么了。爱蜜特操作的是隐藏在悬赏指示牌底下的里悬赏指示牌。出现在底下的牌,与悬赏指示牌具有完全相同的纹样。
  「悬赏牌十四。虽然我还有立直,不过应该不必算了吧。总之是*累计役满。所有人支付一万六千分。」(译注:当所有台数加起来超过13时,将视为役满。)
  这是庄家的役满自摸胡牌。爱蜜特一下子冲到第一名,而当所有人陷入沉默时,钟塔也传来通知黎明的报晓钟声。
  但即使钟声的余韵过了,还是没有任何人说话。没想到她真的赢了。
  第一个说话的人是黛安娜。
  「……啊……好、好厉害……爱蜜特枢机卿……居然能从、那样的差距……」
  「对吧,我不是说过了嗝?如果不是神明大人的指引,怎么可能赢得这么离谱呢?所以你也不要再说神明大人不在这种令人伤心的话。只要你肯相信,你的神明大人一定会现身的。」
  「啊……是、是的、枢机卿阁下……呜……啊……」
  爱蜜特笑着替还很痛苦的黛安娜拍拍背,然后叫来异端审问会的亚历司教与圣骑士。
  「在上城第五街的教会,有一位擅长治疗中毒的司祭。快带她过去吧。」
  「「「是!」」」
  不只是这一桌,由于大完彻大会终于落幕,四处都开始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
  混在这些杂音当中,克劳迪斯朝爱蜜特说道:
  「哎呀……厉害,真是了不起,爱蜜特枢机卿。你对教团的坚定信仰,正可说是……」
  「克劳迪斯枢机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还是说,你不知道所谓的信仰,并非对于『教团』的忠诚心,而是对于『神明大人』的忠实?」
  爱蜜特望着咬牙切齿的他,以冷漠的表情说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那股不对劲是来自何方了。」
  「你说……不对劲……?」
  「是的。恕我失礼,我一直深信祖父……前任教皇是被杀死的。而且就状况而言,很有可能是克劳迪斯枢机卿所为……我一直是这么猜测着……但总觉得之中实在有些不对劲。」
  「……爱蜜特枢机卿。那是你的错觉,我根本不是犯人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吗?」
  「是呀,也许是那样没错。我并不是因为祖父被杀,才憎恨着杀他的凶手……」
  爱蜜特嗤之以鼻地笑着。
  「我只是非——常讨厌你而已。克劳迪斯枢机卿。」
  「唔、呜……!!」
  克劳迪斯像是按住自己的腹部般压低声音:
  「你……你给我适可而止……!刚才到底是用了什么伎俩,你这骗术师!」
  「哎呀,难道你没听见吗?预言者大人明明和你说了很多话呢……咦?真的一句话也没听到?」
  「够了!给我记住,爱蜜特·利卡·艾利克希尔!你这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假借主与预言者之名的蠢材!你这异端,别以为还有机会踏进大神殿这块神圣之地……!」
  面对转过身子,结果根本没祝福赛姆王就离去的克劳迪斯,爱蜜特挥挥手道:
  「哼,随你便呀。你才是,别忘了让我们寻找纹章的约定,」
  等到克劳迪斯等人离去以后——
  沙穗一点也不介意地笑着。
  「……沙穗输了,杰斯也要一起去当志工喔。」
  「……你这个人真是……所以才叫你不要参加……啊啊,真麻烦……」
  亳无干劲的杰斯不知如何自处,只能垂头丧气地抓抓头发。赛姆王则以双手揉了揉脸。
  「哎,总之呢,输是输了,但这场牌局看起来最过瘾啊!我会依照约定给你报酬喔,安杰罗。」
  安杰罗没有理会老国王哈哈大笑的声音,只是点了烟,缓缓吐出白烟,静静地注视着没有动静的牌桌。虽然是超越常理的一场牌局,但他想必正在一一回顾这个晚上令人眼花撩乱的场场牌谱吧。
  然后爱戴尔瓦斯默默离席,站到马希洛面前。
  「……有什么关系,爱戴尔瓦斯,你已经努力过了,结局也算皆大欢——」
  啪。
  「咦……不是——」
  啪啪!
  「那个、呃、别……!」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棉被、笔记本及铅笔的费用,将从殿下的零用钱里扣除。」
  咚——最后是重重的一踢。
  爱戴尔瓦斯没有理会脸上冒着烟倒下的马希洛,就这样离开了大厅。
  「该怎么说呢,这女侍还是这么过火啊……」
  嘉德丽亚叹了口气。
  不只是这一桌,由于大完彻大会终于落幕,四处都开始传来喧嚣吵闹的声音。如同恶梦、而且十分虚幻的漫长夜晚终于结束,象征着一天之始的炫目朝阳,从天窗照了进来。
  ◆
  「欸,库迦……?库迦……?」
  穿着纯白色的白袍、留着纯白色秀发的女子,坐在椅子上抬起了脸。
  「库迦,你在吗……?」
  虽然女子左右张望,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取而代之地——颈子上像是牛铃的铃铛响着,叫来了男子。
  「……你醒了吗?怎么了?」
  回答的人已是壮年,灰白色的胡须与长发中部交杂着白发。如同她闭着眼,他的两眼也戴着眼罩。
  「是呀,库迦。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麻将这个东西真的很有趣呢。只要收集了同样的牌,看起来就好漂亮……爱蜜特很会玩那个东西呢。」
  穿着圣骑士服装的男子听了之后露出微笑。
  「……明明看不见东西,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哎呀……说的也是呢。被你一说的确是如此,为什么呢……?」
  女子单手持着白杖,把手放到眼皮上。
  女子目前正处于不知是睡还是醒着的状态,只是在现实与梦境中来回的存在而已。但是,唯有在梦中,她才能把未来看得更清楚。然而相信这件事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而知道能看见之理由的人更是稀少。
  「天还没有亮,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说的也是,下一次会做什么梦呢……」
  女子是被称为预言者的人物。
  男子则是担任圣骑士长的人物。
  看不见的男子,正守护着看不见的女子。
  6
  又过了一星期。完成所有黄金月假期行程的马希洛回到了密斯玛路卡。然后他在没有其他人的国王办公室中向国王报告。
  「……喔?那个赫德嘉说了吗?我还以为有洁癖的她,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听说在海兰德的事情后,国王面对着阳台的大窗,俯看着底下如此自嘲。事情总是不如想像中顺利。这又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已经不想再提个人的事情了。比起这个,你觉得赫德嘉女王所提的可能性如何?」
  「我想想……以结论而言——」
  「而言?」
  拉希尔二世回过身子。
  「我从来没想过。」
  「……不是,我的老爸,像你这样能计划几十年后事情发展的聪明人怎么会……」
  「这是事实。如赫德嘉所言,我在艾露柯雷谢尔那件事发生后死过了一次。从『我』变成『本王』。我停止思考国政以外的事情,也抛弃了与计划有关的所有可能性。」
  马希洛以严肃的表情,朝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靠近一步。
  「那么,请你思考一次吧。现在就开始。这件事包含了利塞尔、安洁丽卡大人……而且,你一定也知道帕莉斯缇艾尔公主的事情吧?」
  「……当然,怎么可能忘记。那是挚友的遗子。」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疑问。我的力量……你当初说要还我力量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那是事实,父亲大人的计划,不就能如愿地完成了吗……!?」
  把手肘放在桌上的拉希尔手撑着下巴,目光不知看向何处,默默地思考着。
  「……我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他看向马希洛。
  「你们全都会死。」
  那不是恐吓,而是平淡至极、像是在陈违事实的语气。当他向赫德嘉说「不想做就去死吧」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子吧……令马希洛不禁想到那个景象。
  「是因为……临时找来的器皿无法支撑力量吗?」
  「不,这是一开始就设想过的,只是我没有告诉里米埃尔及赫德嘉。」
  「……」
  「当时我对仍未见过的自己的孩子毫无兴趣,更何况是连见都没见过的里米埃尔或赫德嘉等陌生人的孩子。我真的只是把未来要出生的孩子们当作纹章使用,只看作是一种工具而已。」
  但是,那是年轻时的思考方式。然后就算才过了仅仅几年的岁月,人会变的时候就是会变。
  「……看到原本说连会不会结婚都不知道的里米埃尔,一下子变成疼孩子的傻父亲,我就感到内疚了。赫德嘉以及你的母亲也都爱着孩子。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的想法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接着,拉希尔发出的是像在责备自己的苦涩声音。
  「……既然艾露柯雷谢尔都变成了那样,我怎么能够将他的女儿当成活祭?如果失去安洁雳卡公主和利塞尔王子,即使得到了圣魔杯,对于现在的大陆而言也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而我自己……也不想失去现在的你。」
  这表示受到肯定了吗?很遗憾现在不是为此高兴的时候。马希洛静静地反问:
  「……一定会死吗?」
  「不知道,你们是第一批实验体。但失去特性的瞬间,三枚纹章都融化消失了。给予特性的时候,我们也丧失了能明确感受到的力量……如果对象是圣魔杯,不知将会如何。」
  最糟的情况是死,就算没死也很有可能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与你们有关的可能性就是这些。但是,马希洛,你该不会忘记最根本的问题吧……器皿要怎么办?」
  「既然没有,做出来不就好了?」
  「呵……」
  拉希尔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居然是由你说出口,而且还说得很轻松。」
  「既然都做出四个圣魔王的复制人,也知道钥匙的形状,还藉由父传子的方式重现了承载着特性的魔导力流动,接下来只要从我们这儿传递到器皿之中不就好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不需要历史或传说。只要知道器皿的构造不就够了吗……?」
  拉希尔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自己并没有看过初代圣魔王制造圣魔杯的景象。既然如此,只要以类似的方式重现相似的构造……」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那就是传说了。」
  拉希尔稍稍屏住气息。
  「……你打算骗尽整座大陆,靠一张嘴来取得天下?」
  「这是不用任何武力,就能平定这座大陆的唯一可能性。而且,这也是父亲大人你的悲愿。」
  父子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然后,拉希尔放松了表情,躺到椅背上。
  「好吧。真正的纹章已经有了三枚。既然确保了前往教团探索的安全性,那么就有四枚。你们和纹章也许能够经由某种组合,生出全新的器皿。」
  「真的吗……?」
  「是你说要做的。而且有了古王朝、有我做过的事、有你们、有纹章……这些至今为止的成果……或许可以说时机已经成熟。所以就做吧。」
  马希洛以高兴的表情说道:
  「是,那就拜托了……!那么我马上准备前往教团领地。」
  当马希洛行了礼,准备转过身子的时候——
  「马希洛。」
  「是?」
  「当你得到第四枚纹章,平安从教团领地回来的时候……我将把当时封印住的力量还给你。现在的你一定不会使其失控,也不会用在邪恶的野心上,能够以好好使用那个力量。」
  「……」
  已经和当时不同。
  已经不再是当时的自己。
  彼此也不再只是互相厌恶的关系。虽然不能原谅,但也没有憎恨。
  马希洛以率直的笑容点头。
  「是,那么到时候,就请父亲大人还给我力量吧。」
  看到那令他感到可靠的美容,拉希尔也轻轻点头回应。
  「去吧,我的孩子,马希洛。」
  「是,父亲大人……!」
  7
  缓冲地带南部,大莱恩要塞。
  「嗯嗯,真是不错。果然要塞还是比宫殿好。」
  因为只有军人的缘故,走在路上遇见的人不像在宫殿时那样会低头行礼,而是举手敬礼。隔了几个月终于回到前线的露娜斯,正以好心情一一回礼,雀跃地走在要塞内部。不,虽然说起来大八洲也是前线……但姑且不提那个,这是暌违许久的莱恩要塞。光是光辉之剑返回一事就让将兵们的士气高涨,也让逐渐懈怠的将兵们重新提高戒备。
  然后,当她来到要塞的右翼处,即将走向地下的时候——
  「……这里是……?」
  一道巨大的铁门,左右站着几名手持大盾与重装备的最重量级黑骑士。记得上次看到的时候还只是一间普通仓库,总不可能派重骑士来防止偷吃或赶老鼠。感到在意的露娜斯正打算靠近时,居然被像是队长的人挡住了去路。
  「恕我失礼,我们受命不得让任何未经许可的人进入。」
  如往常跟在身后的其中一名女侍,向前跨出一步。
  「这位可是露娜斯殿下哟。」
  「命令吩咐,就算是露娜斯殿下也不可以。」
  露娜斯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
  露娜斯皱起眉头。
  「……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就会离开……你说不知道,不是更叫人在意?右翼的守备队长是谁?之后我再替你们跟他说……」
  「不行,下命令的人是我。」
  听到熟悉的冷漠声音,露娜靳回过头。那是与自己一样带着女侍走路的姊姊。当女侍们纷纷朝彼此的主人与同僚低头行礼时——
  「还在想你为什么不来打声招呼,果然是在四处乱跑。」
  「我没有乱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而已。」
  当然,既然没有停留在一个地方,那么意思仍是相同的。
  「可是,尤莉卡姊姊并不是守备队长吧?」
  「我是以大莱恩要塞总司令官的身分下的命令。即使是露娜斯也不能破例。」
  「……我是进攻中原的总大将。」
  「作战还没开始。而且这里是要塞内部,现在应该听我的。」
  平常除了读书之外对于其他事情毫无兴趣的姊姊,居然会如此顽固。露娜斯立刻就了解到这里存放着极为重要的物品。
  就算是露娜斯,也不是一个会打破军规耍任性的公主。毕竟她自己就以身为军人为傲。虽说是依照命令,但不得不阻挡上司、甚至皇族的去路,她很明白这位卫兵的心情。
  「可是——」
  尤莉卡说道:
  「你的确也有知道的责任,以及义务。」
  「如果说是权利……也就算了,为什么是责任与义务呢?」
  尤莉卡静静朝周围的人下令:
  「只有露娜斯可以进去。你们都在这里待命。」
  尤莉卡取出一张卡片……将纹章符放到门上后,门扉立刻随着沉重的声音开启,朝左右打开仅能让一个人通过的宽度。
  里面很黑,看不见东西。
  等到把女侍们留在原地的尤莉卡与露娜斯进入后,门再度关起。同时还亮起像是紧急用的最低程度照明。尤莉卡又拿出另一张卡片,再度开启内部的门。与以前不同,这两道门具有非比寻常的厚度。会受到如此严密保管的军事物资,露娜斯心中找不到头绪。
  抵达格纳库后,发现放置的东西是……
  「这是……」
  抬头仰望后,露娜斯轻轻地发出惊叹。
  那是尖端很细的巨大圆筒,或者可说是柱子,尾端还长着像是翅膀的板子。这里有好几个像是古文明时代的武器,受到高耸天花板的灯光照耀着,释放出十分诡异的金属光泽。
  「……这是火箭……还是飞弹呢,姊姊大人?」
  「嗯,差不多就是那种东西。」
  「呵呵,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露娜斯想通后笑着说道:
  「原来新型魔法的真面目,其实是古文明的科学武器……虽然枪炮或战车等古文明武器,以共和国的研究比较先进……但也因此他们绝对想像不到只会用剑与魔法的我们,居然配备了这么强大的火箭呢。这就叫抢人生意是吗?」
  一枚火箭的大小,直径居然有一公尺以上,全长似乎超过十公尺。而且有好几枚。
  「原来如此,这谜底还真符合夏洛姊的作风。虽然我不喜欢枪炮那种从远处瞄准对手的卑鄙武器……但如果是攻其不意的话,用来奇袭应该是很有效的手段吧。」
  尤莉卡的眼睛却直盯着火箭。
  「全都是虚张声势。」
  「?」
  「……这是姊姊大人最可怕的地方。就算不喜欢,也会检视所有的可能性,并且将其全部准备到足以实行的地步。而且在虚张声势的时候,还会投入可以当真使用的资金。」
  可以当真使用。
  意思是说原本只是作为障眼法的东西,却筹划到真的可以当作主战力使用的地步。当然,对方根本无法区分。
  「首先是在贝罗尼卡驻军。姊姊大人并非想要贝罗尼卡七领,只是想要金融财务管理专家瓦利欧·萨菲纳而已。」
  虽然那似乎被马希洛看穿了……不过听说对方在瓦利欧投靠之时,就已经准备从贝罗尼卡朝大八洲进军。
  「接下来经由大八洲进击的事情,也只是想让盟军误判情势而已。所以姊姊大人明知道东京没有军队,却派了那么多兵给你率领。」
  「唔……」
  「关于古文明技术的复原工作,大东京王国比共和国更加发达。你攻下那里以后,我们就取得了当时为最大瓶颈的火箭控制装置技术。最后一点……这里的火箭也是同样的情形。」
  露娜斯不禁吸了一口气。

  「难道说,这些火箭的存在也是为了虚张声势……?」
  「在这座要塞里,左翼和中央处也有相同的格纳库。对方的间谍也已经查到了。我想,是姊姊大人故意让对方知道的,甚至连可以使用一事都泄漏出去了。既然如此,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被列在军方机密预算中、一枚造价高达数亿金币的火箭居然只是虚张声势的工具?」
  就算在戒备森严的要塞中,这里也拥有连皇族都不可进入的警备与管制。里面有着只需按下一颗按钮就能发射的火箭群,还有列入机密预算的惊人金额记录。
  「正牌货藏在五十公尺后方的补给基地内,只是备用当中的其中一发。只有那一发的弹头不同。那就是新型魔法。除此之外的全部,都只是用来当作障眼法的掩饰。」
  「怎么可能……」
  太离谱了。明明有这么多可以实际运用的火箭,明明有将近二十万精锐聚集在这座要塞里。
  「区区一发,究竟能做什么呢?」
  尤莉卡的声音没有变化。
  「能令在缓冲地带上——部署在拉斯露卡国境过半数的盟军全数消灭。」
  「……!?」
  目前盟军已经动员二十多万人,构筑了两翼长达十几公里的牢固阵地。如果要只凭一击,而且要消灭过半数的敌军,那就不会是普通的火箭。不会是普通的弹头。
  「那就是本次即将揭开战火的第一击。同时,我们帝国将不再是英维之狮般的角色。」
  「怎么会……姊姊大人,那不就是说……!」
  一直注视着火箭的尤莉卡,直到此时终于回头看向露娜斯。这是为了让全帝国内最勇敢的妹妹听清楚自己的话语,因为那是将来彼此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没错。这个空白计划书,原本是有名字的。」
  她红色的双眼中,带着无比冰冷、残酷的光芒。
  「……那就叫做曼哈顿计划。我们……将成为恶魔。」


后记
  本集就是我一直觉得非写不可的中原篇故事。由于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于是我把原本尝试『以短篇集形式描写长篇故事』的构想,勇敢地在本次做了挑战。

  结果是大☆失☆败♪

  真抱歉。
  说起来,我这个人每次写长篇都是先想好一个高潮处的桥段,然后在中间部分再准备一个不要让读者看到一半就厌倦的高潮桥段,只要准备好这两个桥段,剩下的随便写一写就没问题了(当然没写出来的部分压倒性地多),但如果想把一章写成一部短篇,最少就必须想出六个重要桥段。这种事情每次都是在快要截稿时才发现,我这个人还真随便。明明从一出道就很清楚自己老是没有在事前好好规划,才会每次都搞得惨兮兮。可以说我这个人就是『以为已经看见,以为已经煞车,正是车祸的原因』这句话的典型例子……
  啊,意思是说这是意外!只是意外事故对吧旦所以我没有错!!

  责编W「林,你听过*自损事故这个名词吗?」(编注:意指事故责任归属于驾驶者的意外。)

  不知道。
  哎呀,到赛姆之前我一直以为很顺利呢。
  可是为什么高潮的地方会变成那样呢?为什么明明是奇幻故事,『真空飞燕返』却不是剑术的招式名称呢?搞到连责编都说「愈来愈搞不清楚密斯玛路卡的类别了」的地步。
  这样说吧,光是一开始打着『王道「系」』奇幻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够让人搞不清楚状况啦!!一下子是卡车赛、一下子往瀑布底端做高空弹跳、一下子又搞什么全裸,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王道了啊!!是说什么叫做『全战斗女侍动作片』啦!!
  ……这些都是我内心的秘密。
  听说我的作品每次都会令责编烦恼该怎么在企划会议里宣传,还有该怎么写广告文案,嘿嘿嘿嘿。我还真想看看上层在听过责编于会议中使出浑身解数编造出来的构想后,再实际看过我写的作品时会有什么反应(尤其是这一集),不过我想就算当场遭到痛扁也不能有意见,这大概是我一辈子都没机会实现的梦想吧,嗯。

  看着高中时期的朋友们一个个结婚,总会让我思考着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也不会太挑剔对象,只要是像爱戴尔瓦斯那样的美女,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侍就好了。这是一个只要负责阻止我打开『文明帝国4』的简单工作。

  说着说着,本书已经来到第六集。根本没什么王道就已经第六集了。大家应该差不多开始后悔被第一集的虚张声势给骗了吧。当然我在两年前就已经后悔,而且现在又生出新的后悔。
  但我还是要写!不能把想写的东西写出来,还称得上是小说家吗?
  下一集我将拿出真本事!!
  下集,神殿教团篇将会是『密斯玛路卡兴国物语』堂堂的第一部完结篇!!请务必期待!!

  请不要叫我每次都拿出真本事。还有,也请不要吐槽说我早就已经达到极限了。
  二〇〇九年 十一月 林トモア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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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8

10000
紫舞賀 侯爵
感謝翻譯組!翻譯辛苦了!
第六卷可以說是休息篇,賭命的黃金假期!
宗教真的很討厭.....我發現我非常討厭爱蜜特•利卡•艾利克希尔。
帝國第一皇女夏洛特公主真的很可怕.....
曼哈顿计划,核彈,殲滅戰,如果真的啟動曼哈顿计划,帝國就從獅子變成惡魔了!
第一皇女夏洛特、第二皇女尤莉卡已經覺悟背負一口氣殘殺二十多萬人的性命
就看第三皇女露娜斯了!

10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曼哈顿计划。。

连核武器都出来了这。。

会不会出现星际战舰什么的

11 年前 0 回復

可叹落叶飘零 皇帝
这是第六卷!!不知道第五卷什么时候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我还以为录入组放弃这个系列了……
请问5的台版会出现吗?

11 年前 0 回復

草摩威威 王爵
谁同意你加括号了炮哥你一定是故意的!

11 年前 0 回復

liushengonline 伯爵
这本小说很好看,而且台版的质量应该会高一点,在看一遍也是很不错的选择,感谢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疑败 伯爵
09年滴?呜呜,大陆读者落伍了……
感谢录入啊呜

11 年前 0 回復

archercaster 勳爵
对比一下之前的翻译版,果然还是专业人士更强啊……翻译君还是需要努力啊

11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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