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街之紫电掌(完整放送)【虚渊玄】【上部】【完整】


鬼哭街(上) 紫电掌
作者 虚渊玄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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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 衰到不行(感谢A一乃谷刀子X帮忙扫了插图)
录入 衰到不行 夜の光
校对 衰到不行(自己打的……只再看了遍,有错字什么麻烦PM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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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舞台为近未来的上海。
21世纪初、随着Cybernetics技术的实用化,通过肉体的机械化,轻而易举的获得超人般的机体能力。
为此,由于技术成熟而颓废了的犯罪都市中,无比凶恶的义体人们横行于世。
出错的未来、由谁选错而来的世界。
犯罪结社——青云帮掌控的上海,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名为孔涛罗。
曾经帮会的杀手。
凭借肉身与义体人抗衡的『电磁发动』的使用者。
由于伙伴的背叛在外地,曾徘徊于死亡线上的他,经过一年时间返回了上海。
背叛者们已经掌握了帮会的大权。
不仅如此、连涛罗最爱的妹妹也遭到虐杀。
怒火焚心的涛罗,
他的手紧握着复仇的剑。
仇人有五个。
各个都是凶恶无比的义体人武义者,
为了把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血祭,
孤高的剑鬼奔走于魔都上海的黑夜里。
孔涛罗(コン・タオロー)

人送绰号『紫电掌』
对义体人气功术『电磁发劲』的继承者。原本是青云帮的杀手,为了给被残忍杀害的妹妹报仇而反叛。
瑞丽(ルイリー)

涛罗带着的少女型gynoid。为了让被分断的孔瑞丽的意识再度合一而由謝逸达所制作。
最初连说话都无法做到,随着孔瑞丽意识的统合度的增加,能够流畅的讲话了。
然而,与此相伴的她自己的意识的也起了变化……?

刘豪军(リュウ・ホージュン)

曾经的涛罗对手、现在他最大的仇敌。人称『鬼眼丽人』
策划了帮派的篡位行动。
脑以外全身义体化了,其详情不得而知
樟贾宝(ジャン・ジャボウ)

人称『金刚六臂』
从打手升上来的女偶总管。
依靠刚腕操使北少林拳法。

朱笑嫣(チュウ・シャオヤン)

人称『罗刹太后』
以S著称的女义体人鹰爪拳高手
吴荣成(ン・ウィンシン)

人称『网络盅毒』
脑改造过的、本领高强的黑客。
以开发杀人程序而臭名昭著的电脑罪犯。
Cybernetics配件制造商『上海义肢公司』的老板

斌伟信(ビン・ワイソン)

人称『百综手』
豪軍的副官、暗器功夫超一流
妈祖(マーチェ)

Cybernetics技术下诞生的爱玩人偶『gynoid』
作为有钱人的性玩具流行开来

彼得鲁什卡
同上


摇光
同上







=============目录==============
第一章 鬼哭雨夜 (完成)
第二章 机拳功剑 (完成)
第三章 恩仇追忆 (完成)
第四章 浦东地狱变 (完成)



请期待下吧!!!


[ 本帖最后由 衰到不行 于 2008-5-19 10:51 编辑 ]


第一章
鬼哭雨夜



“啊……唔……”
钢铁手指爬上了少女的胸部,少女痛苦地呻吟着。
坚硬且冰冷无情的手指蹂虐着少女的肌肤,同时,触碰女性的触觉装置和手指一样……不,是比那更加敏感地贪图着少女细嫩肌肤的柔软和温暖,然后传达给樟贾宝的大脑。
樟双臂的构造并不适合抚摸女人。那并不是在爱抚柔软的肌肤,它会在对方的肉体还来不及感到痛苦的时候就将对方撕成碎片。那是远远超过法确定规格的重装甲机械手臂。
樟在用这双手臂撕裂摧毁了无数敌人后,才获得了今日的地位和威名。“金刚六臂”樟贾宝……在武林中已有一定的知名度了。
“唔……呼……!!”
少女的喘息声已接近惨叫了。即使这样,樟也没有放松力量。
就算没有掌握好力度,将这纤细的身体碾成了肉末……也不算什么大事。到时候再修理就行了。
正如樟的手臂一样,少女的身体也是人造产物。纵使她有完美的四肢比列,洁白无瑕的肌肤,娇嫩的触感,都不值得人们为之赞叹。那些都只是设计好的东西。少女是玩赏人偶……不是女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她只不过是仿造女人用树脂和碳重组而成的躯体而已。
集电脑机械化技术的精华于一身的玩赏人偶绝不是廉价的玩具。
但一般说来,和机器妓女玩只是二流的消遣。只要不是那些专门有此怪癖的人,普通人是不会花大把银子去泡人偶的。
就算她看起来再怎么赏心悦目,提供的快乐再怎么销魂……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吧?真正让雄性感到愉快的是,贬低她,让她屈服,掠夺她……玷污她。这种凌辱的感觉才是侵犯人类女性的乐趣。
人是有心灵,有灵魂的,正因为如此,伤害他人才会感觉到愉悦。而从空虚的人偶那里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在拿到这个特订品之前,樟自己也瞧不起那些人偶爱好者。
但是,只有这个名叫“妈祖(注:沿海居民信奉的神祗)”的人偶除外……
“啊……呵……啊……”
油压电子管发出毫无生命力的呻吟声,每当近乎凶器的手指抓紧少女柔软的肌肤时,她都禁不住胆怯地浑身颤抖。
当然,也有一些人偶的程序中事先设定好了此类模拟感情的动作,并表演出来。但樟的人偶流露出的表情和她们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这是一种光凭理智无法感觉到的共鸣。就像猎犬从逼到绝境的兔子身上嗅到恐怖的气息一样——受虐者的精神本能地发出了动物一样的恐惧。
她的手指死死地揪着床单,像是即将搦死时拼命地挥舞双于想受抓住什么东西一样。眼角甚至渗出了眼泪。
这种痛苦,喜悦,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一般的人偶的确是这样的。但是在这条烟花街人人皆知——樟珍藏的玩赏人偶有着不同之处。只要用眼睛看见,用手碰触到,就会察觉到达点。
樟将珍藏的人偶出借一晚,就能得到和头牌花魁同样的价钱。
如果他只是路边拉皮条的人,恐怕就会成为被嫉妒怨恨的众欠之的吧,但樟是上海赫赫有名的“青云帮”中的一员……而且他是凭自己的双手爬上干部之位的,现红已经君临磨坊街,成为这条烟柳巷的首领。
就算身边都是烟花街最漂亮的美女,他也一个都看不上眼。大家都感觉很奇怪——那个人偶究竟是什么东西?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包括樟在内,只有六个人而已。
明明是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机械,很驯服的,没有任何满足感的陈旧的人偶妓女……可身经百战的樟,却依然毫不餍足地沉溺在这副机械肉体上。
他也玩真的女人。即使说这条街上的所有妓女都是樟的私人财产也没有任何不妥。他也确实探索过不同人之间的愉悦感。但是……
“呼——”
办完事的樟没有沉浸在余韵之中,而是立刻起身点了一支烟。
外面依然下着暴雨。暴雨洒落在这条街上,亦或是洒落在这片天空下的每个角落里,将所有有害污染物送上末路。被反复凌辱的天空,现在流着复仇的眼泪。把那些肮脏的东西又还给了大地,让街道,让所有人变得更加肮脏。
樟讨厌雨。不仅仅是他,在这条街上没有一个人会喜欢雨的。
浓缩在云中的所有毒素都随着雨水倾注而下,根本不会有在这时候出门的傻瓜。平时在魔都为所欲为的人们现在也都各自藏匿起来,等待着这场诅咒之雨的结束。
樟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扫掉心中的忧虑和不安,看着旁边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的人偶。
急促的呼吸,浸满汗水的肌肤。刚刚受到了远远超过制作厂商动作保证的对待,奄奄一息的人偶还没有任何回复的迹象。
和这种东西玩,已经将近一年了。无论感觉再怎么好,也是个马上就玩腻了的玩具。在刚得到她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樟已经没有放弃这个人偶的意思了。
空洞的树脂眼睛的深处,偶尔闪过一丝……与模拟情绪明显不同的,玄妙的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就连樟也不明白。如果是制作这个人偶的男人的话,大概会说是“哀伤”吧,但是樟对那种语言游戏没有兴趣。可尽管如此,他对于那个眼神,还是很介意……
对了,是那个女人。与一年前,自己侵犯的那个少女同样的眼神。
樟和他的那些伙伴聚集在一起轮奸并毁了她。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也许还可以像孩子的游戏一样结束,但那一夜不一样。
就连侵犯过无数女人的樟,也发疯似地堕落地沉浸在那副躯体中,甚至忘记了自我。
她不仅仅是容貌和身材好,更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好似稀有品种的兰花一样惹人怜爱。
仅仅是教养和身份不同,女人的味道就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吗……樟之前认为女人只不过是泄欲的工具而已,而那次体验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她的悲鸣和呜咽,乞求宽恕的啜泣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阴暗的愉悦就会涌上心头。
虽然时间不过几个小时而已,但恐怕再也品尝不到那种兴奋了吧。当然,对那个女人来说,人生的最后几个小时恐怕是无限的地狱吧。
这个人偶应该,说是那个宴会的纪念品吧。是分给所有参加者的礼物。
或许玩弄这个人偶,就能让自己品尝到那晚的余味了。他心里想着,也算给了自己一个答复。毕竟普通的妓女他早就玩腻了。
人偶也有不少好处。至少不会背叛主人,也不会得意忘形。这种玩具不会像那些真正的女人总是引起一些麻烦事。如果她能像真正的女人一样有情趣的话,就无可挑剔了。
最重要的是她能给自己挣钱。人偶受伤了也好.磨损了也好,都能修理成原样。而且她和肉身不同,也没有什么使用年限。就算是借给其他男人再怎么虐待,也完全不用吝惜。
等这场雨停了之后就让她再接客吧。樟想着,将嘴里的烟蒂扔向窗外。
……叮。
雨中,宛若呢喃细语的铃声响起。
……叮。
听到这熟悉的铃声,那张曾和铃声同在的笑脸又一浮现在眼前。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比珍贵的,最心爱的她的笑脸。
铃声消失在轰隆的雨声中,追忆的幻境也骤然消失。
沉重的雨声从四面八方逼近,仿佛想将忧愁禁锢于此一般。氲氤的水雾中,出现两个模糊的身影。
再没有第三个人喜欢在雨天的上海旧城本周,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那两个人。
一个是瘦瘦的高个子,身穿一件外套。他身边是一个只到他腰际的矮个子。
高个子……是个一眼看上去感觉有点像鬼魂的男人。凹陷的双眼,阴郁的眼神,还有瘦削的双颊。
耸起的肩膀上披着一件黑农,衣服的绽开处露出了电热线和满是裂痕的液晶面板,那件外套恐怕是以前遗留下来的藏有恒温装置的耐环境外套吧。不用说,它应该早就无法正常发挥功能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遮风蔽雨的效果。
外套下的身体和长靴都布满了累累的污痕。那身打扮看上去很像在小巷里饱受风吹雨打的流浪汉。但他双手携带的东西却完全颠覆了这一印象。
他左手握着一把刀。与随处可见的“柳时刀”不同,刀身很细,而且不是很弯。同道中人称之为“倭刀”。那是种行家才用的刀,硬度极佳,突刺和斩击都不在话下。
没有光泽的黑色刀鞘也好,朴素无华的刀柄也好,尽管看上去不像是宝刀,但它却给人一种无尽的沧桑感,让人不禁联想到它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那使用过度的累累伤痕正是利刃的证明。
而他右手握着一只装饰着精致铃铛的银色手镯,尽显精雕细琢的风雅。毫无疑问是个绝品。戴在贵人手腕上也就罢了,衣裳褴褛的男人戴着它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叮。铃声再次响起。
轻轻的声响涟漪般蔓延消散的那一刹那,男人的脑海里又浮想起那段柔情的记忆。
水滴打在他的肩上,他低着头,男人——孔涛罗凝视着湿透的手中紧握的银色铃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往身旁瞟了一眼。他的眼神比眼神比烟雨迷蒙的天空更昏暗。
“……喂。”
涛罗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向身边的另一个人影——纤细的矮个子说。在这种地方,矮个子的容貌在某种意义上比涛罗更引人注目。
倾盆大雨中,矮个子少女冷得瑟瑟发抖,头发也湿透了,但他并没有抱怨一句。她沉默地停在原地,空洞的眼神一动也不动。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少女不是人类。
她只是一个模拟年幼孩童的玩赏人偶。就算这种纤细的身躯无法诱发雄性的原始欲望,至少也能引起特殊嗜好者们的垂涎。
玩赏人偶原本就是为了满足人们被禁锢的欲望而制造的。市场上出现这种供特殊嗜好者玩乐的型号也不足为奇。
听见涛罗的呼声,人偶少女缓缓地抬起头仰望着他。走路的姿势,眼睛的动作……举手投足都十分机械生硬。很明显,她只安装了能够独立运动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程序。连处于出货状态的半成品人偶的动作都会比她更自然一些。
“……”
涛罗直到现在还不清楚应该如何跟这个奇怪的同伴打交道。
事到如今,他仍对把这个东西托付给自己的那个男人所说的话半信半疑……不,应该说他几乎没有相信那男人的话。
但是,如果“左道钳子”的承诺包含了一丝真实,他都会不惜牺牲性命去尝试。所以,尽管这个赌注只为了那一丝真实的可能性,他仍觉得有一拼的价值。
涛罗沉默地把左手的刀递给了人偶少女。
尽管没有输入声音指令,但凭最低限度的举止辨别,人偶明白了涛罗的意图。她生硬地抬起手臂,接过涛罗的倭刀。
对少女纤弱的身体来说,手上的重量或许太过沉重了。刚接过刀,人偶就失去了平衡险些摔倒,她忙退了两步,总算勉强维持住平衡。
涛罗冷冷冷冷地看着少女危险的举止,然后抬头仰望眼前笼罩在烟雨迷茫中打大楼。
地址没错。这座陈旧的大楼承受过上世纪末再开发的狂潮。古雅的装饰艺术或许要追溯到百年前的法租界时代,而现在看起来已经与奇迹无异了。
如今这座大楼里蛰居着一群很奇怪的家伙。在最顶层的阁楼里谋生的那个人就是涛罗这次的目标,也是他要搜寻的五个人中的第一人。
大雨如瀑布般沿着外套的表面直泻而下。雨水渗透厚厚的衣料,冰冷的温度冻彻了男人的脚膀和后背。
全身热血沸腾,而身体内部却如冰柱般寒冷。此时,竟感觉冰冷的雨点打在肌肤上十分舒畅。
现在马上去“拜访”他肯定是下下之策。外头下这么大的雨,不会有客人来烟花街找乐子的。对方肯定会产生怀疑。
先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把衣服晾干,看起来不那么可疑了再去吧。现在只能等雨停了。
……叮。铃声的私语又回荡在雨中,
之后,只剩缠绵的雨点落在无人的街道上。

樟打第一眼看到那个客人就心生厌恶。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一贫如洗的顾客。平时的话这种家伙就算想在大门前稍作停歇他都不会容许。
但那男人冲着大门的监视器,像变魔术一般,从怀中取出了一捆钞票。既然人家说是能把定金全部付清,他这边自然也就没法找岔了。
“……”
樟还没清闲到去招待身份不明的人,但这个稀客没有任何危险性。当他站在门口时,樟就已经使用大量检测器将他浑身上下都扫描了个遍。
结果证明这个人完全安全。来客既没有带小到牙签之类的凶器,也没有显示他是人体兵器的反应。
令他吃惊的是,男人不仅手无寸铁,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人工部件。别说是非法部件了,就连医疗部件,肝脏机能强化部件之类的都没发现。现在拥有这种完整肉体的人类已经不多见了。
考虑了一小会后,樟打开了自动锁。
“……好,请进。”
“……”
仔细一打量,更觉得这客人不顺眼。


既然要靠女人赚钱,就得培养出一眼看穿客人需求的好眼力。樟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他不管怎么看,这个男人也一点都不像是想来寻欢作乐的。
过来玩女人的男人不会像他那样无懈可击。他的气质像出出鞘的刀刃一般冷清。
但他本人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强硬,行为举止都很柔和。然而这种“柔和”让人感觉更危险。就像瞄准目标的蛇一样.完全不能粗心大意。
一眼看上去这个男人就是那种最好不要在无人之处与之独处的家伙。不过,带钱过来的客人毕竟是客人。更何况樟没有任何理由害怕这个男人。
这间房子里布置的安全防犯系统是万无一失的。从来访者打开大门的那一刻起,房间四周装置的微波枪就已经对准了他。现在枪口也在追踪着他。
枪的扳机透过Direct Interface(注:简称DIS,直接神经接口)和樟的脑部连接在一起。如果有需要,樟连小指都不需要动一下就能将对方打得粉身碎骨。
更何况樟本身就装植了一百二十公斤以上的非法部件。“金刚六臂”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在他看来,手无寸铁的肉身人类就跟还睁不开眼的小猫仔一样。如果他敢闹事的话,把他的人“送走”,只留下钱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在哪听说的……不过你这样不请自来我很为难啊。我们有自己的接待手续,不预约的话……”
樟的话音未落,男人就将叠好的纸片递到他面前。
在空中用手指灵巧地将其展开。
樟的义手尺码很大,但如果有需要的话,甚至能进行与外科医生相媲美的细致工作。只不过他本人没有外科医生的知识和细腻。
用纸浆滤成的白纸上留下落款的墨迹和朱印。没错,那正是青云帮的介绍书。
亲笔书信看上去有点不符合时代潮流,但在数码万能的时代,手写的可信度反而更高。纸是帮内的工匠亲手制成的特制品。龙飞凤舞的狂草墨迹中巧妙地掺杂着几句黑话。外人魁不可能复制仿造的。
“……这个是?”
“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
“嗯……”
持有帮内的暗号并且能解读,这男人无疑与青运帮有所瓜葛。这样的话,樟也不能刁难对方了。
“那么?你是喜欢人偶吧?”
“我对普通的玩具没有兴趣。”
男人若无其事地回答说没然后饱含深意地望着樟,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听说你这儿与众不同的人偶。“
“喔哟。”
樟毫不怯弱地从正面接住了男人的视线,但内心仍在揣测对方的真实企图。
“光是听说就预付了五干元的定金吗。够爽快,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值这个价吗?”
“我可没那么说。”
樟对自己的商品满怀自信地微微一笑。
“记得别弄坏了。”
樟打了个响指,叫出了他最引以为豪的玩赏人偶。
在衣帽间等候的妈祖来到客人面前。
她的构架是爱马仕(注:著名时尚品牌)最新流行的模型。皮肤和头发的质量自然不用说,可更换的零件全都换成了最高级的零件。睫毛和虹膜的处理等也都花了大价钱。
但与表面的光鲜艳丽不同,她走向主人的脚步却格外小心翼翼,让人有点放心不下。感觉就和不懂如何献媚的良家妇女一样。
玩赏人偶的行为举止全都是由程序控制,可以进行精确无误的动作。即使是同一个人偶也可依靠安装不同的软件,完美地在线出入宫廷女官般的高雅,又或是像顶级模特般的魅惑。
如果是花大把的钱期待一流女性的男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定会觉得梦想幻灭了般。但是……
“……真是了不起的人偶啊。”
“喔,你能明白?”
樟之之前敷衍的笑容终于加上了一丝真心。这个客人……很有眼力。看来他是玩人偶的老手了。
对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机械人的玩赏人偶来说,再现“自然”的举止本来就是很困难的。这和演员的演技一样。朴素自然的演出比做作的表演要难上很多。
“光靠已有的感情引擎,是调教不到这一地步的……完全独创的脚本啊。是谁写的?”
“这不是写的……”
得知男人的身份和嗜好都货真价实之后,樟放松了警戒。
他也知道不应该光明正大地吹嘘。但是,包括樟在内的帮内干部们拥有特制玩赏人偶的事在帮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无论这个男人与青云帮有何瓜葛,那张写有暗号的白纸可以保证他的身份。这家伙绝不可能是警察的走狗。
“比如说……你看。”
樟从容地伸出自己巨大的义手抓住人偶的头部。眼看油压驱动的控制器就要把陶瓷制的头盖骨捏碎的那一瞬间,义手骤然停下了动作。
“!?”
妈祖她……纹丝不动。没有表现出任何自卫功能,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她是来不及反应。瞳孔张得大大的,嘴角止不住地颤抖,硬生生地咽下了惨叫声……人偶全身都僵硬了。
“……是吧?”
樟将握住人偶头部的手臂收回,人偶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但肩膀仍在颤抖。她伏着身子仰望着樟,眼眸里充满了近乎悲哀的凄惨色彩。
那是恐惧。那个人偶表现出了害怕与怯畏。没有生命的机械人偶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反应的。
“这家伙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
“……与生俱来的?”
“还要我详细解释吗?”
“啊,原来如此……”
男人仍用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凝望着人偶,平淡地自言自语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魂魄转写’吗?”
电脑刑法中最大的禁忌。但男人提到这点时,语气没有流露出任何动摇。
“别装模作样了,‘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你的脸上明明这么写着。”
当男人说出“魂魄转写”这四个字时,樟便能确定他是一个人偶狂了。
“……”
男人继续谈论的内容涉及到了尖端专业领域。


“注入了多少才能让她这么像人类?”
“大概百分之二十吧。”
“……”
男人沉默了,这次他是真的震惊了吧。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
“吸出这么多,母体不是一下就坏了吗?”
“才不会那么浪费昵。”
“全部吸出来了……百分之百。然后将其分成五等分。”
樟这句话相当于坦白自己杀过人了。
魂魄转写的违法性不仅再与伦理问题,因为这一行为不但会给提供转移源的人体带来强烈的痛苦,同时脑部也将遭受严重伤害。如果反复进行的话母体就会成为废人。
百分之百吸出……为了制作这个人偶而牺牲的人类,在大脑储存的所有信息都被吸出后,自然逃不过一死。当然,这一过程本身更是生不如死。

男人一言不发,也不知道他是已经心知肚明了,还是心满意足了,或者两者都不是。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坐在地板上的人偶的容貌。
“……”
和男人说了那么多话,但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对于男人的态度,樟开始有种无法言喻的不安。
这个男人让身为这个房间和玩赏玩偶名副其实的主人的樟都感到危险,可见他的沉默有多么可以了,沉默之下隐藏着某种东西。
这个男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仿佛事先就已经知道樟和这个人偶的秘密了……
(莫非……这家伙……?)
樟傲慢的态度骤然一变,挤出一脸笑容。
“喂,莫非我以前曾经见过你?“
“……”
“你可能也知道吧,我……出于某种原因,辨认不出人的容貌。”
实际上,樟曾经在进行神经中枢改造时,因为庸医的手术失误而患上了容貌识别障碍症。他的脑后遭受过外部创伤,产生了视觉障碍,无法分辨他人的长相。在非法人体机械手术盛行的时代,这种事故并不罕见。
但是,过去暂且不提,如今这种识别障碍症已经很少会给人带来严重的障碍了。这也是人体机械化改造普及带来的恩惠。比如说,樟的听觉神经已经机械化了,所以他可以对照已经记录的声波来识别说话人。
男人的声音并不“耳熟”。所以樟一直以为他是初次见面的人。但是见过他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为零。由机械处理的记忆在这种微妙的方面往往不能做到十全十美。
“也有可能是过去的老朋友,但数据已经删除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
男人的声音比之前更平静了。甚至听得出一丝温柔。
“我不会介意的。”
“是,是吗。”
果然不是错觉,男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了。他轻抚着人偶的脸颊,就像在抚摸易碎品一样,露出了明显的笑容。但这种突变并没能让樟安心,反而加重了他的不安。
“我能明白的。外貌和声音再怎么改变也不是问题。真正重要的人……仅通过一点点的气息就能认出来的。”
他的声音极为温柔,和刚刚判若两人。这个男人的笑容比刚才如同戴上面具般的毫无表情更加令人不安。
他仿佛在和哪儿的什么人。或是幽灵之类的东西在说话……对了,这个男人,从刚开始就没有看过樟一眼。
“你也忘了我吗?”
“……啊?”
男人的眼中依然没有樟的存在,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人偶。已经毋庸置疑了。男人……在和人偶说话。
“我还记得,绝不会忘记。”
“……”
“曾这样给你梳过头……你的头发又细又软……我总是称赞你来着,还记得吗?”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这里面。”
男人怜爱地托起玩赏人偶的下巴。
“现在的你只剩下两成了。所以你不认识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突然,房间的灯光熄灭了。
“!?”
停电吗……即使是停电,也应该立刻切换成备用电源,但灯光熄灭后,完全没有重新点亮的迹象。
樟的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他忙通过脑内的接口呼出房间的安全系统。但是……没有任何反应。
所有的电子机器都停止了反应。应该不是故障或是程序被冻结了。是所有的及其都停止了物理运动。
“怎……怎么回事!?”
自动锁失去了动力动力也无法运行,玄关的滑动门现在只不过是一堆木板而已,一个小小的人影将门拉开,出现在樟眼前。
可爱的少女看上去并没有危险,但她手里恭敬地捧着一把倭刀,很明显来者不善,不请自来的入侵者用生硬的动作跨过门槛.但警报和迎击装置都无法工作,少女毫无阻碍地闯进屋内。
樟开始有点恐慌了.
投入巨资安装的安全护卫装置起不了任何作用。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一台两台机器发生故障还有可能。但所有机器同时失灵……
“你到底是……”
是这家伙吗?是这个男人造成的吗?但是……果真是如此,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连碰都没碰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做了手脚呢?
“我的声音没有留在你的数据中……是因为你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吧?樟贾宝。”
“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电磁波。通过闪电等高能量现象产生的电磁波能使所有的电子装置导体产生电磁感应,数毫秒内就能将其破坏。
装在身体上的机械化服装,能够抵御某种程度的EMP(注:即电磁波)。所以樟和他的玩赏人偶才能平安无事。但是,如果近距离发射电磁波的话就不同了。
樟知道如今的确还存在这种武术。内家拳法的奥义之一……通过特殊练气,在掌内形成电磁波,在接触的同时发射“出来。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武术也相应地逐渐改变,祖先的武术大系衍生了这种新“功”。
对机械专用气功术——“电磁发劲”。光凭赤手空拳就能打败机械改造人的杀戮绝技。
“你是……”
樟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只有那个男人……在经历了难以想象的修炼之后,学会了这门功夫。
江湖人称“紫电掌”的孔涛罗。一个他认为绝对不会再想起的男人。
“你应该已经死了!”
话说到一半,樟改了口。
“你已经死了……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是的,樟。我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T
男人的声音如坚冰般寒冷。听上去已经不像是人类的声音了。仿佛是从黄泉地下吹出来的凄风一般。
“我曾与你们共吃一锅饭,与你们交杯盟誓结为义兄弟……然而,我们早已恩断义绝,今日的你我只有刀刃相向这一条路了!”
樟陷入难以抑制的恐惧之中,少女默默地伸出了刀。
“孔涛罗在澳门已经死了。如今在这儿握剑的只是一只鬼……复仇之鬼!!”
随着一身杀意凛凛的出鞘声,男人拔出了刀。
与亡魂的交锋。樟早已被恐惧吞没,但仍不忘接二连三地出拳,不愧是曾经驰名天下的勇士。
机械化的右臂不断地发出“丹凤朝阳”。那是出自名门正系——少林拳的一招。一只手臂就达到二十二三公斤重,最快拳速是秒速二百六十米……破坏力甚至可以与坦克相提并论的钢拳向涛罗袭来。
光是沐浴在拳风之下就会产生脑震荡。如果被拳头直接击中的话,尸体将会不成人形。极具杀伤力的钢拳随便哪拳打中就能将涛罗的身体组织全部解体……
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当他的拳头落空时,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是刹那间闪过的剑锋……将樟的拳头弹开了吗?
那么就将他的剑击得粉碎吧,樟的左拳使了一招 “左穿花手”。那种倭刀的纤细刀身肯定会像木头一样被击碎……
他充满信心的一招又没打中。在触碰到涛罗的刀的那一刹,他便感觉到打空了。
“呜喔!!”
伴随着一声怒吼,蟑接二连三地挥拳。第一式“闯少林”的三七手……间不容发地从左右同时改变轨道连续袭来。
涛罗纹丝不动。只有刀锋划出的银光如飞沫般溅散在空中。每次樟的攻击都被其引到错误的方向而落空。
引以为豪的拳头完全不听使唤。刀光如弦.描出一道道绚烂的轨迹。
并不是涛罗的刀弹回了樟的攻击。而是刀身像是缠住钢拳一般,引诱它靠近自己。他像是亲自在为敌人的攻击火上浇油一样。
于是,樟的出拳速度更快了。这种节奏只要稍稍打乱一下方向,就会偏离目标。
这种闪躲重型武器的轻松招式,毫无疑问正是藏天流剑法的“波涛任棹’’……以轻制重,以慢翩快。这正是中国武术深奥的“内家拳”的精髓。
对樟这种只依靠身体能力的“外家”来说,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境界。
“可恶……”
樟解除了神经系统极限控制装置。同时卸下了肩上厚重的装甲。
“该死的家伙!!”
只见他双手同时使出挂拳、盖拳、劈拳、抛拳、横拳六段式的必杀技“阿修罗愤怒弹”。就连一般机械化肉体的体的出拳速度和威力也都能打到江湖高手的水平,更何况樟的功力早已登峰造极。
左右挥出的拳头速度已经超过了动态视力的极限,无数残影同时向涛罗袭来。这正是樟被成为“金刚六臂”的原因。
只是樟在拳风的呼啸声中,确实听到了——拳手和刀刃交锋的对面,传来了带有侮蔑的冷笑声。
面对怒涛般的猛击,涛罗的刀更轻更快更柔韧……在黑暗中翩然起舞的刀轻松自如地操纵着以最大速度连续出拳的拳头。
“怎么可能……”
一个连击接着一个连击,然而恐惧感却一点点吞噬着樟的思维。
樟挥动着双臂不停地进行猛烈攻击.但涛罗依然凭着右手的一把刀便接住了他所有的攻势。而空出的左手……缓缓地张开五指伸向天空。
那只手对樟来说和大炮毫无二两样。涛罗肯定会使出那一招的,那只左手……当触碰到掌心的时候,樟的性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不能碰触到。绝对不能碰触到那手掌。
刀只不过是吸引敌人的幌子.再怎么锋利的刀。一击两击也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影响。我的身体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用钢铁打造的。但是,只有那家伙的手掌……

与樟的焦虑相反。两人的距离如噩梦般越来越越近,有几毫米了。很快就将置身于他的掌风之下了。
“一定要躲过去……。”
漳在心中狠狠地告诚自己.但那已近乎祈祷了。
对手是血肉之躯的人类。一定会有极限的。从肺部吸入氧气才可活动肌肉……这种低效的器官不可能赢得了机械驱动的义手。他以这一速度持续挥刀的话。不久肯定会气喘吁吁的。
但是涛罗的剑没有出现一丝迟钝的迹象.虽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但这样下去的话……在涛罗用尽力气之前.自己的手臂反倒会因为过热而停止运行吧?
“不可能……不可能!” ,
焦燥不安的樟已经忘了所谓内宗的含义。
内宗高手手持武器时,考的不仅仅是武器本身。他们靠的是从丹田发出的真气,即使普通的布条也能变成剃刀,木片也可变为铁锤。
同样,钢刀将……
改变钢刀的结果只能是因果规律的断裂。它能将所有有形之物割裂,造成绝对不可回避的破坏。
樟听到的只是一刹那的风声。极其锋利迅速,只留下了气流的响音。那绝不是——钢铁和钢铁相撞的声音。
然而樟的右臂脱离的肩膀,飞出了视野。仿佛是手臂已经对无路可走的主人死心,主动抛弃了樟的身体一般。
不该小瞧他的刀术。当内家功夫练到极致的境界时.就没有什么能阻止那把刀了。涛罗已经争取到了运气的时间。在这场战斗开始延长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樟的败北。
在惊愕与绝望中,樟忘记了收回剩下的左臂。
早已失去了目标的左臂。一口气冲向地板……撕裂了地毯,甚至冲破了钢筋水泥砌成的地面,深深地扎了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砍飞的右臂以最后挥出时如炮弹般的气势穿过房间.破坏了对面的墙壁.
樟放下心来.眺望着墙壁上砸出的大洞。被砸得粉碎的墙壁尘骸高高扬起。从中可以隐约看到的铁屑……是自己曾经坚硬有力,天下无敌的手臂。
凭借那拳头樟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他深信自己永远不会再次屈膝,然而……
一只脚踩在了刺穿地板的左臂手肘上。是涛罗。正当樟被自己百倍的事实夺取所有心思的时候,涛罗如蜻蜓点水般地绕到他的身后。
他的左掌贴在樟的延髓上。冰冷的触感,完全不像是人类肌肤的温度。感觉与钢刀一样无情。
樟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樟瞬时明白了。那是用内力放出电磁波的秘传邪法功夫。当萦绕在丹田的真气从掌中放出时……神经系统已经被机械化的人类将难逃一死。
已经无法拔出埋在地板下的左拳了。恐怕只要一看到樟有不对劲的举动,紫电之炎就会将他的脑袋烧毁吧。
“我……跟他们不一样。”
身处死亡深渊的边缘时,人总会变得多话起来。樟还没到那个程度,但也想说出几句像样的话来。
“的确……我对你妹妹所做的事,应该道歉,我,我道歉!!但是我,我没有杀死她!把你妹妹害成这样的是……“
“是啊。不只你一个人。我很清楚。”
涛罗的声音如低吟般轻浅。感觉不到任何杀气……或许应该说,他完全没把要杀的人当作人来来看。
“他们会一个不剩地随你而去的。首先是你。樟贾宝,去地狱为大家占好座位吧。”
随后,灼热的无形火焰注入了樟的颈椎。
手掌中发出的电磁波以狂岚之势穿过防护盾,在布满钢线的中枢神经引起了电磁感应。
“哇啊啊!!!”
剧痛以光速传遍了樟的体内,宣告着他植入全身神经的电子零件已经完全被烧毁。
打个比方的话,他现在所承受的痛苦相当于将全身皮肤的痛点裸露出来并将其置于硫酸之中。
“呜哇哇哇哇!!!!”
血肉之躯永远尝不到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剧痛……这就是机械化杀手“紫电掌”。
“啊,啊……呜,啊啊……”
但是,这一人间地狱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面对超出了允许量的刺激,樟在肉体毁坏前,精神已经先崩坏了。他很快便去了那个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世界。接着,与神经系统一样机械化了的循环系统也停止了运行。氧气和营养停供给之后,大脑开始缓慢地坏死。
不知该成为尸体还是残骸的人形零件开始崩落,沉重的震动摇晃着地面。涛罗俯望着这一切,双眸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慨。
“……”
在封住樟的拳锋的那一刻,涛罗的愤怒已经沉入了胸底。
杀了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价值。
让他这么死了还算轻的。他的罪用他的一生也无法偿还。但是涛罗不能容忍这个男人继续生存在世上,每天享受荣华富贵……仅为这点,他才拿起了手中的剑。
复仇是无比空虚的事情。就算报了仇,失去的也无法再回来。心灵也得不到任何慰藉。
涛罗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两个人偶一直注视着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其中一个像是瑕疵品一般毫无反应,根本不顾他人性命的危机……
“……”
而另一个的反应完全不像人偶,她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主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恐惧。那是知道活着的东西即将毁灭的人才有的特权。她能明白樟的惨叫声包含了什么样的含义,她的表情……正是在其内部蕴藏着灵魂的证明。
面对手持利刃的杀人凶手.既不是人也不是机械的少女完全不敢动弹,吓得牙齿直打颤。
看到她的表情……涛罗的心里涌起无尽的悲哀与怜悯。
“没事了……”
涛罗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和关心,他一步步走近恐惧的机械人偶。
“别动。很快就好了……不会弄疼你的。”

这场在樟的房间中发生的骚动,在警察接到报警之前,就有人告诉了青云帮。住在这附近的人们都深谙这条没有法律的街道自成的法律。
很快,几个全身上下用枪支和战斗机械服全副武装的年轻人感到了惨案现场。樟的大脑组织坏死还不到五分钟。但是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遗骸除了切断的右边义手以外没有发现任何破损。这个远近闻名的机械化武术家的死亡实在太过奇异了。检查了遗骸之后才得知他的死因,当然.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那群年轻人都知道樟引以为豪的玩赏人偶。如果人偶看到过凶手的话.就能从她的记忆库里调出犯人的照片。
但在回收玩赏人偶残骸的同时,这个愿望也破碎了。
不是因为破损得太厉害。而是在现场根本没有发现装有存储器的入偶头颅。

逃到这儿应该不会被追兵发现了……确信了这点之后。涛罗停住了脚步。
“呼……”
紧张松懈下来的同时,炽热的疼痛袭向胸口。
使用超越人体机能的气功会给使用者带来很大的损伤。
其中又以电磁发劲等功夫带来的损伤最为巨大。使用的话肯定会造成内伤。因此,紫电掌是最后的王牌。不过考虑到自己以血肉之躯和机械化人类对峙的风险,这倒是也在容许范围之内。
特别是今晚,先用“轰雷功”将室内安全防护系统清除,还没来得及好好调息就使出了“紫电掌”。显然是有点过于勉强了。
涛罗施展轻功来到这里后.才把一直抱在腋下的幼女型玩赏人偶放到地上,然后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静下心调整气息.将紊乱的气脉理清后,内伤的疼痛终于如退潮一般平静下来。还是需要休养生息才能痊愈.不过现在也只能靠调息暂时应付了。
幼小的人偶沉默地看着涛罗的动作,然后将抱在怀里的行李递给了他。
那是被斩落的樟的人偶的头颅.魂魄转写的有机存储嚣就装在里面.
“……过来。”
涛罗将幼女型玩赏人偶叫过来,然后把手伸入她的怀里取出了PDA。这是为了让她出入樟的房间.事先装在人偶内部的。
“轰雷功”能将周围的电子装置全部破坏。使用者所携带的电子机器也不例外。在发动电磁之前,必须要留意这点。
“转过身去。”
人偶听话地用生硬的动作转过身。涛罗将PDA的接头和传送电缆插入藏在人偶耳朵内部的多路插槽。
传送电缆的另一端同样插在樟的玩赏人偶的插槽上。
刚一接通,玩赏人偶头颅的有机存储器就开始运行,检测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同时,有女人偶也读出了外部数据。头颅轻震着,她的脸像与其相呼应一般出现了轻微的痉挛。
一切都是按“左道钳子”所教的顺序进行。没有漏掉任何步骤。终于可以得知那个江湖医生到底是不是骗子了。
涛罗用颤抖的手指向PDA输入了传送命令。PDA的液晶画面显示出了表示传送进度的只是图表。
“……”
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对话框或是错误处理的警告。正常的数据传送。但是……
“……咳……”
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幼年型玩赏人偶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声响。像是突然揭开毫无表情的面具一般,不自然地睁开眼睑。
PDA的画面上.本来十分流畅的进度指示条突然像发狂般开始前进。从樟哪里夺来的人偶头颅开始向涛罗带在身边的人偶……传送与普通的比特信号不同的“某样东西”。
“啊啊啊……呜啊啊啊啊……”
幼年型晚上人偶像坏掉的收音机一般,一直断断续续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头颅也像与其共鸣一般,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下颚和眼球开始激烈的痉挛。
涛罗轻轻伸出手,抚摸着震动的头颅的额头。陶瓷支撑的头盖骨冒出了一丝热气。
“……”
涛罗的表情僵住了,那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
名副其实的脱魂燃烧——只要现在自己被当场抓住,就会构成第一级电脑犯罪。
没有给魂魄以定义的法律术语。所以刑法上将这一奇异现象本身定位犯罪的证据。也就是指,传送日志的销毁和转移源的记录媒质的自然崩溃。
涛罗闻到轻微的怪味。树脂制的头发开始烧焦,数据被吸出的头颅发出让人无法碰触的高温。估计里面的有机存储器开始溶解了吧。
脱魂燃烧会给输出驱动器带来无法修复的破损。
碳、硅、磁力媒质,这都不例外。不知道为什么,生物脑部量子化的信息被转移时会破坏原来的记忆媒介。脑细胞坏死,硬盘熔解……最后迎来无法修复的“死亡”。
单纯的数据传送到底是因为什么原理来引起物理性的崩溃的呢?这种能量和热量是从哪产生的呢?
这一奇异现象像颠覆了脑生理学,电脑信息学,不,甚至从根本上颠覆了物理法则。这一切都是谜,甚至没有人试着去解开这一谜团。
那是因为学会的权威们都犹豫着不太愿意将魂魄的禁忌公诸于世。脱魂燃烧的研究本身就是禁忌,现在只用“神的意志”这句戒言就足以应付过去了。
魂魄是独一无二的东西。复制魂魄被规定成为超越人类智慧的法则。所以……
魂魄转写会对牺牲者的大脑产生损害。其程度与被转移的信息量成正比。樟引以为豪的人偶和剩下的四个玩赏人偶是一个少女的生命换来的。她的脑部连最后一个细胞都坏死了。
“唔……呵……咕……啊……”
PDA的画面如发狂般闪烁不定。人偶纤细的身体连续发出了超出音量的声音。手臂里抱着的头颅已经开始冒出淡烟。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比涛罗感觉的时太短得多。
人偶啪的一声闭上了眼睛,发出怪声的嘴也合上了。
涛罗的视线落到PDA上,画面不知何时恢复成了原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显示出转移完毕的进度条。
犹豫了一小会后,涛罗从插口拔出传送电缆。还冒着热气的头颅掉到了地上。
涛罗把手放在肉偶纤弱的肩膀上,轻轻的摇了一下她……人偶像从假寐中苏醒一般睁开了眼睛。
视线汇聚到一起。人偶直直地盯着涛罗的眼睛。并以那为焦点打量着涛罗的整张脸。然后有困惑地左右看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
之前在雨中,只会迷茫地望着天空的双眸,现在已经有了具有明显意义的动作。
涛罗沉默不语。他切实地感觉到了和在樟的房间里看到人偶时相同的气息。
外貌不是问题。真正重要的人……仅通过一点点气息就能明白。
所以涛罗明白。那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惹人怜爱的妹妹的魂魄。
没有声音,也没有笑容,但不会认错的——那是她的眼神。
“瑞丽……”
涛罗百感交集地呼唤着那个名字。泪水姗姗来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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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机拳功剑
幼小的人偶略带困惑地望着无声恸哭的涛罗。
那是一间装饰已落伍的房间。
紫檀雕成的虎像无声地咆哮着,挂轴上墨笔勾成的巨龙雄浑起舞。就连幽幽的一丝灯火用的也不是电灯,而是鲸油点成的长明灯。
这间卧室不论装修还是用品都是一派古色古香的宫殿式风格。
缓缓拂过长江的轻风从花棂窗潜入室内。但却带着油烟和铁锈的气息,丝毫没有过去江南水乡开阔的清爽。
擎着华盖的创伤,年老沧桑的帝王已经奄奄一息。
李天远。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江湖上的小混混就会吓得面无人色。他正是在江南一代拥有悠久历史,现在也仍在亚洲黑社会赫赫有名的秘密团伙“青云帮”的当代帮主。
但这种光鲜的头衔也只是昨日黄花了。那具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伛偻身躯,只不过是一个濒死老人罢了。
虽然将体内器官机械化以延长寿命是十分简单的,但忌讳这种机械化的老人也不罕见。李也是抵抗肉体机械化的最后一代中的一员。
他拒绝使用那些可疑的尖端技术,想依天命而行,但他的那些主治医生并没有理解他的心思。老人的枕边早已无情地被科学技术侵略了。
生命维持装置围在他的床边,默然地守护着即将逝去的生命。散热扇的低音已足够扰乱房里的清静。光是这一大堆医疗装置就就将室内的古雅氛圈完全抹杀。
(至少想在弥留之之际沉浸在昔日的乡愁中……)
已步入耄耋之年的帝王叹息着,现在连死都身不由己了。
今时今日的年轻人就连自己健康的器官都换成机械零件,在他们看来,执着于与生俱来的肉体的老人实在是固执得可笑。
然而,李也同样从心底无法容忍那群家伙毫无忌惮地将人和机械的界限混淆。
那群塞满半导体的怪物们不止是四肢和五脏六腑,连脑袋里也都架满了密密麻麻的电线。
李无比厌恶他们,不仅是他们的肉体,还有他们将自己机械化的心理,他们究竟是人,还是机械?他们有没想过自己的灵魂将归往何处?
特别是,那个男人……
这时,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打破了房间的平静。所往之处无人可阻。桀骜自负,同时毫不忌惮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李很熟悉那个傲慢之情溢于言表的脚步声的主人。
男人——刘豪军走到李的枕边,故意恭恭敬敬地拱手抱拳说道:
“……打扰您休息了。”
他身上的长衫是用华丽的丝绸制成的.上面绣有龙的刺绣.这是香港最新流行的样式。但这种华丽的装扮却没有带给人任何不适感,或许是因为穿者端庄的.风采和脱俗的气质吧。
不过,这个男人虽然外表一眼看上去颇具大家风范,但其实他本来的身体就只剩下大脑和脊髓了.只是一具分不清还是不是肉身的机械身体.在李看来.他的身体比一堆无机物更加令人不快。
再加上他的本性……恐怕只能用冷血两个字来形容。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刘副帮主。”
对于帮会第二把交椅的人来说,这个男人有点过于年轻。但威风倒是绰绰有余。敢在帮主面前行为举止毫不胆怯的人要么是相当杰出的英才,要不然就是十足的笨蛋。
“祝帮主您今天也心情愉快……”
虽然语气很恭敬,但他清爽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畏敬之意。甚至可以隐隐感觉到一丝……对四肢消瘦只能躺在床上的老人的轻蔑之意。
“我问你什么事。”
嘶哑的声音中混杂着彻骨的危险气息。尽管年迈,但李毕竟是帮主。绝不能容忍年轻人的放肆不逊。
身居王位者和欲篡权者……两人表面演戏私下互探心意的关系早已成为了历史。悲哀的是,战斗的趋势早已注定。无论人世间是否还有德与义,最后进行审判的仍是无情流逝的时间。
因此,一方不再掩饰自己的憎恶与愤怒。而另一方也因为不用害怕而悠然自得了。两人的谈话一直都在这种气氛下进行。但是——
“涛罗回来了。”
听到刘短短一句带过的话,老人阴郁冷淡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嚯,涛罗……么。”
“今天晚上,我一个手下被他做掉了。肯定是‘紫电掌’没错。”
“一年前,那家伙在澳门死了……这么向我报告的人是你吧?”
“实在惭愧。”
“就算你拥有‘鬼眼’,可你也不能看到他们的命运。善哉,善哉……”
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充满恶意的笑声,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刘。
“一年吗……躲起来疗伤,重新修养被卑鄙的背叛扫进的英气,大概是要花上这么长的时间吧。”
“您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胡思乱想了?”
李没有理会刘如此冒犯的语言,语气越来越暴躁。
“壮士去兮不复返,江湖侠义志皆溃……这一定是天意。孔涛罗没有屈服于你们的奸计。他又回来了。那家伙练就的才是真功夫,这真是上天的指示啊!”
“您倒是很会慷慨陈词啊,就好像我是坏人一样。”
“难道你能否认吗。‘鬼眼丽人’……你的心和这具身体一样。只有外表是人的样子,剥了那层皮就会露出赤裸裸的本性。”
面对李的谩骂,刘终于露出了一丝表情。但那并不是愤怒,而是冰冷又怜悯的笑。
“对于为了您和您的帮会甘愿粉身碎骨的后辈,这么说可太不像话了。”
“混蛋……”
被困在病床上的李对上海的现状也有所耳闻。青云帮盛行的侠义之风也已是遥远的陈年旧事了。
“现在的青云帮既没有‘仁’也没有‘义’。只是一群渴望鲜血的亡魂罢了。”
“真遗憾啊。我不过是顺应时代,革新了组织而已。不过对您这种生活在过去时代的人来说,似乎不太合心意啊。”
“你们早已失去了侠义的精神。贬低了先人尊崇培养下来的一切。人类无法对抗恶魔的力量,但上天一定会制裁的。将我帮会变成恶鬼罗刹之巢穴的报应……很快就要降临了。”
“恶魔……吗。您是指我吗。”
刘叹了一口气,抬头往上看。他的视线游离在空中……最后定格在天花板一角的监控器上。他向镜片使了个颜色,但卧病在床的李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也有我的慈悲心的。”
刘的声音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较刚刚的声音显得略为低沉,也稍微平淡了一些……但仅是如此微妙的变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口吻中少了某些致命性的东西。
“比如说……呢。要是眼前有一个生不如死的老人。他所剩不长的余生没有任何的慰藉。只能强忍着屈辱,眼睁睁地看着花费一生构建的世界被玷污后分割瓦解。”
刘对李那张充满怒气的干巴巴的脸孔视而不见,冷笑着继续说:
“真是悲哀。简直……不忍再看下去。不如大发慈悲送你上路吧——有这种想法的我果然是恶魔吧?帮主。”
“你这混蛋……”
刚发出声音,李天远就永远离开了人世。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是什么打断了自己的话。
感觉不到任何痛苦的迅速死亡。杀人者的心肠如何暂且不论,单就杀人手法来说确实是很慈悲了。

数分钟后,被监视装置的警报惊醒的主治医生急急忙忙地闯进了老帮主的卧室。
卧室里,围在仰卧的帮主四周的生命维持装置同时响起了警报声。
在旁边无动于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竟是刘豪军……那个外号“鬼眼丽人”的帮会二把手。为什么他会深夜来到帮主的卧室?
但是,在被刘冷冷地瞥了一眼后,主治医生的怀疑便顿时飞往九霄云外去了。
在这个视线面前,绝不容许举手投足间出现任何错误……被他盯住的所有人都感觉到这种不明所以的紧张感。
“帮、帮主的情况出现了急变……”
“看得出来。”
刘精致的五官像面具一样绷得紧紧的,视线又回到躺在床上的帮主身上。
终于躲开了他的视线,主治医生稍稍安下心来,但没过一会……便发现老人已经断气了,他又一次慌乱失措起来。
“不用慌。现在你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面对主治医生的狼狈不堪,刘倒是一直泰然自若。在这种非常时期,他竟和平时一样冷淡,真不知道是该说他果然具有副帮主的气量,还是该说他冷酷才好。
“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也才刚刚赶来。”
刘随意卷起尸体的外褂,敞开李的胸。李帮主胸部的肋骨往外突出,上面残留着暗黑的淤血手印,让人不忍直视。
“仅仅一击就让五脏六腑都破裂了……这掌痕正是‘黑手裂震破’。戴天流的内功掌法。”
“内,内功……?”
门外汉的主治医生对熟谙武术的刘做出的判断没有任何意见。
“先瞒住这件事。如果现在帮主去世的事泄露出去的话,会关系到青云帮的生死存亡。这里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以后所有事情直接向我报告。”
“是,是的……”
对于刘直接下达的命令,主治医生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他已经被事态的重大性给搅糊涂了,只能依靠副帮主的判断。他在心里一个劲地感谢上天,幸好这里有个能管事的人在。
主治医生开始准备安排后事处理,刘在返身离开之前,又斜视了一眼天花板上的监控器。唯一的证人就是那只将一切状况尽收眼底的电子眼。镜片的光芒冷冷地注视着刘。
“……”
刘没有停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已成为已故之王灵堂的卧室。

浦东,金融贸易区……
耸入云霄的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霓虹灯仿佛想要炫耀过剩供给的电力一样彻夜通明,为这座身为亚洲圈金融、文化中心的新世代都市添加了无限风采。
陆地上熙熙攘攘的四轮车就不必提了,空中架设的感应轨道像是要填满大楼间的缝隙,在上面那飞翔的推力悬浮车(注:Thrust Vehicle,简称SV)仿佛是都市这个巨大躯体中循环的血液一样,部分昼夜地流淌着。
在整个亚洲圈,都市区划中允许使用SV的城市只有上海。可以并列处理几千台SV自动操纵的管制系统,以及呈螺旋状网络街区的感应轨道。这都都是投入了句子的基础设施的产物。
刘豪军从离地面三百米的高度往下俯望这一片光之洪水,然后望向尽头——在黄浦江对岸无限蔓延的黑暗。以外滩为中心的上海旧城沉浸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与绚烂的近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二十一世纪初的混乱时期,再开发计划出现了破绽.上海市一路衰退,此时,浦东已经作为多国企业的活动据点开始发挥作用,和企业勾结的市政府制订非法政策独占了这笔财富,只顾自己继续享尽荣华,完全不顾旧城的衰落。
说起来,这片金融贸易区是蚕食旧城的尸骨才得
以发展壮大起来的。可以看出这种极盛的繁荣背后孕育着各种各样的邪恶之物.或许这就是旧上海的怨念造成的吧。
刘的思绪陷入了沉浸在黑暗中的对岸。也许孔涛
罗现在就隐匿在那片黑暗的某个角落中,磨着充满憎恶与杀气的刀刃吧……
“你在想孔的事情吗。”
房屋的主人出声打断了副帮主的沉思。现在刘所在的能睥睨眼下三百米绝景的地方,正是上海电脑义肢公司大厦的最高层,,董事长吴荣成的办公室。
吴随意把皮鞋扔在一边,将双腿架在历代董事长办公的黑木桌上,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企业家的气质。诚然,他身上穿的高级西服是很气派很奢华,但他那流氓一般的口气,粗俗的笑容,还有趾高气扬的态度,让人觉得他甚至比上酒吧找女人的家伙更猥琐。
事实上,这一印象的确没错。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是青云帮的香主。而且是刘的心腹之一。
半年前,凭借开发尖端机械化产品而闻名世界的新锐厂家因MA(注:Mergers and Acquisitions,企业间的并购)落到了青云帮的手里。新股东们将吴推上了董事长的位置,但他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像现在这样,身为帮会副帮主的刘大摇大摆地在董事长办公室窗边放眼远眺的情景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收购上海电脑义肢公司是刘在香主时代完成的伟业。由此,青云帮不只获得了上海的霸权,同时也在亚洲黑社会名声大振。
被称颂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机械化技术付诸实用后,出现了不少新的社会威胁——机械化武器,电脑毒品,玩赏人偶的色情产业——这些都是能给犯罪团体带来巨大利润的产业。
欧洲早已开始管制这些产业,然而在法律制定缓慢的东欧和亚洲各国,机械化产品黑市极为猖獗。就像湄公河三角洲一带曾作为毒品产地盛极一时一样,现在东南亚作为非法机械化产品的一大据点,供应着全世界黑市的机械化产品需求。
其中心地就是上海,将世界屈指可数的机械化厂家揽为己有的青云帮。
过去人们完全无法想像的机械化黑手党诞生了……作为中心人物的刘功不可没。他年纪轻轻便坐卜了副帮主之位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不过我搞不懂啊。不是你亲自把他送上黄泉之路的吗?一年前。”
“我是打算……那样的。”
刘一边俯望着夜景,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当然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我还是人类,也会出
现失误。”
“真会说啊。”
吴嗤笑了一声,谦虚实在太不适合眼前的这个人。
“要我说的话,你早就踏进了非人的妖怪领域了。‘鬼眼丽人’大人。”
“妖怪……吗。那你又如何呢?
‘网络蛊毒’。”
刘也露出了冷冷的微笑,用过去的绰号称呼吴。
“你不是连脑部都进行了机械化处理吗,只把我当成怪物实在是意外啊。”
“和你们这种机械化拳法家想必,我还是很可爱的。而且,特别是你……手脚的机械零件换了又换,肯定连不为人知的地方都换上机械零件了吧?”
刘背对着滔滔不绝的吴,一边俯瞰着窗外的夜景,一边冷冷地笑着。或许他早已看出来了吧——吴的伶牙利齿实际上是在掩饰他的畏惧。
“如果孔能如妖怪般死而复生那他也就不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吧。如今又回到上海的……那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想去考虑这些。你问其他人吧。”
“……那些家伙不是还没来吗?
“很快就会来了。毕竟这事情不一般……喔?说曹操曹操就到。”
吴在办公室里就察觉到两名客人乘上了直达董事长室的电梯。他的大脑总是接通着包括安全防护装置在内的公司全部的LAN(注:局域网)
没过多久……在过于宽阔的董事长室一角,一扇大门无声地打开。没有秘书的传达或是陪同。在这座大厦中,能随时造访最上层的只有青云帮的香主们。
“这么赏我们脸,而且是在这种地方……究竟有什么事要商量?副帮主。”
身穿黑袍的剽悍的秃头男人是“百综手”斌伟信。他在帮内从事被称为“盟证”盼参谋一职,平时一般是辅佐刘进行指挥。
他身边站着一个眼神锐利的女人,“罗刹太后”朱笑嫣。她是“陪堂”——负责处理帮内各种纠纷,即掌管帮内“刑法”的香主。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我想你们也知道,现在我没有多余的时间。”
斌暂且不提,现在正在为樟被杀一事奔走调查的朱脸色十分不好。
青云帮的手下以最快速度控制住了现场,所以人偶妓女的死并没有公诸于世。代替官吏搜查凶手的正是“陪堂”——处理帮内各种纠纷的朱的职责。
“关于那件案子,杀死樟的凶手……”
刘打断了吴的话。
“调查得怎么样了?
朱懊恼地叹息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所有香主都没有对副帮主表现出什么恭敬的态度,这是因为他们交往的时闻已经很长,再加上这群人都不知道道德礼节为何物。
“总之,樟的手臂……如果不是使用了高频波利刃或超微钢丝的话,是不会断得那么利落的,但如果使用这些武器的话,就会在断裂处留下特殊的痕迹。而伤口只留下了普通刀剑斩切的痕迹。嗯,当然如果足够快的话也不是做不到。看来凶手拥有了极大的体力和神经强化。还有EMP,大概是输出功率很高的微波炮之类的东西。”
“……”
看到刘毫无反应,朱在内心暗暗感觉有点奇怪,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听。但是朱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凶手首先是从外部让樟房间里的安全防卫系统停止运行后,然后闯入房内和樟进行了一番激战……接着,便用最后的绝招。越过了防护盾把樟的零件电路全部都烧断了。除非是两人的距离十分近,不然是无法做到这点的。可能是故意让樟痛苦吧。这家伙的癖好还真是恶劣啊。总之,我去武器店那儿找遍了整个角落。这几天没有如售任何EMP武器……”
“辛苦你了。”
就在这时,刘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遗憾的是,你的辛苦白费了。”
“啊?
“又出现了一个牺牲者……李帮主去世了。”
一脸狐疑的朱和斌听到这个消息,惊讶得脸都僵硬了。
“帮主他……!?怎么可能,到底是什么时候?”
刘朝吴使了个眼色,吴点了点头,将事先准备好的影像投影到荧屏上。
“大约三个小时前吧。现在消息已经被压下了。毕竟事情非同小可。安全监控器上还留有录像,你们看吧。”
那是安装在李天远卧室的监控器上的影像。影像中偶尔出现的乱纹大概是为了对暗处的影像进行调整补正吧。每个细节都被清楚地记录在影像中。
“……这里。”
吴调整到一个预先做好记号的位置,将那段有问题的录相播放了一遍。
从斜上方俯瞰的视角中,看得到一个身穿长衫的人影站在躺在床上的李帮主身边。老人并没有睡着,他瞪大眼睛和来客进行着口角之争,情绪十分激动。身穿
长衫的男人从容不追地给了唾沫四溅的老人一掌。
“……是和帮主认识的人吗?”
听到斌的疑问,吴将暗杀者的脸部周边放大,又播放了一次行凶的瞬间。那个人不仅李帮主认识,在场所有入都很熟悉。
“孔涛罗……!?”
斌怔怔地一个劲说着不可能。刘点点头,表示赞同。
“是那家伙。没错。”
尽管事隔一年,但斌和朱都不会认错那张脸。那是曾经一起在刘手下工作的男人。
“杀死樟的也是他吧。可以切断钢铁的戴天剑法,还有秘传的电磁发劲……‘雷鸣气’和‘紫电掌’。去武器店盘问也无济于事。他所使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刀……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所会的绝技。“
“怎么可能……不是你亲自将他送上西天的吗。刘豪军。”
“可能失手了……吧?”
刘毫不推辞地承认了。面对接二连三的惊人事件,两名香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
“他还活着就够让人吃惊的了……不过为什么他要杀帮主?”
“那是因为,他早就背叛倒戈了吧。”
吴一脸不高兴地回答了斌的质问。
“刘在斩杀那家伙的时候,已经是青云帮的香主了。那家伙以为整个帮会都背叛了他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你以为孔现在还会对帮主感恩戴德吗?就算这一年间他成了别人养的狗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将曾经的帮会成员培养成刺客,让其袭击帮主的幕后黑手……有太多的线索。
同样争夺机械化产品黑势利益的俄国辛迪加,还有想扰乱市场的欧洲黑手党的势力。与青云帮卷入的势力纷争都不是一帮的组织。
“不过,如果孔是为了杀帮主而返回上海的话……为什么先向樟下手?”
“很不可思议吗?”
刘斜瞟了一眼斌,言下之意是他的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当然了。如果他背负了暗杀帮主的重大任务的话,为什么要在之前做掉樟,引起帮会的戒备?”
“如果考虑到孔憎恶樟的理,一切就说得通了。你觉得那个男人回到上海之后,最先做的是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愿意主动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是打听妹妹的消息。然后知道了瑞丽之死的来龙去脉。”
“……怎么可能。”
斌想要一笑而过,但刘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
“‘左道钳子’谢逸达似乎从上周起就下落不明了。如果那个医生落到了孔的手里……即使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孔也不稀奇。”
“……”
“只要是妹妹的事情那个男人就会不顾后果地卤莽行事。他要是得知了消息,肯定早就把暗杀帮主的事勉到九霄云外去了。不顾一切的只想先为妹妹报仇……这么想的话,孔肯定会从最容易对付的樟下手。”
“你的意思是说,下次他的目标就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了?”
之前一直沉默的朱低声喃喃道。
“不把就孔解决掉的话,我们就会一直有危险。”
“那不正好吗……省得我四处去找了。”
朱的双眸里燃烧着着真正的憎恶。比起对孔的怨恨,似乎孔威胁到她自身安全的这一事实更令她情绪激昂。
“太小看人了……看我不用这双手将他那香肠肉
一般的内家拳给绞成肉沫!
“不,我们没必要亲自上阵。那家伙已经是自掘
坟墓了。”
比起斗志激昂的朱,斌明显要冷静得多。
“也许我们对他来说,是杀害他妹妹的仇人。但既然孔对李帮主下了手,那他就是整个青云帮的敌人。就算我们出动帮会所有人去追杀他,也不会有人对我们有异议的。”
“出动整个帮会?别说傻话了。就为了那只野狗?帮会的颜面何存!
“注意你的言行,朱。你现在也是帮会的香主了。”
“莫非你是在害怕?斌。难道‘百综手’使用暗器的本事已经不行了吗?’’
连一向很有容忍力的斌此时也脸色大变。不过在他开口反驳前,刘先说话了。
“看来你对孔很执着啊,朱尊这也是出于拳法家
的自尊?
“是又怎么样?
“小瞧‘紫电掌’的话可是会没命的。”
“……”
朱的眼神充满了如冰一般寒冷的杀气。刘知道自己已经触怒了朱,但仍一如既往地如同带着面具一样地毫无表情。
两人视线的无声交锋使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帮主的死还没有透漏给
任何人。我希望你明白这点,斌。”
刘突然转换了话题,瞟了一眼斌。
“什么意思?”
“虽然我也很想尽快为帮主举行葬礼,但就这样将凶手弃之不顾绝非上上策。在处理李帮主的后事之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解决掉孔。”
“……不出动帮会吗?
“放几只猎犬出去。悬赏孔的首级。那群小混混们自然会去搜寻他的。”
“傲的还挺像回事的啊。’’
或许是心里还不愿意接受吧,朱的话很尖酸。
“不用你多嘴,朱。以后也别打什么先为帮主报仇之类的小算盘。”
在柳眉倒竖的朱想要反驳之前,刘又继续说道:
“你只要去追查杀害樟的凶手就行了。跟帮主这
件事没有任何瓜葛。”
“……啊,原来如此。"
朱顿时明白了刘的意思,吞下喷薄欲发的怒火,露出了满脸的狞笑。
“也就是说,光凭樟的事就能把那家伙治罪了吧。”
“是的。一定不能将两件事混为一谈。”
“……那么,既然话都说明白了,大家就解散吧?我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处理呢。”
吴轻松地插了一句话,打破了尚存的紧张气氛。
“哼,一个徒有虚名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斌哼了一声,但吴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时间就是金钱啊,盟证。总之,方针已经决定了。那就各自行动吧。今天又要从早忙到晚了。”
本世纪初的大规模再开发计划,以及让其成为泡影的经济恐慌决定了上海的命运。
先是遣散居民,但真正到了应该拆毁建筑的阶段时,计划又搁浅了,结果建筑物都成了闲置的废屋。旧城完全化为一座幽灵城,随处可见这种在规划整理中途搁置的建筑。
位于南区的敦仁里也是代表着上海阴暗面的景观之一。
拂晓时分,涛罗离开闹市,潜入了这片萧条的街区。既然自己手刃了樟,青云帮就一定会有所行动。身处闹市容易遭人袭击。
早已无人踏足的关帝庙如今成了涛罗的根据地。
金箔被人剥得所剩无几,本应涂成鲜红色的柱子和横梁也都露出早已褪色的树干。
不知道过去曾有多少人来这里朝拜过,由于长年累月受到薰香的洗礼,使得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木材,时至今日仍有残香萦绕。
在充满霉味和线香余味的空气中,散发出了薄荷芳香剂的清香。
涛罗脱下陪在自己身边的玩赏人偶的衣服,然后用买来的芳香纸巾将人偶全身上下擦得干干净净。
玩赏人偶的肌肤不会老化,但毕竟好几天都带着她在充满煤烟和酸雨的街道行走,雪白的肌肤上也留下了煤烟的痕迹。
当然,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用心地对待过这个人偶。在他还对“左道钳子”的话半信半疑的时候,这个人偶只不过是主动跟来的累赘而已。
但是现在不同了。在这个人偶的有机存储器里——充入了夕乃的瑞丽的碎片。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像这样给你洗澡了呢?”
涛罗的声音里无意中饱含着对过去的回忆。
“……”
“你是个早熟的女孩,比我更早察觉到那方面的事,所以就很讨厌我帮你洗澡。但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完全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心里特别难过呢。”
“……”
人偶不会回答他。涛罗也明白这点。但他仍忍不住和她说话。
他常常这样。对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或是对着轻轻的雨点声,一边想象着瑞丽的面庞,一边徒然地倾诉。
比起之前那充满了寂寞的自言自语,像现在这样抚摸着她的身体说话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帮人偶擦完身体后,涛罗往散开的长发上涂上洗发剂,细心地为她梳理。
当然尼龙头发的质感和瑞丽的头发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既便如此,凭着残留在指尖的感触仍能回想起曾经的温存。
对了……每当梳头的时候,瑞丽总是叫哥哥来帮忙。还找出一堆理由,比如说侍女梳头技术太差了,而相比之下涛罗要手巧得多之类的。
让哥哥触抚自己引以为豪的长发是瑞丽最为高兴的事情吧。涛罗一边梳理着人偶的头发,一边回想着妹妹无邪的笑容。
“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哥哥该做的事……就是这样的哥哥……可为什么你会如此地……喜欢我?
“……”
曾经的笑容早已不再。人偶只是茫然地看着涛罗,看他反复地询问着毫无意义的问题。
涛罗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铃铛手镯给她看。
“看看这个。,还记得吗?是生日礼物哟。”
涛罗牵起人偶的手,将手镯戴在她纤弱的手腕上。就像曾经给瑞丽戴戴上时一样。
轻轻一摇,银铃叮叮低吟。但人偶只是略带困惑地偏过头……没有表现出更大的兴趣。
“不觉得开心吗?那时你不是很高兴的吗?不是很喜欢吗?
涛罗用嘶哑的声音倾诉着,但他心里很清楚,少女是不会回答自己的。她甚至不知道涛罗是谁,不知道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今收集在这个人偶内的只不过是瑞丽魂魄的一小部分。她不会思考,不会说话,也不会露出什么表情,只能不知所措般地任由涛罗摆布。
一切都是如此茫然。
“求求你了……笑笑吧……让我再听听你的声音……”
眼角渗出的泪滴轻轻落在少女雪白纤细的手上。
涛罗知道了一切。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为 .’什么瑞丽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最心爱的妹妹被几个人侵犯凌辱而死。不仅仅是身体,连灵魂都受到了凌辱,甚至不能作为一个人死去……而且陷入了比死还悲惨的境地。成为了这种供人玩弄的人偶。
“对不起……对不起,瑞丽……”
一切都是涛罗的错。不愿选择平静安稳的生活而甘愿依剑而生的哥哥成为了帮会的刺客。生性桀骜的他愚昧地一步步踏入陷阱。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没能在她的身边。
如果那时察觉到了他们的背叛的话,如果那时留在了上海的话,涛罗就能保护自己的妹妹了。
但这正是涛罗所要承受的惩罚……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妹妹,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无法偿还的罪孽。
他再次认识到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瑞丽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是人类的死亡。是非神的人类永远无法左右的事情。
无论“左道钳子"再怎么保证都不值得一信。也许,那个江湖医生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天才,但他也无法逆天行事。
涛罗握紧搁在地上的倭刀,平静了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确认了手中的重量,震动的刀身在刀鞘中发出冰冷锋锐的声音,只不过已由恸哭变成了怨叹。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了。瑞丽……杀死你的那群家伙……我会一个不落地送他们下地狱。他们夺去的你的碎片……我会一块不剩地夺回来。”

半夜——
刘豪军正在家中休息,吴荣成亲自前来拜访。
“今天还真是不得了啊。”
刘独自默默地举起盛满汾酒的玉杯,一仰头喝了进去。
“这么晚了还亲自大驾光临,看来不是小事啊?吴董事长。”
“一件对外的大事和一件内部的大事。首先……”
等家仆退下后,吴将一个存储条扔给了刘。
“这个是真正的证据影像。要煮要烧随你喜欢。”
真正的……帮主卧室里的监控器所记录下的未经剪辑的影像。
“麻烦你了,荣成。”
“没什么。”
刘的心腹中只有这个男人知道帮主死亡的真相。
当然,他不仅仅只是知情者,同时也是不折不扣的共犯。
在暗杀帮主的同时进行着信息操作。证据的掩灭、捏造……对于吴这种曾经名声显赫的黑客来说,是易如反掌的工作。他在帮里受到重用原本靠的就不是打架的本事,而是这类的电脑技术。
再加上吴现在并没有置身于帮会内部。尽管他是青云帮的傀儡,但他现在毕竟是上海义肢公司的董事长。担任这一工作的吴必须要与帮会拉开距离。因此挑唆他进行谋反计划是最佳的选择。
事实上,听到这个计划的吴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完全没有一丝惊讶。刘总有一天会这样做的——这就是吴真实的想法。
“这下子青云帮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在举行帮主的葬礼之前,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让孔来承担杀害帮主的罪名,你的想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啊。”
“他原本就是我的手下。好不容易回到上海了,为我发挥点作用也是当然的啊。”
“你只看了一眼樟死后的样子,就能断定是孔下的手?
“我曾和他一同拜在戴天流门下。紫电掌的手法早就了然于心了。”
“这么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机械化拳法家大多是修炼外家拳,最后走上了肉体机械化的道路。像刘这样放弃修炼内家拳转而进行机械改造的人极为罕见。
“不过,我原以为你会像斌所说的那样出动帮会搜寻孔呢。真没想到竟然会说什么保存面子之类的话,真不像你啊。”
“所以斌才不会怀疑我啊。比起私仇的敌人,要优先保住帮会的声誉……你不觉得我是个很公私分明的副帮主吗?
“是是。我看错您了。不借助帮会的力量,光靠我们收拾那家伙,这可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太胆小了吧。要是朱听到的话又会发怒的
哟。”
“……那家伙为什么一听到和孔有关的事就冷静不下来?”
“流派的自尊吧。你不是拳法家,当然无法理解这些。”
武术大系主要分为两系。外家拳法一直注重锻炼臂力、体力、瞬间爆发力,磨练招式和技巧。而通过调整呼吸和血液循环沿着经脉练“气”的则是内家拳法。 ‘。:
因为方法的差异,两派一直对谁优谁劣的问题争论不休,但是从古至今,其趋势早已成定局。毕竟人的身体与老虎或是大象不同。无论再怎么锻炼,肉体也存在着极限。
然而内功的世界却是无限深远的。尽管很难究其极限,但毫无疑问会到达一个超越人类智慧的惊异境界。
结果,尽管修炼外家拳的人更多一些,但没有一个人能与深得内家奥义极限的高手相提并论。这已成了武林的常识了。
但是,机械化技术的普及使这一切发生了巨变。肉体极限的枷锁被解除了,外家武术也开拓了一片崭新的可能性。
就算气功高手能赤手空拳劈岩挡剑,但在以超音速出招的义手义脚面前,根本就没有时间凝神练气。就算拥有身轻如燕的轻功,也躲不过经过知觉增强型机械化改造的雷达锁定。
于是,内家、外家的力量关系发生了逆转,曾以绝招秘笈君临武林的内家拳断绝了武道的命脉。过去曾让外家望而却步的各种气功术,如今也只有一部分的修行者将其当作古传的修身术传承了下来。
“像朱那样的机械化外功派的拳法家都有一种自豪感,觉得是他们从内功派那里夺回了武林霸权。而事到如今,她绝对容忍不了自己会输给血肉之躯的内家功夫。”
“这么说来你又怎么样呢?”
“我很熟悉涛罗的招术。他的电磁发劲完全是为了对付机械化外家而修炼出来的内家绝技。一不留神就会吃大亏的。”
“有这么厉害吗?那个电磁发劲。”
“那要看情况了。如果双方都是一击必杀的话,就只能靠身手高低来决定胜负了。
和内家拳交手有点像在浊流里游泳一样。若能摸清流向的话就能控制局面,如果被水流吞没的话就只能葬身水底了。”
“唔。”
“……好了,另外一件大事是什么?
“啊,那个就的确是正经业务啦。顾客的售后服务。”
吴将在外边等候的部下叫了进来,下达了命令。没过多久,义肢公司的技术员们就恭恭敬敬地抬进了一个箱子,里面装有最高级的玩赏人偶。大小和小型棺材差不多,但形状却按照传统铸成了小提琴箱的模样。
“平时承蒙您的惠顾,本公司已经完成了产品的修理,今天给您送过来了。”
“啊,原来如此……”
刘心领神会地把杯子放在一边,站起身来。
“真的没必要让您亲自送来。”
“不不不……您的人偶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吴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毫不正经。但即使这样也藏不住他内心的紧张。说是正经业务,但吴的反应反而比讨论帮主谋杀的话题时更加生硬。
“即使在本公司的商品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到花费这么多钱订造的玩赏人偶了。光是外包装就相当于三十个市场上销售的玩赏人偶了。只是因为发现了肌肤上一道五毫米的伤痕您就要求换货。”
“觉得不满吗?
“不不,哪里的话。只是牵涉到这家伙的时候……您总是很认真嘛。”
刘接过吴递给他的白金钥匙,插入箱子上的老式锁一转。
箱子开封的同时开启了启动信号,里面的玩赏人偶苏醒了。箱子里响起衣服磨擦的声音,然后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臂缓缓地抬起了箱盖。
身穿最新设计的名牌旗袍的少女慵懒地起身。浓密的黑发比身上的白色绸缎更有光泽,如瀑布般倾泻在肩边。

身边的刘单膝点地,轻抚着人偶的脸颊,无言地凝望着她。大概是在检查修复的结果吧。
平时滔滔不绝的吴此时也沉默无语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吴知道刘这个男人有各种不同的脸孔,但他觉得其中最恐怖的就是与这个人偶共处时的刘。面对这个人偶时,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在刘的心中失去了意义。
仆人不小心伤到人偶的肌肤时也是如此。听说刘在盛怒之下,甚至连看都没看就一拳打向了那个粗心的女仆。女仆被打得支离破碎,当场死亡。
“……做得完美无暇。”
刘用低沉的声音评价着。吴不禁放心地送了一口气。
“孔看到这具人偶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吴恢复了平日的语调,边说边连连摇着头。
刘只是冷冷一笑。
玩赏人偶抬起头,来回看着那两个男人。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解,从那里面可以看到一种并非人造的感情脚本中的生机。她也是进行了魂魄转写的非法玩赏人偶……是用孔涛罗妹妹制成的五个人偶之一。
“你真是个该遭报应的人啊,刘。何必做成和杀掉的女人一模一样的脸啊。”
刘斥巨资订购设计的机械少女。略歪着头的那张睑庞……和已逝的孔瑞丽长得分毫不差。

同天夜里,同是举杯独饮,但朱笑嫣却完全笑不出来。
今天已经派手下查遍了大街小巷,但孔涛罗的行踪依旧杳无音信。
楼下的大厅里聚集了她培养出来的机械化拳法家。她本打算一知道孔的藏身之所,就率领他们进行突袭的。但现在他们已经等了大半天了,手下们开始有点
士气低迷,朱焦躁不安的情绪也快到了极限。
独自闭居在自己房间里的朱很容易就能想象出手下那群人在讨论些什么。
帮主的死现在还没有公诸于众——但是,如今朱将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知道杀死樟的凶手是谁了。
“紫电掌’’还活着……他回到上海,手刃了“金刚六臂”……
不止是帮会内部,恐怕用不了多久,大街小巷都会传出这种传言吧。
孔涛罗。曾经是青云帮内首屈一指的气功派拳
士……也是驰名上海之人。在极为厌恶机械化的李帮主门下颇受厚待。
的确,在犯罪组织不断地机械武装化的过程中,“电磁发劲”是一枚不错的棋子。以血肉之躯交锋,敌人特别容易放松警惕。谁也不会预料到会有如此神通广大的“武艺”,仅是触碰就能破坏重装甲机械化武器。
同在帮会时,朱一直认为他只是个暗杀者而已,并没有怎么在乎过他。反正如果是普通的战斗的话,内家拳的那群魔术师根本不是机械化外家的对手……她一直没有动摇过这一默认的规则。
但樟那个窝囊废却……
“没用的废物!
朱粗暴地将手中的玻璃杯扔向墙壁。
以亚音速飞向空中的玻璃杯在破碎之前便嵌入了墙壁内,然后在里面裂成了碎片。
朱完全没有悼念已故的樟的心思。外人送了个“金刚六臂”的绰号就洋洋得意起来,其实只不过是个二流货而已。那种男人,就算熟睡时被小孩砍下脑袋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只有了解樟能力的人才会明白这一点。市井的谣传只会一直……停留在青云帮的机械化武术家输给了内家拳这一点上。
真不该把那种下三滥的家伙提升为干部,尽管只是末席。他完全不是能给青云帮争光的料。

(
真是没用的废物……)

朱的怒火既是因为觉得樟的死法太对不起青云帮香主的称号,同时也是因为不能容忍孔肆无忌惮地向青云帮挑衅。
以卑鄙取胜的暗杀者应该采取更为妥当的权宜之计才是……而孔却无畏地直接提出了挑战,这在朱看来,是不折不扣的挑衅。

(
丧家之犬,竟然那么嚣张……)

如果一开始他从自已这下手的话,恐怕早已被大卸八块了。朱和樟的实力相差极为悬殊。在她看来,孔的紫电掌不过是小孩耍的把戏而已。
然而,一想到孔仅仅干掉了一个像樟这样的小喽罗就得意忘形的样子,朱便气急败坏起来。
越是喝酒怒火就越是无处发泄。
“……”
心情暴躁的时候,朱经常会狠狠地殴打拥有血肉之躯的女孩,以此来抚慰自己。脆弱而胆怯的女孩们总会发出可爱的惨叫声。当把她们折磨得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朱的心情大抵也就畅快多了。
但偏巧现在没有时间去找牺牲品了。再加上上个月她将五名以上的女孩丢进了长江喂鱼,多事的刘在她耳边翻来覆去地念叨个没完没了。
所以,今晚也只能用代用品打发了。
“瑞丽!
朱粗暴地叫着蹲在房间一角的宠物。
光是听到主人的语气,宠物就明白主人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她仿佛像等待训斥的孩童一样惊慌失措,但仍一路小跑着过来。如果胆敢反抗伙食表现出一丝犹豫的话,等待着她的将是毫不留情的惩罚。她的身体早已谙熟了这个真理。
她战战兢兢的模样更激起了朱的嗜虐心。甚至有时都能忘记这家伙仅仅是个玩赏人偶。
“机械玩具能做成你这样,还真是不容易啊。”
刘送给自己的玩赏人偶,“摇光(注:Benetnaschl,北斗七星中第七星之名)”……朱虽然习惯用魂魄转写源的少女的名称来称呼这个人偶,但并没有像那个疯狂的副帮主一样,连人偶的脸都做得一模一样。
朱的人偶只是个普通规格品。毕竟消耗的程度无法和其他的香主相比。
“呐,瑞丽,你哥哥好像还活着哟。”
“……?”
“……哈,反正跟你说你也记不起来吧.。那么重要的哥哥的记忆,究竟在哪一个瑞丽里呢?
无论朱如何质问她,人偶也无法理解那些意思。
主人严厉的语气究竟是训斥还是什么……人偶甚至连这点都无法判断,只是畏畏缩缩地恐惧着。
“……切,傀儡人偶。”
用语言来嘲弄她没有多少意思,但对朱来说,幸运的是这个人偶勉勉强强能理解数字的概念。仅凭这点来便能想出好几个玩弄她的主意。
“今天晚上数六百下。知道了吗?
人偶怯怯地睁大眼睛。六百秒。比平常要短四成。
朱仰面躺在沙发上,敞开衣衫,看上去很不成体统。
“好了,开始。”
朱用铬金做成的手指打了个响指,摇光便将睑埋入了朱白色的肌肤中。
“琶恩唔……”
“唔……呼呼,就是那样……再加点油……”
“嗯……嗯唔……”
人偶自然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有何意义。她的有机存储器所能认识到的只有事物的因果关系……如果“工作”有所懈怠的话,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惩罚"
数六百下,那是主人向宠物下的处刑宣言。缓刑六百秒。如果在此期间她的服务不能满足主人的话,主人的钩爪便会毫不留情地挥下。
当然,对玩赏人偶来说没有死这种概念。只是失去动力源停止运行而已。只要存储器不受到伤害,换了硬件之后还是能和以前一样运转的。
然而这一特制的人偶却十分害怕毁灭。就像真正的人类执著于生命一样,人偶少女也十分畏惧自己的身体逐渐丧失机能的过程,她总是在最后的瞬间拼命抵抗想要逃离。
无论重复多少次,人偶都似乎没有习惯这一点。每次修复重启后,人偶都会恢复之前的纯真,这为朱的“死亡游戏”更添了乐趣。
畏惧疼痛的玩赏人偶。不是模拟,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情……而且毁坏了的话还能进行修理。对于天性残虐的朱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玩具了。
朱用她的死亡钢指抚摸着人偶的后背,然后有节奏地敲着她雪白的臀部,仿佛想告诉她自己的钢指有多坚硬。
没有意志没有感情的玩赏人偶或许不适合这个词,但人偶少女的确十分“拼命”。
离开始服务已经过了二百秒。朱的脸上挂着浅笑,看来还很从容不迫。她长长的手指冷冷地伸进了人偶的股间。
“!!”
朱的行为刺激到了被调整得过于敏感的人偶,她打了个哆嗦。但现在绝不能因为这种坏心眼的干扰而分心。她所害怕的“死亡”正在步步逼近自己。人偶一边忍受着那突兀的坚硬触感,一边专心地继续为朱服务。
“嗯嗯……呼……不错嘛……挺有效的……”
朱陶醉地发出呻吟声。或许是人偶专心的服务终于起了效果吧,朱的喘息声开始湿软发热起来。
朱的手指如蜘蛛的脚一般,无声地缠住了摇光的脖子。气管的压迫带给玩赏人偶和人类同样的痛苦。
“嗯唔……啊……唔……”
“呜……呜呼……不错,就这样……”
朱发出愉悦的呻吟,钢铁手指一点点地增加了紧缚的力度。换作人类的话估计早就窒息了吧。玩赏人偶不需要呼吸和血流,所以才支撑到了现在,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颈骨的神经囊被折断的话……
少女没有流泪的机能。也不能大声惨叫。少女陷入了焦躁与绝望之中,而唯一倾诉自己感情的方法只有不断地抚慰主人的欲望。
“呵……呼……啊呼…!!
快感的电流进入朱机械化的神经中枢。但更让她心醉如狂的是人偶那张痛苦得不成人形的脸,以及与之重合的一年前的那张脸庞。
(对了……那时也像现在一样……折磨了那个女孩……那场宴会实在是太美妙了。最妙的是……那是孔的妹妹。那个总爱装腔作势的气功混蛋最最疼爱的妹
妹……被我亲手毁掉了。)
长年的郁愤得以发泄后的畅快之情。比起肉体上的快乐或是嗜虐的愉悦,更让朱开心的是这种爽快感。
是的。没必要着急。如果孔知道现在自己正在侵犯瑞丽的纪念物的话,恐怕会流出血泪来吧。想到这,朱的心情就明朗起来。
“呵呼,呜……!!”
在达到极点的恍惚时,她不小心没有掌握好力气。
人偶的颈骨很快便断裂了,歪向了一边。脆弱得让朱有点扫兴。
停止运行的摇光四肢都失去了力气。几乎与其同时,朱达到愉悦的顶点后虚脱了。
“……呼……呼……”
最后……数到哪了呢?朱沉入忘我的想象中,早就把戏弄宠物的规则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人偶的头颅歪向一边,脸上仍保持着临终时畏惧的表情,哀伤地俯视着朱。她的表情栩栩如生,几乎和真正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你的头看起来跟狗头没有什么分别……不过临死的那一瞬间,你的脸……和以前的瑞丽一模一样。这点就能让我感到无比开心。”
朱一边喘着气回味快乐的余韵,一边凝望着损坏的人偶脑袋,完全沉浸在邪恶的快乐之中。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还处在愉悦的虚脱感中时,听到了附近的嘈杂声。
是楼下。看来似乎是十分激烈的打斗。朱所召集的那群机械化人类正在战斗。对手是潜入这座房子中的某个人。
“哎呀哎呀……”
朱本以为孔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才最先袭击樟。因为有了万无一失的把握,他才胆敢逞匹夫之勇从正面出击。
然而似乎是高估他了。他竟敢连续两次从正面袭击,而且还是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朱笑嫣的面前……那家伙根本就没什么头脑。只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笨蛋而已。
朱哼笑了一声,抓住人偶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力气。骨骼咔啦咔啦地断裂,摇光的头颅从身体上掉了下来。
下面传来了骂声和惨叫声……全是耳熟的手下的声音。
“真是没用。”
没想到居然在肉搏战中让内家占了上风。不过,就算这样又被孔误以为内家拳优于外家拳……也无所谓了。
姑且饶恕他愚昧的莽撞吧。反正他错误的理解很快就会得到纠正了。因为很快那家伙马上就要和这里真正的机械化外家拳交手了。
没过多久,孔涛罗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房闻。右手持着一把白刃倭刀,身边一个幼年玩赏人偶手中握着刀鞘。
朱对这个奇特的同行人有点意外,但对对方早就不算正常人了。所以她也没往深处想。 “我还想你肯定去吴或者斌那儿了。”
“次序如何我无所谓。只是离你近一点。所以你先上路吧。”
听到他这番大言不惭的发言,朱有点怒上心头了,但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着急了。她决定折磨死这个男人。
朱将躺在胸前的人偶残骸丢到一边,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举起手里的头颅。
“你想要这个摇光是吧?”
朱高傲地笑着,然后将头颅仍给了孔。孔接住头颅,沉默地望着她一脸悲怆的神色。
“真是让人感动的再会啊?好不容易的机会,要是在破坏她之前你能赶来就好了。你也难得来一趟,干脆把你的手脚都折断做成不倒翁,然后在你面前让这个玩具来取悦我。”
面对朱充满恶意的挑衅,孔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反应,他将接过的人偶头颅轻轻递给了身边的同伴。幼年型玩赏人偶单手握住刀鞘,同时伸出双手抱住了新的行李。
“你退下。”
人偶顺从地点了点头,用小小的步伐慌忙地离开了房间。
留下的两个人原本就没有让对方离开的打算。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的只有一个人。
朱的电子化义眼不仅能捕捉可视光。将视野切换成温度感应器的话,连孔的脉搏和体温分布都一目了然。
无论表情装得多么镇定,身体也不会说谎。不出所料……孔明显已经很疲劳了。毕竟他刚刚才和五个战斗机械化人类交过手。
“要让几招吗?”
“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也只好照办了。”
朱的嘲讽中充满了侮辱,但孔只是一笑而过。
“你最拿手的是‘鹰爪功’,我就让你五招。之后我再攻击。”
朱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孔所回答的“只好照办”,说的是他自己要让朱几招。
“……真是让人吃惊啊。你真以为能赢过我吗。”
“不止,还要杀了你。”
面对柳眉倒竖的朱,孔的语气还是冷冰冰的。
“你们夺走了我的妹妹。所以我要夺走你们那不值一提的傲慢。的确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不过,再加上你们的性命就勉强成交了。”
“你还真会说啊……”
朱两只义手不停地握住又分开,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磨擦音,仿佛在威胁对方一般。孔要想接住朱用钢铁四肢发动的攻击,所能凭借的也只有那区区一把倭刀。
先把那把刀和那只右手夺过来的话……他说话就该过过脑子了吧。
朱哼笑了一声,掌风横截了空气扑面而来。
朱的强化义手上并不像樟的重装义手那样势大力沉,但她的义手的速度和绵柔,以及朱的招式的火候都足以弥补这点不足。
与敌人相隔一定的距离,在他以为自己处于十分安全时,依靠腿力的伸缩性一口气突破敌人的要害。这就是毫不留情的第一招“急落鹰爪”。除了攻击的目标不是要害而是右手的刀之外,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朱依靠自己最为得以的速度进行了奇袭。
杀他个措手不及——朱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孔从容不迫地将右半身退后一步,躲开了朱的指尖。

(
他看出我的动作了吗!?)

朱恨得咬牙切齿,但猎物已经在自己双手的捕获范围内了。双手从左右进行夹击的“旱天鹰翅”。这次他无处可逃了……
两声锵铿的金属碰撞声。本应捏碎敌人下巴的双手被弹开,再次向左右分开。孔用刀背迎击了朱的手指。看来他一直在坚持“让她五招”的承诺。
“那么就去见阎王吧!
朱一声怒喝,发动了充满杀气的连击。
左手借着被弹开的势头迅速往下,然后使出猛然从下方朝上攻击的“深溪鸢翼"——再加上右手从高空挥落而下的勾手“旋空飞燕”。
孔先用刀接住了下方的攻击。他并没有用肩部承受其冲击力,反而加上自己的腿力跳到了背后。接着仿佛看穿了朱的下一招将会用勾手一般,使自己从容地置身于危险距离之外。
“怎么样?还有一招。”
孔在着地的同时大声吼道,朱立即攻击过来。藏在“旋空飞燕”之后的三连环爪击。
孔先是佯装后退,避开她的第二招,然后在她出第三招时扭转身体迅速逃到朱的身边。
翻起的大衣外套掠过朱的眼前……就在那一刹那,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袭往脸上。
朱的视线被大衣挡住,而孔正好从这一死角给了她一记回旋踢,连同布料一块踢中了她的左眼。
先用长衣衣袖迷惑敌人,然后以电光石火之速进行回旋踢。戴天派的“卧龙尾”……本来是在剑术交锋时使用的秘技。
尽管这一招出得极妙,但朱用金属纤维强化过的头盖骨既没有碎裂也没有歪斜。不过全是精密仪器的电子义眼却挡不住这一冲击力。在内家无力的踢技前,朱失去了左眼。
“............!!
孔望着暴怒得说不出话来的朱。他将右手的倭刀架在肩上,用讽刺的口气说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的攻击打不中吗?
孔冷冷一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朱一点点被践踏的自尊的嘲弄。
“在你以为你的拳脚是朝我出招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使出招术了。外家的‘拳法’比‘意念’要慢。在先发出‘意念’之后才会使出‘拳法’。我只要闪开你的拳法就行,比打呵欠还要简单。”
朱无言以驳。在速度上朱明显要占上风,然而她却打不中……这用她所熟悉的道理无法解释。
“不过,这把刀呢。”
随着话音落下,孔挥起肩上的刀猛然划出一道弧线。刹那间,白刃释放出不祥的寒光,刀锋对准了朱的视线。
“只要拔出来的话一切就将结束。刀刃会在我动念之前将刀光笼罩的万物毁灭。内家的‘刀’比‘意念’还要快。持刀之时即有意。我的刀刃已达到‘一刀如意’的境界了。那是外家的蛮力就算再修炼十年也无法企及的领域。”
“……!!”
朱咬牙切齿地横目相对。
让他继续说下去吗?但是自己岂能让内家的魔术师再这样得意下去?在我这名声显赫的“罗刹太后”面前……
“一旦你在我的狩猎范围内露出一丝可趁之机,你就会当场毙命。我将用这把刀将你碎尸万段。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也拿起武器吧,‘罗刹太后’。”
“少嚣张了!!
在全身都钢化了的朱面前,这个男人……竟敢口吐狂言,说拳与刀之间存在不可相提并论的差距?
愤怒的岩浆在体内上下翻腾,朱再次向孔发动了攻击。
拳速如一阵暴风般,呼啸向孔袭去。更迅速更复杂的……涵括鹰爪拳所有秘技的,虚实难分的连击。就算面对同为机械外家的拳士,这招“一嘴双爪缭乱舞”也从未输过。
然而孔或是用刀挡住,或是施展轻功跳跃,轻松自若地尽数闪去。甚至还有功夫继续挑衅朱。
“……你只有一次机会。只有对你来说是致命一击的‘紫电掌’……是唯一比我意念慢的招术。”
孔不紧不慢的声音充满了比极端的恶意更狠毒的感情。在朱面前第一次流露出来的——赤裸裸的憎恶。
“在用这只手碰到你的时候,应该会充满很多强烈的感情吧——我的愤怒,以及瑞丽的哀伤。”
“少开玩笑了!!”
朱躲过剑锋的轨迹,施展浑身解数发出的穿章终于于比孔的刀更快了一步。
干掉他了……当她这样想的下一瞬间,朱才察觉到指尖已没有了任何触感,随即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肘部以下的右臂已经消失了。
本应在那儿的右手——本应狠狠掐住孔的喉咙的右手竟偏离了目标,像脱靶的箭一般五指并拢刺入了天花板。
何时被斩落的?自己对他的刀已经防范得万无一失了,究竟右臂是被哪一招斩落的?
孔终于使出了得意的内功派刀术。朱右肘的切面和昨晚检查的樟的手臂残骸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兼具重量和硬度的刀所造成的伤痕吗?就算是用激光或是超声波攻击,也能留下“斩落”的触感啊。
“我说了,拿起你的武器。”
孔淡淡地说,一点也看不出他在自鸣得意,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朱愤怒得眼前一阵眩晕,她踉踉跄跄地狠狠踩在地板上。
岂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自己。一定要全心全力地尽快把这男人给干掉。
“好……”
朱左边义手的手腕处露出了一根粗粗的钢缆。钢缆所放出的光泽并非普通的金属光泽,而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镶有锉状钻石的粒子刀。
武术中,软鞭的长度一般以使用者的下巴到指尖的长度为标准,但朱的鞭子比那要长上好几倍。“这么长的鞭子根本无法快速挥动起来”……只有不懂机械化武术的人才会拘泥于这种常识。
朱左手捏住鞭子的一端,长长的光缆像活了一般盘旋着身体,末端瞬间浮在空中。
“居然让我拿出了鞭子……”
嗜虐血腥的笑容浮在朱的唇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破坏力一般,钢缆纵横无尽地飞甩于空中,表面的钻石锉刃如流星雨一般熠熠生辉。
光是想象这速度、重量还有摩擦的锋利,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给我变成下酒的干鱼丝吧!!

光芒的残像如瀑布飞沫四溅一般撒向虚空之中,钢鞭的凶猛连击同时向孔袭来。轰鸣声如爆竹般击浪轰雷,鞭锋带来撕裂大气的冲击波。它的速度已经凌驾于音速之上了。
而孔接招的刀术也发挥出了轻捷的极致。每每用倭刀接住从前后左右变化轨迹袭来的钢鞭猛攻时,都会引起阵阵火花四溅。
充满杀气的钢鞭,以及一心不乱地进行迎击的剑舞……怒放的火花和剑光笼罩了孔的全身。
持续进行猛攻的软鞭从容地偏离了目标,甩向一边。
没击中……看上去软鞭失去了目标,甩向一旁的玻璃杯。
沉重的玻璃杯从另一方向袭来,孔险些就被击中。接着是一张桌子从头顶方向落下。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勉强躲开,但CRP显示器又从身后袭来。
行动变幻莫测的钢鞭早已脱离普通软鞭术的范畴了。鞭子本身仿佛化为一条拥有攻击本能的大蛇一般,疯狂地弹飞了房间里的家具和日用品。这一切都是冲着孔而来的。“罗刹太后“的软鞭将空间里的所有物体都化成了凶器。
“来斩断啊!内家!你来斩断啊!!”
光凭持鞭人的娴熟灵巧是无法完成这一绝技的。从朱的手臂里伸出的钢缆并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安装有神经系统和动力装置的“义肢”……名副其实的手的延长。可以自由伸缩,弯曲,且柔韧度也能随心所欲地调节,相当于金属触手。
朱的鞭子前端卷起—把皮椅,朝孔抛去。以皮椅的重量绝不是用刀就能挡住的。孔毫不犹豫地向一旁躲避。
然而,椅子在闪身躲开的孔面前裂成两半,于此同时,另一边的鞭子以加倍的气焰向孔袭来。
用椅子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和孔的“卧龙尾”异曲同工的佯攻——这正是朱筹谋的报复。
光靠双脚已经无法躲开了。孔只能向身后滚去,好不容易才躲开了鞭子的奇袭。
看到没有击中猎物,朱的鞭子又趁势弹在地板上,然后如自蛇跃身而起一般,笔直地朝孔袭去。这是用软鞭无法做到的“突刺”攻击,机械化武术的精髓所在。
滚倒在地的孔立刻做出了判断,将大衣下襟甩向上方。朱的鞭锋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布料,但孔撇过头去,鞭子以毫厘之差轻掠过了他的脸颊。
还没等朱缓过神来,孔便挥起大衣,用厚厚的布料卷住了鞭子。虽然仅是引起了一点点的摩擦,但足够使朱收回鞭子的时间迟上片刻。
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孔用左手抓住了鞭子。
如果孔是完全空手的话,朱定会毫不犹豫地甩回
鞭子,将他的五指如豆腐般切落。但是鞭子和孔的手指间隔了一只皮手套。只要争取到将手套拿去的那一毫秒时间……
(可恶……)
朱凭借武术家的直觉便能判断出自己的鞭子被孔抓住意味着什么。可以自由变幻的钢缆软鞭是朱手臂的延长部分。里面的电线直接连接着朱的运动神经。
借着刹那的判断,朱立刻切断了左臂的电路。上臂的紧急解除阀燃起火花,肩膀和手臂脱离了联结。下一瞬间,通过鞭子传导的电磁波已经完全烧毁了朱被切断的左臂。
两人第三次拉开距离对峙,朱的义手没留下任何伤口便成了残骸,咕溜溜地掉落在地上。
面对这处于极限状态的对峙,朱早已无暇去想什么矜持,憎恶,甚至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屈辱了。正如战前预告的一样,孔将朱的傲慢连根拔起。现在朱的心里只留下一个念头,如何才能苟活下来。虽然她失去了 :双臂,但现在胜负还未定。
“哇啊啊啊!!”
朱发出鹰嚎般的怪声,她踏了一脚地板,高高地跳到了孔的头顶。这是孤注一掷、起死回生的鸳鸯脚。
接二连三的踢技从左右袭来,孔肯定会用刀刃迎击其中的一方吧。但是在敌人接住一脚的同时,另一脚将踢碎敌人的脑门。
这就是血肉之躯和机械化人类的决定性差距。人体只要一根动脉破裂就无力回天了,然而全身都是武器的机械化人类则不同。只要没有破坏脑部或是脊髓就无法定夺胜负,其它的器官相当于一次性用品,失去两只手一只脚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一击击中对方的话就能取胜。
——刀刃冲下,头顶完全没有任何防备。
(蠢货!!) ,
就在朱的脚快要踢到孔的那一瞬间,孔伏下身去。当然,以朱的身手绝不会因为这种变故就放过猎物。鸳鸯脚的后面还有六发。如今孔纵是长了翅膀也逃不掉了。
白刃朝天空划出一道半月形的轨迹。不过一切都迟了。一把刀只能对付一只脚。剩下的一只脚……
然而,挥起的刀身并非冲着朱的脚而来。在空中划出的那道圆弧上闪烁着钻石的光芒
“!?”
孔刚刚往下挥的那一刀刺中了朱滚落在地板上的那只义手——软鞭的前端。孔再次伏在地上,将刀挥向头顶。吊在刀锋上的软鞭甩向了高空。
软鞭和前端的义手划出一道漩涡,将朱的双脚捕缚得严严实实。
“什么……”
朱充满信心的必杀脚法被扎制住,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她的身体落到地面之前,孔迅速地起身。
浮在空中无能为力的数毫秒。朱注意到孔伸开的五指间缠绕着紫电之气,使出这必杀技的左手,以及……孔那双阴郁的眼眸中燃烧的光芒。
那儿流露出的怨恨比死亡更加冰冷,憎恶比地狱更加炙热。
无法防御,亦无法躲避的临终前的一瞬。钟表的秒针甚至来不及走动一格,但对灵魂来说,这一瞬相当于无限。在那短暂而冗长的时间中,朱第一次尝到了恐惧与绝望的滋味。
孔用左掌按住了朱的胸口。位置和时间都配合得完美无缺。像传球一般,通过从腿腰到手腕加速的劲力将朱的身体撼向房间对面。
然而,其巨大的破坏力却是无形的。EMP的火焰
汹涌地扑向朱,她整个身体从内部开始焚烧,生不如死的剧痛瞬间袭来,在碰撞到墙壁之前她就断了气。
涛罗牧回手掌,将仍飞舞在半空中的刀身收好后……再次恢复平静的姿势,但当看到朱的尸骸滚落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了之后,他猛地跪下身咳出血来。
孤注一掷的紫电掌又让涛罗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沉重的内伤侵袭。
昨晚的内伤还未痊愈,就又一次进行电磁发劲。并且今晚对朱用了两次.对楼下的五入用了三次“紫电掌”。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哼。”
是的。自寻死路。涛罗早已对这条性命没有任何牵挂了。如果能为瑞丽报仇的话,区区一条性命的代价又有何妨。
回过神来时,涛罗带来的玩赏人偶伫立在他身边看着他。自己的主人受伤流血的没用样子在她眼中,会是什么模样呢。机械少女依旧缄默不语。
“……”
觉察到自己现在还在期待这孩子的笑容,期待她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来,涛罗不禁苦笑一声。
本应早就放弃了。本应早已接受了绝望和宿命。
(假定精神是和水一样的东西。
记忆中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耳边。那声音如戏谑般的愉悦,然而却带有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将瓶中的水分为五杯,然后再装在另一个瓶子里。那么一开始的瓶子和新瓶子里的水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
“少开玩笑了……”
涛罗脱口而出。“左道钳子”,那个邪恶的化身。他竟然把人类的灵魂用瓶子或者杯子还计算。
不应该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话。他早就疯了。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然而,自己为什么又会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蜂拥而至的帮会救援肯定已经近在咫尺。久待此地与自杀无异。虽然不是值得珍惜的性命,但还有三个仇人没有斩杀。自己不能死在这里。尽管心里明白这点……
少女人偶将行李递给涛罗。那是刚才朱扔过来的玩赏人偶的头颅,还有传送电缆以及PDA。
“我究竟在做什么……?”
涛罗在心中质问自己,但他的手不听使唤地进行起和昨晚相同的操作……用传送电缆将两个玩赏人偶的存储器连接到一起,接上PDA。输入传送命令。
“我在……”
在按下RETURN键之前,涛罗终于停下了动作。他自己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剩最后的决断了。
如果“左道钳子”所言属实,那么这儿即将发生的事情将会与普通的脱魂燃烧有所不同。不仅仅是单纯的数据传送。转移源的人偶存储器已经不是空的了。里面存有昨晚从樟的玩赏人偶那儿回收的瑞丽的碎片。
往分装的水里再加上一杯。注入的水将在瓶中混合。
现在即将发生的是无人见过的奇迹。 “左道钳子”筹划的魔法很快就要在涛罗眼前上演了。
恶魔医生。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恨。他将瑞丽——将涛罗唯一的妹妹当成了实验样本。
然而这个歪门邪道的人渣所拥有的才能却是毋庸置疑的。那个男人曾是学界的宠儿。可他情愿抛弃世间的荣华富贵也要坚持追求魂魄的神秘。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更深地踏入了未知的深渊——魂魄转写这一禁断的领域。跨越了作为人类的底线。
天才能够颠覆天理吗?自己能够坚决否认这一可能性吗?
无法回答的苦闷。涛罗一心想要寻早退路,敲下了PDA的按键。
传送立刻就开始了。已经无法回头了。
“……啊……”
玩赏人偶僵硬的身体猛然一震,像被什么吓到了一样睁开眼睛。和昨晚一样的脱魂燃烧。然而,比昨晚要冰冷得多的恶寒袭向了涛罗的心底。
“呜,啊,卡,呼……”
和上次机械人偶式的痉挛不同。今晚的她……仿佛像真正的孩子疟疾发作了一般,颤抖的动作栩栩如生。
这不是普通的脱魂燃烧。即使不是专家也能看得出来。
直到这一刻,涛罗终于理解了自己心中隐藏的阴郁。
(我……并不是在怀疑“左道钳子”的才能。也没有放弃瑞丽的复活。我只是在畏惧。畏惧深信不疑时的自己。我所害怕的是,当我相信瑞丽会复活时……我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想相信。但同时又害怕自己会相信。
本来没必要现在在这儿进行魂魄转写。先撤往安全的地方再进行会更好。
但涛罗已经茫然困惑得顾不上考虑这些。如果再不揭开真相的话,他将无法前进一步。
亦或是索性……索性被即将闯入这里的青云帮韵刽子手们的……十字炮火毫不留情地将涛罗和这个人偶轰成碎片的话……
那样的话,就不会看到答案,也不会知道结局了。
(索性让我……)
淡淡的异味扑鼻而来。玩赏人偶怀里抱着的头颅上腾起略带糊焦味的黑烟。有机存储器熔解液化后,从头颅的耳朵、眼睛之类的洞口淌落到地上。脱魂燃烧已经结束了。
PDA的液晶画面显示出传送完毕的进度条,正等待新的指令。错误数为……零。
提取了所有数据的人偶仿佛伫立着假寐一般,微微地合着眼。
什么变化_……都没有。涛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仿佛在害怕即使触碰到人偶时她也不会苏醒。
少女好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睁开眼睛仰视着他。
她流露出一脸惊讶的神情,仿佛冷不防被恶作剧_吓到了似的。但这一表情如枯木生花一般,让人偶的神色看上去栩栩如生
“哥……哥……?”
“!?”
愉悦,惊喜,还有——畏惧。所有感情融汇在一起澎湃着涛罗的心扉。
“……你能明白吗?,瑞丽,我是……”
“哥,哥……瑞丽,的……哥,哥……”
人偶少女的发音有点结结巴巴,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不习惯的字眼,然后害羞一笑。
不,那真的是人偶吗?她的眼神,她的微笑,妹妹曾经的容颜。
逝者已矣。这世上没有脱离身体仍能存活的人类。
“啊……哈,哥哥……表情好奇怪哟。”
“……瑞丽……”
尽管明白这一道理,但涛罗仍欣喜得热泪盈眶。在这幸福的瞬间,他倾尽一切,泪如雨下。
所谓旁门左道,就是违背天理的道路。踏上这条路的人将成为邪异。只有魔鬼才会想常驻于此。
绝对禁忌的彼方是原本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当知道这一事实时,人将放弃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
如今,涛罗已经觉悟了。自己已经脱离了人之路,堕入了鬼之道。
所有的一切都阻挡不了他的脚步。如果凭这把刀,凭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拳法能让已故的妹姝复活的话……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管它什么天意,管它什么神佛。我乃将生命赌于此刀之修罗。非人的魔鬼还会害怕什么!
“哈哈……哈哈哈……”
大笑破喉而出。那是初生之声——从涛罗心中孕育的怨恨之卵中,终干破壳而出的魔鬼之声。非人的怪物所发出的笑声。
没错,只要能够将剩下的三枚瑞丽的碎片全都弄到手,堕入地狱又何妨。

[ 本帖最后由 衰到不行 于 2008-5-16 17:42 编辑 ]


第三章
恩仇追想




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桃花缭乱凋如雪,还有交织于其中的诸多回忆。

桃花纷飞的季节,涛罗执剑而舞。
每当轻风拂过树梢,雪白的花瓣便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飞舞。仿佛树木的蓬勃生气荡漾在空中一般。
每天涛罗都会在道场锻炼,今天特意选择在这个桃园里练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放眼望去,桃花怒放的情景令他心潮澎湃,非常想活动一下身体。
这儿远离魔都上海的喧嚣,孔家的私邸就位于这昆山阳澄湖畔。只是年轻的兄妹和下人居住略嫌宽敞了,但要迁居的话,还有点舍不得这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桃园。
这儿远离魔都上海的喧嚣,孔家的私邸就位于这昆山阳澄湖畔。只是年轻的兄妹和下人居住略嫌宽敞了,但要迁居的话,还有点舍不得这祖祖代代传下来的桃园。
涛罗的父亲花费巨资引用了先进的现代设备,将这代代相传的中庭改造成符合当今时代的样子。增压后的透明树脂天花板覆盖在中庭上方,可以使桃园避免受到污染,尽情地沐浴在春日和熙的阳光中。
涛罗没有穿道服,仅着一身平日的服装,不过在混合着花香的庭院空调的吹拂下反而更加凉爽舒适。
他反复运功调息使丹田充满真气,然后屏息将其吸人身体进行练气。感觉身体渐渐地变轻,他便不慌不忙地从刀鞘中抽出佩刀,以提膝平衡的姿势摆好架式。
二十八刀三十六剑,共计六十四招的戴天流刀剑法使用刀或剑都可以,不过要想灵活使用所有招术的话,最好是使用斩击和突刺并重的武器。
纤细且稍弯的刀身……一般来说太极刀或是倭刀比较适合,但涛罗更喜欢南派侠拳门的铗刀,所以一直以它为佩刀。
剑尖划过一枚飞舞的花瓣,薄片悄无声息地断成两瓣。
涛罗感觉到指尖确实捕捉到了轻若无物的花瓣触感,满意地一笑。今天的功夫练得很不错。将真气都凝聚在了剑尖。
涛罗继续使出第二招,第三招,此时,一阵轻柔的琴声随着他的节奏响起。
“嗯?”
放眼一瞧,不知何时起,瑞丽轻倚在树下优雅地抚起琴来。像是感觉到了涛罗的视线,妹妹狡黠地一笑。
瑞丽大概也是被这怒放如雪的桃花所吸引,不禁想抚上一曲吧。虽说打扰到涛罗练剑是不太好,但归根结底还是怪涛罗自己,他本就不应该离开道场而在这里舞剑。不用说,当然还是琴声更适合桃花的风雅。
动听的乐曲并没有妨碍到涛罗练剑。涛罗将剑的节奏跟上愉悦的琴声,出招反而越来越敏捷了。
涛罗一边换腿支撑,一边使出“云霞渺渺”、“四海纵横”、“沙罗断缅”连续三招。剑风如伴奏一般,与琴音合拍而鸣。看到哥哥以剑伴舞,瑞丽喜兴于色,弹奏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琴声愈来愈急,寄情于幽邃之中,而涛罗的剑舞也随之激昂起来。两人的琴与剑互不相让,各自增加了其中的玄妙之意。
涛罗的丹田里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内息。他的心潮也随之澎湃。
现在的话……能否练成那招尚未习得的绝技秘剑呢?
涛罗的心被习武者无法抗拒的欲望俘虏了。
“拔!”
涛罗长啸一声,腾地而起。他一边在空中将自己的身体倒转过来,一边瞄准了眼前簌簌而下的十枚花瓣。
积蓄至极限的真气。在刹那间将视野中流逝的一秒钟分成一百份,那纯白的薄片仿佛冻结般静止在眼前。
剑光疾闪。到达了比刹那还要小的六德之间,比六德更加细小的虚的瞬间(注:刹那、六德,以及下卷出现的虚窄、清净均为古印度数学的计数单位)……
旁人恐怕会将这十条剑光看成是同时进发而出的吧。这是戴天派剑法的绝技“六尘散魂无缝剑"。神速而细致的剑刺是一招超绝的秘技,看上去只有一道刀影划过,实际上却全是突刺的残影。
涛罗以歇步的姿势着地,抬头望了一限碎碾的虚空……随风飞舞在空中的花瓣只有十四枚。如果将十枚全都切成两半的话,应该会有二十枚白色薄片才对。
涛罗失望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检查自己的刀刃,上面粘着三枚花瓣。十招中有三招没有达斩断花瓣的速度。
钻研剑术十余年,至今仍未领悟到其真髓。涛罗再次感受到戴天派剑法的深奥。突然抬起头,涛罗发觉瑞丽早已停下抚琴的手,用像闹别扭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
“哥哥真过份。我还以为你在听我抚琴呢。”
“啊,不好意思……”
看来从中途的变招开始,自己就没有配合伴奏,只顾着舞剑了。难怪抚琴的瑞丽会感觉不高兴。
“哥哥真是的,总是这样。手里一拿到剑,眼里就没有我了。”
“没有这回事……的。”
涛罗急忙安抚撅着嘴的妹妹,差一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而且……尽管涛罗一心沉迷于剑舞当中,暂时把一切都抛诸了脑后,但其实他从早上开始就在烦恼应该怎么跟瑞丽说才好。

没想到刚碰到瑞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惹她生气了。涛罗对自己的疏忽十分懊悔。
“因为你不肯合着我的剑而抚琴嘛?我一时兴起……”
“哥哥的意思是说是我的错啦?
瑞丽依然绷着脸,但在心底也隐隐接受了哥哥的说法。
“好吧。如果你真的听了的话,那就说说我刚刚
弹的是什么曲子?
“到中间为止的是《碧霄吟》。不过之后就……”
看到涛罗吞吞吐吐的样子,瑞丽禁不住笑了一出来。就像从云缝间射下的阳光一般明朗。
“之后的是我在瞎胡闹呢。是我刚才即兴编出来的曲子。谁让哥哥的剑越来越快,《碧霄吟》都跟不上了呢。”
“那是你创作的曲子吗?
尽管知道妹妹在舞蹈和乐曲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但涛罗仍吃了一惊。
“哎呀……真的很好听啊。我还以为是大师的名曲呢……”
“真是的,拍马屁也不管用哦。”
瑞丽爽朗地笑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过,哥哥你最后的那一剑才更厉害呢。迅速
而耀眼……我还以为是闪电呢。”
“那一剑吗……还没练成呢。”
听到妹妹的赞美,涛罗反而苦笑着避开了眼神。
“我还达不到最高境界。我已将此身献给了剑术,然而还有好几招秘技奥义没有练成……”
每每看到自己的平庸无能,涛罗便会想起曾经同是戴天派弟子的豪军,对他的才能既嫉妒又羡慕。虽说是为了义气,但那样的英杰竟然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天赋才能……命运真的很讽刺。
“剑有那么深奥吗?
耳尖的涛罗听到瑞丽的小声嘀咕。
每当涉及这种话题,瑞丽就会流露出一脸的忧愁。温柔善良的妹妹还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不知道如何面对哥哥作为帮会杀手的身份。
但是涛罗和祖父、父亲一样,是孔家的男人。也是江湖中人人称道的青云帮的一员。
“瑞丽……剑虽是不祥之物,但侠义之剑斩杀的是不义之人……你也清楚这点吧?这是我们青云帮的大义。”
“……”
“于情于理,人世间都有很多事无法随心所欲。也有无法避免的不祥之事。每一千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在做着肮脏的职业……但不要以哥哥为耻。”
“我也……”
瑞丽想要倾诉思慕之情,却吞吞吐吐的。
“……我也明白。毕竟我也是孔家的人。可是……”
瑞丽稍作停顿,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她沉默了一会后接着说下去,但声音已经多了一丝冷淡。
“可是……我有时候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有一天哥哥的心中就只剩下剑了……”
“瑞丽……”
“哥哥会不会忘了这屋下的桃园,忘了我一直在等你归来,忘了一切……去往我无法触及的地方。”
在说什么啊。
自己过的是剑锋下浴血的生涯。然而每次执行艰巨的任务九死一生后回到家,瑞丽都会等在那里,用她那一贯的微笑来迎接自己。
仅仅因为这一丝慰藉,涛罗才能勉强维持心理上的平衡。他的精神并没有坚强到光靠帮规或是大义就能够支撑的地步。至今为止,正因为心里留有妹妹的容颜,他才能完成杀手这一残酷的任务。
“总感觉哥哥挥剑的时候特别沉浸其中……有些可怕。”
说完后,瑞丽又微微一笑,仿佛想要将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一样。
“所以,我希望哥哥在挥剑时也能稍微想想我……”
面对妹妹的关怀,涛罗本可以笑笑敷衍而过。但这样做的话,她勉强装出来的笑容实在太惹人怜惜了。
涛罗很想大声告诉她,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是就算自己真的这么说了,瑞丽也只会悲哀地一笑而过吧。
涛罗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她,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为什么要在这个日子让瑞丽如此悲伤呢?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如何才能将自己的心情化为行动告诉她呢,涛罗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烦恼这个问题。
“瑞丽,闭上眼睛。”
“……?”
妹妹疑惑地微偏过头,涛罗把手轻轻地蒙住她的眼睛,让她闭上眼睛。
“……把手伸出来。”
妹妹听话地伸出纤细的手腕。涛罗从怀里掏出那个让他掂念了一整天的东西——特意让工匠为了今天而打造的银色手镯。
该找什么时机送给妹妹,又该跟妹妹说点什么才
好……涛罗一直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讲究形势的时候了。因为送给瑞丽这件礼物本来就是为了让她不再像这样忧愁。
感觉到手腕微凉的触感,瑞丽惊得缩回了手,叮铃。
“……!?”
“生日快乐。”
原本就木讷寡言的涛罗至今都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瑞丽。当然,这和在瑞丽小时候送给她玩具的性质是不同的。所以他不清楚这种时候一般都有哪些步骤,应该说点什么才好。
“那个……如果你能喜欢就好了。”
为什么自己嘴里只能说出这些不知所以的话?涛罗无原谅在如此闭月羞花的妙龄少女面前,还那么不解风情的庸俗的自己。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向那些擅长浪迹于绮罗脂粉中的人请教。但总感觉有点不太好。不知道该不该借别人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真心……
不出意料,妹妹茫然地打量着腕上的手镯。涛罗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不安。
她是否喜欢这种设计?重量大小合适吗?想起来,她从未佩戴过金属手镯。真是大意了。那种东西会妨碍她弹琴的。
“……对不起。那个……”
涛罗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道歉,这时,瑞丽慌忙摇头。
“我……对不起。那个,我太高兴了,所以……”
看到妹妹用手指拭去眼角渗出的泪花,涛罗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之心还真是猜不透啊,刚刚还掩饰悲伤强装笑颜,现在又一边流泪一边说着高兴了。
“谢谢你,哥哥。我真的很开心。”
瑞丽轻轻挥挥手,铃声如温柔的耳语一般响起。
“今后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了。我就不会觉得寂
寞了……每当铃声响起时,我就会想起哥哥的。”
说着,瑞丽再次莞尔微笑——正如涛罗所期望的一样,她的笑容已如晴朗的秋日天空一般清澈。

冬日的夜晚,在寒意凛然的黑暗中,街灯看上去更耀眼了。
从隐居在虹口贫民街的江湖医生谢逸达的诊所那里可以远望到对面灯火辉煌的金融贸易区夜景。
如果站在窗口就可以将上海全景尽收眼底的话,必然是一种享受。但是身处黄浦江的这一岸,浦东的光辉完全被矗立着的压抑的废墟群无比幽怨地遮挡住了。
追溯到百年之前,这儿和如今的浦东一样,外滩的装饰派艺术高层建筑群曾以现代亚洲的建筑美而著称。迎接从长江而来的船舶的外滩是旧时代上海的大门。
以英国领事馆为首的和平饭店,过去的中国银行总行等融合了新文艺复兴派和新巴洛克派风格的华丽建筑群在让出了都市的中枢功能之后,仍作为上海的历史名胜深受游客欢迎,那时的上海是何等的繁华。
然而由于财政日渐萧条,再加上对金融贸易区的优惠政策,市当局难以维持对这些文化财产的维护,所以他们就将这些历史悠久的古老建筑物弃之不管了。
如今,因为安全问题这里已经不允许外人进入了,游客们们只能从黄浦江的游览船上眺望这片冷寂的废墟,怀念它昔日的繁华。
隔着冷清的外滩地区,遥望对岸的浦东灯火……谢像往常一样一边饮酒一边眺望着这片寂寥的夜景。
那是一片多么具有寓意的风景啊,正如自己人生的凋落一般。谢禁不住感叹自己颇具讽刺意味的命运。
过去,他也曾置身于那片光怪陆离当中。但谁会知道呢,这个落魄潦倒的老骨头曾是电脑神经学的权威,他曾作为魂魄转写研究的第一人,在学会中声名显赫。
精神和肉体的分离。记忆和思考的量子化。人格复制的课能性,以及阻挡在其面前的脱魂燃烧之谜……
科学史上前所未有的尖锐激烈的研究领域。而在这一领域担任旗手的便是谢博士。
然而,这一技术威胁到的伦理观,以及可以预想到的法律问题实在太大了。
精神是个神秘的世界。非神的人类掌握到其根基,并恣意滥用所带来的威胁。人类社会还没有成熟到能够为其负责……学会的有识之士们谨慎地判断出了这一点.
各方面的声讨有如千层巨浪般汹涌而至,最后谢终于被学会开除了。而谢倾其毕生精力所研究的东西则被压上了一块为名“禁忌”的重石,封印了起来。
过去的荣华如梦消逝……如今已落魄至此。现在的谢只是一个生意冷清的非法机械化医生。

(
追梦人的坟墓还真是冷清啊……)

他沉浸在忧愁的回忆中品味着静寂,可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打破了。
大门已经进行过一定的强化,足以应付这附近的危险了。但那个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轻而易举地破门而入。谢惊讶地站起身,但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因为那是早在意料中的访客。
“门上应该装了门铃吧?
尽管话说得很难听,但谢也清楚对方不会理会这些讽刺的。在这个手持出鞘的利刃,袖染鲜血的男人面前,谢的平静反而更加异常。
暖气机轰轰作晌,然而室温却一点点地冷了下去,究竟是因为吹进来的寒气,还是因为这个男人发出的杀气呢?
-

“……我有一个问题。”
面对那双炯炯燃烧的双眸,男人伸出左手。银铸的小铃铛发出清澈的响声。
“是你卖的这个吗?谢逸达。”
那是一只精致的银手镯。尽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但谢反而觉得很眼熟。
“是的。我把它卖给二手店的石,换酒钱了。我说如果碰到‘紫电掌’孔的话,他肯定会以高价买下的……你杀了石吗?他是无辜的。”
“我连毫无过错的人都杀了。所以你……光是杀了你_了你还不够。”
“因为我把你妹妹的手镯给卖了吗?”
“少开玩笑了!”
“你是恶魔。 ‘左道钳子’……出卖人类灵魂的人渣!!
听到他叫出自己的绰号,谢冷笑了一声。
“左道钳子”……这一可恶的绰号有着很深的渊源。
谢过去曾是魂魄量子化研究的旗手,他所确立的精神密码抽出方法在给实验对象的痛觉神经带来剧烈刺激的同时,能够隔离传送时伴随的杂音。用于人体的话实际上和拷问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实验中的“事故",造成不少实验对象发狂,或是变成废人。
尽管被学会开除,但谢仍没有放弃自己那近乎执念的钻研之心。不仅如此,放弃荣誉后的谢同时也从法律伦理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他的实验也开始转入地下,继续进行这被万人唾弃的恶魔的研究。
研究人类完全舍弃肉体不老不死的可能性。尽管改变了活动场所,但仍有很多人被谢预想的未来所迷惑。有人提供资金,还有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他……
谢的人体实验飞速地踏进了犯罪领域,而且在当时猖獗之极。不知不觉中,他因其切裂脑膜的手术而被冠以了“左道”之名。
此外,魂魄转写的技术也开始应用到意想不到的行业——玩赏人偶的性产业中。
在保证实验对象不会死亡的前提下,提取一定的
“魂魄碎片”,以附加在玩赏人偶的情绪脚本的形式写入生物存储器中,然后人偶就会具有光靠计算无法表现出来的“人类感觉”。这种性奴与普通的人偶及真正的女人都不一样,在一些性变态中受到很大的好评。
于是,进行魂魄转写后的非法玩赏人偶在黑市可以卖到很高的价格,开始逐渐形成了新的犯罪市场。
当然,那些江湖医生们都是在模仿以前谢博士确立的转移过程。转移源的大脑会受到损伤,有时甚至会为了满足这一需求,原本随着机械化技术的普及而衰落的器官交易又以商业形式再次复苏了口也就是生物大脑的交易。
如果顺利的话,在一个人的大脑坏死之前,能给五十多个玩赏人偶进行魂魄转写。不知道有多少牺牲者被贩卖或是拐骗之后,在江湖医生们的实验室中消失了。
“回答我。你对瑞丽做了什么?"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完成委托的任务
而已。樟贾宝、斌伟信、朱笑嫣、吴荣成,还有副帮主
刘豪军……这五个人把你妹妹抬到了我的诊所,当作他
们人偶的零件。
最后,甚至出现了一些贫困潦倒的吸毒者认为反正破坏大脑的结果和毒品是一样的,所以自愿切除自己的脑细胞来卖。
涛罗深谙这种现状,所以当他得知自己心爱的妹妹被带到“左道钳子”那里去的时候……他的愤怒和绝望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回答我。你对瑞丽做了什么?
“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完成委托的任务而已。樟贾宝、斌伟信、朱笑嫣、吴荣成,还有副帮主刘豪军……这五个人把你妹妹抬到了我的诊所,当作他们人偶的零件。”
“你说谎!!
涛罗大叫道,差点没吐出血来。
“豪军他……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家伙是……”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在澳门是谁捅了你一刀?
……!!
涛罗的身体有些摇晃。这已经不是对谢的愤怒所导致的了,而是更为沉重的绝望夺走了他双脚的力气。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我不是都说了吗。刘豪军来这儿的时候,他亲口告诉我的。”
“不可能……”
涛罗双膝一软,无力地跪在地上。
“不可能……你说谎……”
“不,这一切都是刘豪军的诡计。”
面对茫然的涛罗,谢的语气一直十分冰冷。
“不然的话,事情不会这么巧。我现在和普通的江湖医生没什么两样。”
在机械化业界中,魂魄转写技术是以极为扭曲的形式出现的,但的确存在着一定的供求关系。同时,谢以前的研究课题——魂魄的复制、转移保存研究却走进了死胡同。
破坏实验对象脑细胞的脱魂燃烧,以及传送时炼
狱般的痛苦……如今尚无法找到线索解开这两个谜团。
于是,那些追求长生不死,对谢抱有期待的资助者们宁可期望未来出现肉体机械化和脑部延生处置,也不愿意冒着变成废人的危险进行精神传送。
失去资助者的投资之后,曾经显赫一时的“左道钳子”也日渐落魄了。如今他和其他的江湖医生一样,只能靠非法改造玩赏人偶糊口。
或许是天意不允许复制魂魄吧,将人类的灵魂从总有一天会毁灭的肉体中分离,改装在其它容器里的试验也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每天都是和那些嗑药的家伙们打交道……根本没有机会获得一个完整的实验对象。就在那时,故友邀请我拷问一名少女。要彻底到让她的精神完全毁坏……我就想,这是个不错的试验机会。所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从经验上来说,强奸比一般的拷问要有效地多。给神经系统带来的损伤能保持在最小限度,但却能产生极大的精神压力,最后自我和感情将发生认识分裂。允许别人不把自己当成人,而当作‘东西’来看待……这种精神状态是最适合进行魂魄转写的。”
面对身携怨恨之刀的涛罗,谢洋洋得意的发言相当于赤裸裸的挑衅。刚刚跪倒在地上的涛罗再次感觉愤怒冲昏了自己的头脑。
“……瑞丽,她就这么死了?
“处理的结果是三小时内脑电波没有任何反应。你所说的‘死’是指这个吗?
涛罗握住剑柄的手用力过猛,刀身微微颤动着。反射出的阴冷光芒,微微闪耀在昏暗的室内……然而涛罗的双眸比剑锋更为冰冷。
尽管被这种眼神盯住,但谢仍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
“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的医术感到开心?如今担任魂魄转写的江湖医生到处都有。如果是那群家伙的话,她将受到百分之百不可逆的处理。而在这点上,我的实验……是以她的复活为目的进行的。”
“……什么?
“你的妹妹还活着。她的肉体虽然已经毁灭了,但魂魄只是更换了容器而已。”
“你将她改编成了人偶的程序吗……!?”
谢怜悯地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教师感叹自己的学生不开窍一般。
“比如说,假定精神是和水一样的东西。将瓶中的水分为五杯,然后再装在另一个瓶子里。那么一开始的瓶子和新瓶子里的水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对精神进行加减法计算,一加一减到底会不会变成零呢……虽然这个实验与解开脱魂燃烧之谜无关,但魂魄量子化这一点我很感兴趣,于是我试了一下。”
谢平稳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面临死亡的人。正是因为他那份异常的自信,涛罗才在自己的杀意到达极限之前停了下来。
“你妹妹的大脑被吸出了所有的内容,已坏死了。但她并没有失去魂魄。只不过分开保存在不同的地方而已。如果把这些再次结合在一起,孔瑞丽可以复活的话……会怎么样呢?
“……能做到吗?
“不知道。我说过吧?这是实验。结论要等实验结束才能知道。不过,如果你能相信我的理论和技术的话……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是你妹妹的恩人。”
关于异端科学家谢逸达的传说,涛罗也略有耳
闻。将人类的精神转移到与大脑不同的媒介中……这才
是他所向往的最终目标。
“这个实验并没有获得委托人的许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医生来转移被强奸少女的精神而已。恐怕对我的打算完全没兴趣吧。不过,对方毕竟是青云帮的干部。凭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无法从他们那里回收实验对象了。也没有门路和金钱雇人帮我去回收。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很穷。所以我选择等待自愿的合作者。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帮助我的。我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得知了你生还的消息。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上海。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让我等了整整一年。”
涛罗感觉有点头晕。愤怒,混乱,还有……近乎愚昧的,飘渺的希望。
到底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错误的……在这个姓谢的男人脑袋里。
“你是想让我成为你的走狗吗?
“看来你是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了,不过事态还没有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不,或许应该说更加值得叹息了吧?想到‘她们’现在的遭遇的话。你的妹妹被分成了五等份,现在仍作为消遣品被污辱她的人玩弄。你就化身为白马骑士,把她们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怎么样?

“你……”
涛罗并不俱备足够的知识来验证这个老科学者的理论。但他并没有对谢所创造的知识以及与之相应的名声感到厌恶,反而心怀敬畏。
不……或许是涛罗太过懦弱,不敢一日咬定老科学家所说的内容是胡言乱语。如果是否定瑞丽死亡的话,再无稽的胡话他也宁可去相信……他心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涛罗察觉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被老科学家的话蛊惑了,他只能愤怒地吼道:
“你把人的生命……人的灵魂当作什么了……!?”
“这个,应该怎么看才好呢?”
面对涛罗的愤怒,“左道钳子”耸了耸肩,淡淡地一笔带过。
“我花费了自己的一生来追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后沦落到这种下场。”
谢倦怠地挥了挥手,将乱七八糟的房间指给涛罗看,他的嘴角挂起一丝自嘲的笑容。
“好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答复了吗?看看等你这么久有没有意义。我已经准备好一切了。之后就看你的了。”
“……”
涛罗紧握手中的倭刀,发出嘎吱的声音。
本想用这柄剑……将他们一个不落地杀掉。仇人不止“左道钳子”。还有背叛自己的刘豪军。污辱瑞丽的香主们。所有人都一个不落地杀掉。
使得,要杀的话就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只要确定了这一誓言,先从谁下手并不重要。
“可以……”
涛罗将出鞘的倭刀收回鞘内,压低声音说:
“我就听你的,先从帮会的那群家伙下手。”
先将所有香主血祭,回收他们的玩赏人偶,然后就能确认谢所言是否属实了。到时再决定如何处置这个男人也为时不晚。

涛罗作为杀手,曾夺走过无数人的性命。凭杀手的直觉,他知道这个老科学家并没有打算逃离。刚刚的滔滔不绝也不是为为了苟延性命。这个男人是真真的能让瑞丽复活……亦或,只是被这一妄想夺去心智的疯子。
不管什么时候应该也能和今晚一样,轻而易举地搜寻到他的住处吧。就算现在不杀他,他也绝对逃不掉。
“那就这么决定厂。”
谢打了个响指以示庆贺,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如果在手术前看到医生露出这种笑容的话,无论什么样的患者都会觉得很安心吧。不过与浮士德订下契约的那个恶魔或许也是这样的一副脸孔呢。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这个是?"
看到谢所带来的东西,涛罗一脸的不解。
“为今天所准备的特制玩赏人偶。把她带去吧。”
玩赏人偶。如今,在夜店随处可见的性玩具。在涛罗看来这种低级趣味实在让人恶心。
“让她自己走也行,觉得麻烦的话把她装进箱子里也可以。所以我才做成幼女型的。”
“你想让我拿她做什么?”
“要用刚才的比喻来说的话,就是‘新瓶子’。”
估计人偶在准备好之后放置了很长时间吧。启动后,机械少女起身时,从刘海散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个人偶的存储器上安装了特制处理器。它可以摄取不同的‘水’,并将其混合……也就是说,这是魂魄转写和再结合的程序。它能从我送给香主们的玩赏人偶那里吸出存储的内容,并将其回收与其它的数据合。你把五个个玩赏人偶的魂魄碎片依次转移到这个人偶的存储器中就行了。当五个人偶的碎片集齐时……你的妹将会在这个人偶中复活。恐怕她会成为把生物大脑百分之百转移到人工大脑的第一个人类。”
涛罗从谢的语气中隐隐感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如何确认瑞丽有没有恢复原状?”
人类灵魂的质与量原本就不能用单位来计算。瑞丽曾经分裂的魂魄集中在一起,真的能恢复
原状吗?
“这才是实验的重点。孔瑞丽的灵魂改变了容器之后,究竟还能不能称之为孔瑞丽这个人……只有她唯一的亲人,你,才能判断出这点。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一切都结束之后,请务必告诉我你的主观判断。这个人偶中的魂魄真的是你所认识的妹妹吗。”
“……”
是的,“左道钳子”也不可能有答案。他正是因为要追寻这一问题的答案,才会沦落到如今这么潦倒的境地。
幼女型玩赏人偶从床上下来,站起身,空洞的眼神望着涛罗。看上去她已经接受这个主人了,但并没有做出除此以外的动作。
正如谢所言,真的是个“空瓶子"……看上去除了基本动作以外其它的都没有安装。
“我等着你的答案。孔涛罗。”
谢伸出手想与涛罗握手,但涛罗只是用奇怪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房闻的每个角落。
“这里的设备足够将手脚换为义肢了吧。”
“当然了。十分钟就能搞定。”
“那就好。”
话音未落,剑锋便从左手的剑鞘中划过一道轨迹。
地板倾斜了……这种突然的不祥感袭上谢的心头,但他没有保持住身体的平衡,摔倒在地上。
谢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一不小心推倒了书架。他摔倒的地板上染满了鲜血。谢的右脚——曾经是膝盖的地方血沫飞溅。
“早点处理别失血过多。这种程度就死掉的话就没意思了。”
谢发出痛苦不堪的惨叫声在地上打着滚,涛罗冷冷地俯望着他,将染血的利刃再次收回刀鞘。
“呜……啊……!!”
“对他人的疼痛无动于衷的人,为什么在自己感
到疼痛时这么会如此的哀嚎呢。”
“……”
当然,光是这样还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愤恨,但今晚涛罗决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如果还能再次相见的话,那就不是一只脚可以解决的了。涛罗下定决心,看都没看谢一眼就扬长而去。
“……”
留在身后的人偶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她扫描了一下周围环境后,也没有再多看倒在血泊里的谢一眼,用蹒跚的脚步追在自己的新主人身后远去。

以“罗刹太后”之名响彻一方的青云帮陪堂朱笑嫣死后的第二天早上……
上海义肢公司大厦最上层的董事长室,如今三名香主齐聚一堂。
“这个是樟的玩赏人偶的头颅,刚刚被人找到了。”吴放在桌上的残骸实在是惨不忍睹。头颅被丢在磨坊街一条巷子里,三天后才被人发现。柔软的表皮被老鼠咬得乱七八槽,陶瓷骨骼都露了出来。
“有机存储器完全烧掉了。肯定是脱魂燃烧。而且……“
接着,吴又将另一个破损程度稍微好点的头颅放在桌子上。
“这是朱房间里残留的玩赏人偶的头颅。这家伙的存储器也一样。也就是说,孔涛罗把用她妹妹进行魂魄转写的玩赏人偶的数据都取走了。我想他也想要找我们报仇,不过看来孔的目标可能是人偶。”
“他在发什么昏,做出这种事情?
听到斌的问题,吴夸张地耸了耸肩。
“谁知道呢。大概就像你所说的,只是头脑发昏吧?那家伙太溺爱自己的妹妹了。妹妹的大脑被人分成了好几块,他气得发疯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好了,接下来怎么样?追那家伙的人呢。”
“……有几个出名的赏金猎人下落不明了。”
斌用生硬的声音回答道,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看来或许不应该悬赏啊。就算猎犬嗅到了孔的下落,也会担心有人从旁干涉而不上报。”
“之后遭到反击,跟踪也就回到了出发点吧。为什么全是一群无可救药的笨蛋?”
“和朱一样。那群家伙都有身为机械化……外家拳法的骄傲。瞧不起作为内家拳师的孔,结果成了他的刀下亡魂。还是应该召集大家开个帮会。帮主的死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还不到时候。”
刘想也没想就回绝了盟证的提议。
“必须在帮主的葬礼上祭上凶手的首级。不然的话帮会的颜面就会荡然无存。先将孔的首级取下。”
“可是总有一个限度吧。”
事到如今,与刘合谋的吴也不知道副帮主到底在想什么了。
“有点不妙啊。朱和樟被孔干掉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城市。如果花这么大功夫还没有解决他的话帮会的颜面才真的会荡然无存啊。而且最后才通知说实际上连帮主也被他干掉了。这样我们会成为黑道的笑柄的。”
“帮会花费血本对付孔才是下下之策。事实上孔很难对付的。在樟之后,朱也被他干掉了。事情应该慎重进行。”
“你的意思是再多花费些时间没无所谓?

“这才是上策。对他的‘电磁发劲’来说。”
面对吴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刘仍保持着从容冷静。
“电磁发劲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带来很大的伤害。在孔还担任帮会杀手的时候,他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每完成一个任务后都会有充分的休息时间。然而现在不同了,他没有时间调理自己的身体。第一晚是樟,第二天是朱……之后,他几乎每天都会与赏金猎人交锋。不断地与机械化人类交手,孔的生命就会一点点地被消磨掉。等他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
“……”
“没必要将帮会的兄弟们浪费在这只疯狗上。现在先挑唆野犬们帮我们消耗他的元气。”
这样倒还说得通。毕竟是比谁都熟悉戴天派电磁发劲的入所说的话,有一定的说服力。但两人深知刘的性格,还是有点无法释怀。
“真少见啊。你会这么为手下的喽罗着想。”
吴喃喃地说着,这时,斌接着说:
“我还以为你的作风是以效率优先而不顾风险呢。”
面对两人的质疑,刘仍流露出一脸深不可测的笑容,摇了摇头。
“人是会成长的。如今李帮主已经不在了,明天的青云会将由我来担大任……我要比以前更加爱护帮会的兄弟们啊。”
“少胡说八道了。”
吴骂了一句,想要一笑而过,但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总之,晚点再出动帮会。现在先把赏金升高,另外记得给提供消息者一定的奖励。”
听到这,斌一脸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
“只会传来些假消息吧?”
“区分一下真假就能暂时安心了。反正你们现在也闲着吧?
“……”
听到刘话里带刺,斌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虽然马上装回了平时的样子,但仍隐藏不住心里的焦躁。
斌缓慢地起身,俯望着刘。
“你可别忘了,刘。现在你对帮会采取的行动之后都会成为是否具有承担下任帮主资格的证据。虽然我们大家都会推举你,不过你也不要太轻举妄动才是。”
“我会记住的。”
“……”
斌又用尖锐的眼神瞥了刘一眼,像是想要再次叮嘱他一般。然后转身走入董事长室的专用电梯。
刘目送他离开之后,一脸愉悦地露出笑容。
“斌那家伙,居然敢威胁我。他想说的是……如果我没有资格的话,他就抢先取下帮主之位吗?”_
“那家伙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没有那种志气的,刘。”
面对满脸笑容的副帮主,吴却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用低低的声音回答道。
“所以说……你就老实交待吧,你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
“什么意思?”
“……”
刘用视线质问吴,但吴并没有这种胆量回应他的视线,特别是面对刘。
“一大早就打扰你了,董事长。”
刘丝毫不介意僵硬的气氛,轻松地从沙发上起身。
“那群阴险家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专心经营你的业务就行了。”
留下这句话后,刘的身影就消失在刚刚送走斌电梯中。
“……混蛋。”
高速电梯下降了数十层后,吴骂骂咧咧地踢了桌子一脚。
“现在是闹内讧的时候吗?啊?”

万里无云的寒空之下,只听得到充满寂寞的海涛之声。
漂流物从海的彼岸飘流到了这片人迹罕至的沙滩上,不断地沉积,再加上非法丢弃的废弃物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任由波涛冲刷。
这里是离宝山区吴淞口不远的海岸。只要是远离喧闹的公共场所,在哪和等候者相见都没有什么不同。涛罗特意选在这里只是想让瑞丽看看海。
“哇……”
瑞丽目光囧囧的大量着盖满沙滩的破烂。或许从孩童无邪的角度看来,这些锈迹、柴油以及海藻掺杂在一块的奇怪东西构成了一副让人心潮澎湃的异世界的景观。
“这儿,好棒啊!像龙宫的庭院一样!”
看到瑞丽欢欣雀跃的样子,涛罗也会心一笑。
“会不会有玉匣(注:出自日本民间故事《浦岛太郎》)呢?会不会有呢?”
“哈哈……这个嘛。很有可能啊”
涛罗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瑞丽便向海岸奔去。
一眼看去,没有发现装有高压气体的容器或是哑弹之类的爆炸物。锐利的金属和细菌、污染物之类的危险物也没必要特意去提醒现在的瑞丽了。虽说玩赏人偶的身体也不是特别结实,弹决不像人类那么脆弱。
“……”
涛罗一边望着瑞丽与拍打着岸边的浪花嬉戏,一边回想起首次在“左道钳子”的诊所中与她相遇的那晚的情景。
如果说那时左道钳子交给自己的只是具近乎尸体
的躯壳,那么现在的她已经明显恢复了生命的气息。瑞丽的生命。
现在里面装有的魂魄只有从两个玩赏人偶那回收的份量。话说得结结巴巴的,记忆也很不清楚,但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瑞丽恢复了感情。
她还没有恢复思考能力和认识能力。说起话来和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瑞丽忘却了诸如谦虚和羞耻之类的想法,但现在的瑞丽反而表现得十分纯真坦率。
涛罗看到身边停着一辆废弃的汽车,顺势坐在车子的挡泥板上。看到哥哥没有陪自己一块玩耍的意思,瑞丽马上跑回来像在催促他一样抓起他的手。
“哥哥也,一起找玉匣吧!瑞丽在找哟。”
“哈哈……我不知道什么玉匣啊。你找到之后我帮你来搬,瑞丽先去找吧。”
“嗯!”
瑞丽听话地点了点头,继续搜寻她的宝物去了,真是一刻也静不下来呢。涛罗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妹妹,思绪飞回了过去。
当时涛罗一心沉迷于剑术修炼,幼时的妹妹总爱缠着他要他陪自己玩耍。那时自己没有理会她,现在能弥补那时的过失吗。
“喂喂,哥哥。这根棍子,和兰陵王的鼓槌一模一样呢。”
“啊……”
瑞丽拾起的金属棒一端垂着红色的电缆,看上去的确有点像“陵王”舞乐上使用的系着红线的鼓槌。
“你还记得吗?‘兰陵王’……”
“当然了。”
瑞丽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说。
“哥哥告诉过我嘛。我才不会忘记呢。”
瑞丽高高地挥舞起棍子,同时纤细的左手结了个剑印。
叮、叮、叮……
手镯上的铃铛如响器般叮咚作响,用鼻子哼出的旋律——正是《兰陵乱序》的龙笛(注:日本雅乐的管乐器)伴奏。裸露的膝盖高高抬起,开始跳起了出手舞(注:日本能剧《兰陵王入阵曲》中的舞蹈)

(啊,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
年幼时,瑞丽十分羡慕终日沉溺于剑术中的哥哥,软磨硬泡着想要学习剑术。于是涛罗为了安慰她,亲自教给她这个舞蹈。
兰陵王。传说过去齐国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国王。但是他的士兵们都被国王的美貌所吸引,无法战斗了。于是国王就戴上了威严的龙面具亲临战场,终于大破敌军。这曲《兰陵王》就是根据美丽的国王的英勇身姿而编成的舞曲,在为数不多的几个舞曲中以轻快华丽而著名。
在幼小的瑞丽眼中,这种不像舞蹈的轻快大胆的动作看上去和剑舞没什么区别吧。她忘我地反复练习,无论是在房里,还是在庭院里,一天到晚地跳个不停。
瑞丽的动作和当时一样朝气蓬勃,她伸展着身体,欢欣地奔跑在海岸上。尽管脚步有些笨拙,但她展双臂跳向天空的舞姿看上去仍能让人感觉到孩童的活力。
涛罗心里沉淀的各种想法都像被洗刷干净了一样消散开来。不知不觉中,他也伴着欢舞的瑞丽,一边用手打着拍子,一边哼唱着轻快的台词。
瑞丽用小巧的身体努力地高挥鼓槌做出申斥三军的动作。让一个孩子来表演这些实在是英勇得近乎滑稽了,但却更惹人怜惜。
“……”
涛罗一直缄默不语,但眼神十分柔和。
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次感受到如此幸福的时刻。
思念的潮水推动着一股异样的热流涌向涛罗的胸口,本想暗自忍住的涛罗最后还是没有抵住恶潮的拍打,他停下了伴奏,不停地咳嗽起来。
“真是的。认真地做哟!哥哥!
瑞丽嘟着嘴责备了哥哥一声,但她并没有停下飞舞的脚步。
“对不起,对不起……”
涛罗笑着道歉。他用手轻轻拭去嘴角的液体。把鲜红的血沫擦到黑色大衣上的话,就不会很显眼了吧。
真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希望在自己剩下的时光里都能有她的笑容相伴。
涛罗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将来。由于接二连三地使用电磁发劲,涛罗已经身患无药可治的内伤了。
但他不后悔。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妹妹,本来就没有任何苟活于世的理由。
然而现在从翩然起舞的人偶中看到了瑞丽往昔的模样,他不知不觉地感到自己实在无法再次舍弃生命。甚至怀有一点飘渺的希望,希望可以挽回昔日远去的幸福回忆,以及和妹妹一起生活的安宁日子。
可是这些都无法实现。现在还剩下三个仇人……有的人身处铜墙铁壁的老巢之中,有的人身怀精湛的武艺阻拦在涛罗面前。
现在荣登上海义肢公司董事长宝座的“网络盅毒”吴荣成。暗器高手“百综手”斌伟信。还有曾经的兄弟,“鬼眼丽人”刘豪军——今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场殊死的战斗,根本不可能保得住这具身体。
那是一条无法逃避的道路。他们囚禁着瑞丽的碎片。只有将这些全部取回之后,瑞丽才能成为完整之躯。

(
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让瑞丽,让你……)

涛罗将瑞丽欢舞的身影铭刻在脑海之中,暗自在心中发誓。
(一定会让你恢复的……)
瑞丽对涛罗悲怆的誓言一无所知,她只是一脸天真烂漫地在岸边继续独舞。

“……”
突然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涛罗越过自己的肩膀往身后一瞥。
那个男人在走进涛罗的视野之前,故意弄出夸张的脚步声靠近。或许他很清楚对方是什么人,现在处于什立场上.,才特意以此申明自己并没有恶意吧。
那是一个没有什么明缸特征的中年男人,偏黑的皮肤没有什么光泽。头上戴着一顶皱皱的鸭舌帽,身上披着一件廉价的耐环境大衣。看上去像个随处可见的民i工。
然而,时针已经指向约定的时间了。他定是与自己约在这里相见的那个人。

涛罗再次望了一眼海滨,瑞丽仍沉浸在舞蹈之中,离这里很远。应该不用担心她会听到这边的谈话。
“……我以为你至少会乔装打扮一下。没想到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出来,还真是有胆量啊。”
刚一开口,男人就冷笑着揶揄涛罗。
“你知道整个上海出动了多少匹猎犬追捕你的下落吗?
“我不想知道。这种事情太烦琐了。”
到今天早上为止,涛罗一共杀了五名刺客。因为在察觉到追兵气息的同时他便先发制人出了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暴露容身之处。不过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吧。总有一天青云帮会直接出动整个帮会进行追踪,那样的话上海就成为了那群家伙的庭院,不出一会就会被团团包围了吧。
不过,涛罗也心存一丝疑惑,为什么现在帮会还没有出动,只派了几只野狗呢。掌握帮会中枢的斌和刘为什么不趁势攻过来呢?
“整个都市都在流传着你的传闻。”
一阵海风拂过,男人缩了编脖子,用胳膊肘支在涛罗身边的废车车顶上。
“‘紫电掌’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鬼迷心窍地_咬上了饲主青云帮……已经杀了两名香主了。你的首级已经标价到三十万元,光是提供你的下落就有两万赏金……”
“你没把我卖了吗?”
“你认为我把你卖了之后还能大摇大摆地来这儿吗?”
“也是。你白白浪费了两万赏金,特意来这见我了。”
涛罗用尖锐的眼神瞥了男人一眼,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现在是青云帮的仇人,没错吧?”
男人没理会涛罗的视线,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烟草,点上火。
“我当然知道你。名振江湖的‘紫电掌’孔涛罗……但是那个紫电掌大爷到底为什么想与我这种无名小卒见面呢,这点我很想知道。”
听到男人的话,涛罗像看穿了对方一样,脸上始终挂着冷笑。
“因为我也知道你。秦贤——或者应该用米哈伊尔·斯求格列夫来称呼你?同志。”
“……”
无言的缄默,只有海风呼呼地带走了男人烟草上缭绕的香烟。
你所说的斯求格列夫是谁啊?”
“格鲁吉亚黑手党的‘破坏狂’。外表上是蒙古人种,但骨子里却是斯拉夫的想法(注:使用斯拉夫语的民比族,主要分布在中欧、东欧、东南欧地区,曾经为了生存而与多个民族进行争斗)。那个间谍一直在等待机会扳倒青云帮,秘密地在上海活动。”
“你知道得还真详细啊。”
“我还在为青云帮做事的时候,曾经有人两次委托我去杀了那家伙。第一次干掉的是他的替身,第二次干掉的人现在还无法确认身份。凭我的直觉,秦贤,你才是货真价实的斯求格列夫。”
“嗯……”
男人敷衍地附和了一句,然后将手里的烟草扔向海滩。
“不过,如果我是那个斯求格列夫的话……事情就不好办了吧。我们两个不可能一块回到城市吧?其中一个人会在这儿成为尸体吧。”
“你没有必要杀死我,同样你死了的话我也会很为难。我想找的是活着的斯求格列夫。”
“你就不考虑斯求格列夫同志是怎么想的了?”
涛罗轻声一笑,从废车的挡泥板上起身。
“我出于某种原因,想要做掉‘上海义肢公司’。这样的话就等于是攻城战了。光靠一把刀实在难以做到。所以,我想要借助你们的力量。”
最近,以大型企业为目标的恐怖活动频频发生,如今大多数的企业都在私有地内采取超出法律范围的自卫手段,当然这点也被默认了。特别是像上海义肢公司这样的背后从事非法事情的企业,一般都会设有极为森严的重武装保安部门,即使说是私家军队也不为过。
涛罗的下一个目标是吴荣成,但敌人防范十分森严,吴也一直待在公司大楼里不肯出来。这样的话就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那么就需要准备相应的兵力。
所以涛罗才将目光放在米哈伊尔·斯求格列夫他们这些俄罗斯黑手党的破坏间谍身上。
“对俄罗斯的同胞来说也不是坏事吧?这可是摧毁青云帮地基的绝好机会。”
“啊,听上去的确是不错。”
不知何时起,斯求格列夫的眼眸里隐蕴着尖锐的光芒,声音也冷了下去。
“但是就这种程度的小事,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委托你来做?”
涛罗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所说的事情产生兴趣了,暗自窃喜。
“我想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吧?斯求格列夫,你来到这座城市有多少年了?你原本就不是中国人,再费神费力也没用。再怎么乔装,再怎么学会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光凭这些你还是无法进入重要的部门。这就是中国人的黑社会。”
以帮会为首的亚洲传统犯罪组织具有深厚的历史,与西欧的犯罪组织截然不同。他们以长久的铁一般的团结为荣,以独特的嗅觉巧妙地分辨出异己分子。不懂其中奥秘的西欧人绝对无法瓦解他们的根基的。
“你们需要帮主。需要一个熟谙这座城市和青云帮的人……”
“你是在说,那个人就是你吧?
“尽管是阔别了一年之久的老巢,但还留有一些瀵我个人使用的门路。你们准备钱和兵队。我负责准备信息和供应机械入侵的门路,怎么样?
斯求格列夫用一脸深不可测的表情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那张与真正的中国人没什么分别的脸庞像面具一样一动不动。
“……现在上海义肢公司倒闭的话,青云帮也就完了。”
“……”
涛罗没有附和,只是沉默地催他做出决定。
“我整整花了四年多的时间装成中国人。和你们吃同样的食物,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举止……在这期间,我也学会了你们思考问题的方法。‘礼 仁、信、义、勇、智’……中国人最喜欢把这些词挂在嘴边。没错吧?
听到斯求格列夫列举的六个字,涛罗不禁笑出声来。
“真像是小学生的六德啊。”
“特别是对你们来说,亲兄弟的羁绊应该是最重要的。而帮会的誓言比血缘关系更要坚不可破。然而你却如此轻易地毫不留情地背叛他们……我从没见过这种中国人。我真的能相信你这样的家伙吗?”
“没想到竟被你一个西洋人说教忠孝仁义啊。”
斯求格列夫的语气很轻松,但视线却如刀刃般锋利。涛罗冷笑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没错,你所说的的确是人与人之间的生存之道。不过,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
“所以我也不会对你们讲什么义气。只是想利用你们而已。你们也尽管利用我,用完后丢弃就行了。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你想堕落的话随你,我可一点都不想陪你去地狱的底层。”
“那么你就小心点吧。记得中途下车。”
涛罗冷冷地说着,他已经可以确信斯求格列夫脑内的天平倾向哪边了。俄罗斯黑手党一直虎视睽睽地想要从青云帮那里夺取机械化黑市的霸权,就算再危险的赌注,斯求格列夫肯定也会上钩的。
“……我和国内的负责人商量一下,今天晚上给你答复。”
“我等着你的答复。”
斯求格列夫转身离去——没走多远又返过身来。
“你所杀的第二个‘我’,的确是斯求格列 夫。”
“……什么意思?
“多米托利·斯求格列夫。我的弟弟。我还没有 忘记当时立下的复仇誓言。”
“……”
说完后,斯求格列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涛罗目送着他的背影,回想起自己的杀手生涯。
回首便是尸体堆成的高山,以及数不胜数的怨恨……要不是瑞丽陪在自己身边,自己早就厌倦了那种生活了吧。
所以在没有瑞丽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东西值得珍惜。将一切毁坏,不留一个活口都无所谓。
一切郡是供品,包括自己在内。
“……喂,哥哥?
“嗯?”
瑞丽不知何时回到了涛罗身边,涛罗转过头时,正好碰上不安地抬头看着自己的瑞丽的目光。
“你们在说什么呢?刚刚的叔叔是谁?
“没什么。不认识的人。”
涛罗没有对自己的谎言有任何内疚,他一如既往地和妹妹愉快地说话。瑞丽不需要知道这一切。
“很快一切都会恢复原状了。”
“?”
“很快你就会跳起很漂亮的舞蹈。也会想起弹琴的手法。你会回到过去的瑞丽。我将用这双手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
“???”
涛罗尽最大的努力在妹妹面前展开笑容,但他感觉到一股澎湃的热潮正在不断地抨击着自己的胸膛。




(那个,有个“目光囧囧”,我知道这是错字……不过很想坚持……请原谅我的任性)


[ 本帖最后由 衰到不行 于 2008-5-19 07:08 编辑 ]


第一章
浦东地狱变
少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吴荣成屏住呼吸,手持化妆刷的刷头靠近她的脸庞。吴为她画好眉毛,涂上睫毛膏,人偶的表情看上去栩栩如生。画这些东西时必须集中精神,不能考虑其他事情……
然而吴却无法抑制之间的颤抖。
(“还不到时候。”)

(什么意思?)
(“那群阴险家伙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专心经营你的业务就行了。”)
“……切。”
吴懊悔地咂了咂舌,然后将化妆盒和眉刷放回到桌上。
“行了,修好了。彼得鲁什卡(注:现代芭蕾舞剧《彼得鲁什卡》中的一个人偶名)。”
听到主人焦躁的语气,被称为彼得鲁什卡的玩赏人偶伸出手擦拭着自己的脸庞,吴将近一个小时的努力付诸东流。
(真搞不懂……刘那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先杀害李天远夺取帮主之位,然后再讲罪名冠在前来复仇的涛罗身上。这本是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因此,吴才助了他一臂之力,把杀害帮主的罪名完全推给了孔涛罗。
但是刘却在进行着最后一手之前犹豫了。现在将帮主的死公之于众的话,就能出动帮会以报仇之名追杀孔了。
(居然说什么……帮会的颜面?少开玩笑了,刘……你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的。)
不过既然刘决定了要韬光养晦,吴再掺上一脚也无济于事。就是再多想也没用。

现在自己所在的这间房间本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心火从这种烦琐的事情里解放出来而准备的…然而今晚吴实在难以沉醉在曾经废寝忘食的嗜好上。
和那群只把玩赏人偶当成性欲发泄装置的粗俗家不同,吴是真正喜欢人偶的人偶爱好者。他将原来董事长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改装成了设计工房,里面的装备甚至不亚于专业玩偶工匠的工房。
人多数名声显赫的黑客都具有艺术家的美感,吴也小例外。但他追求的不止是诸如象棋博奕之类的网络犯罪技巧的美学,同时也追求指尖可以明确感触到的美感,这种美感在电子化信息编织的虚拟空间是无法呈现出来的。
吴百无聊赖中唯一的慰藉就是改装机械玩偶。机械电子学所具有的构造美完全模仿了细腻可爱的真正的女人,吴的指尖和审美观都借此得到了极大的愉悦感。
事实上,以“网络蛊毒”闻名上海时,吴的表面工作就是玩赏人偶设计师。
对吴来说,刘送给他的上海义肢公司是最好不过的礼物了。就算不去考虑帮会经济上和战略上的意义,仅从个人兴趣出发,吴也能完美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每天都没感到任何束缚,过得十分充实。但他没想到舒适的生活竟会受到这种威胁。
继樟之后,朱和她的部下也受到了袭击。之后过了五天。凶手孔涛罗的下落依旧不明。
他知道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了,但帮会没有正式采取对策,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于是,吴媒体安都闭居在可以说是自己的城堡的上海义肢公司大厦里,没有踏出这里半步。
他捏造了一份恐怖活动的犯罪预告,大幅度地加强了警备。但是程序化的护卫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肯定有空子可以钻。这是吴本身作为第一线的电脑犯罪者所信奉的铁条。
刘和斌万一遇到什么还能靠自己的武功抵挡一阵,但吴不是习武之人,他别无选择。面对不知会何时来袭的暗杀者的威胁,他只能战战兢兢地束手等待。
仿佛要刺激他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一样,秘书那里的铃声响了起来。
“……什么事!?”
吴再三交待过。当自己在这间房里时,对公司里的一切事务都不过问。听到吴焦躁的声音后,秘书诚惶诚恐地问答说:
“那个……是斌伟信先生派来的人……”
“……”
既然是青云帮的来客,吴也没法置之不理。
“好了,让他进来。”
还是想尽量少见帮会的人。特别是盟证斌手下昀人。
(都怪刘磨磨蹭蹭的,连斌那家伙都开始行动了……)
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机械化人类走进工房内。
“元氏兄弟吗……”
“元氏兄弟吗……”
“好久没见了,吴香主。”
哥哥名叫元家英,弟弟名叫元尚英。这对机械化双胞胎以“元氏双侠“之称闻名。在帮会内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们俩什么时候变成传话的人了?”
“不,我们并没有担任这类工作。”
家英拱手抱拳,淡淡地否定了吴的说法。接着尚英用与哥哥一模一样的声音继续往下说。
“我们兄弟俩受斌盟证之命,前来吴香主身边保护您。”
“保护我,啊?”
惊惶与焦躁之情交杂着涌上吴的心头,他的声音都变了。但机械化双胞胎兄弟依然不为所动,淡然地继续说下去。
“不忠不义的奸贼孔涛罗已经明显威胁到了青云帮的香主。您是帮会无可替代的人材,请务必多多加小心。”
“切……”
吴已经知道了斌的想法。借护卫之名,实际上是想监控吴周围的情况。如果斌开始怀疑刘了,他就会最早关注吴的动向,毕竟吴与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开什么玩笑,混蛋。想搅了别人的局吗?)
兄弟俩自然不明白吴内心的焦躁不安。
“从今天起我们兄弟俩会随时守候在您身边,请您……”
“喂,你们的拳脚能派上用场吗?”
“能……”
吴一脸愤恨地盯着双胞胎。斌周密的计划自然不用说了,这对兄弟的不苟言笑也让吴十分窝火。
“就连你们的宗师罗刹太后都被孔那家伙给干掉了……现在还要请机械化外家来保护我吗?真是感激涕零啊。”
“……”
吴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讽,但双侠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拳士的护卫能靠得住吗!在解决一切之前,我不会跨出这座大楼一步的。不用你们费心了。”
“可是……”
“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要说又不是打发小孩子对吧?叫你们回去你们就乖乖回去的话,又会挨盟证大人一顿臭骂了。公司内部的通行证在警卫科发放,你们过去领吧。A2以上可以自由出入的那种。
不过如果你们妨碍到公司业务的话,就马上给我离开大楼。还有就是别出现在我面前。”
“……”
两个机械化拳士用毫无感情的电子义眼凝视着吴。但吴不会因为这样就让步的。
“这里的警备已经是万无一失了。你们俩少来瞎搅和。随便去哪个咖啡店消磨一下时间吧。”
“……是,我们明白了。”
出乎吴的意料,双侠轻易地让步了。两人看上去都是顽固不化的那种类型,估计是斌跟他们提过不要太刺激吴吧。
(一个个的就只会试探对方的心思……真实的,居然把野狗放到这儿来了。)
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思又回到了眼前端坐的人偶彼得鲁什卡身上。这是他的收藏品中花费精力最多,最为贵重的玩赏人偶。精雕细酌的身体构造可以说是吴的最高杰作。
“你哥哥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
彼得鲁什卡完全不明白主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解地偏着头。这一无意的动作里完全看不出情绪模拟留下的生硬痕迹。
吴曾经对人偶的这种“演技”持否定态度。在他这个纯粹的玩偶爱好者眼里,特意给玩赏人偶加入感情脚本模仿人类的动作很没有意思。从真人那里进行魂魄转写,更是无聊之极。
人偶保持着人偶的样子就好。因为陶瓷眼珠里的葛蓓莉娅(注:芭蕾舞剧《葛蓓莉娅》里出现的人偶名字)本来就很漂亮了。
然而在接触到“左道钳子”的这一“作品”之后,吴改变了他的想法。本来在吴看来,那只不过是刘的异想开天而已,但一旦将其据为己有之后,他便感受到了其中无尽的乐趣。
毕竟“左道钳子”亲手给这个玩赏人偶转写了占总容量百分之二十的魂魄源。这个有机存储器本身已经是价值连城了。跟大街小巷里的违法玩赏人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彼得鲁什卡也堪称是体现吴收藏精神的绝品。
“也许已经为你准备好华丽的舞台了哟。”
“……?”
孔对这些从孔瑞丽的大脑进行魂魄转写的玩赏人偶抱有近乎执念的兴趣。
(那家伙的目标果然是……)
万一孔突然出现在吴面前的时候……或许那时就是可乘之机。

按照吴的指示,两兄弟往警卫科的楼层走去。尚英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叫住了前头的哥哥家英。
“哥哥……”
“别说了。连‘罗刹太后’朱都失手了.我们外家拳士早该放下那无聊的自尊了。”
家英没有回过头,抢先用强硬的语气回答道。
“能留在公司大楼里就已经是万幸了,之后我们只需尽最大努力保护这里就行了。”
吴的嘲弄激起了兄弟俩心中的怒火,但他们只能一边强忍着内心的澎湃,一边不快地往前走去。
“吴香主这边不出去的话,孔涛罗肯定会潜进来。那家伙就是这种人。”
“终于要和那个孔交锋了吗……”
这两兄弟虽然是外家拳士,但同时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肯与内家气功派的涛罗结交的好汉。在帮内结交为义兄弟的话,流派的差异都是小事……三人曾是举杯i共饮,意气相投的好兄弟。
“我到现在都想不清楚。孔那样的一代豪杰怎么会做出这种行径……”
“啊,这个嘛。哥哥没听说过吗?有传闻说孔是在为妹妹报仇。”
“……别乱说话。都是毫无根据的谣传而已。”
家英嘴上告诫着尚英,但他的表情也十分愁苦。哥哥的想法和弟弟看来没有多少差别。
“哥哥也看到了吧?吴香主身边带着的那个玩赏人偶,那个行为举止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人偶。如果谣言是真的,孔的妹妹被献给了刘副帮主所率领的香主们的人偶……”
“别说了。”
这次家英毅然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孔是为了报仇的话,倒也合情合理。但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像饿狼一般噬血……无论事态如何,现在很明显是孔的错。我们绝不能饶恕他杀害同胞的不忠不义的事实。”
“唔……”
“尚英,莫非你想说副帮主毙命于孔的剑下更好吗?”
“……怎么会。我什么也没……”
“这样就行了。”
家英对矢口否认的弟弟重重地点了点头。
“最近鬼眼丽人实在是太专横,我也看不过去了。如果不是李帮主有令在先,我现在就想去取下他的首级。”
“哥哥……”
“就算持剑踏上了无义之路,但只要有义相随,也是名正言顺的诛戮。如果光是挥起砍刀就能算是斩奸除恶的话,谁都不会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了。”
“……嗯。”
“别忘了我们的梦想。我们是以义兄弟的誓约聚集在一一起的帮会成员,和那群光会乱咬人的野狗是不同的。为了让大家明白这点,我们必须干掉孔。”
“……心情很沉重。”
“嗯……”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双侠的想法归结到了一点。

黑暗中,充满尘埃味道的空气异常宁静。这宛如时间静止的缄默……被一阵重重的拉门滑动声打破。
略带柴油气味的河风和临近曙光的浅淡黎明渗入了这座封闭了很久的仓库内。入口拉开了一道小缝,外
边毗邻着黄浦江的南市——绍宁码头的靠岸处。外面的空气混合着尘埃,隐隐的黑暗中尘埃飞舞,这时,一阵电筒的光线将黑暗切成了两半。
“这边,大哥。小心脚下。”
低低的说话声后,响起了两个脚步声。电简的光在黑暗中游移了一小会,最后定格在仓库里面的墙壁上。
“……这个是?”
五个比人还要高的木箱整齐排列在眼前,上方覆盖着防水布。箱子上面没有贴任何标签, “紫电掌”孔涛罗用手触摸着箱子的侧面,低低地问着。
“这些东西虽然是型号不全新旧不一,但都是军用武器。武装、弹药等所有装备一应俱全。打一场战争都没问题。”
带领涛罗进来的年轻人得意洋洋地介绍道,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偶尔朝涛罗投去的视线里却充满了单纯的畏敬之意。
梁力为。青云帮最底层的一员。平时靠贩卖二手货或是提供情报糊口,不过偶尔也会为青云帮做点事。
涛罗担任帮会杀手时,好几次派他做联络员。
“这些都是收纳在军队仓库里的新家伙哟,不过就是超出了说明书的使用年限而被丢弃了。之后只要重新打上制造号码,转卖到南美或者非洲去的话……军部的大人们和义肢公司都能赚到不少一笔钱。”
“你也参与他们那些大官的倒卖活动了吗?梁。”
“这些东西还需要在这个仓库里存放三个月。一时不见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的。另外,关于软件……”
梁从夹克衫里掏出两张存储卡。
“这是夺取SV控制权的消除器。安装了这家伙的 SV可以飞到任何地方。还有……这家伙是这次最难搞到手的东西。”
说着,梁把另一张用红色纸带做好标志的存储卡递给了涛罗。
“这是吴以前制成的‘网络蛊毒’。在网络上流传自然进化之后,我再把它改写成了这样。一开始只是普通的防火墙程序,不过一旦防火墙被攻入之后就能转化成杀人蠕虫病毒。感染后的硬件都会出现物理损伤,所以使用时一定要小心。”
杀人蠕虫程序……如今在网络上已经得以普及,受害者大多是通过移植神经终端直接使用接口接入,使用这一程序攻击城市可以发挥出相当于过去BC兵器(注:Biochemical,生化)的威力。
这个程序是最适合恐怖分子使用的攻击手段,因为它比过去的杀戮兵器要便宜得多,而且不受一切地理上的制约,可以任意选择目标。
“不好意思了,梁。辛苦你了。”
“这点小事,不用在意。’’
梁轻佻地一笑,神色又恢复了严肃。
“你是要用这些东西……讨伐他们吧?”
“……什么?”
“你是想摧毁刘那一派吧?我听说大哥回到上海后把刘的那群狐朋狗党杀了个痛快,啊,果然如此啊。”
“……这些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涛罗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但梁说得越来越起劲了。
“不用再瞒我了。我们的心情都是一一样的。自从鬼眼那家伙当了副帮主以后,青云帮就被他搅得乱七八槽的。战斗机械化人类四处专横跋扈,简直就成了人渣堆了。’’
“……”
“李帮主生病了没法采取行动,鬼眼就恣意妄为地掌控了帮会。最近都没有人见过帮主了。有人在私下说搞不好帮主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大家都忍耐到极限了。所以大哥,请一定要帮帮我们,只要你一声令下,马上能为你准备好军队。”
梁径直地凝望着涛罗,涛罗撇过脸去,不敢正视他的眼神。
“我……不是那块料。”
“怎么会,孔大哥的大名可是威震全上海啊。大哥,只有你才能重振青云帮……”
一直喋喋不休地的梁突然闭口不言了。他察觉到有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朝这边靠近。
“糟了,大哥,赶紧躲起来吧。”
“不……不用担心。”
和梁不同,涛罗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出现。
发机动的声音停在仓库门口,外面有人把半开的仓库门全部拉开,一辆卡车缓缓地开了进来。
卤素灯发出的光芒从正面照在梁和涛罗的身上,让两人感觉十分晃眼。几个人影不慌不忙地光源背后走了出来。
“大哥,这,这些家伙究竟是……”
斯求格列夫看着梁一脸的狼狈不堪,脸上浮出邪恶的微笑。
“…………(打扰到你们了吗?同志。)”(一串俄语……饶了我吧)
尽管不明白意思,但听上去就知道是俄语的发音。梁的表情僵住了。
在梁还没反应过来时,涛罗就采取了行动。
他飞快地把手伸向呆立不动的梁的后脑.点丁他的玉枕穴。孔在他失去意识,昏倒前抱住了他。接着义点了他胸部的穷绞穴。
性命忧关的经胳被封闭后,循环系统停止了运作,梁晕厥后因缺氧而一命呜呼了。涛罗先点他的玉枕穴让他昏迷过去也算是对深信自己的愚昧信徒的一点慈悲吧。
“用一根手指就把他送往地狱了吗……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杀手啊。”
斯求格列夫一脸钦佩地说,涛罗用冰冷的眼神怒视了他一眼。
“要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也不用干掉他了。”
“我就知道你会说出这种傻话,才特意要灭口的。”
斯求格列夫冷笑道,卸下藏在身后的自动手枪的消音器,扳上安全装置后收进皮套里。
“不过,你的行动也太快了一点。”
在两人谈话时,斯求格列夫的部下们……每个人都伪装成了东洋人,但实际上都是货真价实的俄罗斯人……他们在用铁棍撬开梁给涛罗看的木箱之一。
里面是一个稍扁的球体,类似于橄榄球状的巨大物体。
固定在木箱里的物体直径比成人的身高稍短一点。物体上面没有任何涂饰,也没有任何表面处理,露出的材料的金属质地给人带来一种一切都以性能优先的军用机械的冷酷感。
“好了,让专家来检查一下吧?
一个男人把梁的尸体抬进卡车,然后从货贺上把一个古式木桶卸了下来。涛罗看到木桶侧面加盖的西里尔字母的烙印,蹙眉问道:
“……鱼子酱?
“是哟。黑海产的高级货,要不要尝一口?
斯求格列夫半开玩笑地说着,他把木桶盖上的起货钩揭开,然后把手伸进去抓了一把像焦油一样黑黑的东西。
“……”
斯求格列夫在木桶里摸了一小会,最后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捆得严严实实的大包裹,约有一个篮球大。
“这是哪个?
斯求格列夫问自己的一个部下,那个人检查了木桶的编号后,回答说:“是米歇。”
“要叫醒他吗?
“嗯,你准备一下吧。”
部下毫不吝惜地把一匙数千元的高级鱼子酱撒在也上,斯求格列夫解开塑料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半圆形的金属容器外面缠着柔韧的金属管。这是与完全义肢化身体相适应的标准规格的脑壳……也可以说是将人类压缩到极限的模板化的“人类”。半园形部分收纳了控制脑部的防震动脑壳以及生命维持装置,而周围的软管则收纳了脊髓的中枢神经囊。
“……居然想的出这种方法潜入国境。”
“比藏在后备箱里越境要舒服多了。”
男人按斯求格列夫所命令的,从卡车的仪表盘里取出了移动PCHandycam(注:HandycamSony公司的消费性数码摄像机品牌)
他把缠绕式的电缆抽出来之后,按顺序把PC,以及Handycam连接在从捆包里取出的脑壳上。
“……OK。”
斯求格列夫给手里的Handycam插上电源,然后一边窥望着镜头,一边朝着麦克风说:
“早上好,米歇同志。该起床了。”
这时,移动P C的扩音器里传出一阵近乎噪音的嘟嚷,然后开始用俄语说话。
“……啊,能看见了。你是米哈伊尔吗?
“没错。欢迎来到上海。天空之旅怎么样?”
“一点都没意思。维希利那家伙,居然把我和那本我都看过了一百遍的黄色书籍连接在一起……”
声音是中性的合成音,但语调栩栩如生。应该是这个大脑……米歇原本的语气吧。
“我已经厌烦了VR(注:演习)。想快点活动真实的手脚。这次的身体在哪啊?”
“现在就给你看,你自己检查吧。”
斯求格列夫把Handycam拿向了木箱中的重机动装甲。这时,扩音器里传出了尖锐的嗓音……听起来像是米歇喝彩的口哨声。
“三七型重机动装甲吗……这家伙不错。火力和机动力都是首屈一指的。最适合短时间作战行动和身体。再拿近点。”
斯求格列夫按米歇所说的,又走近了几步,改变Handycam的画面角度,拍摄下了各种细节。
“……不错。接下来就是里面的内容了。把终端和维护端口连接在一起。”
斯求格列夫按他所命令的,用电缆把移动PC的插槽和重装甲外部终端连接在一起。
很快电脑开始自检,PC液晶画面上显示出重装甲的详细性能。
米歇的大脑可以直接检查数据,比斯求格列夫直接用眼睛去看要快得多。扩音器里传出欢愉的合成声音。
“……哈哈哈。太让人兴奋了。五点五六毫米多发连装链枪,还有全自动手榴弹和高波震动剑。这些都是一流的突击装备啊。有了这些,连首相官邸都能大摇大摆地冲进去了。OK。马上连接好,我想尽快试试这具身体。”
“喂喂。VR麻醉还没完全醒吧?先等麻醉过了再说。”
“别小瞧人。我从十五岁那年春天就舍弃肉体了。我曾经在醒来五分钟后就干掉了敌人哦。”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
斯求格列夫从外部进行操作,将重机动装甲背面的紧急舱口打开,把脑壳放进舱口下方的插槽中。
重机动装甲开启了动力,外部的轴承如石榴一般炸裂展开,折叠在内部的四肢伸展开来。
光学传感器开始旋转,感知周围的空间。从起身到用双脚步行的控制都很灵活自如。看来米歇果然习惯了改换身体,所以才会有那样的自信。
运转中的重机动装甲光是那威风凛凛的外表就能让见者心生畏惧了。金属铸造的身体像真正的生物一样敏捷迅速,让人不禁联想起恐龙之类的巨大节肢动物。
尽管他的外形已经只能用怪物来称呼了,但仍然具备人类的脑子,还可以将每一个螺丝都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毫无疑问这仍是“人类”的一种形态。
“怎么样,紫电掌……”
斯求格列夫对活动自如的重机动装甲看得入了神,他的语气已经有点飘飘然了。现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在勾勒袭击作战成功的画面了吧。
“你的电磁发劲和这家伙交锋的话能取胜吗?
涛罗沉默地摇了摇头。如果对手是这种怿物的话,瞄准自己的那一瞬间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了。根本就没有靠近它的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不被他瞄准,自己就有办法对付。也就是说要看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战斗了,但现在没必要说这些来挑衅这帮俄罗斯人。在事情解决之前,这些家伙是重要的战斗力。
“马上唤醒其他的驾驶员。身体调整有半天就足够了。一切按计划进行,今晚出击。”
“知道了。”
米歇的重机动装甲操纵着机械手,尽管看上去平衡失调,但动作却十分安稳有力,它把木箱一个个地搬上了卡车,之后来检查仓库的青云帮手下恐怕会大惊失色吧。小偷的痕迹只留下了地上的鱼子酱。
“今天先休息吧。你这幅血肉之躯也需要调养吧?”
“……那我就去休息了。”
涛罗独自转身离开了仓库,身后的俄罗斯人还在忙着撤退的准备。他突然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梁,心里甚至涌出一种冲动,想要从俄罗斯人那里把他的尸骨要回来……但事到如今,再怎么感伤也无济于事了。
自己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为了赢得这场以瑞丽的灵魂为赌注的战斗的胜利,自己甘愿舍弃人心,成为魔鬼。
涛罗稍稍眺望了一眼被曙光染成虹色的黄浦汀,接着便离开了码头。
夜幕又一次笼罩了上海。但是没有人知道,今晚将会成为一个炙热的特别夜晚。
涛罗从浅浅的假寐中苏醒后,引导调整自己的内息。很快就到了和俄罗斯人约好的时间。
比起拥有众多现代兵器的斯求格列夫他们,涛罗还没有完全做好充分的准备。他只不过重钉了一下倭刀上的钉子,重系了一下刀柄而已。
“那么,我先出去一下。”
涛罗穿上徒有其表的耐环境大衣,朝蹲在墙边的瑞丽说:
“外面很危险,乖乖地待在这里别出去。还有如果警报响了的话,就说明有人过来了。你马上躲起来。知道了吗?
平时的话瑞丽会很听话地点头答应,但不知道为何,今晚却一直背对着哥哥不肯回答。
“……瑞丽?
不会是没听到吧。还是不能做出反应?一阵不安的感情忽然袭向了涛罗心头。现在的瑞丽发生什么事都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她能存在就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涛罗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子窥望她的反应……她并没有出什么故障,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只是绷着脸扭向一边而已。
“谁让哥哥不和瑞丽玩。”
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是瑞丽孩子气地抱怨自己无聊而已。安心感和对幼弱的妹妹的怜爱之情同时涌上心头,涛罗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对不起。不过,今天晚上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涛罗诚挚地说着,同时轻轻抚摸着瑞丽的小脑袋。
“今天晚上哥哥会给瑞丽带来特别的礼物哟。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块聊天好吗?还可以做很多游戏呢?”
“真的吗?”
“嗯。今天晚上我回来之后……瑞丽就会感觉有更多的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也会说很多很多的话。又能够接近原来的瑞丽一步了。所以现在先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好吗?’’
“……嗯。”
如果想要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现在关掉瑞丽的动力,把她设为待机状态就可以了。玩赏人偶的开关按键在颈部皮肤内侧。只要用力按下颈窝就行。
只要把人偶的功能冻结后藏起来,就不用担心她自己会闯出什么祸了。
但是涛罗不愿把她当作人偶来对待。妹妹现在还生龙活虎的跟自己说话,如果让她变回冷冰冰的机械人偶……哪怕只是一小会,都会感觉和自己亲手杀死了她一次没有区别。
现在瑞丽的肉体只是没有生命力的玩赏人偶。对涛罗来说——或许有点可笑——但他尽可能地想要逃避这一现实。
“那么,我先走了。”
“那么,我先走了。”
今晚自己活着回来时……将会带回另一片瑞丽的魂魄碎片。
下次她将会记起什么呢?或许会是歌舞的技巧,或许会是贞淑的气质。或许会是捉弄哥哥的小聪明。
瑞丽会一点点地恢复原状。光是想到她的将来,温暖便溢满了涛罗心间。
涛罗在离开庙宇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入口周围安装的动态传感器。三台传感器藏得很隐蔽,一般来说很难被人发现。
万一有人想要侵入室内,瑞丽也能事先知道异常状况。
涛罗本想把防御措施准备得更加森严一点,但如果设下太过危险的陷阱,要是瑞丽万一不小心触碰到了就危险了。
可能的话,真不想让瑞丽一个人待这么长时间……但今晚的战斗无法事先预估战况。只能到时临机
应变地做出判断了。
“……等着我,瑞丽。”
涛罗低低地自语,然后,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

涛罗离开后,瑞丽百无聊赖地玩着从海边捡来的金属管和手镯上的铃铛,借此打发时间。
一个人玩太没意思了。但是哥哥的吩咐是绝对要听的。
哥哥跟自己约好了,自己乖乖地呆在这里的话,哥哥就一定会回来的。所以瑞丽一直等着哥哥。独自在宽阔的屋子里……
是的,当时她生活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在别的地方。
记忆的碎片偶尔浮上水面,或许是某处的风景,或许是谁的面容,但这一切都很飘渺模糊。
然而,偶尔会突然感觉——曾经接触过这些人和景色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有着很大的区别。
“……”
但是,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和精力去深刻反省自己。当瑞丽厌倦了茫然的感慨后,便又开始玩起手镯,发饰,还有衣服下襟,借此打发时间。
这时,瑞丽听到一阵慢慢踩过地上散乱瓦片的脚步声响,她抬起头来。有个人走进了庙堂内。
“?”
涛罗出门前曾说过,如果有人过来的话瑞丽会事先知道的……
“晚上好,瑞丽。”
男人的眼神十分温柔亲切,仿佛早就熟识瑞丽一样。
“……?”
“你不记得我了吗?
“???”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点眼熟。
“嗯~~呐……”
少女端详了—阵男人的脸庞,然后拍了一下手掌。
“想起来了!你是哥哥的朋友!”
是的,记起来了。这个人经常到家里玩。和涛罗关系十分要好
“……嗯,嗯……是刘大哥吧?
“……没错。瑞丽。哥哥的朋友吗,对现在的你来说,我也只是这种存在吧。”
男人的视线游离向远方,嘴角挂着一丝苦笑。不知为何,他的微笑隐隐藏着一丝孤寂。这时,瑞丽小心翼翼地向他道歉。
“……对不起。不过呢,哥哥说过,瑞丽很快就能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了。那时就能想起很多刘大哥的事情了。”
“是吗,我很期待哟。”
男人点点头,用开朗的声音鼓励瑞丽说:
“要是能想起很多美好的记忆就好了呢。”
“嗯!”
男人往旁边移了半步,这时瑞丽注意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尽管身处昏暗的庙堂,但那人身穿的白绸缎旗袍仍十分夺目,瑞丽看得入了迷。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带来的瑞丽。”
“咦?可是,瑞丽是我呀。”
“是的。但这个女孩和你一样,也是瑞丽。仔细
看看这张脸,是不是很眼熟?
“……?”
瑞丽凝视着眼前美丽的面庞,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含情幽艳的美貌。设错……感觉曾经在镜子里看到过多次。但是明明和现在的瑞丽长得不一样啊。
“……嗯,是的,那是瑞丽的样子。有一个瑞丽长着瑞丽的样子,可是我也还是瑞丽……嗯,咦?搞不清楚了……”
瑞丽抱住了脑袋,男人的脸上仍然挂满了微笑,用温柔的眼神凝望着她。
“好了,想太多也累了吧?
“嗯……”
“不是什么大事。都忘了吧。现在你正在做梦。”
“梦?现在,是在做梦吗?
“是的。所以好好休息吧。等你下次睁开眼时,涛罗就回来了。”
男人伸出手,温柔地把瑞丽的眼睑合上。
“再见,瑞丽。睡一小会儿,等着涛罗回来吧。”
“嗯,再见,刘大哥。等哥哥回来后我就跟哥哥说,瑞丽做了刘大哥的梦。”
“那真不错呢。他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伴随着一阵愉快地欢笑,脚步声慢慢远去。瑞丽闭着眼睛,等待着这不可思议的梦境结束。

[ 本帖最后由 衰到不行 于 2008-5-19 09:53 编辑 ]


终于完成了呢
从起初的全手打到中间的OCR再回归手打
唯一的感觉就是 好累!!!
不过感觉很充实呢,不知为何打字时充满了激情
嗯嗯,以上,完毕

[ 本帖最后由 衰到不行 于 2008-5-19 09:56 编辑 ]


啊啊,请继续期待吧……
不过我懒人一个



那个……难道您不知道虚渊吗……
《吸血奸鬼》
《沙耶之歌》
《FATE/ZERO》
虚渊也算有点名气的了吧……


沉的还真快啊
更新了
自己顶上……
明天就填坑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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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tkkzl 騎士
曾经玩过这游戏,下了全CG看了以后还埋怨这CG太少了还没什么好看的马上删掉了,,,,,没想到是这么个变态的故事

15 年前 0 回復

momoemol 平民
fate zero作者的作品
聽說原是遊戲來的

15 年前 0 回復

g014092 侯爵
虚渊寫的還是老樣子阿,重口味阿,
只能說倒楣的妹妹,成了鬥爭的犧牲品。
不過看到這個時候多少會聯想到攻殼說,在GHOST方面。

15 年前 0 回復

sososa 伯爵
辛苦了,雖然圖掛掉了不少
但內容不錯

15 年前 0 回復

ooooojon 子爵
虚渊玄寫的作品口味都超重的,像是白貌傳道師的女角遭遇超慘的,
而鬼哭街也是差不多,女角黑到不行,每次看虚渊玄的作品都要有心裡準備的說。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在论坛上和人讨论到主角威能,有个人好死不死讲到我们的主角涛罗,不禁兴起再把『鬼哭街』再看一遍的冲动……个人认为,所谓主角威能是将主角所有的能力值加总后所导致的成果。用数字来举例吧,假设规定敏捷在60以上才能躲过子弹,但今天敏捷只有1的主角因为突然跌倒而躲过子弹,那么敏捷1加上运气导致成功躲过子弹,这样才算的上是主角威能;那么涛罗呢,他999的武力值造成过关斩将,导致的结果却是陷入那样绝望的深渊,因此,涛罗的力量应该不是主角威能,而只是诅咒罢了……

15 年前 0 回復

LIANGJIEJP 侯爵
复仇的没什么爱.但的确很好看

15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好书。。。查找下册去也,话说灵魂要真能这样随便移动,那年龄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16 年前 0 回復

cdkingdjp 伯爵
匆匆扫了一下,那个风格.................可以确定是虚幻玄的作品么?为什么我看到第一个便当送出时一直有这种感觉:好久不见,玉皇朝...............
不要拍砖!我是实话实说...........只是在功夫的描写上渺小太多(玉皇朝大多是超超赛级的武功- -)才有些不同..........
话虽如此,现在最大的感想是~震动!!!!中国,上海.............黑帮..............上海滩般的触感是那么相似,仿佛又见发哥的黑风衣和双枪.............这个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虚幻玄的新作?!我该把掉下地的下巴捡起来装好继续研究..........希望这次可以正常点...................最游记、恋姬无双、封神演义·············涉及中国的貌似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啊................

16 年前 0 回復

asdflg 平民
有游戏啊!
好像玩的说~~

16 年前 0 回復

dritst 勳爵
很黑暗的故事 看完覺得很心痛

16 年前 0 回復

ccib 王爵
很好`这部作品很经典

16 年前 0 回復

月初照 侯爵
这个的下半部分很不错,但是前面部分说真的有失水准。

16 年前 0 回復

洛天月 騎士
这篇好别扭,虚子还是不擅长写这种背景

16 年前 0 回復

ck2333 子爵
开篇一贯的笔法对读者来说无疑是一剂猛药。

16 年前 0 回復

saber520170 平民
哦~完结了嘛!刚在杂志上看到推荐就来看看咯~

16 年前 0 回復

cx37520 伯爵
。。。。竟然是机械时代
但这个题目还真是想不到啊!!

16 年前 0 回復

tiana528 伯爵
完整放松咱也没看到xx的地方啊。怎么回事

16 年前 0 回復

gn01941800 平民
虛淵阿~~看到這名字一定要追的啦!
不過這部小說充滿了中國風的氣息....

16 年前 0 回復

gavinsdark 伯爵
這其實是港漫吧?! 虛某人你其實是黃玉郎的FANS吧! 

ps:我下過遊戲可OS版本不對應,只能看看片頭動畫

[ 本帖最后由 gavinsdark 于 2008-6-17 13:51 编辑 ]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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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到不行 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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