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11 妖都的魔法师[三田诚][祖国版/简][录入结束]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11 妖都的魔法师

作者:三田诚
绘者:Pa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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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异种魔法战斗之夜即将开始!
<阿斯特拉尔>的成员们为了接受<协会>的审查,来到了英国伦敦。仿佛以巨汉炼金术师引起的魔法师杀人事件为信号,<螺旋之蛇>袭击了<协会>的总部,被唤作最强的魔法师们都相继被打败。美贯的绝对防御也因为无法在异国之地发动,树和穗波她们也各自分开了。究竟<阿斯特拉尔>的命运将会如何?终于有所行动的“惩戒魔法师的魔法师”影崎的真正力量有是什么!?大人气异种魔法格斗战!






目录
序章
第一章 魔法师前往英国
间章
第二章 魔法师杀人事件
间章
第三章 魔法师之塔
第四章 魔法师的审议
第五章 魔法师的败北
终章
后记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Lady.
出自英国民谣


[序章]

那是一个非常阴暗的空间。
看样子,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洞窟。
在洞窟的干燥土壁上,隆起着一些嶙峋的石块。在那土壁的各处,都涂满了颜色复杂的泥上和黑炭灰,凝造出一种类似墓地的阴郁气氛。
恐怕.过去这里是作为某个宗教的祭祀场使用的吧。而且还至少是一千年以前的东西。搞不好还可能要回溯到公元前的年代。尽管不是像石器时代的阿尔塔米拉洞窟那么占远.但也可以说是重大的人类遗产了。
在这个洞窟的黑暗中,浮现出了某个女人的形体。
“哈哈,这就是叫做<圣堂>的东西吗?-
朱唇的边缘向上翘起。
与此同时,里面那长而锋锐的犬齿就显露了出来。
那种长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正常人的基准——几乎可以称之为獠牙了。而且还是沾满了血腥味道的、身经百战的野兽獠牙。
吸血鬼。
也有人这么称呼这个女人,
当然.这样称呼她的人都基本上被她的獠牙咬死了。
“……哼。”
女人哼了哼鼻子。
嗖——她的视线迅速在黑暗中转了一圈。
“跟{协会>的会议场所很相像呢。就是说除了我以外,全员都以灵体来出席吗。”
朦胧的光芒正漂浮在那里——那就是灵体。
那并不是单纯的死灵或者生灵,而是高强的魔法师才能做到的、来自远隔地的灵体投射。在东洋,这是同时被唤作阳体或者尸解仙的、纯粹的灵体。
除了那女人主外,全部总共漂浮着五个灵体。
“看到了吗?”
一个似乎是代表者的灵体问道。
“看到了。”
“看见啦。”
“…………”
“看到了哦。”
好几个肯定的声音和意志传了出来。
确认了他们的回应之后,最初的声音又说了一遍。
“现在把她迎入我们的<圣堂),置于<王国>之座。大家没有不服吧。”
这次也同样像涟漪一样传出了表示肯定的思念和意志。
代表的话语,看来的确有着这样的重量。
不——
“啊?<王国>?”
女人自己却深深皱起了眉头。
对整个西洋思想都带来巨大影响的秘法“卡巴拉”。所谓的<王国>,就是体现出这个卡巴拉之神秘的图画——也就是位于生命之树最下部的位置。
从女人的身体中释放出凌厉的杀气。
“你这家伙……总之就是想把我摆在最下面是不是?”
“你可不要误会。我想你已经预先接受过说明了,列席于这个会议,被赋予座位的,就只有能力受到最大认同的存在。就算是长期为我们提供协助的人,也大多数不知道这个会议。”
如果正如他话中所说的那样.这就意味着突然间把新来的她作为干部迎接进来。
原来如此,大概也没有比这更高的优待了。
可是——
“问题不在这里。”
女人唾弃般地说道。
“我是听说了能成为最强的魔法师才来的啊。可是比我地位更高的家伙还有四五个,我就觉得烦……要不这样吧,先让那个大口吃着奶油点心的家伙给我让位如何?”
她把身体转向斜前方,舔了舔舌头。
只有那里的灵体,投影出了清晰的身体形象。
大概是个十七或者十八岁的年轻人。
枯草色的翘毛发,充满孩子气的黄褐色眼瞳。如果光看容貌的话,其端丽程度并不输于女性.但是不知为伺,他却不会让人感觉到这一点。
至于奶油点心……大概是位于远隔地的现实肉体也跟灵体一起同时活动着吧。虽然是可怕的高度技术,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时候的情景也非常荒唐。
“不,这还真是头疼呢。”
年轻人的灵体侧起了脑袋.
翘毛发也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他用舌头舔了一下沾上奶油的手指。
“虽然把这个座位让给你,我是完全不介意.不过本来我坐在这里,也是因为受到了那边的人的请求啦。因为如果遇到互相矛盾的请求,我基本上都是以按先后顺序来优先处理的。”
“我可没有过问你的嗜好。就算是灵体,被我吃掉的话也是有点痛的哦。”
女人的獠牙一下子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个吸血鬼是以咒力为主食的——也不知道年轻人是否知悉这一点。
如果灵体出现缺陷的话,现实中的肉体也会受到重大影响。如果缺陷足够大的话.就连突然衰弱而死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
“住手吧。”
代表的声音制止道。
其他的灵体只是在旁边默言不语。
“不行。”
女人伸出了手。
她从身上穿的皮革中取出来的,是一枚勋章。
刻印在勋章表面的,是席卷了古代北欧的秘密文字——符文魔术。当女人的意志加入其中的时候,洞窟中将会发生什么怪异现象呢?
“…………”
细语声再度传出。
那句话只传递到了女人的耳朵里。
瞬间,女人停下了动作。
“……你,刚才说些什么?而且,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脖子咕噜地转了过来。
可怕的是,她的旋转角度已经超越了一百六十度。这同时也证明了女人的身体构造已经超越了人类极限。
“那是我们的目的。”
那声音简短地回答道。
这一次,女人就好像时间停止一般整个人僵住了。那仿佛在生前就忘记了惊愕的眼睛.如今却瞪大到快要蹦出来的程度。
过了几秒钟,这种表情转化成爆发性的行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捂着腹部.发出了巨大的哄笑声。
那是几乎能把正常人的耳膜震裂的、洪亮无比的笑声。
  “那很好!那的确是魔法师的理想!没有尽头的梦想!如果说能实现这个的话,我甚至可以叫你做救世主啊!啊啊不对,也许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梦想家吧!”
女人一直笑个不停,同时用手擦了擦渗泪的眼角。
“……你理解了吗?。
“啊啊,没问题没问题。既然这样我就向你发誓效忠……至少,在你还没忘记这个梦想的期间吧。”
女人转过身,然后原地坐了下来。
她第一次盯了其他的灵体一眼。虽然从那朦胧的光芒中无法判别年龄和性别,但是女人却似乎能清楚认识到他们的特征。
“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家伙。”
仿佛在估价一般,她舔了舔自己的獠牙。
“……那么,根据我所听说的人数,好像还差两人吧。把我劝诱进来的那个骷髅面具,到哪儿去了啊?”
“他们……去了伦敦。”
声音如此宣告道。
“为了记录我们<螺旋之蛇>的……梦想的第一步。”


第一章 魔法师前往英国

从希斯罗机场乘坐特急列车,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
帕丁顿车站,是来访伦敦的海外观光客最经常利用的铁路车站。建造于十九世纪中叶的车站大楼,呈现出英国过去最为繁荣壮观的时代,在那足足有七十三米宽度的大月台上.相连地并排着三个拱门状的屋顶。
而且那些屋顶,也是用干净滑亮的玻璃铺成的。
淡淡的阳光透过如水晶般清澈的玻璃,照射在宽敞的月台上。
不管是那形态优美的列车.还是一尘不染的站内景观……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洋溢着“这就是英国”的自豪感。
从车站大楼的楼梯走下来后.一位看样子似乎是高中生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哎呀呀,已经到了啊.伦敦。”
他提心吊胆地嘀咕了一句,眨了眨眼睛。
柔软的黑发,加上稚气未脱的面容。身上穿戴着不怎么相配的西装和领带,右眼上戴着一个会令人联想起海盗的黑色眼罩。
他就是伊庭树。
他的左眼,就好像突然被迫搬家的小动物一样,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周围的风景。
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第一次来到外国。
虽然养育自己的叔父夫妇和堂妹都居住在海外,但是树从来没有自己去过外国。不仅如此,就连乘坐飞机这种事,也是懂事以来的头一次。
“……真、真的跟导游书写的一样。白色的巨大建筑物是希尔顿伦敦·帕丁顿……对面的小马路就是苏塞克斯花园……还有帕丁顿熊的铜像……呜哇哇哇,真,真的没问题吗?我会不会迷路……不,是不是已经迷路了!?。
“到底怎么样才能在这种地方迷路呢?”
后面的少女捂着额头说道。
这是一位有着栗色头发。身穿水手服的少女.肌肤是有如雪花石膏般的奶白色。笔直的鼻梁给人以清新感,下面的嘴唇美艳得令人着迷。这种异于日本人的容貌,以及细框眼镜下的苍冰色眼瞳,表明了这位少女身上流淌着两个国家的血液。
也就是日本和英国的——混血儿。
穗波·高濑·安布勒。
如同玻璃工艺品般的少女叹了一口气,用食指指着少年说道:
“我们可不是来这里玩的,社长你的态度要摆正一点。否则的话, 我们全体社员可是会很困扰的。”
“但、但是.伦敦毕竟是第一次来……我想日语也不能通用……”
少年罕见地反驳了一句。
“根本没有关系。”
穗波以极其干脆的口吻把话挡了回去。
“如果懂得中学水平的英语,基本上都足够了。如果不想迷路的话,只要别自己一个人到处转就行了。而且……”
就在穗波说到一半的时候——
接下来的话.却从另一个出乎意料的方向传来。
“而且……要是太引人注目的话,也会影响到<协会>的核定哦?”
两人都同时安静了下来。
感觉就好像连周围路人的脚步声和喧嚣声都突然离自己远去一样。
一脸提心吊胆的树,怀着强烈敌意的穗波.两人同时转过头来。
“……影崎。”
在那里.正站着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男人。
即使在伦敦.这个男人给人的印象也还是没有变。
跟人种和容貌毫无关系,是影崎这个存在本身显得“不起眼”。
唯一可以称之为个性的东西,就只有嘴里叼着的雪茄烟。尽管如此,如果由这个男人来抽的话,看起来就像街头戏剧的小道具一样。
影崎。
隶属于<协会)这个组织的——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
穗波咬了咬嘴唇,反驳道:
“这里又不是学校,就算你这样像内审员一样核定分数,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哎呀……可是,身为魔法师之人,不是应该根据日常行动来评价的吗?毕竟魔法师的日常才应该作为。”
“这是诡辩。虽然有日常的积累才能.但如果把日常的一切都进行评价的话,那作为魔法师根本就不能成立。”
两人间的空气在互相倾轧。
就好像膨胀到极限的气球一样,那强烈的敌意几乎令世界发生变质。
但是,这只是穗波单方面的。
从影崎那边,并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
仿佛真的因为关心对方才说的那样——不,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关心,感觉就好像去除了所有感情的人工声音一样。
(…………! )
树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比起穗波的愤怒,影崎那种虚无的感觉更让少年感到恐惧。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右眼。透过厚厚的皮革眼罩,树看到了某种东西的“流动”。
是咒力。
那正是魔法师得以成为魔法师的神秘源泉。
围绕着穗波身体的咒力流动,形成了一股清冽的碧绿奔流。那种令人联想起远方森林的深沉丰饶的色彩,正如实地把少女自身的性质反映了出来。
(但是……)
这时候,树转移了视线。
在那一边,“什么都看不见”。
即使是少年的右眼,也无法从影崎身上感觉到丝毫的咒力。不仅限于这一次,至今为止,树都没有从影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过咒力。明明认识他已经一年了.可是就连他是否真的是魔法师这一点都搞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
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非常诡异。
明明连使用的魔法系统都没人知道.可是却威压着站在眼前的影崎……他的身上的确是蕴藏着足以做到这一点的什么东西。
“从以前开始我就觉得,影崎先生对我们<阿斯特拉尔>的事情也管得太多了。就算说是<协会>的担当也好.我想也不应该过度干涉的吧。”
“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有分寸了。而且事关担当结社的档次级别,对我来说也是有相应影响的。我觉得这种苦口婆心的谏言应该是可以允许的吧。”
“哪里是苦口婆心,简直就连假仁假义也算不上。”
面对穗波的愤怒,影崎却面无表情地敷衍过去了。
从旁人看来,就只不过是一场小争执而已。
但是其实质却是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异形世界的战斗。是光动一根指头也有可能让对方心脏停止跳动的激烈前哨战。
“……呜、哇。”
事实上,树甚至感到头晕目眩。
恐惧让他的手脚都变得冰冷,视野也突然变得狭窄。让人随时都会瘫倒下来的恐惧感,正以猛烈的势头从脊梁向上涌。
——就在这时。
“不、不可以这样呀~影崎先生.您可是作为<阿斯特拉尔>的担当特意跟我们一起来的嘛。”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是只有魔法师才能听见的灵体“声音”。
她那黑发飘飘、蓝色外套的衣摆随风晃动的样子,也同样只有魔法师才能见到。渗透着阳光的半透明身体,即使身在异国之地也没有任何改变。
她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幽灵社员——黑羽真奈美。
  “黑羽小姐。”
树刚回过头来.四只猫的叫声就马上迎面而来。
“……喵。”
“喵喵。
“呜喵。”
“喵~~~~~~~。”
这是在日本早已听惯的猫叫四重奏。
“哎呀呀,真抱歉。因为检疫证明的手续比预料中花了更多的时间。啊,不过那种事在猫的完美无缺面前根本就不成问题!检疫所的各位也一定是知道猫的绝对价值,才在这种永无止境的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吧。啊啊,果然猫才是光明,有猫的地方都充满了慈爱!。
四只猫分别乘在肩膀和手掌上,猫屋敷莲像往常一样唱诵着猫的赞美歌,从帕丁顿车站的大门走了出来。
他那眯细的眼睛微微睁开。
“——啊,你还在这里吗,影崎先生。”
青年嗖的把手绕到背后。
在猫屋敷的身后,浑身不断打颤的巫女服小女孩——葛城美贯正紧紧抓住他。
“……啊。”
从她的可爱嘴唇中传出了轻微的声音。
美贯一直都躲在猫屋敷的身后。
树并不知道这位少女畏惧影崎的原因,但是在前往伦敦的行程中,美贯也一直没有离开猫屋敷身边。因此在移动的时候,黑羽、猫屋敷和美贯三人都坐在另一个车厢的座位上,虽然只有黑羽仗着自己是灵体而经常在两边转来转去)。
“怎么了呢?我还以为影崎先生去了<协会>本部了啊。”
猫屋敷只在口吻上显得客气,实质上已经完全表露出内心的拒绝意思了。
对这位青年阴阳师来说.这实在是很罕见的情况。
跟美贯一样,猫屋敷也同样只对影崎改变了态度。
“不,没有什么啦。”
影崎摇了摇头。
“……正如穗波小姐所说,我好像插嘴太多了,请原谅我的无礼。那么,我就此告辞。。
说完.影崎慢慢行了一礼。
他的姿势极其端正,腰身恰好弯下六十度。行了一个范本般的鞠躬礼后,影崎就转身离开了。只有嘴角的紫烟缠绕在男人那陈旧的西装上。
“啊,影崎先生。”
这时候,传出了黑羽的声音。
“怎么了?”
“那个……在前往伦敦的飞机上,您还特意为我安排了座位,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很高兴。”
半透明的、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灿烂笑容。
影崎的无表情仿佛有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了——树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还是短短的一瞬间。
“因为这是<协会)的规定。”
男人恢复了排除一切感情的表情,转身迈出步子。
就这样.西装的背影和紫烟,逐渐消失在伦敦的人潮之中。

*      *      *      *      *
 
在确认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
“呸——!我呸呸呸呸呸呸——!”
美贯狠狠地皱起脸伸出舌头,向着影崎作了个鬼脸。
那改变了样式的巫女服再加上身旁猫屋敷的打扮,令路上行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可是她却根本不管这些,看样子似乎已经憋了很久了。虽说各自乘坐在不同的车厢.但是共同前往伦敦这个事实,似乎还是对这位年幼少女造成了相当大的痛苦。
“好啦好啦.美贯可要适可而止哦。难得来一次伦敦.要是整天发怒不就太亏了吗?”
听了黑羽的安慰之言,美贯过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了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抖动着肩膀,没有改变先前的威吓态势。仿佛一不小心碰到她的话就要被狠狠咬上一口似的。
“好,好了,美贯,吁吁吁(把马叫停的声音)~”
“真是的,社长哥哥!我可不是失控的野马那!”
少女柔软的脸颊马上鼓胀起来。
不过总算是能对上话了——树不禁对此感到安心,用手拍了拍胸口。
  “哈哈哈……不过.还真的到伦敦来了呢。”
仿佛终于放下心来似的,树环视了一下周围。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心情真的很激动呀!”
“我的话是隔了一年没来……虽然也没想到会跟<阿斯特拉尔>的全体成员一起来。”
黑羽激动地在胸前握起拳头,穗波则稍微眯起了眼睛。
猫屋敷正心无旁骛地照顾着四只猫,甚至还把它们的四肢抬起来逐一询问这次旅途累不累什么的。而猫的反应也各不相同,得意忘形的白虎和性情不定的朱雀这两只正四处探险,而知识派的青龙只是坐在猫屋敷的肩膀上转动着眼珠,胖猫玄武则一脸困倦地“……喵”了一声。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来到了伦敦。

(……真的是不同的国家啊。)
树在心底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每一处的景色都不一样。
建筑物的造型和路上的行人自不用说,就连砖块的色彩和铺地石板的触感都不一样。
——“~~~~~~”
——“~~~~~~”
树完全无法听懂的、异国语言的喧嚣声。
或者是行驶在路上的车子种类、以及鸣笛的声音。
或者是立在路旁的电线杆形状、以及作为装饰被种植在路旁的植物丛。
甚至掠过脸颊的微风、乃至触碰到舌头的空气质感,都给人一种异样感——令人联想到这个国家历经漫长岁月发展至今的时光。
伊庭树以自己的全身切实体味着身在异国的感觉。
“——社长?”
穗波忽然转过身来。
栗色的头发跟这个国家的风景配合得非常协调,树有好几秒钟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她叫唤,于是慌忙眨了眨眼。
“啊,不,对不起。我刚才正在发呆……”
“还以为你激动过头,接下来又发呆了?真是个让人费神的社长呢。”
穗波一边说一边稍微露出了苦笑。
少女大概也理解了少年的心情吧。第一次来到外国的时候,那种富有跃动感、同时也有点可怕的心情,穗波也同样没有忘记。
“不过,这次毕竟是有关等级提升的旅程,这个你可别忘记哦。”
“啊,嗯!”
对此,树则用力地点了点头。
至于事情的发端,就要回溯到一个星期前了。
突然来访了<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影崎,把来自<协会>的传达事项转告了他们。
也就是说,鉴于最近业绩获得的优良评价,决定对长期处于CCC级别的<阿斯特拉尔>展开重新评估级别的工作。因为还要顺便进行审议的关系,于是就召请他们来到英国的<协会>本部。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移动费用方面将由<协会>负担的关系,即使是万年缺钱的<阿斯特拉尔>也能成功到达目的地。剩下就是树和美贯的上学问题,这方面就由猫屋敷以家庭原因和宗教原因等说法为借口费尽唇舌和手段,总算是获得了一个星期的休假。
于是,<阿斯特拉尔>的全体成员就这样踏上了英国的土地。
“……先不说评估级别的审议,被召请到<协会>本部这件事还真是有点出人意料呢。”
穗波用食指抵在下巴上.在旁边听着的猫屋敷则闭上了一边眼睛。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金翅院>吧。)
他抚摸了一下玄武的脑袋,边哄着白虎边想了起来。
在一个月前发生的吸血鬼事件。
作为结果,<阿斯特拉尔>接受了来自其他结社的灵地转让。
至今为止虽然在各种意义上成为话题焦点、却总是没有得到实际利益的<阿斯特拉尔>.这一次算是第一次获得了“成果”。而当时的猫屋敷也预料到其结果将会波及到各个地方。
后来果然不出猫屋敷所料,<协会>马上有了动静。
虽然评估级别这个名目也相当合情合理,不过实际上想对目前的<阿斯特拉尔>进行实地检查的倾向恐怕会更加强烈吧。对于在这一年来跟葛城家的鬼和<密密尔>的吸血鬼发生关系的新兴结社,他们想亲眼确认一下这个组织的实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
猫屋敷的思考停止了。
即使是这样,特意把自己召请到伦敦来还真是出人意料。
也许在猫屋敷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动静吧。如果只是日本的话还好,要是连欧洲的情况也牵扯在内的,就连这位青年阴阳师也无法参透其中秘密。
“不过,就算再怎么想也是没意义的。”
猫屋敷耸了耸肩膀,带着猫儿们站了起来。
“……社长,总之我们先到旅馆去吧。否则这些可爱的小猫们就会累的啦~”
“啊,好的!好的!好的!-
树慌慌张张地不住点头。
黑羽也表示同意,随后把到处摸摸看看的美贯抓住。
这时候——
“啊,等一下。”
穗波举起手来。
“我要先到<学院>那边去一趟。因为奥尔德应该已经去那边了。”
在一个半月前人社的新社员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已经比其他社员早一步到达了英国。座落于伦敦的<学院>,对穗波和奥尔德宾两人来说,可以说是相当于母校的地方了。
“明白了.那么我们之后再会合吧。地址就是先前说好的那个。”
猫屋敷说到这里,忽然一拍手掌。
“啊.对了对了!-
“什么?”
“如果去<学院>的话,请你好好宣传一下吧。”
猫屋敷以恶作剧般的表情,把大量的纸片交给了穗波。
穗波一看那些纸片,马上露出了微笑。
“还真是热心经营呢。”
“那当然了,如果马上就要提升级别的话,现在正好是下手的好时机嘛。这个也要请社长帮忙哦。”
“——咦?我、我也要吗?”
树眨了眨眼睛,把视线转移到纸片上。
“啊。”
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当然,那些纸片就是名片了。
在水晶浮水印的名片表面,以墨色的文字如此印着: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不过——
这次却添上了新的一句话。

<六月x日当天,于伦敦活动中。有需要的顾客请务必拨通以下电话号码致电旅馆咨询!>

2

离伦敦稍远的西侧郊外。
那里有一小块名叫斯拉乌的土地。
过去曾经是某个王室天文官府邸的这片闲静的土地,在这几十年来却遭遇了激烈的近代化浪潮的洗礼。各类企业开始建起面向伦敦的高楼大厦,原本的悠闲田园空气在转眼间就被一扫而空了。
即使如此,只要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隐约看出过住的形迹,
在山丘周围展开的那片森林.就是其中之一。
对某一类的魔法师来说.这里是流淌着名叫坎特伯雷线的灵脉的森林。
在这个连本地人都基本上不会走近的郁苍茂密的森林中央.有一座会令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的、巨大的房子。
不。
到了这种程度的话,也许应该称之为城堡更为接近吧。
从入口到屋子有着徒步十分钟左右的距离,在这段距离中连续建造着许多个由专人精心护理的英国式庭园。要问日本的庭园和这种英国庭园有什么区别的话,人们都会认为是以自然景观为优先还足以人工景观为优先的差异,那么这些庭园恐怕可以说是达到人工美巅峰水平的艺术品了。
大胆修整为直线型的外周花园。
直接把鲜花栽种在各种尼炭土块上的泥炭花园。
以灌木丛和颜色各异的香草相结合、凝聚了无数设计者心思的这条通道.绝对不会让来客产生厌倦的感觉。恐怕每个庭园的花草都会因应季节而进行更替.以维持最赏心悦目的效果吧。有的地方还流淌着小溪,甚至还连起了人工瀑布。
其中尤为艳丽的可算是玫瑰庭园了。
红、白、黄、紫——在午后的阳光下,洋溢着各种艳丽夺目的色彩。鲜艳的花办上晃动着晶莹的露珠,露珠上更映照出另一片花瓣,早现出一片无限连锁的梦幻花园景色。
在这样的玫瑰园中.一抹黄金色的光辉从中央掠过。
那是一位少女的金发。
触碰着玫瑰的指尖.比任何白玫瑰都要白皙。
就好像在说这些玫瑰全都是为了映衬这位少女而存在一般。
或者说,为了迎接阔别的主人.整座大屋都呈现出一派欢欣雀跃的景象。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魔术结社<盖提亚>的首领——所罗门的公主。
现在,在这位少女的周围,伫立着数个身穿长袍的男女。他们的胸前挂着<所罗门的五芒星>,身上穿的是有着同样刺绣图案的长袍——这就是他们身为<盖提亚>弟子的证明。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安缇莉西亚面带忧郁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轻声说道。
遵照年轻主人的指示,弟子们都转身离开了。
然后——
“……真是的,也太麻烦了吧。”
面对玫瑰的香味,少女舒了一口气。
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但还是传来了回应:
“怎么了呢.安缇莉西亚学姐。”
弟子们才刚离开,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马上探出头来。
亚麻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瞳。明明是初夏时节,他却戴着附防寒耳套的帽子,而且还穿戴着厚厚的手套和皮革大衣。尽管如此,这位男孩子的额头上却没有渗出半滴汗珠。
他正是名叫奥尔德宾·格尔沃茨的少年。
“这也没有什么怎么的。”
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关于<阿斯特拉尔>的审以问题.我让他们去收集了一些主要结社的评价。”
“是不是全都是反对派呢?”
“不,清清楚楚地分成了赞同和反对的两大派。意见分歧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反而比全体反对更难办啊。”
“原来如此,这的确也很麻烦呢。”
理解问题所在之后,奥尔德宾点了点头。
如果全是否定派的话,还可以想办法运用一些极端策略,可是分成两派的话就很准了。因为要是搞不好的话,就有可能连本来的赞成派也无法留住。即使不是这样,这毕竟也是引人注目的<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就算<盖提亚>是级别为AAA的结仕。也很难以一社的意向推翻评价。
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安缇莉西亚绕起了两手的手指。
“呼……”在空气中混入了跟刚才有所不同的叹息声。
她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在忧虑着什么更为恰当。如果是诗人的话,光是看到她这样的姿态,或许已经能创作出生涯难忘的杰作了。
“树……应该也差不多到这边了吧。”
“您就那么在意‘那个’吗?”
听到奥尔德宾带刺的话语.安缇莉西亚立刻瞪了他一眼。
“怎、怎么能叫他做‘那个’,不管怎么说也是你所属结社的首领!你必须对他抱有更大的敬意才行。”
“如果对方是值得怀抱敬意的对手的话,我当然会啦。”
听了这句话,奥尔德宾撅起了嘴巴回答道。
“作为魔法师.只会遵从高位的魔法师。对结社首领怀抱敬意的前提,就是首领必须是最高位的魔法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个’甚至连魔法师也不是啊。
“……的确,他并不是魔法师。”
听了少年滔滔不绝地发表的意见,安缇莉西亚不禁稍微苦笑着说道。
“你在这方面还真的是一点也没变呢。”
“我什么也没有变。”
奥尔德宾哼了哼鼻子。
“但是,如果是学姐的吩咐,我也会尽可能优先对待的。”
“那样就足够了。”
安缇莉西亚很开心似的说道。
她的碧绿眼眸重新从正面注视着少年。
“……那么.你特意登门造访此地的原因是什么?你好像是跟穗波约定在(学院)见面的吧。”
“我已经拜托别人帮忙传口信给穗波学姐了。”
奥尔德宾立刻作出了回答.然后继续说道:
“因为我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人,所以打算先来这里告诉安缇莉西亚学姐。”
“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人吗?”
“是的。”
听了奥尔德宾的回答,少女不禁皱起了眉头。
很快,她的表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那是对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这个人来说非常罕见的——惊愕的表情。

* * * * *

——同一时刻。
伊藤树正处于极端狼狈的状态。
尽管遵从了猫屋敷的要求提心吊胆地跟随在后.但是总觉得路上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总、总觉得这种气氛有点混乱的感觉啊……”
“噢,社长,你的直觉真灵敏呢。因为从刚才开始,我们就一直走在治安差的地方嘛。”
说完,猫屋敷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往前迈步。
从那个拐角处看来就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上面乱七八糟地涂着一些油漆,窗玻璃基本上都被打破,到处都沾满了血痕般的红黑色污迹。虽然路上很少人来住.但是偶尔可以遇见的人,都基本上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不良分子集团。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黑羽用手抵着嘴唇说道:
“说起来……在导游小册子里也有介绍过,伦敦冶安好和治安坏的地区好像有着非常明显的界线呢。”
“是的,恐怕这附近可以算是相当糟糕的地区吧。”
“呃、咦——?”
瞬间,树的肩膀抽搐似的抬起了十厘米左右。
“如果只是小偷的话还好,要是离太远的话,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绑架,所以一定要小心哦。毕竟身为日本人而且是学生的话,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冤大头呢。”
“咦——!”
这次在大叫一声之余,还真的整个人跳起来了。
被正好擦肩而过的男人狠盯了一眼.树不由自主地用日语“对不起对不起”地道起歉来,同时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
尽管面临过好几次生死关头.但那也只不过是跟魔法师进行的战斗而已。至于盗窃和绑架之类的普通犯罪行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经验。结果光是听了这些话,少年已经眼珠不断打转.心脏也吓得怦怦直跳。
顺便一提,美贯依然若无其事地眼白虎和朱雀眺着舞步,甚至还哼起了小曲,看来心情相当不错。
“美、美、美贯你难道不害怕吗?”
“咦?社长哥哥很害怕吗?”
甚至还愣愣地侧起脑袋问了这么一句话。
跟树相反.不晓世事的魔法师似乎并没有这一类的恐惧感。当然,身为灵体的黑羽也不可能会害怕人类。
“呜、呜呜呜……”
面对这种近乎于孤立无援的状况.树只有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感。
在仿如迷宫般的巷子里走了二十分钟后.猫屋敷终于停下了脚步。
“好了,已经到了哦。”
“咦?”
树发出了愚蠢的声音。
“这、这里就是……旅馆吗?”
抬头仰望眼前的建筑物,树一脸茫然地沉吟道。
与其说是旅馆.倒不如说是幽灵屋更恰当。
不,虽然<阿斯特拉尔>事务所也不是什么有资格说别人的好地方,但是这座建筑物的确只能认为是一座幽灵屋。大门的金属部分全都长满了锈迹,不知道是几百年前做成的砖砌墙壁,也到处呈现出怪异的痕迹,而那些痕迹都无一例外地像极了人类的脸面。
看到这一幕的话.只感觉那什么开瞠手杰克、弹簧腿杰克引发的惨案也好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那个,猫屋敷先生?”
“嗯,这当然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正统旅馆了,我家从上一代开始就已经受他们的照顾,据说穗波小姐以前在伦敦的时候也经常会来这里呢。”
猫屋敷踏上了玄关。
这样一来,树也只有跟着他走了。
牙齿咔哒咔哒地颤抖不停——
“打、打扰了……”
树战战兢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从猫屋敷的身后窥视着建筑物的大堂。
那是一个狭窄的圆形大堂。
看样子相当古旧的大吊灯散发出的光芒,照射在打扫得相当干净的绒毯上。虽然摆设物就只有陈旧的沙发和书架而已,但是这些东西也同样一尘不染。看来管理人是个相当爱护物件的人。
“啊……”
树不禁松了口气似的轻抚着胸口。
看来里面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正常很多。
如果足这样的话,那所谓的“历史悠久的旅馆”也许并不是什么骗人的话。反而那个大吊灯和前台那里放着的钢笔等东西,都应该是有着相当高价值的古董吧。
重新获得了观察周围的余力,仔细地打量着室内的布置。
就在这一瞬间——
“……WHO~ARE~YOU~?”
从旁边的走廊那边.突然冒出了一个手持蜡烛的人影。
被蜡烛的朦胧光芒映照出来的那个人影——眼窝深陷、丧失了身体上所有的肉——是一副骸骨。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回——
树整个人都惊愕得仰面朝天了。
“社、社长!?”
可是,真正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头:
手持蜡烛、身穿燕尾礼服的骸骨俯视着这边——
“什么有鬼嘛?你们那边明明还带着个幽灵哩。”
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日、日语!?”
“有必要的话,你要我说荷兰语、法语、拉丁语或者中文也可以哦?”
骸骨得意洋洋地抬起了嘴唇——或者应该说是上颚比较合适。
不,更令人惊讶的是,从刚才这个骸骨的发言来推断.他应该能看到黑羽的形姿。
既然能看见只有魔法师才能见到的她……
“这里是魔法师专用的旅馆哦。”
猫屋敷摊着手说道。
“多亏了这样,在这里就算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也不会被追究,也会对我们的特殊情况加以照顾,以这里作为据点实在是非常方便啊。。
“那、那么……这位骸骨先生也是……”
“谁是骸骨?我只不过是稍微瘦了一点而已。”
“。呃、咦——?”
面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树,骸骨把脸凑了过来。
“你看,我光滑鲜嫩的肌肤和圆润的嘴唇也还健在嘛.虽然这三十年来稍微瘦了点,但不管怎样也不应该被唤做骸骨吧。”
他举起那不管怎么看也是只剩骨头的手指,指着自己的睑说道。
这种状况本身已经是跟恐怖片没什么两样了,不过树还是勉强忍耐住了。他硬是咬住了牙关,以僵硬的动作点了点头。
“真、真不愧是……伦敦呢。”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佩服些什么,不过也算了。”
骸骨收回了向前凑近的脸。
转身面向着树身旁的猫屋敷说道:
“好久不见了,莲少爷。”
“啊,这回也承蒙您的关照,杰罗姆先生。”
“……唔。”
被唤作杰罗姆的骸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凹陷的眼窝转向剩下的两人。
“那边的小家伙和幽灵呢?”
“……啊,我是葛城美贯.三桥小学三年级桃班!”
双马尾的少女精神饱满地低头行了一礼。
“哦,不错,很有礼貌。”
骸骨心情愉快地点了点头。
同时把视线转移到漂浮在旁边的黑羽身上。
“……啊.我是{阿斯特拉尔)的幽灵课契约社员,黑羽真奈美。”
黑羽慌忙低头行礼说道。
“嘿,是幽灵课啊。这个在前代的{阿斯特拉尔>也没有呢。”
“是、是的,是社长把我招进来的。”
“社长?”
骸骨仿佛很惊讶似的侧起了脑袋。
然后,他转身面对着猫屋敷,用手指着树说道:
“难道……这家伙就是第二代?”
“正是如此。”
猫屋敷用扇子挡住了嘴巴说道。
看起来就好像在笑,也好像在考验着对方。
骸骨看到他的这种表情.摸了摸下巴,向少年招手道:
“喂,你啊。”
“是是是、是的!”
树猛地点头回答。虽说如此,身体却因为脱力而无法站稳。看来刚才骸骨的出现的确是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名字是?”
“我、我叫伊庭树。”
“的确,姓氏虽然是一样,但是一点也不像啊。”
“——您、您认识我父亲吗?”
听他这么一说,骸骨就扭着脖子叹了口气。
“刚才,我不是说过以前承蒙莲少爷和前代的关照吗。”
“……对了,如果您不再用‘莲少爷’这个称呼的话,我将会很高兴。”
“这多半是莲少爷的教育不到家吧?不过我也不想看见像那个大叔一样的小鬼啦。”
猫屋敷的请求被干脆地无视了。
青年阴阳师似乎也预计到了这样的回应,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那么,既然你是<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怎么,这次骚动的原因就是这家伙吗。”
“哦,还闹出了骚动吗?”
猫屋敷问道。
“啊啊,特意把你们从极东之地召请到<协会>本部这件事,使得最近本来很平静的魔术界传出了这样那样的声音。不过也只是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们之间而已啦……那么,到底你们干了些什么?”
“啊,不,这个……”
树只能反复张合着嘴巴,却无法说出话来。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者应该说,他根本没有搞懂目前的状况。虽然勉强理解了这个骸骨只是个看起来像骸骨的人类、以及这个旅馆是魔术师专用的地方,但是跟父亲的关系和骸骨所说的魔术界的事情,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内容。
看到少年这副模样——
“……算了,也无所谓。”
骸骨耸了耸肩膀。
他就那样退后了一步,在前台旁边弯起腰来。
“欢迎来到伦敦——<林勃旅馆>。”
骸骨以跟古典的燕尾服非常相配的严肃姿态,向<阿斯特拉尔>全员行了一礼。


3

太阳下山了,过了一会儿,大堂又再次洋溢着亮光。
大吊灯的清澄亮光,跟月光也有几分相像。再加上旁边的几根蜡烛作为映衬,构成了复杂的阴影。
那是猫,青年还有骸骨的影子。
“好久不见了,莲少爷。”
“啊。”
仿佛有气无力似的,猫屋敷抚摸着躺在膝盖上的玄武。
疲惫到极点的树已经先到自己房间睡觉去了。黑羽和美贯也跟他一样。
结果.现在<林勃旅馆>的大堂里就只剩下骸骨和猫屋敷两人了。
两人中间是一张小小的圆形茶几,上面放着好几瓶葡萄酒和已经被切好的奶酪。
骸骨——杰罗姆一边以干涸的嘴唇品尝着奶酪,一边询问道:
“有关伊庭司的事情我也隐约听到了一点,黑泽尔和支莲现在怎么了?”
“两人都正自由自在地周游世界呢。”
“这还真像他们的作风。尤戴克斯呢?”
“目前好像身在埃及。”
在作出回答的同时,猫屋敷却一直在茶几下面忙个不停。
比起喝酒,他似乎觉得照顾猫更重要。
奶酪由白虎负责,葡萄酒由朱雀负责.青龙和玄武则吃着带来的旅行用猫粮。
顺便一提,在四只猫之中,朱雀是特别爱喝酒的一只。正确来说,应该是白虎和朱雀出于好奇心喝下了酒,可是得意忘形的白虎由于喝太多而出现宿醉症状,以后就不敢再碰酒了。
“……那么,那就是第二代的社长吗。”
骸骨问道。
“是的。”
“还真是一张有趣的脸啊。”
骸骨“呵呵呵”地颤抖着燕尾服的肩膀笑了起釆。
“巫女也不错,那所谓的幽灵社员也很有趣,不过,果然还是那个社长最有趣啦。”
“那可不是展览品啊。”
“别那么说嘛。”
骸骨拿起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倒进了喉咙。
要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还真会以为那些酒会从腹部那里漏出来呢。不过幸好现在没有其他人在看.他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整瓶酒喝光了。
“呼啊——”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骸骨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那么,选择我们这里的理由,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吗?”
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嘿嘿,我的确是收到了<协会>邀我当审议员的招待函呢。虽然这本来是不应该说出来的。”
“哈哈哈,毕竟这样就会变成暗中交易了嘛。”
“不过,如果连暗中交易也没有的话.在魔术界里也是很奇怪的现象了。本来魔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进行的嘛——那么,你是不是想让<阿斯特拉尔>提升级别呢?”
“这个嘛……”
猫屋敷露出了暖昧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提升了级别自然更方便工作。有了工作的话,猫儿们的饭菜质量也可以提高了。现在的毛色就已经这么好,以后将会变得更漂亮!呜哇,那真的挺不错呢。”
“但是,并没有比这更大的意义,是吗?”
“杰罗姆先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比这更大的意义吧!”
这毫无疑问是猫屋敷真正的愤怒体现。
“知、知道了知道了,这个我并不否定。”
骸骨慌忙摆着双手连连点头说道。
然后——
“我说莲少爷。”
“啊?”
面对以平常语气回应的猫屋敷,骸骨这么问道:
“总感觉在各方面都有火药味,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火药味……吗?”
“嗯,那个第二代也是,作为一个少年应该算是很努力的吧。不过,无法光凭这个来说明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至少<教会>也没有必要紧张到这个地步。”
“…………”
猫屋敷从正面承受着骸骨笔直的视线。
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并不是完全了解所有的事情啊。。
“哦,你竟然会说这种话。明明以前不管是什么事你都要问个水落石出的啊。看来时代真是不同啦,真的让人不得不认老。”
“我说,请你别说以前的事好吗。”
猫屋敷一脸不满地闭上了一边眼睛。
于是.骸骨就发出了“咕咕咕”的干涩笑声。
“叫老人别说以前的事,那就等于在叫他去死啊。”
“那么就请你去死吧。”
“你、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本来你不就是一张跟死人差不多的脸吗!来,白虎,朱雀,你们把这吃的喝的全部干掉!”
“噢噢噢,我的奶酪!葡萄酒!Noooooooooooooooo——!”
在猫屋敷的一声令下,玄武吃奶酪和朱雀喝葡萄酒的速度顿时加倍,骸骨只能捂着太阳穴发出不像样的叫声。
在他的叫声中,混入了新的脚步声。
“啊!你们俩在吃这么好的东西!”
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美贯竖起食指说道。
“噢噢?”
骸骨抬头一看,只见黑羽从美贯身后探出脸来。
“……对、对不起,因为美贯说睡不着,就这样起来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说要吃就要吃!”
美贯不停地挥着手坚持说道。大概是外国的奶酪在她眼中看起来显得很美味吧。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不可以喝酒,但奶酪你就尽管吃好了。”
面露苦笑的骸骨把奶酪分到另一个碟子上。
猫屋敷顺便向黑羽询问道:
“社长怎么样了?”
“嗯……树他还有点头晕眼花。刚才我把旅馆准备的药茶泡给他喝,可是他光喝了一口就躺下了。啊,杰罗坶先生,谢谢您特意准备的药茶。”
“不,那个没有必要在意。为客人提供服务当然是旅馆的职责所在了。”
骸骨面露笑容行了一礼。
“对我好像就没有这种服务呢。”
猫屋敷以冷淡的眼神说道。
“从以前开始,杰罗姆先生就很偏宠女孩子呢。”
“别说得这么难听,而且前代的<阿斯特拉尔>实在是太没有女人味道了嘛!”
说完,骸骨就挺直了胸膛。
就在这个时候——
“……晚上好。”
旅馆的门扉被打开了。
从那里出现了一顶魔女的尖帽子.接着是滑溜柔软的漆黑披风,最后是枝节嶙峋的橡木魔杖。白皙的肌肤和苍冰色的眼瞳,都会让人联想起统领咒物的冬之国的女王。
“哎呀,穗波小姐。”
“穗波姐蛆,你回来啦~!”
猫屋敷和美贯同时回过头来。
听了这个声音,穗波也仿佛很意外似的抬起了脸。
“哇,大家怎么都集中在大堂里了?”
“不,那个,因为美贯她闻到了奶酪的味道……”
黑羽仿佛很抱歉似的说道。举着叉子的美贯马上绽放出满面笑容。
“嗯!这些奶酪真的很好吃!”
“……那就没办法啦。”
看到她这副模样,穗波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正因为这是非常熟悉的<阿斯特拉尔>的日常风景,她似乎马上就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她转身面向着骸骨说道:
“好久不见了,杰罗姆先生。”
“噢,正好是隔了一年吧,上次你是来这里总结凯尔特魔术的报告呢。”
“那时候实在承蒙您的关照。”
“……也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啦。来,你应该更放松一点,到我那里调查资料什么的吧?”
“在<学院>里.听说女生们还归纳出到杰罗姆先生那里调查时的注意事项呢。好像说正在考虑要不要归入第四级危险地带什么的。”
“什什、什么!可恶,这是什么样的诽谤中伤啊!竟然这样践踏老人稚弱的心灵!” .
“老人拥有稚弱的心本来就是个错误。杰罗姆先生,稚弱这个词在日语中是‘年幼可爱’的意思哦?”
穗波轻而易举地敷衍了过去。
他们毕竟是互相认识的人,彼此之间有一种熟悉的气氛。
“那么.我也吃点奶酪好了。”
“……一个个都光会盯着人家的秘藏品。。
没有理会老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微笑的穗波、美贯和白虎都各自拿起奶酪吃了起来。朱雀则使劲舔着葡萄洒,还另外开了一瓶新的碳酸水。
伦敦的夜晚时光在一片和气中逐渐流逝而去。
——可是。
在打开<林勃旅馆>大门的那一瞬间。
落在穗波侧脸上的阴影,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4

——做了一个梦。
那是时间和地点都相隔很远的某座屋子的梦。
裂痕斑斑的墙壁上覆盖着好几层藤蔓,荒废的庭院里,枯萎的玫瑰和石像被挤开一边.歪歪扭扭的杂草正在那里随心所欲地茂盛生长。因为周围是森林的关系,白天也显得相当昏暗。到了傍晚时分,在阴影和绯红色晚霞的映衬下,这个废墟就愈发显得诡异了。
那个地方,正好跟这个旅馆有点相像,事到如今才做这样的梦,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共通点吧。
也就是说,这里是被这样称呼的地方。
<幽灵屋子>。
(…………)
树看到了。
自己正倒在长长的走廊中央。
没有出声,也没有挪动任何一根手指,甚至令人怀疑那可能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年幼的自己。替代母亲的婶婶(啊啊,当时还以为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呢)为自己缝的补花,也被弄得脏兮兮的失去了原貌。
那是自己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
是自己的原点。
在眼睛变成这样的时候.树所目睹的光景。
她,正座坐在横躺在地的自己身边。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跪下膝盖,坐在那里不停地哭泣。
尽管喉咙哽咽,眼睛也哭肿了,她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用手擦着红通通的脸颊。少女一直在不停地道歉,就连正在做梦的树也想跟她说“已经够了。”
现在,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穗波……>
穗波·高獭·安布勒。
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在学习魔术的少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把树拉到了<幽灵屋子>里去。作为结果.树就像现在这样戴上眼罩,同时让穗波背负上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
(……的确、是这样……)
树茫茫然地想道。
虽然现在的记忆还是不怎么清晰,不过穗波却一直感到非常后悔。她觉得就因为自己害得伊庭树的眼睛变成这样于,一直在为少年寻找着治愈的方法。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有一段时间甚至还叛离了<阿斯特拉尔)。
所以,树把这只眼说成是“两人的创伤”。
不仅仅是自己的创伤。
也不仅仅是穗波的创伤。
是两人的创伤。
(……现在……又怎么样呢……)
自那以后,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
对于身为学生的自己和穗波来说,这已经是足以发生变化的时间了。
实际上,树自己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支莲那里学了武术,遇到了好几次事件,现在也这样子来到了伦敦。虽然自己并不怎么清楚,但是想法和感受方式也一定发生了相当程度的变化。
既然如此,她现在到底会怎么想呢?
关于树的眼睛,关于过去的事件——或者说关于现在的伊庭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我……)
树思索着。
但是,从刚开始想的时候开始,思维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
思维越来越迟钝,不久之后.眼的敞开了一片光芒——
“这个……就是伊庭树的原点,也就是跟继承安布勒之名的魔女的相遇吧?”
突然,一个性质相异的声音插进了梦中。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声音。
一股不认识的气息。
可是,树却非常清楚。
这个人是“入侵了少年的梦境”。
再明显不过的异样感,使树确信了这一点。仿佛在胃袋里塞进了石块似的异物感,正在整个梦境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倾轧声。


[看吧……]

右眼突然“说话”了。
妖精眼。
少年的右眼,会对极度特异的咒力、或者强大的咒力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对于入侵树的梦境的人,妖精眼已经作出了这种程度的评价。这是跟过去对个体产生反应的极少数对象——吸血鬼相匹敌的对手!
(是……谁……?)
身上穿着令人眼前一亮的艳蓝色西装,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头发是有如黄金一般的大背头金发,跟他的姿态完全相反的威猛气势,让男人看起来就像一头沉静的雄狮似的。
可是……唯独是脸面看不清楚。
这是梦境。
依照梦的法则,无法看清楚比当前印象更细致的部分。
“我是谁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男人以平淡的口吻说道。
他这副神态,也同样给人一种王者的感觉。而且还是在王权神授的时代,由神赋予权威的尊贵王者。
如果说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是天生的贵族,那么这个男人就是天生的王者。那是比起履行高贵主人的义务,更重视命令他人,使其屈服、并进行最有效利用的生物。
“问题就在于你的眼睛,你的原点,以及你到底追求着什么。”
(我……到底……追求着什么……?)
在朦胧的意识中,树如此想道。
虽然不知道男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心胸中却存在着某种共鸣。这一年来,他一直跟<阿斯特拉尔>同在,在此过程中获得的某种共鸣。
“对,你不必细想。如果那是你真正追求的东西,那么答案就已经在你心中了。”
男人逐步向这边走近。
来到几乎能感觉到呼吸、能听到心跳声的极近距离。


[看吧,视吧,观吧——!]

右眼发出了尖叫。
就好像机械的警告音一般,刺进了脑髓。
“就让我——来把你的答案解体开来吧。”
就好像名医手上拿着的手术刀一样,男人的手指刺向树的胸口——

“——呜哇啊啊啊啊!”
“啊,社长终于起来了。”
少女拉开窗帘,转头看向这边。
“咦——!?”
树也同样瞪开了床单,观察着她的样子。
栗色的头发.反射出早晨的阳光。
这个国家的淡淡晨光.跟穗波的头发和肌肤非常相配。继承自父母的这种特质,跟她的另一个故乡互相映衬,使她更平添了一层美丽。
“穗、波……”
树茫茫然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马上就捂住了脑袋。
“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啊,嗯,也许……是这样。”
头脑一片朦胧的树轻轻点了点头。
刚开始好像是有关那个<幽灵屋子>的梦。可是在途中却混入了某个奇怪的梦……遇上了某个人……
那个……到底是谁呢?
而且自己到底遇到谁了?
“嗯……怎么说呢……”
“真拿你没办法。”
随着半带无奈的话音响起,眼前被递出了某种绿色的东西。
瞬间,一阵清爽的香味流过了鼻孔。
那种香味,就好像能清扫所有邪气的扫帚一般,把堆积在树头脑中的恶梦残渣一扫而空。
“呜哇——”
“觉醒药草.我想应该会有点效用吧。”
“啊,嗯.脑袋一下子就变轻松了。”
“太好了。要是没效果的话,可是会影响我魔女术的名声呢。”
穗波微笑着说道。
头脑清醒过来的树注视着她的微笑——
“。……咦?”
这才终于理解了目前的状况。
“咦——!这、这这,这里是我的房间啊!为为、为什么穗波会在这里!?”
“那个,当然是我开门让她进来的啦。”
声音是从旁边的那张床传来的。
那正是坐在床垫上、一大清早就跟四只猫玩耍的猫屋敷。不知为什么,四只猫之中只有朱雀的动作好像喝醉酒一样.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啊。”
不管怎样,树终于理解过来了。
本来<阿斯特拉尔>的处境就已经穷困不堪了。
虽然<协会>代他们付了旅费.但是考虑到各种杂费的话,也很难说是一次资金充裕的旅行。结果,为了尽可能节约滞留费用,树和猫屋敷就住在同一个房间了
“明白了吗?”
仿佛要进一步确认似的,穗波把险凑了过来。
“啊,嗯。”
“那么你就赶快起柬吧?我们已经让<盖提亚>派车过来了。”
“咦?车?”
这时候,猫屋敷就接着话头说道:
“嗯.昨天让穗波小蛆到<学院>去了一趟,据说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希望见社长一面。”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穗波看了树一眼.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是如同淘气小孩子一般的狡猾笑容。
“怎、怎么了?”
“没有什么。”
看到穗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树不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那么猫屋敷先生呢?”
“因为我要去的地方很多啦,而且社长也差不多应该要建立独自的门路了。幸好<学院>作为教育机关保持着名义上的中立地位,这的确是相当方便。——啊,黑羽小姐和美贯我也要借走啦。”
“啊,咦?那么就只有我跟穗波两个……!?”
还没说完,树就突然停住了嘴巴。
因为他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了。
这是完全难以让人相信是初夏季节的压倒性寒气。在零点几秒之内,整个旅馆房间恐怕就会进入冰河期了。
“…………!”
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树回头看向身后。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魔女。

“——如果只有我跟你的话,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穗波以一如往常的声音,浮现出一如往常的微笑,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那种态度实在非常平静,甚至给人一种不自然的感觉。
“不、不是的,也不是说有什么不满……我当然是没有任何不满了……”
少年的脸上顿时冒出一滴滴斗大的冷汗。
四肢僵直,心跳加速.身体从内部开始冻结成冰。
就好像面对着一头美丽的猛兽似的。不,树甚至觉得猛兽还要好受一点。
而且——

“……哎呀,那是当然的嘛?”

另一位魔女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要是跟穗波两人单独相处的话.我看不管是哪位男士都会害怕得发抖的吧。”
“——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愣愣地说着,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咔哒咔哒……上下的牙齿都几乎无法对上位置了。
这种事态,自己本来是应该预料到的。
毕竟穗波刚才已经说过“让<盖提亚>派车过来”了。
“安缇,那是什么意思?”
穗波静静地转过头来。
迎向这位即是同学又是情敌的对手,穗波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当然就是字面的意思了。”
“哼,你这么说,应该也包括你自己在内吧?”
“哎呀,没有这个必要呀?至少我可不记得曾经让哪位男士感到害怕过。”
“嗯?第一次见到社长的时候,使用七十二魔神来威胁他的人到底是谁呢?”
“——!竟然拿那么久之前的事来说!”
两人中间卷起了凛冽的咒力暴风。
如果说刚才穗波引发的是冰河期的话.那么此刻出现的恐怕就是原始地球的光景吧。树仿佛能看见咕嘟咕嘟地沸腾翻滚的火红色熔岩形成的晦洋。要是一个不小心掉进里面的话,自己的人生很可能就要从亲水性粒子凝聚的阶段开始重新来过……!
“等、等等,你、你们俩别在这种地方……!猫屋敷先生……啊,不知什么时候跟白虎它们一起消失了!”
“树紧握着眼罩,发出了来自心底的叫唤声。

当然——
他这样子自然是无法阻止这两人的冲突——在黑羽和美贯听到尖叫后赶来的瞬间,两人差点就要各自使出秘术一决高低了。

5

经历了这样那样的灾难,树他们终于踏上了前往<学院>的路途。
“…………”
“…………”
尽管坐在同一辆车上,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依然处于极度冷战状态。
虽然多亏了宽敞的轿车而没有感觉到局促,但是坐在这里也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如果坐在总统套房里,脑袋两侧都被人用机关枪指着的话,恐怕就会有这样的感觉吧。
车子沿着郊外的道路向伦敦的东南方驶去。
现在,他们的车子已经行驶到了有名的格林威治旧天文台所在地的附近。因为首都的空气问题,这里已经在一九四九年结束了其作为天文台的使命。但是,它是位于被定为子午线的起点——也就是西半球和东半球的分界线之上的建筑物这个事实.其魔术上的意义并没有丝毫的损失。
<学院>之所以挑选了这片土地.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呢?
不久——
“——差不多要进人<学院>的内部区域了呢。”
在车子逐渐接近森林一角的时候.安缇莉西亚小声说道。
“咦……?”
树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怎么了呢?”
“不知为什么……虽然感觉不到咒力之类的东西……但却有一种很难接近的气氛……”
“啊啊,那也是魔术。”
“不过,没有感觉到咒力……”
“哎呀哎呀。”
这时候,安缇莉西亚就捂着嘴唇“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树,所谓的魔法,并不全都是指以咒力发动的真正魔法呀?”
“咦?”
看到树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安缇莉西亚慢慢解释道:
“如果什么都用咒力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咒波污染吧。所以<学院>的结界,是同时利用了人类心理效果来建立的——也就是说,会采用一些人们在无意识中会觉得不想靠近的道路形状或者是树木的枝干形状等等。

安缇莉西亚指着行驶途中能隐约看到的一棵棵树木说道。
正因为如此,才会诞生出所谓的一流魔法吧。
即使不依赖魔法,魔法师也能维持自身的魔法师身份。如今,树正亲眼目睹了能证明这一点的事实。
另外,现在安缇莉西亚虽然没有提及,不过大概只要注入咒力的话,这些结界应该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吧。伪装的魔法和真正的魔法——<学院>的区域内正是具备了这两重的防御措施。
(正宗发源地的……魔术集团……吗。)
树不经意地按住了自己领带的领结。
踏入强大魔]术集团的土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四个月前、踏上美贯的故乡葛城家的土地时,树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异状。粘稠稠的空气,拒绝着所有外人的接近。而且其中还蕴含着某种企图以咒力把接近的存在染上自己色彩的意志。
但是,这次的感觉却跟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虽然存在着要把外人隔离在外的意识,但这纯粹只是为了避免发生问题而采取的必要措施。
这就是西欧和日本的魔术集团的差异吗?
还是说,这是中立的教育机关<学院>所特有的气氛?
“…………”
树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身边。
穗波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虽然跟安缇莉西亚处于冷战状态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表情却似乎有所不同。
“穗波……?”
“嗯?怎么了,社长?”
少女转过头来。
“怎么了呢?总觉得……你好像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树就是对这一点感到很在意。
那应该不是对<学院>本身怀抱着厌恶的感情。反而应该说有一种“回到令人怀念的上地”的喜悦感。
明明如此,从<学院>回来之后的穗波却散发出一种渗透着忧郁的、久久也没有彻底消散的阴影。
“我……”
少女刚开了个头,就猛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只是你的错觉吧。”
“…………”
安缇莉西亚也有一瞬间露出了想说些什么的表情,但结果还是放弃了。也许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别人的事情随便插嘴吧。
过了几分钟.周围突然冒出了雾霭。
“雾……?”
“这次就是咒力的雾霭。”
穗波说道。
“迷路之雾,是跟我的魔女术位于同一系统的招数。对了,在发生<龙>的事件时.不也是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啊……”
树的脸色马上变得一片苍白。
在<龙>那次事件中出现的雾,他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吸入了那些雾的人都会立即进入沉眠。结果,布留部市中几乎所
有人口都陷入了昏睡状态,就在这段期间,实体化的<龙>还在城内随心所欲地到处肆虐。
“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发生那时候的事情。”
“是、是吗……?”
树倒吞了一口唾沫。
光是回想起来,少年的心脏也好像要从喉咙里掉出来一样。不仅限于<龙>,包括另一个妖精眼——某个青年在内.对树来说都是一个最为重大的事件。
深呼吸了好几次,让心情冷静下来。
这时候,在雾霭的里头.逐渐可以看见一座气派的建筑物。
最初看到的是一座生长着藤蔓的白色礼拜堂。接着是以那座礼拜堂为中心而分布在周围的,古典样式的塔和洋馆的集合体。每座洋馆的屋顶都分别除上了具备某种特征的色彩和图纹。旋转的公鸡风向仪被换成了蜥蜴和独角兽的形象。
从某个烟囱里正喷出彩虹色的烟雾,某个窗户还洒落着蓝色的磷光。
不知什么时候起,从窗户缝隙间散发出来的云雾,也好像附带着某种淡淡的香味。
有时是硫磺。有时是玫瑰,有时是不明来历的药剂……不断发生变化的这种味道——简直就是魔术的香味。
(这就是……<学院>……)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曾经在这里学习过的、魔法师的教育设施。
还没等树发表感想,轿车就已经驶进了<学院>的正门。
下车之后,树马上就有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印象。
“怎、怎么……好像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
区域的内部,并没有看到多少人。
反而可以说基本上看不到人。至少在能见的范围内,完全看不见半个人影。
明明是这样,却感觉到来自塔和洋馆的大量视线。
从各个窗户中、或者是从门缝中射出来的视线,让树感觉到肌肤也在隐隐作痛。
“那是当然的啦,这次有关<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对这里的学生和教师来说也是非常感兴趣的事情嘛。”
安缇莉西亚撩起金发说道。
“要再补充一句的话.其中也有针对我和穗波的视线啦。我上次到<学院>来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不过这里也没有什么变化。”
少女的口吻显得非常熟悉。
看来这样子成为引人注目的对象,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她反而像是在享受舒适的沐浴一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说起来,你们好像是有名人呢……”
树这么说道。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
这两位少女在<学院> 里也互相争夺着首席地位——树也曾经听说过这件事。
“虽然结果我们两人都中途退学了。”
“真是的,也没有必要相像到那个地步呀。”
安缇莉西亚稍微撅起了可爱的嘴唇。
也许她一直对自己的履历被写上“中途退学”这几个字感到很不甘心吧。地就是一个在那方面也贯彻着完美主义的少女。
呵呵——穗波笑了起来。
“也无所谓嘛,不管在<学院>的生活怎么样,事到如今也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还有学阀的问题啊。要在这里进行交涉的话,也是相当有用的材枓呀。”
两人互相以轻松的口吻说着话。
看来冷战总算是结束了。
吵架与和好,小冲突和暂时休战。
在淡淡的雾霭中,两人的校园生活恐怕一直都重复着这样的过程吧。
(……奥尔德是不是也一直在看着这样的情景呢?)
正当树回想起同样在<学院>里有着学籍的新社员时,突然从一个洋馆传来了叫唤声:
“穗坡!安缇莉西亚!。
“啊,马克莱格老师。”穗波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一个头戴常礼帽的男人正从某个洋馆向这边跑来。
年龄大概是五十过半吧。那是一位上唇留着科尔曼式八字胡子、手握短杖真的老绅士。
他摊开布满皱纹的双手,以极其夸张的动作向树搭话道:
“噢噢.这就是传说中的<阿斯特拉尔>社长!”
”咦?您.您认识我吗?对、对了,该这样问候——”
回想起猫屋敷叮嘱过的事,树连忙想要从西装的怀里掏出名片。
可是对方的动作却快得出奇。
“那么.请恕我失礼!”
没有理会瞪大了眼睛的树,马克莱格教授突然从西装的怀里拿出了某个小器具。
原来是卷尺。
他把那卷尺拉得长长,一边到处触碰着少年的身体,一边开始进行什么奇怪的计算。
“等,等一下,那个、这个……!。
“唔,身高和腰围作为日本人也算是标准了。不,稍微有点小吧?如果从传承中计算出来的妖精眼持有者的成长数据靠得住的话,也跟这个相吻合。还是说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应该是处理视觉情报的头盖骨形状呢?虽然也想测定一下眼球的大小……但是这种情况,要让人体对应从火星到木星的距离……。
不仅仅是腰部和胸部,教授的卷尺还卷到了树的头部和脖子上。
甚至还被他拿着形状奇特的尺子举到面前,测量起眼球和喉咙的大小来了。这种测量方式和眼神实在充满了热情,仿佛还可以听到“啪啦啪啦”这些不可能出现的火花声。
“穗、穗波!”
为了求救,树转头望向穗波。
可是,少女本人却捂着额头,光是在那里叹气。
“对不起啦,社长。这样一来,马克莱格老师直到心满意足为止都不会停手的。很抱歉,你就这样由得他吧。”
“骗、骗人!穗波,你的嘴角在笑!”
“那只是错觉啦,别说这种难听的话嘛。”
在回答的同时,少女的肩膀一直在不停地颤动。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树马上就领悟了。
“那、那么,<学院>的那个无论如何也想见我一面的人就是——”
“当然就是老师啦。真的很抱歉呢,因为马克莱格老师是我的恩师,也不能随口拒绝他的请求……”
虽然她装出了烦恼的表情,但是就连身为老好人的树,也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她只是在照本宣科地演戏。
“啊啊,肩膀在颤动!你绝对是在笑——啊啊,请、请别这样!请、请不要连衣服也脱掉啊啊啊啊!”
比先前在旅馆的时候更凄厉的少年悲鸣声,回响在伦敦郊外的上空。

* * * * *

银色的蒸馏器发出了独特的响声。
多个烧瓶正在咕噗咕噗地冒出彩虹色的气泡。
装在里面的液体是饮用黄金还是水银?或者会不会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柔软石头?
在排成一列的玻璃瓶中.其中有一个装着整条蜥蜴.它正瞪大眼睛看着这边。那也同样足以魔术创造出来的人工生物——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仅有十五平方米的空间里完成的异形房间,这是一个异质的世界。
那就是马克莱格教授的研究室了。
“……多亏了你们,我总算得到了满意的数据。”
马克莱格教授“唔”地舒了一口气。
那的确是一副极其幸福的表情。他坐在椅子上,八字胡子也自然而然的翘了起来,连肌肤的光泽也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在<学院>里还广为流传着“如果继续研究的话可能永远不会死”的传闻。
“社长在完了之后还哭了好一会儿呢。”
穗波仿佛自觉做了什么坏事似的,稍微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真的有点同情呢。”
对此,安缇莉西亚也罕见的表示了同意。
树现在正在房间外面等侯着。
虽然穗波觉得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等有点不放心.但是按照<学院)的规则,是不可以让无关人员进入研究室的。考虑到具体情况,已经由<学院>方面为他安排了向导专员,所以也只有交给<学院>方面处理了。
接着,马克莱格一边抚摸着手上的资料一边说道:
“唔,近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收集到这么大量的妖精眼资料啊。因为冯一直都不肯配合.而且也基本上没有在<学院>里露脸。”
“…………”
听到冯这个名字,穗波不禁皱起了眉头。
关于那位妖精眼青年引发的<龙>事件,穗波并没有告诉马克莱格教授。<协会>似乎也没有随便宣扬那件事。考虑到冯是隶属于<协会>的成员,这件事对<协会>来说也是一件不祥事,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恐怕是理所当然的吧。
比起这个,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管怎样,非常感谢您。”
穗波低头谢道。
“没关系,对我来说这也是非常有兴趣的研究——你需要的,是抑制妖精眼的方法对吧。”
“是的。”
穗波……还有安缇莉西亚,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让树来到<学院>的最大理由了。
妖精眼。
那是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少年的咒力现象。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咒波污染等副作用都逐渐稳定下来,不过这只是因为少年的身心逐渐熟悉了妖精眼的缘故。在完全被侵蚀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连这两位魔女也无法预料到。
因此,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就把妖精眼的治疗放在最优先的位置。
“那副眼罩也勉强可以作为封印。好像……是那位黑泽尔·安布勒和支莲——还有尤戴克斯·特罗迪合作制成的吧。”
“是的,尤戴克斯先生也是那么说的。”
那是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的名字。
过去,跟自己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拉碧丝一起向今代<阿斯特拉尔>发起挑战的他,留下了好几句建议。
关于眼罩的情报,关于伊庭司的事情。
还有——另外一件事。
穗波一边回想一边说道:
“我还有另外一个请求。”
“啊啊,就是昨天说的那件事吧。”
“是的。”
穗波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本普通的大学笔记本。
马克莱格的眼眸顿时闪出了敏锐的光彩。
“那是……前代<阿斯特拉尔>社长——伊庭司的‘源书’吧?”
“是的,尤戴克斯先生说过,这里面有关于妖精眼的情报。”
源书。
对魔法师来说,所有的魔术书和情报,如果光是拥有它们的话也是毫无意义的。
那是因为根据魔法师的血脉、才能、特质,环境和个性——等等这些因素的不同,魔法成立的条件也会发生变化的缘故。以完全相同的术式引发出完全相反的现象,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魔法师都会拥有只属于自己的魔术书。
对现存的术式进行研究.时而大胆、时而精细地进行独自的改良,逐步编制出全新的魔术书。通过这样的行为,魔法师就能在自己心中构造出另一个世界。
那就是“源书”了。
“大部分的源书,都会为了不让其中的奥秘泄露到外界而以暗号和秘密文字来编写。不过即使如此,也没想到连你们俩也无法解读啊。”
马克莱格轻轻拍了拍太阳穴。
“……刚开始,我还以为花上半年时间的话应该可以解读出来。”
“我也是……这么复杂的魔术书还是第一次见。本来以为已经成功解读了……可是这样看来就只提及了魔术的初步知识。”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同时深感屈辱而颤抖着嘴唇。
毫无疑问,这对她们俩来说的确是一种屈辱吧。毕竟她们过去曾经互相争夺过<学院>首席之位,而且还自豪地认为自己才是最强的魔女。
就算对方是恩师也好,她们本来也是不可能会考虑求助别人这种事的。
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有着不得不求助于人的理由。
也就是说……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那位少年也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唔。)
马克莱格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抚摸着自己的八字胡子。
“你们有没有把目前解读出来的结果带来呢?”
“是,在这里。”
安缇莉西亚点了点头,然后把刚才叫人搬来这里的大堆报告用纸放到桌面上。
那堆报告纸一直叠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马克莱格教授的头顶那么高。
“还真是够多的。”
老绅士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看光是想到这么多暗号解读法也已经很困难了吧。”
“如果让我说的话,明明想到这么多种方法,到最后也还是没能解开,这才让我觉得羞愧。”
面对哼了哼鼻子的安缇莉西亚.马克莱格不禁露出苦笑。
“那好,我就尽我所能试试看好了。相对应的,跟妖精眼无关的论证考据,我用在自己的论文上应该也不要紧吧?”
“那是当然了。”
穗波点头答应。
大体上的契约就此完成了。双方既然都是魔法师的话.就算是简略式的口头约定,也可以发挥很大的效力。
然后,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马克莱格询问道:
“<阿斯特拉尔>的审议,你们听说了要在哪里进行没有?”
“还没有。”
听了两入的否定回答,马克莱格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会场,就设在<学院>的大堂啊。”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学院>不是独立于<协会>的中立教育研究机关吗!?”
“…………”
安缇莉西亚提出了疑问.可是穗波却稍微倒吸了一口气。
老教授把视线转向穗波。
“穗波?”
“……我也隐约感觉到,很可能会变成这样子了。”
“为什么?”
听了马克莱格的问题,穗波踌躇了片刻,如此回答道:
“因为昨天,我在这个<学院>里见到了那个人。”
“…………”
听了穗波的话,马克莱格依然保持沉默。
“那就是说……”
安缇莉西亚晃动着金发,转身面对着身旁的少女。
“安缇你也知道吗?”
“我从奥尔德宾的口中听说了。说真的,我本来还有点半信半疑……”
魔女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对方就是那样的存在。
让这位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光是听到名字就感到颤栗的存在。
“……看来的确是对<阿斯特拉尔>很有兴趣呢。没想到竟然会亲自来这里。”
马克莱格的叹息.缓缓地融入了研究室的药剂气味之中。

* * * * *

“……太、太过分了,穗波也是.安缇莉西亚小姐也是。”
离开研究室之后,树一直在庭院的长椅上蜷缩着身子。
<学院>是由七座高塔和十二座洋馆构成的,这里是点缀于建筑群中间的众多庭院的其中之一。
这个庭院,也同样是跟魔法师世界非常相配的地方。
呈螺旋状种植的花草从内侧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水流不息的喷水池时不时会蹦出一些奇怪的生物。就算是飞鱼也不可能生活在喷水池里,而且长出鸟翅膀的鱼之类的根本就不存在于普通世界吧。
当然,少年并没有余力去看这些东西。
“好痛—-——————”
他用手捂着右眼,还拿着冰袋贴在眼罩上敷着眼睛。
直到现在,眼睛也在隐隐作痛。
在被马克莱格教授到处测量了一番之后,还被滴入了这样那样的大量眼药水。最后滴进去的眼药水.恐怕已经不是什么药水,而是类似硫酸和盐酸之类的东西了。咕噗咕噗地冒着水泡的那些液体,他甚至不想保留在记忆之中。
(…………)
不过,两人的想法他也隐约猜得到。
这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妖精眼吧。
(……是不是,让她们担心了呢?)
脑诲中掠过了这样的想法。
从那两人看来,树所做的事简直是乱碰乱撞有勇无谋的举动吧。能够像现在这样勉强存活下来,也只不过是某种偶然因素使然。
不明来历的右眼的“力量”。
定期性地让穗波帮忙冶疗,即使是这副眼罩,也是在坏掉过一次之后请<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狄亚娜修复的。
尽管如此,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即使是树,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继续使用这只眼的话将会变成什么样。虽然不知道,但也可以清楚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受到侵蚀。
仿佛自己正在逐渐变成不是自己的另一种存在。
“…………”
他握紧了拳头。
恐惧感自然是有的。
光是这么想一下,额头都会冒出豆大的冷汗。
牙齿嘎哒嘎哒地颤抖个不停,寒气从头顶支配了自己的全身。
可是与此同时,在必须依靠这只右眼的瞬间,也同样存在着少年独自的做法。
以前支莲曾经说过。
伊庭树无法逃脱妖精眼的束缚。因此,就必须全力以赴去面对。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树握着冰袋思考着。
能在保持着自我的同时守护大家的方法,不被这只眼睛所支配,不完全依赖它,即使如此也足以进行战斗的“力量。”
来到伦敦之后——正因为现在是<阿斯特拉尔>有可能被提升级别的时刻,树的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就在这时候。
“啊啊,你就是伊庭树吗。”
忽然,有人向他搭话了。
“是的……?”树抬起头来,眯细了眼睛。
在逆光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那个,请问是<学院>的向导员吗?”
“不,因为在前台听说你来了这里。既然这样,我就打算在现实中也见见你。”
充满男人气息的声音。
(——? )
手上拿的冰袋顿时滑落了下来。
比起树的精神,反而是身体更记得这个声音。
身穿令人眼前一亮的艳蓝色西装,头发是有如黄金一般的大背头金发,那大背头看起来有点像鬃毛,让少年立刻回想起了那个梦境。
那就是入侵了少年梦境的——有如狮子般的男人。
“啊啊,你不认得我的样子吧,这真是失礼了。”
男人露出微笑,再说出流畅的日语的同时,把手掌按在那厚壮的胸膛上。
“我是<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请多关照。”


[间章]

“……唔。”
男人面对大量的资料发出了沉吟声。
这都是因为近几天来在魔术界传闻四起的——<阿斯特拉尔>的审议问题。
男人也是被<协会>选中参与审议的其中一人。说老实话,刚接受专这个邀请的时侯,他只是想着借助参与评估的案件来提高自己的名声而已。
(……但是。)
男人叹了一口气。
越是深入调查,就越无法理解这个名叫<阿斯特拉尔>的组织。
光是拥有复数魔术系统就已经很难进行评价了,而且在拥立第二代首领之后,这一年来发生关联的事件也实在太多了。这毕竟是提升级别的审议,那么就算是老练的伦敦魔法师们.也恐怕很堆做出判断吧。
不,不仅仅是<阿斯特拉尔>。
从<阿斯特拉尔>的协力对象<盖提亚>来说,也很难作出现状的评价。
——<盖提亚>。
那是自从魔术结社的级别认定转变为现行形式以来,一直没有从AAA级别下滑过的名门中的名门结社。
可是,以这一年来说,不祥事件却层出不穷。
以上代首领欧兹华德的突然死亡为开端,接二连三的高徒之死和叛离。而且再加上现当家只是个年仅十七的少女,本来没有被降级就已经是很不正常了。
但是——
与此向时,这一年来的业绩也有着非常显著的进展。
在布留部市发生的<龙>事件的解决。
由于解决了鬼事件而获得葛城家的支持。
自从换成了现当家——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主掌之后,已经成功唤起了至上的四柱魔神。继欧兹华德和初任所罗门王之后,她一直被认为是最有可能唤起全七十二魔神的人物而备受注目。
面对这样的业绩和接二连三的不祥事,<盖提亚>自然就跟<阿斯特拉尔>一样,即使是<协会>的上层部也同样无从判断。
她们之所以跟<阿斯特拉尔>一起被这样子召请到伦敦本部来,当然也是有其真正理由的。
“……真没办法。”
男人露出苦恼的表情,把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
他整理了一下思维,拿起了放在手边的烟斗。把烟草塞进烟斗里,然后点亮了烟火,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烟。
与此同时——
(……等猫屋敷来好了。)
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那位从前代<阿斯特拉尔>开始就已经在职的阴阳师跟这个男人,也算是有一点关系。
委托他担任审议要员,也是因为<协会>考虑到这方面的问题而决定的。
(而且……)
男人一边吐着烟,一边把视线转移到资料的某一点上。
他发现了某件令人在意的事。
在<阿斯特拉尔)发生关联的多个事件中都能隐约窥见的同一个名字。无论是哪一个事件,都没有跟那个人发生直接的关联。但是正因为如此,每次事件都出现这个名字,就更给人一种诡异的印象了。
唯独是这件事,除了直接询问当事者之外,并没有其他了解详细情况的办法。
“…………”
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期间,男人也许是逐渐感到困倦了吧。
即使如此,男人也可以称之为一流的魔法师。因为他立刻就察觉到了某个直接刺进耳朵的声音。
咒力式的警报。
设置在居屋周围的魔术警报产生了反应。
“……是谁?”
他抖了抖烟灰,同时用手指夹起了卡巴拉护符。
在西洋被视为最基本的魔术系统,正是男人专修的学问。
如果是猫屋敷的话,男人早已从咒力警报对象中把他排除在外了。而现在既然有了反应,那就一定是未经许可就擅自入侵的人——而且毫无疑问是魔法师。
男人摆好迎战架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男人。
之所以不用“高大”,而是用“巨大”来描述.都完全是因为他身高的缘故。
身高如果达到两米的话.那就只能以巨大来形容了。他以纯白色的长斗篷覆盖着肉体,在那有如岩石般的粗壮脖子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
从垂下来的一头乱杂长发的缝隙间——隐约透露出那模仿人骨做成的诡异面具。
“……就是你吧。”
传出了一个生硬的声音。
花了好几秒钟,男人才察觉对方是在叫唤自己的名字。那仿如铁与铁互相摩擦般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像是什么机械发出的声音。
瞬间,满脸愕然的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于这样的“存在”,他已经有了头绪。
那就是刚才正好在资科中看到的……某个炼金术师的名字。
“你,难道是……?”
“那个魔法……我就收下了。”
随着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人影傲然地向着男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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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魔法师杀人事件

1

——伦敦的中心部。
从平时总是挤满热闹观光游客的皮卡迪里广场,稍微向东北方偏移的唐人街里巷。
这里是有着SOHO之俗称的地域。
其地名的语源,据说是过去作为王家狩措场的时候,在找到猎物时发出的信号。不过在现代则是集中了众多剧场和餐馆、以及迪斯科舞厅和夜总会等等之类的场所,演变成了伦敦数一数二的欢乐街。
糅合了华丽和妖艳色彩的这条里巷,跟<林勃旅馆>附近不一样,给人一种奇妙的花哨耀眼的印象。
在白天也显得相当昏暗,走在路上的人们也无形中带有某种夜晚的味道。
也许就是这种复杂混沌的感觉,吸引了众多的观光游客前来吧。
可是——
如今走在路上的,却是在这种气氛下也显得特别引人注目的某个集团。
走在最前头的,是三只毛色分别为白色,两色和三色的猫。
只让最后的一只——看起来相当肥胖的黑猫坐在肩膀上、身披日本短外套的青年,正在铺地石板上快步前行。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经过独自改良的巫女服的少女。
“猫屋敷先生,猫屋敷先生,到底要到哪里去呢?”
美贯张开双手,一边向前跑一边抬起视线问道。
相对的,猫屋敷则一手拿着扇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唔,没有啦。因为听一个过去的老相识说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所以才打算去问个清楚啦。”
“奇怪的事……吗?”
这个问题是黑羽提出的。
漂浮在身旁的灵体,把原本已经又圆又大的黑眼睛瞪得更大了。
“毕竟现在正处于审议期间,也不能让百忙缠身的社长和穗波小姐增加负担啊。所以能由我独自处理的事情,我就必须尽量去处理好啦。”
说到这里,猫屋敷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而且……我也要趁现在教给黑羽小姐更多的事情。”
“咦?教给我?”
面对一脸惊讶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黑羽,猫屋敷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
“虽然美贯也是这样……不过可以跟社长相处最长时间的.我想恐怕应该是黑羽小姐吧。”
“…………! ”
瞬间。
在黑羽身上发生的化学反应,实在非常激烈。
灵体的半透明耳朵,因为回想起过去的习惯,首先被染成通红。过了一会儿,她就连话也说不出口,少女的嘴唇有好几秒钟都只能作出一张一合的动作。
“请、请别说那些奇怪的话好吗,猫屋敷先生。我、我、我、我跟树相处的时间最长什么的,怎么会——”
“不不,我是说认真的。”
青年稍微搔了搔脸颊。
“是、是这样的吗?。
“嗯。”
猫屋敷点了点头。
“其中也有年龄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身份背景吧。”
“身份背景?。
“黑羽小姐.你并没有任何复杂的背景关系吧。”
猫屋敷以微妙的口吻说道。
“我和穗波小姐,安缇莉西亚小姐自不用说,美贯也同样肩负着自己的身世间题。”
“……嗯。”
对此,美贯则以稍微沉重的表情点了点头。
黑羽当然也知道。
葛城家的问题。
虽说经历了四个月前的鬼事件,但是美贯恐怕直到死为止也无法完全解决那些纠缠不清的背景问题吧。
“正因为这样,也许只有你才能从不同于其他各人的角度跟社长相处。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个人愿望而已啦。”
“…………”
黑羽并没有生前的记忆。
从有意识的时候开蛤,她就已经身在跟树相遇的医院里,而且在那里停留的岁月长短也无法确定。对于除魔法师外无人能察觉其存在的黑羽来说,独自一人度过的日子实在漫长得令人感到悲哀。无论有谁说那只是几个星期的事情、或是长达几十年的事情.她都可以轻易接受下来。
但是——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可能成为树的“力量”。
由于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考虑事情,少女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某种新鲜感和惊异感。
“我……跟树……”
仿佛要把话尾倒吞回喉咙似的,黑羽用手按在外套的胸前。
瞬间,她就撞上了眼前的猫屋敷的脊背——半透明的脑袋也陷进去一半了。
猫屋敷停住了脚步。
“猫、猫屋敷先生?”
眼前是一座夹在小剧场和酒吧中间的建筑物。
这座建筑物座落于sOHO中显得特别昏暗的路上。那俗气的招牌上用英语、日语、中文、法语等等语言写了一句“本店经营占卜业务”。
不知为什么,黑羽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
“……真奇怪呢。”
猫屋敷沉吟道。
“猫屋敷先生?” .
“咒力警报没有任何反应。如果是以前的话,既然来了这么多魔法师,最低限度也应该会有使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迎接才对……而且,这种味道。”
”味道?”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把视线转向旁边。
“喵。”
于是,发出叫声的白虎,立刻就向着建筑物的方向定去。
猫屋敷闭上了一边眼睛。
现在他的视觉已经转化为白虎的视觉了。
式神——在阴阳道中作使魔用途的猫,跟猫屋敷之间是以咒丝线相连的。只要利用这条丝线,就算要彼此共有五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
黑羽和美贯都默默地守望着他的动静。
几分钟后.他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白虎正以猛烈的势头飞奔回来。
“唔!”
瞬间,猫屋敷也立刻把手伸向怀里。
纵四下、横五下——他迅速用手划出驱邪的早九字,然后以柔软的手指从中央射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在深红色的纸上、以水银写着“急急如律令”几个字的灵符。
也就是所谓的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灵符飞到半路就引出了地狱之火,把眼前建筑物的玄关彻底染成一片鲜艳的绯红色。
“猫猫猫、猫屋敷先生!?”
惊讶不已的黑羽向发起攻击的犯人——猫屋敷叫道。
可是——
她的惊愕马上就被另一个惊愕所覆盖。
猫屋敷的敏锐视线对准了建筑物内部,在那里,火焰发生了异变。
“——咦!?”
符咒的火焰……被吞噬了。
转眼间越变越小的火焰,就这样被吸入了玄关里面。
“你……到底是谁?”
猫屋敷冷冷地问道。
在建筑物前面,站着一个奇怪的人影。
那是一个非常高的人影。
以目视估算,那应该是接近两米的高度。体重恐怕也与此成正比,绝对会超过一百二十公斤吧。肩宽和胸肌的厚实程度也几乎相当于常人的一倍。这样的肉体,与其说是身材高大,倒不如说是巨身更为合适。
披在他身上的.是一件纯白色的长斗篷。
夹在他手指上的,是一个玻璃烧瓶。
就是那个烧瓶把猫屋敷放出的火焰吸收了进去——这一点,黑羽光凭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了。
在既蓬松又长的鲜红色头发下面.戴着一个奇怪的人骨型面具——而且……
而且——
“……刚才的应该是内脏的味道。那么,你手里拿着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猫屋敷轻轻地捂住了美贯的眼睛,低声说道。
黑羽强忍着没有发出尖叫,同时别过了视线。
面具男人的其中一只手上,正握着一个抽搐着不停脉动的鲜红色器官。

* * * * *
<协会>。
是世界上约七成的魔法师都加盟其中的互助组织。
为了监视魔法师的行动和隐蔽其存在,<协会>影响力甚至涉及到各国的财政界。实际上,在人们普遍认为具有世界规模的数个大型集团企业中,都跟<协会>。即使是树,也非常清楚这一个常识。
这个魔法师的最大组织,尤其在西欧发挥着其绝对性的权威。
所以——
“我是<协会〉达留斯·利维。请多关照。”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少年也马上慌张了起来。
“是、是<协会>的、副代表!?”
“是的。”
身穿蓝色西装的壮汉点了点头。
“那、那么<协会>的副代表,为、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应该也不可能不知道吧。毕竟这次有关(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是由{协会>方面把你们要请过来的啊。”
“那个,嗯,虽然的确是这样……”
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奸。
在道理上,这的确也可以说得过去。
可是这种状况,就好像让总理大臣特意跑来处理派出所的琐碎工作一样。对于<阿斯特拉尔>这样一个弱小的结社.<协会>根本没必要派出副代表这种级别的人。
可是,在树想到这些事之前.自称达留斯的壮汉就轻轻扬了扬下巴。
“可以走几步吗。”
“咦?不过……我约好了要在这里等穗波……”
“没问题.我已经跟<学院>的人说过了。绝对不会走失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无法违逆他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领袖风范吧。
由率领几十万人、统领几千名魔法师的人所散发出来的自然氛围。远远凌驾在魔法之上的、能把人深深吸引的魔力。
原来如此,这个男人的确是个王者。
而且还是魔法师之王,是站在超越常世的所有异形存在的顶点的人。
“…………”
树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他正在思忖着自己和这位壮汉之间存在的摇不可及的距离。
作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他也自觉在这一年来有了不少的成长。可是,一旦这样子遇上了立于魔法师世界顶点的壮汉时,那样的气概也在一瞬间被磨灭殆尽了。
(……这就是……真正的……)
某种不同于恐惧感的、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就这样被领到的地方,是<学院>中特别高大的一座塔。
在有着前后通风构造的这座塔的内部,是一个宽敞的大堂。塔的外观明明充满了古老的味道,然而内部却反而是个近代化构造的会场。
呈螺旋状的大堂外形,以及到处刻印着的图纹,恐怕同时也是用于某种术式的东西吧。
在这个应该可以容纳数百人的空间里,树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里,将会作为这次审议的会场。”
达留斯说道。
“这里……吗?”
树环视了一下大堂。
会场被设置在<学院>这件事,少年还没有听说。当然,对于在中立地带的<学院>设置<协会>的审议会场这件事所包含的意义,树自然也无从得知了。
因此,少年就提出了一个目前可以问的问题。
“为什么……”
“唔?”
面对侧着头的达留斯,树抬起脸问道:
“为什么……要侵入我的梦呢?”
“啊啊,你还记得吗。我还在担心你连这个都记不起来,就这样不了了之呢。”
达留斯翘起了辱角。
“……那个,也不能算是理由吧。”
“对我来说,是有义务进行确认的。”
壮汉平静地说道。
“有义务……进行确认?”
“就是要确认<阿斯特拉尔>——以及身为首领的你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他的视线充满了威严。
那种威严,绝对不是起因于毫无意义的偏执和自尊。作为职务上的义务,他正在认真地履行自己该做的事。
在被他的这种气势所压倒的同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树说道:
“光是因为这个……连招呼也不打就进入别人的梦里,这样也太……”
壮汉的蓝色眼眸注视着发出抗议的树。
那紧抿着的嘴唇,接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螺旋之蛇>。”
“…………!”
少年的肩膀顿时颤抖了一下。
“这是曾经好几次跟<阿斯特拉尔>发生过接触的结社,你至少也应该听说过名字吧?”
“算、算是吧。”
树提心吊胆地点了点头。
据少年所知,被唤作<螺旋之蛇>的存在,总共跟自己发生过三次接触。
第一次,是另一位妖精眼的青年——冯。他自称是<螺旋之蛇>的一员,而且还邀请树加入他们的组织。
第二次,是叛寓了<盖提亚>的魔法师——格拉。这是树之后才得知的事,据说这个格拉才是把安缇莉西亚的父亲诱进陷阱、让他堕入魔法之中的罪魁祸首。
第三次,是在葛城的土地上遇到的守护人——橘弓鹤。弓鹤自身虽然并不属于<螺旋之蛇>,但却在<螺旋之蛇>的格拉指导下学会了所罗门的封印术。
“说真的,我对于<阿斯特拉尔>本身是不怎么在意的。”
达留斯一字一句地明确说道。
“但是,要是因为与<螺旋之蛇>发生关联的结果,导致魔术界的秩序被扰乱的话……我就肩负着义务了。那就是不管用任何手段也必须封杀其原因所在的义务。作为进入你梦境的理由,这样已经足够了吗?”
“…………”
听了这句话,树倒吞了一口唾沫。
根本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名为达留斯的这个副代表,把一个无比正确的信念摆在自己面前。这个信念实在过于强烈,甚至具备了足以让自己燃烧起来的热量。
嗖的一声,壮汉竖起了食指。
“就让我来提个建议吧,<阿斯特拉尔>的首领。”
“建……议?”
“把<阿斯特拉尔>变成<协会>的直属结社吧。”
“——咦!”
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之所以会引起不必要的不安和混乱状况,都是因为<阿斯特拉尔>是一个独立组织,而且还位于难以顾及的极东之国的缘故。只要成为<协会>的直属结社,这些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当然,这是由我提出来的建议,我会对<阿斯特拉尔>提供最大限度的照顾措施。关于这次的审议,我也可以做出保证。”
达留斯的话语中蕴含着真挚的感情。
他绝对没有采取居高临下的态度,而是采取站在对等立场上试图说服对方的诚恳姿态。
“当然,关于<螺旋之蛇>调查,我们这边也会竭尽全力。比起由<阿斯特拉尔>单独进行,我想这样应该会提高不少效率吧。”
“……啊。”
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以这种态度面对自己的人。
并非互相敌对,只是在寻找彼此的妥协点,以图最终达成协议——如果是平时的话,这应该是树自身采取的做法。
“达留斯先生……<协会>对于<螺旋之蛇>,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呢?。
树以沙哑的声音询问道。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这些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达留斯说道。
无法抗拒的压力。
少年的喉咙开始打颤了。
感觉就好像被直接抓住了心脏似的,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个壮汉,并不仅仅是态度大方,同时还兼备了不容许违逆自己的绝对性威严。
宽容和严格——这恐怕就是王者的证明吧。
“……这样可以吧?”
达留斯以柔和的语气问道。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壮汉则一言不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大堂里只掠过了六月特有的和风。
然后——
“有一个人……以前曾经这么跟我说过。”
乘着和风,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 ”
达留斯的视线稍微晃动了一下。
少年依然低着头,在西装前面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他的拳头虽然颤抖得不成样子,可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了壮汉的耳中。
“他当时问我,是不是想作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继承父亲之后‘延续下去’。”
这是某个炼金术师提出的问题。
那位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曾经对树这么说过:
——纯粹的异常、纯粹的异端、纯白的疯狂——你想把你所见到的,所谓魔法师的生存方式‘延续下去’吗?
树回想了起来。
那时候的恐惧,那时候的痛苦。
面对那强烈无比的执念,树的四肢都紧绷起来,肺部和气管就好像被火焰烤灼一般痛苦不堪。
本来真的是很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这样子不情不愿地当上的社长,他早就想尽快扔掉不干了。
“我……并不是魔法师。”
树如此说道。
那时候,树也是这么想的。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自己身为<阿斯特拉尔>的社长抱有疑问;
“担当魔法师公司的社长这种事,说不定真的是个错误。也许我也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大家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和价值。”
然后,到了现在——
“不过……我要成为我……当时我是这么回答的。”
达留斯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成为,自己?”
“我不能成为那个人所渴望的社长。但是,我将作为伊庭树,创造出跟别人不一样的——我自己的<阿斯特拉尔>。我已经许下了这个诺言。”
——“不过,我要成为我。”
——“我还不够成熟。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办到的。”
没错。
伊庭树已经许下了诺言。
即使现在无法做到,即使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欲,但是自己毕竟已经许下诺言,总有一天要履行誓言。
“所以……就算你叫我这样成为<协会>的直属结社,我也无法做到。在我还没能挺起胸膛说这是我的<阿斯特拉尔>之前,是不可以被编入到其他别的组织里面的。”
树坚决地回望着壮汉,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
达留斯也同样注视着少年好一会儿。
他的眼神与其说是威压,倒不如说是惊讶更恰当。
这样子持续了几秒钟——忽然间,树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扭动脑袋说道:
“——对、对不起!我、我有一件急事要办!”
“唔?啊啊,我是不介意啦。”
“谢、谢谢您!”
树拼命地低头道谢,然后向着大堂外面跑了出去。
目送了他的背影离开后,达留斯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用手抵着嘴唇。
“……伊庭司的遗子吗……”
他自言自语了起来。
这时候,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没错.那就是<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啊。”
不知什么时候,达留斯的身旁出现了一个人影。
抹消了所有特征的男人——影崎正伫立在那里。
“被人反驳也是很久没有遇到过的事了。”
达留斯没有转身,而是颤抖着肩膀说道。
他似乎是在发笑。
“看来您度过了很愉快的时光,这就最好不过了。”
“啊啊,当然是愉快了。无论在哪个时代,老人都是从跟年轻人的对话中寻找快乐的吧?”
“您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从你看来的话,也许是这样啦。”
达留斯终于转过身来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一双冰冷的眼眸正映照出影崎的身姿。
“……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
影崎稍微点了点头。
“在这个<学院>里,似乎有入侵者闯了进来。”
2
覆盖在巨大身躯上的白色长斗篷。
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黑羽和猫屋敷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难以置信的疑惑和惊愕。迟了一瞬间,躲开了猫屋敷的手的美贯,也同样浑身颤抖着僵住了身子。
双方的对峙大概持续了数秒钟吧。
“猫屋敷、先生……。
黑羽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
“这、这个人……难道是……。
她苍白着脸,转头望向青年阴阳师。
“…………”
猫屋敷没有回答。
“……喵。”
只有肩膀上的玄武叫了一声。
就在它发出叫声的瞬间,青年的手立刻探进了短外套的怀内。
“疾!。
漆黑的灵符。
在眼前描绘出一个形状均整的星形、向戴面具的巨汉释放出来的那张符咒,喷出了一条有如瀑布般的水龙。
这就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而且,这次的灵符还不止一张。
重叠在漆黑灵符上的另一张纯白色的灵符,在水龙喷出的瞬间,同时从巨汉的脚下生成了如同刺猬般的针山。
这是太白破军金神符咒。
猫屋敷释放出了二大连续符咒——!
然后,面对这样的水龙和针山,戴面具的巨汉向后大大跳开了一步。同时,他把染满鲜血的器官放进了斗篷的口袋里,取而代之的是取出一个烧瓶扔向地面。
玻璃顿时化作粉尘,内部的液体一洒出来,水龙和针山都同时溶化了。
“万物融解剂——?”
猫屋敷的眼眸晃动了一下。
趁着嘶嘶地融化成烟的时机,面具人正准备转身离开。
瞬间——
“停下来!”
-——驱除魔孽,清静归根!”
随着两个声音响起,面具人真的停住了动作。
原来是黑羽的骚灵现象和美贯的<楔>束缚了巨汉的身体和魔术。
可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不、不行……!因为土地不一样……无法完全施展<禊>!”
美贯发出了悲鸣。
这也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事态。
在魔术系统之中,神道也是跟土地联系得尤其紧密的一种系统。跟当地宗教混为一体的这种系统,只有在本来的土地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而且,尽管血统本身非常优秀,但是在技量上并不高明的美贯,在英国无法充分发挥出<禊>的威力.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一次,从巨汉的斗篷中掉出了好几根试管,以烟雾把面具人的身体隐藏了起来。
同时,黑羽的骚灵现象也断绝了。因为骚灵现象所必需的咒力视线,已经被那些烟雾阻挡住了。
巨大的身躯飞跃了起来。
嗖的一声,超过一百公斤的身体一下于跃起了两米多的高度。就这样,他不断蹬踢着附近的建筑物,越跳越高了。
这样的运动能力,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建筑物的屋顶上了。
到了这个地步,美贯和猫屋敷也当然没有任何方法去追赶他了。
“那个……是……”
唯一可以漂浮在空中的黑羽则茫然地仰望着天空。
仿佛无法相信投影在灵体视网膜上的情景似的,她一次又—次地擦着眼睛。
巨汉的特征,还有刚才使出的多种魔术——这一切都完全跟她记忆中的某个人物相符合。如果是某个单独特征的话还情有可原,但既然多数特征重叠在一起,那就不能轻易地加以否定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疲惫得蹲在地上的美贯也点头同意道。
“……那个……是尤戴克斯先生啊。”
美贯所说出的名字,正是隶属于前代<阿斯特拉尔>的魔法师。
过去身为猫屋敷的同僚,也是黑羽和美贯的老前辈。
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
但是,他应该是带着自己创造的人工生命体拉碧丝去了埃及才对。完全无法推测到他如今身在伦敦的理由。
更何况是犯下抢夺他人内脏的伤害事件……
“对、对了!黑羽姐姐,屋子里面的人——”
“已经跟医院联络上了。幸好,听说被抢走的只是肾脏,受的伤也不是致命伤,我想应该能赶得上吧。”
猫屋敷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就连这位青年的表情,也无法抹去困惑的阴影。
“总之,在闹出大骚动之前先离开这里吧。”
“可、可是,要不快点追上去的话……”
“先不说是否真的是尤戴克斯先生,从他的身手看来,肯定不会给别人留下可追踪的痕迹——来,站起来吧。”
猫屋敷向蹲在地上的美贯伸出手来。
黑羽从他的口吻中察觉到了某件事。
“那么,猫屋敷先生在来这里之前说的‘奇怪事情’——”
“…………”
猫屋敷保持着沉默,牵起美贯的手就率先迈出了脚步。
他一边躲避着他人的视线,向着道路的对面走去,同时低声沉吟道:
“那是光以魔法师为目标的连续杀人事件。”
“一! ”
“虽然并不是全部人都死了……但这两个星期来,已经连续发生了近十宗案件。全都是被夺走了内脏或者四肢。就跟这次夺走了肾脏一样。而且,相当多的目击者都提供了这样的证言。”
停顿了一拍之后,猫屋敷继续说道:
“他们都说,见到了一个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
“…………”
黑羽和美贯都同时无语了。
在逐渐融入道路的阴影中的同时,黑羽发问道:
“难道……如果真的是尤戴克斯先生引发了这种事件的话……”
“不仅无法升级,甚至连<阿斯特拉尔>也会被迫解散吧。”
猫屋敷的评价实在非常现实。
这是会让所有人都感到透不过气来的、沉重而冷漠的分析。
可是——
在这时候的三人,还没有真正认识到伦敦和<阿斯特拉尔>所陷入的事态全貌。

* * * * *

树奋力奔上了<学院>的高塔。
那是一条石造的螺旋阶梯。中央是直通的构造,要是踩错一步的话,恐怕就会直接掉到底层去了。当然这里并不会有电梯之类的便利设施,要登上塔顶的话,就只有自己跑上去了。
“刚才……那个是……”
树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转动着视线。
他在寻找的,是那时候从大堂窗户看到的某个人影。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掠过的影子,但是他绝对不会看错。那个人影正是刚才跟达留斯提起的那个炼金术师的……
“……啊!-
树从旁边的窗户抬头看去。
那里是旁边那座稍微高了一点的塔的屋顶。
有一位少女正伫立在那个地方。
从那具有东欧风格的脸型看来,大概是十二岁左右。
仿佛融人黑夜般的黑色两件式洋装,以及形成鲜明对照的白皙皮肤。有如燃烧的烈焰般的红色头发在风中飘动,一双宝石般的眼瞳正注视着天空。
——简直是红与黑的天使。
看起来就是这样。
“拉碧丝!”
树唤出了她的名字。
他绝不可能忘记。
过去曾经隶属于<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
由尤戴克斯创造出来的“小人”——人工生命体,就是这个拉碧丝了。
只有一瞬间,少女稍微转眼看了看树这边。
“……树。”
令人怀念的纤细声音。
这是隔了一年后再次听到的这位少女的硬质声音。
“果然是……拉碧丝。为什么会在这里!?”
“…………”
少女并没有回答。
那空虚的眼眸中,只是朦隙胧胧地映照出自己这边的景色。
“不,不管怎样,拉碧丝,你在那种地方很危险的——”
“…………”
还是没有回答。
少女的视线向着更高的地方——也就是第三座塔的屋顶看去。
“——社长!”
“——树!快把那孩子抓住!”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从那里探出脸来。
“咦?”
“就趁我们稍微离开了一会儿的当口……那孩子就说自己是<阿斯特拉尔)的代理人,偷袭了马克莱格老师……把源书拿走了……啊啊真是的,要是我把扫帚带来的话——!”
穗波上气不接下气地诉说道。
面对这样的情景.树终于理解了拉碧丝做出的行为。不管如何,这位少女的确是做出了令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拼命追赶到这个地步的大事。
“拉碧丝……?真的吗……?”
“…………”
少女只是保持着沉默。
这样一来,甚至今人感觉到她刚才叫唤少年的名字只是一场梦,就好像在说人工生命本来就不拥有自身意志似的。
“要是没有还给我们的打算,那就有我们主动……”
安缇莉西亚的手指握住了胸前的<所罗门的五芒星>。
这时候,少女突然动了起来。
仿佛要甩开一切似的,她就这样从塔顶上跳了下来。
“啊,咦——!?”
树反射性地伸出了手。
离旁边的塔大概有几米左右的距离。为了填补这个距离,树爬上窗框,拼命地伸展着自己的手和身体。
应该……可以勉强碰到,也可能碰不到。
但是,在掠过眼前的瞬间,拉碧丝反而主动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向自己。当然,凭着树的力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受得住少女的体重和落下势能的冲击。作为必然的结果,他整个身体都跟拉碧丝一起往下坠落了。
“小树!?”
“树!”
两人的叫唤声一下于就寓他远去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掉下去。
正在往下掉。
头朝下脚朝上地往下坠落。
就这样摔得脑浆崩裂而死的影像掠过了脑海。
(……要,死了……?)
正当他想象着自己摔死的惨状时——
在少女的背上忽然长出了翅膀。
少女简直就跟天使一样。
据说这就是莱蒙德斯·鲁路的秘药。展开灵体的翅膀,暂时性地使术者具备运用飞行魔术的能力——那就是具有这种功效的炼金术之药。让少女服用这种秘药的话.有如神话般的白色翅膀就会展翅飞翔了。
拉碧丝抱着树的身体,在空中滑翔——然后一口气向上升起。
“怎么……啊.噢哇!”
视野不断地发生剧烈的旋转。三半规管出现了拒绝反应,直接摇撼着树的脑袋。
转眼之间,<学院>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虽然在视野一角还能看到安缇莉西亚打算唤起弗内乌的身影,但是从这种速度来看,那多半是无法追上的吧。
更重要的是,树无法抵受这种急剧的加速。
“……啊。”
残留在肺部的最后一滴空气也被挤干——
“树……-
——隐约听到了拉碧丝再次呼唤自己的声音——
——树的意识就这样完全断绝了。

* * * * *
“到底搞什么鬼嘛!”
注视着少女和树逐渐远去的天空,安缇莉西亚握紧了拳头。
凭弗内乌的速度,是无法赶上那位少女的。在安缇莉西亚所支配的魔神中有着最高速度的一个,就是可以进行瞬间移动的苍白妖马巴希姆——但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捕捉到飞翔在空中的少女。
如果要追上她的话,恐怕就只有穗波了吧。
可是,她在进入<学院>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扫帚交给学院方保管了。
“……小树。”
凯尔特的魔女咬紧了牙关,同样把苍冰色的眼瞳投向天空。
然后,她突然回过头来。
“马克莱格老师……!”
在屋顶上,出现了一个头戴常礼帽、脚步虚浮的人影。
“抱歉……因为地说帮忙解读源书……没想到突然向我发起邪视……”
他一手捂着一边眼睛,一边用手杖确认着地面一边向这边走来。
护符从他的手上滑落下来。那是被称为<霍尔斯之眼>的,起源与埃及的护符。
“虽然抗邪视是我的专长,不过浓度如此之高的诅咒还真是第一次遇到……哈哈,虽然全都是初次遇到的事情我也很高兴,但还是不怎么顺利啊……”
“请你休息一下吧。”
穗波慌忙伸出手来。
在她的搀扶下,马克莱格就在那里坐了下来。他背靠在附近的墙壁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首先,我已经向<学院>申告了这是实验上的事故。毕竟在这里也经常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闹出大骚动。”
“……实在非常抱歉。”
要是闹出骚动的话,就会对今后的审议造成很大的障碍。
所以,一听说被拉碧丝夺取了源书的时候,两人都首先请求马克莱格教授对此事加以隐蔽。
“……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安缇莉西亚咬住了嘴唇。
要是从一开始就让大家一起搜索的话,就不会连树也被掳走了。真没想到自己的顾虑竟然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与其说是屈辱,不如说是惭愧的心情更为强烈。
自己明明是必须守护那位少年的啊。
先不说其他人怎样,自己的话——明明是必须守护那位少年的啊。
“就算再怎么唉声叹气也没用。不管怎样,现在必须先考虑追赶社长和拉碧丝的方法。”
穗波摇了摇头说道。
少女的侧脸上也有着浓厚的焦躁之色。
穗波挥开了这层阴影,然后向身旁的少女呼唤道:
“安缇,你就在这里帮马克莱格老师治疗吧?”
“…………!”
听了少女的话,安缇莉西亚猛然抬起了头。
“……我明白了。把老师送回去之后,我也会马上加入搜索树的行列。……嗯,把一切交给你一个人去办那么危险的事,我当然是不会做的。”
“那样就好了。反正就算你留在这里我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你才是,在这里慢慢等不就好了。只不过是区区的人工生命体就算把整个伦敦翻转过来搜个遍,我也能马上找出来给你看。”
她们互相以视线瞪着对方.同时轻声哼了一下鼻子。
很多时候,这两人的互相激励都会采用这种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大概是理解了这一点吧,靠在墙壁上的马克莱格也在嘴唇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然后,穗波又一次注视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稍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拉碧丝……到底是怎样进来<学院>的呢……”
树进来的时候,也是事先征求过许可的。
光是考虑来时看到的结界也可以知道,这并不是可以轻易入侵的地方。本来跟<学院>毫无关系的拉碧丝,当然就会更困难了。
而且,事到如今盗取伊庭司的源书是为了什么呢?
“…………”
安缇莉西亚也把手指抵在嘴唇上,沉思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人把她带进来了?”
“不知道,首先必须跟猫屋敷取得联络——我先走一步了。”
“啊,穗波!”
少女没有理会对方的制止。
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快步奔下了高塔。
3
——伦敦的西南部。
离<学院>大约十几公里远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已经被废弃多时的教堂。
到处的石壁上都布满了裂痕,没有被打扫过的地板也积起了厚厚的尘埃。
偶尔扬起来的灰尘在从窗户射进来的带状阳光中反射出来,看起来就好像天使的阶梯一样。
“我……我还以为……会死……”
从地板上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倒在石板上的树,这时候才终于醒了过来。
正确来说,他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有了意识,但是因为受惊过度,一直无法从受刺激状态恢复过来。他总是担心如果在飞行中乱动的话.说不定就会直接掉到地面去。
他东张西望地环视着周围,然后马上倒吸了一口气。
“拉碧丝。”
背后的椅子上,正坐着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少女。
有着空虚眼瞳的少女,似乎一直都坐在那里注视着少年。
“拉碧丝……为什么、这样子……”
树慌忙坐起上半身问道。
相对的,少女的回答.却单纯得令人不禁脸红起来。
“因为我想让树来这里。”
“…………”
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眨了几下眼,然后把视线从少女的眼睛上挪开。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拉碧丝手里拿着的一本大学笔记本。
——源书。
树回想起穗波曾经说过的话。
“是、是吗……那么,为什么要拿源书?”
“因为有必要。”
“必要?”
树不禁侧起了脑袋。
看拉碧丝的样子,似乎并没有要加害于树的意思。至少在被带来这里之后,她也没有要用绳子或者手铐来拘束自己的征兆。
“那个……如果真的需要的话,你告诉我也会借给你的……啊,对了。现在就跟穗波联络吧。啊啊啊,对,对了。因为要花钱,所以除了猫屋敷先生的手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办理国际漫游手续。嗯,那么就找公用电话……”
正当树抱着脑袋烦恼的时候,拉碧丝摇了摇头。
“不行。”
“咦?”
面对一脸呆愣的树,少女断言道。
“因为……不能让<协会>这件事。”
“不能让<协会>知道?为、为什么?”
“来这边吧。”
树一时间慌张起来,拉碧丝却握住了他的手。
拉碧丝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去。
没有办法,树也只好跟着她走了。
他完全没能理解现状。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觉得这位少女是敌人,也不想那么认为。
(……穗波,一定在担心吧。)
树回想起刚才两人的样子。
在自己往下坠落的时候,呼唤着自己名字的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身姿。
光是回想起她们的表情,少年就感到胸口一阵刺痛。想到因为自己的失态而让那两人承受如此痛苦的心情,他就觉得更难受了。
“到了。”
在思前想后的期间,拉碧丝打开了眼前的门扉。
那是教堂的礼拜室。
许多极其普通的长椅横七竖八地杂乱摆在那里,在长椅的另一侧,有着倾斜的十字架和彩色玻璃的装饰。
然后,在前面的祭坛上,落下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
“噢噢。”
那个人影发出了声音。
“还以为把谁带来了……原来是你吗,第二代。”
人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光是被他看着,就会顿时感到身体变得无比沉重的碧绿限瞳。到底要度过多漫长的的光,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神呢?
“…………!”
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即使膝盖失去了力量也无法倒下来,树只能茫然地瞪大着眼睛。
“……尤戴克斯……先生。”
呼唤出对方的名字。
即使叫出了名字.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并不是对这个人物身在此地感到难以置信。这一点的话,从遇到拉碧丝的时候开蛤,他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推测出来了。
树所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人物所陷入的状态。
“既然你没有倒下的话,也就是说稍微成长了一点吗。不过我现在可是这副模样。”
随着自嘲般的声音响起,人影扭曲了嘴唇。
到底是从哪里发出声音呢,树一直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还是说,自动人偶的身体就算没有肺部也可以挤出气息吗?
“那个……身体是……”
“正如你所看到的,这实在是丢脸到极点的样子。虽然我觉得很羞愧,但是也没有手可以挖洞钻进去。”
他的声音有点像在演戏,鼻子也皱了起来。
虽然他可能想耸一耸脖子,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错。
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的身体——从脖子以下的部分都全部丧失了。

[间章]
在森林的那边,巨大的夕阳正逐渐西沉。
仿佛被这种绯红的光芒所驱赶似的,乌鸦们都啪嗒啪嗒地拍响了翅膀。不祥的拍翅声和树叶摩擦的沙沙声重叠在一起,更进一步衬托出傍晚森林的阴暗气氛。
伦敦南部。
这附近的景色,如今还残留着中世纪的面影。
即使是可以用于举行世界性运动会的都市部,只要稍微偏离点的话,也许就会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时代了。那样的过去和现在并存的这种状况,才正是伦敦这个都市的真正特色。
白色的长斗篷飘落的地方,就是在这样的森林一角。
拨开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枝,巨大的身躯逐渐沉入了森林的深处。每走一步,他的鞋子都深深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
在走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
那是一个直径约为二十米左右的圆形空间。在自由生长的杂草堆上,许多块石头呈纵向和斜向排列在那里。
那正是环状列石。
直到今天,英国还残留着大小各异的许多环状列石。
这里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单纯从规模上来说的话,这里还比不上被指定为世界遗产的索尔兹伯里的史前巨石柱。因此,观光游客也很多时候会忽略这里,但从历史的悠久程度来说,两者可以说是不相伯仲。
这就意味着,在魔术的重要度上也同样如此。
身披长斗篷的巨汉,一边从这些石头的中间走过,一边把视线投向更深处的草丛。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泉水正不断涌出。
“……是喷出点吗。”
他在面具的内侧轻声嘀咕道。
然后——
“梅尔吉奥雷。”
唤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哟……”
几秒钟之后,从树木的阴影中,传出了一个异常阴郁的声音。
长长的头发遮盖了半张脸。
青白色的肌肤,眼眶下面有着深深的眼袋。
纤细的身体上穿着做工梢良的紧身服,上面披着一件黄色长袍,头上还带着一顶形状奇特的帽子。
如果对历史熟悉的话,也许就会发现这是中世纪的医师打扮吧。起源于意大利的小丑服装的这种打扮,给人一种奇异的不吉感。
咳咳咳……他轻轻咳嗽了几声。
看那脸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被唤作梅尔吉奥雷的青年向巨汉露出了微笑。
“拜托你的……已经拿到了吗……?”
“就是这个。”
巨汉简短地作出回答.然后从斗篷内侧取出了银色的容器。
那是冷冻保存用的密封容器。
扭开盖子,仔细观察了一下里面之后,青年就“嗯”地点了点头。
“啊啊……正如我所拜托的那样。这样一来连天秤座的肾脏也收集了回来……已经全部完成了。……呵呵,不过术式本身的话……是跟冯一起组编的……跟环状列石配合起来……计算还真是麻烦死了……”
随着“嘻嘻嘻”的阴郁笑声响起,披着纤细长袍的肩膀也颤抖了起来。
“…………”
巨汉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诡异地痉挛起来的青年。
“你这个身体的状况……怎么样了?‘尤戴克斯’。”
青年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问题。难道,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没有……毕竟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连接机械脖子的手术嘛……只是稍微有点在意啦。……啊啊,对了,在这个意义上……我也对格拉……有点在意呢……”
青年又一次扭曲了鲜红色的唇角。在那张血色极差的脸上,只有嘴唇的部分显得异常鲜红。
“好了……”
青年摊开了手。
就好像接下来准备指挥交响乐演奏的音乐家一样。
或者说,就像面对最难医治的患者,准备给他做高明手术的名医一样。
又或者,要把尸体的各个部件连接起来,企图创造出冒渎神灵的怪物的疯狂科学家一样。
“……就让我们,来给伦敦进行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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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法师之塔

1

在圣书中,被稀世的妖女萨洛梅砍掉了脑袋的预言者,是否就是这样子的呢?
那位炼金术师变成了只剩下头部,被安置在教堂的祭坛上。
“尤戴克斯先生!为什么、这样子——!”
树马上忘我地跑到了他的跟前。
尤戴克斯的头,只是缓缓地吐了口气而已。
“这样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从我被制造出来之后的运作时间一相当于其中三成时间的一百三十五年十个月十七天两小时十八秒——这段期间里,我都是以类似的状态度过的。”
自动人偶。
由文艺复兴末期的炼金术师创造出来的被造物,就是被唤作尤戴克斯·特罗迪这个魔法师的真面目。而从咒物商手中把他买回来,组编到前代<阿斯特拉尔>中去的人,正是树的父亲——伊庭司。
“就算是那样.也不能这样子放着不管吧!为什么尤戴克斯先生会变成这样子!”
听了少年的问题,祭坛上的尤戴克斯简短回答道:
“因为被夺走了。”
“被、夺走了!?-
“因为一时的大意啊。或者,我也许应该庆幸多亏了拉碧丝而保住了头部。”
即使变成了只剩下头部,尤戴克斯的严肃口吻还是没有改变。
可是,树也不可能光因为这样就冷静下来。
他好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马上又摇摇头,提出了现在必须要问的问题。
“那么……为什么、要把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给……”
“不知道,但是至少可以肯定,现在一定有谁在使用着那个身体。”
树不禁皱起了眉头。
“有谁……正在使用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 ,
“…………”
看到树的表情,尤达克斯稍微眯起了眼睛。
“现在,伦敦正连续发生着多宗事件,你知道吗?是魔法师的杀人事件。”
这正好就是猫屋敷打算调查的事件。
“魔法师的……”
“在那个事件的现场,被路人目击到的全都是我——正确来说,是夺走我身体的那个家伙。”
尤戴克斯以机械式的口吻讲述道。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即使是我,也只是因为勉强残留着跟原来身体相连的咒力线,才能勉强把握到那边的行动。但就算能把握到行动,我这样的身体也完全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追赶到伦敦这里而已。”
“那、那么……如果把这件事向协会申诉的话——”
“<协会>是不会相信的。。
尤戴克斯马上就否定了。
“本来我过去就在魔术决斗中使用过诈术,他们不相信也不能说是他们那边的不对啦。更何况那个身体真的是我的身体。在不承认自动人偶具有人格的前提下,那个身体所犯下的罪孽,就等于是我自己犯下的罪孽。”
魔法师对于自己所创造出来的存在,并不承认其具备人格。
因此,过去的尤戴克斯,并没有被承认其充当魔术结社首领的资格。他所说的诈术,就是指无视这种规则,跟树争夺<阿斯特拉尔>继承权那件事。
“那样的道理……!”
树刚说到这里,炼金术师就以严肃的目光盯着他——
“…………!”
“就是因为这种道理能够通用,魔法师才能成为魔法师。”
把这个事实摆在了树的面前。
“以前我也说过吧,少年。所谓的魔法师,实际上就跟纯粹的疯狂没什么区别。不管自己外面的世界发生什么变化,都能毫不在乎地沉浸在魔术这种异端之中的异常者集团。”
啊啊,对了。
从跟树相遇的时候开始,尤戴克斯都一直没有变过。
无论是他的沉重口吻,还是他的威严。就跟过去向树提出“是否想继承父亲之后延续下去?”这个问题时一样。
可是——
“……即使这样……”
现在的树却作出了反驳。
“即使这样?”
“即使这样——自那以后的一年里,我一直都跟<阿斯特拉尔>的各位在一起——不过我还是不觉得魔法师是那样的人。”
“…………”
尤戴克斯沉默不语.反而回望着少年。
映照在炯炯有神的碧绿眼眸中的伊庭树,看起来是那么的矮小,毫无疑问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少年。明明如此,这个径直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尤戴克斯却完全无法理解。
“在我的心目中,魔法师是一种高贵的存在。”
树如此说道。
尽管比不上尤戴克斯所经历的几百年时光,树还是怀着一年来的意志说道:
“无论是穗波、美贯、猫屋敷先生、安缇莉西亚小姐、支莲——还有尤戴克斯先生也是,大家都非常能干,怀抱着高贵的尊严生存至今。不以魔法师为耻、也不以魔法师为骄,始终脚踏实地生活……这是绝对可以自豪地对任何人挺起胸瞠的生存方式。”
树所知道的魔法师的身姿。
树所相信的魔法师的生存方式。
听了这样的宣言,尤戴克斯注视了少年好一会儿……抬起了一边眉头。
“你见到支莲了吗?”
因为话题突然改变,少年不禁发出了“咦?”的声音。
“……啊,是、是的。他还教会了我武术之类的。”
“武术?”
“那、那个……五行拳……我稍微学了一点点。”
树红着脸.一边擦着手掌一边说道。
实际上,他说的“稍微学了一点点”并不是什么谦虚的说法。在作为各种拳法基础的五行拳中,他只学到了其中最初的三手。虽然接受支莲的指导后已经过了八个月,可是树的修业却连基础中的基础也没有完成。
“…………”
可是,对尤戴克斯来说,这句话似乎带来了另外的效果。
“哼,如果是那家伙的弟子,就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吗。”
他仿佛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
说不定这个自动人偶表现出如此有人类特征的表情还是第一次。
“拉碧丝。”
“……嗯。”
站在身旁的拉碧丝点了点头。
“要不要跟这个人去,就由你自己判断了。”
“咦?”
听了这意料之外的话,树眨了眨眼睛。
尤戴克斯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残留咒力已经快要耗尽了,我将会进入休眠状态。正如我所说,要不要跟这个人去,要不要跟<阿斯特拉尔>建立协力体制,这些具体的问题就由你自己来判断。知道了吗?”
“……嗯。”
拉碧丝再次点了点头。
于是,尤戴克斯的眼睑就合上了。
那姿态就像陷入沉睡一般自然,但是尽管变成这样,炼金木师脸上那令人联想到苦行僧的严肃神色还是没有消退。那苦闷的皱纹,说不定在设计当初就已经刻在了他的脸上吧。
“……哥哥。”
非常——非常爱惜地,拉碧丝轻轻抱起了他的头部。
然后,向树递了出来。
“树,你看着哥哥吧。”
“啊……咦!?”
树莫名其妙地接过了头,正担心手指颤颤的会不会弄掉在地上,拉碧丝就这么说道:
“以前,树的父亲把哥哥修好了。”
的确,树也听说过这件事。
本来,尤戴克斯就是为了遵从主人命令而被造出来的自动人偶。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所有者一次又一次地发生更替,他的零件也一件件丢失了。
有的是坏掉、有的是因为贵重而被卖掉——最后变得只剩下主体,躺在咒物商人的仓库里积尘。
于是,对于几乎丧失了所有零件的尤戴克斯,伊庭司花费了三年多的时间,把他完全修复好了。
“所以,在树的父亲的源书上,一定会残留着那时候的资料。只要取回哥哥的身体.那么也一定可以把哥哥的头部连接到身体上面。”
少女把源书紧握在自己的胸前。
(啊啊……)
少女到底怀着什么心情愉出了源书.树终于能够理解了。
就算这样做要被人追赶也好,这对少女来说也毕竟是能挽救唯一亲人的线索。
“拉碧丝……要把哥哥的身体取回来。”
拉碧丝以比任何人都更坚决的口吻断言道。

* * * * *

在傍晚时分感到苦恼的,并不仅仅是树他们而已。
“——好的,我明白了。”
猫屋敷用单手拿着手机轻轻点头同意道。
这里是欢乐街SOHO的外侧。他已经离开了刚才的占卜小屋,现在正跟<学院>的穗波她们取得联络。
可是,他本来只是打算报告有关那奇怪的面具魔法师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从穗波她们那边也传来了令人吃惊的消息。
结果,他们在进行了充分的情报交换之后——
“好的,那就拜托你们了。”
最后,猫屋敷说了这么一句,就按下了电源按钮。
关掉手机后,周围人马上向他提出问题。
“猫屋敷先生!穗波姐姐她怎么了!?”
“穗,穗波小姐说了什么呢?”
美贯和黑羽马上沉不住气似的询问道。
猫屋敷环抱着双臂,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据说拉碧丝小姐,把前代社长的源书夺走,而且还把社长掳走后逃掉了。”
“咦——!是、是拉碧丝吗!”
黑羽把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果、果然,上次还是应该让那孩子吃点苦头才对!”
同时,美贯也恨恨地蹬了蹬脚。
人工生命体的少女和美贯,大概是因为年纪身材相若的关手吧!总是不怎么合得来。偶尔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提起拉碧丝的话,美贯经常都会很不高兴地鼓起两腮。
当然,美贯会如此“率直”地讨厌的对象也只有拉碧丝一人,看来也不能单纯地以合不来去解释——至少黑羽和猫屋敷是这么认为的。
“……唔。”
猫屋敷把手按在下巴上思考着。
不管怎样,事态已经变得相当危急,这一点是毫无疑问了。
“那么,那个戴面具的人,果然是尤戴克斯先生……”
黑羽一脸复杂地问道。
“这方面还无法确认。现状下可以肯定的是,类似尤戴克斯先生的人跟连续杀人事件有所关联,而社长被拉碧丝掳走这件事,则是另一个独立事件。”
“不过,那样的偶然——”
“……唔,的确也是啦。”
猫屋敷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戴面具的巨汉。
那种炼金术的凌厉手法,以及白色的长斗篷。
蓬松的鲜红色长发,以及骨节分明的粗壮手指等等细部特征,也全都跟尤戴克斯相一致。
但是尽管如此,猫屋敷还是完全不相信那个魔法师就是尤戴克斯。
(……到底,是为什么呢。)
猫屋敷和尤戴克斯一起在<阿斯特拉尔>度过的时间,只不过是几年而已。
既可以说长,也可以说很短。
从学生看来,那是足以从一个教育机关毕业的漫长时间——但是对于像猫屋敷这种年纪的人来说,也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即使想回忆起来,在前代<阿斯特拉尔>度过的时光也实在过于久远,其面影已经浅谈得像快要消失的彩虹一样了。
明明如此。
那浅淡的面影却在向自己倾诉着。
虽然称之为直觉的话也有点不妥,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奇怪印象——但是至少猫屋敷的感觉,正在向他诉说着“那个”是另外一个人。
猫屋敷继续思考着。
(问题是……那到底是谁呢。)
现在伪装成尤戴克斯而获得利益的人。
还有被夺走的四肢和内脏。
炼金术也有许多使用人类身体来进行的术式,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必要刻意选定魔法师为对象。认为还有其他人跟此事有关,应该是很自然的想法吧。
“…………”
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中了别人的圈套。
那是一个非常复杂而周到的魔术圈套。
(……但是.其中的意义是?)
猫屋敷如此自问道。
目前最需要的,就是情报。
现在自己正置身于时间和行动都受到制约的异国之地。既然如此,情报的有无就会决定一切了。即使在魔法师这个异端世界里,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改变。
“…………”
“……喵。”
肩膀上传来的猫叫声,把猫屋敷带回到现实之中。
是玄武。
美贯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不满地抬头看着这边。
“真是的,怎么了嘛,猫屋敷先生。你一直沉默着没说话呀。”
“啊,已经过这么久了吗?”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之下。这附近变成漆黑一片也是转眼间的事吧。那样一来,带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子在这种地方走,也实在有点不合适。
“这还真是失礼了……总之,我们先回去旅馆吧。”
猫屋敷搔了搔脑袋,露出了暖昧的笑容。
他一边回想着地图,一边加快了脚步。没关系,只要走到皮卡迪里广场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时候——
“喵——~~~~喵!”
这次又轮到走在前头的朱雀停住前脚,三色猫毛也全部倒竖了起来。
在这时候,猫屋敷也同样察觉到了。
“……可以让我也了解一下情况吗?”
从里巷中掠过了一阵阳炎。
美贯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了猫屋敷的衣袖。黑羽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叫出了他的名字。
“影崎先生……”
陈旧的黑西装,还有毫无特征的异样容貌。
<协会>的影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还真是……在哪里都会冒出来的人呢。”
猫屋敷一脸无奈地说道。影崎的脸上马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因为无论是日本还是伦敦,我的工作也不会有所改变。”
他的工作。
也就是——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你打算制裁谁呢?”
“哎呀,事到如今也不必说这个了吧。我只是为了刚才事件的现场检验才来的。等到确认完毕之后.就碰巧发现你们在附近。”
猫屋敷仅把视线投向背后。
那是刚才他们发生争斗的占卜小屋的方向。
如果正如影崎所说的话,他就是听说了刚才的魔术战斗而赶来这里,现在已经基本上结束调查了。
  可是,猫屋敷他们从那占卜小屋离开之后,还只是过了一个小时而已。
  就算是警察,这段时间也不足以完成调查。而且猫屋敷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是在树被掳走之前,影崎还出现在<学院>里。
神出鬼没。
也不知道能不能用这样的词语来概括他了。
影崎轻轻地挑起了嘴角——
-——尤戴克斯·特罗迪。”
提起了一个名字。
黑羽和美贯的身体都不禁颤抖了一下,影崎的笑意更浓了。
“那个炼金术师……看来是值得作为嫌疑人来考虑呢。”
“不是的。”-
猫屋敷马上否定道。
“你的工作,并不是随便施加制裁就敷衍了事吧?”
“也许是吧……不过.在我看来,也有‘只要完成课题就行’的一面哦?如果这样一来就能了结事件的话.我也不一定需要找出真正的犯人。”
也就是杀一儆百吧。
那就是通过对某个人施加极其严厉的惩罚作为示范,让更多的人引以为戒的手法。
<协会>之所以能把不一定会遵守世间法律的魔法师统率管理起来,也都是因为有这种极具震慑力的行动。
影崎正是其中的一人。
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正因为这个存在,才使得好几百个结社也无法轻视<协会>的力量。
“…………” (
猫屋敷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沉重地开口说道:
“……还真是奇怪的事呢。”
“哦?”
影崎毫无表情地回答道。
“影崎先生,你刚才没有说尤戴克斯是‘关于什么事件的嫌疑人’吧?”
“…………”
“而且,影崎先生被派遣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不管怎么说也实在太短了。即使不是这样,也应该首先把伦敦的人员派遣过来,而没有必要动用偶尔出现在这里的影崎先生。”
猫屋敷慢慢叙述出了事实。
即使是在<协会>内部,也是存在着区域分担和各自地盘的。如果无论如何也必要的话,当然也会无视这些因素,但是现在并没有必要从一开始就动用负责极东方面的影崎。
如果说在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动用了影崎的话——
“那就是说,你的某个上司因为个人原因动用了你,让你调查这宗连续杀人事件吧?”
“…………”
影崎并没有回答。
从他的表情上,完全无法读出任何感情。说不定就算过一百年他也不会改变这副表情吧,黑羽不禁暗自想道。
“……就算是又怎么样?即使如此,我的权限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
听了影崎的发言,猫屋敷马上就作出了回应:
“关于这个调查,要不要使用我们<阿斯特拉尔>呢?”
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用<阿斯特拉尔>?。
<阿斯特拉尔>是派遣魔法师的人力派遣公司。如果需要的话就算是<协会>我们也可以派遣的。嗯,就算是魔法师连续杀人事件也不介意。”
这恐怕是猫屋敷的杀手锏吧。
对于现状的情报不足,就以<协会>来作为补充。同时从<协会>方面看来,能在暗中使用的<阿斯特拉尔>也应该是个有效手段。
“…………”
实际上,这句话也让影崎沉默了一会儿。
正当猫屋敷观察着他到底会作何反应的时候,影崎的视线一下子转向了青年阴阳师的身后。
“……以前,在葛城的鬼祭时,黑羽小姐也提出了同样的提议呢。”
“呃?啊,是、是的。”
因为没想到会把话锋转向自己,黑羽不禁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
那是在葛城家的鬼事件的时候。面对连<协会)也无法不打招呼就踏进去的葛城家土地,黑羽就向影崎提出了出租魔法师的建议。
“那次还真是相当有趣的体验。”
影崎以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不知为什么,黑羽听起来颇有一种令人回味的感觉。
然后,影崎接着这么说道:
“但是,这一次就不能用了。”
“咦——”
黑羽不禁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要是两次都因为同一问题而达成这种协议的话,那就只不过是纯粹的合谋而已。”
影崎的嘴唇露出了浅笑。
明明还是像往常一样感觉不到任何感情,可是这种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们几位去追查那连续杀人事件自然是悉随尊便,但是如果干涉我这边的调查,或者随意闯入现场的话……这个责任就得让<阿斯特拉尔>来负了。按照情况,恐怕也会影响到明天的审议吧。”
“明天!?”
“嗯。在<阿斯特拉尔>逗留此地的一个星期内,选择一个最适合的时间。我应该这么说过吧?刚才我们已经把审议日期决定为明天,所以<协会>很快就会发来正式的联络,请各位务必注意一下。”
那简直是露骨到极点的恐吓。
他这句话也就是表明了——就算树没能回来,审议也必须按计划实行。
“那么……我衷心期待着明天的审议。”
说完,影崎那不起眼的皮靴马上转了过去。
沿着里巷迈出脚步的影崎,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下的黑暗之中了。
过了一会儿——
“……还真是麻烦呢。”
猫屋敷叹着气说道。
“喵。”
“呜喵。”
白虎和青龙都很担心似的叫了一声——明明如此,猫屋敷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这么说道:
“明天的审议。尤戴克斯先生的嫌疑,还有社长的诱拐。这样一来,要是在异国之地还跟影崎敌对的话……那除了麻烦之外就没有别的方法形容了。”
猫屋敷的平淡声音,在黑羽听来却显得非常深切而充满了忧虑。
——嘀嗒嘀嗒……开始下雨了。

2

从刚才开始就在下的大雨,正猛烈地拍打着教堂。
雨声实在非常激烈,这座本来就已经腐朽不堪的建筑物,仿佛更进一步增添了其废墟的色彩。本来伦敦作为幽灵的巢窟也相当有名,而这样的教堂就更不用说了。
在那嘎吱作响的走廊上,传出了一个声音。
“——等、等一下,还是应该请穗波和猫屋敷先生他们帮忙更好……”
树正拼命地追赶着拉碧丝的背影。
其中一只手上,还捧着尤戴克斯的头部。
虽然接了过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这样子捧在手上了。要不快点找个背囊之类的东西的话,这样子根本没法在街上走。
啪嗒——拉碧丝突然停住了脚步。
“拉碧丝。”
在树终于舒了一口气的时候——
“不可信任。”
拉碧丝却别过了脸这么说道。
“拉碧丝可以信任的,就只有哥哥和树而已。”
“…………”
树一时无话可说了。
说起来.她的确就是这样的少女。
本来少女和树的相遇,都纯粹是出于偶然,跟尤戴克斯和<阿斯特拉尔>都完全没有关系。虽然由于这次偶然,使得拉碧丝愿意对树打开心窗——但是这说到底也只是少年和少女的关系。
也就是说——
少女打开心窗的对象,就只是伊庭树这个人而已,并不是名叫<阿斯特拉尔>的组织。
“……唉。”
树悄悄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穗波,安缇莉西亚小姐。)
在内心向两人道了歉之后——
“明白了。那么我们赶快把犯人抓住,在审议开始之前了结问题吧。”
树拍了拍胸口说道——不象话的是,他拍了几下就咳嗽了起来。
可是,拉碧丝的眼睛马上闪出了光彩。
“……嗯!”
仿佛很高兴似的点了点头。
因为这位少女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确的感情,反而是树大吃了一惊。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
“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一下吗?”
树提心吊胆地提出了问题。
“到底是怎么样……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才被夺走的呢?”
听了这句话.少女的表情马上现出了阴影。
“啊,那个,如果不愿意说的话……”
“哥哥他……是在魔术决斗中输掉的。”
“咦……?”
树一时间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魔术决斗……那么尤戴克斯先生是在自己同意的前提下……在那场较量中输掉的吗?”
拉碧丝点了点头。
“那些人们,从以前开始就跟哥哥接触了。他们会帮忙管理拉碧丝的身体状况,提供必需的咒物。而代价就是必须协助他们。”
少年俯视着捧在手上的尤戴克斯的头部。
这位炼金术师的强大力量,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过去尽管在安缇里西亚的掩护下.由<阿斯特拉尔>竭尽全力去战斗,最后也差点落败的对手。
不,实际上也曾经落败了一次。
最后之所以能获得胜利,只不过是多次侥幸的连续,还有——
(……多亏了……这个。)
树摸了摸自己的眼罩。
妖精眼。
要是不依靠这只魔眼的话,恐怕<阿斯特拉尔>将会遭遇惨败,树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吧。
但是,如果连这样的尤戴克斯也在正面的战斗中落败的话——
“…………”
树不禁咬紧了牙关。
他正在拼命地压抑着随时都会冲出喉咙的畏怯和恐惧。
“到底,‘那些人’是……”
树问道。
“不知道,跟他们谈话的时候只是哥哥一个,拉碧丝能够得知的就只有结果而已。而且哥哥他……实际上是很不愿意进行魔术决斗的。”
“那么……为什么呢?”
听了树的问题,拉碧丝扰豫了一下。
“……因为那些人说,他们手上有材料。”
“什么材料?”
“那个。”
拉碧丝的手指抬了起来。
尽管她那白瓷般的手指指着自己,树还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咦?”
“树的……眼罩。”
“啊!”
抚摸着眼罩的手指顿时颤抖了一下。
“我的……眼幂。”
这是快要坏掉的眼罩。
曾经一度被破坏,后来经过修复的眼罩,据说要是下次再弄坏就无法修好了。
多亏了这个,树才能得以成为“伊庭树”。而制作这个眼罩的其中一人,就是尤戴克斯了。
“他们说如果想要这个的材料,就要帮他们的忙。哥哥……因为不愿意帮忙,所以就决定进行魔术决斗。不过……能作为赌注的东西,就只有自己的身体了。”
“但、但是,尤戴克斯先生是炼金术师吧?不是可以做出很多咒物吗?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
“不是的。”
拉碧丝摇了摇头。
“那些,哥哥并不认为是自己的东西。”
“自从去了埃及之后,哥哥进行了各种研究,也做了许多东西。不过,那些东西他都打算全部送给<阿斯特拉尔>。”
“送给<阿斯特拉尔>……”
树茫然地沉吟道。
“树,你曾经向哥哥这么说过。”
拉碧丝继续说道。
“你当时说过——请你成为能对伊庭司感到自豪、也能让伊庭司感到自豪的人吧。所以,对哥哥来说,这样做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事。”
“…………”
树的心胸马上骚动了起来。
无话可说。
就连呻吟声也发不出来。
那的确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请你……也成为能对爸爸感到自豪……能让爸爸感到自豪的人吧……”
在跟尤戴克斯战斗之后,从意识朦胧的自己口中说出的一句话:
那位炼金术师,到底从这句话中找到了什么呢?
跟拉碧丝一起前往埃及,到底想了些什么呢?
为了制作少年的眼罩,甚至不惜将自己的身体作为魔术决斗的赌注。要做到这个地步,到底需要多大的热情呢?
——难道……
他在期待着自己吗?
他是不是期待着有一天——伊庭树能成为伊庭司的“延续”呢?
“……是这样……吗……”
树拼命地用打结的舌头挤出了这句话。
视野不受控制地变得蒙胧起来。
树终于明白到,就算不是悲伤,就算不是害怕,眼泪也是会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的。从心脏传来的柔和波流,仿佛正在洗涤着渺小的自己的一切。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拳头擦拭着自己的左眼。
很难受。
很懊悔。
很羞愧。
对于没有多大成长的自己,对于跟尤戴克斯的觉悟相比什么都没有做到的自己,感到痛恨万分。
“……对不……起。”
“树,为什么要道歉?树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拉碧丝仿佛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把脑袋倾斜了三十度。
“嗯……不过.对不起。”
树把沉睡中的自动人偶的头部捧起来,怀着不断涌上心胸的激动感情向其谢罪。总觉得不管自己道歉多少次都不足够。
(——? )
忽然,他察觉到了。
他再擦了一次眼泪,面向少女说道:
“对……对了。拉碧丝,有关至今为止的事件的资料,你有吗?”
“……?那个,我的确有在收集。”
拉碧丝很不可思议似的皱起了眉头。
然后,树——对这位少年来说实在相当罕见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或许我也能帮得上忙。”

  * * * * *

不停地下着的雨水,把<学院>的华丽洋馆也淋得湿漉漉的。
空气逐渐变冷,室内的温度就好像突然回到了三月份一样。穗波在旅馆被分配的房间,看起来也仿佛沉浸在某种寂寞的气氛中,窗外正飘落着淡淡的雨霜。
“……小树。”
触摸着那个窗户。穗波自言自语道。
那苍冰色的眼眸正沉浸在深沉的忧虑之中。
虽然用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但是结果还是无法追枉上被掳走的树。
马克莱格教授虽然也终于结束了治疗,但是现在还没有脱离静养状态。
(……我又是这样子,老是给被人添麻烦。)
她不禁咬紧了嘴唇。
然后,她马上回过头来。
房间的门扉被打开,一位金发的少女现出了身影。
“怎么了,安缇?连门也不敲。”
面对好友那非同寻常的神色,穗波皱起了眉头。
于是,少女就缓缓地摇了摇头,回答道:
“<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据说要在明天进行。”
“怎么会……!”
“虽然他们的确说过要在一个星期里找个最方便的日子来进行……不过竟然说是明天,简直就像看准了树被掳走的时机乘虚而入一样!”
安缇莉西亚激动地说道。
“社长无法出席,也无法说出理由……这样可说不通。而且……树还有着那个眼睛啊?”
安缇莉西亚虚弱地低下了头。
“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据说好像是夺取魔法师身体的一部分吧?既然这样,难道还有其他比树更好的对象吗?”
妖精眼。
凡是魔法师都会想得到的传说中的魔眼。如果是猫屋敷所说的那个引发连续杀人事件的偏执狂的话,怎么可能不渴望得到那样的魔眼呢?
“不过,掳走他的人是拉碧丝,那样的事应该……”
“而且……那个拉碧丝到底是不是真的?”
“…………!”
听了安缇莉西亚的话,穗波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引起事件的炼金术师——尤戴克斯如果是假的话,那么就算拉碧丝是冒牌货也没什么奇怪的。而如果拉碧丝是冒牌货的话.树遭到什么对待都是有可能的。
就算把树杀死……也毫不奇怪。
“如果……树被杀死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安缇莉西亚的这句话,既是对穗波的提问,同时也是向自己的提问。
“…………”
穗波沉默了起来。
两人之间出现了某种坚硬而锐利的紧张氛围——过了一会儿。
“……拉碧丝……是真的。”
少女说道。
“为什么?”
仿佛在拼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安缇莉西亚的碧绿眼睛晃动了一下。
“……我不认为她从一开始就是以社长为目的而来的。社长在那种时候出现,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既然如此……在夺取源书的同时,把偶然遇到的社长也顺便掳走——这种看法才更符合实际。”
“那么,为什么要把树给……!?”
“虽然只是个可能性,不过拉碧丝除了社长和尤戴克斯以外都不会信任。既然这样,对那个社长来说,就很有可能那样直接被卷入另一件事之中了。明天进行审议这件事,即使对我们来说也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吧。”
穗波的冷静分析逐渐让目前的状况变得清晰起来。
在某种意义上,正是少女的这种分析力和沉着,成为了凌驾于魔法之上的“力量”。这是多次挽救了<阿斯特拉尔>的危机,并支持至今的能力。
停顿了一会儿——
“……太狡猾了。”
安缇莉西亚叹了口气。
“要是只有你冷静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发怒了嘛。”
“因为之前我给大家添了很大的麻烦啊。”
穗波的微笑非常平淡。
“…………”
安缇莉西亚垂下了眼睑。
不用多问,她肯定是在说去年发生的<龙>那次事件吧。
那时候,不顾一切地冲在前头的穗波跟<阿斯特拉尔>战斗了起来,甚至一度跟安缇莉西亚展开魔术战斗,还发展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
正因为那时候的悔恨至今依然刺在心中,穗波——安缇莉西亚的好友,才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
(……真的,你现在也依然在前进呢。)
穗波跟安缇莉西亚不一样。
跟无论何时都那么完美的所罗门公主不一样,这位凯尔特魔女失败过一次又一次,迷惘过一次又一次,然而每经历一次,她都会变得更强。从在<学院> 里学习的时候开始,就觉得少女的这种身影非常耀眼——这番话安缇莉西亚是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这样就好了。
人生这种东西,稍微有点漫长。
要是没有竞争对手的话,一定会觉得很无聊吧。
“什么?”
“没有什么啦。”
安缇莉西亚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唔?真的吗?”
“真的!”
这一次,少女就明显地撅起了嘴唇。
两人微笑了一瞬间,穗波就把手按在自己胸前说道:
“我不知道社长被卷入了什么样的事件。在社长回来之前,我们必须做好我们可以做的准备。守护社长归来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战斗了。安缇,你觉得如何?”
“……总之,就暂且赞同吧。”
那就是两人在默许之中立下的誓言。
然后,为了迎接审议进行各方面的安排,安缇莉西亚离开了。
“……那么。”
剩下的穗波则坐在房间的椅子上,重新开始思索。
(在小树会来之前……<阿斯特拉尔>就由我来保护。)
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就必须尽量休息。
不管是为了审议,还是为了找到树的时候把他救出来,也都需要力量。要是到时候累得无法动弹的话,就什么也白搭了。
(不过……所谓的杀人事件……)
她的心开始躁动起来。
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大的问题。
连续杀人事件,被夺走的魔法师的器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
穗波透过窗户抬头看着天上的雨云。
就好像只有那片雨云知道整件事的真相似的——她忽然间有了这样的感觉。

3

夜逐渐深了。
平时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还是伦敦本地人四处来往的时间吧。
但是,偏偏只有今天晚上,伦敦的街道上只能见到稀稀落落的人影。
这是因为大雨的关系。
从傍晚开始下的雨.很快就越下越大.最后变成了极其罕见的暴雨。因为两势过大,建筑物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就连街上的灯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明明如此,在厚厚的雨云缝隙间,却时不时可以看到月亮的影子。
即使在英国,月亮也还是没有变。
刻印在它表面上的东西.不管人们看成是兔子也好,看成是大蟹也好,看成是女性的侧脸也好——月亮这个天体本身也是不会有任伺变化的。
然后,仿佛要刺碎那个月亮一般,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城堡。
那就是英国无人不知的建筑物。
同时,据说也是女王陛下的宫殿兼要塞。
——伦敦塔。
一O七八年,被征服王威廉建造起来的这座城池,在世界上也拥有着充满血迹的历史。
初期的时候的确是座城池,后来被国王用作宫殿——同时,它也开始逐渐变成幽禁地位比自己高的政治犯用的被诅咒之地。
十世纪曾经对苏格兰的英雄执行了车裂分尸刑,十五世纪后半期则对兰开斯特王朝最后的国王执行了制裁,十六世纪还连女王陛下也被幽禁了。尤其是被诬陷犯下通奸和魔术之罪的第二王妃所怀的怨恨特别深,直到现代也经常有人声称目睹了她的幽灵。
在被称为幽灵都市的伦敦里,依然君临于其顶端的建筑物,就是这座伦敦塔。
现在,它的砖墙和白色尖塔等等部分都被猛烈的雨点所击打,整座城都飘荡出一股鬼哭狼嚎的气氛。
——这时候。
“…………”
在雨水的水花之中,正晃动着两个人影。
那是配置在城池外围部分的其中一个尖塔。
在其顶部附近.一个身体不断颤抖的少年,还有一位飘逸着火焰般的鲜红头发的少女,正互相靠在一起。
当然.这两人就是树和拉碧丝了。
“……这、这样子……果然就是非法入侵吧……?”
“嘘。”
拉碧丝把食指按在她那可爱的嘴唇上。
“……有了。”
她的食指马上向着下方指去。
在其延长线上——在空荡荡的中庭里,掠过了一阵白色的雾霭。
仔细一看的话,就可以发现那是一件白色的长斗篷吧。
同时也应该可以看到,接近两米的那个巨大身躯的头部,正戴着刻有人骨图案的面具。
“……呜、哇!”
树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叫声。
因为……少年的右眼的确看到了——那正是属于尢戴克断·特罗迪的身体。这并不是从外表或者纯粹的印象进行判断,而是少年的右眼根据其内侧流淌的咒力进行识别的结果。于是,对于相识者的肉体正在被他人使用这种状况,树不禁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甚至有点想吐了。
“呜……”
树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呕吐感。
戴面具的巨汉悠哉游哉地登上了中庭的斜坡.直接入侵作为中核的白塔。
毕竟是在这样的深夜里,而且还下着暴雨,中庭里都见不到警备员的踪影。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进入到城堡的内部,但是如今却没有任何入去阻止巨汉的脚步。
就这样,在巨汉的身影消失在人口处的时候——
“……树,好厉害。那家伙,真的在这里。”
拉碧丝稍微吸了一口气。
这位少女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非常少见,树在感到惶恐之前反而眨了几下眼睛。
“不、没有,我只是看到了咒力而已。”
树慌忙握紧了双手。
尤戴克斯曾经说过——
——“只是因为隐约残留着跟原来身体相连的咒力线,才能勉强把握到那边的行动。”
也就是说,尤戴克斯的头部和身体之间,依然残留着互相牵连的咒力线。
既然如此,树只要去看那条咒力线就行了。
先不论其他人如何,对少年的右眼来说,那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来到伦敦塔这里.也只不过是乘着黑夜环境和借助了拉碧丝的翅膀而已。既然少年的右眼并不依输于纯粹的视力和光反射,那么只要从空中俯视下方的话,就可以更鲜明地看出咒力的前进方向了。
(……但是。)
他对某件事感到很在意。
树紧紧握着湿漉漉的西装外套,一边扭着水一边思考。
拉碧丝给自己看到的资料,还有连续杀人事件的受害者们。
在这个名叫伦敦塔的地方紧紧黏附着的咒力团块。
还有刚才那个面具人身上所缠绕的咒力流。
虽然无法准确说明.但总觉得这一切都是相通的。
那是连少年的右眼也无法轻易看穿的黑暗深渊。
(到底是什么呢……)(sf你快去死)
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这种咒力,这种感觉,树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凭着树的知识.并没有办法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含义是什么。但是,只有某种极其不祥的躁动感涌上心头,久久没能散去。
(如果是穗波、或者是猫屋敷先生的话……)
那两人的话,会说些什么呢?
这种时候,他更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学习不足。要是更认真点接受穗波的魔术讲座的话,也许就可以理解到那种咒力流的含义了啊。
“树?”
拉碧丝在旁边呼唤道。
“啊。”
“还可以追赶那家伙吗?”
“啊……嗯。应该可以。”
依循着右眼的痛觉,树伸出了食指——
指尖指向了位于比白塔更东一点的地方。
拉碧丝一瞬间眯起了眼睛,然后紧紧地把少年的手扣在自己的腰部。
“抓紧我,树。”
“啊……嗯。”
树遵循了拉碧丝的话语,抱住了少女的腰部。
“再用力一点。”
“啊……是、是的。”
树尽量以最大的力量抱紧了少女。拉碧丝的身体实在非常纤细,他甚至很担心这样会不会把她的腰弄断。
但是,少女却似乎终于满意了似的点了点头,展开了背后的翅膀。
灵体之翼。
随着她的振翅高飞,两人的身影缓缓地向地面接近。
在雨点的拍打下,两人落到了地上。
“……嗯……是这边。”
树用手按着眼罩进行诱导。
虽然名称是白塔,但是过去的白色墙灰已经完全脱落,如今承受着暴雨洗礼的反而是一座壁面近乎于茶色的高塔。经历了多次反复的增建和改建,在城堡的二十多座塔中第一座被建造的——完全可以说是伦敦塔中核的建筑物。
两人从刚才巨汉打开的门扉中慎重地潜了进去。
幸好,原来担心的警备和警报都没有响起。
不。
实在太静了。
现代的伦敦塔也向观光游客开放,并没有设置太严格的警护系统。但是,说到底也是连王室宝物也曾经贮藏过的世界遗产,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到这种程度。
“…………!”
树的脚步停住了。
在冰冷的石制走廊上,倒下了好几个人影。
树慌忙赶过去一看,只见那里躺着的都是一些都是王朝时代打扮的卫兵,以及浑身穿着现代防弹衣的警备员们。
“看样子似乎还勉强留有一口气,但全都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
正当少年感到颤栗的时候,拉碧丝的声音突然响起:(sf是sb)
“树,快捂住鼻子!”
“…………!”
一阵刺鼻的味道传进了鼻孔。
幸好因为拉碧丝的警告及时,而且已经基本上消散的缘故,树只是感觉到差点就失去意识,并没有大碍。
“这是硫磺的一种。虽然基本上无法检验出来,但却能够根据术者的意志让敌人昏睡。在炼金术中偶尔会使用。”
那就是巨汉潜入这座城堡的方法吗?
恐怕对于摄像头之类的设备,他也想办法处理掉了吧。以科学为根源的炼金术,要做到这种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与此同时,一想到能使用这种程度的魔术的人要做些什么,树就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竖了。
“赶快……要是不追上去的话……”
树捂住了眼罩说道。
咒力还勉强残留着一点。
偏离了两侧排列着细柱的观光游客用走廊,沿着平时似乎一直被封闭的、感觉有点阴森吓人的狭窄通道走了出去。
寒意顿时掠过脊背。
(什么……! )
树不禁紧紧握住了眼罩。

[看吧。]

右眼仿佛很开心似的说道。
恐怕这边的通道,在伦敦塔的魔术意义上才是处于根干位置吧。
被盖上,被封闭、被忘却——可是却永远不会腐朽消亡的……充满憎恶和嗟怨的“力量”漩涡。
树迎向这样的咒力,继续向通道里面迈进。
没过多久,眼前出现了一道地下阶梯,在半带犹豫地走下那道阶梯的时候——
“能看见吗。”
忽然传出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
树愕然地抬起了头。
那里是一个被石头和钢铁所覆盖的寒冷空间。
没有电灯。
只有巨汉所携带的灯笼,是唯一的照明光源。
在其光亮的映照下,那白色的长斗篷反而呈现出仿佛要溶入黑暗的姿态。
“……这前面,就连通着过去用来拷问的地下室。因为其凄惨性和其他诸多原因,并没有开放给观光游客参观。当然,对生存在魔术世界中的人来说,那才是真正的伦敦塔。”
刻着人骨模样的面具人,正慢慢地自言自语道。
就连其性质和口吻,都跟尤戴克斯极其相像。这并不是“因为使用着尤戴克斯的身体”这个理由就能完全解释过来的。
“你……到底是……”
“<阿斯特拉尔>的首领,你的眼睛,应该可以看得见这里的沉淀物吧?”
面具人唰地把视线转向了发出呻吟的树。
“你知道……我?”
“那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了。”
从他的面具中,完全读不出任何表情。
即使是声音,也完全脱离了所有的感情。也可以说是毫不动摇吧。别说是人,这个巨汉甚至好像缺失了生物所固有的某种东西。
“这里……你到底来干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巨汉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把视线转移到了少年的身旁。
拉碧丝握起了小小的拳头,摆出迎战架势。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面具人缓缓地向少女说道。
“你应该不会说自己是来散步的吧,小人儿。”
“把哥哥的身体……还给我。”
拉碧丝以平淡的语气——同时却怀着明确的憎恶感情说道。
“这么说也太奇怪了。这个身体是我通过正当的魔术决斗得到的东西啊。”
戴面具的巨汉用手按着白色长斗篷的锁骨位置,继续说道:
“但是,我本来也很想要你。身为人工生命体,却有着跟人类无异的身体,在试管之外也能生存的例外中的例外。不愧是那个尤戴克斯的杰作。”
戴面具的巨汉称她为“杰作”。
就好像过去的尤戴克斯那样。
针对人造生命体拉碧丝的这番完全不承认意志和思想的话语,却偏偏由尤戴克斯的身体说了出来。
大概这对少女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事情吧。
“把哥哥的身体——还给我!”
拉碧丝的手挥动了起来。
她的手指从黑色两件式洋装的裙子中央出来的东西,是一根小小的试管。
在试管刚被扔到地上的瞬间,立即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腾腾的浓烟瞬间化作了狰狞肉食兽的姿态,露出了看似可以轻易咬碎铁板的獠牙。
传自尤戴克斯的炼金术。
也就是说,这是对人工精灵进行加工、为了护卫而化作野兽的术式。
没有声音,也没有预备动作,烟雾化成的野兽瞪地直奔。
可是,面对这头雾兽,戴面具的巨汉却低声笑了起来。
“潜力不错。”
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但是……也就仅此而已。”
白色的长斗篷立即挥舞起来。
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件衣服本身有这样的机关——巨汉的手明明没有触碰,可是里面的烧瓶却自己掉出来了。
玻璃盖子也自然而然地掉落。
“咕嗒”地滴落在地上的,是某种绿色的粘液。
面对迅猛敏捷的雾兽,粘液伸出了粘糊糊的形状不定的触手。
彼此交错仅是一瞬间。
划破粘液落到了地板上的雾兽,正准备向巨汉发动袭击,身体却突然颤抖了起来。
爪子前端黏附着一点点的帖液——从那只爪子开始,整头雾兽也逐渐变色为绿色了。
不,应该是逐渐腐烂才对。
以人工精灵形成的灵体身躯,在瞬间就被侵蚀殆尽,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身体各处都出现了腐败现象。
“唔——!”
拉碧丝的手指又夹出了两根试管,向空中扔了出来。
在空中撞在一起的试管,其内部的液体互相混合,凝固成了无数雨点般的冰枪向巨汉洒落。
这一次,巨汉甚至没有躲避。
他挥动起白色的长斗篷。
树看到在那斗篷的表面上仿佛涂着某种类似油一样的东西。在两者互相触碰的瞬间,冰枪全都在斗篷上滑开,最后深深地插进了石壁。
不仅如此,大步大步地走过来的巨汉,还直接抓住了少女那纤细的右臂。
“如果同是炼金术的话……我是不可能输给你的吧。”
轻而易举地,巨汉以单手就把少女扯了起来。不管拉碧丝再怎么轻也好,这位巨汉明明单手把数十公斤的肉体拉了起来,却好像完全没有使劲似的。
“更何况……这个身体是在魔术决斗中正式得到的东西。说什么还不还的,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不合适的吧。如果不服气的话,你就应该跟那个输掉的废物说才对。”
“废……物……?”
拉碧丝的身体扭动了一下。
“一个无法完成使命的自动人偶,还能有什么样的叫法?”
-——! 。
瞬间,树的脑袋立刻沸腾了起来。
“快把拉碧丝放开——!”
向前踏出一步。
比起思考,身体更先一步作出了反应。
因此,树完全没有任何畏怯和恐惧,身体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重复过好几万次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
劈拳。
从攻击范围外向对手发动突袭的五行拳之一式。
仿佛死神镰刀一般,树的劈掌向着巨汉挥落。可是.尽管那只手掌陷进了锁骨附近,面具人也还是一动不动。
“真愚蠢啊,少年。”
跟尤戴克斯一样的声音,一样的口吻。
明明如此,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差异。
有某种非常重要的、绝对不可以欠缺的东西,跟尤戴克斯完全不一样。
“你到底……是谁……”
树压抑着内心的畏怯如此问道。
“尤戴克斯。”
“别说蠢话了!只不过是用了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还戴着这样的面具——!”
树抽回拳头,划出了弧形的步法。
至少要命中一击。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相信拉碧丝也能一个人逃走。
就像以前摘开眼罩时那样……树把所有的咒力都集中到右手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把全副精力都集中起来,握紧了自己的眼罩。
闭着眼睛进行回想——
那个使用了同样战术的朋友——在葛城家的土地上并肩作战过的守护人·紫藤辰巳的招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出来的是钻拳。
树用力蹬着石地板,从少年的膝盖到上半身顿时涌起一股螺旋状的、如火箭般的“力量”。
以劈拳积蓄起来的咒力,与金生水的法则相辅相成,在巨汉的面具上炸裂开来。
手感的确是有的。
在承受了拳击的面具上,出现了裂缝。(盗文没好报应)
裂缝在瞬间扩展开来,就像蜘蛛巢一样布满了面具。与此同时,他也放开了扯住拉碧丝的手,让她就这样躺倒在地上。
正打算要掩护拉碧丝的树,看到面具后面的样子,不禁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是……”
“我不是说过我是尤戴克斯了吗。这个名称,并不只是那家伙的固有名字。”
啊啊——
既然夺走了尤戴克斯的身体,那么这个巨汉也当然是自动人偶——这一点,树也是知道的。
——但是,这样子……
在面具之下,并没有肌肤。
不仅没有肌肤,就连骨头和肌肉——甚至是鼻子、嘴唇和牙齿都没有。
唯一就是眼窝中被埋入了代替眼球的水晶球,嘴巴的部分还可以看到空空如也的空洞。
这是把齿轮和发条复杂组合而或的、就好像机械时钟的内核似的真面目。
“我……也是尤戴克斯。是那个炼金术师创造出来的一系列自动人偶其中之一。”
巨汉严肃地说道。
大概是因为面具坏掉了吧,混在这句话中,还可以听到隆隆的刺耳声音。
“一系列的……自动人偶……”
“如果那样太难叫的话,你就叫我<础>吧。在<螺旋之蛇>里,我是被那么称呼的。”
“<螺旋之蛇>……”
听了这个名字,树的身体又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螺旋之蛇>要做这种事……!”
“你要问理由吗?<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
巨汉——自称<础>的自动人偶轻轻耸了耸脖子。
“作为魔法师,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或者说,是任何人都曾经想过的童话故事的结局。”
(…………)
自动人偶的话完全是莫名其妙。
只是,面对那种压倒性的苦闷感觉,树的意识开始逐渐远离自己了。从那机械构成的脸上散发出的巨大咒力,仿佛让少年的右眼麻痹了似的。
“事到如今,就算把你收回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他摊开双手,向着树逐步接近。
尽管背对着的影子遮住了脸面,少年也还是无法动弹分毫。只有“自己将要就这样被他带走”的确信封闭着他的内心。
“沉睡吧,愚蠢的第二代:”
“…………啊。”
刹那间——

“——在干什么啊,Dummkopf(注:德语中的笨蛋)。”

一个高调的声音传到了伦敦塔的地下。
随着这个声音,一块小石头从背后的楼梯滚落下来。
在耶块极其平凡的、随处可见的石头表面上,刻印着这样的文字。

%

“汝乃驼鹿,汝乃角,汝乃庇护——既如此,守护吧,Algis”

从刻印在上面的%文字中,隆起了一个平扁的“角”。
就好像有世界最大之称的驼鹿角一般,那个手掌状的“角”重叠成好几层扩展开来,瞬间就将树覆盖在内,把<础>弹飞了出去。
树也同样一屁股摔在地上,就这样抬头望着身后的楼梯。
“——是……奥尔德?”
少年低吟道。
在刚才他们走下来的阶梯上面,一件厚厚的皮革大衣正随风飘动。
跟主人的小个子身体完全不相配的、附带耳罩的黑色帽子,以及从那里延伸出来的亚麻色头发。
奥尔德宾·格尔沃茨。
在一个半月前入社的、符文魔术课的新社员正站在那里。
“……哼。”
奥尔德宾哼了一下鼻子,眼睛注视着巨汉。
“你说这家伙愚蠢是吧?”
以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
“……啊啊,我的确这么说了。”
“真是的,完全就像你说的那样啊。”
奥尔德宾以唾弃般的口吻说道。
“这家伙是个无药可救的老好人,也是个脑袋烂掉的不懂事故的家伙,就算吃一两次苦头也不会改变,根本没有一次又一次地去救他的价值。”
年幼少年的声音中充满了鄙夷的语气。
祖母绿的眼瞳中,毫无疑问就只存在着大骂伊庭树的怒火。要是放着不管的话,说不定他就会这样子骂上一两个小时吧。
“……不过。”
奥尔德宾压低帽子盖住了脸面。
“看到除我之外的人在欺负这家伙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不爽啊,Dummkopf。”
奥尔德宾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如此宣告道。
符文魔术的天才少年和自动人偶的炼金术师——两人的身体中进发出来的咒力,在这个地下空间中互相倾轧,势均力敌。
“…………”
树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他听到了远处的雨声。
那是在隔着厚厚石壁的地下也能听见的、异常猛烈的暴雨声。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5-16 01:53 编辑 ]


第四章 魔法师的审议

1

那天早上,是即使回首伦敦的漫长历史也很少见的特殊时刻。
这场跟暴风雨差不多的大雨,也并不是什么罕有的现象。受到来自墨西哥湾的暖流和偏西风的影响,这个都市就算在冬天也是温暖多雨的气候,何况现在正值夏天,这种仿佛要掀起屋顶的大雨,几乎可以说是伦敦特有的风景线了。
但是,那只不过是指持续一两个小时的情况。
本来伦敦的天气应该非常善变,在一天之中晴雨也会反复交替。可是这次下的大雨却一直没有停过。
不仅如此,雨势反而越来越猛烈了。
市民中也有人想起了最近发生的六十年一遇的洪水.实际上以BBC为首的广播局也开始呼吁群众注意防灾了。
诡异的风似乎正在宣告着这个都市发生的异变。
呼咻咻。
呼咻咻呼咻咻……
呼咻咻——
“……真是令人厌恶的风呢。”
穗波·高濑·安布勒自言自语道。
在被魔术之雾所笼罩的<学院>中,也同样响起了风和雨的声音。
在<学院>的一座特别古旧的塔上。
内部是四处打通的大堂,里面呈环状摆设着许多座席。虽然形式上跟大学的阶梯教室很相像,不过每个座位上都刻印着复杂的纹样和咒语,这就是只有<学院>才会有的设备了。
穗波正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待机。这时候,亮起了某种烟雾般的光芒。
这种朦胧的光点马上在各处相继出现。
那是有着人体外形的光亮。
也就是灵体。
是身在远方的魔法师各自通过仪式投射到这里的纯粹灵体。
“……这场雨还真够厉害的。”
一个似乎是常客的灵体说道。
“据说因为这场暴雨的关系,连电话网也发生了断线呢。”
“那是跟我们无关的事情。就让那些科学信徒们好好努力吧。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达到我们的境地,凡人用凡人的方式花费更大的劳力去做事,这就是世界的常理。“
这些嘲笑的声音.都来自于只愿意依靠魔法的、从骨子里都渗透
着魔法师细胞的人们。既然在<协会>的会议上出席,那么无论哪一个都应该是相当有名的魔法师吧。
“…………”
穗波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只是静静地坐在大堂的一个座位上。
这时候,一个美丽的身影从背后走近了地。
那扰如黄金做成的玫瑰花工艺品一般艳丽的衣着,以及无论男女都会被自然吸引的华美容姿和忧雅举止,即使在<协会>的会议中也丝毫没有褪色。
“安缇。”
“听说,树果然还是没有回来。”
安缇莉西亚摇了摇头。
少女的侧脸上,显露出浓厚的憔悴感。
恐怕她昨晚没有能睡着吧。也许她一直也无法忘记意中人在眼前被夺走的那一幕。
“…………”
穗波当然也对此有痛切的感受。
正因为有着同样的心情,所以两人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把思念溶化在沉默之中。
(小树……)
不安在心胸中躁动着。
无沦何时,那位少年都处在两人的中心。
不会偏靠于任何一方,也不会远离任何一方,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置身于两人的正中央。
……无法继续定近他,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呢?
要是破坏了这种平衡,就仿佛永远都无法恢复原状似的……这样的预感,一直都压制着两位少女。
人家可能会笑吧。
与其说是魔女,倒不如说纯粹跟青春期少女无异的这种平凡的感情。
不过,两人都同时认为——正因为是平凡才希望去守护,正因为自己是身体和灵魂都奉献给魔术的存在,所以这种平凡的心意更是比任伺东西都要宝贵。
“穗波。”
“嗯,我明白。”
穗波以坚决的表情点了点头。
那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魔女的表情。
能够瞬间舍弃俗世的思念,对两位少女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舒了一口气之后——
“不管怎样……如果社长赶不上的话,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了。”
穗波把手按在水手服的胸前,紧紧咬住了嘴唇。
“的确是呢。”
安缇莉西亚也表示了同意。
这时候,大堂的灵体们的气氛忽然发生了改变。
“……已经……要开始了。”
安缇莉西亚把视线转向台上。
那里出现了一个新的人影。
令人眼前一亮的艳蓝色西装。
看起来让人联想起狮子鬃毛的金发大背头。
如果说魔法师是世界的王者的话,那么他就是王者中的王者吧。光是伫立在那里,<学院>的大堂就会顿时化作他的领地。就连这众多的熟练魔法师们,也只能忠实地直立在那里等侯着王者的发言。
“那么——在审议之前,我们先开始进行定例的会议吧。”

在嘈杂的雨声中,<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如此宣言道。

* * * * *

暴雨的雨点几乎已经跟子弹无异了。
既然如此,那么连绵不绝地响起的拍打声,或许就是有着无限弹药的机关枪吧。
水泥地变成了泥巴沉积的河流,狭窄的巷于里甚至卷起了漩涡。不仅仅是人,就连鸟儿和猫狗的身影都从街上完全消失了。不,不仅限于生物,铁路和出租车的运作也因为雨势过大的关系而暂停了。
在云和水花之中被染成了灰色的世界。
从<林勃旅馆>的大堂看到的景色,也同样如此。
“……树,他还是没有回来呢。”
黑羽抬头看着天空说道。
在<学院>的审议.都交给了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去出席,黑羽她们就在旅馆等待着树的归还。
实际上,如果掳走他的人是拉碧丝的话,那么少年在经过一番交涉后平安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不过既然已经过了一整天的话,这个可能性也很渺茫了。
而且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社长哥哥,是不是在这大雨中迷路了呢……”
美贯让身体沉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嘀咕道。
旁边还坐着白虎和朱雀,仿佛在安慰她似的舔着少女的手指。
平时的话,这两只猫都经常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庭院里捣乱惹美贯生气,但是在少女受到打击的时候.最担心她的也同样是这两只猫。
“总感觉……很可怕。”
美贯垂下了苍白的脸。
正因为平常是个活泼好动的少女,这种反差也实在让人感到痛心。
“如果就这样……社长哥哥一直都不回来的话该怎么办呢……”
“美贯……”
黑羽的声音也变得有点沙哑了。
因为这个幽灵少女,也度过了很漫长的孤独时光。正因为如此,她对美贯所感到的痛苦简直是感同身受。
(树……)
她回想起少年的面容。
缺少了那位少年会带来什么样的沉痛心情,事到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了。或者应该说,她到现在才回忆了起来。
回忆起这一年里差点就忘记的寂寞感。
(……不对。)
她摇了摇头。
并不是忘记了。
而是那位少年为自己填补了空洞。美贯和黑羽——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法填补的寂寞感,被那位少年才具备的某种东西温暖地包裹起来了。
那是无法单纯以温柔来概括的,只有少年才具备的某种东西。
正因为如此。
黑羽才觉得——绝对不能完全依赖于他。
黑羽真奈美,必须作为黑羽真奈美变得更强才行。
否则的话,就无法面对那句话了。
——“虽然美贯也是这样……不过可以跟社长相处最长时间的,我想恐怕应该是黑羽小姐吧。”
非常高兴……因为高兴过头而无法马上理解的那句话。
黑羽非常想成为能配得上那句话的存在。
(嗯……!)
她坚强地点了点头。
“对、对了,美贯。树,是一定可以找到的。”
“……为什么?”。
“嗯,怎么说呢……对了!说不定……奥尔德君会帮忙去找呀!”
“……奥尔君什么的,根本就没用嘛。”
美贯很不满似的别过了脸。
即使如此,脸上也还是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
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希望,也比彻底绝望要好得多——黑羽是非常明白这一点的。
看到美贯开始逗弄起身旁的白虎和朱雀,少女总算放下心来——
“……社长的所在地,我可能已经知道了。”
从大堂中央传出了一个声音。
“猫屋敷先生。”
在大堂中心.青年两手按在圆桌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发现呢。”
桌子上,不知什么时侯已经堆起了大量的资料。
猫屋敷从昨晚开始就在<林勃旅馆>的书物库翻箱倒柜搜了—遍,而且还通过因特网进行检索,甚至还向熟人打电话,继续进行着有关事件的调查。
刚开始黑羽她们也在帮忙,不过读不懂英文的两人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只有这样呆呆地等待着树回来了。
“这个……是天气图吗……?”
黑羽指着其中一张资料,不解地问道。
那是天气预报节目中经常能看到的东西。不过,地图是以英国为中心绘制的,写在上面的也全是英语的专业词汇,黑羽根本就看不懂。
说起来,穗波好像说过读懂天气图已经是现今魔法师的基础要求了,不过黑羽还没能达到那个程度。
“啊!”
黑羽的灵体忽然灵机一动。
“那么,这场雨就是由魔法引起的……!”
“那是不可能的啦。”
猫屋敷苦笑着说道。
“就算是魔法,也并非能完全无视现实而随心所欲地引发任何现象。因为那就成了纯粹的奇迹了。在现实的基础上,稍微改变一下流淌在现实外侧的能量,那就是魔法的理论了。”
“那么……”
“想法应该逆转过来。”
猫屋敷作出如此断言,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说白了,如果只是在一个小范围的话就没有问题。”
“小范围?”
“因为由于拉尼娜现象的影响,最近伦敦的雨量正在暴增啊。现在的伦敦,本来就处于非常不安定的状态。而如果注定要大量下雨的话,那么让它在某个时间一口气下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
黑羽立刻瞪大了眼睛。
根据猫屋敷的说法,就是说本来要下一个月的雨,让它在一天之内全部下完……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光是这样千,不也同样是令人目瞪口呆的超常现象吗?
“在世界各地,不是有很多求雨的咒术和传说吗?比起让本来不会下雨的地方下雨,让本来就要下雨的地方下雨当然就简单多了。美贯你的老家不也是曾经做过吗?。
听到话锋转到自己这边,美贯就张开嘴巴动了几下。
“虽、虽然是有做过,但是可没有做到这么离谱的地步呀!就算是奶奶也不一定能弄出这样的规模啊!”
“唔……规模相差几个数量级,也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青年半带无奈地补充说道。
就算可以说明原因,这也的确是相当严重的异常事态。这正如当初新开发出来的核炸弹一般。就好像尽管知道理论上行得通。也无法相信其破坏力的科学家一样,猫屋敷捂住了额头。
“而在这一次,对方是在利用这场雨的前提下,更施加了另外一个魔术。”
“另一个?”
“嗯——这边的计算也能成立了。”
青年拿起了新的资料说道。
那是上面记录了好几人的各人资料和照片的文件。
“那个是……”
“连续杀人事件的受害者,及其详细个人资料。”
“那、那种东西是从哪里……!”
“因为我很久没来过伦敦,所以拜托人家把机密资料泄漏给我还真花了不少时间。毕竟<协会>也好像发布了情报控制令了。算了,
反正黑道也有黑道的门路,既然是怪异连续杀人事件,那就不可能完全隐瞒起来了。”
面对昂首挺胸地说着的猫屋敷,黑羽不禁愕然了。
从以前开始就知道,即使撇开魔法师的身份不说,他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可是这次却是厉害到极点了。
在日本的话还好说,如今是身在异国的伦敦,这位青年到底拉上了什么样的关系网呢?
“总之,这就是从他们的个人资料中计算出来的……他们所属的黄道十二宫。”
“十二宫?”
看到黑羽莫名其妙地提出了反问,猫屋敷微笑道:
“也就是说出生的星座了。”
“啊,是吗。”
“严密来说,是将多种相重叠在一起,进行了更为严密的计算。在某种魔术里,是可以根据出生的星座不同,从某个特定部位引发出咒力来的。”
“特定的……部位?“
“白羊宫的话是头盖骨,金牛宫就是喉骨,双子宫是肺部,巨蟹宫是胃或者乳房……。
猫屋敷一项一项地数了起来。
“然后,那个占卜小屋的主人……是天秤座的肾脏。嗯.如果是搜罗了十二个部位,而且全是从一流魔法师那里夺来的话,让本来要下的暴雨提早下完这种事,也当然可以做到了。而且,还可以有另外一种用法。”
“那是说……”
“就是伦敦的‘放血’了。”
猫屋敷简短地说道。
他就这样站起了身子——
“杰罗姆先生。”
向旁边的前台呼唤道。
虽然至今没有让人感觉到他的气息,但是那看起来跟骸骨无异的旅馆主人,一直都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在必要时候跟背景融为一体,说不定也是作为旅馆的一种服务吧。
“以前您告诉我的那条通道,现在还依然保留着吗?”
“……嗯,虽然的确是依然保留着,但我可不怎么推荐你去哦。”
骸骨皱起了脸。
在几乎是皮包骨的脸上,出现了一条条细细的皱纹。这样一来,他的表情就显得跟电影中的CG一样充满了幽默。
“非常感谢您。”
猫屋敷低头行了一礼。
“猫屋敷先生,你打算做什么呢?”
“如果计算没错的话,要发动这个魔术,目前还有一点是不可缺少的。”
猫屋敷在回答黑羽问题的同时,把手伸到了桌子下面。
睡在那里的黑猫玄武马上“……喵”地叫了一声。
“在这个时刻,社长和拉碧丝小姐也应该不会毫无关系吧。既然这样,那么那两人……以及打扮成尤戴克斯先生那样的炼金术师,也应该身在同一个地方。”
把作为自己式神的四只猫召集到身边.<阿斯特拉尔>阴阳道课课长·猫屋敷莲如此断言道。

2

——泰晤士河正在翻腾扭动。
那是连接着伦敦和大海、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流淌至今的雄伟大河。
名为伦敦的这个都市,就是以这条河为起点建造起来的——恐怕即使这样说也不为过吧。
古代,罗马军曾在泰晤士河北岸建造出了名为伦迪尼乌姆的都市。这条河则是从比那更早的时代开始守望和见证着伦敦的发展。
曾经成为交通的要道,曾经被卷入产业革命而受到严重污染,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恢复了清洁,可是无沦在什么时候,泰晤士河都作为伦敦的象征存在于那里。
而现在——
奉晤士河正在狂暴地翻腾着。
无论是防波堤还是人工河川也应付不过来的暴雨,在半日之内就注入了这条河里——河水必然就被染成黑色,仿佛很痛苫似的扭来扭去。
——看起来就好像痛苦不堪的龙一样。
(<龙>……?)
少年茫然地想道。
那个……是<龙>吗?
跟少年所知道的<龙)并不一样。
这跟极东之地的——栖息于名为布留部市的土地上的<龙>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相比起来,这条<龙>要远为巨大,远为强大,更远为年迈。
如今,那条<龙>正在流着血。
因为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暴雨,积蓄了随时会爆发的庞大“力量”。在泰晤士河泛滥这种现象背后,正在流出那样的咒力。
视野发生了改变。
由于少年察觉到了漫溢而出的“力量”,视野中的景象也同时发生了重组。

[看吧,视吧,观吧。]

右眼发出了声音。
仿佛很高兴,很快乐似的。
伴随着这种喜悦感,发生改变后的视野,是一片深沉黑暗的底部。
在某处跟河川相连接的、被古老的石壁所包围的空间。伫立在那里的,是一个身披白色长斗篷的炼金术师。
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龙>更进一步流出它的“力量”。
(那就是……龙的血……)
然后,正在接受着这些血……这些“力量”的存在——则位于更远一点的地方——
(哪……里……) 、
视野又发生了转移。
被雾霭所笼罩的,多座华丽的洋馆。
从上空看去的话,是模仿时钟样式排列的十二座塔。
(这里是……)
对,这就是——<学院>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自己的惊叫声,树忽然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一时间,他连自己正躺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尽管知道这里好像是某座建筑物的前面,但是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察觉到这是刚才所在的伦敦塔的中庭。
“吵死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人家明明用佩尔斯的符文魔术藏了起来,你这么叫不就被发现了吗。无能的家伙就要有无能的样乎老实呆着,langsamer Mensch(蠢货)。”
“藏起来……?”
树茫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奥尔德宾正坐在自己身边。
“奥尔德……?”
“听见的话就快点起来吧。”
树被抓住了胸口的衣服,就这样被强行拉了起来。
瞬间,激烈的雨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雨点猛烈地击打着石造的屋顶,简直就跟被不停敲打的锣鼓没什么分别。
“什么时候……到外面……”
“当然是在你不像样地睡倒在地的期间了。”
“啊……”
记忆终于跟之前连接起来了。
在奥尔德宾出现之后,自称为<础>的炼金术师抱着晕过去的拉碧丝转身离开了。
正当树要追上去的时侯,炼金术师马上甩动了长斗篷。
从那里出现的是……
“被他弄出那么多杂灵的话……光是要把你从那条地下通道拖出来,也花了很大的工夫。”
奥尔德宾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塔。
“杂灵……”
树随着他看过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捂住了右眼。
那边眼睛所看到的世界,已经被白色所覆盖了。
数量多得吓人的灵体,正不断地从白塔中喷涌而出。
“那个……是……”
“说到底也是伦敦塔,从杂灵到性质恶劣的恶灵都应有尽有。那个炼金术师,把这些灵全部都加工成自己的使魔了。”
“…………!”
树曾经见到过类似的魔术。
人工精灵。
过去尤戴克斯也曾经使用过的、由炼金术师创造出来的精灵们。
尤戴克斯曾经自豪地说过,只要把杂灵和第五要素跟咒力混合起来就能创造出无限的精灵。而如今的伦敦塔正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根据刚才警备员们的话,他们似乎认为地下冒出了有毒气体,总之先暂时闭锁了。本来的话,警察应该会马上赶来才对,可是在这样的暴雨中肯定是没法动吧。而且最重要的宝物殿附近也没有遭到物理性损伤,推迟处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吗。”
树握着眼军舒了一口气。
(拉碧丝……就这样被带走了……)
他不禁咬住了牙关。
没有能救下她。
自己在她的身边,结果还是什么作用也没起到。不仅如此.要是奥尔德宾没有赶来的话,自己毫无疑问就跟她一起倒下了。
忍受着充斥在心胸的苦涩思念,少年抬起了头。
“对了,奥尔德,谢谢你。”
“啊?怎么了?。
“不,那个,要是奥尔德你没有赶来的,.我一定就会被那些杂灵吃掉了。”
树满怀歉意地搔了搔脸颊。
“但,但是,也亏你会知道我会在这里呢。因为是被拉碧丝带着走的,我就连自己在哪里也不怎么清楚啊……”
“…………”
奥尔德宾一言不发,只是把手插进了树的西装里面。
“啊,好痛!”
“啪啦”的一声,布抖裂开了。
于是,从口袋的缝口中,骨碌碌地掉出了一块小石头。
“啊!”
树不禁瞪大了眼睛。
在石头的表面上,正刻印着刚才也看到过的%符文文字。
那是被唤作Algis的符文文字。
树通过眼睛读懂了那个文字——“庇护”。
“这,这个是……”
“我早就知道,你绝对会自己溜到别处去的。”
奥尔德宾自言自语道。
“咦……?。
“跟那个人造生命体的女孩什么的没有关系,我早就觉得你肯定会被卷入什么麻烦事里去。啊啊,是不是在伦敦也没有关系。本来你就是个整天都会被卷入麻烦的家伙嘛,Dummkopf!”
“啊、啊,是、是的!”
树慌忙点了好几次头。
总而言之,他是因为预计到树将会遇到麻烦,所以才事先安排了用来追踪的咒物吧。
在各种意义上,这确实是在正确理解伊庭树的基础上采取的行动。奥尔德宾加入<阿斯特拉尔>虽然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这么有效的对策却连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没能做到。
“还有,<协会>的审议是从今天中午开始。”
“咦————?”
树的叫声比刚才更大了。
“……现、现在已经是几点了呢?虽然下着雨很难判断,但好像天亮之后已经过了很久……·
“赶快去的话,也许能勉强赶上吧。”
奥尔德宾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其冷淡。
那种冰冷感,仿佛直直地刺进了树的心胸一般。
“你打算怎么办?社长。”
那也就是叫他作出选择吧。
树是不是打算去参加<阿斯特拉尔>的审议?
还是说,为了救那个人造生命体的女孩——拉碧丝,再次潜入伦敦塔?
“……那边,有谁在呢?”
“至少穗波学姐和安缇莉西亚学姐会在那里。我本来打算在找到你的时候跟她们取得联络,但是手机一直没信号,而且拜刚才那些杂灵所赐,在这么不安定的状态下也无法派出使魔。”
“…………”
树在周围找了一会儿,打开了掉落在身旁的背囊。
“——那是什么啊!”
奥尔德宾的视线顿时固定在树的手上。
他的双手正捧着尤戴克斯的头部。
因为找不到可以藏起那个头部的地方,树结果还是到附近的百货店花了点钱,买下了这个背囊。
只剩下头部的尤戴克斯已经无法说话。
恐怕他作为自动人偶的机能已经完全停止了吧。
——-“请你……也成为能对爸爸感到自豪……能让爸爸感到自豪的人吧……”
尤戴克斯已经回应了树的这句话。
既然如此,那么树自己又如何呢?
有没有成为能对尤戴克斯感到自豪、能让尤戴克斯感到自豪的伊庭树呢?
(……绝对还没有。)
树自己回答道。
自己在任问方面都存在着不足。尽管过了一年多,自己也根本没有得到多少成长。
那么——
要成为那样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行呢?
“……审议的话,就交给她们俩了。”
树如此说道。
“没问题吗?”
“你、你那么说的话……我又开始觉得有点没底了……”
树仿佛很困惑似的低下头,接着说道:
“但是……这一边的事情就只有靠我们来做了。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小姐的话,就算没有我在也一定能干得很出色,而且我也不能就这样放着拉碧丝不管。”
树的语气相当坚决。
“……刚才,你不是刚输给了那名叫<础>的炼金术师吗?”
“嗯。”
少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过……现在因为还有奥尔德你在啊。”
“…………!”
奥尔德一时无话可说了。
“……你、你这!”
他激动地站起了身子——可是又突然没了力气,当场瘫坐了下来。
那深深的叹息,融人了猛烈的雨声中。他隔着带耳罩的帽子抓了几下头。
然后——
“知道了。”
奥尔德宾小声嘀咕道。
感觉好像是在浑身脱力之后,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
“就算你是这样一个Dummkopf,说到底也是社长,啊啊,我就听你的好了。因为我是社员,你是社长,没办法。”
他故意强调了一下“没办法”几个字,然后抬起脸来。
“……那么,应该还有别的方面吧?”
“咦?。
“你说想救那个人工生命体的女孩……这当然是真的了。不过,既然那么厉害的炼金术师在伦敦塔活动的话,就一定有什么不向寻常的理由。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听说他使用了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引发了魔法师杀人事件……”
奥尔德宾静静地听着树的说明。
听了他把尤戴克斯和<阿斯特拉尔>的关系概略地说厂一遍,说到自称<础>的炼金术师所在的组织时,他的眉头马上跳了一下。
“<螺旋之蛇>……吗。”
这样沉吟了一句。
“你知道吗?”
“不,不是那个意思……其他呢?”
“嗯,我在梦里……看到了一些令人在意的东西。”
“……看到什么?”
奥尔德宾的眼神中渗透出认真的色彩。
这是了解了树的妖精眼才会作出的反应。虽说只是纯粹的梦境,但只要考虑到少年的右眼,就不能随便付之一笑了。
“泰晤士问变得狂暴起来……黑乎乎地在那里扭动……啊啊,对了……就好像……在布留部市那时候的……”
“在布留部市那时候的?”
被这么反问了一句.树才终于回想了起来。
在梦中所察觉到的事实。
黏附在这座伦敦塔上的咒力,以及缠绕在那炼金术师身上的咒力……对这一切感到似曾相识的理由。
自己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在布留部市里,树也跟那片土地的<龙>发生了接触。
对,那个梦是……
“那也许……是<龙>呢。”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妖都伦敦的<龙>——
即使在布留部市也发挥出极其强大力量的<龙>,在过去甚至成为世界第一帝国的这个英国首都,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伦敦的<龙>吗。”
奥尔德宾哼了哼鼻子。
“原来如此,所谓的<螺旋之蛇>的家伙们,目的就是这个吗?……既然如此,只要手段高明,说不定还可以给<协会>卖个人情呢。”
“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啦。”
奥尔德宾对树的制止不屑一颐,转身扬起了红色的皮革大衣。
他向着已经被封闭的、不断涌出杂灵的塔走去。
“那家伙,你还能追赶上吧,社长?”
“啊……嗯。他跟尤戴克斯先生相连的咒力线还没有断绝。”
看到树点了点头,奥尔德宾冷冷地笑了一笑。
“一那么,我们就来突破吧。”
他低声说道。
以奥尔德宾·格尔沃茨打头阵——两人又一次向着白塔前进了。

* * * * *

定例会议结束后,大堂上的灵体数也增多了。
为了参加审议,许多新的魔法师也相继出现,受到<协会>邀请的魔法师们.都接二连三地把灵体投射到<学院>的大堂里。
顺便一提,正式的对话虽然是英语,但是偶尔传来的私下谈话却混入了法语、德语甚至是阿拉伯语。要是树在场的话.一定会弄得狼狈不堪吧——想象到这种情景,穗波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杰罗姆先生。)
穗波抬起了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只见骸骨在一瞬间和少女对上眼,就马上把脸扭过一边。
“……是这样吗。”
小声嘀咕了一句。
身旁的安缇莉西亚似乎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含义,不禁倒吞了一口唾沫。
(就是说猫屋敷先生他……也不能来了吧……)
也就是说,这次真的只有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两人参加审议了。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但还是觉得很难受。
下定决心后,两位少女重新整理了一下呼吸。
魔术和交涉的基本要诀是一样的。坚强的意志和柔软的思维——简单来说,就是看你是否能在任何状况下也能冷静呼吸了。
“穗波,要不要在后面休息一下?比起心神不定的同伴反倒是站着不说话的人偶更有用一点哦。”
“哼,我可不像某人那样那么习惯大场面。”
两人仿佛认为这是最后机会似的互相斗着嘴:
然后,同时把视线低垂下来。
“那么——我们来开始进行<阿斯特拉尔>的审议吧。”
在大堂的中央.达留斯·利维宣言道。

* * * * *

——同一时刻。
位于<学院>外周的伦敦东南方的森林。
在那附近,有一条狭窄的小道。
这里跟市内一样下着倾盆暴雨,在水泥地上浮现着一个朦陇的人影。
站在道路上的,就只有那个人影而巳。大概是因为雨太大的关系吧,周围看不见任何车辆驶过,整条路也几乎变成了河川。
“真的……这样的雨……对健康……不太好呢……”
咳咳咳……人影说完就咳嗽了起来。
那是一个青白色肌肤的青年,眼眶下面有着深深的眼袋。
头上戴着独特的黑色帽子,在做工精良的紧身服上,披着一件黄色的长袍——这样的衣着,正是中世纪的医师打扮。如果是穿在别人身上的话看起来就只能算是盛装表演,可是穿在这个青年身上却显得无比合适。
或者说,看起来就像被这场雨吸引而来的占代幽灵一样。
“嗯……嗯……放血……看来很顺利呢……辛苦了……真的辛苦你了……<础>……
青年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正摇晃着掌上的一个小黄铜塑像。
不对。
是塑像“自己在摇晃”。
在青年手上的塑像,就好像活物一样自己动了起来。
那是一条非常奇怪的、自己咬着自己尾巴的蛇。有着“∞”符号的
形状在某种魔术中被称为“食尾者”的蛇雕像,正蠕动着它的蛇身,猛地瞪大了眼睛。
“嗯……这样的话……没有问题……”
握着蛇的雕像.青年微笑了起来。
“来……我们开始吧……”
<螺旋之蛇>的其中一人。
自称梅尔吉奥雷的这位青年,向着郁郁苍苍的茂密森林——<学院>迈出了步伐。

3

“…………呜。”
拉碧丝发出了呻吟声。
在意识恢复的同时,人工生命体的身体马上开始检索自己的所在地。就跟侯鸟的方向感应和探寻水源一样,通过地磁力和咒力来测定现今所在位置。
得出的结果,是地下七十米左右的地方。
即使是在伦敦塔的传闻中经常会被提起的地下空间,这也恐怕是最深点了。
“…………”
披着白色长斗篷的男人,正伫立在那里。
在那非人类的巨大身躯前面,有一个石造的井口。
面对在地下出现井口这种奇怪的状况,拉碧丝不禁对另一件事感到在意。
“……树,怎么样了?”
“你醒了吗。”
巨汉回过头来。
失去了面具的机械面容。
面对那由齿轮、发条、水晶球和大空洞构成的诡异表情,拉碧丝也没有任何动摇。
她以完全相同的口吻和声音再次问道:
“……树.怎么样了?”
“如果你是指<阿斯特拉尔>的第二代的话,他已经被后来出现的符文魔术师带走了。本来这次我就没有确保那个少年的必要。”
“……是吗。”
拉碧丝松了口气。
对少女来说,这似乎是最重要的事情。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把身为人工生命体的自己纳入考虑范围,只是一直觉得把那位少年卷进来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你在……干什么?”
“是治疗。”
<础>俯视着井口说道。
“治疗?”
“这里……是伦敦最深的井。”
在井口的石头表面上,还刻印着各种各样的纹样。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长的历史,那些纹样有的已经被厚厚的青苔弄得从内部裂开了。其外侧沾附着的黑色东西.肯定是无数次拨洒上去的人血痕迹吧——拉碧丝的直觉如此告诉她。
然后,还有一点。
虽然没有出现在视野里,但是从井里正涌出一股无比强烈的咒力——即使是现在这个瞬间,也在源源不断地向旁边的黄铜像灌注其“力量”。
(……蛇的……塑像?)
把身体扭成“∞”符号的形状,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这是同时也被称呼为“食尾者”的、用作多种魔术的象征物的形状。
“现在……我正把咒力从这个井转移到塑像上。”
面对感到疑惑的拉碧丝,<础>如此说道。
“……那个,是什么井?”
“本来是个用作拷问的井。把人扔到深不见底的地方,让人同时体味到来自闭锁性的恐怖和濒死恐怖的设备。它具备了伦敦最深的深度,也只不过是由于其用途导致的必然结果而已。”
下了结论后,<础>接着说道:
“但是……虽然不是本来的目的,不过这个井却能一直连通到伦敦最古老的地层。这个井正在把沉陷于土地中的最古老的‘死’汲上来。
可能是土著居民凯尔特人的“死”。
可能是作为征服者的罗马人的“死”。
可能是在之后入侵的日耳曼人的“死”。
伦敦这片土地存在于在遥远而漫长的历史长问的源头,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积累,<龙>也将再度显现。
那么,现在被汲上来的东西,就完全是“死”了。
“雨……就是为了这个而招来的?”
拉碧丝问道。
<础>轻轻点了点头。
“这片土地的<龙>已经老了。因此,一旦注入超越极限的东西,就不得不让其他的什么东西溢流出来。这里,是最适合实现这个目的的地方。”
现在袭击伦敦的暴雨,只不过是为此而做的小准备而已——<础>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不用多久,溢流出来的‘力量’,将会全部移植到这个‘食尾者’身上。”
<础>碰了碰黄铜像的头部。
“以那种’力量’来摧垮<协会>应该是足够的吧——对魔法师来说,这就是通往新世界的揭幕式。”
听了这句话,恐怕任何魔法师都会为之一震吧。
古老的“力量”被新的“力量”所消灭——也就是说,这是革命……是企图真正动摇魔法师的世界,并对其实行重新构造的意志体现。
可是。
“——骗人。”
拉碧丝插嘴道。
“你说、是哪里骗人了?”
“你其实是觉得那种事根本就无关重要。”
那是不是作为同类自动人偶被制造出来的人工生命体所特有的直觉呢?
“…………”
这时候,<础>回过头来。
“……我是个自动人偶,我的存在意义就是遵从主人的命令。那么,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以前,哥哥也曾经这么说过。”
拉碧丝又开口说道。
“他说因为自己是自动人偶,所以就算不拥有自己的愿望也是理所当然的。还说人偶能做到的事,始终也只有对主人唯命是从而已。”
“的确如此。”
“不过,现在的哥哥却不会这么说。”
在<础>的面前,拉碧丝展开了反驳。
“拉碧丝知道,即使是自动人偶,即使是人工生命体,也不能单纯以听从某个人的命令作为自己的使命。”
那是拉碧丝曾经走过的道路。
第一次反抗身为创造者的哥哥时的事。

——“拉碧丝,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拉碧丝曾经说出这句话,唯一一次违逆了尤戴克斯的意志:
“…………”
<础>只是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少女。
“……那个,只不过是因为你哥哥坏掉了而已。”
“不是……!”
拉碧丝闷哼了一声。
“哥哥……绝对不是坏掉了……!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
还没说完,拉碧丝就猛然转过头去。
那是跟这个房间相连的几道门扉的其中一道。
“…………”
同样,<础>也转头看向那边。
在两人视线交错的位置上,浮现出了两个新的人影。
“又见面了啊,破烂人偶。”
“拉碧丝……!。
在那门扉后面,出现了奥尔德宾和树的身影。
但是,穿越充满杂灵的地下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的,两人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树的脸甚至变得全无血色了。
“……还真亏你们能穿过来啊。”
“因为我比较擅长对付那样的东西啦,那些不值一提的妄灵,已经被我全部吃光了。”
跟树相反,在血色红润的奥尔德宾的嘴唇下,锐利的尖牙闪出了光芒。
“噢。”
正当<础>饶有兴趣地发出了沉吟的时候——
“——来的可不只是社长哦。”
传出了一个新的声音。
那是跟奥尔德宾他们来的门扉正面相对的位置。
“咦?”
在树的视野中,那道门扉被打开了。
“……喵。”
“喵喵。”
“呜喵。”
“喵—————喵。”
随着四只猫发出的叫声,一双草鞋优雅地踏进了里面的石板上。
要说跟伦敦塔不相符的话,恐怕没有比这更不相符的人影了。
“嗯嗯,就算在异国,猫的叫声也还是那么美妙。清脆而圆滑,比金刚石还要美艳。啊啊.美到这种程度的话就连说出赞赏之词也显得愚蠢了。为什么我的身体天生就是人类这种失败者呢……!”
手上摊开了一把扇子,身上披着平安时代的外衣,另外怀里和肩上都抱着猫的钝色银发青年。
那位青年向这边投来了笑容。
“——哎呀,是社长吗。这下总算是跟你会合了。”
猫屋敷莲正站在那里。
“树!”
“社长哥哥!”
另外,黑羽和美贯也从后面现出了身影。
“黑羽小姐,美贯,为什么……”
“……美贯。”
拉碧丝也同样茫然地抬起了头。
“拉碧丝。”
美贯的声音先是混入了某种不悦的韵调,但是当看到人工生命体的少女所处的状态,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她狠狠地瞪着自动人偶说道:
“你对拉碧丝做了什么!?”
“…………”
<础>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站到了前面。仿佛庇护着背后那依然在汲取咒力的古老井口一般,翻动起白色的长斗篷。
配合着他那近乎两米的巨大身躯,看起来就像无比牢固的城池。
“看来……已经到最终幕了呢。”
猫屋敷相当平淡地如此说道。

* * * * *

刚好到正午时分,审议就开始了。
在魔法师的世里,会议在大多数场合中都是以尊重形式多于效率的。
如果光从实效性和实用性来说,当然是科学更占优一些。因此,他们对规矩和传统的讲究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也就是说,对新来者的排斥性也比较强。
“——首领的伊庭树,到哪里去了呢?”
一个嘲笑般的声音从某个席位上传出。
“我作为<阿斯特拉尔>的代表在这里出席会议。作为证人,也请<盖提亚>的安缇莉西亚大人来到这里。在审议的手续上应该没有问题。”
穗波坚决地反驳道。
这是压抑着自身感情、只注重把握关键点的发言。因为她非常清楚,要是说什么多余话,就只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而已。
“噢,<阿斯特拉尔>的首领大人,难道就忙碌得连审议也无法参加吗?”
“如果是其他话题的话,我想应该跟审议无关吧。”
说完,她就把视线转向副代表。
“我承认,从议事录删除吧。”
副代表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堂。
于是,整个世界都突然静了下来。
由于副代表的言行,在场的全员都马上认识到——必须在这场审议中“认真”地对待<阿斯特拉尔>。他们至少也理解到,这里并不是可以对被召来此地的极东某结社进行随心所欲的捉弄的地方。
因此,到出现下个发言为止,也停顿了好一会儿。
“——我有一件事想先问一下。”
这是不同于刚才的另一个声音。
(……<山之徒弟>。)
那是驰名于伊斯兰圈的、<协会>最有力的结社之一。
虽然自己只知道阿拉那·塔里布这个名字,但他在社内魔法师中绝对是个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物。
“是关于最近在伦敦发生的魔法师连续杀人事件。”
(……来了。)
穗波咬紧了牙关。
非但无法升级,甚至有可能导致<阿斯特拉尔>解散的致命关键点。
要是弄错对应方式的话.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由于事件的受害者只是魔法师的缘故,此事已经由<协会>实施了情报封锁,不过我想大家应该也耳有所闻了。”
那个声音在此时停了一拍。
灵体似乎正在注视着这边。
“据说,那个犯人跟隶属于<阿斯特拉尔>的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非常酷似。”
“尤戴克斯·特罗迪已经离开了<阿斯特拉尔>。他所持有的<阿斯特拉尔>的两成经营权,也在一年前转移到我的名义上了。”
这一次,是由安缇莉西亚作出的回答。
可是,那个声音却没有就此打住。
“就算目前已经离开了<阿斯特拉尔>,这也是关系到组织信用的问题。<阿斯特拉尔>到底对目前的事件有何认识?”
“关于这次事件,<阿斯特拉尔>也正在进行调查。
穗波回答道。
“你不否定吗?”
“…………”
发言出现了一瞬间的犹豫。
要是作出否定的话,万一犯人真是尤戴克斯,那事情将会变得无法收拾。<阿斯特拉尔>将被作为一个连过去成员的性格倾向也无法掌握的结社,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是以暖昧的方式敷衍过去。只要再说一次“正在调查”的话,对方也无法继续追究。
所以——
“……我否定。”
穗波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穗波?”
安缇莉西亚回头向穗波看去。
从表情上就可以看出,她也跟穗波经历了同样的思考过程。所以,她恐怕没有想到穗波会如此回答吧。
但是——
“我所知道的尤戴克斯·特罗迪,并不会进行那样的犯罪行为。”
穗波重复说道。
<山之徒弟>的气势,很不可思议地变得柔和了起来。
“为什么呢?”
“因为社长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
穗波直直地回望着那个灵体。
正如如今不在这里的那位社长平时所做的那样。
那位胆小怕事、总是在逃避的少年,却偏偏只有在守护重要东西的时候,会摆出这样的态度。
“我信任着社长。所以,也信任着社长所信任的尤戴克斯。”
她明确地作出了回答。
她可以挺起胸膛说,这就是<阿斯特拉尔>。她可以自豪地宣言说,这就是自己所属的、世界第一的结社。
因此,大堂中的所有人都同时注视着穗波。
无论是<山之徒弟>,还是<协会>的副代表,甚至连安缇莉西亚,也同样注视着这位苍冰色限眸的少女——这位令人无法相信她是魔
法师的、说出这种梦一般的话来的少女。
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一阵剧烈的冲击摇撼了整座塔。
“什么……!”
“地震!?”
灵体暂且不说,实体的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在旁观望的<学院>的魔法师都趴在了地上。
很明显,这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
“<学院>的……结界被……!”
不知是谁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声。
透过大堂的天窗可以看到,自创校以来从没断绝过的<学院>的雾霭——结界已经消失了。
然后,大堂上传出了高调的歌声。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London bridge is failing down,
My fair Lady.

“鹅蚂妈……?”
安缇莉西亚皱起了形状优美的眉头。
这是在英国童谣中也特别有名的歌曲。

——Build it up with wood and clay,
Wood and clay, wood and clay,
Build it up with wood and clay,
My fair Lady.

大堂再次传来了冲击。
这一次,天花板被打碎,玻璃和石头顿时如雨点般洒落。在外面出现了一只巨大生物的身影。
是蛇。
那是一条犹如天使般长着白色翅膀的黄铜之蛇。
在那光是头部也有好几米宽的鼻尖上,一个青年正在唱着歌。

——Wood and clay will wash away,
Wash away,wash away,
Wood and clay will wash away,
My fair Lady.

唱完歌之后,青年就把手贴在自己胸前。
“……哎呀呀……祝你们心情愉快……<协会>的各位大人,”
说完,他就“咳咳”地咳嗽了起来。
明明看脸色是个体弱多病的人,那包裹着纤瘦身体的长袍和头戴的帽子却是中世纪的医师打扮。他的脸上露出暖昧的笑容,向大堂上的魔法师们宣告道:
“我是<螺旋之蛇>的……<永远>之座……梅尔吉奥雷……请各位……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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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魔法师的败北

1

“为什么会知道在这里?”
<础>的疑问非常简洁。
“是放血吧?”
猫屋敷反问了一句。
“噢。”
“那是中世纪以后到近代被滥用的医疗技术啦。通过抽取污血来让患者的生命力恢复活性化……我觉得你们正准备执行的仪式,说白了就是对伦敦的<龙>进行放血。”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龙>,就是指流淌在土地上的灵脉——尤其是历经了漫长岁月,以至于拥有独立意识的灵异现象。
因此,所谓<龙>的放血,就只不过是从灵脉上抽取沉淀于其中的咒力而已。在十几分钟前,正如拉碧丝所指出的那样,无论是袭击伦敦的暴雨,还是在伦敦塔地下的这个仪式,都是为了<龙>的放血而进行的仪式。
“那样一想的话,适合的地方就极其有限了。强行让这样的暴雨灌注进去,在此基础上进行放血的地点就只有极少数的候选点。那么在各个集中污血的地方中,难道还有比伦敦塔更适合的吗?”
“……原来如此。”
<础>也点了点头。
“那么,是怎么到这里的?”
“啊啊,那也很简单。”
猫屋敷轻松地扇着扇子,开始揭开谜底。
“最初建造伦敦塔地下通道的人,是名叫亨利一世的脾气古怪的国王。毕竟他的敌人太多,所以他非常用心地建造了一条可以逃往任何地方的密道。只要是很久以前开始住在伦敦的魔法师,都应该知道这条通道啦。”
“……是吗。”
<础>点了点机械式的脑袋,似乎理解了他的话。
这时候.出现了一段沉默。
“猫屋敷先生……那个人从脖子以下是用了尤戴克斯先生的身体……他自称为<螺旋之蛇)的……<础>。”
听了树插嘴说的这句话,猫屋敷皱起了眉头。
“是<螺旋之蛇>……吗。”
他如此嘀咕道。
“既然如此就更奇怪了。你们的目的应该不是想让伦敦活性化吧。而且,弄出这样的暴雨天气这件事本身,就等于是用强力来污染<龙>而已。”
猫屋敷的视线一下子转移到别处。
位于<础>的背后——
被安置在井口旁边的黄铜之蛇。
“那个‘食尾者’……是在炼金术中使用的‘双蛇之杖’的具体运用吧。那根杖的蛇是二为一体的,那么应该也制作了另一个同样的黄铜像吧。”
猫屋敷缓缓地问道。
“被放血出来的<龙>之血,你到底诱导到哪里去了?”
于是,<础>的喉咙马上就发出了“咕嘟”的一声。
“……目标是革命。为了摘除古老腐朽的枷锁。”
“<协会>!?”
猫屋敷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础>的简短话语中所蕴藏的含义,青年在瞬间就领悟到了。
猫屋敷叹了口气,然后嗖地抬起了脸。
“不管怎样,我也要在这里把你拘束起来。仪式也同样到此为止了。”
“不。”
<础>挥起了白色长斗篷。
在猫屋敷还没有作出反应之前,里面的烧瓶已经猛地撞在黄铜像之上了。
也不知道烧瓶中的溶液蕴藏着什么样的咒力,被唤作‘食尾者’的蛇像,把嘴巴里咬着的尾巴放开了。
不仅如此,从蛇的身体中还长出一对白色的翅膀。
“什么……!”
在一脸愕然的树面前,黄铜之蛇的躯体顿时巨大化成原来的好几十倍。
巧合的是,那是跟在同一时刻袭击<协会>的蛇一模一样的异形怪物。
膨胀到几乎要把地下室撑裂的巨蛇,就这样撞破了石造的天花板,蹿到了地面上。
“放血已经足够了。只要有那条蛇在的话,我的职责就已经完成了。”
<础>抬头看着通往地上的黑乎乎的破洞,低声沉吟道。
雨水马上就从那个洞漏了进来。在地面上扭动着的浊流一找到缺口就汹涌而至,瞬间化作了瀑布。
身为自动人偶的炼金术师走到了那里面。
“之后……就只要拖住你们的后腿就行了。”
相对于此——
“——社长。”
猫屋敷没有转移视线,只以声音说道。
“社长请和大家一起追赶刚才的那条蛇吧。”
“但、但是,猫屋敷先生你……”
看到树有所犹豫的样子,青年摇了摇头——
“没有问题。”
如此断言道。
“我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才只输过一次哦。”
猫屋敷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无论对跟青年阴阳师相处了一年多时光的社长和黑羽来说,还是对跟他相处了三年多的美贯来说,这都是第一次见到的极其温柔的笑容。
因为过于温柔,甚至连时间也冻结了起来。
音年开始催促了:
“社长,请下命令。”
“……明白了。”
仿佛认命似的,树垂下了脑袋。
他马上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猫屋敷先生,我们绝对要在之后会合啊。”

“是的,我明白了。”

* * * * *

整个大堂顿时演变成一幅地狱般的绘卷。
以灵体出现的半数左右的魔法师们,承受了蛇所放射出来的无比强大的咒力,都纷纷崩溃了。
所谓的灵体,是很容易正面遭受咒力影响的东西。如果受到极端强烈的咒力影响的话,程度轻的会晕过去,程度严重的甚至会导致死亡。
但是,也实在没想到拥有参加<协会>会议资格的技艺高强的术者们,会如此不堪一击,光是跟对方打个照面就倒下了。
不——
本来<学院>的结界被破坏这种情况就已经是在考虑范围外了。
作为教育机关保持这中立的<学院>,为了保持自身的立场,在结界布置上也非常细心周密。如果单纯以强度来说的话,世界上能超越它的结界也是屈指可数。正因为如此,多数魔法师们都非常放心,并答应以毫无防备的灵体在这里出席。
然而那个结界,却像奶酪一样被黄铜之蛇轻而易举地撕破了。
“啊啊……真脆弱……”
自称梅尔吉奥雷的青年一边在蛇头上咳嗽一边自言自语道。
“咒力的总量……完全不一样……光凭区区的人类……啊啊,区区的魔法师……光是看到这条蛇就崩溃了……就好像……盐砌的柱子一样……”
“现在可不是说那个的时候吧。”
面对自我陶醉地赞颂着的青年,有人作出了回应。
脸色同样青白的安缇莉西亚站了起来。
“那条蛇……不就是咒波污染的凝聚物吗?”
“那个……是当然的吧……”
青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是伦敦的……被污染的咒力……的集合……是沾染了几千年的……血的结晶……那样的东西……不可能不变成咒波污染。就算没达到一级……也至少可以……达到准一级的程度吧……”
他一边以嘶哑的声音说着,一边环视了一下大堂。
会议已经彻底崩溃了。
平安无事的灵体基本上都离开了现场,来自<学院>的出席者们也只是远远地看着这边。本来<学院>的人都基本上是不习惯魔术战斗的研究型人物。迅速离开避难这种做法,反而应该说是明智之举吧。
暴雨从被破坏的天花板上汹涌而来。
在这种状况下——
“你说自己是<螺旋之蛇>的梅尔言奥雷……没错吧。”
这时候,单膝跪地的穗波抬起脸说道。
在她的周围,掉落着许多穿了洞子的小石头。
那是凯尔特魔术中使用的护符——圆石。
为了避免受到咒波污染的影响,穗波反射性地把圆石布置在自己的周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保护了安缇莉西亚安全的也同样是这些圆石。
“现在……说到底也是<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期间,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不……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
咳唔……青年咳嗽了一声,视线在大堂里游移了起来。
然后转向了依然留在坛上的蓝色西装的壮汉。
“只要……把那边的副代表……交给我们就行了……-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甚至连剩下的灵体们,都愕然地屏住了呼吸。
把<协会>的副代表掳走。
那也就是说,要跟属于<协会>的全体魔法师——全世界的七成魔法师为敌了。

——不,话说回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思考着同一件事。

——所谓的<螺旋之蛇>到底是什么?
——突然出现的这个青年,到底打算干什么?

这种身为魔法师不该有的行为,把他们所恪守的常识都尽数打破,令他们当场僵直了。
“……原来如此。”
这时候,传出了一个沙哑的笑声。
达留斯·利维稍微苦笑了一下。
“你们似乎干了许多事情,原来最终目的是我吗。不过这也不错,所谓的恐怖分子都是这样子的吧。”
到了这个地步,壮汉却依然很开心似的摇晃着强壮的肩膀。
“最终来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听了这个问题,青年缓缓地露出了笑意。
“是魔法师的……梦想啊……”
“梦想?-
“任何人都想过的……童话故事……因为过于……脱离现实……所有的人……都不敢正视的……理想的终点。我们……都是只遵从于那个梦想的人……”
他的声音中渗透着疯狂的味道。
过去高举十字的理想,以收复领地为目标的军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怎么样……可以请你……老实地跟我们走吗……”
青年发出了恶魔般的提议。
“那么……”
正当达留斯想要回应的瞬间。
“……不行。”
“……嗯,我们反对。”
有两个人举起了反旗。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向前迈出了一步。
“我有事要先问你。”
“……哦?”
“那条蛇……你说是集中了伦敦的污秽咒力而成的吧。”
“……嗯……我的确那么说了……”
自称梅尔吉奥雷的青年点头答道。
“既然如此……引起魔法师连续杀人事件的人也是你?现在回想起来……被夺走了身体一部分的魔法师们,也完全跟星座一致呢。遭遇了这场暴雨……作为魔术都市已经年老的伦敦灵脉,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某种魔术里,是可以根据出生的星座不同,从某个特定部位引发出咒力来的。”
这是猫屋敷说过的话。
从青年的台词中,两位少女也得出了跟猫屋敷一样的结论。
“你……竟然偏偏对伦敦实施了放血啊。”
听了安缇莉西亚的话,青年轻声嘀咕道:
“真不愧是……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词从他口中传出。青年似乎确实是非常感动的样子。作为魔法师,对拥有忧秀知识的对手加以称赞,是不是植根于本能的习惯呢?
接着,穗波又问道:
“在事件现场看到了尤戴克斯先生那些传闻,也是你们做的手脚?”
“那个……实在是非常简单的事。”
青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尤戴克斯·特罗迪……那个炼金术师……拒绝了向我们……提供协助。……所以……我们就以正当的魔术决斗方式……把他的身体……征收过来……使用了……”
“把他的……身体!?”
少女顿时无语了。
“现在……正由我们的同志……使用着……这个……可以算是你疑问的答案了吧……?”
“嗯,的确没错。”
那双苍冰色的眼瞳——如今已经像极地的冰山一样僵冻了起来。仿佛要把所有抗拒的存在屠戳殆尽般的……绝对零度的眼瞳
“也就是说,为了用那肮脏的蛇掳走<协会>的副代表……你就拿我们当跳板,甚至还伤害了尤戴克斯先生吗?”
“啊啊……这样的看法……也可以成立呢……”
青年仿佛很困扰似的皱起了脸。
“…………”
不久之前,少女才刚在审议会场上作出了宣言。

——她说自己信任着社长。
——所以,也信任着社长所信任的尤戴克斯。
在这时候,答案已经得到了。
可是,燃点在少女心胸中的火焰,并不是因自身的洁白得到证明而感到的喜悦,而是对伤害同伴者产生的激怒感情。
“……那么,要怎么做呢?”
“就要这样做!”
穗波的叫声响彻了大堂。

“我乞求!在力量圆锥之下,藉由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地的灵树之守护,将东北方的灾祸悉数打破!”
她所释放出来的,是槲寄生的飞镖。
这是蕴藏有巨大咒力,在凯尔特魔术中也属于应用了所有基础和秘奥技术的极秘招数。如果被正面击中的话,无论是任伺魔兽都不可能毫发无损。面对这样的攻击.蛇稍微吸了一口气。
从蛇口喷出来的气息,在瞬间就把飞镖溶化了。
(水之……元素!?)
那是类似于万物溶解剂般的、甚至足以分解灵体的“力量”。
蛇的吐息中蕴含着这样的性质,把少女的槲寄生打破了。
“…………”
当然,穗波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咒波污染的话,那么一般性的魔术就无法通用。要是不使出全力用魔术将其核心部分摧毁的话,蛇肯定就会无限次获得重生吧。
不过,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安缇!”
她唤出了朋友的名字。
与此同时,朗朗的咏唱声响遍了周围。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lenSis.paurnachl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nces.cenll.Lichl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ar Abode:and by the Chief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轰——卷起了一阵风。
以魔力强度来说,所罗门王的魔术在到场的魔法师中恐怕可以说是最大级别的了。因为<协会>正在召开会议,她本来是让魔神们的灵体远离这里的,不过只要重新唤起的话.七十二魔神就会立即跨越时间和地点前来听命。
既然这样,穗波只要稍微争取到唤起所需的时间就行了。
两人仅仅通过交换视线就定下了这样的计划。

“来吧,艾利欧格。统治六十军团的坚强骑士!”

随着安缇莉西亚的咏唱声响起,一个身披钢铁铠甲的骑士立刻出现在她身旁。

“来吧,格莱杨拉波尔!掌控三十六军团的强大伯爵!”

接着是长着翅膀的狼。
在安缇莉西亚所支配的魔神中,他们也是尤为善战的嗜血恶灵。
“溶化吧……”
梅尔吉奥雷向蛇命令道。
看到魔神已经被唤起,他恐怕是打算至少也要先把穗波干掉吧。
但是,穗波的身体立刻以加速躲开了蛇的吐息,一瞬间跃到了天花板附近。
吸取了上次对拉碧丝时的失败教训,这一回她握着藏在脚上的扫帚,向着蛇头上空飞去。

“我乞求!在力量圆锥与槲寄生的守护下,速速讨灭东南方的灾厄!”

再度释放出来的槲寄生飞镖——在途中突然绽开,化作了散弹向敌人洒落。
“艾利欧格!格莱杨拉波尔!”
与此同时,骑士和带翼的狼也跳跃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标都不是蛇,而是径直指向梅尔吉奥雷!
“噢噢……!”
脸色苍白的青年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
也许是对两位魔女这种无比默契的配合发出的赞叹吧:
两柱魔神和槲寄生的散弹,为了首先把蛇的主人消灭,以猛烈的势头发起了袭击。

* * * * *

树他们的身体正位于伦敦的上空。
在暴雨之中,少年们的身体正摇摇欲坠。浮游在空中的身体,就好像被谁用绳子固定着关节位置的拉线木偶一般,光是看着就让人捏一把汗。
“……黑、黑羽小姐,不要紧吧?”
树向身旁的少女呼唤道。
“没问题……的,我会想办法……把大家……!”
黑羽满脸苍白地点了点头。
少女正在用自己的骚灵现象让树他们浮游在空中。
从黄铜之蛇撞出的缺口逃脱了伦敦塔地下室,也是基于同样的要领。
可是,如果是几秒钟的话还好说,要在一段时间内让全员漂浮起来的话,是需要消耗相当大精神力的。
“社长。”
奥尔德宾说道。
“……看到了,就是那个。”
听他这么说,树也随即向斜下方看去。
地上被一成不变的暴雨所填充。
伦敦的所有道路都被水淹没了,就像一座水城似的。
然后,一条黄铜之蛇正在那里飞翔。大概是因为本来是个黄铜像吧,它既没有发出叫声也没有发出威吓,只是在虚空中扭来扭去。这
样的光景,感觉就像是无声电影般的恶梦。
“呜呜……!”
树不禁捂住了眼罩。
强烈的痛楚给右眼造成了强大的压力。
在地下的时候还好,如今耶条蛇已经完成巨大化飞了出来,身上还放射出无比强烈的咒力。
即使不是这样,那毕竟也是被塞进了惊人的咒波污染的蛇。
要是身为灵体的黑羽过于接近的话,马上就会遭到影响,光是这样就很可能会倒下了。
那样一来,借助黑羽的力量浮游在空中的树等人都会坠落。
“到底……该怎么办……”
树如此自问道。
猫屋敷刚才说过——
他说要自己制止那条蛇。
制止那条集伦敦这个都市的污秽于一身的蛇。
(那个……是当然的了……)
这样的东西,决不能放着它不管。
那个名叫<础>的炼金术师,也说要靠这条蛇来掀起革命。如果他们的目标是针对<协会>的话,那么现在参加审议的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就很危险了。
(穗波……还有安缇莉西亚小姐……)
树曾经说过,要把那边的事情交给她们俩去办。
既然如此,自己在这边也必须竭尽全力去应对才行。对于会让那两人到危害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绝对不能容许。
“那么……该怎么做好呢?
仔细一想,这样的状况还真是第一次。平时设计作战方案的总是猫屋敷或者穗波,树总是担当下决断的角色。面对这种超规模级别的怪物,树到底用什么方法可以取胜?
“…………”
“应该是脚吧。”
奥尔德宾小声嘀咕道。
“咦?”
“我们只是让黑羽吊在空中而已。这样的话,根本就无法对付蛇吧。首先是脚——必须先把对方的机动力夺走,我们才有机会动手啊,
Dummkopf。”
虽然说话的态度很差,但这个建议本身还是很真挚的。
所以——
“……谢谢你。”
树向他到了谢,然后注视着蛇所在的方向。
强忍着痛楚,树向另一位魔法师下达了社长命令。
“美贯……请你在从对方前面到附近的范围内展开(禊)吧。”
“啊.嗯。”
美贯紧张地绷紧了幼小的脸庞,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虽然这里不是日本……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长时间……”
她紧握着拳头,挥走了内心的不安。
然后,马上转向蛇的那边。
“但我会试试看!”
她的小手挥起了玉串。
一瞬间停住了呼吸,从嘴唇中传出了流畅的祝词。

“拔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随着祝词的完成.她挥下了玉串。
在自己的内侧平静心境.把玉串的其中之一视作刀刃.以其刀刃切削在蛇身上。
效果——还是有的。
从正面受到了<禊>的攻击,黄铜之蛇向着下面的公园坠落了。
“成功了!”
树发出了欢呼声。
不——
蛇的坠落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蛇身在刹那间转换了方向,展开白色的翅膀向着伦敦上空飞起。也不知道这巨大的身体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应速度,它张开了排列着锋利牙齿的口腔。
“唔!?”
“Dummkopf!别得意忘形!”
奥尔德宾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蛇倒转过来,把足以溶化万物的吐息向树他们喷去。


2

——在伦敦塔的地下,死斗依然在继续。
一方是自动人偶的炼金术师。
另一方是带领着四只式猫的阴阳师。
两人——不,这一人跟一机械,各自发挥自身的咒力,在地下室中互相对峙。从天花板的破孔中落下的雨水,在承受了这种咒力之后,马上就变成了异形的液体。
“没想到,你还这么轻易就让社长他们离开呢。”
猫屋敷低声说道。
“不可能的。”
<础> 摇了摇头。
“毕竟那是接受了伦敦混浊之血的蛇。就算集中多少个半吊子的魔法师,也不可能阻挡得住。”
“——树,他可不是半吊子。”
这句话是由靠在墙边的拉碧丝说出来的。
唯一只有少女留在了这个地方。
人造生命体的身体,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在这种状态下与其去追赶蛇,倒不如观望着猫屋敷和<础>的战斗——少女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
在<础>那瞪大的眼球——水晶球上,映照出少女的身影。
“……你闭嘴在旁边看着吧。你是我在这场战斗中唯一能得到的东西。”
“可以请你别把人家的朋友当作东西看待吗?”
猫屋敷插嘴道。
“你还会说这样的话?”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且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资格。”
青年阴阳师半带苦笑地说道:
“所以,刚才的话我是替社长说的。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就绝对会这样说啊。”
那是在<协会>的审议中,穗波也同样说过的话语。
——啊啊,没错。
即使伊庭树不在场,少年的存在也确实给<阿斯特拉尔>的全员带来了影响。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能挺起胸膛。
能够以自己为豪,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阿斯特拉尔>——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结束好了。”
<础>挥起了长斗篷。
再次从长斗篷内侧掉出来的东西,是几个烧瓶。
它们在石地板上碎裂之后,互相以绝妙的方式混合在一起,在石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沼泽。
这是炼金术创造出来的泥沼。
“你听说过吗,阴阳师?十七世纪初期,在最盛期的布拉格的炼金术师路上,经常会出现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沼泽。”
“——疾!”
猫屋敷再次划出五芒星,从那一点上释放出灵符。
被放出的灵符在飞到半路就化作了土石的奔流。那并不是单纯的土石流,而是能把碰到的一切撞碎,使其凹陷的彗星飞石。
这正是所谓的“玄天上帝石星符咒”。
但是——
“……没用的。”
<础>抡起了粗壮的手臂,那里就形成了白色的“雾气”。
是杂灵。
以伦敦塔的杂灵生成的“雾气”,把上石奔流团团裹住,彼此的力量互相抵消了。
与此同时,在逐渐消散的土石流中,刚才的泥沼表面一下子隆了起来。
从那里蹦出了一个黑影。
那是只由骨头和牙齿构成的——凶猛的魔鱼!
“——!”
猫屋敷连忙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滚翻。
可是,这样也还是太迟了。
“猫屋敷!”
拉碧丝的叫声和鲜血的飞散正好是同一时刻。
飞到空中的魔鱼的利牙,把猫屋敷的外衣撕裂了。
啪嗒啪嗒……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石地板,像水洼一样扩散开来,但很快就被天花板上落下来的雨水洗刷一空。
即使在如此的暴雨之中,血腥味也特别刺鼻。
“——这是在沼泽中可以瞬间生成的生态系啊。至于会产生什么样的怪物,就连我也无法预计到,连会出现多少数量也无法估计啊。”
<础>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刚才的魔鱼又沉进了泥沼之中。
如果炼金术师的话是真的,这片沼泽中也许是存在着更可怕的魔物的吧。就算是猫屋敷,也不可能同时应付这样的魔物和<础>这两者。
“……哎呀哎呀,真是感激你的解说。”
猫屋敷捂着侧腹,扭曲了嘴唇说道。
炼金术师看着他的样子,继续慢慢地说道:
“在那个占卜小屋里,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术。”
作为眼瞳的水晶球上,映照出浑身染血的描屋敷。
“阴阳道的魔术特性是——<阴阳五行之式>。这是以世界上也非常罕见的精度来操纵咒力的特性。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应该最低限度也可以跟大部分的对手打成平手吧。”
他沉声自语道。
“——但是,在这个地方跟我的属性却合不来。伦敦塔的杂灵,只要把第五要素和咒力搅拌起来就会遵从我的意志。沼泽里的魔物也好像心情很不错呢。”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必然的事情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战斗,也必然存在属性相生相克的问题。
阴阳道的属性因为是综合咒术,所以具有普遍适用性。
与此相对,<础>的炼金术经过了极度特化,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触媒和地点来得到恩惠。
特别是在这个地方,成为他触媒的杂灵几乎是无限的。
如果要作比喻的话,那就是只有敌人能使用无限的武器和弹药一样。
阴阳道这个魔术系统——至少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面对这个炼金术师的时候会处于不利地位。
“…………”
猫屋敷的脸颊上,滑落了一滴又冷又粘的汗珠。
是不是因为失血造成的呢?
还是说,即使是平常一向乐观开朗的这位阴阳师,也无法在自己所处的状况中找出除死之外的选择。
“那么,我就只有尽力而为……”
话还没说完,就在中途断绝了。
不知什么时侯扩大了范围的沼泽,已经连阴阳师的脚踝也吞没了。即使全力挣扎也无法抽出脚踝,猫屋敷的身体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这是……!”
“沼泽有着它自身的意识。”
<础>沉吟道。
“要被啃食而死,还是被淹没而溺死,就随你喜欢吧。”
沼泽的领地一下子扩大了许多——猫屋敷的身体也立刻整个沉入了沼泽内侧。

*      *      *      *      *

并非对准蛇、而是以身为主人的青年为目标,槲寄生的散弹和两柱魔神同时发起袭击。
这是决不可能躲开的距离。
可是,骑士的枪却在青年的胸前“滑溜溜”地错开了位置。
同时,长着翅膀的狼伸出的爪子也从青年的肩膀上“滑溜溜”地栘开了。
就连几十发的槲寄生散弹也在触碰到青年的长袍时丧失了方向,滑溜溜地沿着表面流到别处,最后毫无意义地贯穿了大堂的地板。
“咦……!”
“怎么回事……!”
两位魔女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青年就好像只是被一阵风吹过似的,依然屹立在蛇头之上。
“正确来说……你们的魔术都全部命中了……只是……覆盖在我身上的‘膜’……却在命中之前把它们挡开了……仅此而已……”
他眯着眼睛低声说道。
青年的手上正握着一个玻璃筒子。
在那里面装满了红黑色的溶液,其中还漂浮着人类的内脏。
“处女座的小肠……用来做护符的话……就能把所有不净和灾难……全部躲开……虽然这只是呼唤伦敦大雨之后……剩下的东西啦……-
“降灵术……!”
穗波呻吟道。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死灵术。
通过从生物的“死”汲取咒力来引发神秘现象的魔术系统。
从伦敦塔汲取占老的“死”并转移到黄铜像上,产生高度的咒波污染——形成食尾蛇的这个术式,正是应用了死灵术的结果。
“那么……为了集合所有黄道十二宫,你就到处杀死魔法师,一个个地把人家的部件抢夺了过来吗?”
“嗯……我还自认为是相当不错的杰作呢……啊啊……这种内壁的柔软突起……你不觉得非常具有艺术性吗……?”
梅尔吉奥雷仿佛很爱惜似的用脸磨蹭着玻璃管。
本来青年乘坐在咒波污染最强烈的蛇头上也安然无恙,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把由这个内脏创造出来的另一个灵体——以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膜”——包裹在自己的身体外侧,从而避免受到污染。
那层“膜”还把穗波和魔神的攻击挡开了。
“艾利欧格——!”
安缇莉西亚想要再次向魔神下达命令。
可是——
“啊啊……那个……还是免了吧……”
比她更快一步,青年又取出了另一个玻璃简。
里面也同样漂浮着红黑色的内脏。
“我诅咒……双子的肺啊……束缚我和你的敌人吧……”
如果这时候树也在场的话,一定会看到咒力的丝线从玻璃简中飞出来的情景吧。
那些丝线以惊人的速度掠过空中,向着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胸前——向着少女们的肺部潜入。
“…………呜!”
“…………!”
瞬间,两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两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我这个……是双手座的肺……并不是护符……只要作为诅咒反过来利用……就可以把敌对者的呼吸封住……
他所说的这句话,两人都无法听到最后。
两位魔女同时捂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缓缓地瘫跪了下来。
(这样……的……)
在无法呼吸的状况下,安缇莉西亚心想道。
就算真如青年所说的那样,也很难想象到像穗波和安缇莉西亚这种程度的魔女.也竟然会如此轻易地中了诅咒。
如果青年的魔力强度不是远远超越对象的灵力加护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的。
(对了……这场暴雨……!)
穗波握紧自己的胸口,察觉了自己的失策。
创造出历史上罕见的这场暴雨的人,就是这个青年。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不仅限于蛇,就连青年的魔术手段也很明显处于超常的领域。
即使是安缇莉西亚所支配的最强魔神——阿斯莫德,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倒对方。
(<螺旋之蛇>……)
穗波思索着这个名字。
作为禁忌被提起的这个结社,到底拥有何等程度的“力量”呢?
“好了……蛇啊……尽情地吞食吧……”
青年抚摸着蛇头说道。
仿佛对此做出回应似的,蛇的咒波污染更进一步增强了势头,逐步侵蚀着<学院>的大堂。
没能及时逃脱的灵体,以及倒在现场的魔法师们,也同样遭受着这种致命性的咒波污染的侵蚀。
那条蛇,已经变成了光是存在于那里就足以毁灭一个世界的灾难象征。
——Build it up with bricks and mortar,
Bricks and mortar, bricks and mortar,
Build it up with bricks and mortar,
My fair Lady.
充满阳光气息的歌声,再次响彻了大堂。
这是遭遇了泰晤士河的泛滥,一次又一次地被冲垮的伦敦桥的歌曲。最后的My fair Lady似乎是象征着对成为人柱的女性进行镇魂的含义。
那么,现在两位魔女就要成为新的人柱了吗?
“太脆弱……太可悲了……”
青年垂下了眼睛。
(不行…………!)
(糟糕……!)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都闭上了双眼。
蛇抬起了它那巨大的尾巴.就像巨大铁锤似的向着两位魔女挥落。

* * * * *

剧痛从树的背后一直贯通到前胸。
那是令人误以为肺部和心脏交换了位置似的剧烈冲击。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了悲鸣声,到处的肌肉都传出了断裂的声响。大滴大滴的雨点洒落在西装外套上,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要被这些雨水溶化掉了。
“咳……啊……!”
“……树……”
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黑羽的声音。
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原来是从刚才的空中坠落到地上了。
在最关键的时刻,是黑羽用骚灵现象救了自己。否则的话.就算地盘因为雨势的关系而变得松软,也肯定难逃摔死的厄运吧。
这里是公园。
位于伦敦西南部的南华克公园。这里是从伦敦塔到格林威冶天文台——乃至<学院>所在区域的中间地点。飞出去的蛇说不定是想跟在<学院>尽情肆虐的另一条蛇会合吧,不过树当然不会了解这些事情。
“这个……Dumnkopf。”
在旁边单膝跪地的奥尔德宾仅把视线转移到树这边来。
“奥尔德……”
“但是……好像有点效果……”
奥尔德宾扬了扬下巴说道。
在那边,黄铜之蛇的巨大身体正横躺在那里。在它旁边的半径几米区域内的地面都发生了凹陷,泥水注入里面形成了一个小水塘。
“是吗……那个时候……”
树眨了眨眼睛。
在遭到蛇的吐息攻击之前,奥尔德宾扔出了一块小石头。
怀着两败俱伤的觉悟释放出的一击,连树的右眼也感到一阵剧痛,就像地上的太阳似的烤灼着食尾蛇的身体。
“说到底……也是我的杀手锏嘛。”
奥尔德宾向地面上裂开的石头看了一眼,嘴唇一瞬间露出了笑意。



小石头上面写着这样的符文。
树读懂了那个文字就是太阳的意思。
(真的……就是太阳啊……)
树回想起了干掉了蛇的那阵光辉。
正如奥尔德宾自己所说,那应该是他的杀手锏吧。
少年的身体上显得比任何时候都欠缺霸气,平常的刁钻嘴舌听起来也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就趁现在……我们就要把那咒波污染净化掉。那样一来,虽然不知道所谓的<螺旋之蛇>有什么企图……但是全都要结束了。”
他慢慢地向着蛇的方向走去。
瞬间,树的眼睛掠过一阵痛楚。
“奥尔德——!”
在叫声发出后的一瞬间内,蛇头抬了起来。
“啊!”
奥尔德宾被撞开了。
蛇头从正面撞上了少年的胸口。他的小个身体就像皮球一样在地面上反弹,最后撞上了附近的树木。面对晕厥过去的少年,蛇更张开了自己的撩牙。
正当它啪嗒啪嗒地流着唾液,牙齿快要把奥尔德宾咬碎的瞬间——
“拔除吧,清净吧!”
它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当然,这是美贯的<禊>术。
但是这一次使用的并不仅仅是祝词和玉串。在蛇的周围,被撒上了一些白纸和盐之类的供神物——也就是神道上使用的咒物了。
“虽、虽然在这片土地上<禊>的力量很弱……但如果连供神物一起使用的话……”
美贯以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神道这个魔术系统,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土地的影响。
因此,美贯就预先把供神物撒在周围,以此来净化土地,使其弱点得以弥补。
结果,只凭玉串无法防住的吐息,这一回就成功地被<楔>阻挡住了。
——仅仅是一次而已。
“啊……”
美贯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停住的仅仅是蛇的身体而已。
从蛇的口中嘶嘶地喷出了吐息。
刚才阻止了吐息的供神物纸片,在瞬间就变黄扭曲,最后被溶解了。
(不行啊……)
右眼的痛楚,让树明白到当前处境的绝望。
这样的对手,实在过于强大了。
庞大到极点的“力量”,并不可能依靠半吊子的术和随机应变来应付。就算暂时性地封住了对方,也会马上被突破防御,愚蠢的敌对者就只有自取灭亡的份了。
(那么……)
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食指——自然而然地摸上了眼罩。
“不行,树!”
黑羽大叫道。
“面对这种敌人,要是拿掉眼罩的话——!”
“…………!”
那种事情,树当然很清楚。
树的右眼会随对方的咒力产生反应。
那并不是纯粹的强大程度的问题,同时也会受到对方的污秽程度的影响。
现在的蛇,已经集中了整个伦敦的混沌于一身。就算单纯以咒波污染来看待,也是树至今为止遇到的最高级别的对手。以总量来说,
其污秽程度甚至有可能超越那葛城家的鬼。
如果认知到这种东西的话,人类的脑浆恐怕就会瞬间被破坏吧
“但是……!”
树咬紧了牙关。
该怎么办才好。
伊庭树要怎么做,才不会丧失自己的重要东西呢?
没有等待迷惘的少年,供神物的结界已经被破坏了。
“社长哥哥……”
随着美贯的叫声——
周围的树木和地面,甚至连不停落下的雨点也被溶掉,蛇的吐息开始向着树他们逼近。

3

在三个地点上,一切都结束了。
——炼金术的沼泽,把猫屋敷吞没了。
——蛇的吐息,把树他们溶化了。
——另一条蛇的尾巴,把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压扁了。
全都结束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本来应该发生在三个场所的几个“死”——却突然间发生了某种变化。

4

——首先,在伦敦塔的地下。
“嗯……?。
<础>回头看去。
那是最初用作伦敦放血的井口。
放血的仪式虽然已经完结,但是因为注入其中的暴雨,在几天之内都应该会不停流出咒力才对。
然而那些咒力,却在瞬间停住了。

* * * * *

——然后,就是蛇所落下的公园里。
蛇的吐息的确是喷在了树他们的身上。
树、美贯、黑羽和奥尔德宾,不管是实体还是灵体,都应该会被溶掉才对。
可是——
“咦……?”
“为什么……?”
仿佛觉得难以置信般的声音。
树和美贯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树他们的身体上,完全没有出现任何烧伤的痕迹。

* * * * *

——最后,在<学院>的大堂里。
蛇的尾巴向着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挥落。
跟咒力和魔术毫无关系,那是光凭重量就足以杀死人的强力武器。大堂的地板上呈半球状被打碎,轰隆声震撼了四周。
可是——
“什么……?”
青年皱起了眉头。
在蛇的尾巴抬起来的瞬间,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身影的确是在那里的。
然后,在几秒钟之后,两人的身影都完全消失了。

“什么,放血会停止……?”
如果他有表情的话,这时候多半是皱起了眉头吧,但是<础>的脸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伦敦的流血不可能就这样停止。
现在这个都市的灵脉应该受暴雨的影响而发生狂乱,像怒涛一样卷着漩涡才对。
“难道……已经有了疮盖儿?”
为了看看井口的情况,<础>正准备大步向那边走近。
在中途停住了。
“啊啊……!”
是因为拉碧丝发出了呻吟声。
因此而回过头来的<础>.第一次绷紧了声音说道:
“……你,做了什么?”
沼泽已经从石地板上消失了。
<础>所生成的生态系魔物,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
“祓除吧,清净吧。乞求连说出口亦感敬畏之祓户大神灵验,若愿一切恶事罪秽祓去消除,便宣读天津祝词之太祝词事——”
猫屋敷所咏唱的祝词,形成了<禊>而使沼泽得到了净化。
这是只有神道才被允许的绝对结界。
能够驱除万物污秽的这种魔术特性,把炼金术生成的魔物沼泽消灭了。不仅如此,就连密集在周围的杂灵都被彻底清扫,一个不剩的地歼灭殆尽了。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础>又问了一次。
身为阴阳师的猫屋敷,却不可思议地使出了神道之术。实在是充满了奇怪和矛盾。
完成了这一切的猫屋敷——
“……单纯只是模仿而已啦。”
却冷冷地如此说道。
“本来,阴阳道就是综合咒术。只要探寻一下其根源,就可以发现是所有咒术的大集合。无论是神道、风水还是咒禁道都应有尽有。那么,就算是其他的魔术也是可以再现的吧?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有那样的可能性。
所有的魔术系统,都各自存在着自身的咒波。如果是源流和性质相近的魔术,就可以像穗波的凯尔特魔术和魔女术那样并存。但是,如果是性质完全相反的魔术,彼此就会发生咒波干涉,最糟糕的情况甚至可能会引起咒波污染。
大部分的结社之所以把内部的魔术系统限制在一种或者两种,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所以——
“你所说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础>如此断言道。
“但是,我现在的<禊>,应该也算挺成功的吧?虽然是远远比不上老本行的美贯,但是也像点样子吧。嗯,至于你刚才所说的战斗中的属性对应,也应该非常相配吧。”
“……我是在问你用了什么诈术!”
类似愤怒的某种感情进发了出来。
伴随着自动人偶不应该会有的激情,新的烧瓶也被拔除了塞子。
在开瓶的瞬间就蒸发出来的溶液,本来应该迎合<础>的意愿,在青年阴阳师的周围裹上一层毒雾才对。
可是——
一块小石头抢先一步滚了出来。
在邪光滑的表面上,刻印着某个不可思议的文字。


“汝乃冰,汝乃冻结。汝乃停止。——既如此,阻挡吧,ISA。”
随着咒语的响起,文字马上体现出自身的意义。
瞬间,<础>的右手到手肘的位置连同开栓的烧瓶同时被冻结住了。
“啊啊,我看着奥尔德宾用的招数就觉得很方便,没想到还真的不错呢。不管怎么说,这种术式速度和魔法强度的平衡性实在非常美妙。如果是像炼金术那种灵力加护级别较低的魔术,属性配搭还真是很对口啊。”
猫屋敷笑了起来。
不仅是神道,甚至连符文魔术也运用自如的猫屋敷发出了笑声。
然后,传出了猫的叫声。
“……喵。”
“喵喵。”
“呜喵。”
“喵—————喵。”
不知什么时候,青年阴阳师所带的四只猫——也就是式神,一下
子散开到了房间的四个角落。
“……那个……就是你变戏法的谜底吗。”
“没错,不过还真是相当惊险啊。因为我布阵也花了相当多的时间。”
猫屋敷点头说道。
他扇着扇子,以演戏般的口吻继续说:
“今晚的节目,是四神相应之一的——森罗万象之阵。”
那四只猫都全部被咒力的丝线连系在一起。
每当猫屋敷使用神道和符文魔术的时候,这些丝线都会发生复杂精细的重组。而且还是以每秒钟几干遍的那种类似电脑处理的速度发生变换。
在那个瞬间,四只猫虽是猫却并不是猫。
也就是说,它们已经转化成象征了所有自然规律的四个象征。
玄武。
白虎。
青龙。
朱雀。
在阴阳道中,人们都普遍相信通过作为猫名字来源的这四头神兽的组合变化,就能产生所有的自然现象——亦即森罗万象。
那么,以同样的思路,就算要模仿其他的魔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如果魔术战斗要受到卡片属性的影响,那么只要拿到所有卡片就行了。我以前就曾经这么想过啦。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这也可以说是年少不更事啦。”
猫屋敷仿佛很害羞似的放松了脸颊。
也就是说,他是通过式神之阵把自己的咒力进行变换,使其具备了跟其他魔术系统同样的意义。
只要有式神之阵在,猫屋敷就可以模仿任何的触媒,模仿任何的术式,就连<楔>和符文魔术也不在话下。
那是足以发动欺骗世界的模仿魔术的极高境界。
“就算是这样……你难道想说人类可以做到这样的计算?”
<础>发出了倾轧般的声音。
猫屋敷却仿佛理所当然似的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了,我不是说过吗?——我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才只输过一次哦。”
……啊啊。
回首这一年,猫屋敷都没有在一对一的状况下发挥出全力的机会。
如果跟<阿斯特拉尔>的各位在一起的话,他就没有必要模仿其他人的魔术。至于少数的机会,在跟师弟石动圭的战斗中也有过,不过从这场战斗的性质上来说,是必须单凭阴阳道来较量的。
跟尤戴克斯的战斗中也因为遭到了星光枪的攻击,在葛城鬼祭的时候他还持续展开了一个星期的结界.无论哪一次部是处于极端憔悴的状态。
不——
正因为如此,一年前的尤戴克斯才在最初削弱了猫屋敷的战斗力吧。纯粹以力量战胜这位青年的,就只有可以称之为超常领域的冯的妖精眼。
或者说,这是猫屋敷莲第一次使出全力的状况。
“就让我来多告诉你一件事吧。”
他补充说道。
猫屋敷半眯着眼睛,脸上浮现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如今在<协会>里的……就是唯一把我打败的对手了。”

* * * * *

“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眨了眨眼睛。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两个魔女都被压扁了。
他的确是看到过这一幕。
但是,在蛇尾巴抬起来的时候,两人的身体就像阳炎一般消失无踪了。
“幻影魔术……?。
“我看,你还是住手算了吧。”
忽然,传出了这样一个声音。
把脸转向那边一看,站在蛇头上的梅尔吉奥雷马上露出了笑意。
“啊啊……原来是你干的吗……”
“你们想对付的人,应该是我吧……?”
<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抱起了两位少女。
令人联想到狮子的傲然风貌,至此也没有丝毫改变。
尽管受到了蛇的剧烈咒波污染,他作为王者的威严也没有任何损伤。
他以壮硕的手臂放下了两个身体,然后抬头看向<螺旋之蛇>的死灵术师。
“原来如此,以我为目标的话,这个舞台也很不错。如果连<学院>的结界也能攻破的话,内部的护卫也比往常要少,更重要的是宣传效果非常好。如果在众所瞩目的<阿斯特拉尔>的审议中把我掳走的话,无沦如何也是不可能隐蔽起来的吧。”
说完这番话,达留斯就竖起了粗粗的食指。
“但是,就算光解决了我一个,<协会>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这是非常时刻的……问题了……”
“……原来如此。”
听了青年的这句话,达留斯马上明白了过来。
“的确,平时的话还好说,在非常时刻缺少了我的话,处置也有可能出现迟滞。在某些情况下,每走一步都有可能引起致命性的后果。也就是说,你们还考虑了在此之后的各种行动吗?”
那就是说,掳走达留斯也只是<螺旋之蛇>计划中的第一阶段而已。
在那之后——
这个组织已经进行了之后的周详计划。
利用伦敦全土引发大魔术,绑架<协会>的副代表。在那之后,他们到底展开着什么可怕的未来蓝图呢?
“但是,你们有没有这样想过呢?”
达留斯问道。
“比如,并不是你们借助<阿斯特拉尔>审议的机会袭击了找,而是<协会>利用了<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故意让身为副代表的我出席来引诱你们,是<协会>把你们招引过来,这又如何?”
“什么……?”
梅尔吉奥雷皱起了眉头。
他仿佛无法理解似的,询问着壮汉的真正用意。
“就算……那是真的……又是为了什么呢……?”
“啊啊,当然有很多原因了。明明之前就经常听到名字,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名叫<螺旋之蛇>的组织啦。”
“…………”
青年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眯起了眼睛。
最低限度,他并没有任何大意。
对手说到底也是<协会>的副代表。
跟历代人物相比,有关达留斯·利维的传闻非常少。他就任副代表的经历也几乎充满了谜团,基本上除了他会使用天使召唤术之外就一无所知了。刚才的幻影魔术也是,虽然在技术意义上非常高明,但那也只是很基本的术式而已。
正因为如此,梅尔吉奥雷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妨碍,也足以凭蛮力将其打破的巨大“力量”。
也就是这条蛇。
“这条蛇现在已经跟伦敦的<龙>同位了。虽说是<协会>,难道就能抑制住它吗?”
“啊啊,非常简单。”
达留斯低声笑道。
他的视线就这样转移到了青年和蛇的背后。
“…………!”
青年愕然地向后看去。
只见那里出现了一个新的登场人物。
先不说其他人,对于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那是一个极其飘忽的——无法感觉到任何特征的人物。别说是魔法师,如此平凡的身形,就算是混入普通人群中,也恐怕很难再把他找出来吧。
他的名字,梅尔吉奥雷是知道的。
“稍微迟了点啊,影崎。”
“是的。因围绕着伦敦走一圈,还真是有点麻烦啊。”
边说边行了一礼。
影崎的样子依然如故。
所有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淡无奇,所有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毫无变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即使在<学院>的结界被打破、准一级的咒波污染正在侵蚀世界的这种状况下,对这个男人来说也可能是家常便饭吧。
达留斯一险了无畏的笑容,露出尖锐的牙齿说道:
“以<协会>的名义,达留斯·利维允许执行第五契约——裁决吧。”
“明白了。”
“我诅咒……双子的肺啊……束缚我和你的敌人吧……”
当然,梅尔吉奥雷并没有坐以待毙。
刚才封杀了穗波和安缇莉西亚的双子宫之肺的咒术,这时候也向影崎袭来了。
(……中招了!)
他有了感觉。
手上的内脏和影崎的肺部已经相连起来的触感。
影崎也同样陷落在死灵术的手下。不允许对方呼吸,因此就可以封杀住对方的所有魔法——梅尔吉奥雷有着这样的自信。
蛇的利牙间不容发地向影崎落下。
就算影崎是什么样的一流魔法师也好,在被封住了魔法的情况下,受到这种蛇咬的话也是不堪一击的。
——这样的想法,也的确没错。
——如果影崎,只是一流程度的魔法师的话。
“…………”
保持着沉默。
停止了呼吸。
注视着蛇的牙齿。
影崎“咚”地把自己的脚踏落在地板上。
光是这样而已。
既不需要做什么夸张的动作,也不需要什么煞有介事的触煤。
瞬间——世界被扭曲了。

* * * * *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浑身沾满泥水的奥尔德宾很不可思议似的看着自己的身体:
蛇的吐息利用了水之元素,已经化作了能溶化万物的咒波污染。
即使第一次没有被杀掉,他也做好了身受重伤的觉悟。
在这段期间,只要解除这件大衣和手套的封印,他也还有能继续战斗下去的自信。
但是,为什么……
“…………”
在他茫然抬头注视着的前方,变化还没有停止。
眼前的巨蛇突然挣扎扭动了几下,然后平伏在地面上。
就好像动画倒放似的,那么巨大的蛇身在瞬间越缩越小、不断痉挛,庞大的咒力也随之消失了。在数秒之后,剩下的就只是一个咬着自己尾巴的,跟刚开始时一样的黄铜像而已。
“是魔术……失败了吗……?”
越是大规模的魔术,就越会因为微细的失败而丧失“力量”。
这条蛇难道也是因为这样而崩溃的吗?
但是——
“不是……!”
一个叫声从旁边传出。
“社长……!”
“怎么……这个,到底是什么……!”
树握着眼罩发出了呻吟声。
这个少年已经看到了。
“树……?”
“社长哥哥……!?”
就连黑羽和美贯的声音,也无法传入树的耳中。
少年的右眼,已经正确地看到了眼前发生的现象本质。他非常清晰地看到了黑羽,美贯和奥尔德宾也无法看到的真相。
这根本不是什么魔术的失败。
当然不可能是那么稀松平常的理由了。
“这样子……简直就像……!”
树正在看——
他透过眼罩,注视着被雨水沾湿的街道。
存在于眼前的,是一只巨大得吓人的大手。
每一根血管都粗的扰如宽阔的道路一样,手指则好像把一堆高层大厦挤在一块那么庞大。手掌完全覆盖了两侧的地平线,甚至无法看到其边缘。
这是一只超规格的巨人之手。
现在整个伦敦都被那只手压住了。
刚才一直在乱跳乱动的众多灵脉,都被那只手强行压住,硬是压得动弹不得——树已经理解了这一点。
伊庭树也十分清楚,刚才蛇的吐息之所以丧失了效果、并恢复到原来的黄铜像状态,也全都是因为这只手的缘故,

[看吧]

右眼在呼唤。

[看吧!视吧!观吧!!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看吧视吧观吧——!!!]
右眼正在不停不歇、永无休止地呼唤着。
占据了树的一切,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声音。
右眼正在害怕。
右眼正在欢喜。
右眼在颤抖,右眼在歌唱,右眼在叹息,右眼在哭泣。
它正在倾诉……与此相比的话,至今为止的体验,根本就跟灰尘一样微不足道——而树自身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才是……)
(这才是真正的……曰曰曰曰……)
少年的膝盖一下子弯了下来。
“社长!”
”树!”
“社长哥哥!”
三个社员发出了各不相同的叫唤声,马上跑了过来。
“我,看……看到了……”
在他们的中心低垂着头的树独自沉吟道。
“是影崎……先生……”
“是怎么回事?”
奥尔德宾的疑问声音,听起来也显得分外遥远。红色的液体从树的眼罩中流了出来。
看起来就像是血泪一般。
“那就是……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

* * * * *

“——怎么、了!?”
即使在大地之下,异变也是非常明显的。
就算没有像树那样直接看到咒力的能力,身为魔法师的话也是可以感觉到这种变化的。
就好像以暴力驱走了暴风雨一样的、极其突兀的异样感。
“为什么……灵脉被封闭了……-
仿佛看穿了<础>的动摇似的,传来了回答的声音。
“刚才,我已经说过。”
猫屋敷如此说道。
“在一对一的魔术决斗中,过去把我击败的人就只有一个。既然那个人目前身在<协会>,你们是绝对不可能做到任伺事情的——只要有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在的话。”
“制裁……魔法师的……”
“而且……”
猫屋敷以柔和的动作把手指伸进怀里,宣告道:
“对于你擅自使用我前辈尤戴克斯的身体这件事——我也稍微有一点愤怒啊。”
“…………”
<础>的身体作出了反应。
可是,已经被冻住的右手无法动弹,光凭左手已经来不及了。
猫屋敷的手指瞬间划出五芒星的形状,于其上方的顶点放出了一张灵符。
在五行之中,这是能够以最快速度生成的木行灵符。
也就是所谓的“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被涂上了天蓝色的那张灵符,飞到中途就化作了雷刃——把<础>的头部和身体切断了。

6

瞬间——世界被扭曲了。
“什么……!”
梅尔吉奥雷知道这种异常。
他知道这样的异端。
也知道这样的异形。
整个广阔的世界,都收束在影崎踏下的一脚之中了。
影崎刚才说已经绕了一周的这整座伦敦城,在影崎足迹的牵引下,其咒力形态已经被强行扭曲了。那过分强烈的重力,就好像能够扭曲空间的黑洞一样,影崎的一脚就把整个世界扭曲了。
“——如果是圣人的话,其走过的足迹也充满了神秘。这是中国古代的某个国王的故事,你知道吗?”
达留斯平静地说道。
“…………”
当然,梅尔吉奥雷也同样知道。
身为魔法师的话,大部分的人都应该会知道吧。
在诞生于东洋的魔术中,有一种被称为禹步的技法。这是根据古代的天子·禹王的走路方式创造出来的,在《抱朴子》或者其他史书上也有记载的术法。
但是,问题并不在这里。
不管是什么技术,不管是什么仪式,那些琐碎的问题根本就无关重要。
问题就在于,因此而被动摇的、规模庞大无比的——就连这样的形容也显得多余的强大咒力。
就连自己费尽心思集中起来的伦敦的“死”,也能在瞬间内跨越的奇迹。
“难道……是……-
青年的喉咙变得沙哑起来。
虽然本来就已经像个病人一样,但是如今却变得像濒死似的全无血色。细细的眼睛也瞪圆了起来。
与此同时,青年脚下的蛇也开始崩溃了。
被夺走了一瞬间前依然得到持续性供给的伦敦咒力,蛇逐渐变回了原来的黄铜像。
“难道……光凭外力……就把伦敦积聚起来的‘死’……超越了……”
只要以山来考虑就行了。
只要以海来考虑就行了。
就算有多大的力气,光凭一个人的臂力难道能推动山吗?
就算多么能喝也好,光凭一个人的身体难道能喝干大海吗?
影崎所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梅尔吉奥雷想象了一下举起地球的巨人。这并不是比喻,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是不可能引起这种现象的。
把积聚了几千年的几千万人份量的“死”强行剥除,压进了伦敦的土地里面。
“也就是说……”
达留斯颤抖着肩膀说道:
“你们偷偷摸摸在暗中进行的大型仪式,就连绕伦敦跑了一圈的男人的足迹也不如——就是这么回事。”
壮汉就像狮子一样笑了起来。
仿佛在夸耀自己军队的霸王一样,他的嘴唇扭成了鲨鱼般的形状。
“别小看<协会>。
刹那间——
梅尔吉奥雷的身体嘭的一声燃烧了起来。
就像火把一样,整个身体都燃起了火焰,火星四溅。
黄色的长袍和紧身衣也燃烧了起来,在令人陶醉的红色火焰中,青年伸出了长长的手。
“既然如此,那么<协会>也……”
虽然声音有点沙哑,但直到最后也依然清晰可闻。
“……不要忘记魔女狩猎。”
他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过了一段时间。
<学院>的大堂恢复了寂静。
现在治疗班也被派到了这边来,按照受咒波污染的紧急程度高低的优先顺序,把伤者送去救治。出席<阿斯特拉尔>审议的灵体,能自己回去的都全部自己回去了。
“——为什么、要杀掉他?”
达留斯回头问道。
“不,这个可不是我能杀死的啊。”
向这边走近的影崎,用脚尖踢了踢尸体说道。
却见那焦黑的尸体,跟刚才的那个青年——自称梅尔吉奥雷的青年——毫不相像,成了一个矮小的老人。
“原来如此……是死灵术吗。”
“使用他人的尸体,在令别人误认为那是自己的前提下进行远程遥控。这种技巧还真够高超的。从刚才的样子看来,本体恐怕是在国外。我想应该是法国附近吧。”
影崎耸了耸肩膀。
名叫梅尔吉奥雷的青年,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尸体。
通过远程操纵尸体,执行了魔法师的连续杀人计划,更把伦敦的“死”汲取了上来。
这是一个无论在哪个环节都充满了“死”之连锁的魔术,同时也是事件。
“…………”
注视了那个尸体一会儿——
“魔女狩猎……吗。”
达留斯沉吟道。
影崎缓缓地点了点头。
“终于……开始看到了尾巴之后的一点东西了吗。让那个人工生命体少女进来也算是有点收获吧。”
从他的这个发言看来,拉碧丝之所以能成功潜入<学院>,都是因为影崎的一手安排。
作为少女进行了一番活动的结果,只要能把握到<螺旋之蛇>的一点线索就足够了。
恐怕本来只是这种程度的计划吧——但是反过来说,达留斯和影崎就是在知道拉碧丝和连续杀人事件的关联之后.一直放着不管。
考虑到光是付出十几个人的牺牲就能得到对方的情报,这也是相当合算的吧。
这种思想与其说是不人道,倒不如说是可怕到极点。
“但是,真的不要紧吗?”
影崎忽然问道。
“是什么?”
“现在连您的女儿,也被卷进来了。”
无光的眼眸转向了被破坏得不堪入目的地板上。
穗波正躺倒在那里。
即使晕了过去,凯尔特魔女的侧脸也依然是那么凛然生辉。
跟安缇莉西亚互相牵着手,大概是因为两人在最后一刻互相庇护的结果吧。
“没有关系.早就已经断缘了。”
“……抱歉,看来是我问了多余的问题。”
影崎弯腰行了一礼。
然后,他就这样离开了大堂。
最后就只剩下达留斯一个人。而他,并没有回头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哪怕只是一眼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话。
“魔女狩措的……亡灵吗。”
这就是震撼伦敦全城的事件——其最终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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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5-22 13:00 编辑 ]


终章

当树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再多等了一天,到了天空晴朗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中午时分,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学院>大门终于打开了。
树第一个奔了进去,拍响了被告知的治疗室的门。
“——穗波!安缇莉西亚小姐!”
还没等她们回答,他就猛地打开了门扉。
两人这时候的状况,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咦……?”
他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以波斯风格的地毯为基调,这是一个非常高雅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摆着两张床。在其中的一张床上,两位少女正彼此紧贴着身体,互相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和胸脯。
“……树?”
“……社长。”
安缇莉西亚的胸口随意地敞开着,穗波的白皙手指正在那附近来回游动。另一方面,安缇莉西亚的手指则轻轻地在穗波的光滑脸颊上滑行。再仔细一看,耳朵也稍微有点红,似乎有点血气上涌的感觉。即使不是这样,光是看到如此美艳的两位少女互相接近的样子,就已经让人觉得有种违背伦理的氛围了。
“那……个……”
思维一片空白。
喉咙仿佛被掐着似的说不出话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转身&拔腿就跑的瞬间连续反应。
正当树要关上门使尽全力撤退的时候,穗波慌忙叫住了他。
“不、不是!不是的!只是因为我的涂药比<学院>的药更见效,才这样互相帮对方涂上身——”
“是。是这样的吗?”
“你你你、你到底误会到哪里去了!?”
旁边的安缇莉西亚也补充道。
但是说出这句话的少女自己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只见她瞪大了碧绿的眼眸,脸颊也变得比刚才更红了。
不管怎样,树总算是理解了状况,转身回到了房间。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
“你们俩……都不痛吗……?”
树这么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长时间暴露在咒波污染之中,为了慎重起见而接受了各种检查而已。毕竟<学院> 方面也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咒波污染啊,似乎也采取了相当谨慎的态度。不过,再过半天的话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那么,就不用担心了……?”
“树,对魔法师来说,对咒波污染的防御是基本中的基本哦。难道我们看起来像那种会对此有所疏忽的人吗?”
“……是这样吗。”
树点了点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这口叹息持续了很久。
经过一段时间后——
“太好了……”
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流出了眼泪。
“…………”
“…………”
两位少女也沉默了起来,房间有好一会儿都沉浸在静寂之中。
“……跟平常……完全相反呢。”
安缇莉西亚沉吟道。
穗波也缩起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树仿佛很困惑似的挠了挠头。
“啊哈哈……我也是相当担心。”
“社长平时总是让我们体味着这样的心情,可要反省一下哦。而且,社长你也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刚才猫屋敷先生来过电话,我已经大致上听说了情况。”
“不、我……只是摔了几下而已……”
“嗯?”
穗波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树的侧腹一下。
”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树马上发出了丢人的惨叫声,差点就透不过气来了。
“真是的……”
“……真是无药可救的树呢。”
穗波眯起了一边眼睛,安缇莉西亚也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当然,两人的表情与其说是困惑,倒不如说是有点开心的样子。
“那么,现在正在修理尤戴克斯先生吗?”
“好痛好痛……嗯,关于父亲的源书,据说炼金术的部分本来是由尤戴克斯协助的,所以拉碧丝也好像稍微能读懂那一部分。”
”只是炼金术的部分吗……那么也不是完全能解读出来呢。”
穗波皱起了眉头。
跟大多数的源书一样,伊庭司的源书也被施加了极其复杂的暗号。
穗波本来还期待着如果有拉碧丝协助就能一口气解读出来,可是看来还是不能一步登天。
“不过,暂时还是不能判断吧。回去之后要好好问一下才行。”
“啊,嗯。审议也延期了,应该还有吧。”
“连期间也没决定下来的延期,根本就不足为信。实际上,<协会>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吧。”
“……嗯。”
树点了点头。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阿斯特拉尔>的审议暂时宣告延期。
以那种形式被中断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反而是出现在那里的<螺旋之蛇>,据说已经成为了世界各地的结社讨论的焦点话题,不过树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只是,有一件事他是很清楚的。
“……输掉了呢。”
少年如此说道。
“…………”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好像想说些什么似的,但还是吞了回去。
对,是败北。
自己这边的事情被完全忽略,在被对手当作跳板的状况下,完全败给了人家。
这种败北,是彻彻底底无可扭转的、也不可能归罪于任何借口的败北。
这次的树,只不过是碰上了好运才没有损失同伴。要是状况稍微改变一点的话,他恐怕会失去好几个重要的人吧。
(我……)
树咬紧了牙关。
很不甘心,很丢人。
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可是结果什么都没能守护。
树低着头,拳头也在打颤。尽管拼命压抑着内心的羞愧,暖暖的泪水也还是沿着脸颊滑落。
“树……”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
“的确是呢……”
跟穗波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输掉了。在无能为力的状况下输掉……留下的就只有对自己不成熟的痛切悔恨感。”
“我……也一样。”
安缇莉西亚点了点头。
受到此等程度的屈辱,对少女来说也是第一次。
<螺旋之蛇>。
在与其成员发生牵连的时候,安缇莉西亚至今为止也没有取得过一次胜利。
无论是那个拥有妖精眼的冯,还是这次的死灵术师梅尔吉奥雷,安缇莉西亚也无法抵敌。被赞颂为天才、自己也以此自居的少女,一次又一次地尝到了苦涩的败北滋味。
“真的……很想变强呢。”
安缇莉西亚——或者说是在场的三人,都同时在心底如此祈愿着。
——下一次。
绝对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的重要东西。

* * * * *

同一时刻,在<林勃旅馆>里又出现了新的骚动。
“呜唔唔唔唔唔唔唔……”
“…………”
一方,是使劲鼓起了两腮的、柬着双马尾辫子的巫女。
另一方,是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的,身穿黑色两件式洋装的少女。
当然,她们自然是美贯和拉碧丝了。
“别管那么多,你快点道歉嘛!。
“没有必要。树他只是跟着我来而已。”
“就算是这样,你也别把社长哥哥带走啊!”
美贯拼命甩着双手反驳道。
可是,这对拉碧丝来说却好像只是耳边风。
美贯这样子发怒,完全就是在白费力气。<林勃旅馆>的前厅,就展开着这样一幕单方面的战国时代景象。
“嗯,那个,你们俩——”
只有夹在她们中间的黑羽提心吊胆地左顾右盼。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喂喂。”
“啊,杰罗姆先生。”
坐在前台的杰罗姆,依然是一脸与骸骨无异的表情,手里正拿着内线电话的听简。
他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现在,听说那自动人偶的重新启动已经成功了啊。”

* * * * *

这里是<林勃旅馆)的地下。
这个地方作为魔法师的专用旅馆,在地下还有着贮存各种咒物的地下仓库。
在那仓库的一角,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正缓缓睁开眼睑。
“心情怎么样呢?。”
“太糟糕了——从看到你的脸那一瞬间开始。”
尤戴克斯以沉重的声音说道。
他只是扭动了一下脖子,又闭上了眼睛。
“从进入休眠状态开始,经过了六十八小时十三分二十八……二十九秒吗。比预料中的要快。”
“目前算是勉强连接上的样子啦。如果要恢复到能自由行动的状态.我想应该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运动……或者说是习惯性运转吧。”
“就算你不说明,我也能把握到自己所处的状态……你是用木行符咒把脖子切断的吧。”
“嗯.因为那个是最快的。”
“托你的福,有许多地方都因为带电而无法正常运作。身为后辈,就应该考虑得更周到一点吧。”
“怎,怎么这样说话!欺负后辈!那种尊卑观念早就该变成上世纪的文物了!”
丝毫没有理会猫屋敷的叫嚷,尤戴克斯又睁开了眼睛。
然后——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他如此间道。
“是<螺旋之蛇>。他们闯进<阿斯特拉尔>审议的会场,企图把<协会>的副代表达留斯·利维掳走。”
猫屋敷简略地概括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几分钟就说完了。
“……原来如此。那么夺走了我身体的那个<础>,已经失踪了吗。”
“嗯,虽然我也找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发现。”
被猫屋敷的符咒切断的<础>的头部,却不知为什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许是他预先准备了什么术式,或者是被同伴回收了吧。
不过,那样的魔法师就这样消失不见的话,就那样死去——或者应该说是发生故障——的可能性非常低。
“既然曾经使用过我的身体,那么修复也是时间上的问题吧。他本来的目的似乎就是想得到身为新型号的我的身体数据。”
“是同一类型的自动人偶呢。”
“虽然的确有过那样的记录,但真没想到实际上还现存着。<螺旋之蛇>这个组织,看来还真懂得爱惜东西啊。”
“……在魔术决斗中战胜了尤戴克斯先生的也是那个<础>吗?还是那个袭击了<协会>的、名叫梅尔吉奥雷的死灵术师?”
“两个都不是。不过,我不能说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作为魔术决斗的条件订下的契约。”
“……做得还寞够彻底呢。”
契约是神圣的。
如果对方知道尤戴克斯是自动人偶而订立了这样的契约,那么违背契约的话就很可能受到无法修复的损伤。
同时,光是这样也有可以明白的事情。
<螺旋之蛇>还拥有着足以对抗尤戴克斯的强大魔法师。
<础>。
另外,袭击了<协会>的死灵术师,据说是叫做<永远>的梅尔吉奥雷。
从这个名字看来,大概是跟卡巴拉的生命之树相对应的吧。
全部十座都全部齐集了吗?还是更少的人数呢?
“……说起来,听说您正想要为社长制作眼罩吧?”
猫屋敷忽然改变了话题。
“…………”
尤戴克斯那张板起来的脸就更进一步皱起了眉头。
“哎呀,这的确是很值得感谢的事情。我们的社长,您是这样的喜欢吗?”
“猫屋敷。”
“啊?”
“说了这些多余话的人工生命体,现在怎么样了?”
猫屋敷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位炼金术师,竟然会在意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这简直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与此同时,地下仓库的楼梯也传出了某个僵硬声音的回音。
“哥哥!”
拉碧丝立刻冲下楼梯,跑到炼金术师面前停了下来。
“…………”
炼金术师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只是把头部和身体连接了起来,自动人偶的身体还无法活动。
拉碧丝无法抱住他——就好像触碰着什么容易弄坏的东西似的——只是紧握着他的长斗篷。
但是,光是这样,拉碧丝的嘴唇就绽放出了笑容。
仿佛终于找到了亲人的迷童一般,露出了半哭半笑的表情。
“哥哥……太好了……”
背后一起赶来的美贯挪开了视线,黑羽也稍微用手指擦了擦含泪的眼角。
“…………”
面对这样的情景,猫屋敷无言地登上了楼梯。
在上了楼梯之后的走廊上,有另一个人正在等着他。
“奥尔德宾。”
“我想可能会打扰你们,所以就在这里等。”
正如往常一样,少年在室内也穿戴着厚厚的帽子和大衣。
在跟蛇的战斗中,本来受伤最重的应该是他才对,可是最快恢复的也是他。在事件的第二天他就轻松地转着手臂,把拿药给他敷的杰罗姆吓了一大跳。
“你也没有必要那么见外嘛。”
“吵死了。比起那个,你说过的事情,我已经调查到了。”
“噢噢。”
“达留斯·利维成为副代表的经历虽然是个谜,不过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刻意隐瞒,我马上就了解到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达留斯据说是(魔女中的魔女)——黑泽尔·安布勒的儿子那个传闻,好像以前也非常有名。”
“……原来如此。”
猫屋敷点了点头,然后回想起了起来。
那是今早的事情。
猫屋敷在电话里跟穗波交谈了一会儿。
在互相把各自状况说明了一遍之后,猫屋敷提出了一个问题:
“达留斯先生的事……我可以打听一下吗?”
“你知道吗?”
“以前我记得黑泽尔夫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说有个叫达留斯的儿子什么的。虽然我还是昨天才记起来的。因为我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协会>的副代表。”
“…………”
“怎么了呢?”
“父亲和奶奶的诀别,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诀别?”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作为魔法师使用的安布勒之名,奶奶并没有传给父亲,而是直接传给了我。她说因为不会再跟父亲见面了。”
“那么,穗波小姐你也是……”
“我也已经记不起来了……把‘那个’唤作父亲那时侯的事情。”
穗波的语气非常沉郁,猫屋敷也无法继续问下去了。
也无法问她为什么要把事实上的亲生父亲唤作“那个”的理由。
“…………”
现在,猫屋敷思考了起来。
<协会>的副代表是穗波的父亲这个事实。
那是不是也跟<螺旋之蛇>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有所关联呢?
“你怎么觉得?猫屋敷。”
“不知道啊,光是这样的话。”
听了奥尔德宾的问题,青年耸了耸肩膀答道。
然后,他把视线转向了走廊的窗户。
“……刚才,传来了汽笛的声音呢。”
“啊啊,是泰晤士河的伦敦港附近吧。”
奥尔德宾回答道。
然后,他皱起了细长的眉毛。
青年阴阳师注视着泰晤士河的方向,一直没有改变那严峻的目光。

* * * * *

——伦敦港。
这里是被唤作DOGRUNS的港湾地城。
尽管过去作为世界最大港口的面影已经逐渐淡化,但伦敦至今也依然是重要的港湾都市之一。尤其是DOGRUNS地区得到了重新评价之后,船只的来往又开始变得频繁起来。
暴雨的灾害总算告一段落,输送船的业务也恢复运行了。
在其中一艘船的个人小房间里——
“噢噢,噢噢。看来终于脱险了呢。”
传出了一个含糊的声音。
那听似流利的声音之所以显得含糊不清,是因为男人戴着立体型口罩的缘故。
帽沿宽宽的红色帽子,以及帅气的眼镜。
自然卷毛的红发披在肩膀上,是个拉丁人种的男人。
他的名字叫做格拉,也是本来隶属于<盖提亚>,却背叛了安缇莉西亚和她父亲的男人。
“真希望你能好好谢我呢。捧着你的头躲过<协会>的追踪可是很辛苦的啊?”
“本来你的任务就是跟我会合而已。我是不是只剩下脑袋这一点,只不过是结果的问题。”
格拉的手中,捧着一个带着破裂面具的人偶头部。
那就是<础>的头部。
“光剩下头部还真亏你能说啊。要是在这里把你弄坏的话,我也许就能坐上你的空位了哟?”
格拉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按着那个头部的双手逐渐加大了力度。
可是,<础>却没有改变语气,直接回答道:
“那也没有关系。<螺旋之蛇>的席位.并不是因为空缺还是不空缺的状况来选人填补的。在那里就只有适合还是不适合。”
“哼,真是无聊。”
浑身一下子没了力气。
格拉在轻哼了一下鼻子之后——
“那个……就是<协会>引以为豪的,制裁魔法师的魔法师吗?”
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你看到了吗?”
“我只是在市内感觉到而已。那是什么?感觉那个次元跟天才和怪物之类的形容相比真的差上十万八千里啊。”
格拉应该也算是一流的魔法师。
考虑到他那种轻易踏入对方禁忌领域的性质,甚至可以说是一流以上。在这基础上,如果身在<螺旋之蛇>的话,他就应该会变得更强了。
但是——
“那个”却不一样。
那已经远远超越了生物所能被允许的次元。
魔法师只能催促<龙>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而绝不是把<龙>折服的存在。更何况伦敦的<龙>是异例中的异例。如果能做到那种事,根本就没必要使用魔法。
“要是被那样的家伙守护着的话,就算干多少次也一样吧?”
“他们说过影崎出来我就要退却。还说要是能让他认真使出魔术的话,反而是很值得自豪的事。”
“啊?”
格拉皱起眉头,靠在椅背上反问道。
“不过,我们这边毕竟成功了,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啦。”
……没错。
实际上,这一次<螺旋之蛇>已经是取得了成功。
虽然掳走<协会>副代表这种“余兴节目”没有成功——但是在伦敦的一系列行动,的确是一次非常高明的宣传。
公开表演。
也就是在魔术世界中,存在着想要把<协会>的爪牙剥掉的异端组织。
既然魔法师自身已经是异端的存在,那么这场公开表演的效用就非常大了。先不说他们对<螺旋之蛇>的存在感到高兴还是不快,现在所有的魔法师都必须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了。
如果这样也不算成功的话,那怎么样才算呢?
接下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世界上的魔法师们,就会对<螺旋之蛇>展开各种各样的想象,随便在心中描绘他们的姿态——让他们就这样胡乱猜测一番好了。
因为这种意识上的变化,对下一个阶段来说很关键。
“现在还只是前哨战吧。”
传出了一个声音。
<础>抬起视线,然后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呢。”
仿佛愉快得快要坏掉似的含糊笑声,从格拉带着口罩的嘴里传出。

* * * * *

等穗波和安缇莉西亚躺下休息之后,树也悄悄离开了治疗室。
(果然……还是很累呢。)
他一边在走廊上迈步,一边回想起两人的样子。
就算没有咒波污染,在魔术战斗中造成的伤害,也会给身体深处造成影响。既然她们还特意用上了穗波的涂药,那就一定不是嘴上所说的轻伤吧。
“…………”
树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
背后仿佛被电了一下似的,传来一阵剧痛。
用手摸了摸,感觉那部分还有一种滚烫的感觉。因为经历了跟<础>和蛇之间的连续战斗,少年的身体也弄得浑身是伤。
(不过……)
这样的痛楚根本就没关系。
身体的疼痛,跟内心的痛苦相比的话,简直是不值一提。
他呼出一口稍微有点热的气息,走到了庭园。
中央是一个古老的喷水池和石像。
在那前面的长椅上,正坐着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的壮硕汉子。
“……达留斯先生。”
“我听说你来了这里。”
达留斯向树投来了视线。
那如鬃毛般雄伟的金发,正悠然地随风摆动。
“<协会>那边,已经不要紧了吗?”
“大体上已经收拾好了。跟魔术方面的问题相比,反而是暴雨造成的保险金支付问题成了当务之急,不过八成左右的试算已经结束了。”
既然是<协会>,那么要考虑的事情就当然不仅局限于魔术界了。
深入到财政界中枢,对魔法师和其他人——这两个各不相同的世界进行确切认识,摸索出一条能把双方受损程度降到最低的途径。
这些事大概也是副代表负责的工作吧。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吧。”
达留斯严肃的宣告道。
“你还是尽快跟耶忌儿断绝联系的好。”
“忌儿?。
“是穗波·高濑·安布勒。”
“——!”
树马上瞪大了眼睛。
“穗波是<阿斯特拉尔>的重要社员!”
他猛地摆手反驳道。
“她的确是个天才。在一般情况下,称她为结社的宝物也不为过。”
壮汉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但是,安布勒之名可是会呼唤灾难的,那是<魔女中的魔女>黑泽尔·安布勒的名字啊。”
“这是什么意思?”
“…………”
达留斯没有回答。
但是,就连这种沉默,也存在着某种无法违逆的“力量”。
也可以说是王者的威严吧。光是站在面前,就会有某种无法违抗的东西束缚着身体。舌头僵硬,视野扭曲,简直就像魔法一样让人有跪下的冲动。
树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
“你……<协会)的副代表既然这样说,那也许真的是事实吧。”
他轻声嘀咕道。
树并不会从正面去否定大人的道理。
同时,他也知道其中的正确性。就像葛城家的——美贯的祖母说的话一样,他们也同样有着他们的正确性,把无法彻底否定的结论摆在自己面前。
但是——

“但是,即使真的是那样……穗波也是我们重要的同伴。”

伊庭树笔直地回望着他,说出了这句话。
“这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做法吗?”
达留斯问道:
“这就是……<阿斯特拉尔>的做法。”
树作出了回答。
膝盖仿佛随时都会弯下来一般,脸上也冒出了无数冷汗,声音颤抖得好像马上会哭出来——即使如此,他还是作出了反驳。
“…………”
达留斯不经意地把视线转向身旁。
在两人不知不觉间,一个平凡得几乎不像是人类的男人,正伫立在那里。
“影崎先生……”
“哎呀,是伊庭树大人。这次还真是辛苦了。”
影崎行了一礼.然后转向达留斯说道: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是来接您的。”
“明白了。”
壮汉慢慢站起了身子。
“……总有一天,后会有期。”
最后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注视着两人逐渐远离庭园的背影,树把手按在胸口上。
(……怎么回事呢?)
内心的躁动依然无法平息。
这并不是像平常那样由右眼发出的警告,而是树自身的直觉在倾诉着……

——风暴终于开始刮起来了。

但是,那到底会招致什么样的破灭呢?
在这个时刻,还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测到。

(完)

后记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妖都的魔法师》第二部第二卷在此为您送上。
舞台终于转移到伦敦了。
在写第一卷的时候,我就想着总有一天要写伦敦,经历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总算走到了这一步。记忆力好的读者可能还会记得,在第一卷的序章还有穗波从伦敦出发的场面呢。
世界之最的妖都——伦敦。
这是一个孕育了大量优秀的魔法师的都市。
同时,近代的魔术结社也基本上是以这个都市为起点的,作为雾之都,作为女王之都,或者作为住在贝克大街的世界第一名侦探的都市,各位也应该时它抱有相应的印象吧?
那么,树他们——<阿斯特拉尔>的各位到访这个都市的时候,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怪异事件呢?
然后,在逐渐迎来动荡期的魔术界中,<螺旋之蛇>的黑影又会如何逼近他们呢?
这一回正是描写这样的故事。
请大家拭目以待,要一直奉陪到底哦。

* * * * *

那么。
在前一卷也发表过了,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动画播映时间,已经逐渐临近了。
这本书的正式发售日是十月一日,所以快的地区应该还有不到一周就可以看到第一话的播放了。
第一话预计将会讲述稍微前一点的事情……也就是以《魔法师的同班同学》为基础的故事。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官方主页(http://www.kadokawa.co.ip/sneaker/magica/)公开的PV宣传动画,也基本上是从这第一话抽取制作而成的,的确做得很不错哦!
实际上,这次还真是被动画版的PV帮了大忙。
在凄惨到不能再凄惨的关键时刻,要是那装有PV的DVD没有送来的话,我肯定就要弄丢原稿了。这完全可以说是被以川崎监督为首的动画版制作组的各位救起来的一卷。
在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后期录音制作已经开始了,三田也经常会让我看上几眼……这边的热情看来也非常高涨!
怎么说呢,各位声优自不用说,音响监督的岩浪先生和录音室的各位都团结一心,就连走进去的我也紧张得浑身僵硬。
在写剧本的阶段我也觉得“故事结构安排得非常不错”,但是看到变成动画添上声音和音乐的时候……看到了这种升华了不知多少阶段的杰作摆在自己眼前,我就情不自禁地像傻瓜一样发出了“呜哇啊啊”的感叹声。我真的很期待完成的那一天。
动画版将会在千叶电视台、爱知电视台、SUN电视台等等各地的UHF电视局播放,请大家注意官方网站的情报,准时收看哦:

* * * * *

另外,在十月份还将会发售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两册漫画。
其中一册是ASUKA COMICS的《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第2卷,
这是大家熟悉的成宫秋穗老师画的漫画版。在这本第2卷中,收录了原作第一卷《~魔法师、出租! 》的后半部分,不过漫画版有着跟小说不一样的独特味道,从连载的时候开始我就期待万分了。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角色们逐渐在成宫老师的笔下活跃起来,这是最大的看点哦。
另一册是来自角川COMICS ACE的 《魔法人力派遣公司 form SOLOMON①》。
这是由MAKOT02号老师创作的——由安缇莉西亚作主人公的派生作品!故事涉及到原作无法描写到的时间和地点,以及安缇莉西亚的过去。这个连MAKOT02号老师自己也读得很入迷,通过结合原作一起读的话就会更有乐趣了,
感觉出的东西大多,有点头晕目眩呢(笑)。

* * * * *

不管怎样,迎来了动画版的开播,魔法人力派遣公司将在各方面继续扩展。
衷心希望能能得到各位的鼎力支持,
最后,我要对又一次弄垮了身体、给我画出最漂亮的封面和卷前彩插的pako老师、二话没说就答应进行动画和漫画考证的三轮清宗先生、为了管理我和pako老师的时间表而总是冷汗直冒的责编难波江先生、还有给了我各种支持鼓励的营业担当安井先生致以衷心的谢意。

二 O O 七 年 九 月


写于阅读和森薰的《艾玛》时
PS. pako老师,请你快点康复,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后期录音制作吧。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5-22 13:1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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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 王爵
惊心动魄啊,话说影崎还真强。

13 年前 0 回復

乂魔王乂 騎士
看完動漫後就上看,但是沒有時間,所以等到現在才看

14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在这卷终于得见影崎这个神秘人物实力的一角
强的超越想象
感叹
还用“禹步”来做理论,佩服

14 年前 0 回復

无月刹那 平民
就看动画的话有很多东西看不懂,需要小说补完

15 年前 0 回復

暗黑之翼 子爵
等了这么久终于有第十一了,谢谢了

15 年前 0 回復

cesc3379 勳爵
好久没有新的了,都快忘的差不多了!
感谢LZ,呵呵

15 年前 0 回復

himan 子爵
謎的事愈來愈多..解決了少少..不過伏線就增加了多多...
何時會提及樹的母親??

15 年前 0 回復

garrod9901 子爵
部份圖片已經連結失效了
不過這回可真是完敗啊
樹還能活著~社員沒有犧牲都算是主角威能了
不知道穗波的祖母何時現身呢?

15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真是太精彩的小說..!!
令在下覺得十分著迷..!!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ThEMark 平民
继续努力~~~

15 年前 0 回復

hulakaka 騎士
啊~~有人挖坟了,话说第13卷到底什么时候出啊?等得好苦~~~

15 年前 0 回復

codemath 勳爵
话说这片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15 年前 0 回復

useroo8 平民
那个有几个图片看不到····

15 年前 0 回復

蕭飒の疾風 平民
啊啊啊
支持下
期待下一卷

15 年前 0 回復

eaglbadg 公爵
请问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新的呀???!!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新的了!

15 年前 0 回復

dxq7707 平民
非常喜欢这种题材的小说,期待更新啊

15 年前 0 回復

ykc84 平民
長呀

眼睛快脫窗囉

15 年前 0 回復

hou7 子爵
好久没来了。。。听说12也出了?

15 年前 0 回復

httpthe 平民
没钱了 赚点钱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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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FY21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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