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博品]割耳奈露莉1[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2-9 22:53 编辑


割耳奈露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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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石川博品
插图:UKI
图源:yuki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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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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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雷治,从今年开始靠关系走后门进入传说中的贵族学校「八高」就读。原本想在植物也会爱人的妄想世界中平稳度过三年,但同班同学全是一堆欠缺道德伦理常识的王国子民!尤其是这个小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处割人耳朵的奈露莉王女殿下?好不容易要开始享受高中生活了,我可不想过得心惊胆跳啊——!
「那啦——」奈露莉忽然大叫。
「殿下生气罗。」她的侍从瓦吉说明。
「那啦——」奈露莉再度大叫。
「殿下很开心喔。」侍从瓦吉再度翻译。
「那啦——」奈露莉继续。
「殿下……」
「够啦!」
我真的能和这些莫名其妙又没有常识的人同班三年吗?

第十届ENTAME大赏优秀赏得奖作品,千呼万唤终于登场!!

  目次
  三月三十一日(第—曜日)
  四月一日(第二曜日)
  四月二日(第三曜日)
  四月三日(第四曜日)
  四月四日和五日(第五、第六曜日)
  四月六日(第七曜日)
  四月七日(第一曜日)
  四月八日和九日(第二、第三曜日)
  四月十日(第四曜日)
  奈露莉的源流整理
  后记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2-9 22:44 编辑



三月三十一日(第一曜日)
恭贺 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

  一
  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的大地。
  吸收了融化雪水的土地气味和踩过腐败枯叶的触感,还有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彼端的太阳余温,我都能想像得到。
  引擎声停止了。
  「为了等火车通过,本车暂时停驶。」
  留下这句话后,司机就下车了,整辆巴士里只剩我一人。
  不知是否看得见铁轨,所以我凝神望向窗外,但只窥见焦土般的黑色平原,连月台的轮廓也映不进眼中。
  有什么像是标明比赛终点位置撑开的长布条,被风吹得鼓鼓的,在两端的支柱之间震动嬉戏。

  自由、融洽、博爱  政体联邦中央委员会
  恭贺  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  县民委员会

  几个大字渲染了布面。
  「自由、融洽、博爱」是联邦全体人民的口号。
  只有「恭贺入学」这一句是对我说的。
  今天是宿舍入住期限的最后一天,我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吧。
  将旅行包当做枕头,我半倚在座位上。坐了那么久的车屁股好痛。仰起脖颈看着玻璃窗外的黄昏天空,一旦集中精神注视,也许是眼睛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原本就幽暗的巴士内部又变得更黯淡了。
  闭上眼睛,彷佛一切都渲染了黑暗的色调。
  在黑暗之中,「终于」和「顺便」幻化成光线交融。
  终于到了/顺便来到这里了/你还当是「顺便」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呀——有个人影走在扭曲变形的线上。还吹着笛子。一开始吠出的是哔哔哔的声音,慢慢地却转变成粗嘎低沉的砰砰声——于是我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巴士的车顶部分,仍听得见那个砰砰声响。
  半梦半醒间,我坐起身子、看向窗外,发现沐浴在夕阳下、化为深沉黑影的蒸汽火车,正拖着长长的车厢往这个方向驶来。在彷佛世界尽头的这片荒野里突然出现的火车,就像梦境的续篇般十分不真实。
  火车发出鸣响。
  宛如与巴士并排一般,列车缓缓停下,走出来的列车长不知和巴士司机说了什么。
  长长拖曳的列车实在太壮观了。那模样和过去为了防止蛮夷入侵而建造的长城极像,只不过,明明与守护日常和平的防护壁垒相似,不知为何却令我感到惶惶不安。
  一个少年悄悄探出头。从车窗探出身的他就这么摔向地面,但马上又站起身,使尽全力朝我这边冲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少年难道是要挟持巴士?企图挟持巴士的人,会在溜进巴士之前就这么情绪高昂吗?
  从出入口冲进来的他,蹲在地板上大口吐出紊乱的呼息,还梦呓似的不晓得在嘟嘟嚷嚷些什么。
  靠近一看,他身上穿着奇怪的服装。轻飘飘的袖子,上衣的两侧衣摆长长垂坠,宽松裤子加尖头鞋,全身上下都是统一的淡黄色,再加上长得足以遮住耳朵的头发和鸟羽发饰。
  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国人——彻头彻尾「王国子民」的模样。
  因为我观察得很仔细,他抬头时我们的视线交会,这个穿着异装的人脸上浮现出可亲的笑容。
  「唷,你也是八高的新生吗?」
  是流畅的标准语。
  我怯怯地点头,他便在我前面的位子落坐,隔着椅背向我搭话。
  「我是瓦吉·沃吉兹,从夏立克王国来的。」
  夏立克王国……?
  好像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国家。
  以「本地」为中心的政体联邦实在太宽广了。六年前的第二维新后,从共和国分离出来独立的两百六十八个国家和自治政体匝衙署在这之中,真的很难一一记得所有国名。
  话虽如此。但不晓得对方的国家未免太失礼了,于是我只得摆出类似「喔~是那里啊。」的表情蒙混过去。
  「我的名字是雷治·雷基伊兹,本地居民。」
  我一伸出手,他立刻开心地握住。
  「我第一次认识本地居民呢,运气真是不错。」
  于是我直接问:「你是王族吗?」
  他摇摇头,挺直脊梁、用刻意拉长的声调开始一长串莫名其妙的演讲。
  「臣瓦吉·沃吉兹,夏立克国王陛下的四女奈露莉二世王太女殿下的侍从,即将进入第八高等学校就读。我们尊贵的殿下是自圣君大奈露莉以降第二十九代,无论是容貌仪态、才智皆属上上之选。从学骑马的那天开始,王女已能自己驾马驰骋,就连马术老师都吓一大跳呢。因为跟大奈露莉流传下来的历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陛下才会赐予这尊荣的名字。再说到——」
  「好,开车罗。」
  不知何时回来的巴土司机踩下油门,瓦吉摇摇晃晃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哎,总之我就是殿下的侍从啦。」
  那个「殿下」的名字不知为何牵动着我的某根神经。
  奈露莉……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奈露莉……割耳奈露莉——自治活动史学过的单字掠过脑海。
  距今约两百年前,共和国那高举反抗旗帜、引发内乱的军阀女首领——就叫奈露莉。她会割下俘虏的耳朵,把在前线打仗的人当成护盾,还会使出骇人的战术,因此被冠上「割耳奈露莉」这样的称号。
  那种大逆贼的后裔居然偷偷苟延残喘到现在……联邦果然很广阔呢。
  嗯?
  割耳……那不就是……?
  我忍不住观察起贴在车窗上,不时大喊着「有河耶!」或「是小鸟!」对窗外风景进行实况转播的瓦吉头上佩戴的大型发饰。金属细框从太阳穴旁窜出来,各色羽毛模拟出花朵的形状。
  那东西是怎么装上去的?看不出有类似发夹之类的东西啊,是被头发遮住了吗?
  头发下面……耳朵……………………耳朵被割掉了!
  「喂,我说你那个羽毛……该不会……」
  我连伸出手指都不敢,只能用视线紧盯着别在他头左侧的「发饰」。
  「这个吗?」他转过头来看我,手指轻轻弹了弹耳朵上的羽毛,「这是割掉耳朵后装的道具,因为我家代代都是王族的奴隶嘛,所以小时候就把耳朵割掉了。」
  他毫不在意地如此答道。
  喂喂喂,什么叫把耳朵割掉啊……这种行为别说奴隶了,简直是被当成家畜对待了呀!
  「那,你说的王女殿下现在在哪儿啊?」
  听我这么问,瓦吉立刻夸张的用手遮住整张脸。
  「哎呀,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惭愧……直到半途为止,我都跟王女一起,可是我在车站买便当时火车开走了。我想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
  「那你的行李呢?」
  「殿下大概帮我带过去了,我们殿下可是很有力气的。」
  瓦吉不晓得在夸耀什么。不但迟到,还让自己的主子帮忙搬行李,这可不是当仆人该有的态度吧?
  不知何时瓦吉已经把手肘靠在椅背上,几乎都快贴到我身上来了,可能是看腻窗外的风景了。
  「你应该是优等生吧?我因为是殿下的侍从,才能什么都不做就来这里念书,但本地居民应该得通过很困难的考试才有办法进八高?听说那里都让王国子民优先就读,本地居民很难挤进门槛吧?」
  「是靠我爸爸的关系啦。」
  为了逃避他的视线,我悄悄把目光转向窗外。巴士正在黑暗森林中疾驰,单调的闇色绵延不断,他会感到腻也是理所当然。
  「我爸爸在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工作。我本来没打算升学,但我爸无论如何都要我继续念下去。」
  「喔!我也是我也是。如果我不是殿下的侍从,肯定不会念高中,因为我很讨厌读书嘛。」
  联邦法律制定王族子弟必须在本地接受高等教育,同时允许两名侍从跟随入学就读,侍从也同样必须以学生的身分接受教育。
  第八高校原本是只有王族才能就读的学校。特点在于自由的校风和相较之下较为干净的宿舍(而且全是单人房)。就算现在已经开放本地居民就读,但学生多半还是王族。
  相反的,八高在本地居民之间倒不怎么受欢迎。那些野蛮又自视甚高的皇亲国戚,谁都不会想跟他们坐在一起上课吧。到头来,只有像我这无处可去的家伙,才会被丢进那种水深火热的环境里。
  瓦吉伸手往我的背上拍了两下。
  「你跟我的遭遇很类似呢,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一点都不像啦,白痴。
  把手撑在窗框上,我的目光凝望向前方的目的地。
  树林缝隙间,微可窥见比星星更明亮的几个光点。穿过森林后,那样的光点比星星的数量还要多出许多。一颗颗小小的,却高悬在几乎触碰到星星的高处,规律地逐渐堆积出更多光芒。
  细长的高塔彷佛互相竞逐高度般群聚一方,那便是我们即将入学就读的高中。


  二
  紧邻着校门的大型圆环挤满了汽车。
  害我们只得在离校门前站牌还有三町(注1)左右距离时,下车步行到学校。
  停在圆环上的每辆车都光可监人,戴着手套的司机像看门狗一样肃立在车子旁。
  原来如此,那些王公贵族都是直接坐车来的呀。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附近几座车站都孤立在荒野之中乏人问津。
  这么说,那个搭火车来的王女到底……哎,大概是国家财政相当令人寒心的关系。
  眼前的建筑物门户大开,从里头透出亮光。建筑物本身看起来相当简朴,尖斜的屋檐设计却给人一种压迫感。为了方便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本地的建筑物多半都采这样的造型,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倾斜的长屋檐。
  注1  一町约为一百〇九公尺。
  入口处,身穿长外套的士兵一看到我们就围上来。
  「新生,来得很晚喔。」
  我们被仔细搜身。因为这所学校有许多王族才有这么多麻烦,实在有够让人困扰。
  「这是什么?」
  正在检查随身物品的女士兵从我的包包里搜出一袋球根。那是我从国小开始,每年春天都会种植的沉香球根。
  「要带私人物品进校园的话,必须事先跟校方申请才行,可是我没看到你的申请表。」
  「对不起,我忘记了。」
  真糟糕。我唯一的培育花艺兴趣遇到大麻烦了。只不过是单纯的私人物品都遭到禁止,简直可以算是侵害人权了吧?正当我准备拚死抗议时,对方却早一步不情不愿地许可。
  「就当是课外活动用的吧,农艺队都在宿舍塔西边的温室进行活动,你去跟他们知会一声。」
  我不想当个在武力面前屈膝让人瞧不起的男孩,于是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便赶紧拿回自己的包包,
  这时瓦吉正好也从搜身行列中得到解放。
  「那些家伙居然问我:『有没有意愿参与学生防卫队?』耶。」
  瓦吉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扭曲了,
  「咦?他们是学生吗?」
  「好像是吧,不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会去当军人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啦。」
  瓦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个动作应该是表示他很生气。
  「而且随便打开别人的包包搜查原本就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犯人对待。」
  明明就没带包包,还真敢说咧。
  「看来我们要被关在这里三年了。」
  听我这么说,瓦吉稍微想了一下后才笑出来。
  大厅里挤了一堆盛装打扮的人。若非其中穿插了穿着绀蓝色制服的学生,真会让人忘了这里是一所学校。
  总而言之,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个学生差不多就带了五、六个前来送行的家人,再加上几十个不晓得是管家、仆役还是保镳的侍从,也难怪外头的道路会被车子塞满。长桌上还摆了各式各样绝不可能是校方提供的高档茶具。
  他们国家的平民要是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啊?王国子民之中,究竟又有多少人能接受高等教育呢?身为正常的本地居民亲眼见到这一幕光景,应该都会觉得先前的第二维新给这些人自治权真是一大错误吧。
  我走向刻着「自由、融洽、博爱」浮雕文字的桌前。这时瓦吉总算愿意帮我提行李了——想太多,原来他只是怕会走丢,所以才伸手抓住我。
  「请出示你的入学许可证。」
  桌子的另一头是戴着臂章的学生。我依言从外套内袋里掏出印有八高校章的信封。
  「那个,我……不对,在下的资料都在殿下……在我家主人手上……没有错,我想她应该已经先到了……呃,就算你问为什么我也……」
  瓦吉的入学手续遇到了一点困难,我这边倒是三两下就结束,对方递给我一枚学校的徽章。
  我回过头,环视大厅一圈。
  各个国家的上流人士齐聚一堂,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下流。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我必须和这些家伙同窗共处。一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刚刚才出自自己口中的犯人比喻,此刻正令人反感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雷治,你几班啊?」
  好不容易终于完成入学手续的瓦吉一边走,手上的资料一边掉,但总算来到我身边。
  「十一班。」
  「我也是十一班。」盯着手上唯一一张仅剩的资料,瓦吉说着,「那宿舍房间呢?」
  「我看看喔……」替瓦吉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后,我才看了眼自己的宿舍分配,「第十宿舍塔、十二楼三号室。」
  「喔喔,我也是同楼层的二号室耶。」
  「真的吗?总觉得有点恶心。」
  把手中的资料交还给瓦吉后,瓦吉露出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这是好事吧,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一定是神明暗中保佑我们啦。」
  我不太了解他的宗教观,不过瓦吉信的好像是个随便什么大小事都管的神嘛。
  从生辅组那里拿到一个帆布袋,装了包括制服等等所有校园生活必需品。再加上自己带来的包包,行李分量顿时增加不少。
  瓦吉把袋子担在肩上,加上他那一身异国服饰,怎么看都像个从阴间跑出来捕捉人类的妖怪。
  「好了,我得去找殿下了,她一定就在这附近等我。」
  这附近……说是这么说,但这附近可是人满为患啊。那一身蛮夷服饰是很显眼没错啦,但早我们一天抵达的王女殿下应该已经换上制服了,想找可不容易。况且有哪个王女会专程等一个迟到的仆人啊?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那位「王女殿下」说不定会是个超乎众人想像的存在。
  没等我做出判断,瓦吉已经扯开喉咙嚷嚷起来。
  「殿下!我是瓦吉!您在哪里啊?」
  整间大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原本拿着茶杯的手、正在说话的嘴全停下来,所有王国子民的视线都集中到瓦吉身上。
  「慢着!」「先等一下!」我在心里对他下达指示。
  但瓦吉还是自顾自地大叫。
  再这样下去,他的饲主可是会被追究礼节责任的。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立刻打算诉诸武力让他安静下来,但就在这时——
  「瓦吉,过来这里!」  「
  远处有个穿着制服的女生站起来。是个相当高挑,像尊人偶娃娃般露出额头的女孩子。
  「啊,在那里。」
  瓦吉二话不说朝她的方向飞奔而去,连自己的行李也丢在一边。
  那个应该是王女殿下的女生,是个在视觉上给人相当大震撼又显眼的存在,所以我也跟着往她的方向走去。以女孩子来说,她似乎有点太高了,但就标的物这点而言还算不错。就连用布巾包成一个奇怪的发髻直指向天际这一点也……唔,先别管她的发型了。眼睛周围的妆容成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扩散,看起来像是两个并排的丁字,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毒虫不是都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吗?说不定她只是在发扬自己的本性。而且她外表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刚才我说过她起来像个人偶娃娃,更正一下,应该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邪恶存在才对。不行不行不行那个不行啦!瓦吉的领口被抓住了,这下实在太不妙。下跪道歉的瓦吉开始被又踢又踹,太糟了太糟了。要是靠近那种东西,屁珠子(注2)肯定会被拔走五、六个,根本就是屁珠子减肥呀。
  等一下……先让我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对仆人又踹又踢的王女。
  →身分差距很不好!
●可是,那位王女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好想被她踢喔,真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在那种状态下要是抬起头,不就能一边被踢、一边看见王女的小裤裤吗?
  注2传说中位于肛门内状似洋葱的魂魄珠子,若被拔走就会气绝身亡。又有一说是肝脏。
  →摆出海龟姿势,开始攻守防卫战吧!

  我很认真地观察了世上最强生物的向上跳动演绎推理。
  丢下就算被偷也无所谓的行李,我钻过那些家世不晓得有多么显赫的大人物脚边、爬过桌底,为了帮助我的朋友——「也来踢我……不对,快点住脚啊!」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挺身向前。


  三
  瓦吉就像一串正在经历红酒酿造阶段的葡萄,已经被踏得稀巴烂了。
  「请你先等一下,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啊,请先听听他的说法吧。」
  我以绅士的口吻出声后,正忙着踩人的女生抬头看我。
  「你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就连被看到霸凌别人的场面,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难堪。那双画得跟恶魔没两样的眼睛正不屑地盯着我。
  讨厌……别这样看我嘛……
  意识到脑内的妄想开始倾向湿黏、火热又舒服的方向后,我赶紧别开视线。
  那张原本应该是她坐着的空位旁,有个正用手指打毛线的女孩。
  那个女孩头上也绑着同样造型的发髻,应该是她从自己国家带来的侍女还是什么的吧。女孩看起来相当娇小可爱,因为整个人坐进椅子里,脚趾几乎都快踩不到地,总之就是个矮冬瓜。
  于是我选择用对村子里那些小孩子的说话方式跟她说话。
  「你在织什么?看起来挺厉害的嘛。」
  「嗯,是用来惩罚不忠之人的诅咒毛线牌……」
  矮冬瓜话还没说完已经抬起头。大概是集中精神在织东西,蹙起的眉间堆着深深的皱纹,嘴巴像失神一样半开,下唇都被口水沾湿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好一会儿后——
  「唔唔唔。」
  才嘟起嘴唇,发出语焉不详的呻吟。
  虽然不懂「唔唔唔」是什么意思,但她似乎感到相当困惑,视线怱左忽右地来回游移。
  「哎呀,瓦吉,你总算来了。」
  她话才说完,瓦吉就以跪地姿势,像只被车子压扁的青蛙爬过来。
  「来晚了真是抱歉,殿下。」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矮冬瓜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但下一秒,立刻换上犹如魔鬼的恐怖表情对负责踢人的少生瞪了一眼。收到少女的眼神指示后,狠戾足球赛的后半场紧接着上演。
  全世界最显而易见的糖果与鞭子教养法,居然让我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亲眼见识。
  情况演变到这一步,我也只能伸出舌头仔细舔舔送到眼前来的小糖果了。这跟我的性癖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主观意识的问题。而且自古以来,只要稍微帮助一下低等动物,就会得到极大的回报不是吗!
  「那个,可以请你别对我的朋友这么粗暴吗?」
  话一出口,矮冬瓜眉间的皱纹立刻消退,瞪大了双眼。
  「朋友?」
  「没错,朋友,我、们、两、个、是、朋、友。」
  想到她可能听不太懂标准语,所以我刻意用外星人也能了解的语远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听。
  可能是这一招奏效吧,矮子星人又对负责踢人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瓦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瓦吉依然趴跪在地上,慢慢靠向这个不可一世的矮冬瓜脚边。
  爬到一半,还抬头觎了我一眼,露出「总算得救了」的表情。
  「是的,殿下。他是臣在本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名叫雷治·雷基伊兹。看我陷入困境而站出来挺身相救,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随便你想怎么说都行。不过把木箱交出来!当然我是要小的那个啦!(注3)
  嗯?
  殿下……?这一位才是王女大人吗?
  「第一个朋友?」
  矮冬瓜大魔王把织到一半的毛线塞进外套的大口袋里。
  「身为你的主子,我也想好好认识一下你的第一个朋友。瓦吉,帮我介绍一下吧。」
  她彷佛用跳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探向制服白衬衫领口,夸耀般地扯扯细长黄色蝴蝶结,调整一下领结的位置。
  从地上站起身的瓦吉又开始用奇怪的抑扬顿挫语调说起话来。
  「我们夏立克王国的国王陛下四女,也是王位继承人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二世王——太——女——殿——下——」
  负责踢人的女生立刻像名军人般立正行礼。如此紧绷的气氛,衬托得眼前这个什么二世的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不过呢,我可没必要也跟着摆出卑躬屈膝的模样。本地没有身分的限制,更何况我们同样都是这所学校的新生。
  注3出自日本民间故事「剪舌麻雀」。麻雀为了报恩,准备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让老伯选择。他不贪心选了小的,没想到里面装的是钱。大的箱子反而装着毒蛇、怪虫等等。
  没有特别迎合,我单纯地想握手示意。
  「我是雷治,请多指教。」
  殿下盯着我伸在半空中的手,稍微犹豫一下,还是跟我握手了。
  「你是我来到这所学校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第一个朋友一定会是好朋友。」
  说着让人搞不懂的道理,自作主张把我当成朋友。跟她的仆人一样,真是个厚脸皮的王女殿下。
  算计着我们握手告一段落后,瓦吉又用那种诡异的语调发出奇怪的叫喊。
  「王国亲卫队少尉娜娜伊·多别卓尼嘉——」
  踢人的女生向前一步。
  我也跟面对王女时一样伸出手。
  「请多指教。」
  「我国有句著名的谚语是这么说的,『幸福来临时要特别小心谨慎,只怕不幸会如影随形』。」
  随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咏唱,她用力反握我的手。
  要是在这里退缩就太逊了,于是我也加重力道回握。
  「虽然我不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好像充满恶意嘛。」
  回呛是不错啦,不过她那跟猿人没两样的握力快把我的手捏爆了。
  就在这个时候——
  「那啦——」
  王女殿下突然喊了一声。
  踢人的女生立刻慌张地放开我的手,偷偷窥探王女殿下的脸色。
  「怎么了?她有什么病发作吗?」
  「殿下是在笑啦。」
  瓦吉如此说明。
  「对上娜娜伊居然没不怕,没想到本地居民里也有像你这种充满胆识的家伙,王女殿下觉得很愉快呢。」
  不愧是王女殿下,连笑的方式都这么让人摸不着头绪。
  军人女孩娜娜伊倒是恭敬地把身体缩小了一圈。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耳朵上也戴着跟瓦吉相同的耳饰。
  奇怪?难道这家伙的耳朵也被割掉了吗?
  「你们之中只有王女殿下有两只耳朵,三个人加起来是四只耳朵,这算什么?割耳朵学算数吗?」
  我半是嘲讽的说出自己的发现,王女殿下却用比刚才更大的音量叫出声。
  「那啦——」
  「殿下生气了喔。」
  瓦吉又充当起解释的角色。
  王女殿下做出挥弹裙摆的动作,应该是她正在发怒的表示吧?
  「居然敢无礼到把我们的耳朵拿来当话题,真是太令人不快了。」
  因束起发髻而露出的两只耳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对普通的耳朵。
  「王女殿下的耳朵是禁句吗?」
  「别用手指着我!」
  王女殿下脸色大变还迸出大吼,我只能悻悻然地缩回手。
  「也用不着气得耳朵都红了吧……」
  「你又说!讨厌!」
  难以安抚的王女殿下狠狠跺脚好几下,气愤地偎到娜娜伊身边。这时瓦吉也站出来挡在她们面前。
  「雷治,你不能把殿下当作没有耳朵的人看待啦。是我把你介绍给殿下认识的,请多少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我才不晓得那种事咧,听都没听过啊。
  王女殿下绷直了娇小的身躯,把脸埋在娜娜伊胸口,看来真的受到很大的创伤啊。隔着袜子,我看得出她脚踝都绷紧了。
  我也不是存心想伤害她,只是刚好不知道他们的规矩嘛。怀抱这样的心情,我微微耸肩。
  「奈露莉,对不起啦,我不会再对你说那种话了。(外国少年腔调)」
  奈露莉从娜娜伊身上退离开,用制服袖口抹了她那张脸好半晌后,才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对我开口。
  「我就学习人人视为楷模的大奈露莉那宽大胸襟,原谅你吧。」
  割耳奈露莉的宽大胸襟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但这个时候我还是别再逞口舌之快比较好。
  瓦吉毕恭毕敬地递上手巾,脸上浮现总算能松一口气的安心神色。
  「话说回来,殿下是几班呢?臣被分到十一班。」
  「我和娜娜伊也都在十一班。」
  奈露莉擤了擤鼻子。
  「这样臣就放心了。之前臣遗想,如果为了惩罚臣迟到,而把臣编到另一班的话该怎么办呢。」
  看来学校应该是把王国子民中的主仆组都编在同一班。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是不是三年都不会换班啊……)
  我真的能和这些没有常识的人种安然无事地共处吗?总觉得前途暗澹。
  大厅的嘈杂声又再度涌入我耳里,包括用母语交谈起来的瓦吉一行三人,不语的我彷佛被独自寂寞地遗留在这片喧嚣中。


  四
  推开大厅的侧门,我们走在八高的外环路上。
  人行道外围并排着各隔开五町左右距离,好似快被强风吹倒的几座细长高塔。
  从办理入学手续时拿到的地图看来,这些高塔是我们学生所居住的十二宿舍塔和迎宾塔。
  每座高塔都是十二层楼的建筑,每一层各四个房间,是本地常见的公寓式住宅建造。为了不让屋顶被积雪压垮,建筑物并不会往水平方向扩展,而是成垂直方式延伸。同时为了有效地让屋内的暖气空调发挥功用,房间分割得相当仔细,必然就狭小且成堆叠状往上发展。因为没有互相连通的走廊,于是便形成了一座座高塔。
  那种巨大又占地的建筑物,原本是支配者为了让自己显得伟大而特意建造。本地居民在三百年前的大维新运动时已经废除了社会阶级,持续至今日的自治精神所获得的结果,便是将那种大建筑主义一扫而空。此刻走在我面前,受到阶级制度束缚的三人组是否能理解这一段的历史呢?
  奈露莉正用他们的母语为迟了一天到的瓦吉说明些什么。仆人不时以语尾上扬的「那啦——」回应。
  外环路的两端正好与大厅建筑物衔接,内侧的内环路则成了一个闭锁的圆。沿路上还有教室和研究塔等等。两条环状路的中心有一对打破圆形平衡的存在——餐厅和图书馆。位于这两栋建筑物之间的就是八高自治委员会。
  外环路和内环路之间有好几条小径相通。除了高塔群外,一些花花草草随地盛开,算是相当开放的空间。现在虽因天色幽暗看不清楚,但白天时肯定是相当宜人的美景吧。
  教室塔和研究塔全成了一片黑影,宿舍塔的窗户倒是透出几缕光芒。当我抬头凝望远方的星空时,走在前方的瓦吉开口向我搭话。
  「夏立克人都住在沙漠的移动式住屋里,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么高的建筑物,光是要爬上去都觉得有点恐怖呢。」
  于是我回答:
  「马上就会习惯了。」
  「可是我们的房间在十二楼耶?真希望能住低一点的楼层。」
  瓦吉夸张地哈哈大笑,可能是想替关系仍有些尴尬的我与王女殿下缓颊吧,但穿越高塔吹来的强风却将他的笑声毫不留情地打散了,徒留下一片空虚。
  「哎呀,是贝莲蒂在叫呢。」
  奈露莉突然歪着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看到她小跑步绕到第十二宿舍塔旁的草丛后头躲了起来。
  瓦吉和娜娜伊还是站在原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闲聊。
  我追上他们的脚步。
  「你们家王女是怎么了?突然就不见了耶。」
  瓦吉露出假笑当作回应,娜娜伊依然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
  「她刚是说什么在叫?贝拉梅还是什么的……」
  「是贝莲蒂啦。」瓦古把食指直立在头边装成角角,「那是夏立克的某种小鹿,标准语是叫什么来着?娜娜伊,你知道吗?」
  娜娜伊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夏立克的鹿怎么会跑到这里啼叫啊?」
  「那是因为……就是谚语之类的……」
  这下就连瓦吉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了。
  反倒是娜娜伊伸长了脖子狠狠瞪着我。
  「不准你用那么无礼的态度追问殿下所做之事!」
  一定有什么。
  我没有漏看邱比特之泉的水面微微泛开的波纹。
  「她该不会是在户外随地小便吧?」
  话都还没说完,娜娜伊已经扯住我的衣领。难道真的被我猜对了?
  「她真的在户外随地小便啊?」
  「闭嘴!」
  「别在室外做这种事啦,至少也该忍到厕所再上吧。」
  「我们夏立克人不会把该排掉的东西硬是留在自己体内啦。」
  瓦吉一边制止娜娜伊对我施暴一边对我解释,该不会是跟正值发春期的鹿生态有什么关联吧?
  直到奈露莉回来,娜娜伊才终于放开我。
  「不好意思,我忍不住就被那个声音吸引了。」
  她大概以为自己干的好事还没被发现。从她消失到回来其实没有经过多久,这也让已经做好「她可能会搞出比在户外小便更严重行为」心理建设的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殿下,风愈来愈大了,我们还是赶快进房……」
  娜娜伊硬是把身体挤进我和奈露莉之间。
  隔着娜娜伊的肩头,我还是忍不住出声对同班同学传达重要的讯息,「奈露莉,本地居民是不会在公共场合做那种事的喔。」
  听到我的忠告,奈露莉露出一脸错愕。
  「不,应该会做吧。」瓦吉把娜娜伊往前推了推,恶声恶气地截住我的话。
  「才不会咧。」
  「会啦。」
  「不会。」
  「会啦。」
  我和瓦吉一来一往坚持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自我主张。
  「他们在说什么啊?是维新的党派之分吗?」
  奈露莉正以温和的目光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仆人与本地居民进行交流。
  娜娜伊低下身子,悄悄在王女殿下耳边轻喃了几句话。
  「那啦——」
  奈露莉大叫一声,随即张开手脚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描绘出一个「大」字型。
  是在表现她此刻极大的愤怒吗?还是大小便二选一的答案呢?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奈露莉的愤怒对准最为无辜的怪人,也就是我——爆发了。
  「谁会无缘无故扯到那里啊,笨蛋。」
  你还是先从文明人的生活习惯开始学起吧,白痴。
  留下背叛君主还想替我说话的瓦吉,我默默背起行李,再度迈开步伐往宿舍塔的方向走去。


  五
  推开宿舍塔入口处的大门,右手边是向上延伸的扶手楼梯。天花板上那盏垂挂的吊灯在房间一隅映出无可抹灭的幽暗,教人心神不宁。
  视线瞥向较为明亮的左半边,台灯下有个正在看书的学生。L型的柜台几乎占去了入口大厅空间的四分之一。
  从大门涌进的风吹翻着他手中的书页。
  「唷。」那人抬起头,拿起搁在柜台上的笔记本,「你是本地居民雷治·雷基伊兹吗?」
  「是的,我就是。」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隔着柜台和他握手示意。
  「我是管理第十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二年级。废话不多说,你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吧?」
  看我点点头,他又坐回位子,视线也重新回到书本上。
  再次背起行李,正准备上楼时,宿舍塔委员忽然用含笑的口吻对我出声。
  「雷治,你上过厕所了吗?」
  这个人问这什么怪问题啊?虽然疑惑,我还是随口应一声,转身爬上楼梯。
  上了一层楼,发现比一楼更昏暗。两间房以对门的方式包夹阶梯,房门与扶手之间微乎其微的空间就是这一层的走道。走道上没有窗户也没有暖气设备,只有设立在墙边的洗手台和一面小镜子而已。
  爬到六楼时,我的心跳明显加快,行李也愈发沉重。
  终于抵达十二楼,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因为没有继续往上的阶梯,我把行李搁在相较之下稍微宽广些的走道地板上,抹去额际的汗水。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视周围,这才注意到一件事。
  宿舍塔里没有厕所。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再次摊开地图。
  在外环路的外侧,第十二宿舍塔的西北边和第一宿舍塔的东北边分别标着「男生厕所」和「女生厕所」几个大字。这几个字写得又大又清楚,感觉并不是为了方便学生看懂,而是为了传递「只有这里有厕所喔!」的重要讯息。
  我总算明白了宿舍塔委员刚才对我说那句话的用意了。
  如果这份地图是正确的,厕所离宿舍塔可是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出去上厕所的话,甚至有遇难的可能。
  再加上这些楼梯……
  若遇到紧急状况,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解决还比较快咧,关于这一点看来还有检讨的必要,实在没立场嘲笑奈露莉啊。
  我拖着地上的行李,开始找自己分配到的房间。
  看了一下门上的名牌,原来住在这一层的四个人都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我的房间就在瓦吉的对面。
  一推开门,一股闷臭味立刻扑鼻而来。
  好狭小的房间。
  房里有床、书桌和书柜。灰色的电暖器像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般大剌剌地夸耀自己的存在。真是了不起的房间摆置,让人根本没办法改变房间里的陈设。
  为了改善空气品质、让房间通风,我用行李固定住敞开的房门,走向房里唯一一扇窗户。推开双层式的玻璃窗后,寒彻心肺的冷风随即灌了进来。
  地平线那头渲染着墨紫色的夕阳余光,底下是一大片漆黑的森林。
  面西的窗户。
  没错,第十宿舍塔就位在外环路的西侧,视野中看不到任何一座高塔。我坐在延伸突出的窗台边,面对底下那一大片荒芜的平地。这片森林、这所学校的领地究竟有多宽广呢?
  环绕故乡村落的群山喃喃细语着:「不用再往前走了,只要一直待在这里就好。」温柔地覆住我的双眼。
  从窗口望去,远方的地平线和宽阔无垠的大地正不负责任地诱惑我。我的双腿都僵直了。
  和地表温度有落差的冷风不断袭来,身体都变得冰凉。为了捱过极寒冬季而刻意加厚的壁面在窗边留下挺宽广的空间,应该可以摆上几盆盆栽吧?
  我的兴趣是培育花草。奶奶和妈妈常不满地对我叨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只会管那些花花草草。」但就是因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才会想好好照顾这些花草啊。对现在的我来说,定期浇水让培植的花朵盛开所得到的小小成就感,可是相当重要的一件大事。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骚动。
  我转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就瞥见边聊天边走上楼来的夏立克主仆三人组。
  奈露莉和娜娜伊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打开对面的房门。
  「瓦吉,娜娜伊帮你把行李搬上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是的,真的非常感谢,殿下。」
  瓦吉的回应跟奈露莉的说法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对我扬起一抹有些困窘的笑容后,他又走到主子身边。
  没多理会大声说话的三人组,我转而看向门外的走道。墙边摆了一把比挖土用大一倍的铲子,于是我的目光也自然地往天花板看去。发现屋檐处有一扇四角型的天窗——这也是本地建筑物的共通之处。
  我拿起铲子,从握柄的地方抽出钩子,利用钩子把挂在天窗旁的铁环拉开后,悬挂的绳梯就降了下来。
  「那啦,那是什么啊!」
  站在瓦吉房门口的奈露莉不由得瞪大双眼。我没多加理会她的惊讶,提气便攀着梯子往上爬。
  马戏团帐篷缩小版的屋檐空荡荡。靠着微弱的光线找到天窗握把后,我使力往外一推。
  扑面而来的强风跟刚才一样冰寒,但这次总算可以看见比邻的其他几座高塔了。
  背后不断传来「那啦——那啦——」的叫声。回头望去,夏立克三人组正张大眼睛窥探着屋檐这头。
  「要清除积雪时,就得从这里爬上屋顶。你们几个应该也有机会轮到这份差事,还是趁现在赶紧习惯吧。」
  留下这句话后,我从窗口探出身,在极度倾斜的屋檐上寻找立足点。那头还不停传来「那啦——那啦——」的惊叫。
  以石板瓦铺成的屋檐上排着几块用来让手脚较好动作的金属板,我像只蜘蛛利用那几块金属板一路向上攀爬。是我是第一次爬上十二层楼的高塔屋檐,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脚下的景色。
  手抓着尖塔顶端环顾四周,视线与塔尖齐高,此刻我就站在塔之森的树冠之上。
  没有半点遮蔽的狂风呼啸席卷大地、扑打着我的身体,然后逝去。遥远的下方传来枝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响。
  没有半点解放的感觉,只有不断被强风侵袭的不安全感完全占据我的心。
  除了紧紧抓住屋脊上的瓦片之外,我什么也办不到。为了不让自己从这里摔落,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我的力量是自由的。但,这样的自由却毫无用武之地。
  想反抗仅凭一封信指示我的未来该怎么走的父亲,却又想回应母亲因为我的升学而开心不已的期待,到了现在连那种被夹在压力与期待中喘不过气的过往都如此教人怀念。
  「雷治,你听得到吗?」下方传来瓦吉的呼叫,「殿下要去餐厅吃饭,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我大吼回应他的问话。
  「你才快点到我这边来啦,外面的景色很美喔。」
  屋檐下传来瓦吉和娜娜伊的争执,互相推要对方上去,最后随着「那啦——」的一声,反倒是奈露莉率先钻出天窗。
  「夏立克是战斗种族!可别太小看我们!」
  如她所说,看起来的确是挺有几分气势,她正努力挺直娇小的身躯爬上来。
  「你不是有惧高症吗?」
  听我这么问……
  「这种东西跟我国的重要文化财产——龙头攻城橹相比之下,简直太低太低了。」
  奈露莉表情紧绷却还是扯开笑容。
  受风侵扰的灰色短裙都已经逼近FPL(小裤裤防卫底线)了,她也不动手压一下,这就是奈露莉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种事的证明。当然我可以提醒她没错,但要是为了拉好裙子而松手,很可能会从屋顶上摔下去,我还是认真地在一旁观察比较妥当。
  总算来到我身旁的奈露莉用力吐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唷,景色挺不错的嘛。」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她的视线角度依然维持平视没有半点变化。
  「奈露莉也挺有胆识的嘛。」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只是摇了摇头。
  「不不不,这种小事不足挂齿。你才是真正勇敢之人,我所做的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头摇晃得太大力,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跌下去。
  瓦吉也经常这样,夏立克人动不动就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夸赞别人,让人有种搞不清楚到底是骄傲自大还是谦虚有礼的印象。
  「雷治真的很厉害,当本地居民实在太可惜了。」
  怎么还在说啊。
  「我是因为有救命绳索,就算爬上屋顶也不会有问题。」
  她把手伸进衬衫领口,拉出一条项链。
  「这是夏立克的祖先狄特利和哈特利兄弟神在降临大地时传承下来的国宝——月须。听到月须笛音的人会受到月亮的召唤飘浮在半空中,就算不小心失足跌落,只要吹奏月须就能得救。」
  也许是只有星光充当照明的关系,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根石头制成的烟管。如果吹一下这种东西真的能飘浮起来,我还真希望她能摔一次让我见识一下。
  「你实验过了吗?」
  「嗯,用瓦吉实验过了。」
  可怜的家伙……家畜就是家畜,完全被当成土拨鼠对待了嘛。
  「然后呢,有飘起来吗?」
  「飘起来了吧。」
  在最重要的一点上,居然冒出这种不确定的预测性说词。
  后来,奈露莉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屋顶,只得唤来娜娜伊从背后抱住她,再由我抓着她的脚引导她一步步往回走,花了不少时间总算回到室内。在回到屋里的这一路上,我也再次认知到王女殿下的小裤裤和少尉大人的小裤裤都跟一般女孩子的小裤裤没什么两样,人类都是生而平等的呀。一、小裤裤都是平等的;二、小裤裤不会危害到人类的安危——关于小裤裤的三大原则已经可以确定两点了。



四月一日(第二曜日)
「喔~你就是奈露莉啊,果然如我想像中的一样美丽呢。」

  一
  在餐厅和瓦吉他们一起用过早餐后,为了参加入学典礼,我们正走向大厅深处那位于长长屋檐底下的礼堂。
  和他们走在一起,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特别突兀,不只是因为还不习惯这身新制服而已。
  娜娜伊的外套上别着他们母国的勋章,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奈露莉围着一条毛茸茸的围巾。我还以为她是为了努力抵挡本地的寒冷气候,不过解开围巾后她好像又忙着重新把那些毛线织成其他东西。环保资源再回收,美丽世界GOGOGO。
  瓦吉也配合奈露莉的穿着,把领带换成领结。实在有够爱找碴,不过他本人似乎是挺开心的,就允许你这么做吧。
  往周围瞥去,其他学生也都照自己的喜好在制服上加工,乖乖遵守校规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也没有能破坏校规的衣服可穿),这所学校实在是有够讨厌。
  在礼堂找到位子坐下后,那三个人还是要做些不同于其他学生的举动。
  典礼正式开始前,安静坐在位子上似乎不符合他们的做法。
  娜娜伊从头到尾都在左右张望,瓦吉不是在打呵欠就是嚼着从餐厅偷渡出来的面包,而奈露莉不是在玩她的编织游戏就是分着瓦吉的面包吃。
  我也不是不懂他们的心情啦,讲台上正在进行的活动实在无聊得可以。
  校长的寒喧,关于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八高自治委员会长的声明,关硷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不晓得哪个王国来的大人物,用半生不熟的标准语聊起关于自由、融洽、博爱……等等?
  只要是在本地土生土长的居民,每个星期至少都得听一次这种陈腔滥调。除此之外,在拿着麦克风演说的家伙身后,还挂着标有「自由、融洽、博爱」的布帘,真是受够了。
  为了给已经发出想睡警讯的大脑一点刺激,就来想想昨天提到的三大原则吧,究竟该不该拘泥于「三」这个数字呢?正当我打算挑战这以哲学为出发点的难题时,却被忽然点到自己班级二年十一班」的声音吓了一跳而重返俗世。
  一个女生代表全体新生站上讲台。
  「那家伙是什么人啊?从常夏之国来的吗?」
  瓦吉窃窃私语着,夏立克三人组饶有兴致地盯着讲台上的一年十一班新生卡蜜蕾·卡米基达。本地的都市区有很多西南系的移民,但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件很稀奇的事。
  她在演讲中提到双亲是来自信托统治阶级艾利巴岛的移民,她本人则在本地土生土长,第一次有西南系女生被选为新生代表,她感到相当光荣——说的差不多就是这些内容。
  她说话的方式和有一点强迫他人接受的手势动作都是曾在本地接受教育,尤其是任职过学生委员之类的地位之人会有的态度。
  「那家伙的绰号就决定是『委员长』了。」
  瓦吉半开玩笑地开口,随即被我斥责。在本地,政治委员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茶余饭后话题,这一点必须让瓦吉清楚知道才行。
  奈露莉也谴责了他几句,顺手拿走瓦吉的面包。
  新生入学典礼结束后,学生一齐涌出礼堂。
  没有排队循序渐进,完全各走各的,不管是走道上、草坪上随处可见一群又一群的学生,与其说是享受自由,更像是毫无规则地沉溺在大海之中。
  最具代表性的夏立克三人组也漂浮似的摇摇晃晃走在人群之中。昨天才刚发生过那种事,今天她应该不会再随便排便了吧,不过还是不能大意。
  我会跟他们走在一起,有个相当令人难过的原因——我们的目的地都是位于第二教室塔七楼,一年十一班的教室。
  「走在那里的是夏立克王国的各位吗?」
  背后传来的呼唤声,让我们四个人同时回过头。
  一个看似爽朗、走运动路线的男生正对我们露出微笑。
  「看你们的耳饰,应该是来自夏立克吧?」
  不管是对奈露莉的国家风俗有所了解这一点,或是那自以为了不起的说话方式,都充满王室贵族的气息。但他那头帅气又没有特别打理过的发型以及稍稍松开的领带,看起来又跟本地那些有钱人小孩没什么两样。
  「我们确实是夏立克人,你又是哪位?」
  娜娜伊护着奈露莉往前一步。看着她的举动,那谜样男子表情一凛。
  「我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旧王,名叫萨嘉·瑟加基。夏立克国王的五女——奈露莉王女殿下应该不认得我吧,所以才出声唤住你的脚步。」
  「是四女才对。」奈露莉举手抗议。
  「喔~你就是奈露莉啊,果然如我想像中的一样美丽呢。」
  那家伙吐出有够恶心的台词,还张开双手想拥抱奈露莉。
  奈露莉发出互扔爆竹的祭典上会出现的那种悲鸣声,往后跳开一大步。
  「哎呀,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奈露莉吗?」
  恶心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拒绝了。笨~蛋~笨~蛋!你的未婚妻都现出原形了,就变回之前曾救过的那只小~瓢~虫~吧!(注4)
  我的祈祷传到漫画之神那里时似乎出了一点差错,因为有两个可爱的女生正朝我们这边跑过来。
  注4出自于手塚治虫的漫画《火之乌·凤凰篇》。
  「哥哥!」
  其中一个女生甚至还露出满脸笑容这么呼唤着。
  身为三兄弟老么的我终于有妹妹了吗!幻想归幻想,她们的目标不用说当然是那个恶心男。
  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在我心中,恶心男瞬间升级为「萨嘉大人」。萨嘉大人好帅啊——
  不是妹妹的那一位轻扯萨嘉大人的衣袖,是侍女什么的吗?
  「陛下,不是约定好不能丢下米卡大人的吗?」
  「啊,抱歉。米卡也是,真是对不起。」
  萨嘉大人深深注视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分别向她们道歉。
  (搞什么,原来他也有温柔的一面嘛……)
  我的心情因各种因素而动摇不定。
  萨嘉大人拉起两个女孩子的手,比了比我们的方向。
  「容我向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妻子秀娜·修努卡和妹妹米卡·米凯基。我们三个人都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请多指教。」
  「妻子?」
  瓦吉惊讶地叫出声。
  「妹妹!」

  连我都吓到了。
  「她是你妹妹?可是年纪……」躲在娜娜伊身后的奈露莉忍不住出声,萨嘉似乎很开心奈露莉终于对他开口说话,略显慌张地赶忙解释道: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年纪相仿,都是十五岁,今年就要满十六了;妻子比我们大一岁。因为难得有这个机会,才想说三个人一起到本地来学习。」
  奈露莉和瓦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了。意识到他们扫向自己的视线,萨嘉的妻子低着头,悄悄缩起身体。
  「我果然不太适合穿这种少女服饰吧……」
  「会吗?我觉得很适合你啊。」
  萨嘉边说边伸手环住穿着制服的妻子腰身。随便你们去放闪啦。
  「你们真的结婚了啊……」
  从瓦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已经完全因为这件事而纠结扭曲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根本不认识你。」
  奈露莉躲在护卫的身后盛气凌人地开口质问。
  萨嘉仍旧维持着柔软的身段和语气,「我父亲在写给你父亲的信上曾提及,如果同一年生下孩子的话,就要让你嫁过来。你没有听说吗?我一直很期待能来到这里,和你这位未婚妻见面呢。」
  别说瓦吉了,这下就连娜娜伊都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主子。奈露莉像是无法承受他们的视线般,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愈是表现出这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就愈像个嫌疑重大的犯人。
  (原来如此,奈露莉已经有未婚夫了啊……)
  我逐渐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仅有个未婚妻,身边还有个妻子,再加上同父异母的妹妹……
  「萨嘉大人的国家是奉行一夫多妻制的吧?」
  听到我出声,萨嘉大人才露出一副「奇怪?刚才有这一号家伙存在吗?」的表情望向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习惯这种事了……
  「是啊,对本地居民来说,这算是挺稀奇的吧。」
  「嗯,的确挺稀奇。」
  而且你还把妻子跟妹妹都带到学校来了,简直是过着梦想中双手捧满花束的花样人生啊。不过,安定的一对一关系有时只会沦为枷锁,没办法像一般学生干些蠢事或者尽情狂欢,想想也是残害自己的双面刃啊。我喜欢花,若能过着人人称羡的花样人生绝对会好好享受,但考虑到攻击范围太广泛,实在很难舍弃自由快乐的学生生活。不,先等一下。如果两只手上都握着双面刃,那攻击力应该会变得很强大吧?女孩子的视线一定会紧紧盯住我的嘛。如此一来,还能把阻碍我成为万人迷的妨碍者一个不留全部打趴在地!管他是人妻还是什么的!
  「这么说的话,她就是第一夫人——」
  我看了萨嘉的妻子一眼后,又指了指奈露莉。
  「那丫头会成为你的二号夫人吗?」
  「不,顺序不是这么算。我国的习俗是,不管哪位夫人都会在同一天进行数次的交流。」
  萨嘉大人爽朗的回应我的问题。
  「你说的交流……」瓦吉露骨地表现出情绪波动,「是指夫妻之间的…………床上……不对,是夜晚的……」
  要是难以启齿也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嘛☆
  「来到这里之后,就变成白天进行交流。就算在学校里,也有很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地方喔。啊,不过我昨晚是睡在妻子房里啦。」
  萨嘉大人爽朗地说出一般人绝对很难说出口的台词。
  「那啦——」
  奈露莉大叫一声。她听到了吗?真是个顺风耳(对这家伙来说,萨嘉大人的说词大概是相当难听的一句话吧)。
  「我绝对反对你跟我们殿下结婚!这样根本就违反校规了啦!」
  瓦吉大声嚷嚷着。这个时候,始终保持沉默的娜娜伊稳稳地踏出脚步、往前狠狠踹了一下,一脚就将瓦吉踢飞。
  「殿下什么时候询问你的意见了?别太逾矩。」
  战栗的KO场面让萨嘉大人和他身旁的两个女孩也忍不住发出感叹的轻呼。
  「太美妙了,你是奈露莉的侍女吗?真是个美人胚子,请务必跟着奈露莉一同前来,为我的后宫多增添一些光采。」
  奈露莉再加上娜娜伊不就双倍激烈了吗?梦想中双手捧满花束的……(以下省略)。
  「你也给我闭嘴。再敢说出那种无礼的话,就算你是旧王,我也绝不原谅。」
  娜娜伊扬起裙摆,面对萨嘉大人大声放话。
  所谓一触即发指的就是这种氛围吧。
  因为怕娜娜伊身上藏了什么刀刃凶器,我不敢贸然介入这场纷争。就在这时,萨嘉大人的妹妹却以黑马之姿没头没脑地走上前。
  「姊姊的人数,要变多了。一次,两个,我好高兴。」
  看来是个在察觉危机和标准语使用都相当不上手的孩子啊。
  娜娜伊的攻击目标转移到萨嘉妹妹身上,目光也瞬间变得狠戾。
  (那、那个是……极东岛国自古以来传承的咒术——邪忌眼啊!只要一与她四目交会就必死无疑!)
  想起以前读过的某本书内容,我装作迷惘地一步步探寻初恋的来时路,不经意地站到娜娜伊和萨嘉妹妹之间。
  (快离开……不想死的话,就快点从我身边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意念传达出去了,萨嘉妹妹果真转身扑进萨嘉妻子怀里。
  「走吧,娜娜伊,我不想再继续谈论那种猥亵的话题了。」
  奈露莉拉起裙摆,转身准备离去。
  「你可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
  瓦吉指着萨嘉大人,气冲冲地撂下狠话。娜娜伊则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不放松戒心、紧盯着我们,然后才转身追在她主子身后离去。
  萨嘉大人耸了耸肩。
  「夏立克人还真是不可思议啊,虽然谨言慎行却又极具攻击性呢。」
  萨嘉妹妹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那个,要变成姊姊的人,一定是,坏姊姊。坏姊姊,欺负,米卡。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种小姑的烦恼应该去找人生经验更丰富的人商量吧?我没多加理会,直接对萨嘉大人开口。
  「我也在一年十一班,我是雷治·雷基伊兹。」
  「我是萨嘉·瑟加基。」他没有摆出什么高傲的态度,相当直接地与我握手,「可以叫你雷治吗?」
  我点点头,萨嘉大人又张开双臂介绍他的妻子与妹妹给我认识。这一对姑嫂感情似乎挺融洽的。秀娜在米卡眼中一定就是所谓的「好姊姊」吧。
  「对了,旧王是什么意思啊?」
  「在我们麦尔曼基都是由小孩子继承王位的,我在结婚之前就已经退位,现在正为了成为参议员而努力呢。」
  聊过之后才发现.萨嘉大人虽然曾是个国王,但本性相当率真。正因为如此,也给我一种是在和本地居民的朋友聊天的错觉。麦尔曼基离本地不远,产业也相当发达。以先进地区这点而言,在文化方面应该也比较类似吧。
  「话说回来,你认识那个新生代表卡蜜蕾吗?本地的女孩子真的都好迷人,而且还都是单身呢。」
  出现了!国王的特殊技能「赞颂国家」!虽然赞颂的点好像有哪里怪怪的,而且你连那种看起来很难搞的女生也想沾啊!包含这种惊喜在内,我觉得萨嘉大人实在是帅毙了。


  二
  等待级任导师到来的一年十一班教室相当安静。
  明明不过十二个座位,这些同学们却一副要保卫老家的样子各占一角。
  我坐在瓦吉和萨嘉大人之间,也就是夹在夏立克王国与麦尔曼基王国间,负责当他们的缓冲。
  讲台正对面的位置是刚才代表新生上台致词的「委员长」卡蜜蕾,还有亥金。
  说到亥金,他是宿舍房间的分配表中住在我隔壁的男生。昨天我跟奈露莉他们在屋檐下吵吵闹闹了老半天,他也没有出来过。我想他一定以为是老鼠跑来捣乱所以不以为意吧?虽然很想从好的方面来解读他的反应,但有像我们这样的老鼠吗!你难道是跑到老鼠乐园来观光的观光客吗?那还真是恭喜你喔!总而言之,在正式见面之前我就已经先讨厌这家伙了。
  教室的最后一排、并肩坐在一起的三个女生,头上分别戴着○、▽、◇型有如交通标志般巨大的前卫发圈,不过看起来并不特别沉重,由此推测大概是用和发圈相同材质制成的。但比头还大的饰品好像快从额头飞出来了似的,怎么看都很异常。只要没有伤害他人的危险性,不管做怎样的装扮都无所谓吗这所学校?
  大门喀啦一声被推开,老师走了进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老师站上讲台,睁大透出锐利目光的双眼往我们身上扫视一圈。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在欢迎可爱的新生。
  经历过一段教人喘不过气的苦闷沉默后,老师才在黑板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们的班导尤格斯·泰格,负责的科目是旧共和制语。接下来的三年就由我带这个班级,但并不表示这三年的时间我都会是你们的级任导师——连学生的本分都做不到的家伙会被我当掉。高等教育中,一班十二个人都嫌太多,毕业时班上人数大概少掉一半刚刚好,这么做也是为了排除没有能力担任政治核心人物的庸俗之辈。」
  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内容,都跟那些一板一眼的政治委员没两样。这个人在将王族与本地居民完全隔离的第二维新之前,大概就一直是以这种方式活过来的吧。若真是如此,那他还真的是个思想、做为都十分顽强的臭老头呢。
  「想说话的人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说完后,老师便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率先举手的,是坐在老师面前的卡蜜蕾和亥金。看来他们应该是本地的优等生,我再怎么说也算是本地居民,于是也模仿他们举手。
  在老师的指示下,卡蜜蕾极有气势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我是从各尼多克城来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将来的梦想是进入中央政治委员会,从事对政体有贡献的工作,所以才会来到这所学校学习,请大家多多指教。」
  连坐回座位也相当有气势啊。坐在她后头的萨嘉大人视线完全锁定在卡蜜蕾的屁股上。看来刚才的赞颂国家不单单只是耍嘴皮而已。
  接着换亥金站起来了。
  「我是亥金·希榭,同样也是从各尼多克城来的,将来希望能在大学学习经济。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也曾在王国短暂居住过,希望能和各位同学融洽相处。」
  根本没有将来的梦想、学习方向的规划,也没有在国外居住经验的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犹豫着该不该再次举手时,瓦吉那家伙明明也没举手就自顾自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我是瓦吉·沃吉兹,请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坐下来了。
  出现了,能有多短就有多短的自我介绍!我早就猜到瓦吉这家伙会来这招……
  最无情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刚才一直举着手,老师竟然在这一刻指向混乱不已的我。无奈之下,我也只得站起身。
  「我是从忧川源头达克村来的雷治·雷基伊兹。那个……因为这所学校的绿色植物很多,很期待能观察到与故乡不同的植物生态。」
  我到底是来这所学校干么的啊,自己都越来越糊涂了。
  「我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旧王萨嘉·瑟加基。基于我国的历史,决定来考察这所学校的意义,我对此非常感兴趣……」
  他也劈里啪啦讲太~久~了~吧~
  「我是萨嘉·瑟加基的妻子秀娜·修努卡,比外子大一岁,今年十七岁了。能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学习、共同生活,我觉得非常开心。」
  人妻嫩妻幼妻!人妻嫩妻幼妻!人妻嫩妻幼妻!
  「米卡·米凯基。萨嘉哥哥的,小两岁的妹妹。我是,第一次,来到国外,我很,高兴。」
  最适合这个女生的位置就是右侧最前排第一个的小呆瓜专属座位啦。
  霸占左边第一个座位的矮冬瓜奈露莉这时也站起来。
  「我是夏立克王国的王太女,奈露莉·多别卓尼嘉。喜欢的词是『支配』、『蹂躏』和『凌辱』,讨厌所有淫乱的言行举止。」
  说完还狠狠瞪了萨嘉大人一眼,顺便连我也一起睨视。
  「我是夏立克王国亲卫队少卫,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喜欢的单字是『山羊』,喜欢的食物是——」山羊应该是在『飞起来了』里面的那只吧。(注5)「——蔬菜之外都喜欢!」
  娜娜伊一坐下就为了掩饰满脸红潮而转头望向窗外。
  隔壁那个▽女生紧接着站起来。
  「我是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的索可,身为国家代表,希望能在这所学校留下不负众望的好成绩。」
  然后是○女生:
  「同样是来自帕英联合教国的哈紫,这所学校的座右铭与我国所歌颂的美德相同。希望能在这所学校学习到很多东西,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女生:
  注5英国制的摺纸游戏「飞天猪」中的山羊。
  「我也是来自帕英联合教国,名叫伊=舞。我一直梦想着能来到本地,将来还想上本地的大学,所以会很努力念书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帕英教徒呢。和本地一样似乎是多神教派,但看到她们头上那个莫名其妙的饰品,很难认为彼此之间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她们三个人的打扮都很高雅,就像上流社会出身的干金大小姐,但我没办法分辨出她们的身分高低。▽看起来最凛然端庄,不过她们三个人很有可能都是来自王族,至少这三个女生一定比奈露莉接受过更良好的教育。
  老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边在纸上记录、一边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那并不是随身手札,而是学校的正式资料文件,想到这里就让人觉得恐怖。他在合上资料夹之前,还仔细检视了自己所写的东西。
  「好了,接下来得选个代表这个班级的自治委员才行。」像在确认我们的反应般扫视教室一圈,「王国子民或许不太熟悉,不过在本地所要进行的每一项活动都透过委员会做出决定。委员会既是对抗封建制度与愚众政治的铁鎚,同时也是与人民沟通的锁链。这所学校当然不例外,经由学生之手创立的自治委员会绝不允许外权不当的介入,这也是值得夸耀的一点,每个班级都会选出两名自治委员,希望是打从心底信仰自由、融洽、博爱三大真谛的学生参还。」
  老师话才说完,卡蜜蕾和亥金立刻以恨不得第一时间把老师推进地狱似的极快速度举起手。在本地的教室这算是很常见的风景,但在以王国子民占多数的这个班级里,同为本地居民的我实在有些无地自容。
  「我有问题。」
  娜娜伊大喊一声。在老师的指示下,她从狭隘的课桌椅之间走出来。
  「可以推荐人选吗?」
  老师瞥了两名本地资优生一眼后才微微颔首。
  「可以。」
  「那么,我推荐奈露莉王太女殿下,同时臣也要参选。」
  「那我也要。」
  瓦吉也举起手。完全不把奈露莉的意志当一回事。所谓王,就是这么回事吧。
  「这样的话,身为麦尔曼基王国代表的我,当然也得参选才行。」
  连萨嘉大人都加入这场参选大混战了。包含垫底用的炮灰候选人在内共有六人争夺…………争夺?靠什么啊?
  「雷治·雷基伊兹,看到眼前这样的景况,你有什么感想?」
  老师突然丢了这么个问题过来,我只得无奈地为这场占卜掉漆委员决定战的心灵之旅画上休止符。
  「呃啊,大家都很踊跃……」
  「身为本地居民的你,对自治活动难道不踊跃吗?」
  在被问到这种问题时,不能光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要直接用行动来表示。像条狗一样被附带条件制约就是本地居民的写照。
  「……我也要参选。」
  虽然形式上举起手,恐怕也很难扭转老师对我的第一印象了。我并不后悔动作慢半拍,只觉得要是没进这所学校就好了。
  「参选者明天放学后要去新生审查会报到,详细时间和地点都公布在大布告栏了。」
  老师不屑似地丢下了这句话。


  三
  一想到明天不仅得上课,还得去参与审查委员会的活动,我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和萨嘉大人、瓦吉一起、拖着脚步返回宿舍的途中,我始终有种鞋子里进沙般烦闷不安的感觉。
  回到宿舍塔,不知打哪传来食物的香气。
  正在柜台讲电话的宿舍塔委员一看到我们就用手覆住话筒。
  「唷,我们正在为新生准备欢迎派对呢。」
  「不好意思。」萨嘉大人不假思索地低头向宿舍塔委员道歉,「我们接下来还有事得忙呢。」
  「有事要忙?」宿舍塔委员惊讶的把手中的话筒挂回电话上,「你们有什么事?」
  我也差点脱口问出和宿舍塔委员一样的疑问。有事得忙?我们吗?
  萨嘉大人双手环胸露出一副无比沉痛的表情。
  「我们明天得去参加审查委员会,必须想些对策演练一下才行啊。」
  对策?
  「唔……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宿舍塔委员用手支着脸颊掩饰不悦的脸色。在本地,若做出阻挠踊跃参与自治活动者的行为几乎可称碍上犯罪。他因为政治上的考量决定放弃邀请萨嘉大人参加派对,转而把目标锁定在我与瓦吉身上。
  「你们也跟他一起吗?」
  决定跟随萨嘉大人突如其来的行动,我们终究还是用「唔~」和「嘿」这种敷衍的态度回应宿舍塔委员的问话。
  我决定忍到回十二楼再说,瓦吉却在四楼与五楼之间就耐不住性子开口询问了。
  「喂,你说的对策到底是什么?我们也得参加吗?」
  「对策只是谎话啦。」萨嘉大人一点也不觉得害臊的答道,「因为我接下来要去参加第二宿舍塔的新生欢迎会啊。」
  「第二宿舍塔?那不就是殿下所在的宿舍吗!」
  因为瓦吉突然停下脚步,走在他身后的我只能推着他的背,不然没办法继续往上走。
  「我的妻子和妹妹也都住在那里,十一班的所有女孩子好像都住那一栋吧。」
  「你打算入侵女生宿舍吗?」
  「我并不打算偷偷潜进去,我早就受到她们的邀请啦。」
  「你的行动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是吓死人了。」
  瓦吉终于重舍脚步。
  「你们也会一起来吧?和班上同学培养感情也是很重要的喔。」
  「唔,可是……」
  瓦吉把身体重量压在我正推着他的双手上,陷入自己的烦恼中。怎样都好,总之你快点走就对了。
  「雷治去的话,我就去吧。」
  这句优柔寡断的回答把萨嘉大人逗笑了,「瓦吉是这么说的,雷治,你打算怎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
  「太有女人缘可没什么损失啊。」
  用不着顾忌什么人情事理,答案早就决定好了。
  这一瞬间,我完全满足了好人缘受益人的条件。
  比如说,你为了想变得更有女人缘而打算借助说明书、导览地图、约会MAP、内在建设MOOK的帮忙……
  把那些东西全给我烧掉!
  自认帅气的发型、服装、动作和说话方式……?
  把那些东西全给我抛到脑后!
  为了更美好的明天,重点一——拥有一个人见人爱的朋友!
  什么?你说那就不是靠自己的实力?
  大白痴!有女人缘的船是艘帆船啦,迎风出航有什么错!
  什么?
  靠别人的话不会起风?
  大白痴!那就给我用划的!
  唯一要谨记在心的足,掌握船舵的人可是自己啊。All right,那就在此告别,我现在将要以航海见习士的身分航向大海。雾笛(注6)?不需要那种东西啦。因为视野实在太清晰,我彷佛都要看见海市蜃楼了呢!我是说关于女生宿舍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女人缘的事,而是殿下……」
  受到老旧规范束缚的可怜瓦吉,还是没胆反抗上头大人物所制定的锁国政策。
  注6在海上航行因浓雾而视野不良时,为了防止与其他船只发生意外,会鸣响汽笛当作信号。
  萨嘉大人顺道也邀请了亥金。他也说如果我和瓦吉要去的话……相当消极地赞成了这项提议。
  我们顺着外环路向前走。路上没有其他学生,大概每个人都窝在各自的宿舍塔里参加欢迎会吧。
  萨嘉大人在大厅前停下脚步。
  「我要去拿个东西,你们等我一下。」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入口处后,亥金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约我们一起来?」
  「大概是想让我们看看他有多受欢迎吧。」
  瓦吉回应。
  走回我们身边的萨嘉大人手上捧了一把几乎要遮住他整张脸孔的巨大花束,另一只手上则提着提袋。
  「我去拿伴手礼啦。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们帮我拿一些吗?」
  我分到的是装着汽水瓶的袋子。比起装伴手礼的袋子,我更在意那一大把花束。
  「萨嘉大人,那把花束真是漂亮,一定很贵吧?」
  「这束花啊,大概五百大币吧。」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一旁的亥金和瓦吉都不由得瞪大双眼。
  「五百?骗人的吧……」
  「真是不敢相信,居然比我每个月的薪水还多……」
  瓦吉居然有领薪水,这一点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咧。
  话说回来,这束花实在太美了。我还在故乡时只在图监上看过,那是热带或亚热带产的带茎鲜花。不过都已经这种季节,再考虑栽培必须花费的心力,五百大币这价格简直就是佛心来着。
  萨嘉大入没有搭理为金额吵翻天的那两个人,径直走到我身边。
  「你也经常买花送人吗?」
  「不,我比较喜欢用看的。」
  「这束胡马莲花很珍贵呢,是麦尔曼基王国的改良品种喔。」
  确实,这束花的花瓣前端都缩得圆圆的实在很可爱,想必一定很珍贵,把这种好东西送给女孩子太可惜了。我心里真的很想对萨嘉大人要求:「送给我吧。」但考虑到他可能会红着脸真的把花递过来还说:「呃……那就只给雷治,谁叫你比较特别嘛。」而且我们又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想想还是算了。
  「殿下不会因此高兴的啦,我们夏立克人又不会把花拿来装饰。」
  跟在身后的瓦吉不爽情绪全写在脸上。

  捧着花束的萨嘉大人一踏进第二宿舍塔,女孩们立刻发出一阵欢呼。
  「那束花是哪儿来的呀?」
  「好美喔!」
  「真是漂亮。」
  我实在是羡慕的不得了,只好帮忙拿花瓶来的宿舍塔委员把如此美好的一束花摆置起来。萨嘉大人把花束交给我,同时抽了其中一枝递给宿舍塔委员。
  「请把这朵花装饰在你的房间里吧。」
  「送我的吗?」宿舍塔委员露出一抹真拿你没辙的笑容,「你是不是搞错送花的对象了呀?」
  「因为这次麻烦你不少事情嘛。」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宿舍塔委员也不置可否地收下花、插在花瓶里。果然送女孩子胡马莲花是相当成熟的选择。是我选的是我选的,把这件事加到我的女人缘战绩里吧。
  走上二楼,圆桌上已经摆满了饼干果汁等食物,围在圆桌旁的女生也都并肩而坐。换句话说,这个房间大概有八成以上是砂糖制成的。我将这里命名为「美之海」,当心中的波浪拍打上岸时,便悄悄留下了「谢谢你」的讯息。
  奈露莉和娜娜伊正和萨嘉妻子、妹妹开心谈笑。你们未免和好得太快了。
  女生们的视线全都聚焦到犹如异物的我们这些男生身上。
  「哎呀呀,让你们专程上到二楼来,真是失礼了。」
  奈露莉起身说道,我实在搞不懂她到底哪里对我们失礼。
  几个男生僵硬不已的找了位置坐下。
  但,一乾完杯,萨嘉大人立刻加入女孩子的小圈圈中,瓦吉被学姊们叫去看耳朵上的饰品,亥金说要去倒饮料、离开位子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我成了壁花,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坐着,连和别人攀谈的话题都没有。不,我才没有哭呢。以前的人遇到这种状况,说不定真的会哭出来,真是有够奇怪的。
  这个时候,一个学姊站起身开始唱歌,歌词是王国语言。旁边还有跟着一起歌唱、帮忙伴奏的人,大概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在座的其他人也随之打起拍子或轻轻摇晃身体聆听着。一曲唱毕,众人毫不吝惜地鼓掌、喝采,欢闹声未歇,下一个唱歌的人已接着起身。
  「本地居民不唱歌吗?」
  单手提着椅子的娜娜伊来到我身旁,低头瞅着我。
  「也不是所有本地居民都不唱,只是我不会唱而已。」
  回答她的问题后。「是吗?」娜娜伊轻喃一声,将椅子摆在我旁边跟着坐下。看她手上没有杯子,我伸手向桌子想替她拿杯饮料。
  「饮料的话就不必了。」她这么说,「吃甜食会搞坏肚子。」
  为了表达自己的了解与遗憾之意,我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
  娜娜伊挺直脊背,百无聊赖似地坐着。这一次唱歌的人相当会跳舞,逗得观众不断哈哈大笑。
  「不会唱歌真是人生的一大损失。」
  随着歌曲节奏拍手的娜娜伊自言自语地开口。
  「不吃甜食才真是人生的一大损失呢。」
  我盯着鞋尖淡淡出声。
  歌者挥洒汗水、直到将整首歌都唱完。在盛大的拍手声中,奈露莉不晓得哪个筋不对劲、突然站起来。
  「我是一年十一班的奈露莉,为大家献上一曲,歌名叫『吹拂夏立克的热风』。」
  她像软体生物般莫名其妙地开始蠕动全身,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声,歌词是夏立克语所以听不懂。娜娜伊微笑着打起拍子,应该是很欢快的内容吧。
  「这首歌在说什么啊?」
  「在说一个男人为了避开阳光而跳进井里的故事。他虽然跳进井里了,但水面受到正午的日光反射而变得很刺眼。」
  看来是某种荒诞剧吧。
  歌曲渐入佳境,奈露莉的歌声与舞蹈也即将到达人类的体能极限。认真的表情和实力上的差距真的让人觉得又可悲又好笑。不时还会发出「噫嘻嘻嘻」和「欸嘿欸嘿」等等教人摸不着头绪的即兴歌词,周围仍是闹哄哄的一片。
  就连娜娜伊也笑出声。如果光听笑声还挺可爱的,可惜她脸上那活像撒旦的死人妆实在太扣分。
  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生中总会遭遇到的扣分状况啊。
  不过,大概也会有「只要能避开你就不算扣分,应该说是赚到了才对。」这样的意见吧。关于这一点,我也坦然地表示赞同。真是太棒了,这种把扣分转换成得利点的方式。我就悄悄把这个密招传授给有缴交年费的会员吧。会员只要能吸收其他新人入会,便能获得那个人所缴的一部分年费当作额外的嘉奖,这就是雷治企业的营运方式。要不要借用一下正在唱歌的王女殿下以「奈露莉大师报给你知」的名义在东部诸国大赚特赚呢……正当我在脑海中构筑企业发展雏型时,奈露莉也唱完歌了,拍手拍手。
  想不到接受大家的欢呼后,这丫头居然食髓知味又接着唱起第二首。唱不完的歌和无限扩展的企业一旦接触就产生化学反应,我的情绪也被推到最高潮!我忍不住起身跳到观众面前,奈露莉虽然有瞬间的迟疑,但马上又即兴呼噜呼噜地唱起来。
  「♪奈露奈露有锻链的孩子长得快~」 (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主唱,以下简称「奈」)
  「♪奈露莉从早到晚都是树根的孩子~」(雷治·雷基伊兹:和声,以下简称「雷」)
  「♪锻链就能成大事:要成大事就得锻链的父母心~」(奈)
  「♪奈露莉露奈:来借个奈露莉~奈露莉露奈~」(雷)
  「♪噜啦啦露宿沙漠中~」(奈)
  「♪啦啦在被窝里大航海~」(雷)
  全场大爆笑。
  观众也许只是在嘲笑我们的举动,但能让孩子们感到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毕竟我们打骨子里就是个派对乐团啊(雷)。
  流了满身大汗用力握住对方的手。
  「真是场棒到不行的表演呢。」(奈)
  「我也很开心,下次再继续吧。」(雷)
  卸下流行巨星的面具后,我恢复成一个普通的男孩子。啪啪啪,笑容大展的娜娜伊用力拍着我的背。我们的演出能让你如此高兴真是再好不过了,虽然你打得我好痛啊。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几个男生离开了第二宿舍塔。
  「再待久一点也无所谓吧?」
  瓦吉兴奋得红着脸开口。明明刚才还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样子呢。
  我们没有走在外环路上,而是从塔之森间的兽道小径返回我们的宿舍塔。
  然后在图书馆后头和萨嘉大人分道扬镳。
  「我要去查一下各国的社交信该怎么写,得寄感谢函给今天有参与派对的人才行。」
  目送他的背影远离后,亥金不禁吐出一句:「他真是有够认真。」
  「做那么多事却只娶了一个老婆,其实那家伙没什么女人缘吧?」
  瓦吉完全不提今天早上对「妻子」这件事的激动反应,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四月二日(第三曜日)
「为什么没有在每个断句后屏气呢?甜点(笑)午餐(笑),为什么不这样念?解释一下你的理由。」


  一
  早晨,我迟了一点赶到教室时,班上同学已经擅自换了座位。
  目前为止我经历过的霸凌不外乎是一到学校就发现没有自己的位子,或课桌上放了悼念的鲜花(而且那花还是我种的),要不就是椅子被写上「毒虫」之类的伤人手段,像这么轻柔的恶作剧倒是挺新鲜的。
  瓦吉朝我招了招手,「这里这里!」好啦,别这么大吼大叫的啦,我知道了咩。
  「我帮你抢到位置了。」
  哇啊,我还是第一次坐指定席耶!然后你去死一死啦!
  「为了满足坐在殿下和雷治旁边的条件,我只能选这个位子了。」
  这是什么世界绕着本大爷转的基准啊?
  娜娜伊坐在我前两个位置。她好高好碍眼,因为在意自家主子而不时回过头来偷看,发髻还动来动去的真是太碍眼了。
  让奈露莉坐在最后面没问题吗?她明明是班上最娇小的矮冬瓜啊。
  「别瞧不起我,我的视力比你还好。」奈露莉完全误会我视线所传递的讯息。
  「娜娜伊眼睛不好,所以我才让她坐前面。」
  娜娜伊回过头,用警告告密者的眼神对我施展热烈的视线射击。
  实在不想再跟这些家伙胡搅蛮缠下去了,我拿出课本摊开放在桌上。第一节是级任导师的旧共和制语课。
  「啊,我忘记带课本了。」
  瓦吉这么说。居然在开学的第一堂课就忘记带课本,我倒想问问你都带了些什么来上学。
  「快点回去拿!」
  被奈露莉这么一吼,瓦吉立刻连滚带爬地从位子上跳起来、冲出去,但正打算推开教室的大门就与老师撞个正着,只得踉踉跄跄地退回来。
  老师没有对改变座位一事多说什么,立刻就开始上课。
  不过这一点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还事先预习了课本中长达四页的长文问题。把桌子靠过来的瓦吉瞥了眼我写在课本上的注解,不由得发出低声呻吟。
  说到旧共和制语,我有自信不会输给这些王国子民。
  本地在帝国解体、重新打造共和国的大维新之后,共和国公文所使用的语言现在通称为「旧共和制语」。
  从大维新后历经一百五十年,政治的方针已然改变,在把自治权让渡给旧王国之后,王国子民就把「旧共和制语」从他们的生活中排除了。
  而本地也因应时代的潮流,一般口语的对话和书写用语的界线渐渐模糊,终于诞生了现代的「标准语」,结果就是日常生活中使用旧共和制语的机会已微乎其微。
  但,教育的基础仍是来自以旧共和制语书写的古书,旧共和制语流传下来的成语和惯用语更是数也数不清。政治委员会的公文资料至今也仍是使用旧共和制语记录。
  总而言之,旧共和制语对王国子民算是完全的外语,但对本地居民而言,大概是稍微难一点的母语吧。毕竟不是从头开始学起,所以对本地居民的我们可说是相当有利。
  「第一章第一节,名词。这应该用不着我再解释意思吧。」老师环视教室一圈,「瓦吉,你来念例文一,顺便翻译。」
  忘了带课本的家伙就是会散发某种气味。
  「那个,得站起来念吗?」
  当你问出这种问题时就已经出局了啦……!
  「站起来念。」
  瓦吉的视线不停飘向我的课本,百般不情愿还是得站起身。我本来想把课本偷偷塞给他,但还是晚了一步。
  「你忘了带课本吗?」
  「是的。」
  「那就给我站着。」
  瓦吉成了一号牺牲者。
  老师走下讲台,来到一脸不满站在座位上的瓦吉和害怕被追究连带责任而垂下眼睫的我之间。
  「还有其他人忘了带课本吗?」那么近的距离下,老师的声音实在大得吓人,「那就继续上课。奈露莉,换你来念例文和翻译。」
  「是。」
  奈露莉站起身,把课本举高到眼前,出声开始朗读。
  「甜食,面、午膳、殿上人(注7)、食用纳豆保持血管畅通,被爱的满足、等身大的己穿,春色水果配染色讲义真冈市。如此,先全力以赴磨练自己。」
  想不到她念得还挺流畅的。
  老师回到讲台上,「接着翻译。」
  「是。」
  奈露莉翻了翻摆在桌上的笔记本。看来她也事先预习过。
  「唔……甜点,义大利面、午餐、名流、吃纳豆能让血液……」
  「等一下。」老师打断奈露莉的话,「你的发音错误百出。」
  「发音?」
  奈露莉满脸疑惑盯着自己的课本。但课本上当然不会有任何解释,况且翻译跟发音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注7被允许上殿的贵族。
  「为什么没有在每个断句后屏气呢?甜点(笑)义大利面(笑)午餐(笑),为什么不这样念?解释一下你的理由。」
  哪有为什么,不就是你自己想这么念吗?我实在很想这么说。奈露莉的视线慌张地在课本与笔记本间来回比对。
  「有人知道吗?」
  老师满脸厌烦地把课本往办公桌上一丢。
  「这篇文章是引用《恋枕》的内容。」在超近距离下与老师面对面的卡蜜蕾开口。老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在《恋枕》的桥段中,作者Murasaki为了揶揄竞争对手SAY容易受流行影响的性格而写的,所以在每个断句后都要加上嘲笑的喉音。」
  谁会知道这种内幕啊。
  「你念得出《恋枕》全部的文章内容吗?」
  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让人看不太懂的单字。其实没必要抄下来,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很可能会被老师盯上,所以我只好乖乖拿起铅笔。
  「奈露莉就这样站着。卡蜜蕾,你代替她翻这一段。」
  关于写在黑板上的东西,老师全然没有多加解释。卡蜜蕾相当流利地完成了老师的要求。
  「接下来是例题二,雷治。」
  老师完全没有解释前一段例文的意思。我站了起来,念出以一个人负责来说算是相当冗长的文章。
  「哇啊!咕哇!等一下!先等一下!老翁大喊。请原谅我!我不过是想进来看啊。啪当!砰当!刑部卿毫不在意地继续鞭笞。噫!救命啊!快来救救我啊!老翁发出悲鸣般的叫声。那里的几个男人不正是蔷薇艾尔加尔吗!刑部卿嘶吼着持续鞭打老翁。哇啊!老翁身上的血都溅到四周了。刑部卿的拳头也染满艳红。末法之世!将成乱世!将成乱世啊!这下刑部卿的脸色可不一般。在一旁看着的造酒师和武士都说不出话了,最后不由得出声,卿!有所隐瞒就受死吧!喀当!砰当!刑部卿听见未落的雨声。老翁已失去意识,动也不动。哇啊,这太没道理了!造酒师大叫。你啊……哎呀。武士这时从身后压制了邢部卿——」
  这段应该是故事中的某一段吧。只截取了这一段实在很难想像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更不用说人物的对话了,我完全搞不懂意思。
  我接着念出写在笔记本上的翻译。
  「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正如老师所说。
  还好我的存在感相当薄弱,老师并没有叫我继续站着。
  「卡蜜蕾,这段该怎么翻呢?」
  老师再度指名卡蜜蕾负责翻译。这就是老师的特殊技能「针对优等生」。
  卡蜜蕾和亥金不断做出正确解答的同时,娜娜伊和萨嘉大人等人也一一被点名罚站。空气属性的我几乎没有再被老师点到。
  头上戴着怪东西的帕英教国三人组也输人不输阵地不断和老师缠斗。想不到她们国家对女生的教育竟然如此完善,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坐在我隔壁包着◇头冠的女生也首次尝试翻译课本上的问题。
  后来终于连亥金也被要求站着,▽和○也分别因为错译而罚站,教室里的人几乎全都站起来了。话说还有谁能坚持到现在没站起来呢?坐着的我视线被挡住了也搞不清楚。虽然事先有预习过,但我脑中的存款已经见底,若再被点到一次就结束了。想不到这时老师却对站着的学生使出再次点名的特殊技能「追打」,没有将矛头指向我。
  「接下来,第十五页。」
  我翻开老师要求的页数,但完全没办法理解内容。
  「伊=舞,你来翻译第一段。」
  ◇头冠握拳抵在额头上,稍微思索了一会儿。
  她就要被踢出最优等生的竞赛了吗?
  ◇在课本上边写边翻译出文章内容。
  二百十四年间……骚动不已的两百人……前往的地点是帝都著名的市场,一脚踏入后又在跑动的状态下停止了脚步。」
  「这样根本没转换成文章啊。」
  老师不假思索地丢出这么一句。
  ◇脸上表情没变,提出了反驳。
  「可是老师,正确翻译出来就是这么回事。原文本来就……」
  「翻译可不只是照着字典上的意思抄,要多用一点脑袋,你就站着吧。」
  这根本就是找碴。还好◇仍是乖乖站着,如果是哪个血气方刚的王女殿下,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下课钟响时,还坐着的只有我和卡蜜蕾两个人。
  「要是有参加欢迎会胡搞瞎闹的空间,不如拿来好好用功读书。我会在这个月上完这本课本。」
  丢下这句话后,老师才终于让我们解脱。


  二
  「累死人了!整整站了一个小时耶!」
  瓦吉大喊完立刻瘫在椅子上。被嫌弃得一场糊涂、犹如暴风雪过境的一小时终于过去了,教室内环绕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团结氛围(卡蜜蕾和◇这对优等生组合已经追在老师身后去询问课业上的问题所以不在教室里就是了)。
  「只有你一个人站了一整节课啦。」
  娜娜伊的说法把大家都逗笑,她好像忘了紧接在瓦吉之后被老师罚站的奈露莉嘛。
  「啊,先不要擦掉。」
  奈露莉对正准备擦黑板的亥金开口。我不觉得老师随便写下的几个单字有特地抄下来的必要,不过她还是拚命地一一抄在笔记本上。
  「之前就听说过八高的旧共和制语程度很高,看来是真的呢。」
  亥金拍拍沾在手上的粉笔灰,如此说道。
  「这种生活要持续三年啊……哈哈,还真是地狱耶。」
  不知为何萨嘉大人的语气似乎挺愉悦的。
  「这三年,要用功。我也要,学会,旧共和制语。」
  「如果能在这所学校待满三年的话罗。」
  萨嘉大人的妻子毫不留情地对乐观过头的小姑浇下一盆冷水。
  比起昨天,今天我又更加后悔自己进了这所学校。只不过是不懂旧共和制语,为什么就得受到这种恶劣的对待不可。农家子弟或许需要理化或物理方面的知识,但旧共和制语又不是绝对必要。
  抄完笔记后,奈露莉振臂擦去黑板上的讲课痕迹。构不到的高处她就跳起来擦,结果搞到袖子全沾满粉笔灰。一看到奈露莉的模样,娜娜伊连忙掏出手帕——
  「这种事在沙漠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奈露莉轻声说了一句,自己动手拍去外套上的粉笔污痕。

  跟第一节课的冲击相较之下,接下来的几堂课实在正常的不得了,只要乖乖听老师讲课就行了。像尤格斯老师那种会给学生施加压力的教学方式真是有够莫名其妙。
  军事训练课对王国子民较为有利。
  我们村子里的军事训练不过是列队稍微走动一下,但这所学校却从县防卫队聘请下士当教官,使用真枪实弹进行训练。我和萨嘉妻妹被当成「超级初学者」,领命到一旁个别行动。
  「虽然陛下叫我无论如何都得忍耐,但扛着这种东西实在是……要是被我的父母看到,他们一定会哭的。」
  秀娜用脚尖踢了踢分配到的木枪。
  「我要,快点,到那里去。」
  米卡所指的方向,是在操场中央列队听从教官的指令,将枪枝抬起、放下的同班同学们。其中也有本地居民卡蜜蕾和亥金的身影,看来都市学校都有确实进行军事训练呢。
  (果然还是乡下比较悠闲自在啊……)
  我将运动服的扣子扣到靠近脖颈最上面的一颗。虽然已经四月了,但树荫下还是冷飕飕的。和米卡的目光含意有些不同,总之我也忍不住拾起视线瞪向可以待在温暖阳光底下的那群同学们。


  三
  第六节课结束后,我们七个班代候选人一起登上了委员会塔。
  这栋建筑物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比起宿舍塔或教室塔,这座高塔的构造较为悠缓,设备也更崭新华丽。二楼和三楼都是开放式空间,校内的重要会议大概都是在这里召开吧。
  一群人走上了长长的阶梯。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会默默忍受着爬完它;可一旦有人同行,自然就会忍不住抱怨起来。
  「毕业之后,我绝对要找一份不用爬楼梯的工作。」
  瓦吉拍打着扶手发下豪语。
  「我要是被选上成为委员,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盖电梯。」
  「这都是为了让女同学们不用再辛苦爬楼梯啊。」喘着气的萨嘉大人没忘了加上这句话。
  「我们会接受怎么样的审查啊?」
  奈露莉的询问明明应该也传到走在前头的卡蜜蕾和亥金耳中,但他们只顾着往前走,连头也不回一下。
  无奈之下只好由我回答,「只是几个简单的问题啦,像是为什么想做这份工作之类的。」
  「你有经验吗?」
  「我当过村子里的儿童委员。」
  奈露莉相当佩服似地发出「唔唔唔」的轻吟声。
  来到指定面试的九楼,唯一的一扇门上挂着「会议中」的牌子。
  我们几个各自整理了一下领带和领结,打直疲惫的双脚做做伸展运动,然后被娜娜伊踢个几下,等着那扇房门开启。
  终于,里头传来了一阵笑声和移动什么东西发出的喀哒声后,房门打开了。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对着房里异口同声说了句:「非常感谢你们。」但当那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后,脸上不由得浮现惊讶的神情。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我们班一次就来了七个人。会有这么多候选人,都得怪王女殿下身边那两个拥护者还有好管闲事又坏心眼的老师啦。
  亥金在敞开的大门上敲了两下。
  「我们是一年十一班的学生,是不是要在外面等一下?」
  「不,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个女生出声回应道。
  于是我们走进房间。
  里头摆了一张长桌,三名委员正面向入口的方向端坐着。坐在中间的是个女孩子,她的两侧则各坐着一个男生。面向他们横排并列的椅子共有七张。
  「请坐吧。」
  坐在中间的女孩子从容地指了指椅子。看来她应该是主事的人,外套领口上还别着自治委员的徽章。
  我们分别入坐,等走在最后负责关门的卡蜜蕾也在最外边的位置坐下后,女委员轻轻向我们行礼。
  「我是负责审查你们的三年一班委员,榭咪·圣妙卡,请多指教。」
  听着我们七零八落的回应声,她不由得眯起双眼。
  面对我们坐在左边的男生是磊穆坦·雷姆丹修夫,右边的叫索夫隆·塞福罗布,他们也分别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自治委员长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卡蜜蕾向那个叫索夫隆的男生询问。他也扬起笑容回应。
  「唷,卡蜜蕾。我一听说你是班代候选人,就决定参与这场审议了呀。」
  好了,卡蜜蕾确定当选。
  毕竟是新生代表嘛。哪像我,连眼前这位叫索夫隆的男人是自治委员长都不知道。入学典礼那天我光忙着观察奈露莉他们都没空。
  没有直接点明审查会已经开始,榭咪拿起桌上的一张资料,自言自语似地呐呐道:
  「卡蜜蕾·卡米基达,去年度的各尼多克城中央学生委员长……果然很优秀。」
  「这样的经历真是无可挑剔,已经排待上后补干部了。」
  磊穆坦边说边在手边的纸上记录些什么。
  「亥金·希榭是都立第一中学的学生委员长啊,十一班还真是人才济济呢。」
  自治委员长说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榭咪把视线转向我们。
  「你们两个在进入这所学校前就认识了吗?」
  出其不意的问题让亥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另一边的卡蜜蕾仍维持一贯冷静的脸孔。
  「我们在中央学生委员会的会议上曾有数面之缘,但没有私下接触过。」
  「原来如此。」榭咪往后靠在椅背上,「嗯,也对,各尼多克城的中央学生委员会好像都是这样的嘛。」
  「我们那一代也是呢。」
  磊穆坦有感而发的边说边不停点头。
  到此为止,完全没有聊到半句关于我的话题。
  的确也是啦,毕竟我只当过村里的儿童委员,以实际成绩来说没被纳入考虑范围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应该还是有很多该问的问题吧。比如说,要是问我:「你都在脑内打什么工呢?」我就能铿锵有力地回答:「我在以锁定女生客群为主、人潮络驿不绝的冰淇淋店服务。」正思索该把打工赚来的钱拿来买天体望远镜还是无线对讲机才好时,委员仍不把我们其他人当一回事,继续聊他们自己的。
  「你跟家人一起去夏立克吗?」
  「是这样没错。」
  「可是,那里离本地有点远吧?」
  「嗯,很远啊。」
  「萨嘉已经娶妻了嘛,你们班上不是还有另一个同学也结婚了?」
  「是啊,不过他没有带老婆来。」
  「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呀。」
  「咦?你们在说谁?」
  「就是在这里打了个耳洞的那个……」
  「啊啊,是说那家伙啊。他老婆长怎样?是美女吗?」
  「唔,我也不知道。」
  打工迟到的我只能对正吵着「我只要跟雷治大人买啦!」的几个女孩子道歉。
  「喂!」瓦吉不悦的声音硬是插入那几个人的对话之中,「我们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地听你们在瞎扯……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到底在想什么?店长啊……就算是为了提升业绩,但周末我真的没办法排班啦~
  「只有你们几个要聊的话,就到餐厅去聊个痛快啦。这是让我们殿下专程走这一段路来面试该有的态度吗?」
  瓦吉的吼叫声实在刺耳,终于让我回过神……应詨说,现实世界又追了上来。
  「住口,瓦吉!你太没礼貌了!」
  我反射性地站起身朝他怒吼,瓦吉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我。
  他会这么口无遮拦,是因为不知道政治委员究竟有多恐怖。只要是在本地长大的人,都深知被位高权重的委员盯上会招来多大的灾祸。更遑论瓦吉不但是个具有反抗心态的新生,又是个王国子民,正是最适合被抓起来毒打一顿的对象。
  「奈露莉,你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人好吗!」
  说完后,我再度坐回椅子上。可能是突然扯到这种严肃的事,我感到一阵晕眩。
  「那么,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吧。」
  重新调适好情绪后,榭咪开口。要是重头来一遍能改变什么的话就试试看吧,真是白痴。
  「这是过去曾发生过的实例。如果是由你们来当自治委员,会做出怎么样的处置,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一副温柔好学姊的模样,她平静地出声。政治委员只有在聊起过去的事时,才会显露出较为和缓的神情。除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之外,他们一定对什么都没办法安心地畅谈吧。
  「某个学生偷了同学的东西被我们捉到,那是用钱也买不到的贵重物品。自治委员基本上很讨厌警察介入校园内部的事,所以决定由委员会对那名学生自行处分,但被害者却要求施以酷刑惩戒。是你们的话,会怎么回应呢?」
  卡蜜蕾和亥金立刻反射性地举起手。
  「萨嘉,你来回答吧。」
  榭咪点名了萨嘉大人。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两个本地居民身上,明明都有人举手了,她却没有注意到。
  「只要将那个学生退学就够了吧,那种杀鸡儆猴的刑罚,我不觉得会被其他学生当成借镜而加分。」
  萨嘉大人说完后还对榭咪露出微笑。这种搞错场合的放电,我并不觉得讨厌唷。
  「下一个……奈露莉。」
  被指名的奈露莉扬起一抹轻笑,开口答道。
  「把他交给警察。这所学校并没有可以实行刑罚的制度,谁都没办法为此负起责任。」
  榭咪蹙起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治委员会的能力不足吗?殿下?」
  还刻意提高了语尾的音调,左右两个男委员也窥探着奈露莉的反应般直视她的脸孔。
  奈露莉用怜悯的目光回应他们的注视,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委员会是用这种方式选人的吗?还真是不值得期待啊。」
  「殿下长年位居必须负起重责大任的要职,对刑罚的轻重再了解不过。殿下说的话都是对的!」
  像要掩过奈露莉的声音般,娜娜伊大吼。结论就是,手握大权的人就是这样才让人觉得恐怖啦。
  这时亥金举起手。
  「请求发言许可。」
  自治委员长点点头,榭咪和娜娜伊依然瞪视着彼此。
  亥金轻瞥了他们一眼后,才接着说:
  「我记得劳动委员曾有依个人判断实行笞刑的案例。夺取他人物品的行为原本就违反了自治活动精神,我认为必须施予严惩才行。」
  「原来如此。」索夫隆转动手里的笔,「原来如此,这么说也对。嗯,卡蜜蕾,接下来换你来说。」
  卡蜜蕾挺胸,向中央学生委员长表达自己的意见。
  「在我还是各尼多克城的中央学生委员长时,也曾下令对学生实行体罚,这是为了惩罚老爱恶作剧的加害者。处刑结束后,在现场观刑的被害者也原谅了加害者。委员会决不能屈服于多数人的决定或外来的压力,要解决问题就不能假手他人,必须考虑到当事者之间的问题再好好想办法解决。我认为这也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委员会制度的特点。」
  我完全认输了。要我这种整天做梦的男孩直接面对权力与历史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我所能想到的最重刑罚就只有「被女仆发现色情书刊而受到训斥」这种程度啊(不过依色情书刊的激情程度y加上女仆的潜在好色度x比例还是会酌情改变啦)。
  「剩下的是……雷治和瓦吉,怎么样,要不要说说你们的意见、分享一下?」
  自治委员长完全担下主持人的角色了。
  我举起手。可恶,就给组织一点颜色瞧瞧,让我这把利刃的存在永远刻划在他们心中吧!
  「说到刑罚的妥当性,是相当难以把持的尺度,没有真正面对到那样的状况,实在有太多部分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这时候就要认真地倾听众人的意见,站在委员会的立场柔软地应对,我觉得这样的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总而言之,就是有回应跟没回应差不多。
  乍听之下好像很真诚,但其实我不会对这方面的事坚持自己的想法到底。以最容易让人理解的小裤裤比喻来说,委员会就是为了想看到女生裙底的小秘密而刻意摆台电风扇的家伙们所创立的集团,除此之外的就是抱着「只要能偶然看到一眼就很幸运了」这样的想法悠悠哉哉过日子的人。我独自一人躺在故乡的草原抬头仰望天空,疗愈着因战争而疲惫伤痛的身心。啊!这些云朵如果全是小裤裤该有多好——我想变成这样的男人啊。果然还是和平最棒了!所以说,我实在很难对自己说过的话坚持到底呀。

  瓦吉站了起来,「我喜欢殿下讨厌你,所以我要追随殿下。」
  讨厌,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人家说话嘛?
  正在和娜娜伊大眼瞪小眼的榭咪瞥了瓦吉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桌面上。
  「谢谢你们,审查会到此告一段落,结果会在明天的早自习时间公布。」
  说完这句话后,她再也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磊穆坦则露出一脸奸笑不晓得在资料上写了什么。
  「喂,你们有把我的意见好好记录上去吗?给我加一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追随殿下!」
  拉着还想继续和委员纠缠的瓦吉手腕,我步出房间。


  四
  走下委员会塔的阶梯时,瓦吉还是抱怨个没完。
  「那些家伙是什么意思嘛,我就算被选为委员也会辞退这个职位!」
  你根本不可能被选上啦~
  娜娜伊高举双手。
  「那就是自治委员?那些家伙真的有办法管理好自己吗?」
  不屑地吐出这句话后,还哼哼哼从鼻孔喷了好几口气。要是被楼上听到该怎么办啊,这些笨蛋。
  卡蜜蕾和亥金会议一结束就先行离开,被独自留在王国子民中的我,有种将要以本地代表的身分承受炮火攻击的预感。要攻击的话,最好是用加了比体温稍低一点的温水水枪来对付我。【注意】在攻击之前一定要先说好要对身体的哪个部位下手喔,不要让我觉得丢脸嘛!
  「本地的委员都是那样啦。」
  我随口应了一句听起来像是博学多闻又事不关己的台词。这招要是还不行,我已经做好把扶手当成溜滑梯拍拍屁股闪人的觉悟了。
  「感觉就是在讨论跟念书一点关联都没有的事,和他们扯上关系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奈露莉还打了个大呵欠。
  萨嘉大人则是盯着我,脸上少了平时温驯的微笑。
  「我看,应该就是你们本地居民会被选上吧。」
  真是带刺的说话方式。
  「又还没有决定。」
  我的语气也忍不住强硬起来了。萨嘉大人这时停住了脚步。
  「是吗?不过也跟决定了没两样吧?委员会毕竟是为了本地居民而存在的组织,虽然我原本期待这所学校能有所不同啦。」
  「不是的,你们完全搞错了。」这句话就这么不假思索地从我的口中冒了出来,「委员会是为了政体联邦的所有人民而设置的呀。」
  「可是刚才我们所见到的那三个委员都是本地居民不是吗?」
  萨嘉大人锐利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向我射来。强大的压力令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往上踩了一阶后,形成由上往下俯视着他的局面。
  的确是这样没错。
  其实我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察觉到他们几个都是本地居民。但,如果萨嘉大人没有直指出来,我大概也没办法如此彻底地认知到这一点吧。委员都是由本地居民担任,对我来说早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但你也没办法断定啊。」
  做出这种回应的我,语气大概已经透露出心里的动摇了。笑容又重新回到萨嘉大人脸上,是那种让我想起政治委员在把反自治活动的傻子吊起来时的险峻冷笑。
  「我敢断定,从刚才的气氛就看得出来了,本地居民就是一副看不起王国子民的态度。」
  这下我也没办法抑止自己的声音因激动变得沙哑。
  「才没有那种事。本地居民怎么会对王国子民有差别待遇……这样根本就违反了自治精神,本地居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呢。」
  「不对,本地居民确实是在侮辱我们。」娜娜伊伸出食指指向天际,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对待殿下的态度就够奇怪了,居然对殿下……」
  娜娜伊偷观了奈露莉几眼,却没有直接把话说清楚,「像是直接称呼殿下的名字之类的……」
  有话就说,干么吞吞吐吐的呀,你这呆头呆脑的!
  「好了,娜娜伊,你先等一下。」
  奈露莉彷佛打算接纳一切般张开了双臂。不愧是王位继承者,跟那些套着军靴的等级就是不一样。
  「你想得到异国民族的尊敬,我也明白你的心情。但制造出这片旱田的民族陋习给他们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他们受到的教育是连并非旱田的土地也会当作荒芜之地来看扁。反过来想想,我们则是心怀敬意对待那些没有受过侵略的丰饶土地。娜娜伊,你会选择哪一条路呢?夏立克当然是遵行此道。换句话说,我们会尊敬那些没有受过侵略的美好事物。如此一来,当然也就会带着敬意对待迟早会被我们征服的民族,也就是雷治和萨嘉等人的民族了。」
  「去死啦!」我忍不住对民族的……不,该说是人类的仇敌大吼,「这是传达『奈露莉去死』的讯息记录,你给我安静一点不要乱说话!」
  奈露莉哀叫了一声「那啦——」哭着扑向娜娜伊怀里。我则冲过她身边,丢下萨嘉大人和瓦吉,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离开委员会塔的我仍继续向前走,将塔之森抛在脑后。依地图所指示的,只要往外环路的西方走,应该会有间温室才对。
  温室就座落在林子的另一头。里头透出朦胧的灯光,隔着玻璃窗,可以看见室内有个男生面对桌子静坐。
  我在门上轻敲两下后才推开。
  「不好意思,我是一年十一班的雷治·雷基伊兹,请问这里是农艺队的温室吗?」
  温室里的男子合上书本,坐在旋转椅上回转了半圈,看向我。
  「没有错,我算是农艺队的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请问可以跟你们借一下植木钵和移植的工具吗?」
  「可以啊,请拿吧。」
  他伸手指向温室一角堆得像座小山的钵盆。
  「你要种什么呢?」
  「我要种沉香树。」
  我拿起一只细长型的植木钵。农艺队的队长站起身,在架子上不晓得翻找些什么。
  「沉香树的话,就要用赤玉土(注8)了吧。」
  他从柜子里拖出一个大麻袋。边把土分给我,边跟我聊一些跟温室有关的话题。虽然年代久远,但这栋建筑物可是由钢筋水泥牢固的砌成,就算面对寒冬的风雪大概也会不为所动吧。
  「平时这里都会有农艺队的队员在,有空再过来玩吧。」
  再三向他道谢后,我才离开了温室。
  森林里已经漆黑一片,感觉有点恐怖,于是我加快回到宿舍的脚步。
  脑海里浮现的是对于我的突然来访仍温柔相待的农艺队队长,我一点都没注意到他是本地居民还是王国子民。队长跟其他那些家伙不同,下次再过来时,一定要和他多聊聊跟农艺队有关的事——我偷偷下定了决定。
  注8 一种火山黏土。从日本古老柳杉森林地底下三公尺处挖掘取得,由于保持水分和营养的能力佳,因此很多园艺爱好者爱用。



四月三日(第四曜日)
「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先走!」Last sacrifice

  一
  坐在餐厅悠闲地享受早餐后的一杯茶,到教室时才发现又换座位了。
  ○▽◇三人像面高墙般完全隔离了本地居民与王国子民。这个班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被Anti爱光线(注9)照到了吗?你们是睡前没听到把爱放入胸前口袋因此获救的故事就难以入眠的小孩子吗?
  我已经够烦躁了,坏事仍接踵而来。早自习时尤格斯老师宣布由我和卡蜜蕾担任自治委员。
  王国子民全露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脸。
  我本来的计划是由卡蜜蕾和亥金被选上成为委员,「真是的,那两个书呆子真是有够卑鄙惹人厌的啦。」然后我就能顺势靠向王国子民那边,顺利成为班上的多数派……
  老师在众人面前把委员徽章递到我眼前,卡蜜蕾也主动伸出手来跟我握手。
  「我们要竭力为学校的自治尽最大的努力喔,雷治。」
  难道我只能跟这个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发言人没两样的女生站在同一阵线,度过接下来的校园生活吗?
  注9  Anti在此是指对于特定的对象或团体有厌恶、反抗、排斥等情绪或行为。
  亥金对就任新委员的我们敷衍拍了几下手,有拍跟没拍一样,烦死了。

  在教室里被大家视为空气真是一件痛苦的事。
  就算用幽默风趣的答案回答了老师的问题,大家也都毫无反应。
  人家常说「失败为成功之母」或「当学生的任务就是不断经历错误」,我说那些道理啊,是有朋友的人才适用的啦。当必须自己担负失败时:心里的平衡马上就会崩解了。更何况还是我这种从没背负过比前世因缘更沉重东西的软弱家伙,实在是没办法忍受这样的状况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十五岁,男)

  A:遇到这种情况时,改变饮食习惯比较吉利。你是不是被吃太多就会发胖的既定观念制约了呢?

  我隔着窗户玩起好友占卜,出现了右边的结果。
  于是,到了午休时间我就立刻到食堂点了一份午餐,坐在角落的位子吃。
  这所学校的餐点真不错。也许是专门提供给王族的关系,就连普通的白面包也蓬松又绵密,有种很高雅的口感。正当我咬着白色萝莉塔(我替白面包取的绰号)时,▽和○这组头冠女孩手里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硬生生挡在我的面前与身旁。
  「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瞥了眼我身旁的椅子。
  「请坐。」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什么嘛,你这个随便的男人!」嘴里的白色萝莉塔嘟嚷着责备我,但其实这些全都是我的妄想。
  「你今天没跟平常那些人一起行动吗?」
  坐在我对面的○开口。
  「平常那些人?」
  我不由得反问。
  「你跟夏立克还有麦尔曼基那几个人不是感情不错吗?」▽把面包压得扁扁的,「从入学典礼那时就常走在一起了吧。」
  「没错没错,我们遗曾经讨论过你们到底在聊什么,为什么会看起来那么开心呢。」
  ○同样也把面包压得扁扁的,沾着汤汁吃起来。酵母菌创造出的贵重蓬松柔软就这么被她们给……
  「主要都是在讲奈露莉的坏话啦。」
  听我这么说,○忍不住笑了。
  「真亏你们不会吵架呢。」
  「不,其实我们正在吵架。」
  大略对她们说明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始末后,坐在我身旁的▽夸张的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原来如此,所以自治委员大人才会一个人孤单寂寞地享用午餐啊。」
  「别那样叫我啦……」
  何况自治委员的事就是我和他们吵架的原因。
  她也许感受到我是真的厌恶那种叫法,原本还挂在▽脸上恶作剧般的笑容转眼已不复见。
  「如果是有话想说就能大声说出来的那种关系,那就不用担心了,你们一定马上能重修旧好的,」
  一脸认真地对我做幽这样的建言,让我觉得有点想哭。
  「嗯……我真的很想跟他们和好。」
  咬着汤匙,我试图隐藏自己已经湿润的双眼。
  ▽有着难以想像竟跟我同年纪的稳重性格,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也不可思议地非常有说服力。比起我,她更适合当自治委员啊,当初要是有成为候选人就好了。
  「说到这个,我们三个人是从帕英联合教国来的……」
  ○边说边执起汤匙将浸得湿湿软软的面包送入嘴中。
  话说回来,另一个戴着◇型的……正想开口时,我忽然想起之前曾有过奈露莉耳朵的例子,这对她们来说也许是禁句,遗是别触及到比较好。
  「你是说今天坐在我隔壁的那个人吗?」
  「昨天她也坐你隔壁啊。」
  ▽回应。
  是这样的吗?
  我实在记不起她昨天坐在哪个位置,但倒是逐渐理解头冠三人组之间的上下关系了。
  目前不在现场的◇是王族,▽和○肯定就是她带来的随身侍从了。今天她们两个就是凑在一起跑来跟我讲她们家主子的坏话吧。讲老板跟老婆的坏话可是各国共通的有趣话题啊HAHAHA!
  「她是王族吧。」
  「不,不是的。」○摇摇头,「我们的身分并不是王族。」
  「在我们的国家,」▽伸手交互指了指自己和○,「和本地的政治立场是对立的。我们是因为同为政体联邦体的一员,本地必须支援邻国的关系才得到这所学校的入学许可,但王族中人是绝不会踏足本地的。」
  「我们三个人因为通过考试才获得来到这里的资格,身分算是王族的代理人吧。」
  听她们这么说,▽和○看起来确实都是很优秀的人呀。
  「你们是公费留学生啊。」
  「不是的,是自费。」
  ○相当平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自费?
  这里的学费加上宿舍费用一年大概是五万大币左右,跟本地的公立高中费用比起来可说是贵到不像话。我还以为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学生都是拿奖学金或是公费入学的,想不到居然有自费的人存在,还真是有够爱念书——而且还是非王族——这一点实在教人意外。
  「王族会召集希望留学的庶民,不过这只是表面,所以我们必须自费。既然连学费都自己准备好了,那不让你们去也说不过去——但这也只是表面。」
  被她这么一说,让我不由得有种「对学习并不热衷也没准备学费就来到这所学校了真是不好意思啊」的歉疚感。
  不过,先等一下喔。
  她们算是庶民吗?
  有哪个庶民付得出五万大币的学费啊?五万已经是一整个家庭加起来的年收入了吧。
  我知道了,这些家伙是有钱人,一定是大地主或什么的富家子弟啦,难怪会跟本地对立。以自治活动的精神来说,绝不会允许这种极端的差距存在。
  上一秒对她们产生的亲切感正急速冷却。
  ○仍叽哩呱啦继续说着。
  「……然后啊,那个戴着菱冠的叫伊=舞。」
  嘿,原来这样叫◇也可以啊……不对,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她写了一封信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OK!这就是那个吧,究竟要把同样内容的信寄给多少人,那个少年才能再和大家一起打棒球呢?
  不对。
  这个是……
  跟巴布没有关系吗(巴布=生病的少年)?Not Bob letter?太好了,还好没有生病的巴布……不,再等一下。如果不是棒球,说不定是足球。
  「怎么了吗?」
  「还问我怎么了,你……」
  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的我决定先把眼前的午餐解决掉。
  面包很棒!汤很棒!酸酸的腌酱菜也很棒!像马铃薯泥一样黏呼呼的棒透了!
  「总之吃完饭就就是该看杯茶嘛。不对,是喝杯茶啦。」
  在日常对话中将秘密的脚本偷偷掩埋掉,任务成功!
  「那我去叫她来喔。」
  说完,○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身。
  「好,那就麻烦你了。」
  咦?叫她来?不是要我看信吗?叫她来?是要叫谁啊?巴布吗?
  ○的背影跟其他学生错身几次后,就这么消失在我的视野中了。


  二
  我正在对▽解释足球和棒球的不同时,○又一个人回到我们所坐的这一桌。
  「她说想传达的事都已经写在信里,她就不过来了。」
  这么说也没错。
  「所以,她说要在那里等啦。」
  她来了吗?
  ○伸乎指了指,◇头冠就坐在餐具回收台旁边。
  眼神交会了。
  ◇正目不交睫地凝视着我。未免盯太久了,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还是说……
  挺可爱的嘛!
  她的手腕很纤细,头发也短短的。与其说是美少女,更偏向美少年的感觉。
  (没有错,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女生嘛。)
  我的理性轻声嗫嚅着。
  冷静一点啊,理性。你已经抢先时代的潮流跑太前面了唷。
  「你说信……那个,是哪种类型的……?」
  把茶灌进干渴的喉咙里,我忍不住发问。因为太过紧张,我的好色半身正不停颤抖。
  「标准语该怎么说呢?情书?艳书?Love letter?」
  ○笑着回答我的问题。
  三种选择?
  好,难得有这种机会,我就选个Love letter吧!
  (等等、等一下。先别急着下结论啊,我的好色半身。)
  理性说的没错。现在还剩下一个最大的谜团。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
  我的理性和好色半身终于在此时达成共识了。
  ○和▽隔着桌子互觎了一眼。
  「为什么呢?算是一见钟情吧?」
  「也许是从娜娜伊那里听说了关于你的事吧。」
  「啊,对喔,她们的房间就在隔壁嘛。」
  「奈露莉也说过啊,说你是『瓦吉的第一个朋友』。」

  就算听了她们的说法,我还是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光从奈露莉等人口中得知的情报就会对我产生好感。那个伊=舞该不会是个很容易被外来资讯牵着鼻子走的女生吧?
  「就是这么回事。」
  ○像是已经完成交涉般吐出这么一句。
  「你快把信打开来看就会明白了。」
  ▽说完后,○也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粉红色的信封。
  哇啊,好小好~可~爱~喔!
  不过,未免太厚了吧。
  接过信,我确实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啊?
  「打开来看看嘛,快点快点。」
  信封里的东西说话了!脑海瞬间窜过这个疯狂的想法,原来是○啊。
  「我们两个使者的任务就是要看着你打开这封信、读过内容喔。」
  ▽盯着我的眼睛这么说。
  如果我不把信打开来看,似乎就离不开这里了。不管是我,还是她们。
  但我却攥着信拖拖拉拉地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气氛变得紧绷。
  只能打开来看了!
  没错,她们会待在我的身边,就表示里头装的不可能是炸弹或什么病菌粉末之类的。唔,虽然说打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性,但人家不都说恋爱中的少女就跟恐怖分子没两样吗?所以我才会……
  我没有使用拆信刀,直接撕开信封,里头装着摺叠的纸张。
  「这、这个是……」
  摊开一看,里头是一整面密密麻麻并排的文字。这是什么?经书?遗书?隐藏设定?
  「这是千百八十三行诗啦,你不知道吗?」
  ▽窥视着我的表情,「但她是用旧共和制语写的,所以你也看得懂吧?」
  太长了!太恐怖了!要是把这封信全部看完,我一定会受到诅咒,不然也会因为眼睛过度疲劳而死掉!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直接拒绝说我不想看这封信。
  愈是身陷困境,我的特异功能愈能彻底发挥。
  「这里就交给我吧,你们先走!」(Last sacrifice)
  我推开理性,以站在世界尽头的觉悟面对眼前的▽和○。
  「真的很遗憾,我没办法看这封信。」
  我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可以再说一遍吗?」
  直到前一刻还只是同班同学的两个人,居然摇身一变瞬间成了狂派(注10)。完全够资格当我的对手啊。
  「我再说一次,我看不懂。这封信是用旧共和制语写成的,以我的语言能力实在没办法解读这么长的文章。」
  「你没办法解读?」
  「你不是本地居民吗?」
  ○和▽怀疑地盯着我。哼哼,就算用你们的常识来定位我也无济于事啦!
  「本地都是从国中开始学习旧共和制语的,抱歉啦。」
  ○和▽额头抵着额头,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办?想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如果他看不懂,我们也没办法硬逼他看这封信啊……」
  很好,这下总算成功截断莫名其妙的爱恋电波了。接下来只要击碎信号来源就没问题了!这个时候就要借助外力啦!
  「对了,我有一个好主意,不如你们来号召一个旧共和制语的读书会吧!聚集班上的同学,靠读书会加强我们的旧共和制语能力好跟上尤格斯老师的教学进度,不过这只是表面的说法啦。真正的目的是让我能看得懂这封信,甚至回信给她啊。」
  注10 变形金刚中的反派。
  「你有想看懂这封信的意思吗?」
  ○的表情稍微明朗了一些。
  我也以爽朗的语气回应。
  「当然有罗!看懂这封信之后,我说不定就会开始恋爱了呢。」
  「为什么要召开读书会啊?」
  ▽扬起修整得相当漂亮的眉尾,「一对一的教学不是更棒吗?」
  你说……一对一的教学吗……?

●当对方是你的同学时→「只要你有心还是办得到嘛,接下来就能靠自己解开题目了…………啊,对了,雷治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当对方年纪比我大时人「大人的(以下略)

  「不,这还稍嫌太早了,突然就要我们两个人独处实在有一点……」
  没错,这也是让我和吵架的班上同学得以重修旧好的好机会,这么一来还能拯救他们岌岌可危的成绩,那几个家伙一定会感谢我的!
  「是吗……听你这么说,也许大家一起念比较好吧,娜娜伊也说过念书的事搞得她很头大啊。」
  说的好啊○。
  ▽却仍在思忖着。
  「雷治,等你看得懂旧共和制语,你真的会看这封信吧?」
  「我死都会看的啦——」
  这当然是骗人的,把谎言当成武器和护具使用的作战方式不变。就算地狱来的鬼女把手伸进我的嘴里想拔掉舌头,我也非说谎不可。
  「哇啊啊……雷治的嘴里……有两根舌头耶!」
  「小傻瓜,那只是残像啦!」
  对一点也不害怕堕入地狱的我来说,欺骗两、三个人类小姑娘就跟吃早餐一样简单啦。
  ○和▽用眼神和远处的◇打了个暗号,便从位子上站起来。
  「雷治,那我们约好了喔。」
  「好——」
  目送她们离开餐厅后,我无力地瘫在餐桌上。
  怎么办?怎么又多了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得处理啊。
  想要活着挺过这种情况就必须先强化我的战斗方式,为了拥有更强大的攻击力,我必须折损自己的肉体才行(主要是胃啦)。
  再加上第六节是尤格斯老师的旧共和制语课,我的心情沉重得彷佛就快要堕入地狱深处了。


  三
  午休结束回到教室时,看到◇坐在隔壁位子上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对了,她从今天早上就……不对,应该是从昨天就坐在我旁边了。
  真是尴尬。
  我们并没有多聊什么就到了第六堂的旧共和制语课。所有人都被点名罚站,重来一次坐下后,再度被点名又再站起来,第六堂课就这么结束了。
  我忍不住对正把今天课堂上教过的内容整理成笔记的◇出声。
  「那个,关于信的事……」
  ◇抬头看着我。
  「啊,嗯……」
  她微微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什么刺目的东西。
  我伫立在她面前,背对着窗户。
  「对不起,我真的看不懂……」
  虽然她坐在椅子上,但要跟◇面对面说话还是让我觉得很害羞,于是我的视线也直视前方比平时放得更远。
  ◇的头冠在视野一隅轻轻晃动着。
  「不,我才该跟你道歉,突然写了那么长一封信给你,你一定觉得很诡异吧。」
  就是说啊。我也很想老实说出心里话,但你的使者就是不允许嘛。
  「都怪我对本地的了解不够深。因为在我的国家,不隐讳地坦然说出自己真正的感情是种美德。」
  「喔,原来如此。」那样的国民属性跟靠谎言和妄想堆积而成的我根本完全不相容嘛,「我也得更努力学习旧共和制语才行啊。」
  「我觉得举办读书会是很好的点子。如果能有多点时间让我教你,你的功课一定也会进步很多的。」
  学生的本分就是用功念书,但丢下这么重要的大事,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呢……?下星期即将播出「可悲的雷治!被夺走的纯洁!」敬请期待!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得到她的谅解,接下来就是要让大家一起参与读书会了!正当我想跟其他人说一声时,才发现教室里早已人去楼空。
  「那些家伙未免太早回去了吧……」
  居然把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十几岁男女留在放学后飘荡着酸甜氛围的教室里……不行,除了回忆之外好像还会发生很多不该发生的事呀!
  我随手将课本用绳子系紧,从座位上站起身。
  「读书会可以从今天开始进行吗?」
  「嗯,可以啊。」也许是我起身的姿势有哪里怪怪的,她不由得笑了一笑,「就在我的房间举办吧,如果来了很多同学,也可以借用宿舍塔的交谊厅。」
  我收集了全世界的熊熊热血,把自己化成能量弹、一鼓作气冲出了教室。

  在从教室塔返回宿舍塔的大批学生人潮中,我马上就发现有根青蓝色的羽毛饰品在前头轻轻摇晃。
  「喂,前面的几位男孩,你们先等一下啊!」
  在我的呼唤下,瓦吉、萨嘉大人和亥金都回过头。在其他的背景角色前,个个都露出一脸苦闷的不幸表情。
  我向他们提起了读书会的事(关于◇的信当然就当成秘密藏在自己心中罗)。
  第一个上勾的,果然是萨嘉大人。
  「雷治,你挺有两把刷子的嘛。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攻掠帕英教国了。」
  不,真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单方面的防御战。顺便跟你们说声恭喜,因为你们都被我选中成为援军罗。
  「不仅可以学习旧共和制语,还能和女孩子交流感情。真是一石二鸟的了不起作战策略呢。」
  「糟糕了啦!我要是不小心迷路跑进殿下的房间该怎么办啊?」
  「瓦吉,你冷静一点。宿舍塔的房间不管哪一栋都是一样的啦。」
  亥金开口。
  这个大白痴。到现在还没发现女生房间的特异性吗?
  「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了!」萨嘉大人突然大叫一声,「我先去图书馆预约阅览室。」
  「为什么?难得可以进入女生宿舍耶?」
  「每次都去她们的房间,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这么有意义的活动,当然得尽力不断延长时间才行呀。」
  话才说完,萨嘉大人已经冲向另一头的人群中。
  「他真的很细心耶。」
  亥金相当感佩地喃喃说着。
  「比起国王的身分,他的个性好像更适合当一名侍从呢。」
  完全不提自己是个粗心的失格侍从,瓦吉哈哈笑了几声。

  萨嘉大人预约的团体阅览室是设置在地下书库旁的其中一间,应该是考虑到教学课程中会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才特地建造的吧,里头还备有长桌和小黑板等等。与给人漠然疏离感的严肃书库形成强烈对照,室内装设柔和的灯光。
  一年十一班除了卡蜜蕾之外,所有同学都到齐了。
  「她说想以自己的方式念书,所以不参加。」
  ◇露出一脸歉疚的表情。噫,那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啊?我忍不住在脑内小剧场中愤恨地咬紧了手帕。
  ◇从袋子里拿出字典和参考书,一本本摆上桌。
  「跟文法有关的问题就问伊=舞吧,我跟哈紫部是以自己的方式念书的,不太会教人。」
  ▽嘴上这么说,但摆在她手边的字典页角都已经变黑,想必一定很常使用吧。
  不知为何奈露莉也带了个大包包。
  「为了庆祝第一次举办读书会,就让夏立克的圣光……」
  说话的同时,她也从袋子里拿出一支看起来脏兮兮的蜡烛,「希望大家的学问都能有所精进,就让我们好好祷告……」
  正当她准备接过瓦吉毕恭毕敬递上的火柴时,看不下去的我从她手中一把夺过蜡烛。
  「你想干么啊?」
  「为了让大家都感受到念书的气氛,我要点燃用海象油脂作成的蜡烛啊。」
  奈露莉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笨蛋,图书馆里禁止点火啦。」
  我话才说完,她立刻拍了拍双手。
  「那可是已经绝种的海象蜡烛耶,已经有八十多年的历史了。」
  「谁管你啊,快把这东西收起来啦。」
  我把蜡烛交给瓦吉。他一闻到蜡烛的气味就浮现一脸恍惚的表情。对他来说,这支蜡烛大概是相当贵重的物品吧。
  「那么,就用歌声和舞蹈来祝贺今天这个好日子吧。」
  奈露莉边说边整了整领口的蝴蝶结。
  「不需要啦,又不是什么贪污政治家的读书会,那种娱乐消遣一点必要都没有。」
  我稍微加重了语气,奈露莉气得鼓起脸颊,又用手掌遮住。虽然不晓得她在搞什么,但这应该是生气的表示吧。
  「那么,就来复习到目前为止上过的地方吧。」
  伊=舞这么说。
  「这个,四分半过去型的,不规则变化,很难。」
  米卡翻开课本第一页。
  「四分半过去型只会在定规句时使用,在我们的国家不叫不规则变化。只要记得是从古书上衍生而来的就行了。」
  伊=舞把课本推到米卡面前向她解释,这时秀娜也把身子倾向前。
  「系助词的过去完成型有规则可循吗?」
  「依照系代名词的种类,只会在过去分词的句尾产生变化而已。」
  亥金挥动手中的红笔。
  「第三页例句二出现的所有格是什么意思啊?」
  「这里要注意的是动词,『拉拢』是活用诱使的动词,一定会伴随着所有格的代名词。出现这种句型时用不着特别翻译出来,这是旧时代女作家所写的依恋几年,用不着想太多。」
  伊=舞对旧共和制语确实很有一套。
  对于我们的每个提问都能反射性地回答,也不忘给建议,教我们要怎么克服课业上遇到的困难。想像着她如伺跨越学习的障碍而深感佩服的同时,我也对曾有过「说到旧共和制语,我就赢定了嘛」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汗颜。
  不知不觉间我的课本上已经写满注解,也已经逐渐能辨别只会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文章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还得加强单字的记忆练习才行。」
  一个人持续为我们讲解课文内容的伊=舞一点都看不出疲累的样子。
  「这种事得靠自己吧。」
  ▽在一旁冷冷地开口。
  「那就由我来做一份单字测验吧,每星期一次,一次一百题,明天之前我会先拟好一百个单字题。」
  听伊=舞这么说,奈露莉和瓦吉忍不住对看一眼,「那啦——」发出微弱的呻吟。
  「照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两个星期内就可以把课文内容全部翻译完了。今天就先念到这里,最后选本书翻译看看吧。」
  走出阅览室的伊=舞背影就我看来好似浮现出一张恐怖的鬼面。
  离开图书馆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们一行人为了解决民生问题来到餐厅,因为时间太晚,整间餐厅就跟被我们包场了没两样。
  明明没有任何人询问,萨嘉大人却主动聊起了其他班级女生的各种八卦。像是对这一类话题总滔滔不绝的萨嘉大人感到无奈般,亥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是来这所学校物色老婆的吗?」
  萨嘉大人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虚伪笑容,「我不否认,毕竟能和妻子一同创造学生时代的回忆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吗?」
  边说他还边对他老婆微微一笑,却被秀娜不屑地打鼻腔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伊=舞的父母也是在这所学校认识的呢。」
  ▽的发言让在场所有人瞬间陷入一片静默。坐在她身旁的○则露出鬼鬼祟祟的奸笑直盯着我。和伊=舞之间的关系要是被戳破就完蛋了。不要看我啦!你这个色鬼、爱捕风捉影的臭狗仔!
  「嘿,那真是不错呢,你会来到这里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还有,比哥哥更,胜一筹的人呢。」
  「邂逅啊……我能进高中念书真是太好了。」
  「喂喂喂,想知道伊=舞的父母是怎么开始相恋的人只有我吗?」
  就算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伊=舞仍保持一贯的平静。
  「虽然不同班,不过爸爸们和妈妈的课外活动是一起的。」
  「爸爸们?」
  瓦吉捕捉到一句不可思议的单宇。
  「断奶!」(注11)
  我不由得在心里描绘起这种终极的还愿方式。不惜远离乳房的人,究竟是许下了怎样的愿望啊?
  「你们的国家是一妻多夫制吗?」
  萨嘉大人的问题让伊=舞忍不住歪了歪头。
  「唔……不是的,不是这样。我想应该算是一夫一妻制,只是爸爸的朋友也叫爸爸呀。」
  「妻子的老家会连丈夫的朋友一起养唷。」▽补充道,「不过孩子这边倒是没有区分爸爸的专门用语。硬要用标准语来解释的话,大概就是『和妈妈同居的爸爸』还有『住在其他地方的爸爸』吧。住在其他地方的爸爸当然也可能会拥有另一个家庭啦。」
  「未免太复杂了吧?如果在本地实行那样的制度,肯定会因为继承的问题产生很多麻烦。」
  注11爸爸们(父たち)与断奶(乳断ち)的日文发音相同,皆为CHICHITACHI。
  亥金说出自己既感想。
  「让孩子继承传统原本就是父亲的工作,爸爸的数量当然是越多越好啊。」
  ○以一副对异国人的无知深感厌烦的口吻回应。▽也在她的身旁不停点头。
  「我们帕英教国之所以能成功保有传统的文化、又能让经济不断成长,就是这样的社会制度带来的恩赐。孩子在爸爸们的接待室成长茁壮,所谓优越的思想和艺术性就是从这样的共同体中缓缓生成的。」
  「伊=舞的爸爸……伊=舞有几个父亲呀?」
  从奈露莉口中吐出的疑问,大概连她本人都觉得怎么听怎么怪吧。
  「两个,他们从还在这里念书时就已经是好朋友了。」
  做出回答的伊=舞脸上表情比为我们上旧共同制语时还要神采奕奕。
  「那另一个……没有住在一起的爸爸平常都在做什么呀?他应该也住在帕英教国内吧?而且不管是一个还是几个,能养一个不是家人的成年男子也太厉害了吧?」
  从一夫多妻制国家来的秀娜似乎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因为我妈妈家正好有几片油田,可以帮忙投资爸爸的事业所需要的资金。没有跟妈妈住在一起的那个爸爸经营足球队、飞机工厂还有少女歌剧团。他啊,主要的工作是和孩子一起玩,但只要天气一放晴,他就会到附近的采石场寻找恐龙化石,实在算不上是个好爸爸呀。」
  「喔,我发现以梦想为雏型的舞台了!」
  瓦吉的声音显得无比雀跃。
  「殿下,看来瓦吉已经决定好以后要从事什么工作了呢。」
  娜娜伊一脸认真地向主人报告。
  「虽然很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奈露莉轻轻捣住胸口,低垂着头。
  「伊=舞的对象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就只剩下雷治了吧。大家都知道雷治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同时也是我的好朋友。怎么样啊,伊=舞?就和雷治以结婚为前提,再多一个……」
  我狠狠朝得意忘形、说个不停的瓦吉瞪了一眼。真不晓得这家伙是直觉很准还是单纯的白痴……
  「别这样啦瓦吉,你突然说这种话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对吧,伊=舞?」
  干得好啊,萨嘉大人。不过,最感到困扰的人其实是我才对。
  「可是啊,伊=舞家还算好的呢。」○接着开口,「不管怎么说,你爸爸还是常常陪你啊,哪像我那个爸爸一个月只会寄一封信过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时候假装若无其事听过就算了。「工作吗?」米卡却提出了如此单纯的疑问。
  「嗯,他的工作是负责利用人头公司购买能转变成兵器的违禁品,所以经常得出国。」
  ○平静自然地泄露了国家机密。
  「哈紫家还有其他六个爸爸,哪会觉得寂寞啊。像我家除了一个人之外全都待在集体劳动所里,一年只能见一次面耶。」
  ▽大剌剌地吐露了侵害人权的事实。
  「真是美好的国家,我也跟陛下一起搬过去住吧。」
  秀娜的眼神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萨嘉大人露出那种被逼急的狼狈表情。
  「喔喔,这样的话,就大家一起去吧。」
  瓦吉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虽然很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奈露莉按着胸口,轻轻点了点头。



四月四日和五日(第五、第六曜日)
「喔~我的朋友,你是来探病的吗?」

  一
  早晨出现在餐厅的奈露莉一副落魄憔悴的模样,这又是另一种风情了。
  嘴巴和眼睛都半开着,可能是鼻水流出来的关系,只见她频频拿手帕擤鼻子,头顶的发髻摇摇晃晃,脸颊还残留被什么压过的痕迹。
  「我坐在书桌前睡着了,就这样睡到早上。」
  奈露莉无精打采地边解释边嚼面包。
  「殿下,要是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尽量不要熬夜吧。」
  瓦吉难得会用这种劝诫的口吻说话。
  「可是,我得更努力念书才行。」
  说出这句话时,奈露莉的鼻水也流出来了。
  「用功上进是件好事,但做什么都有一定的极限啊……」
  「我要念书,极限什么的就靠毅力来跨越。」奈露莉鼻子下挂着鼻涕。
  瓦吉可能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吧,有些粗暴地把手里的汤匙扔了出去。
  「娜娜伊,殿下要是感冒就是你的责任。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服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殿下熬夜了呢?」
  娜娜伊完全不把瓦吉当一回事,只是静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她看起来容光焕发,很明显是比她家主子更早就寝,过着健康又规律的生活。
  「瓦吉说的没错。」伊=舞也开了口,「照你越样的方式念书,可是撑不了三年的唷。」
  奈露莉鼻子下挂着鼻水,「若想赢过你,我就必须这么做才衍,因为我只有三年的时间。」
  「赢过我?什么意思?」
  伊=舞停下压扁面包的动作。
  「就是旧共和制语哈啾!」奈露莉打了个喷涕,「你花了许多时间融会贯通的知识,我必须在三年内学会才行。」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学问跟输赢是没有……」
  冷峻的视线瞥向还想说些什么的仆人,奈露莉的鼻子下挂着一条鼻涕。
  「我想赢过所有人,不管是伊=舞、哈紫、索可还是卡蜜蕾。这就是竞争,我和可以跟在专门教师身边学习的你可是完全不一样。」
  可能是被一路垂到桌面的鼻涕强大气场压制住了,瓦吉也陷入沉默。
  奈露莉说的是再基本不过的事。当课业上只有愚蠢的仆人一同学习时,根本别指望会有什么努力上进的动力。
  (但是话说回来,奈露莉这个女生还真是有趣耶……)
  奈露莉小小的身体里潜藏着难以想像的不服输性格,也许是在人类世界中没遇过什么好敌手的关系,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漠然不安,竟能动摇我的情绪。呵呵,我中意你。就让你成为我的影子吧(雷治Ⅱ型)——我正想这么告诉她时。「你们在做什么啊?」却被某人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
  卡蜜蕾手里拿着托盘,低头看着我们这一桌。
  「哪有什么,就正在说……不对啦,是在对你作出开战宣言啦!」
  我试着把无处可发泄的心情往卡蜜蕾身上丢,却被她毫不在意地彻底无视。
  「要不要坐下来一起用餐?」
  萨嘉大人马上为卡蜜蕾搬来一张椅子。
  「谢谢,不用麻烦,我一个人吃就行了。」
  她淡淡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你们看到她的托盘了吗?一定是因为吃太少觉得很丢脸,才不敢跟我们一起吃早餐的啦。本地居民还真是从一早就优雅又高尚啊。」
  奈露莉前言不对后语胡乱解释着,瓦吉和娜娜伊只能不断点头表示认同。
  第六节课结束后,在读书会开始之前我想先回宿舍塔整理一些东西,卡蜜蕾却来到我的桌子前。
  「快点整理一下,要走了喔。」
  「走?去哪里啊?」
  听到我的问题,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没去看大布告栏吗?我们要去委员会啊。」
  午休的时候我的确有经过大布告栏,但完全没注意到上头有贴什么消息,倒是看到了奈露莉的毛内裤。谁叫她在餐厅的椅子上坐没坐相、抱膝而坐啊。
  「啊,抱歉。(除了毛内裤之外)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真是的……谁叫你老是在发呆。」
  我哪有老是在发呆。「雷治同学最好色了!」像现在,我可是正拚命地安抚那个在我脑海里指责我的眼镜女孩呢。
  「雷治,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喔!就是啊。「雷治最好色了!」直接舍去称谓的叫法似乎也不错呢。
  嗯?要是把刚才的想法说出口,说不定就能get到卡蜜蕾亲口对我说「雷治最好色了」耶!
  「不理你了,我先过去。」
  卡蜜蕾丢下盯着摇晃不已的好色天秤看得入迷的我直接走出教室。「啊,等我一下啦……」我也只能断断续续哼着轻快的旋律地紧迫在她身后。
  我们爬上委员会塔的八楼,参加所谓的「新生委员会」。在审查委员会时曾见过面的三年级生磊穆坦负责主持会议。
  这场聚会是为了帮一年级的新生委员做好参与自治委员会的准备而召开的。呃~怎么样都好啦。你们以为我很闲啊!如果那件毛内裤是奈露莉亲手织的,我还得忙着以数学的角度计算偷看价值到底该增加还是减少咧!要是从冬天才开始着手进行就太迟了啦!
  无视我如工蚁般的努力,一年一班的委员们开始自我介绍,顺便简单地说明一下班上的状况。
  我们班根本用不着多作说明啊。因为我们是感情超好总是笑咪咪的班级嘛,除了某人之外。
  现在正好轮到那个某人说话了。果然如我所想,对于班上的事她几乎没有多作评论。好啦好啦,你最清高,行了吧。
  接下来换我了,就把有的没的事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吧。这所学校地底下的秘密通道其实可以通到每一座高塔喔!我国中时的绰号是「苦艾」!胸部迪斯可早就开始召唤恶魔计划了!为了让自己的右手变成毒手,我试着把手浸在毒汁里,隔天早上睡在我身旁的爸爸就死掉了!就是这样啦,我已经毫无保留全部说出来了。
  「你们的读书会上,夏立克那些人——尤其是那个王太女奈露莉的情况怎么样?」
  还真是有够俗气的问题。好啦好啦,没用的人就是没用的人,我都知道啦。
  「奈露莉对学习很热衷,竞争意识很强。不过另外两个人倒是看不出这样的倾向,应该不能算是夏立克人的共同特征。」
  磊穆坦把我的回应一一记录在记事本上。
  「夏立克人和麦尔曼基人之间的关系如何?」
  「他们处得不错,感觉上是没有敌对意识。」
  「原来如此。短短四天就能查出这么多事真是太好了,继续跟他们周旋下去吧。」
  「知道了。」
  被夸奖之后,我的部分就算结束了。
  等一下?
  查出这么多事?查出什么事?奈露莉的事吗?还是所有王国子民?
  我又想起萨嘉大人说过的话。
  「委员会是为了本地居民而成立的组织。」
  不对,这所学校才不是那样。八高自治委员会是本地居民的学生为了监视王国子民的学生而成立的组织才对。
  真是太差劲了。
  好奇怪,我明明只是开开心心地参加读书会而已,为什么却像个间谍似的。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班明明是感情超好大家都笑咪咪的呀……
  「雷治!喂,雷治!」在卡蜜蕾的呼唤声中,我才回过神,「雷治,下星期之前要交出来的报告,你都听清楚了吗?」
  磊穆坦和其他的一年级委员都已经整理差不多准备离开了。
  「啊,抱歉,是什么报告啊?」
  卡蜜蕾把她的记事本递到露出一脸讪笑的我面前。
  我乖乖把报告的题目抄到自己的笔记本上,忽然觉得喉咙有些乾。
  「最后离开的人别忘了关灯喔。」
  磊穆坦的声音彷佛某种讯号,刹那间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
  我把已经抄好的笔记本还给卡蜜蕾。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
  卡蜜蕾突然把脸凑近。哇啊,接吻危机要降临到我身上了!
  「能赚到分数真是太好了呢,你这个傻子。」
  丢出这句话后,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留下半眯着眼的我呆呆伫立在原地。


  二
  隔天,奈露莉没有来上课。
  听娜娜伊说,她好像是发了高烧在昏睡。为什么娜娜伊没有留在宿舍里照顾她呢?瓦吉一开口逼问,侧腹立刻吃了一颗中量级的逆袭拳头,让他不得不保持沉默。
  这一天没有旧共和制语课。
  默默听着老师讲解课本内容的课堂实在很无聊,就像少了点什么,但也不至于会让人烦闷到恨不得立刻冲出教室。世界上没有哪种无趣会索然无味到让人大发雷霆的。我安静地听老师讲课,应该多少能为考试赚进一点分数吧。
  「能赚到分数真是太好了呢。」
  卡蜜蕾说过的话仍在我的脑海中回响着。
  这是那群傻愣愣的王国子民无缘拥有的才能吧。我对他们有所隐瞒,却也因为他们的关系,赚取有利于我的分数。
  不由得嫉妒起正在宿舍塔里呼呼大睡的奈露莉。如果我能拥有像她一样的上进心,一定就能找出自己为什么要靠这种狡诈的手段赚取分数的理由吧。
  放学后的读书会因为顾虑到奈露莉的状态而休息一天。
  我拿着用来移动盆栽植物的小铲子,往温室的方向走去。
  温室里除了农艺队的队长之外,还有另一个我没见过面的人。
  「雷治,你来了呀。」
  队长还记得我呢。
  另一个男生原本坐在椅子上翻阅一本厚重的书,听到队长的声音也跟着抬起头。
  「队长说想加入我们农艺队的人就是他吗?」
  「不,还不知道他想不想加入啦。」队长笑着,「雷治,这是沙黑姆·撒汉姆基,我们农艺队的会计。」
  名叫沙黑姆的学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与我互握。
  「请务必加入农艺队,我们会把田地全部借给队员使用喔。」
  「真的吗?」
  「没错,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我们农艺队的私有地。」
  哇啊,居然拿出这么好的条件跟我谈价!说不定还能跟我脑海里的花田配合一下发展成混合农业呢!
  「你如果想种热带植物可以使用这间温室,这里随时都有准备煤油暖炉好让植物度过冬天。」
  「不过很花钱就是了。」
  队长耸耸肩笑道。
  环视起温室里的环境,我的视线立刻被搁在墙角包装袋上的字体吸引。
  (好棒喔,居然有这么多化学肥料和杀虫剂……)
  只在目录上看过的化学制品正随意堆放在一旁。我忍不住蹲下来,仔细查看起上头的成分表。
  「你有兴趣的是那个啊。」沙黑姆忍不住笑了起来,「后天——也就是下星期的第一曜日,我们要去园艺专卖店,你要不要一起来?」
  「专卖店?我们可以离开校园吗?」
  我想都没想过巨然可以离开学校,着实被他的说法吓了一跳。
  「可以用农艺队的名义申请外出。个人的话通常是不太可能放行,但用购买课外活动必须使用的物品当理由的话就没问题了。」
  队长在被书本淹没的桌面上翻找着,「这里有商品目录喔,你要看看吗?」
  「只要现在加入农艺队,就能跟我们一起出去,还可以用队上的预算买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我实在没办法拒绝沙黑姆执拗的劝诱。只有在老家后院打造过小小花圃的我,当然不可能放过能一举提升园艺等级的大好机会,更何况还能离开学校到外头去。
  「我要加入。」
  我话才说完,效率极高的队长立刻拿出一份入队申请书递到我的面前。
  「那就先把这张单子填一填吧,你可以使用这张桌子。」
  队长边说边捧起一叠如小山的书,清出一小块桌面给我。我借了椅子和笔,坐在桌前填起入队申请书。
  (这么快就决定这种事真的好吗……)
  沙黑姆又坐回椅子摊开他正在看的那本书,在他对面摆着一盆绽放得娇艳欲滴的白花。
  「五色花都盛开了呢。」
  听我这么说,沙黑姆微微抬起头,「很美吧?」
  「美极了。」
  「那是我养的原种五色,只有你跟队长两个人称赞过。」
  沙黑姆勾起嘴角这么说。
  队长也跟着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我们社团中比较多人种谷物,种花的只有我和沙黑姆两个人而已,你都种什么呢?」
  「我也是种花。比起能吃的东西,我更喜欢只是为了让人欣赏而存在的花草类。」
  我说出自己的答案后,队长和沙黑姆下意识地对看了一眼。沙黑姆站起身来。
  「你带几枝五色花回去吧。」
  「咦?不用了啦,这样太不好意思了。」
  没理会我困惑的婉拒,沙黑姆从口袋里掏出剪刀,试了试锋利度,「你就收下吧,现在正是开得最美的时候,就算剪下来也能活好几天。」
  他剪下三枝五色用报纸卷起来。纯白的花瓣上染着红色、黄色、橘色和紫色斑点。同样是五色,每朵花却绽放出只属于自己的美丽姿态。
  忽然间,我想起了奈露莉。对了,就拿这束花去探病吧。像萨嘉大人一样也很帅气啊。
  我诚心地向沙黑姆道谢。
  第二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一看到我捧在手里的花束,脸上立刻勾起一抹奸笑。
  「今年的新生还真是积极啊。」说完便拿起话筒,「说吧,你送花的对象是哪位小姐呢?」
  「不是啦,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我摇了摇头,但她脸上的戏弄表情并没有消失。
  说出奈露莉的名字后,她就用内线电话在塔内播放我来访的消息。在有人来接我之前,我只能在柜台前静静等候。
  眼前的这位宿舍塔委员就是之前新生欢迎会时萨嘉大人送花的对象。既然我手上也有能让自己更有女人缘的秘密道具,不如就化身成战神展开大规模攻击,这么做应该没关系吧?
  「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收下一枝……」
  我观察对方的脸色怯怯开口,宿舍塔委员脸上却再次浮现嘲弄的笑意。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样奈露莉会吃醋吧?」
  「不是啦,就说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了,真的啦。」
  我只好闭上嘴巴继续等待。
  「喔~我的朋友,你是来探病的吗?」
  从楼梯那头出现的竟然是瓦吉。
  「瓦吉,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这还用得着说吗?我当然是来照顾殿下的呀。」
  照顾?这家伙吗?
  「啊,你带花来啊?」瓦吉喃喃出声,「我想殿下应该不会觉得开心吧。」
  吵死人了!像你这种一点都不懂得花朵美丽的家伙只要用人造花装饰就够了啦!
  我跟在瓦吉身后来到奈露莉位于十一楼的房间。
  奈露莉的房里又闷又热。
  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地板上覆着一层软绵绵的奇妙垫子。因为瓦吉在门口脱了鞋,我也学他的动作把鞋子脱掉。本地没有只穿着袜子进入别人房间的习惯,我还真有些害羞。不过如果是除了袜子以外全身脱光光的「只穿着袜子」我倒是觉得welcome而且还I'm coming唷。
  房间中央摆了一个粉红色的巨大星型艺术品。奈露莉装扮成变态海星女的模样从星型艺术品中露出一张脸。虽然她紧闭着双眼露出相当痛苦不适的表情,但在这种搞笑的变装状态下,我实在挤不出半点同情。
  娜娜伊就坐在海星脚边。身旁的托盘上不知为何还摆了一堆如小山的面包。
  「殿下,雷治来看您了。」
  娜娜伊边说边咬了一口面包,
  「喔喔,在我这么虚弱的时候特地前来探望,真是令人开心啊……」
  睁开眼睛试图坐起身的海星原人奈露莉一看到我就「那啦——」大吼一声,然后又倒回地板上,「不要带花来啦!我可是病人耶!」
  居然拿生病当藉口,这个没用的家伙。干脆由我来帮你动手术吧?只要有肥皂和剃刀,就可以把你这个患者给……
  「你……不喜欢花吗?」
  我拚命压抑因愤怒而颤抖的声音。
  「讨厌啦。」奈露莉仰首瞪着天花板嘶声道,「那种从土里长出来的东西脏死了。」
  「嘎啊?你瞧不起农民吗?那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吃面包了,也不要吃蔬菜和水果了!」
  「果实的话,就算吃进肚子里也没关系。但王族是绝不会踏进田地里的,土壤底下是死者的世界,双手被土弄脏的人会失去进出祭祀神明场所的资格啦。」
  奈露莉似乎对自己脑袋瓜里偏激的思考模式一点也不存疑。
  (这家伙面对一堆面包居然还敢厚着脸皮说那种屁话……)
  娜娜伊又从面包山里拿了一块送进嘴里。
  「我无所谓,在训练时就常常听令挖掘战壕了。」
  瓦吉也跟着吃起面包。
  「我家本来就是农奴。你想想嘛,我的名字也很有本地的风格吧?我的祖先大概是在大奈露莉东征时被抓的俘虏吧,夏立克王族并没有农业文化呢。」边说还边拿了块面包递给我,「雷治,你也吃吧。」
  「不,我不吃。」
  我把面包推回去,这样的举动让瓦吉露出一脸困惑,「你为什么不吃?」
  「因为我不饿啊。」
  「不,还是吃啦。」
  「不要啦。」
  「我叫你吃啦。」
  「就说我不要了嘛!」
  我和瓦吉互相把面包推来推去。
  「不吃的话,你是来干么的?」
  吃着第三块面包的娜娜伊向我问道。
  「来探病的啊,不然还有什么?」
  「如果你也希望殿下早日脱去那身病服,就把这盘面包给吃了。」
  瓦吉仍不死心,硬是想把面包塞给我。
  「奈露莉的病跟面包有什么关系啊?」
  「别问那么多,吃就对了。」
  「吃啦。」
  娜娜伊的声音已经隐约透露出杀气。无奈之下,我也只好乖乖把面包塞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啊,当然好吃,这些面包怎么会不好吃。这可是农家子弟努力种植出来的小麦制成的面包耶。」
  听到我的回答,娜娜伊满足地点点头。
  「殿下,你觉得怎么样了?」瓦吉对奈露莉关切的询问,「要吃面包吗?客人也觉得我们的面包很好吃呢。」
  躲在海星里的奈露莉坐起身,没一会儿又倒回去了。
  「我还不太想吃,再等一下吧。」
  「只差一点点了。」
  瓦吉转过头对我和娜娜伊这么说。
  这是什么咒术吗?
  我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虽然和他们面对面盘腿而坐,但心情却怎么也没办法平静。因为房间里看不到半张椅子,我只好坐在空置的床上。上头还能看出睡过的痕迹,被窝鼓成一座小山的形状。愈是盯着那个洞穴,我心里愈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断涌现出来。
  这个洞穴的另一头说不定有个不可思议的王国存在呢。就让我们稍微钻进去探险一下吧!
  我右手拿着面包、左手握着生长在热带河边的花朵,潜进奈露莉的小小洞穴中。不过短短一瞬间,我已经成功破解八高的七大不可思牺「女孩子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香味」之谜了。
  「喂,你在做什么啊?」
  外界传来呼唤。
  「不要管我啦,我现在正在实行本地的感冒治疗法。病痛的神明啊,请快快现身吧。」
  我潜入洞穴更深的地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我的脸颊,原来是一只卷成一团的袜子。
  「快看啊!这是有人住过的痕迹呢!」
  「好了,你快点出来啦!」
  有个家伙想把我拉到外面去。不要你们管,就放我一个人啦!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好恐怖啊,还是请你紧紧抱着我吧!就在两种背道而驰的感情快要撕裂我的身心之际,被窝被掀开了,刺眼的光芒从天而降——
  「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吗……」
  我还迷失在异世界里,但娜娜伊型的怪兽已经一把扯住我往下拉,害我摔到床底下。我一边保护着怀里的鲜花边吃面包,不期然地与奈露莉四眼相交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奈露莉,我跟你说一件事……」我轻轻地把花摆在地板上,「你的被铺很潮湿,最好拿出去晒一晒。流汗之后就要勤劳一点把贴身的衣物换掉。觉得热的话可以先穿少一点,但只要一觉得冷就要马上加衣服。与其把冰枕贴在头上,不如放在腋下效果会更显着。食物要选容易消化的,更不要忘记随时补充水分,这就是本地治疗感冒的方法了。」
  「太长了,我记不住啊。」
  奈露莉抬起因高烧而红扑扑的脸颊对我笑了笑。
  这时塔内的扩音器传来宿舍塔委员告知萨嘉大人来访的声音。瓦吉下楼去接人了,但没多久又发出哀号冲了回来。
  「瓦吉,怎么了吗?」
  「花……有花…………」
  萨嘉大人带着妻子与妹妹出现在奈露莉的房门口。手里还捧了一把特大的花束。
  「唷,奈露莉,你的身体还好吗?」
  「那啦——」
  奈露莉扭曲了表情尖叫。
  「萨嘉大人,你还真是卯足了劲耶。」
  我站起身,像要把身体整个埋进花束里,用力嗅闻着花朵的馨香。
  「雷治,你看看。这束姬帚很棒吧!」
  从花束里冒出两根穗轴。确实如萨嘉大人所说的,实在美的不得了。
  「好,就把这个插在奈露莉头上,把她打扮成梦幻王国中的小兔子吧!」
  我的提议让奈露莉暴跳如雷。
  「不要这样!不要拿那个东西靠近我!」
  就算奈露莉拚死抵抗,但身上套着仰躺姿势专用的海星布偶装,她只能徒劳无功地发出咚睫啪嚏的声音而已。
  就在这时,「唷,你们好啊。」亥金也打着招呼走进来了。
  「听说奈露莉感冒丁呀?」
  「你也是来探病的吗?」
  「没错,说到治疗感冒,我们各尼多克城都会用葱塞进屁股里喔。你们看,我还特地去餐厅要了一根来呢。」
  「不要这样!快点住手!娜娜伊,快把这些人的脖子全部扭断啦!」
  奈露莉不断发出咚哒啪哒的声响,同时还像老鼠烟火一样狼狈的四处逃窜。
  「喂,你们从刚才就很吵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双手缩在棉袄里的卡蜜蕾站在门边露出一颗脑袋窥探房里的动静。
  「卡蜜蕾,你看有花耶。」
  「吃面包啦,快一点。」
  「抱歉抱歉,就让我用这束花聊表歉意吧。」
  「嗯?葱到底是要塞进屁股里还是喉咙里啊?卡蜜蕾,你记得吗?」
  「啊啊,你们真是吵死人了!」卡蜜蕾气得大叫,「雷治,你到底在干么啊?」
  「啊啊,帮忙拿个花瓶过来。说到花,当然是愈多愈美啊。」
  我被花粉团团围绕着,这些花精灵真是的,喔呵呵、喔呵呵……
  ○▽◇也跑来为奈露莉献唱治愈病痛之歌,回过神来时,班上同学几乎全都到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四月六日(第七曜日)
「那是因为我是『王之子』啊。」

  一
  从梦中醒来时,我忽然下定决心要提倡「小舞舞主义」,四月六日将会以「小舞舞主义日」之名存留刻划在历史上,如果有近视的话,也可以说今天是奈露莉回来上学的日子啦。
  (哼,真不晓得活也活不过百年的人类留下历史到底有什么意义……)
  心中淡漠的对这种事彻悟也断了念,我垂下视线重新审视起旧共和制语专用的笔记本。嗯,今天的预习也做得很完美。
  坐在我身旁的奈露莉正为了等一下的旧共和制语课而努力构筑防线中。像是亲手制作的动词活用表、文学年表和关系年表都分别贴在娜娜伊的椅背后头,或是老师的视线注意不到的课桌阴影处。桌面上除了字典之外,还堆了其他各种不同的书。因为老师可能会提出课本上没有的问题,才特别准备以防不时之需吧。
  不愧是我认可的劲敌,毫不在乎地表现出就是想赢的态度,根本是个暴露狂嘛。流窜全身的这种疼痛感,究竟已经几千年没有过了?呵呵……就怀抱着感恩的心,用你的双眼好好见证我的实力吧!
  明明都鼓足了劲,但旧共和制语课却是以「说到以前的学生啊,那些兔崽子老是在玩……」之类的闲聊话题揭开序幕。已经搬出禁忌的力量等待一举爆发的我也因此有些手足无措。
  来吧,老师!舍弃跟过去的学生有关的记忆,尽全力朝我攻来吧!
  也许是我心里的想法传达出去了,老师特意询问大病初愈的奈露莉身体状况,同时也点她起来念第一段例句。就是这样,所以才说没办法对教师这种人掉以轻心啊。
  我看着自己的笔记本。这一段完全在我的预习范围内。我念得出来。我也念得出来啊!
  奈露莉同样也流畅地念出例句与翻译文章内容。
  「救命啊!是猫又啊(注12)——法师大叫,猫又麻亚喃喃自语着:『被你发现了喵,人家要被主人骂了喵』……」
  这次老师没有辱骂,而是直接提出问题。
  「奈露莉,你知道这篇文章是出自哪里吗?」
  来了!这种超乎常规的询问!可是,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在读书会上讨论过了!
  「是的,这是《徒然频道》的第七七四八九段。」
  「作者是谁呢?」
  「毒……呃,毒什么来着……」
  「是毒田兼好。」
  娜娜伊适时帮了奈露莉一把。
  注12 猫又为日本民间怪谈中的妖怪。
  老师从正前方直视着分别坐在前后位置上的这对主仆。
  「读了这一章之后,你觉得作者是想表达什么意思?谁想回答都可以。」
  奈露莉眼神一凛,输人不输阵的立刻举起手。就连部下也会嫉妒的独裁者气质没有一丝遮掩地完全显露在她的脸上。
  「主题是关于男主角的悲伤。因为爱妻的真实身分竟是过去养过但已经死掉的猫咪麻亚化身成的。遭到背叛是非常痛苦的事。」
  「这只是表面的解读,你再把这个章节重新读过一遍。」
  老师否决了奈露莉的解释,重新环视其他学生。
  「还有人有其他想法吗?」
  好,我也来试试看!总不能老是让奈露莉一个人装帅出风头啊!
  「我!」我举起手,等不及老师指名就直接阐述自己的意见,「这个章节最重要的是猫又麻亚才对。外表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但脑袋却已经是超越人类年龄一百二十岁的猫咪老婆婆,这算是一篇物力论(dynamism)。在准备去参加猫咪集会时被村人发现,麻亚只能被迫放弃与人类之间的关系,那模样也可称作是近代社会中个人所拥抱的孤独感萌芽的象征。」
  「嗯哼。」老师把课本挟在腋下,双手环胸,「你的解释挺有趣的,但太偏向批评了。希望你能把注意力放在原作的潜在问题上。」
  「老师,我赞成雷治的看法。」瓦吉从位置上站起来,「麻亚被感触村庄实在太可怜了,虽然我是来到本地之后才读了这篇课文,但却是我的人生中看过最令人感动的故事了。」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存在,明明也没什么知识,却动不动就说出最什么的这种右派分子。
  「这篇故事是不是从哪里衍生而来的啊?」
  听萨嘉大人这么说,我也查起了文学年表。我说的文学年表就是奈露莉贴在她四周围的小抄啦。无视她发出「那啦——」的恐吓叫声,但她的字实在写得太小了,我根本看不清楚,这个派不上用场的没用家伙,「考虑到阅读者的观感,一开始就把字写得这么小实在……」(关系者论点)
  「麦尔曼基王国也,有一样的,故事。可是,有点,不一样。不是猫,是狐狸。」
  「没错,说到这部《徒然频道》……秀娜把手抵在额间,努力挤出脑海中的记忆。」
  「我记得的确是蒐集共和国里的民间故事,而且因为内容改来改去,已经不晓得哪种版本才是原版的真正内容了,跟索可借来的书上是这么写的。」
  「没有错。」老师大步走回黑板前。
  「《徒然频道》的各个章节原本就是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所以每个版本都不太一样。这件事是在旧共和制的后期才被发现……」
  「也就是说,中央委员会中的分权派为了增加势力和配合发展而成为学会的主流,我们谈论的却是地域学派与民族学派的研究成果吧?」
  ▽提出看法后,「没错。」老师用力点了点头,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涂写。
  「来举几个实例吧。像是与猫结缘里,叙述了被猫耍得团团转的江湖商人,这个故事起源于……」
  老师的话题逐渐转向故事起源方面,再也没有回到课本内容上。努力在桌子四周贴满小抄的奈露莉都快哭了。牺牲睡眠时间努力预习的我也快哭了。打了个呵欠,我开始在脑海中主导昨晚梦到一半的色情梦境剧情。今天我一定要进到胸部地牢的最深处揉揉捏捏揉揉捏捏……
  旧共和制语课结束了,被坐在前方的卡蜜蕾拍醒时,我已经成为分不清虚构情节与现实世界的电玩痴呆症患者。
  「怎么搞的?你们突然变得很厉害了嘛。」
  没有参加读书会的她似乎对我们几个人在课业上突飞猛进的程度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我揉了揉眼睛答道。
  「因为在读书会上就有念过了啊,你去问伊=舞就知道了。」
  可是,伊=舞却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可能又是去找老师问一些课业上的问题了吧,她到底还能有多认真啊?
  这时娜娜伊也凑过来对有所存疑的卡蜜蕾宣扬读书会的好处。
  「伊=舞和索克、哈紫都教得很仔细,比老师的讲课方式更让人容易理解。」
  「娜娜伊说的没错。」奈露莉也加入话题。「不管是单字、文法、长文解读的重点她们都会仔细提点,不管怎样的问题也都能得到答案。」
  卡蜜蕾露出怀疑的眼神盯着我们。
  「就算你们这么说,这种事也没办法长久持续下去吧?像瓦吉,就是因为奈露莉参加了读书会,所以他才跟着参与的不是吗?」
  被点到名的瓦吉慌张地摇头。
  「才不是呢。之前或许是那样啦,可是这个读书会还挺适合我的呀。」
  「一天只是多四个小时坐在桌前,得到的成果却很惊人呢。」
  萨嘉大人也聊起他的感想。
  「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饭,才是,目的。」
  「那并不是举办读书会的本意啦。唔,不过让读书会变得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嘛。」
  「这么一来课业和恋爱都能顾及到!还有委员会和课外活动也是唷。」
  ○故意提高音量大放厥词。而且开出的条件好死不死地全都针对我。
  不过也是啦,自从开始举办读书会后,每件事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应该说就是因为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原因,才促使我举办读书会的嘛,我记得是这样没错。
  可能是听懂了○的弦外之音,卡蜜蕾看着我从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随便啦,我是觉得不太可能顺利进行就是了。」
  「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啦。」
  我忍不住反驳。要是不顺利的话,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不顺利我就会被绑架到西方之国去了耶。
  「你还真是有自信啊。同为自治委员,还挺让人信赖的嘛。」
  说出这种话的卡蜜蕾才真的是充满击溃我的自信咧。
  「殿下必须同时兼顾读书与王太女两项重责大任,相较之下雷治那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娜娜伊插嘴。真是的,只要一跟你扯上关系,我就只有举高双手投降的分。
  「除了念书之外,我还得照顾殿下、帮娜娜伊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还要当雷治的好朋友,一天二十四小时根本就忙得团团转。」瓦吉也不甘示弱。好,那要不就把除了念书以外的任务跟我的日常业务——偷窥小裤裤开发者(在校园内寻找容易台起强风、女孩子容易跌倒的地形等等,不支薪)的工作交换一下吧。
  「大家都想让高中生活有个最好的开始,你为什么会吝于付出努力呢?」
  浮现在奈露莉脸上的是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疑惑表情,同时她也用红笔在伊=舞特制的笔记本上画下重点红线。


  二
  在图书馆的读书会→大家一起吃晚餐→到温室去和学长聊天→回到图书馆阅读跟农学相关的书籍。
  这种健全的、度过午后时光的方式是哪里出了差错吗?当我步出图书馆时,雨神竟硬主生地逼我停下脚步。
  就算站在遮蔽物底下,依然躲不过被溅起的雨水喷湿衣服的命运,豪雨就这么不留情地倾盆落下。塔之森被一阵阵宛如地底鸣动的声音包围。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亲身体验的平地雨声几乎麻痹了我的鼓膜。
  我没有带伞,手里还有几本刚跟图书馆借的书,当然不可能冒着大雨跑回宿舍塔。
  这种时候,如果出现「那个,学长,这把伞……」边羞怯的开口边把伞递给我的可爱学弟妹,我一定马上就会爱上对方了吧。不论对象是男是女。
  可是,还只是新生的我想得到学弟或学妹还得再等一年才行。换句话说,难道这一年就只能不断下雨吗?
  世界要是灭亡不就糟了?
  堕落的人类啊,永别了。
  可是,有一件事求雨神无论如何都得答应!不只是我,请您也救救我那可爱的学弟妹吧(不论对象是男是女)!
  就在我拿出大哥的风范向天上的雨神发送讯息时,正巧看到内环路那头有两个穿着防水外套的人影正朝我这边走来。
  那是来迎接我的吗?是「我们一起回去吧。」的意思?紧密地贴在一起,哇啊~你在摸哪里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完全是高水准的演出。而且还是双人组,「雷治,你要选哪个?」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做出选择啊!好难过好痛苦,不要逼我嘛。
  我的烦恼原来只是杞人忧天。朝我走来的双人组手上都捧着小型枪枝,是学生防卫队在进行校内巡逻啊。不在乎路上的积水,他们正踩着坚定的脚步往我的方向走来。就连在滂沱雨声中也能清楚听见他们的脚步移动声,这也表示他们已经走到我的附近。这时,走在前方的士兵举起一只手。顺应这个动作指示,后头的士兵立即停下脚步。举起手的那个人则是脚下未歇地继续朝我走来。我甚至能听见落在对方外套上的雨滴弹动声响。
  「唷,晚安。」
  娜娜伊那张犹如恶魔的脸孔正藏在外套帽兜底下对我露出阴森笑意。
  「你在做什么啊?」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在夜晚的图书馆前等待幻想中的人物来迎接的我虽然也有点可疑,但手持枪械在校园内走来走去的同班同学所拥有的破坏力可是远远在我之上啊。
  「我们在进行彻夜侦杳训练。」娜娜伊边说边伸手指了指站在大雨中被雨水冲刷,那个看起来应该是她伙伴的人物。
  「你加入学生防卫队了啊?」
  「嗯。」
  她一点头,帽兜上的雨滴便顺势落下。我跟她正处于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过来这里躲雨吧?」
  听我这么说,她这次指向了天空。
  「本地下好多雨喔。」就算整张脸都被雨水濡湿了,她依然仰望天际,「夏立克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在雨中散步真是有趣。」
  「训练中停下来聊天没问题吗?站在那里的人是谁啊?」
  在我提出问题后,她也重新担好肩上的枪枝,甩掉身上的水滴。
  「只要我下达停止的指令,那家伙就得乖乖停止动作,这就是那家伙的任务。」
  「可是,那个人是我们的学长吧?」
  「无所谓的。那家伙看起来好像很不可一世,但不过是摆在贵族身边装饰好看的小兵罢了。除了立正之外没有其他才能,以士兵的角度来说,我比他优秀太多了。」
  娜娜伊说的很大声,我实在很担心这些话会不会被她身后的那个人听见,于是悄悄瞥了眼站在大雨中淋得全身湿答答的学长一眼。刚才那一席激昂的言论似乎让娜娜伊觉得相当快活,她踩着愈加轻快的脚步来到我的身旁。原本沾覆在她身上的无数颗雨滴也随着跃动似的动作落在地面上。
  「雷治在躲雨吗?」
  你现在才发现啊?迟钝战舰波降金号。(注13)
  「我没料到会下雨,所以没有带伞出门。」
  「既然这样,我去拿把伞给你好了。」娜娜伊擦拭着枪枝上的水珠说道,「再过不久就要换班了。防卫队驻营地里有雨伞,我去借一把吧。」
  明明应该要是可爱的学弟妹才对,这下却变成防水加工过的死神说要借我伞。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向她表达我的感谢之意后,娜娜伊要我在隔壁的餐厅等她,然后粗暴地对学长挥了挥手,转身扬长而去了。

  餐厅除了出入口附近的照明之外全都熄灯了。仅有一盏灯照亮的那一桌,坐着一个蹙着眉头正在念书的学生,和另一个坐在椅子上睡觉的家伙。为了让娜娜伊能一眼就看到我,于是我选择在灯光直接照射下的那张桌子旁落坐。正在看书的男人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不悦了。
  注13 Bronenosets Potyomkin战舰波降金号,一九二五年的俄国片,描述一九〇五年发生的波降金号反叛事件,被誉为默片电影的杰作。
  娜娜伊提着一把洋伞和像是茶壶的东西朝我走来。她已经褪去雨衣,还换了叶子背面般上下一式的淡绿色套装,脚上踏着一双及膝长靴。头上也不再是平时的发髻,而是两束随意扎起的发辫。
  「要喝茶吗?」
  娜娜伊边说边把伞丢给我。没等我回应,她已经拿起茶杯往餐厅的暗处走去。
  几滴雨水从伞尖滴落,看来外头还在下雨吧。
  「这是夏立克产的茶,不晓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在我对面坐下的娜娜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罐子,拿小汤匙舀了一匙绿色的粉末放进茶杯里,再倒入热水搅拌,周围随即飘散一股苔藓似的臭味。喝了一口,真是苦死人了。
  「不介意的话也请喝一杯吧。」娜娜伊也倒了一杯给正在念书的那个男人。
  面对面坐着,好一会儿只有沉默在我们之间流窜。尴尬的气氛加上难喝到极点的茶。后者大概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善了,于是我决定针对前者想想办法。
  「等一下你还要回去训练吗?」
  「嗯,天亮之前还要再去巡逻两次。」
  娜娜伊用掌心包覆住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因为刚淋过雨的关系,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还真辛苦啊。」
  「在母国的训练更艰苦。相较之下,这里的训练实在太轻松了。」
  「喔?贵族也要接受训练啊?」
  她停下正在搅拌杯中粉末的手,「贵族?我吗?」
  「咦?不是吗?你不是跟奈露莉同姓吗?」
  「那是因为我是『王之子』啊。」
  「王之子?」
  「失去家庭、孤苦无依的孩子取的是就读学校的名字,毕业之后国王陛下就会赐予姓氏。」
  我忽然有种话题即将变得很沉重的预感!含在嘴里的茶似乎也更苦涩了。正在看书的男人一手端着茶杯,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远远看着我们。那家伙肯定在偷听我跟娜娜伊的对话。
  「我上的是专门培育陆军士官的学校。三岁时就入学了,那里真的是很严苛的地方。认真的学生为了从那里离开,都得拚了命的念书,只要你会念书,就能转到职业训练校。而更认真的学生,则会选择死亡来成为荣誉毕业生。虽然是自杀,但其实也不用特别做什么准备,只要在射炮对击训练时走出战壕散步,就能到不用再接受体罚的地方去了。」
  她的母国似乎是个非常罔顾人权的国家。要是从八高毕业后没找到工作的话,娜娜伊说不定会以非法入境的手段到革命前线就职吧。有计划地一步步扳倒只会施予暴政的君王成为独裁者,在办公室里摆大床还附有淋浴间,娜娜伊将会在那种办公环境下努力实践自我梦想。
  「两星期前我还只是个上等兵,但想要随侍殿下左右,这样的兵等就违反了旧例,所以我特别得到必须战死好几次才能拥有的特别擢升,成了一名少尉。」
  「这么说的话,你跟奈露莉也不是同学罗?」
  「嗯,殿下第一次亲切地开口跟我说话是在一个多月前,现在光是待在殿下身边还是会让我觉得很紧张,为什么你面对殿下时总是能这么自然呢?」
  那是因为我都在脑海里不停上演肌肤之亲的心灵交流啊。昨晚奈露莉跟我奈露莉跟我奈露莉跟我……像是蜈蚣竞赛般不断并排延续着那些想像。虽然还是输给萨嘉大人X秀娜组就是了。因为那一对是……用不着我多作解释吧?人家他们就是真的啊,在肌肤相亲这一点上。
  「唔……」我想脑海中的练习方式是没办法打包转让的,「说不定我就是不晓得该用什么方式和她相处,才能用最普通的态度面对她吧,因为本地并没有国王这种阶级的存在啊。」
  娜娜伊不晓得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只见她一迳地盯着我手边的茶杯。
  「话说回来……」她又从口袋里拿出其他罐子和瓶子,「殿下在喝茶时总习惯加些奶粉和砂糖,雷治要不要也试试看?」
  「说的也是,那我就试试看吧。」
  加入奶粉和砂糖后,原本苦涩的滋味竟变得又甜又好喝。一开始就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嘛。这么一来,此刻我所要面对的课题大致上也算是解决了。现在不管要找我商量什么人生大事,我都有自信能用「所以呢,你想怎么做?」这种烂到极点的反问法来回应,而且要我重复说几次都没问题。
  「殿下特别支持我们这些『王之子』。所以每个『王之子』都非常仰慕殿下,当然我也不例外。而且啊,我最近好像特别受到殿下的恩宠呢。」
  糟糕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时候拉起纯爱之神的百合状结界!呜哇啊啊啊啊,甜蜜的电流正在我全身上下窜流啊!
  「为了不让我的眼疾继续恶化,殿下好像打算日后让我重新归化本地。你看,就是我脸上的妆……」娜娜伊指着自己的眼眶周围,「从我五岁发病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这是为了保护双眼不受到沙漠恶魔侵害而施行的咒术。照医生的说法,好像是沙漠中的沙尘和狂风所引发的风土病。」
  好、好可怜啊娜娜伊……
  想不到我的身边居然有如此不幸的美少女,真是太令我惊讶了。嗯?美少女?啊……说到娜娜伊……睫毛还挺长的嘛……
  「奈露莉所说的『眼睛不好』就是指这件事啊……」
  「我的视力并不差,只是偶尔眼睛会突然痒得受不了。尤其到了春天,这样的症状也会特别明显。」
  啊~在我的故乡,有些在杉林里工作的人也经常出现这样的病例呢。现代医学诊疗出来的结果都说是「不耐操」,我想这已经是现代医学的极限了吧。
  「那现在怎么样?还会痒吗?」
  「很不可思议,来到本地之后就没再发病了。」
  「那你只要一直住在本地就好啦,况且奈露莉都已经答应了嘛。」
  「可是……」娜娜伊垂下视线,「一直以来,我只有接受过成为一名士兵的训练,在本地定居的话,我该何以维生呢?」
  这种事我也不知道。只要遵从自治活动方针,说不定就能过着平定安稳的生活,但其中也有一些跟不上组织体制的废物存在。若真的有这样的废物,我肯定会是其中一员,想想这个世界还真是美好啊。
  「为了钱而活怎么样?」
  「为了钱吗……」娜娜伊手支着脸颊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比起没有钱,当然是有钱比较好。可是,我没有可以挣钱的办法,雷治有吗?」
  「再怎么样,我都有成为伊=舞的老公这招最后手段啊。」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忍不住笑了,「你把瓦吉的话当真啦?」
  我也跟着堆起笑脸蒙混过去,避免去详谈这件事。
  「我也不晓得以后该怎么活下去才好,如果能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就再好不过了。像是栽种花草来谋生之类的。」
  「你嘴上说不晓得该怎么做,但其实都已经决定好目标了嘛。」
  「我哪有决定,卖花哪能养得活自己啊。」
  「那就找其他工作,把花草当作兴趣呀。」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说到对自己有意义又有价值的工作,还是很让人憧憬的吧。」
  「既然这样,就努力想想有什么能靠花草赚钱的方法吧。如果在本地没办法靠卖花赚钱,你也可以到别的国家试试看啊。例如说,夏立克人都讨厌花,境内当然就没有专门卖花的业者,如果你能到夏立克开拓这一块市场,不就能独占利益了吗?」
  「面对一群讨厌花的国民,我是要怎么把花卖给他们啊?」
  「那就改变国民的生活模式,让花变得有其必要性啊。难得现在大家都是同学了,不如你就努力讨好殿下让皇室庭院百花盛开,成为国民们的范本怎么样?尊崇王室的我国子民一定会竞相买花的唷。」
  「哪可能有这种事啊。」哼哼!我对她肤浅的提议嗤之以鼻,「那个顽固的王女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花嘛。」
  「是这样的吗?」娜娜伊也学我哼哼笑了两声,「殿下可是把你之前探病带去的花装饰在房间里了唷。」
  从看不见的角度飞来的恋爱回力棒直接命中我的太阳穴,破坏了我脑子里专门负责「心儿怦怦跳」的器官。痛、痛痛痛痛死我了。胸口好痛啊。那是我从没经历过的疼痛。我现在就得立刻躺下来静养才行。

  我掏出怀表。
  「啊,已经这么晚了,抱歉把你留太久了。」
  「不,跟你聊天的这段时间相当有意义。下次我们再继续这个话题聊得具体一点吧。」
  娜娜伊收拾茶杯,用衣袖胡乱抹了抹沾上茶粉的桌面。餐桌晃动几下,原本在打瞌睡的那家伙顿时惊醒还吓到整个人弹了起来。



四月七日(第一曜日)
「每当你说出『谢谢』这句话时,一定都没有好事。」


  一
  在我体内爆炸的这股冲击,简直足以震碎我的五脏六腑。
  「那面镜子不是我的啦!」
  昏暗的室内回响着渴望正义的嘶吼。当余音传进耳内,我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肩膀上传来一股温和的力道,轻轻摇了摇躺在床上的身体。
  「雷治,起床了,雷治。」
  我听到瓦吉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搞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可恶,现在几点?」
  「你的表咧?」
  「在上衣口袋……不对,应该是在桌上吧。」我搔了搔头,「到底在搞什么?」
  房内突然亮了起来。电灯的光芒刺得我双眼生疼,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片白光。我顿时有种不安全感,赶紧慌张地坐直身体。
  亥金就站在我的房门口。
  仍处于混沌状态的脑袋思考着为什么这些家伙会在我的房间里。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没办法上锁的房间。连想做春梦也没办法安心。
  「两点二十五分了。」
  熟悉的怀表出现在眼前。我抱头将它挥开。
  「半夜两点?这种时候你们想做什么啦?」
  「你没听到广播吗?」
  亥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仔细一看,他还顶着一头睡得乱翘的头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世界软烂人大赛的会场了?
  「广播?」
  「自治委员要到委员会塔的大会议室集合啦。」
  「三更半夜的耶?」我倒回床上看着天花极。以前曾经听说过,联邦情报员会趁反自治活动分子熟睡的时候进行逮捕。在这种时候被叫醒,不管是谁都会想要暴动吧?
  「喂,快点起来准备,两点半之前要到场喔。」
  瓦吉把我的制服从衣架上拿下来。
  「先让我洗把脸。」
  我走下床,光脚踩在地板上。
  「换好衣服再洗吧。」他把衣扣解开,抖了抖衬衫。
  我心不甘情不情地把睡衣脱掉,站了起来。
  「现在是两点,也就是新的一天了吧?」
  「没错。」
  瓦吉接着把裤子递给我。
  「新的一周才刚开始耶……真希望至少在假日的时候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这也没办法啊,负责人就算在睡觉时也是负责人嘛。」接着把领带挂在我的脖子上,皱了眉头,「那啦——扣子总该自己扣吧。」
  「吵死了,我在扣了啦。」
  我由上往下开始扣扣子,但蹲在面前的瓦吉动作比我更快。
  「就会给人找麻烦,你跟殿下真是半斤八两耶。」
  「奈露莉?」我将衬衫下摆扎进裤头,「你也会帮她更衣吗?」
  「我们还在夏立克的时候会啊。」瓦吉把卷成一团的袜子拉开,一手交给我一只,「遇到她心情不好时可累人了,连袜子都非得要我帮她穿才行。」
  「好耶,多跟我说一点这类的事!」
  光想像奈露莉像个小孩踢着脚要任性要瓦吉帮她穿上袜子的模样,我的脑袋瞬间就清醒过来了。太厉害了,我的想像力!要是一般人铁定中毒的!
  「那我走了。」系好鞋带,我站起身,「我已经接收到你们热烈的讯息了,就让我用委员会的工作来当作回应吧。」
  「总之先叫他们把广播的音量调小一点。」
  亥金说完,便揉揉眼睛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雨停了。
  抬头眺望塔之森,被黑暗吞噬的云雾正往东边的天空移动。
  大会议室的座值采阶梯状排列。
  十二个班级X三个年级X两位=七十二名自治委员,大家都哀怨地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各自寻找自己的座位,这幅景象简直就是地狱浮世绘的第一幕。
  我的名牌出现在最下面一层第一排的桌子上。
  坐在隔壁座位上的卡蜜蕾正忙着对付睡到乱翘的头发。
  「有听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打声招呼坐下,但她正在跟绑头发的橡皮筋奋斗,没有转过来。
  「什么都没有。」橡皮筋发出啪的一声,「不管怎样,这么快就能参与到真正的会议,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我们的正面设有会被误认为是墙壁的高台,看起来像是干部委员的学生们并列坐在上头。他们的脑袋遮住了写着「自由、融洽、博爱」的横幅。就是为了居高临下的对待我们,才把高台盖了二、三层楼高吧——我在心里胡乱臆测。
  特别席里有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在审查会上跟娜娜伊吵起来的学姊。上次没比出个胜负,我真希望她们能再来一场激战好决定高下。但毕竟是私斗,还是选在隐密一点的地方比较好(像浴室之类的)。就由奈露莉、娜娜伊、学姊,以及我四个人来争夺锦标赛的冠军。既然要跟割耳奈露莉对抗,我登台的名字就叫「借胸雷治」好了!就算是(在性欲方面)体格有所差距的对手,我也想勇敢迎战。
  自治委员长索夫隆·塞福罗布,就站在位于高台中央的讲台上。
  「抱歉紧急召集各位前来,现在就开始自治委员会的全体会议。」
  会场响起拍手声。我也跟着一起拍手。
  「那么,现在就由我来说明案件。」索夫隆感觉比审查委员会时更加稳重且威严,「今天,四月七日凌晨一点左右,我们发现一条连结八高校地内外的地下密道。并确认当时有数名学生正潜藏在密道里头。这场会议本来是要讨论对那几名学生的处分,可是——」
  站在讲台上的索夫隆委员长微微倾身向前,双眼环视整间会场,「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去现场的学生防卫队虽然一度逮捕到他们,但后来又迳自将这群学生解散了,现在就连他们的名字和身分,甚至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大家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我的背后开始骚动起来。
  「大家都很清楚,学生防卫队的成员全是王国子民。他们敌视本地居民,同样也藐视委员会,这是王国子民采取的排外自治行为。以此为由,我们可以合理怀疑在密道中的学生都是王国子民。我们势必要处分这群利用卑劣手段擅自外出的人!必须强烈要求防卫队公开那群学生的相关资料!」
  热情的掌声覆盖了整片会场。我也配合着大家拍手,脑子里却思考着力才得知的消息。
  相较于自治委员会是只有本地居民才得以进入的组织,学生防卫队则是只准许王国子民加入的不良集团吗?算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我还得赶紧回去做好外出的准备呢。
  「不过请各位放心。我们已经掌握了足以立于优势的有利证据。抢先发现地下密道的第一目击者是一年十一班的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她现在已经被抓住。地下密道相关的资料,全都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娜娜伊?
  在餐厅和她见面喝茶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还记得她当时说正在通宵训练。
  没错,巡逻队——只有娜娜伊懂我们这些无法成眠的年轻人内心世界!感激不尽,为我们彻夜巡逻的娜娜伊……等等?娜娜伊不是去逮捕人,而是被逮捕了?被抓了还能在外头趴趴走?
  「你知道什么吗?」
  卡蜜蕾压低声音问道。我轻轻摇头。
  一旁的委员将资料递给站在讲台上的索夫隆。
  「向各位简述一下娜娜伊·多别卓尼嘉的供词。她于四月二日加入学生防卫队。因在母国的经历受到认可,所以她获准一边接受训练,一边执行日常勤务。昨天——从四月六日晚上到七日的早晨,原本预定要进行彻夜侦查训练。训练是以两人一组为单位。指导官是三年一班的克鲁裘·库路吉可。」
  我想起躲雨时遇见娜娜伊的情景。当时站在娜娜伊后方淋雨的士兵——昏暗的天色让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家伙吧。
  「七日半夜零时四十分左右,他们巡逻到第二迎宾塔附近时发现了可疑人物。准备上前盘查时对方却转身逃跑,于是她上前追捕。在追捕过程中因对方抵抗,她便用枪托殴打对方的脸。」
  脑海中浮现被娜娜伊担在肩上的那把木制枪托。那种沉甸甸的东西被笨蛋拿在手上用蛮力挥舞,实在是有够可怕。
  「在盘问可疑人物时,对方供称是我校学生,三年七班的麦克·麻可布。寻问外出的理由后,对方暗示有地下密道的存在。娜娜伊根据他的供词猜测密道位于第二迎宾塔的北方,便将麦克交给指导官,独自前往搜索。」
  实在很难想像娜娜伊的「盘查」或「询问」会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看应该是跟一般人的「战斗」差不多等级吧。
  「她在外墙附近发现伪装成水井的地下密道。潜入密道后,发现有九名学生藏身其中,便将他们一群人全带出密道回到地面。」
  里面居然藏了九个人啊。今天要是换了我潜进密道,得到的大概会是「这条密道是九人专用的唷。」这样的回答吧。这种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模式,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回到地面时,负责当班值勤的分队长跟数名队员已经等在那里了。是克鲁裘用无线电通知他们的。她将逮捕到的学生交给其他人,准备记录事件始末以备报告之需,分队长却命令她不得留下任何与本事件相关的记录。她提出反对意见。但那几个躲在地下密道中的学生已经被防卫队员带走,没一会儿就走出她的视线范围了。」
  我几乎能想像娜娜伊靠着手电筒或什么微弱的光线,缩着背脊努力做笔记的模样。真是笨哪,娜娜伊。这种事随便做做敷衍过去不就好了。你自己不也说过吗?那些家伙只不过是「装饰品」而已呀。
  「不久后,防卫队队长以下的干部们都接到传令。我们透过卧底得知情报,立刻派人前往现场,成功与娜娜伊取得接触。就过去的经验来说,我们对防卫队的包庇陋习相当熟悉。这一次的事件大概也会被他们暗中摆平吧。我们利用此点说服娜娜伊,她也承诺会以证人的身分协助自治委员会。我方拟了一份文件要求防卫队交出与此次事件相关的报告,而防卫队的回覆概略如下。『一、学生们是偶然间发现了地下密道,这是第一次进入。二、防卫队已严格训斥过他们,并让他们返回宿舍塔。经判断没有必要做出更严厉的惩罚,也就不需交待他们的姓名。三、地下密道的建造时间不明。四、要求引渡娜娜伊。该队员不仅违反队规,还对学生使用暴力,必须受到严格处分。』」
  会长话才说完,整间会议室立刻被怒骂声充斥。
  「反对引渡!」「防卫队实在太粗暴了!」「那群人是骗子!」「整件事都是他们安排的!」「驱逐他们!」「彻底抗战!」「彻底抗战!」
  我也配合大家大喊:「(居然穿上避免走光的毛内裤)不可原谅!」
  我们的抗议声直达云霄。我回过头悄悄观察起周遭的其他委员,有的人愤慨得站了起来,有的人挥舞拳头,彷佛大敌当前,每个人都激愤难耐地怒吼着。他们的声音跟怒吼的回音混杂在一起,促使他们表现得更加激动狂热。
  在这之中,有一道特别冷静有力的声音清楚地窜入我的耳膜。
  「我要求发言。」卡蜜蕾从位子上举手站了起来。
  「一年十一班的卡蜜蕾·卡米基达,请求发言。」


  二
  卡蜜蕾在一片喧嚣之中不为所动地举起手。彷佛被她的背影所震慑,委员们全都停止大放厥词的行为,闭上了嘴巴。大家都认得卡蜜蕾就是开学典礼上的新生代表。
  等到所有人都鸦雀无声,整间会议室恢复静谧后,会长才将手举向卡蜜蕾。
  「允许发言。」
  卡蜜蕾缓缓起身,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开口。
  「请问娜娜伊被关在哪里?是否可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她就在楼上,塔委员陪在她身边。
  一名坐着的干部回答了卡蜜蕾的问题。
  卡蜜蕾不晓得在纸上写了什么。
  「身为班上代表的自治委员,我要求与她会面。」
  「那就允许你吧。」
  会长应道。
  「韭且我提议会议结束后,我们委员会所有人一起探查地下密道。」
  听完卡蜜蕾的意见,那些干部委员们开始低头窃窃私语。
  她悄悄将一张纸条放到我的桌上。

  这是促成本地居民与王国子民共同组成新制委员会的机会,告诉我你的看法。

  「委员会跟防卫队是透过什么管道交涉的?对方负责人的姓名是?」
  卡蜜蕾强势地不断扔出问题质问干部们。
  我凝视着纸条上俐落的字体。机会——这个单字就是关键吧。
  对她来说,这就是机会。往「上」爬的大好机会。
  跟我没关系。跟娜娜伊也没有关系。
  「现在重要的,是让委员会跟防卫队在公开场合会谈。既然都摸清彼此的底细了,我认为继续互相仇视下去并没有意义。」
  卡蜜蕾结束发言坐下后,换我站起身。
  「同样是一年十一班的雷治·雷基伊兹,要求发言。」
  卡蜜蕾一脸讶异的抬头看着我。
  得到会长的同意后,我转过身背对讲台。视线受到层层向上排列的桌子所压迫,委员们全都低头俯视着我。
  「我要求委员会立刻释放我的同班同学娜娜伊。若有人想阻挠,那便是我的敌人,我会全力抗战。」
  会议厅内又传出了交头接耳的骚动。哼哼……这种喧闹声,做为我四面楚歌的序曲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如果要释放娜娜伊的话,就由我负责跟防卫队交涉吧。我在事件发生前不久,曾经和娜娜伊的搭档打过照面。对方应该还记得我,所以我想跟他谈谈。他一定会对我坦白的。只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先释放娜娜伊才行。」
  「雷治。」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让我停止挥动愤怒的指挥棒。
  「你打算忤逆委员会吗?」
  委员长皱起眉头。看起来虽然很嚣张,但待在下方的我可是清清楚楚看见你心中的小裤裤了唷。他如果是偷窥胸罩派,这应该会是一场精采的对决吧。
  「委员会跟防卫队都是我的敌人!」
  我的名字虽然写作「雷治」,但得要念成「风」,是个无比自由的存在,「自治活动的前人曾经丧志屈服于权力或武力吗?不,从来没有!自治活动万岁!」
  刹那间,整间会议室回荡着针封我的咒骂。除了人格攻击之外,「去死啦」、「烦死了」之类的叫骂也没间断过,大家都沸腾起来了,简直是称得上祭典的庆祝会嘛。
  我坐回位子,在卡蜜蕾传给我的纸条背面写上「听清楚我的想法了吗?」后递还给她。她给我的回应是对准侧腹的一记直拳。女生就是在这个时候由折断的肋骨所诞生的。这就是为什么看到女生总会想好好珍惜她们的原因。世界真是太美妙了。虽然最终还是会被制裁的火焰包围而迎向毁灭就是了。

  会议就在变成针对防卫队的挞伐大会中结束。讨论过程中,跟事情进展扯得上关系的只有向防卫队要求引渡所有与地下密道一案相关的学生,以及视状况要将此事呈报八高自治委员会的上层机关——联邦学生委员会这两件事而已。换句话说,委员会不会采取任何行动,也做不了任何事。
  前往地下密道探查的途中,在穿越内环路附近的黑暗角落时,卡蜜蕾突然扯住我的皮带。
  「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吓了一跳的我忍不住停下脚步,她则露出一副恨不得把我摔出去的狠样步步逼近。我的左手完全被她的右手制伏,连领带都被一把扯住。这样不行啦,你这么用力握着的话,我会……
  「是你叫我表达意见的呀。」
  「我可没叫你『说出口』,只叫你『告诉』我。这跟你的意志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只是想救娜娜伊……」
  「是喔?你觉得跟委员会和防卫队为敌可以帮到娜娜伊?你到底是凭哪一点这么认为的呀?」
  分明就知道我没有根据还这样问,性格实在有够恶劣。女生就是一群明知道我们无法老实回答「我看到你的内裤罗!」,却还硬要问「你看到了吧?」的生物啊。由「我一直注视着你。」开始的恋爱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啦。
  「是怎样?你是笨蛋吗?到底想干么啊?才想说你似乎赚了一点无聊的分数,现在又因为一时的情绪失控跟委员会吵架。你究竟在想什么呀?」
  在我准备老实回答「什么都没想啊」之前,卡蜜蕾已经用她的大屁股把我撞飞,让我的屁屁跟湿掉的地面做了亲密接触。她的声音从夜色另一头传来。
  「我不管你跟班上同学玩什么相亲相爱的扮家家酒游戏。但在委员会的时候,没有我的允许,麻烦你不要随便发言。」
  脚步声逐渐远去,留下我一个人被放置PLAY。

  三
  我们前往委员会塔的最上层去会见被囚禁的娜娜伊公主。娜娜伊对我们实地演练了当时是如何拷问出地下密道的位置。结束后回到宿舍塔,本来想小睡一下,结果被瓦吉逮个正着,在被迫重现娜娜伊是如何痛苦地被剥夺身为一名学生的尊严过程中,不知不觉天也亮了,我才刚钻进被窝准备睡个好觉,马上又被瓦吉叫醒顺便带去吃早餐;在餐厅里,我对奈露莉报告娜娜伊是如何玩弄可怜的猎物「我会一五一十全说出来,求你不要再踢了」边听着对方的求饶边持续加重攻击,说着说着连食欲都没了。
  少了娜娜伊的这段期间,卡蜜蕾加入我们,今天围坐在桌旁的和昨天一样还是十一个人。
  「这些是娜娜伊列的必需品清单,待会儿送过去给她吧。」
  卡蜜蕾递了一张纸条给奈露莉。这样就显得她比我还要关心娜娜伊,在他人心目中留下好印象了嘛!真是狡猾!
  卡蜜蕾抬起疲惫的视线瞪着我。
  「雷治,今天的外出取消了喔。」
  「咦?」我稍微喷了点茶,「取消了?」
  「现在防卫队禁止学生出入校园。听说还派兵去守门,不过究竟有几个人我也不清楚。」
  哑口无言了。我现在比那些藏在地下密道里的家伙更需要地下密道!
  「今天一早就要开会,你也没办法偷跑出去。对了,地下密道已经被防卫队炸掉堵住了,大概是想湮灭证据吧。」
  还真是个短暂的梦啊……您说是吧,奈露莉殿下?
  「虽然有正反两面的评价,但我以娜娜伊为荣。因为她勇于挑战不法。正义是我们夏立克的美德。」
  奈露莉又开始阐迤她的理念思想。
  「我也觉得娜娜伊这么做是对的。逮捕那些在暗地里干些肮脏勾当的家伙本来就是应该的。」
  萨嘉大人忙着取悦他暂定的未婚妻——奈露莉。
  「由平常就偷偷摸摸干些肮脏勾当的人来说这种话,果然很有说服力耶。」
  秀娜尖锐地攻击她的丈夫萨嘉.「只要有洞的话」,瑟加基先生。

  大伙儿才走出餐厅立刻就被人潮淹没。大布告栏那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让臣先行去查探一下吧。」
  说完,瓦吉立刻挤进人群中。
  「我也去、我也去!」
  米卡也跟着冲了出去。秀娜慌忙地迎札她身后。
  「到底又怎么了?」
  萨嘉大人一脸无奈的低语。
  「聚集这么多人,不是发放粮食,就是公开处决吧。」
  奈露莉直接把自己国家内部混乱的状况拿来套用了。
  ▽垫起脚往那头观望,「人山人海的,妤像全校学生都聚集起来了耶。」
  就在这时,瓦吉像只气喘吁吁的小狗跑了回来。
  「殿下,明天开始好像要停课喔。」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防卫队呼吁王国子民罢课的样子,要对自治委员会抗议之类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
  瓦吉一脸期待被称赞的表情。
  看到瓦吉的模样,○不禁大发雷霆。
  「笨蛋!你敢在娜娜伊面前说这种话吗?她还被关着耶!」
  瓦吉瞬间像颗泄了气的皮球。哎,他本来就是笨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真无聊。」卡蜜蕾吁出一口气,「我还是会去上课的。」
  「其他学生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亥金耸了耸肩。
  「那啦——」奈露莉旋身撩起裙子,「不管是谁,胆敢妨碍我读书的人都不可原谅。我会狠狠教训他们的。」
  「那么,要抵制联合罢课的意思就是……」瓦吉的手在半空中比过来又晃过去。
  「我们还是要去上课吗?」
  「这太便宜他们了!就由我奈露莉亲自揪出抵制上课的家伙,一个个把他们带进教室!」
  「这样的话,殿下也没办法待在教室里,立刻就会成为抵制上课的一员了耶……」
  「那啦——」
  在一个急性子跟一个笨蛋之间,萨嘉大人忍不住插话。
  「好了好了,先冷静一下。联合罢课是不会发生的啦。」
  「不对不对,哥哥,等一下。」米卡从一大群学生中挤出来,「大家都,怕军队。应该,不会,来教室。」
  秀娜也跟在她身后回来了。
  「防卫队在布告栏前紧迫盯人,根本不给人反对的机会呀。」
  「我觉得集体罢课满好的。」○环视着班上同学的面孔,发话道,「你们想想嘛,现在娜娜伊可是被逮捕了耶?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只是少一个人,但这样就不是我们十一班了。至少我不认同。在娜娜伊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去上课的,虽然这样就顺了防卫队的意……不过只要能表达我的立场,不管是联合抵制还是什么我都会去做。」
  为了安慰连声音都有些哽咽的○,萨嘉大人默默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
  站在他们身旁的伊=舞却在这时全身发颤。
  「伊=舞,你怎么了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似乎吓了一跳,怯怯地抬起头看向我。像是为了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而紧紧咬着下唇。
  「但是……我——」
  她的声音被突来的一声巨响掩盖。
  几乎是同一时间,塔之森被一道像是绷紧后弹飞的声音给贯穿。
  萨嘉大人立刻护住米卡跟秀娜。瓦吉虽然立刻往奈露莉冲去,但途中就因受到冲击而不支倒地。
  布告栏前面挤满了试图趴在地上跟拚了命想逃出去的学生,眼下是一片混乱。
  「各位同学,请先冷静一点!」卡蜜蕾为了吸引大家注意而奋力挥手大叫,「这是防卫队在爆破地下道!并没有危险!」
  「咦……」亥金张大嘴,呆滞地凝视上空,「那个难道也是防卫队干的好事?」
  我顺着他的视线瞥去。
  若要比喻,就像是天空布满了鳞片,且正一片片剥落的情景。
  位于南方宿舍塔的屋顶附近飘舞着无数的白色物体。其他宿舍塔的天窗同样也出现大量相同的物体。刹那的静止过后,便随着重力殡落。
  彷佛置身梦境中,那些白色的物体缓缓地飘落到我们眼前。头顶上传来类似鸟儿振翅的声响。抬头一看,这次则是有许多黑色的四角形物体从委员塔飘降。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原来是反光的关系。因为反光,我才会把那些东西误以为是黑色。
  那是曾在新闻影片中看过的情景。第二维新的时候,从成为战场的街道建筑物中飘落的五彩纸屑。不知是风吹或是人为,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以为那是从建筑物中喷出的鲜血。
  互相推挤的学生们现在也都露出困惑的神情盯着从天而降的纸屑。最终,这些纸屑还是公平的落在伫立于地表的孩子们面前。我迫不及待地探头窥探亥金抓在手里的纸张。

  割耳奈露莉割掉了亲生手足的耳朵,
  是他们国家里的鬼之子。

  天蓝色的墨水印刷出这几个大字,感觉甚是诡谲。
  「不要捡!叫你们不要捡!不准看啦!」
  瓦吉发了疯似的吼叫,恶狠狠地抢走其他学生手中的纸片。
  「瓦吉,住手!」奈露莉伫立在纷飞纸片中,甚至没有护住自己的眼鼻耳朵,「丢了这么多张出来,清也清不掉的。」

  「这样的恶作剧实在太恶劣了!」
  萨嘉大人拍落仍飘舞在空中的纸片。
  「奈露莉,这是骗人的吧?」▽抬手护住头冠开口,「什么割掉亲生手足的耳朵,这种事实在……」
  奈露莉环视我们几个同学的脸孔,嘴唇有些颤抖。
  「是真的。」
  「殿下……」瓦吉跪在她的跟前,「这件事不要再……」
  奈露莉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彷佛正让专属画家替她绘制肖像画般,无所畏惧地挺起胸口。
  「我割下了七个亲生手足的耳朵。三个哥哥、三个姊姊,还有弟弟,他们的耳朵都被我割下来了。为了夺取他们的王位继承权、为了成为王,我割下他们的耳朵。我突击、囚禁他们,不由分说地割下他们的左耳,而且只用了一个晚上。他们恐怕再也没办法在我的臣民面前现身了吧。我将那些耳朵用线串起,在父王的面前——」
  「殿下,已经够了,殿下。已经够了,真的……」
  瓦吉抱住奈露莉的脚,身体蜷缩成一团。
  从宿舍塔纷坠的纸雨虽然已经停止,但还有几张在我们四周围飘然舞动。周围的……我感觉全校师生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几个人身上。
  亥金跟○▽◇将中伤传单举在胸口,好像他们接下来要说的台词都记录在上面似的。米卡遮住了自己的耳朵。奈露莉的手温柔地在瓦吉头上轻抚着。
  「这在王族里是常有的事。没错吧,各位同学?」萨嘉大人摊开双手,「无法成为王者的家伙,当然会认定成为帝王的我们是残酷的掠夺者。这是无庸置疑的。王者必须掠夺。但是,真正的国王会给予众人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的大嗓门反而让周围的其他人离我们更远了些。
  浸湿的纸片漂浮在通往内环路上的积水里。我走近,把它们捡了起来。却有更多纸片覆盖在地面上。如果再下场雨,这些纸片就会溶解,遍地新生的草皮可就完蛋了。第二性徵的初生毛发(注14)……这是激励我们的魔法关键字。我弯下腰,一张张将它们捏烂捡起。两手渐渐感到沉重,且湿冷。纸片一点都没有减少。散落在黑色的土堆上,随处可见绿色、白色,还有天空色。
  「雷治,还不快住手!」
  听到喝斥,我忍不住缩起身子。儿童委员的老师曾经说过,不可以阅读跟政治相关的传单。那很有可能是活动的敌人所散布的东西唷。
  「雷治,该去委员会报到了。喂,你有在听吗?」
  卡蜜蕾站在我的身后。
  注14新生的草皮与第二性徽初生毛发的日文相同。
  「我有在听啊,可是这些东西不捡起来的话……」
  我盯着手中被捏得破烂不堪的纸片。
  「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全部捡完的。好了,快点走了。」
  卡蜜蕾抢走我手中的废纸,旋身往委员会塔的方向走去。我只能乖乖跟在她后头。
  「雷治!」
  伊=舞唤住我。她跟其他的女孩一起将奈露莉围住。
  「我们会在老地方举办读书会……等你会议结束就过来吧。」
  我举起湿漉漉的手挥了挥当作回应。捏得烂烂的废纸团三三两两掉落。

  爬上委员会塔的阶梯,我对走在前方的卡蜜蕾开口。
  「喂,卡蜜蕾。」
  「怎样?」
  「你总是在提醒我时间呢。」
  「有吗?」
  「嗯,谢谢你。」
  「每当你说出『谢谢』这句话时,一定都没有好事啊。」
  水滴不停地从她握在手中的纸团中滴落。


  四
  「事实上,防卫队的做法跟政治委员所做的都差不多。就连草率的部分也让人感觉到自治活动草创初期的冲动与活力,这就是自治活动精神已经渗透王国的最佳证据。」
  委员长跟干部们手中都拿着传单,正从容不迫地进行对话。
  「炸掉地下道应该是信号吧,这倒是挺机灵的。」
  「这些传单是在哪儿印的呀?」
  「防卫队营内不就有影印设备吗?以前就确认过他们会自己印刷物品了,不过要印这么庞大的数量应该很辣手吧?再怎么说,都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呢。」
  卡蜜蕾敲了敲桌子引起干部委员的注意。
  「请立刻裁决对防卫队的处分,他们已经是累犯了。」
  委员长佯装不解。
  「可是还不清楚他们的动机……」
  「动机已经十分明显了。透过毁谤奈露莉,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孤立那几个想保护同为夏立克人的娜娜伊的自治委员。」
  委员长搔搔头。
  看着他的反应,卡蜜蕾顿时脸色一沉。
  「你不诚实。面对我们时极力闪避话题,背地里却和防卫队偷偷交涉。」她指着走进会议室的男子,「别再透过密使搞怪,直接公布跟他们的谈话内容如何?」
  委员长与干部们面面相觑。
  「这是误会,我们只是去收集情报而已。」
  「情报?什么情报?」
  委员长将那个审查委员会时也在场的女子招上讲台。
  「现在开始,由榭咪·圣妙卡向大家简单报告一下目前为止已经知道的状况。」
  对着在场所有人说完这句话后,会长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我们蒐集了奈露莉以及夏立克王国的一些情报。」
  在审查委员会上与娜娜伊针锋相对的榭咪,圣妙卡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剪贴簿。
  「奈露莉在两年前被册封为王位继承人。原本的王位继承人是她的哥哥,最后却被废了太子之位。这一点应该与不久前校园内到处散发的传单内容有所关联。如同各位所知,东部各国十分限制报导的自由。在东部国家之中,也只有离本地较近的多雷索卢卡王国有报导出夏立克王国政变、奈露莉被立为王太女一事。宣布立奈露莉为王太女后,曾经发生大规模的示威,当时王室还派军镇压——《多雷索卢卡自治活动通信》曾有过这样的报导。」
  奈露莉的过去也未免太黑暗了吧!国家规模!黑社会!地上的乐园!
  「有趣的是,在册立奈露莉为王太女后,夏立克王国对本地采取的政策就出现巨大的变化。从多别卓王亲自拜访本地为开端,夏立克不仅招揽本地企业、共同开发地下资源,为了促进王国军队趋向近代化而聘雇了军事顾问等等,在这两年内迅速加深了与本地的关系。其他国家也对这样的大动作表示疑虑。由于本地的影响力遍及全地域,邻近的国家都相当担心是否会恢复到第二维新前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的自治活动先驱并非本地而变成王国了吧。榭咪,谢谢你带来的情报。」
  委员长重新回到讲台,「对于在旧共和制下苟延残喘了三百年,好不容易终于独立的王国子民而言,亲近本地的夏立克无疑是只害群之马。这次的骚动不过是王国子民间的内哄。我们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帮忙仲裁了吧?虽然不怎么甘愿啦。」
  「你这个败北主义者!自治委员怎么能限制自己的行动呢!」
  卡蜜蕾用力一拍桌,不由分说地举手表达反对。
  「情况已经不同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出防范防卫队要求集体罢课的对策呀。」
  语毕,委员长要求卡蜜蕾坐回座位上。
  卡蜜蕾的动作像是坐下了,却在其他人没注意时狠狠地往椅座挥了一拳,嘴里喃喃念着「没用的丧家犬」之类的抱怨。
  二、三年级的委员们开始讨论起来。才刚加入自治委员会的我还无法分辨谁是谁,也就没办法了解话题的确切走向。但委员们的意见大致可以分为两派。
  一派是:「如果真的集体罢课,自治委员会势必得负起连带责任,不如拜托联邦学生委员会或是地方教育委员会暂时安排全校停课(集体罢课一事将不会留下公开记录)。」这一派的主要诉求是争取时间。
  另一派则是坚持:「就算王国子民要采取集体罢课做为抵制,本地居民也要继续出席授课。」也就是想靠时间来解决问题。
  直到目前都没有提到娜娜伊跟地下密道的议题。
  替需要解决的问题排出优先顺序是很重要没错,但你们也变得太快了吧。打算就这样忽视弥漫校园内的恶意吗?麻烦对自己的黑暗面诚实一点吧。
  「卡蜜蕾,我有些意见想对委员们说。」
  我悄声对正一边生闷气一边做笔记的卡蜜蕾开口。
  「你有什么意见?」
  「我要找防卫队的碴。不过可能也会顺便雷到你口中『没用的丧家犬』就是了。」
  她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些,但马上又转过头去,「随便你,在自治委员会本来就可以自由发言。」
  「是你说要得到你的许可才能发言的耶。」
  「那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真是讨厌的家伙。笨蛋——笨蛋——你老妈个○○××啦!
  「请求发言。」我举起手,「现在有比集体罢课更迫切的问题。」
  正忙着在个人意见上做口舌之争的委员们没听到,不过居高临下的委员长倒是注意到我了。
  「请说。」
  在委员长的敦促下,我从位子上站起身。
  「我提议大家一起动手把散落在校内备处的传单清理干净。」
  「这种事叫那些乱撒传单的家伙去负责啦!」
  某个委员丝毫不隐藏怒气扬声大喊,「没错、没错!」其他人也跟着同意。真是群白痴……传单如果被迅速地销毁掉,肯定能吓吓那些散布传单的家伙不是吗?如此高深的计谋,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呢?
  我使出各种手段,像是传家的宝刀——人间之锁、吟咏歌颂、绝食抗议、拖延战术、大拍马屁、静坐抗议、与委员会较劲、丢石头、胜利宣言、哼唱「草皮在哭泣」之诗、利用小孩、故意叫学长「马麻」、痛哭等等,宣扬了一小时环保与和平的主张之后,终于获得了支持者。
  「我赞成雷治同学的意见。我也想要参加维护美丽草坪的活动,请大家也一起帮忙。」
  开口的是一年十二班的韩雪·汉席兹加同学。嗯,这女的有前途。等我的雷治千年王国建立好之后,希望她帮忙经营我的度假胜地「曼陀罗小屋」。
  「也一起招募防卫队的有志人士吧。立场虽然不同,但爱护校园的心意应该是一样的。」
  多么博爱啊!这样应该可以动摇委员长的想法了。好,就把『杨柳小筑』跟『繁盛殿』也交给你管理吧。
  之后陆续有志愿者表明想加入,委员长决定让提案的我负责这件事。想不到我的身价竟一夕之间水涨船高。
  会长看了眼手表,跟干部们讨论起来。
  「那么,问题差不多都厘清了,先暂时散会吧。自治委员再厉害也敌不过饥饿嘛。」
  会长的幽默让大家笑了出来。
  「午餐过后,要临时召开四十八人委员会ДКБ48,讨论针对集体罢课的对策。一年级由卡蜜蕾跟韩雪以代表身分出席,会场就在这里,三十分钟后开会。」
  卡蜜蕾在桌底下摆出了小小的胜利姿势。哼,这家伙挺快就崭露头角了嘛。话说回来,另一个代表是韩雪?咦?是刚才那个女生吗?不是要跟我一起劳动服务畅快淋漓地流些舒服的汗喔?难道不能透过我纤细的手腕一并达成美化校园跟建立千年王国的两大野心吗?啊啊,美梦逐渐远去……我连王宫守卫的制服都设计好了说……(材质是充满未来感的闪亮风格。迷你裙?无可奉告啦!)
  会议室的气氛不再紧绷,嘈杂如雨声般渐渐充满整个空间。
  卡蜜蕾边看着自己的笔记,边有节奏地摇晃脑袋。
  「你好像很高兴嘛。」
  听我这么说,她扬起眉,给了我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因为委员长并不如我以为的那么没用。」她把笔记放进口袋,「你就一步一脚印慢慢地赚分数吧。」
  「我就打算这么做。」
  我站起身,环视了会议室一圈,几乎所有委员都在朝出口移动,但仍有几个人坐在位子上。我轻轻挥了挥手,引起他们的注意。
  「等吃完午餐再开始清理的作业吧。一个小时后在大布告栏前集合怎么样?」
  他们用拍手回应我的提案。混乱又嘈杂的出口虽然听不见我们这边的声音,但还是能清楚看到。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体内的工蜂不停叫嚣。拿出连繁殖能力都舍弃似的狠劲,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会议室。


  五
  在我穿越森林,一口气冲进温室时,农艺队员们正在悠闲地喝着下午茶。
  「嗨,雷治。」队长正在研究灌溉设备的目录,「今天无法外出了,真是可惜。」
  「是啊,只好等下次的机会。」
  学长们特别为我空出一个位置,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坐下。沙黑姆往我面前放了一只茶杯,替我倒茶。
  「上头的家伙们大概搞错了以为我们是出去玩吧?要是错过播种时期,他们能负起责任吗?」
  我困惑的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这时二年级的学长反倒出了声。
  「喂喂喂,你怎么可以怪雷治呢。」
  「啊?不是啦,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怪他。雷治,要不要吃饼干?」
  我从被撕开的包装纸袋中抓了一把饼干,开口直接切入主题。
  「各位学长有看到外头那些散落的传单吗?」
  「有啊,什么割耳奈露莉之类的。」
  队长回答后,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委员会的有志人士要帮忙一起清理,所以想跟你们借些工具,不晓得方不方便?」
  「当然可以呀。」队长看向温室一隅,「那里有竹耙、竹篓跟火钳。工作用的手套还有新的吧?」
  「手套就收在队长脚边的箱子里。」
  「铲雪用的铲子大概派不上用场吧?我是说最大的那把。」
  「焚化炉的火要是不够旺会烧不完的,我去去就来。」
  学长们陆续离开座位起身准备,甚至不过问我的目的,我(边吃饼干)、心里只有无尽的感谢。
  只有沙黑姆还坐在原位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才觉得疑惑,下一秒他就「啊」的一声叫出来,还拍响了双手。
  「奈露莉就是那个吧?雷治拿我的花去送的对象?」
  唔……怎么会被发现的?
  「是的。那天她刚好感冒了,所以我去探病……」
  「那边的宿舍塔委员跟我同班,是她告诉我的。」
  宿舍塔委员实在太可怕了。深知校园内交友关系的他们根本就是利用人际网路在侵犯我受欢迎的权力嘛。怪不得你们会没人爱啦。
  「你跟奈露莉同班?」
  「嗯,没错。不过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同班同学而已。」
  本来是想随便混过去的,但怎么越解释越可疑呢(汗)。
  其他几个学长也盯着我露出腐败的奸笑。
  「挺有一套的嘛,雷治。」
  「这么大器的家伙怎么会委屈在我们农艺队里呢?」
  「干脆从明天开始当队长好了。雷治队长!」
  与挖苦我的学长们成对比,沙黑姆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
  (该不会是在生我的气吧……?)
  我把自己越缩越小,默默啃着饼干。偏偏在这种时候,嘴里的饼干就像老巫婆的皮又乾又涩。真想快点把这些东西咽下去,对众人露出乖巧无害的表情啊!
  沙黑姆祈祷似的十指交握,双眼深深凝视着我。
  「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解开我们农艺队的诅咒。」
  「啥啊?」
  回应沙黑姆的时候,我嘴里的饼干屑喷了出来。难道自古流传的预言早就注定我会加入农艺队吗?
  「很久以前,农艺队的男女比例本来是各半,但近四十年来都只有男生加入。虽然也曾经积极招募,可是都以失败告终,现状就如同你看到的一样。有一说是因为建造温室的时候破坏了女王蜂的巢穴,所以才受到诅咒……」
  沙黑姆低声说着人类灭亡的可怕。
  要我解开诅咒……意思是叫我拉拢女生参加农艺队吗?而那个女生是奈露莉?别开玩笑了!以他们的信仰来说根本不可能嘛!
  但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容不得我说不。
  「我会默默努力的(只有农艺)。总有一天一定会开花结果(只有农艺)。」
  我用模棱两可的言论草草带过这个话题。
  沙黑姆的脸色这才终于好转。
  「好,我现在去问问畜牧班,他们应该也有些工具。」
  沙黑姆把茶一口气喝光立刻站起身,我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告诉我在哪儿吧,我去借就行了。」
  「没关系啦。」队长把手搁在我的肩上,「就白我们先开始吧。」
  「但这是委员会的工作,而且大家都还在休息……」
  队长指向那些收集来的竹耙跟竹篓,对咕哝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开口。
  「难道你打算自己搬那些东西吗?人手多点才好吧?」
  「就让我们把无法外出的怨气发泄在这上头吧,」
  「烧垃圾我们可是专业级的唷。」
  啊啊,试图伤害奈露莉的恶意漩涡(主要还是奈露莉自己搞的鬼啦)似乎没有吞噬危害到农艺队。
  「真的谢谢,那就麻烦你们一起帮忙了。」
  我只能深深低下头向大家道谢。

  畅快的疲劳感让身体热烫烫的,我走进读书会所在的图书馆。忙着校园清理工作,再回过神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防卫队派遣来的学生穿的并不是迷彩服而是学生制服,跟自治委员看起来并无两样。而且还比我们更勤劳俐落,工作效率相当惊人。大家合力把回收来的传单全部丢进焚化炉里烧个一干二净。
  这跟是自治委员或是防卫队没有任何关系,而是我们合力完成了一件大事。光是这样就值得高兴。那些坐在会议室里批判防卫队的家伙们是不会了解这种感觉的。获得成就感之后,一直被压抑的我似乎也完全解放了。感觉好到几乎马上就能成为新世界的神。
  我这个神之子的降临,对在阅览室里的同学们来说是该大肆庆祝一番没错,那么今天就来个盛大的派对吧。喂喂喂,麻烦各位小心呵护。要是被你们玩到坏掉,就算是国王陛下也无法让我恢复原状唷?
  「你真慢。今天的进度已经结束了唷。」
  瓦吉笑着说。反正所谓的今天还不是会不断上演重复到死。
  「辛苦了。花了不少时间耶。」
  ▽说道。
  「因为事情挺多的嘛。」
  「集体罢课的事怎么样了?」
  ○接着开口。
  「卡蜜蕾应该正在跟委员会的干部讨论吧。」
  我入座。看了看周围,似乎少了几个人……
  「萨嘉大人他们咧?」
  「他们在商讨要不要参加罢课活动。」
  奈露莉的语气透露着遗憾。
  「毕竟在大维新的时候,麦尔曼基就是独立派负责打头阵的国家啊。」亥金撑着脸颊凝向窗户那头,「如果王国跟本地对立的话,基本上他们还是会站在王国那一边。麦尔曼基就是这样的国家。这样想的话,他们的行为就很合理了。」
  「还装模作样说什么『这也是旧王的使命啊』。」
  ▽模仿萨嘉大人的语气,虽然不怎么像,但是○笑了。
  「对我来说很难理解。从西方人的观点看来,不管是本地或麦尔曼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
  「他也有他的立场啊,而且还得顾及到秀娜和米卡。」
  伊=舞躲在▽的背后喃喃开口。
  到方才为止盈满我内心的充实感瞬间消失无踪。如今只剩一层表皮,十分不堪入目。
  我看着空置的位子,忍不住嗫嚅。
  「读书会还是多一点人好啊。」
  我真的打从心里这么觉得。一开始虽然是为了掩饰与伊=舞之间的事才创立了读书会,但当初的目的早已被我抛到脑后,怎样都无所谓了。
  奈露莉将课本和笔记一并拿起,在桌上敲了两下发出「咚咚」声响,好让书本的边缘对齐。
  「我跟瓦吉要把今天上的内容带去给娜娜伊。」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双眼盯着我,「一起来吧。我允许你参加我亲自主持的盛会,就如你所说的,读书会多一个人也好。」
  「知道了,我们走吧。」
  我也跟着起身。
  「好,那我去帮你找课本。」
  瓦吉说完就打算任意搜查其他的房间,我赶紧用弱弱的拳头+刻薄的贱嘴双管齐下阻止他。

  来到囚禁着娜娜伊的委员会塔后,奈露莉露出满脸笑容向一楼柜台的塔委员打招呼。
  「辛苦你们了。」
  总是不可一世的她竟然令人意想不到的客气,甚至命令瓦吉献上伴手礼。
  「这是夏立克的名产,叫羊羹,很甜喔。」
  手里拿着红红黑黑棒状甜品的两名委员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奈露莉表明来意后,其中一名委员便站起身准备为我们带路。
  二楼的大会议室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们从门缝观察了一下状况,会议似乎还在进行。到底会不会真的集体罢髁呢?
  「爬这么长的楼梯可辛苦了,身为王国代表,我衷心感谢你们如此辛劳地照顾我的臣子。」
  奈露莉刻意拉高音调,走在前头的委员只得回她一抹苦笑。
  「我臣是否待在上了锁的地方呢?」
  「不。依照规定,委员塔提供住宿的房间从外头是不能上锁的,只能从内部上锁。」
  委员的回答让奈露莉发出一声喟叹,赞扬起委员会宽容的作法。
  抵达最上层俊,委员大声宣告奈露莉一行人到来。
  眼前是两扇并列的房门,没多久其中一扇就打开了,穿着迷彩服的娜娜伊从房里探出头。一见到奈露莉便急忙屈膝行礼,委员出声要求她签署文件。一旁的奈露莉踢了踢床板。
  「好硬的地板。对于你们的款待,我实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奈露莉悄悄走近确认文件资料后准备转身离去的委员。
  「请好好享用吧,这东西很甜呢。」
  她压低声音,从袖子底下掏出一包(糖果)递了出去。露出一脸困扰表情的委员讪讪离开了。
  直到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奈露莉才撩起裙子下摆。
  「这里的委员真是腐败。受贿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为了甜食大概连父母都会出卖吧。」
  明明是自己硬塞到对方手中的,还在这边找碴个没完。
  将双手背在身后,奈露莉低头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娜娜伊。
  「娜娜伊,他们有给你足够的食物吗?」
  「有的,殿下。」
  回答问题时,娜娜伊依然低垂着头。
  「有足够的肉类吗?」
  「有的,殿下。」
  「那些肉有足够的脂肪吗?」
  「有的,殿下。」
  现在是没别的好问了吗?真是的,就算是肉食动物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们有给你足够的水吗?另外,你的身体跟床铺是干净的吗?」
  「是,关于这方面就……」娜娜伊的语气开始含糊不清。
  奈露莉在她身边绕了几圈,制造出无形的压力。
  「那个,因为我被禁止外出……」娜娜伊显得有口难言,「如厕方面就……该怎么说呢,他们是有在房间里准备简易的便器……」
  「那啦——」奈露莉暴跳如雷,「对待有荣耀在身的俘虏竟是如此待遇,真是不知羞耻的民族!」
  「虽然不知道来自哪个国家,看样子似乎没有受过像样的教育昵。」
  瓦吉为了配合自己的主子,吐出几乎要与八高全校为敌的盲目附和。继续树敌下去是想要怎——样——啦!
  还没闲到想继续看他们君臣之间的爱国表演,于是我提议开始念书。娜娜伊安排我们刭另外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桌子跟两张椅子,显得特别空荡冷清。
  奈露莉跟她那唯命是从的忠心仆人直接往地板一坐,用最原始的姿态开始进行读书会。猴子老大奈露莉颐指气使地要求我们打开课本,她不过是把从伊=舞的讲课内容照本宣科重复了一递,却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但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对我们提出质询的态度,或是大声激励等等,都让我深刻感受到她的独裁者资质。
  约莫过了一个钟头,之前那个领我们前来的委员会塔委员敲了两下房门后走进来。
  「再过不久餐厅就要送晚餐过来了,你们也要在这里吃吗?」
  奈露莉谦逊地表示感谢,领着瓦吉到一楼拿四人份的晚餐。
  等他们的脚步声远离后,娜娜伊才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没用,竟给殿下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次的麻烦规模都已经扩大到把整所学校都卷进来了,但想想还是别告诉她比较好。面对这种责任感极强的家伙,若是给她太多精神上的压力可是很危险的,更遑论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就让我使出全力让自暴自弃的娜娜伊随波逐流享受欢愉,她所感受到的每一分快乐都会堆积在平原上,因为蕴含了丰富的养分,这里也将成为适合开发农业的土地,最终将会诞生出全新的文明——当我忙着玩起雷治帝国的序章时,奈露莉和瓦吉也端着装晚餐的托盘回来了。
  「楼下的会议室好像还在讨论,看来明天的集体罢课是避免不了的。」
  「真是的,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嘛。」
  这两个家伙……
  「集体罢课……这是怎么回事?」
  娜娜伊那张呆脸逐渐失了血色。别提不就没事了,偏偏奈露莉那丫头还从头到尾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娜娜伊听着听着眼神愈来愈呆滞,还流了一身的汗。彷佛完全迷失了自己的真心,现在只要轻轻一折就能把她捏碎了。
  奈露莉倒是笑得一派轻松。
  「你用不着担心。卡蜜蕾和雷治这两个自治委员正努力为了你到处奔走,我自己也有一些想法,」
  好啦好啦,所谓「笨蛋的想法就跟放空休息」没两样,简短的一句话就能压得奈露莉哑口无言了。就这点来说,我可是有乖乖地身体力行在努力喔。啊,糟糕,说穿了我也只是捡捡垃圾而已。
  我刻意不跟娜娜伊对到眼,只顾着低头扒饭。
  吃完晚餐后,奈露莉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毛织品递给娜娜伊。
  「我织了条腹卷,你要是着凉了可不好,穿上这个吧。」
  娜娜伊万般慎重地接过,轾抚着腹卷开口:「这、这种触感……」听起来就像腹卷解说员才会说的话。
  「这腹卷用的毛线材质跟围巾不同吧?」
  「嗯,不是用那种毛线织的,这腹卷原本是我的毛内裤。」
  奈露莉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这种回收再利用的作法我再欢迎不过了。我向腹卷双手合十,祈祷我也能从那条间接小裤裤上得到一些利益。
  「我不能收。」娜娜伊颤抖着声音回答,「这样殿下会受寒的。为了微臣,您竟然做到如此……」
  「我再织一件就好了。更重要的是你别搞坏身体。在回到我身边之前,可得当个光荣的俘虏才行。」
  奈露莉用师长般谆谆敦诲的口吻说完后,便轻轻地笑了。



四月八日和九日(第二、第三曜日)
自由、融洽、博爱


  一
  集体罢课一事并没有付诸实施。
  在第一节课开始前的二十分钟,学校突然广播公告今天临时停课一天。
  同时也召集了委员会集合。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出餐厅。
  在外头走动的人影寥寥无几。只有肩上担着枪枝的防卫队员们正往东边走去。他们的目的是镇守教室塔的入口。如果王国子民仍执意进教室上课,他们大概会动用武力阻止吧。
  情况一点都没有好转。
  不但娜娜伊没有回来,明天之后的课堂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大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淤滞的气氛。半数以上的人都筋疲力竭地软瘫在椅子上,甚至那些占据特别席的高层也还没全员到齐。
  我在低头半眯着眼的卡蜜蕾身旁坐下。她内心的焦躁连我都感受得到。
  「现在是什么状况?」
  就算我这么问,卡蜜蕾还是连头都没抬,反而丢了个问题给我。
  「喂,你觉得针对干部们的弹劾书会被受理吗?」
  「你要送到哪个机关去?」
  「高层啊。像是联邦中央委员会、联邦教育委员会,或是联邦调解委员会都可以。」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因为搞不定了,所以要通报上层?」
  「你还真是一针见血,明明可以用『解救被囚禁的同学』这种正大光明的说法不是吗?」
  「正大光明的说法是吗……其实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吧?」
  「你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头,死气沉沉的双眼系盯着我。
  「你只是想往上爬而已,爬到那群干部们的『上头』。娜娜伊的事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痛痒吧?」
  委员长在这时入座,宣告开始进行会议。
  「我的确是想往上爬,但也真的打从心底希望娜娜伊可以被释放。喂,快点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往干部们的席位瞥去。
  「你打算向中央的相关委员会申诉,如果申诉通过的话,八高自治委员会的干部就会遭到罢免。但那些人会乖乖让你当白痴耍着玩吗?这还有待斟酌。与王国子民组织起冲突这件事,日后一定会受到各界的评论。相对的,你或许真的能爬到八高的上位,但这种踩着他人的尸体往上爬的手段,对你的经历也会造成伤害吧?毕竟这些事可是会全部记录下来的。」
  「确实是有一定的风险。但这么做的话,娜娜伊被释放的可能性也大的多。」
  「也许吧。只要有外力介入,这场纷争大概就能结束了。」
  或许是接受了我的说法,卡蜜蕾调整一下坐姿,重新绑起头发。
  被委员会长指名发言的委员们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倡「不干涉论」,也就是主张放任王国子民之间的争执冲突。正因为防卫队不肯收手,搞得大家都筋疲力尽了。我也跟其他委员一样,对一直关在会议室里感到无比厌烦,对他们的发言还算感同身受。除了将娜娜伊移交给防卫队这一点之外。
  卡蜜蕾或许是在等待时机,正一动也不动地专注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她只需向委员长表达想提出弹劾书的意愿就行了。之后的手续会由委员会内部的负责人帮忙搞定。这些人都没有权利阻止。
  「怎么啦?快点举手啊。你再继续浪费时间,娜娜伊可就……」
  「这是我要说的话。」
  卡蜜蕾闪动着不怀好意的视线盯着我。
  「咦?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没说要自己去陈情喔。」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要我去说吧?」
  「如果你真心希望娜娜伊被释放的话罗。反正你也没把委员会当一回事吧?因为被选上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这里,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想做。那些朝着目标积极前进的人在你眼中只是傻子,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妨碍大家不是吗?」
  别这样!外表就算了,别把我的行为模式或是人生观这种东西拿出来分析啊!
  「你的个性真的很恶劣耶!」
  我只得愤愤地举起手。
  「至少比没用的笨蛋强吧。」
  被指名后我站起身,卡蜜蕾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委员长,我雷治·雷基伊兹依循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在此要求弹劾本校的自治委员会干部。诉请对象为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联邦教育委员会以及联邦调解委员会。」
  会议室刹那间鸦雀无声,下一秒又被更大的喧哗淹没。
  「接受你的申请。」会长用平稳的语气回应,「依照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请提出弹劾的理由。」
  「基于自由、融合、博爱三大主义受到侵害之故!」
  我依样画葫芦地举出在报章杂志经常可见的重点台词。接下来只要随便穿凿附会就行了,「自由,指的就是娜娜伊的人身自由;融合,是与防卫队之间的融合关系;博爱,就是对娜娜伊与防卫队员的博爱精神。因为违反以上三点,我认为自治委员会的干部必须接受弹劾。」
  「我确实记录下来了。依照政治委员会的基本会规,你的申诉将在这场会议结束后再由我们上呈高层机关。」
  再会了,真是漫长的奋斗啊!敬请期待下次的作品《雷★治拉》!
  「真是遗憾啊,雷治。」委员长从他身边的干部手中接过资料并开口。
  搞什么?这家伙怎么可以没经过我这个主角允许就直接向我搭话?难道他不只是个无名的小角色吗?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在这篇故事中参一脚我也不会介意,反正还有被娜娜伊毫不留情干掉的这个选项嘛。
  「真的非常遗憾。身为你的审查面试官,我真的觉得十分遗憾。我都没脸见你的父亲了。」
  真是奇怪。原本的设定应该是我的父母在国外工作,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才对吧?
  「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意思是,你的父亲并不是反自治活动的傻子,也从来不希望你成为傻子。因为傻子是不可能被选中进入中央政治委员会的。」
  审查委员会当天的情景逐渐从记忆底层浮现。我想起来了,审查委员手中的确都有一份关于我们的资料。
  「这跟我父亲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你能待在这里,是多亏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还有推甄入学跟联邦政治委员子女教育补助金。关于这些,卡蜜蕾应该都知情吧?请起立。」
  「是……」
  卡蜜蕾满脸诧异地站了趄来。委员长!你竟然在大家面前让我们这对孤男寡女排排站!这可是交换誓约之吻的距离耶!但如果各位期待接下来的发展,我也不会反对就是了。
  「卡蜜蕾得到的——首先是政体联邦模范学生的特别奖学金。这份奖学金只会拨给对自治活动有特别贡献的少年少女,全联邦一年只提供五个名额。不仅学费全免,每个月还会补助一千五百大币的生活费。除此之外,你还是艾利巴同胞会教育基金援助A指定对象。你的父母都是艾利巴岛民,没有本地的公民权吧。身为五个兄弟姊妹中的么女,其他四人都以优秀的成绩从大学毕业或仍在求学中。足以列为模范的本地归化居民。」
  卡蜜蕾低着头倾听庭上的陈违。
  「你背负着许多人的期待。家庭、地区、民族、本地归化居民所有的期待,而你也相当努力希望能回应他们。」
  「……是的。」
  「我们也是一样的。在这所学校,透过学业或是活动累积实绩,选择有希望的前途,最终将会成为政治组织的核心一员。为了将来,我们都积极将现在做得到的事努力做到最好。」
  「是的。」
  「相对的,王国子民们做了什么吗?他们会来到这里,不过是义务罢了。昂贵的学费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母国早就替他们铺好路也提供了优渥的职位,他们当然不可能认真学习。误以为这所学校是自己的地盘,不但不努力,还只会大言不惭地说些任性的话。屈就在他们的压力之下,对我们而言并不是好事,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是的。」
  这家伙难道就只会回答「是」吗?好啊,那现在我就来对你的身体问一些色色的问题,有种全部都给我回答「是」啊!
  「委员长!」我努力挤出所有思春期男孩对健康教育的好奇心态扬声道,「你说的这席话,基本上并不适用在我的同学身上。身为班级代表,我再次质疑你究竟能负起多少责任。我背负着全班同学的期待,大家都希望学校能恢复正常。」
  「雷治·雷基伊兹,麻烦用更广阔的视野看待事情吧。同班同学又怎样?学校的班级只是微不足道的共同体而已,与王国子民的对立却会一辈子跟着你!」
  「要这么说的话,自治委员也只是一边煽动与王国子民的对立,一边跟我纠缠不休而已吧!」
  「卡蜜蕾·卡米基达!」会长拔尖了嗓音大喊。站在我旁边的卡蜜蕾瞬间绷紧了身体。
  「是的,委员长!」
  「身为自治委员的雷治·雷基伊兹现在处于异常状态。关于他所提出的申请与相关权利,暂时交由你来处理。你希望将弹劾诉请上呈高层机关吗?」
  「委员长……我……」
  卡蜜蕾吞吞吐吐却挤不出半句话。所~以~说~你只要回答「是」就好了嘛!
  「卡蜜蕾,你别说话。」我睨视着委员长开口,「不正常的是这个委员会。我要辞去委员的职务,找别的管道告发你们!」
  话一说完,我立刻想动手将衣领上的委员徽章拆下。
  「笨蛋,快住手!」
  卡蜜蕾用手勒住我的脖子使出犯规擒抱。我们两个就这么滚成一团,还把邻座的其他人都卷进来了。
  「没有经过同意,委员是不能任意辞职的。」
  委员长冷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吵死了!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那我就退学!」
  我一边示威,一边扯下别在身上的两个徽章。话说回来,后脑这股柔软的触感是什么来着?啊,旁边座位坐的好像是个女孩子……被卡蜜蕾压在身下的我现在简直是被女孩们包夹的三明治状态。
  真想就这样泡两、三个月变成「雷治ㄉㄨㄞㄉㄨㄞ腌渍小菜」,但我还是抛开了自身的欲望;为了表明决心,我把卡蜜蕾及被卷入混乱中的女孩当作踏板,一股脑地起身站到桌上,「自由!融合!博爱!」我大声地宣示理念。都搞到这地步了,再不受欢迎就太没道理了!
  委员长起身走到「特等席」前,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雷治,没有那个徽章,根本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你不再是学校或委员会的一分子,只是单独的个体而已。」
  「没有后台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吗?这里是在较劲谁的后台比较硬的会场是吧?」
  「太可惜了,雷治。在审查会时,你面对王国子民所彰显的威严,就是让我们眼睛为之一亮、让你成为自治委员的原因啊。」
  「对同班同学彰显威严?你是白痴吗?以为自己是谁啊?这是什么鬼游戏吗?」
  唇枪舌战完全是我占上风。原本应该就这样带领支持者们引发暴动,一口气将干部们打得落花流水才对,但四周的委员们竟然毫无反应。我这才有了年轻人逐渐趋于保守化的真实感。
  (希望这些家伙组织幸福美满的家庭时,是个被恐怖及暴力支配的黑暗时代……)
  我在心里偷偷向恶魔祈祷,从桌上跳下来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大会议室。


  二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一脚踩进平时上午只能从教室窗口眺望的暖暖日光里。
  心想着卡蜜蕾说不定会从委员塔追出来,我还特地让自己的背影充分显现出男子气概。结果卡蜜蕾当然没有追来。会议大概也仍持续进行吧。
  围绕尖塔的道路,刚吐露嫩芽的青草地,体现自治活动精神的塔群。我沿着围绕塔群的道路来回走动。真美。应该很美吧……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其他人又是怎么想的?难道只有我觉得莫名失望吗?
  委员长口中的「期待」,又或是我所捏造的班上同学们的「期待」,让我想起了某件事。
  那是当我要离开故乡时——在亲戚、国中同学们的目送下,搭上巴士的画面。今年村子里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升上高中,我只得苦笑着告诉他们就算如此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躲在众所期盼的阴影下,其实我也偷偷怀抱着期望。期待那间陌生的高中以及将在那里有所成长的自己。我可以平心静气地背叛他人的期许,却害怕自己的冀望落空,果真是个傻子。
  我以进入这所学校为荣。憧憬着那些在故乡的小村落里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间虽然狭小但能拥有独处空间的宿舍房间。
  在比村里的集会所还宽敞的礼堂举行的委员会。
  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在农艺队度过的惬意日子。
  能融会贯通是理所当然,一知半解就会被当成笨蛋的旧共和制语淘汰生存战。
  还有那群既顽固又迟钝、自以为是,无论什么都做得比我好,虽然如此还是愿意跟我瞎混的同班同学们。
  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失去了这些荣耀。接踵而至的会议、学生间互扯彼此后腿、争夺毫无意义的主导权……我所憧憬的学校,难道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不过反过来仔细想想,那些又算是真正的荣耀吗?
  「跟我想像的不一样,所以把我的荣耀还给我吧!」讲这种话简直跟个奥客没两样。说到底,我不过是因为只有自己成功离开村子而产生了优越感而已。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我真想一辈子隐居山林,再也不跟外界接触了。
  我必须把这条让我感到骄傲的旅程重新审视一遍才行。
  「雷治,你在这里干么?」
  柜台另一头的宿舍塔委员斯裘巴对我开口,「委员会不是还在进行吗?」
  我用右肩抵住正要关上的宿舍大门。
  「是啊,是还在进行。只是我突然有些话想跟大家说。」
  他一脸狐疑地翻开手边的记事本。
  「你们班的刚出去喔。」
  向他道谢后,我转身往原路走去。
  我的骄傲。现在的我所能拥有的骄傲。
  我以宿舍塔为荣。
  我以委员会为荣。
  我以农艺队为荣。
  我以旧共和制语的课程为荣。
  以那群与我互较高下的同学们为荣。
  独自一人拥有的荣耀容易堕落为优越感。所以,我想和大家分享这份荣耀。
  幸运的是,我拥有能一起分享这份荣耀的伙伴们。我的想法一定能传递给他们。就算哪天我离开了,只要他们还在,我的荣耀将会永生不息地存在下去。
  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熟悉的大门前。明明才来没几次,双脚却已经记得通往这里的路线了。
  敲了门之后,我走进团体阅览室。
  「唷,书念得还顺利吗?」
  一如既往的成员们停下对话抬头看着我。
  「搞什么,原来是雷治啊。」
  坐在靠近门口的瓦吉轻碰了碰我的手臂。
  「不好意思喔,就是我啦。不是你们期待的人是吧?」
  「我们刚刚在抱怨尤格斯老师,还以为是老师跑来了咧。还好是你,真是松了一口气。」
  奈露莉挪动了下缠满毛线的双手。
  「雷治,委员会怎么了?」我在发问的萨嘉大人身旁观到空位,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
  「自以为是的家伙们还在讨论中,小弟我就先休息了。对了,你们刚才说老师怎么了?」
  「我们去向老师报眚了读书会的事。」▽开口,「因为不想被老师以为我们因为停课而开心,所以大家一起去了趟教职员塔。」
  「然后呢?老师说了什么?」
  「老师就说:『干么特地跑来跟我说那种事?』简直像在说我们当学生的用功念书本来就是应尽的本分,有空跑来报告还不如多看几本书之类的。」
  ○模仿起尤格斯老师的语气,其他人也跟着嘟嚷发泄了好几句心中的不满。
  「我果然还是讨厌那个老师。」
  瓦吉将上半身摊在桌子上喃喃开口。
  「老师,说了,我,做不到。但是,我可以。我比,老师,更,了解,自己。」
  「要是敢在老师面前说出这句话的话就更了不起了。」
  秀娜不由分说地打断自我感觉良好的小姑。
  「我忘了带课本,谁的借我看一下吧。」
  听我这么说,「你到底是来干么的啊!」瓦吉边抱怨边把课本丢了过来。我之前也借过你课本啊,瓦吉这家伙居然敢忘记我的大恩大德……
  「雷治,你的徽章怎么了?」
  伊=舞看着我的衣领说。
  「怎么连委员章都没戴呢?」
  亥金忍不住提高音量。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那枚徽章的重要性。
  「还给委员会那些家伙了。他们完全不把我的发言当一回事,我实在是气到了。」我把视线移向课本,「在那种情况下,我甚至直接扬言说要退学了,反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等我出去之后,就要到处散播这里发生的事,这么一来应该会有高层什么的介入,让学校恢复原本的状态吧。不仅娜娜伊能够回来,对奈露莉有所不满的那些家伙也会……」
  「那啦——」奈露莉用力踢开椅子站起身,「走吧,雷治!」
  「走?去哪里啊?」
  「委员会啊。跟他们道歉,把徽章要回来。」
  「不要。」我随手将课本卷成圆筒状,「我已经决定不干了。更何况,我绝对不可能对那些家伙低头。」
  「无论如何都不肯吗?」
  奈露莉看起来有些哀伤。
  「无论如何都不能。」
  「就算我求你?」
  「为什么要求我?」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奈露莉突然跪倒在地。
  「有件事我必须向大家道歉。」
  突来的一句话,让十一班的同学们疑惑的面面相觑。
  「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举办了读书会,但这是我跟瓦吉最后一次出席了。今天晚上,我们会把娜娜伊抢回来,直接回去祖国。事出突然,我真的感到万分抱歉。」
  奈露莉边说边把额头磕到地板上,本就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更小了。
  「这……喂……等一……」
  我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敢置信地爬到奈露莉身边。我都打算挥挥手不留一片云彩帅气地离开了,这下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雷治,」奈露莉转向我,再次深深磕头,「除了感谢你为了娜娜伊到处奔波,我也祈祷你能恢复之前的校园生活。」
  「别这样,你不要这样……」我用力摇着正摆出海龟姿势的奈露莉肩膀,「瓦吉,你也说点话阻止她啊!还有大家也……」
  瓦吉没有多看旁边已经呆若木鸡的同学们一眼,只是扬起淡淡的笑容。
  「我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侍奉就已足矣。不过,要跟你分开确实是有点遗憾哪,毕竟你是我到这里之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
  「是啊,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奈露莉突然站起来,我的眼睛差点被她的发髻戳到。
  「雷治是我来本地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大家则是——」奈露莉伸出手,「大家则是我面对的第一批竞争对手。而这所学校,是我的第一所学校。」
  「那你为什么还说要回国?」
  ▽的声音都沙哑了。
  「只要我跟娜娜伊继续待在这里就不会复课,大家的课业也会因此被耽误。竞争对手的停滞就等于是我的停滞。」
  「喂,奈露莉……」跟已经有些激动的同窗比起来,伊=舞相对地冷静许多。
  「你之前不是说过吗?说想要赢过我们。那是随便说说的吗?对你而言,这只是个可以说丢就丢,一笑置之的竞赛?」
  奈露莉的眼神有短短几秒钟放空了,一会儿过后才浮现出温柔的浅浅笑意。
  「我一直都想赢过你们啊。可以的话,你们能不能也把我当作竞争对手看待呢?只要偶尔就好了,希望你们能记得在遥远的东方有个厉害的家伙差点打败了你们。」
  「那娜娜伊接下来要怎么办?」
  ○的声音已经染上哭腔。
  「对啊,娜娜伊她——」我不知何时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娜娜伊该怎么办?该不会要把她丢在这里吧?」
  奈露莉像是要看穿我的心思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双眼。
  「关于这件事,不管是以怎样的形式,她都得留下来接受本地的教育。就算回到王国,也无法期待她成为一名好军人。因为她的正义感太强了,没办法迎合他人与官僚制度融为一体。」
  「你们真的有办法救出娜娜伊吗?救出来之后要怎么离开学校?」
  萨嘉大人也跟着提出疑问,奈露莉立刻跳了起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瓦吉,把那张地图拿出来。」
  得令的瓦吉将一小段绢绸摊开摆在桌面上。
  「行动路线跟时间我们都已经决定好了。我已经先用暗号向大使馆发了电报,要他们派车过来。就靠驻地武官突入校园,替我们打开校门。我和瓦吉会在这段时间突袭委员会塔,把娜娜伊抢回来。委员会塔的内部构造我们也已经调查完毕,就连入口处的柜台底下我都亲眼确认过了。」
  奈露莉伸出手指在绘着校区平面图的绢绸上移动。
  秀娜指出委员会塔前的某个不明记号。
  「原来如此,你们打算偷一辆脚踏车逃跑啊。」
  「才不是!这是我要教训委员会塔委员的地方。你是怎么看才会看成脚踏车的呀?」
  要是没有绘画才能,再好的计划也像是一场空谈。
  「奈露莉,不要去。」米卡哭得整张脸红通通的,「奈露莉的国家,好远。我,去不了。」
  「别哭,米卡。用泪水送别未来的王可不吉利喔。」奈露莉边说边将绢绸对折收起,顺手交给瓦吉,「还是先来解决雷治的事吧。我要去委员会一趟,请他们把你的徽章还回来。」
  「先等一下!」
  我像是什么症状突然发作般倏地起身,整个人挡在门口。
  「还要等什么?」
  奈露莉瞠大眼睛瞪着我。
  要等什么呢?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多争取一点时间。
  毕竟动用到驻地武官可不是件小事,恐怕会演变成国际问题。
  「等那个啦,就是……下定决心。我要下定决心才行,所以等我一下。」
  「决心?」
  「你的决心感觉不怎么可靠啊。」
  瓦吉从鼻间发出一声哼笑。
  「你这个蠢蛋!」被看穿的我觉得好像连骨头都要一并被那了然的目光给盯碎了,「一旦我认真起来,管他什么委员会、防卫队还是设定或世界观,对付起来就跟风中的沙粒没两样啊!」
  「喔喔,这话听起来稳如泰山,真是可靠啊!」
  奈露莉再次感叹。
  「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伊=舞接着开口。
  「嗯,反企我应该是什么妖魔的末裔,先帮我想想要怎么唤醒体内的神秘力量吧。我的未来就寄托在你们身上了!」
  我猛地伸手指向奈露莉。
  「唔,这根本是踢皮球嘛!」
  这次是不满的感叹。
  「踢皮球?是麦尔曼基王国自古传承的索门,三卸巴警世相扑的奥义皮球吗?」
  「就是那个!」另一只手狠狠指向秀娜。我现在的姿势简直像个双枪侠啊!
  「我只要下定决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因为那可是我的决心啊。虽然是第一次拿出决心面对事情,但绝对没问题的!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要下定决心的人可是我啊。」
  「呃……雷治,拿决心,下定决心,雷治……」
  被我的胡言乱语迷惑,米卡困惑地瞠大了双眼。


  三
  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我关上电灯环视整个房间。
  首先看到的是从家乡带来的背包,接着是办理入学时发放的帆布袋。把这两个包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后,狭小的房间被塞得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些全是我之前咬着牙一步一脚印搬上十二楼的东西,但要离开这里时,需要带走的却只有其中几样而已。
  几张大币钞票跟几枚硬币。只要不买一等车厢的车票,这些钱绝对够我回家了。把钱塞进裤子口袋,我穿上制服外套,让自己在户外不至于受冻,还有一笔钱够我到任何地方去,还能多奢求什么呢?对一个笨蛋来说,这已经是十分奢侈的财产了。
  站在房门口,我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房间。没什么问题,就连桌上堆积的课本种类都能清楚分辨。从窗口洒落的月光彷佛深深渗入了地板。
  突然有个并不很显眼的黑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原来是放在窗边的沉香盆栽,在我分心于其他事情的时候长出新芽。这下不带走也不行了。
  打开没有锁的房门,我一脚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走廊。让自己溶入这片充斥着宿舍塔的寂静之中。
  一手捧着盆栽,我试探性地举足前进。为了不被恐惧打败,我决定把这里想像成「深夜的女子宿舍」。哇啊!感觉超爽的!不知道为什么,真想全身脱光光、只戴张能把丑脸遮住的面具到处乱晃!一走出宿舍塔,立刻又把假设条件从「女子宿舍」换成「寄宿学校」。高年级生每天都为了争夺喜欢的新生而引发大骚动。
  「委员长……人家是男生,穿这种衣服……会不好意思啦……」
  不对不对,这种角色瓦吉比我适合多了,因为那家伙似乎真的很讨厌这样。被迫穿上女装的瓦吉脸红红地瞪着我……简……简直是天堂(哈啾)!外头果然很冷,幸好我有穿外套。冷风飒飒,无法像高塔般挺直身体伫立的我,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吹走了。只得将盆栽紧紧抱在怀里。
  温室里虽然还残留着白天的温度,但我并没有脱下外套。把盆栽放在沙黑姆的花坛前,他或队长应该一看就知道这是沉香吧。
  接着走向为了之前那场清扫活动用来摆放扫除用具的地方,寻找派得上用场的必需品。
  我拿了本是锄头握柄的木棒,以及一把陈旧的斧头,再加上一捆绳子一起放进麻袋中,将袋口束紧背在肩上。深吸了一口气,窜入鼻间的是花草与土壤散发出的熟烂气味。
  离开温室后,我与环绕着宿舍塔的道路保持一定的距离往南边走。穿过树林便抵达体育馆的后门。这里正好被挡住,形成一处从宿舍塔也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我从摆在地上的行囊中拿出斧头,试着挥动几下。我从小就会帮忙砍柴,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耳边传来踩在草皮上的脚步声。置身于黑暗中凝神细看,一高一矮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逐渐浮现。
  「久等了。」
  奈露莉开口。
  「这就是我的武器吗?」
  瓦吉拿起地上的木棒。
  「你们干麻把脸遮起来啊?」
  听我这么问,他们两个一副无比遗憾的样子朝我摆了摆手。
  「遮住脸当然是为了变装啊。你瞧瞧,这么一来别人就认不出他是瓦吉了吧?」
  「殿下才真的是装扮得唯妙唯肖呢,究竟殿下是何方神圣?」
  跟这些家伙合作真的没问题吗?我再次打从心底感到不安。
  ○前来告知附近没有巡逻队的踪影,我们跟着她走到体育馆的正面,悄悄从操场外围绕过,抵达第七宿舍塔的外墙。○用她独特的方式发出类似咋舌的信号声后,米卡就冒出来了。
  「宿舍塔委员那里怎么样了?有乖乖『睡着』吗?」
  「那个人,收了,该收的东西。有照命令,正在做梦。他看不到,奈露莉你们的。」
  跟○告别后,我们立刻潜进宿舍塔。米卡帮忙把风,我们直接上楼。一抵达三楼,打前锋的奈露莉便迅速贴近目标的房门。
  「你看,这扇门有上锁,情报完全正确。」
  「把没有半点隐秘可言的房间分配给我们,自己却住可以上锁的房间,真是有够狡猾的啦。」
  我对于瓦吉竟然懂得隐私的概念这一点感到惊讶,比了个手势后,他随即绕到我的身后。奈露莉也从门前退开几步。
  「要上罗。」
  我高举斧头,使出全力朝门把挥下,双手立刻感觉到劈中实物的震动。斧头砍进门板,使力拔出后,接着再破坏铰链。塔内响起金属碰撞的声响。
  瓦吉接着将门踢开,奈露莉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你已经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床铺发出嘎叽嘎叽一阵激烈的碰撞后,传入耳中的是一声闷哼。但我不以为意,仍挺直身躯挡在门口。
  有个学生从隔壁房间探头查看。一开始还睡眼惺忪地望着我们这边,突然倾身靠了过来。
  「你……不是一年级的雷治吗?!」
  虽然他叫出我的名字,但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大概也是委员会的其中一人吧。我将斧头的刀口指向他。
  「你想当委员会的证人吗?还是现在也正默默『熟睡』着?」
  他似乎听懂了我话里的含意,用手护着身体乖乖往后退回自己的房间。聪明人就该知道不要多管其他委员的闲事,更何况是这种在深夜里执行的「工作」。对委员会而言,全然无知的才是真正的证人,而目击了现场的「证人」就等于「共犯」。
  「雷治·雷基伊兹!」
  听到熟悉的声音大喊自己的名字,我走进房内,伟大的自治委员长正被我们这群篡权者五花大绑。
  「雷治!你这个背叛者!大蠢材!」
  会长就算被麻布袋盖着头,还是很有精神地谴责反自治活动分子。我缓步走近他身边,轻声嗫嚅道:
  「委员长大人,现在我们要带您到被选中的男子秘塔,也就是俗称的『狮子巢穴』。您用不着害怕,一切马上都会『好转』的,呵呵……」
  「给我乖乖听话,等事情办完后,我们自然会放了你。」
  不知道瓦吉一丝不苟地仔细搜身是不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委员长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好像是因为太害怕而昏了过去。
  奈露莉把会长的手脚绑在瓦吉手持的木棒上。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的委员长显得如此神圣且令人崇散。如果只限定女性观众欣赏的话,我都想代替他被绑了。要是可以,希望观看的女生之间最好有一点年龄差距。像是对着年长的姊姊询问:「那个人为什么没穿衣服啊?」的小女孩,或是战战兢兢伸出手的,其中也包括被吓到哭出来的孩子——希望她们都能体验一下这种关于生命的课程。
  「可以了。雷治,你从后面扶住他的头。」
  奈露莉从我手中抢走斧头挥了一挥。
  「前面后面有差吗?」
  「要是走楼梯时撞到头就糟了。」
  原来如此。这种知识如果没有亲身体验过是不会知道的吧。我再次深刻地感受到生命课程的重要性。
  由奈露莉带头,我们担着委员长这名为欲望的轿子走到一楼。米卡对我们招了招手表示可以通过。我们立刻冲出塔外,横越外环路,直直朝着内环路奔去。肩膀被木棒压得好痛。为了减轻疼痛,我只得妄想现在是在豪雨中举办的女子泳装骑马打仗会场,肩上扛的不是委员长,而是散落的泳衣之类的东西。可恶,这样反而有种想哭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泳衣在女生们激烈的打斗中吸收了过多水分而变得沉甸甸的关系,而是对自己每每在这种重要时刻竟然还可以如此出戏感到悲哀,不过现在可不能停下脚步。也许在我三心二意磨磨蹭蹭的时候,就轮到男生队上场了。
  ▽站在树丛暗处,向我们示意可以通过。前方没有异状。要是出现胆敢挡路的家伙,就让他们尝尝奈露莉斧头的厉害。由「夏立克之乱」的幕后团队精心呈现,绝无冷场的动作惊悚片。你能躲过这场恐怖的盛宴吗?
  跟奈露莉并肩齐奔的▽发出类似鸽子威吓时的呜叫声,同样的声响如回音般从教室塔那头传递回来。伊=舞出现在入口处,她也比出可以通过的手势。我们二话不说冲进塔内,不同的是这次得上楼,依照奈露莉的指示,改由我走在前面。
  一走进十一班的教室,我和瓦吉立刻把委员长放在地上。
  「帮他把手脚上的绳子松开。」
  奈露莉下达命令后,转身坐在与最后一堂课相同的位子上。
  「哇,他动了!」
  瓦吉发出一声惊叫。委员长似乎醒过来了,立刻像只虾子般激烈的蠕动。
  委员长专用的倒吊杆与地板、桌脚相互碰撞,发出喀啦喀啦的刺耳响声。
  「雷治·雷基伊兹!」
  他大吼。
  「是的。我就在这里,委员长大人。」
  我边在奈露莉身边坐下,边出声回应。
  「快点帮我把绳子解开!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不对喔,委员长大人,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正义可言的。」
  总觉得真要谈论起来就会没完没了,所以我直接下了结论,把这个话题告一段落,
  「你旁边还有谁?」会长翻了个身,「对了,有个女生……我知道了,是柰露莉吧?还有她的手下!」
  「才不是!」奈露莉发出愤怒的抗议声,「我是……那个……啊!是替天行道的荒野一匹狼,在下是『睡了就知原来如此奈露奈露!奈露奈露莉』啦。」
  「啊!臣也有听那个广播节目呢。」
  听都没听过的剧名。大概是限定地区播出的冒险动作片吧。
  「以及我的伙伴『人面怪咖现代人』!」
  被如此介绍的瓦吉发出「嘎嘎哞~」的吠声。我说,那个荒野一匹狼的设定跑哪儿去了?这就是人气角色商业化的悲哀末路啊。
  「奈露莉,你在肃清兄弟姊妹时也是这么做的吗?要是不使用暴力,你就什么也办不到吗?」
  会长将被麻布袋套住的头高高扬起。
  「挑衅对暴力情有独钟的对手只会造成反效果喔。」
  奈露莉比了个手势,瓦吉便毫不留情地朝委员长接近下巴的脖颈部位踩了一脚。委员长痛得扭动身体发出惨叫。看着委员长的反应,奈露莉只是打鼻间冷笑一声。
  「索夫隆·塞福罗布,你知道我为什么笑吗?因为我心安理得。在你受到无情的暴力鞭笞时,我却能高枕无忧地唆使他人施暴。真的是非常愉悦。只有心安理得的人才能打从心底笑出来啊。」
  简、简直是魔王……
  隔壁那女孩是个恶魔。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现在担任的就是魔王的伙伴,已经是地狱旅行的内定名单了嘛我。就利用和魔王之间的深厚关系转到管理部门吧。在没有鲜血与火焰的整洁办公室里,希望能以满足顾客需求为第一考量。也许我会在某天邂逅命中注定的女鬼。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似曾相识(顺带一提,因为死亡时彻底重整了记忆与个性,现在设定为对异性十分积极)。希望她改正的部分?这个嘛……应该是马上就妒火中烧这点吧。哈哈,用地狱的业火燃烧一切什么的。桑原啊桑原。(注15)
  「殿下……」瓦吉抬眼看向天花板,「我好像听到了声音。」
  装设在黑板上方的扩音器传出沙沙声响。
  「……这是召开临时会议的通知。临时会议通知。所有自治委员请立刻到大会议室集合……」
  注15日本民间传说。被流放到大宰府的菅原道真郁愤而终后成为雷神,誓言复仇。当时只有道原的故乡「桑原」没有受到落雷之灾。之后为了防止落雷念的咒语就是「桑原、桑原」。
  「你们这次真的惹到委员会了,已经没戏唱了。」
  躺在地板上的委员长扭动着身躯呵呵笑道。
  在知道委员会己经有所行动后,委员长的气焰也随之高昂,他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对我们破口大骂,而且全是些不堪入耳的字句。瓦吉气得骑到他身上,用手覆住委员长的嘴。
  「瓦吉,别理他了,既然已经走到这地步……」
  「安静!」瓦吉压低声音制止我说话。耳饰上的羽毛彷佛正轻抚着黑暗般微微颤动了下。
  「有人来了。」


  四
  奈露莉沉着地站起身,走到瓦吉身边。
  「几个人?」
  「一个。虽然刻意放轻脚步,但还是非常匆忙地朝我们这里来了。」
  「是吗?」
  她将斧头递给瓦吉,要他站到门边随时准备采取行动。从瓦吉的压迫中得到解放的委员长立刻仰起身子大喊:「救命……」
  奈露莉像是要踩死害虫般,往他脸上狠狠踢了两脚。
  「闭嘴,否则杀了你。」
  她拾起用来悬吊委员长的木杆,对我招招手,「为了以防万一,换个位置吧。」
  我跟奈露莉合力把委员长移到老师的办公桌底下。委员长的啜泣声隔着麻布袋传了出来。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继续观察着。
  距离与这所学校告别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所以我要利用这一点点的时间认真面对每一件事。就算是可以视若无睹的问题也要好好解决。不仅仅面对,更要主动提出来。我要说出所有我想要的,也就是要啵一个的意思啦。眼前王女殿下所背负的——名为权力的诅咒也用亲亲来破除吧喵(一听到亲亲就无法保持沉默的猫又麻亚传来的讯息),极乐净土那边也传来许多「干么啊,还害羞咧~」的声援。我那被嫉妒引力狠狠撕裂的灵魂究竟何时才能抵达安息之地呢?
  彷佛是即将揭开围绕着我的明与暗英雄史诗序幕,▽推开教室的大门冲了进来。
  「来了,防卫队的侦察兵来了。有二个人,刚才已经确认他们进入塔内了。」
  ▽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着。
  「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难道萨嘉大人失败了吗……」
  「不,这点还无法妄下定论,不过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奈露莉站起身,「现在立刻实行『奈露莉的渠道大作战』!」
  「殿下,关于这件事,我有个提议。」
  瓦吉屈膝向奈露莉低下头。在这个做任何决策都讲求快狠准的现代社会体制下,这家伙未免太缺乏紧张感了。
  「你说说看。」
  得到奈露莉的首肯后,瓦吉才抬起头。
  「原本这个任务的关键诱饵是由我跟索可小姐一同担任,不知是否能交由臣一个人负责呢?这样的任务对女孩子来说毕竟太危险了。」
  「但光靠你一个人要怎么拖延防卫队?你又不像素可那么能言善道。」
  瓦吉提起手中的斧头,「我会赌上夏立克的名誉与对方战斗!」
  大笨蛋!我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无血革命计划,现在是要坏我好事的意思吗?原本应该能藉此得到某些人的狂热支持,但这么一来,反而给保守派人士一种难以亲近的印象了。
  我一把抢过瓦吉手里的斧头。
  「瓦吉,不必靠武器也能阻止他们。例如像是、像是……把女生的体育服铺在地板上游蛙式之类的怎么样?不但可以延续跟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夜晚的教室来说,这样的情景也十分自然呀。」
  「这是相当自然又变态的两难考验,不过这么做一定能让你更上一层楼的。」
  索可这么说。我立刻用力地和她握了手。
  「夏立克才不会做这种事!」
  奈露莉举起双手抗议。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了。」索可眼里闪着精光,「就让瓦吉跟雷治担任诱饵,设定他们半夜时跑来教室幽会。至于为什么选在教室,那是因为萨嘉在宿舍塔里的关系。他的身体太过淫乱,根本来者不拒。萨嘉的寝室内总是日以继夜举办着肉欲飨宴,却只有瓦吉从来不曾参加,这是因为他心中偷偷地对雷治……」
  「夏立克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因为担心一不小心就把防卫队引来,奈露莉只能意思意思做出气愤跺脚的模样,对索可的说词表达激烈的抗议。
  话说回来,这个戴着▽头冠名叫索可的女孩所拥有的妄想本能还真不是开玩笑的。如果是以其他形式相遇的话,我跟她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吧。
  最后,因为状况不允许加上奈露莉的强力反对,还是决定维持原计划让瓦吉和索可留在十一班教室里,我跟奈露莉则往上一层移动。
  我们一前一后担着委员长爬上阶梯。奈露莉走在前头,木杆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光看都让我厌到疼痛。
  「奈露莉,你还好吗?」
  听我这么问,奈露莉头也不回只是挥了挥手。
  「我没事,笨蛋才会让到手的猎物掉到地上。」
  「我不是在说那个,是问你肩膀痛不痛?」
  「原来是这种小事啊。」奈露莉抬头看向天花板,「雷治真爱操心,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已吧。」
  真是不可爱的家伙!如果我拥有操纵风的能力,现在早就让你的裙子飞得高高,怎么挡都挡不住了啦!
  到达上一层楼,我们让委员长安全着陆后,奈露莉指了指楼下。接着比出两根手指模仿人在行走的动作。
  下层传来军靴踏着地面的沉重响声。
  「不可以啦,瓦吉……怎么可以舔那里……好脏的……」
  楼下教室里的索可正卖力演出着。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靠声音演出,还是加了其他一些有的没的。但确实发挥到诱饵的效果了!奈露莉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虽然很脏但又不脏的东西是什~~么~~呢?」看来她似乎没办法解开这个谜团。只要谈场恋爱自然就会懂罗。别急别急!
  军靴踏地的响声不再那么急促。大概是发现异状所以变谨慎了吧。好了,话题回到十一班的教室,现在才正要进入高潮呢。
  「好厉害,原来这就是男生的……」
  连楼上都听得见索可吞咽口水的声音。奈露莉忍不住皱眉想立刻冲出去。这样会被他们发现的——这么想的同时,我已经握住她的手。
  (好柔软,这就是女生的……)
  「你们在做什么?」
  粗鲁的叫声和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你们才是咧,干什么啊?」
  瓦吉颤抖着声音反问。不知道是真的紧张还是单纯的演技。
  「我们是学生防卫队的侦察兵。你们两个是十一班的学生吗?这种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那个,就是……」
  「我跟他玩得正开心啦。」
  索可理直气壮地回答。
  「玩得正开心?」
  「没错,我们玩得正开心。」
  这是什么大剌剌体育派的露骨回答啊。我强忍着爆笑准备移动。
  「玩得正开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也想加入吗?四个人也没问题的,反正他已经开发完毕了。」
  她的妄想枝桎已经朝气蓬勃地延伸出去形成独立的自然生态,但我可没漏听之前说好的关键字,「四个人」以及「加入」——这是「那两个防卫队队员已经进入教室」的意思。我和奈露莉立刻把委员长扛起来,安静且迅速地跑下楼梯。
  正要离开教室塔时,身后傅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伊=舞就站在那里。
  「防卫队正在巡视教室塔。你们往南边走,从外环路出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为了让伊=舞安心,我努力扬起笑容。但她仍伫立原地迟迟不肯离开。
  「要小心一点喔。」
  「包在我身上。」
  奈露莉突然插嘴。我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帅气地说出「如果我平安回来的话,到时候……」这种台词了耶!
  「好了好了,快点走了!让她瞧瞧我们的志气吧!」
  因为没办法对女战神奈露莉多说什么,我只得用力踢了委员长屁股一脚当作泄愤。


  五
  外环路上没看到半点人影,但为了小心起见,我们还是绕了远路从体育馆后头回到温室。
  奈露莉嘴上说得很有气势,但一抵达温室就立刻把会长丢着,筋疲力尽地累瘫在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
  「不是说不会把到手的猎物丢在地上吗?」
  我忍不住开口。
  「那是骗人的。」
  奈露莉喘着大气,呓语似地喃喃回应着。
  「这里好热啊,脱掉好了。」
  她把斗篷跟面罩一一褪去。如果是夏天,就算再多脱一件衣服也很正常。温室真是厉害。就让我以此命名为温室效应吧。虽然不太可能发生,但要是有温室效应瓦斯这种东西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既然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冰河时期,那现代在常夏海滩来个乐悠悠期也一点都不奇怪啊(我该不会有写奇幻小说的才能吧)。
  我也将外套脱掉披在肩上,举步走向学长培植的花。跟奈露莉两个人独处,光是坐着也觉得无比尴尬。
  「干么走来走去的,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奈露莉擅自将农艺队的炉子拿出来烧开水。不想被认为比外来的非社员还坐立难安,我只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定。奈露莉脱了皮靴盘腿坐在椅子上,凝视着小型瓦斯炉的蓝色火焰。
  「我们做了该做的事,只要抬头挺胸就行了。」
  我从柜子里拿出茶叶跟砂糖。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就是了。」
  奈露莉递了只茶杯给我,「『了不起的事』之后再做就行了,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有机会的。」
  「未来?」
  「没错,我们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啊。」
  她伸长脚踢了踢委员长,「你要喝茶吗?要喝的话,我就帮你把头上的那个拿下来。」
  委员长没有任何反应。
  「委员长,怎么了吗?」
  我走到他身旁蹲下询问。
  呜咽声从盖住委员长头部的麻布袋里传了出来。
  「我觉得你们好可怕。」
  这个声音彷佛不是来自眼前这个横躺的人,而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为什么你们还能平静地坐着喝茶?在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之后,为什么还能这么开朗的聊天?」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只能以「现代年轻人特有的残酷」做为回答啊,毕竟现在可是只要一旋开收音机的旋钮,就能接收到世界上各种悲惨讯息的时代罗。
  「我想喝茶所以就喝了,开朗是我的天性。至于做了过分的事情这点,我向你道歉。」
  奈露莉边说边靠目测直接把茶叶放进茶壶里,并没有使用滤网。这丫头又做了一次过分的事。
  「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我想割掉兄弟姊妹的耳朵,所以就割了』这种话吧?」
  委员长又恢复成昨天之前的委员长气势。一遇上这种消极的状况,他似乎就会特别有精神呢。
  「并不是这样的。」
  奈露莉关了炉火,朝我招了招手,将煮沸的热水倒入杯中,甚至连砂糖也问都不问就帮我加了,还一次加了半个茶杯左右。根本就是急性子加上多管闲事的麻烦组合。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我行我素又无拘无束的女生。完全不被当作一回事的我从好管闲事的她那边得到诸多建议,也逐渐被她的温柔所吸引,最后就连好管闲事都可以用一句「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做为说明,于是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或者是,与世无争的她对我抱有有好感,我在偶然间察觉了她的心意。于是世界各地的英雄好汉逐一袭来……掌管永不结束的故事的那位神明快快入座来,我先暂时离开一下下。
  「这些都是我国在旧共和体制之前就不断重复上演的状况。」
  奈露莉喝了口茶,然后用手遮住嘴巴,「呸」的一声将茶叶吐掉,「国王将兵马分给子女,要求他们攻占周遭的国家。大多数人都死了。而拥有运气及才能的人,为了不与母国自相残杀,都会选择远征建立新的国家。」
  前一刻还沉溺在脑海中永不结束的故事剧情,转眼我马上就被奈露莉的王国兴衰史给吸引了。
  「而赢了这场赌注的就是割耳奈露莉吧。虽说东征的距离十分遥远,但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远行嘛。」
  「没错。在大奈露莉抵达现在的王国时,母国早已经灭亡了。」
  「与共和国全体为敌就会是这种下场,被灭国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啦。」
  委员长突然插嘴。搞什么,男生不要随便加入我们的话题啦——
  「大奈露莉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她从这件事中学到了教训。在那之后的两百年里,没有再举行过那样的『赌博』。直到我父亲对侵略性的民族主义产生兴趣为止……」
  爸爸也亢奋了呀……上了年纪之后,要发动这种事一定不容易吧,但感到痛苦的却是家人哪。
  「也许是受到第二维新那时的刺激吧,父亲命令我们出征。我的兄弟姊妹们因为尊重父亲,都照着他的意思行动,但我渴望和平。战争只会使国家衰弱,让人民更加劳苦。为了让父亲回心转意,我将自己的手足葬送在黑暗中,掌握全部的兵权,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深爱的夏立克。」
  喔喔,奈露莉的大爱拯救了整个国家!
  「太感人了!」我端起自己的茶杯与奈露莉的轻碰一下,「为了和平与忠义,勇于断绝至亲之情。人生有时候就是得做出这种决定……这就是命运啊!英雄总是背负着悲剧嘛。」
  「说什么英雄……」
  奈露莉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整了整别在领口的蝴蝶结,重新端正了坐姿(虽然是盘坐)。难道我刚才的那番说词搔动了她的自尊心?各位——我们家的英雄是个害羞的少女唷!!等我高中休学之后,一定要从事能把奈露莉的事迹刻成地面巨画,挑战未来人类史观的工作!
  「我不过是遵循我国的传统罢了。我们国家的利益来源,是以控制周遭国家的贸易为主。为此我们会破坏他国的输送根基、支持反政府组织让政情变得混乱,更会不时引发争执。对于本地的同化政策,也故意设置在反自治活动分子活跃的地方强调存在感,这同样是为了得到更多来自本地的支援。」
  嘿!原来流氓国家是这样的状况啊……那我就来稍微干涉一下内政吧。
  「奈露莉,你也想在夏立克王国的历史上,刻下小奈露莉之名吧?」
  「嗯,我是有这样的打算。」奈露莉挺起胸膛,「毕竟我继承了大奈露莉的名字,当然得努力成为配得上这个名号的王……」
  「关于这一点,你真是太天真了!」
  奈露莉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连带把杯子里的茶水也洒了出来,「天真?」
  「没错,你过于尊重大奈露莉,以致局限了自己的可能性。事实上,你才是必须当上大奈露莉的那个人。大奈露莉之所以是大奈露莉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成功的大迁徙吗?应该不是吧?而是她勇于挑战大迁徙才对。虽然大奈露莉有过去的事迹,但你也拥有挑战的权利。只有你拥有挑战的权力。如果有什么是你才办得到的事,那就必须得由你去完成才行!」
  我平常就会以短短九十秒的时间即兴演出像这款不知从何而来的励志诗歌,这种特殊的晕眩感只要试过一次就会上瘾。大家也来尝试看看吧。
  都说成这样了,奈露莉小姐也该彻底完成自我启发了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想不到结果却只是让自己更加郁闷。喂喂喂,可别说你忘了我们The Take It Easy's的座右铭喔?(←「根本就是比心酸的:」这发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像那个,真是不可思议!)
  「雷治,我并没有那么厉害。我怎么也没办法成为大奈露莉。那些称呼我为奈露莉的人们不过是在看着一场美梦罢了。那个离开小小的祖国、侵略国境、打下大片江山的美梦啊。」
  她边说边将皮靴穿上,站了起来。留下被她洒出来的热茶给烫得痛苦不堪的委员长。
  我和奈露莉把彼此的自尊心舔得湿答答的。体内深处正不断涌出炙烫的热度。
  「奈露莉!」我叫住摇摇晃晃往温室里走去的她,「能成为你的伙伴,我觉得很开心。而且我们还谗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怕到哭出来了。超棒的,光是回想就让人忍不住笑出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
  「由你来担任我的伙伴,我也觉得很开心。」
  奈露莉转过头来扬起一抹微笑,虽然脸上笑着,但我看得出她心里有多担忧。也许是因为莫名被加诸的责任吧?
  「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奈露莉微微摩蹭双脚,「想上个厕所……」
  哎呀呀,对想要推广脑内色色市场,又称色色小铺的我说这种话,她还真是缺乏自觉呢。
  「就在那附近解决吧,拜托可别尿在学长的花坛上喔。」
  奈露莉撩起裙摆,推开温室的后门走出去,然后找个隐密处……本来以为她会这么做的,结果竟然就近蹲了下来。这可是观察第二温室的穿透效果最佳的机会!(观察的结论,温室的隔音效果几乎等于零。就以此命名为「嘘嘘王女」好了……唉,坚强活下去吧。)
  束起耳朵仔细听的话,可以隐约听见远方的塔之森传来一些模糊不清的朦胧声响。
  「……委员会报告,现在召开全校临时集会……」
  「奈露莉!」我大声呼喊伙伴的名字。
  正在温室外头排尿的奈露莉闻声转过头。越过玻璃与我四目交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也明白了这间温室的隔音功能有多差劲,立刻像只青蛙般一蹦一跳打算逃跑。
  「总之先stop (the小便)!Don't move!」
  我如此宣告试图将伤害降到最低,同时准备解开委员长身上的绳子,
  「辛苦了,看来应该已经结束了。」
  「什么东西结束了?刚才的广播是怎么回事?」
  委员长发问时还不停乱动,害我解不开绳结。基本上我也搞不清楚这个结到底是怎么打的。
  (麻烦死了……)
  我把绳结谜题丢到一旁站起身。改由紧缚王女奈露莉冲过来接手解开,但一解开绳结,她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又立刻往温室外头跑去。我只得紧迫在后。
  「奈露莉,你等一下。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听到不该听的东西啦!」
  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但她一点反应也不给。刚才的喊话该不会造成反效果了吧。
  我们相互竞争般地在林间小径快速穿梭,一路跑向塔之森。虽然有几个学生正从宿舍塔走出来,但多半都是刚从睡梦中被挖起来,正处于半死不活的礓尸状态。精神奕奕使出全力奔驰的只有我跟奈露莉两个人而已。一般来说,应该要谨慎一点别做出太引人注目的行动才对,但我体内沉睡的僵尸猎人灵魂难以自制地骚动着,「加油啊!」还不断鼓励我,我努力与从女子宿舍中涌出的女僵尸们战得如火如茶,陷入喵喵大混乱!得高分啦!才刚这么想,就被站在委员会塔前的娜娜伊跟瓦吉抓住,被迫与他们一同狂欢,无奈之下我只能遗憾地结束这场游戏。
  「殿下!」
  娜娜伊将奈露莉一把抱起转了好几圈。被又抱又转的奈露莉忍不住大吼:「你以为是谢肉祭吗!」嚷嚷完后又紧紧搂住娜娜伊的颈项,两个人笑得好不开怀。这大概是某种宗教笑话吧。
  「瓦吉也一起,瓦吉一起来吧。」
  奈露莉朝他伸出手后,瓦吉反倒有些怯步。
  「如果能让我的好友雷治一同分享这份荣耀,我也会高兴地加入殿下的庆贺啊。」
  「唔唔唔~」奈露莉发出一阵闷哼,表示她心中的不快。
  「殿下,臣也希望能与雷治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听娜娜伊这么说,被她抱在怀里的奈露莉只得无奈地摊开双手。
  「为了回报你们的忠义与真诚,如果这是你们所期望的,那就照这样去做吧。」
  虽然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奈露莉最终还是朝我招了招手。于是我也怀抱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圈——
  「权威的本质就在于其不透明性啊。」
  奈露莉针对我说了一句教人费解的警告。总而言之,她大概对小便被我看到一事还耿耿于怀吧。
  我们四个抱在一块儿转起了圈圈。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宿舍塔跟教学塔都以我们为中心旋转着。
  奈露莉的脸红通通的。娜娜伊将手绕到我的脖子上,紧紧拥住我。
  「殿下万岁!雷治万万岁!」
  瓦吉像个笨蛋一样大声嚷嚷。
  身高最矮的奈露莉双脚受离心力影响半浮在空中。直到身体与地面呈现水平状后,她忍不住又大声喝斥:「你们以为现在是谢肉祭吗!」


  六
  「来了来了!大笨蛋来了!」
  才刚来到礼堂前就听见亥金这么大声嚷嚷着,我正打算把会走路的笨蛋轴心——奈露莉的优点(好比说新陈代谢啦)一一列举出来帮她说几句好话,才发现亥金口中的「大笨蛋」是在说我。这可不是没人缘只能躲在厕所吃便当之类的小事,我感觉自己正尝到什么更恐怖骇人的滋味啊。
  「换言之,就是最勇猛无畏的意思。对那些会把自己的规则硬加诸在别人身上的家伙来说更是如此。」
  伊=舞随即补充。话说女生对这种叛逆的坏家伙似乎都特别没辙,得小心点才行!尤其接下来的季节更要特别注意。要是耽溺在我这条「会走动的闹街」的魅力之下,责任可得自负。
  娜娜伊跟奈露莉还有其他女生互相拥抱转着圈圈。我们就跟在那巨大的除雪车「肉体恶魔」后头,一路将人潮挤开,顺利入座。
  「我们成功了呢,雷治!」
  坐在我旁边的萨嘉大人搭上我的肩膀,害我有点心神不宁(在各种方面)。在我们带着委员长跑来跑去的这段期间,萨嘉大人则是直接和防卫队干部当面谈判。
  「我不过是说了委员长会在今晚引咎辞职,他们就超慌乱的。还问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啦。毕竟根本就没有辞职这回事儿嘛。」
  「殿下的虚张声势是天下无敌的呀。」
  夫妇俩共同参与会谈后,这是秀娜夫人所做的评论。
  「虽说我们已经暗地里先动了点手脚就是了。」
  这边是出面与委员会交涉协商的卡蜜蕾。
  「召开临时会议之前,我对几名干部说:『只要拉下委员长,你们的校内排名就会上升一个名次唷』。」
  言语间,卡蜜蕾也微微扬起了嘴角。这个女人果然都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会议本身就很过分耶。委员长根本没有出席就裁决。前一刻还高高在上的人,居然被他们批评得一文不值,不过……」
  亥金露出厌烦的表情。他原本应该是以「娜娜伊的朋友代麦」负责控诉委员长的蛮横,结果好像没有给他出场的机会。
  卡蜜蕾翘起修长的二郎腿,吁了长长一口气。
  「话说回来,还真没想到防卫队会愿意退让到这种地步。原本以为我们这边至少会有几个干部受到牵累。萨嘉根本就是交涉高手嘛。」
  因为受到夸奖,以及眼前长人一截的美腿,萨嘉大人爽到连背影都在笑。各位可不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这家伙其实是个败类啊!身为同类的我所说的证言绝不会有错!要看就看我咩!
  「早知道一开始囚禁所有的干部不就好了。」
  负责搬运干部的奈露莉开口。明明才担一个人就累到不行,她还真敢说呢。
  「我也想说说萨嘉。不顾与大多数王国子民为敌的风险,为了娜娜伊执意战斗的那股勇气真是太帅了,简直就是白马王子。」
  排在我身后的○跟着发表感言。说老实话,我也有同感。在与防卫队的交涉说不定会碰一鼻子灰的前提下,仍将萨嘉大人送进战场的我相比,两人的男子气概指数真是天差地远啊。
  「我一直都相信只要萨嘉一出马,一定会带来好消息的。」
  「我对萨嘉及殿下只有无尽的感谢。」
  「都可以颁奖给你了。」
  「我的,哥哥。是我的,骄傲。」
  「全校都被你弄湿了。」
  「把防卫队调离的那场雄辩真的是太慑人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陛下也正在发表出色的演说唷。如果当时我拒绝了陛下的求婚……哎呀,我想都不敢想呢。」
  「不是十一班的萨嘉,而是萨嘉所率领的十一班哪!」
  「这是我们大家首次意见一致耶。」
  「萨嘉大人好帅,萨嘉大人帅死人了!」
  在大家起哄声下,萨嘉大人大人不由得转过头,维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势上半身前倾。
  「我、我才不是因为想被你们称赞才干这些事的!我只是……只是想让奈露莉注意到我的优点而已啦!」
  难得一见的气恼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咦,好像要哭哭了?话说你根本就选错时机装酷啦(而且奈露莉正在打呵欠完全没发现唷)。现在对我们耍狠是哪一招?想不到这个人一旦到了紧要关头,是会把矛头指向友情的那种类型啊。这种温柔虽然能成为保护国家的武器,但同时也会是成为枷锁的一把双面刃。(得到第二把双面刃!这么一来,我终于也能双手装配武器了。我要把阻碍我受欢迎的家伙砍得一个也不剩!接下来只要找到我的受欢迎之道在哪儿就好了!)


  七
  全校集会上,自治委员会跟学生防卫队发表了以下的联合声明。

一、释放娜娜伊,恢复其名誉。娜娜伊这七天的不明行踪完全遵从防卫队的规则,不予处分。
二、关于那些躲在隧道里的学生们所该受的处分,将委托自治委员会判决。
三、弹劾造成混乱局面的自治会长索夫隆·塞福罗布,同时弹劾学生防卫队队长克里查布卡·贝尔加,并且降级。
四、对于印刷中伤传单的设备管理员兼学生防卫队分队长普裘·普强努伊,予以谴责处分。
五、为了使两方组织的联系能更紧密,并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将在自治委员会中加入王国子民,而学生防卫队中也会加入本地居民的成员。

  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做出判决真是太过分了(语气平板)。自治活动精神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用屁屁写出答案吧)?
  站在演讲台上发表演说的,是审查委员会时也在场的榭咪·圣妙卡。如今的她已是新任的委员长,说不定也是这次骚动中获益最多的人。把责任全推给前委员长,让自己扮白脸,她也真够缺德了(虽然让她能轻易推卸责任的前置作业就是我们一手包办的)。
  「停课照旧只维持一天。也就是说,今天必须正常上课。我们认同抗议的自由权,不过在成绩单上将记录为无故旷课。」
  她的这席话,让礼堂登时响起一片嘘声。这也是应该的,天末亮的黎明时分突然被挖起来集合,又面临到「麻烦今天还是要按时起床唷」的冲击,谁咽得下这口气啊。
  「并不是换一个领导者,眼前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啊。」
  这句话说的还真不错,正想夸对方说得好,这才发现声音的主人竟是前任委员长索夫隆大人,他就坐在我们的正后方。睡衣上都是泥土,发型也乱得可以,手腕上还有被绑缚的痕迹。看来昨晚玩得挺开心的呢。
  「人民都是缺乏责任感却又刚强的生物。为了维护自己的平凡生活,就算得砍下国王的头颅,他们也不会当一回事的。」
  从现任的独裁女子口中说出人就跟垃圾没两样的宣言,听得前任委员长只能眼眶含泪!
  我跟奈露莉痛快地握了手。好耶!成功掀起革命让政权转移后,就算得在我家永久流亡也没问题嗅!
  娜娜伊得到了一个类似「努力奖」的东西,被叫到台上去。掌声七零八落的。其中有一小部分是怨恨,而大多数同学根本不在意,娜娜伊迈开步伐走向前去。
  听着军靴踏地传来的脚少声,我忍不住开始打起瞌睡。
  那个臭老头的声音透过头顶的喇叭钻进耳朵时,让人不禁有种快被那四处飞溅的口沫给喷到的临场感。
  「雷治·雷基伊兹!奈露莉·多别卓尼嘉!现在立刻到一年十一班教室报到!」
  米卡耸起身子,「老师,在生气,好可怕。」
  我跟奈露莉对看一眼。
  「要说教吗?只找我们?」
  「大概因为我们是现行犯的关系吧。」
  奈露莉揉了揉眼睛似乎还很想睡。
  (到底是谁告的密啊?)
  我看向嫌疑最大的索夫隆,他也正看着我们,还露出一脸怜悯的表情。
  「话说你们的导师是尤格斯老师吧?那个老师可是个老顽固,你们就咬紧牙关准备受死吧。」
  还「话说」咧,太刻意了吧。祈祷他有天会收到一封写着「话说  家里  失火了」的电报。
  瓦吉也对我们表示同情,试探性的问他要不要一起来,却得到「我对那个老师没辙……」的回答,连站都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顺便说一下,我对活着这件事也很没辙。等转世投胎后,我想从事被称为「老师」的职业,然后一辈子任意使唤瓦吉这种家伙。
  「好啦,最后就去被狠狠刮一顿吧。」
  我深信总有一天雷治·雷基伊兹这个名字将会成为坚毅的代名词,于是奋力从位子上站起来。
  「嗯,走吧。」
  奈露莉精神不济地半眯着眼走出礼堂。这家伙是想自己装困以博取老师的同情吗?才不会让你得逞呢!我就跟你一起边走边睡!人家也要睡觉觉!跟奈露莉一起睡觉觉!奈露莉的觉觉!……奈露莉的觉觉?
  这就是奈露莉的觉觉?我第一次看到女生的觉觉。嘿!原来觉觉是这么回事啊。奇怪?我的觉觉好像有点……说要觉觉怎么会搅不出个所以然呢!觉觉、觉觉、睡觉觉、觉觉呢…………你累了吗?
  门一开,强劲的冷风迎面扑来。迷蒙的微亮天色也让这片光景看起来更加萧瑟。忽而想起我把外套忘在温室里,但跟教室塔恰巧是反方向,也没时间回去拿了。
  把我的身体当做防风板使用的奈露莉突然「那啦——」叫了一声。
  「你看,天要亮了。」
  东方的天空底层透着诡异的混浊色彩。原来高山跟平地所见的日出景色不尽相同,一时之间倒教我有点无法反应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日出。来到这所学校之后,第一次的日出。」
  奈露莉在我周围转啊转的,踏着悄然无声的舞步边歌唱。虽然不憧歌词的意思,但听这雄壮威武的旋律,我猜应该是什么人间祝颂吧。
  与开心嬉闹的她成对比,我感觉胸口有点闷。围绕在初升朝阳周围那无法命名的色彩,不知为何就是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奈露莉,你待会要回温室吧?斗篷还丢在那里呢?」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也停下舞步。
  「差点就忘了,得去把斗篷拿回来才行啊。」
  「顺道有件事想拜托你。」
  「顺便拿你的外套吗?」
  「不是,是我的植木钵,我放在『五色』那种花旁边了,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那盆花吗?」
  「五色花……啊,是我感冒时,你带来探病的花吧?」
  哎唷?真是稀奇。居然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花的品种名。
  「我有告诉你那种花的名字吗?」
  我忍不住发问,她则伸手拍拍裙摆。
  「那种事情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不过我不会照顾花,你自己想办法吧。」
  「我就想拜托你。当作是你人生第一次接触农艺,试试看好吗?」
  她停下歌唱与舞步,在我的面前迈开脚步,「你自己照顾,只要留在学校就能继续照顾花了呀。」
  「不,我不读了。」
  「为什么?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只要乖乖去道个歉就行了。你只是平民,低头认错应该很简单吧?」
  「我也是有尊严的,哪能这么轻易低头。」
  娜娜伊将双手举往天际。
  「那啦——你这个顽固的家伙。」
  她胡乱摆动举向半空的手,做了一阵子像在织毛线的动作后,忽然又将手收回发出「啪」的一声双手合十。
  「我想到一个好方法,你就暂时休学到我的国家来玩吧。」
  露出一副想到绝计妙策似的嘴脸,奈露莉冲着我扬起闪闪动人的灿笑,那怪里怪气的模样让我也跟着笑了出来。
  「去你的国家玩?」
  「没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离开这里让脑子冷静一下,想法就会有所改变吧,我会下令将你当作国宾一样招待的。」
  「我可不想那么引人注目……」
  真被当成国宾招待的话,很可能会被反奈露莉派绑架做为交换利益的工具,再说了,我到底该在什么时候叫出「岳父大人」也很让人困扰耶?
  「不然就以留学生的名义入境吧。我们有称为『王之子』的高等师范学校,是我国的最高学府。现在去的话,还能让你学费全免喔。」
  我~才~不~要~咧~
  奈露莉凝视着东方的天空,彷佛正在眺望座落于远方的母国,「在我的国家也有值得一看的花吧,虽然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但如果是你的话……」陷入自省回圈的奈露莉脚步益发沉重了;相对的,我则是莫名燃起胜利组的雄心,打算教训一下尤格斯老师那所谓「学生就是不打不成材!」的老派想法,气势汹汹地踏入教室塔。(这些内容预定将会收录在雷治·雷基伊兹的首发单行本《想看小裤裤不掀裙子怎可以》一书中。现在立刻前往书店!究竟最后被说教的会是谁呢!)


  八
  尤格斯老师散发出的骇人杀意充斥整间教室。他十指交握,将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一见到我们走进教室便大声地道了早安。当我因胆怯而裹足不前时,在我身后的奈露莉出声回了一句:「老师早。」
  在老师的敦促下,我们坐到教室靠中间的座位。
  「我不会探究事情的对错,但我想知道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
  老师向我们问话的语气出乎意料还满平静的。但说不定他是想先使出怀柔政策,途中再突然搬出张牙舞爪吓死人不偿命的糖果与鞭子战术吧。
  「全都是出自我的想法。」我一边观察老师的脸色,一边怯怯地出声回应,「委员会跟防卫队部错过了他们的退场时机,所以我才帮他们制造一个机会。会囚禁委员长也是出自这个原因。这么一来,委员会就有将委员长踢除的时间跟理由;而防卫队那边,打一开始就莫名其妙采取了守备状态,只要委员会表现出妥协的态度,他们也就束手无策了。班上同学也是因为理解我的想法才会一起帮忙的。」
  「我有异议。」奈露莉举手发言,「绑架委员长是我的主意,雷治原本只是想把他锁在房里限制委员长的行动而已。」
  这家伙是怎样?打算包庇我吗?我明明计划好要独自一人担起全部的责任,再潇洒地离开学校为整个计划画下完美句点的耶。
  「她只是刚好先说出这项提议而已,我的脑海中原本就有这个打算。」
  「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奈露莉竟然真的发怒。这么一来,我也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你这是什么口气?我可是为了帮你救回手下才绞尽脑汁的耶?」
  「不要扯开话题。我现在说的是发表意见的先后顺序。」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啦。」
  「不能无所谓。我可是接受了适次行动所带来的荣耀,也有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心理准备。」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当初开放王国子民加入委员会一案,你可是反对喔。这一点跟我的意见也是不谋而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那个妥协是多余的,根本是因为你太懦弱。对于存心反抗的乌合之众就该将他们击溃,我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而阻挠我的必是奸邪之辈。」
  「所——以——说,我是在替你身边干傻事的笨蛋擦屁股好吗!笨蛋就该汪汪叫两声,乖乖把屁股抬起来等人家擦啦!」
  「那啦——我要诅咒你的耳朵!那我也把话摊开来说了,要是没有我这将领,这次的作战根本不会成功。你向我献计,然后我勉强采用,就只是这样而已。」
  无法停火的奈露莉跟我互相瞪视,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在我俩之间流窜。这样下去真的会没完没了。谁快来给我们一个和好的机会啊!既然都能坦率地交换彼此的意见,接下来所要做的就只剩互倾爱意了……
  「真惊人,实在太惊人了。」老师低着头,肩膀微微晃动着。现在就吓到还太早罗!千万别错过我们这对笨蛋情侣傻里傻气的逃避现实之旅唷!
  「奈露莉,想不到你竟然这么融入八高……不对,这个评价不太正确。应该说你影响了八高全体上下,不是靠夏立克王国的武力或经济能力,而是运用你自身的力星。」
  喂喂喂,老师你是不是忘了谁啦?居然让我变成负责搞笑的小配角,处在这个位置的家伙存活率可是很高的咧。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反多别卓王派的装饰品,看来得另眼相看了。你确实具有成为王的器量,也拥有立于众人之上、鼓舞人们的才能,或许这就是你的命运吧。拥戴你为王的夏立克王国终有一天一定能雄霸一方。甚至成为左右联邦的关键要角也不再只是痴人说梦。」
  喂喂喂——哈罗哈——罗!我咧?那——我——咧——?当老师的不是该倾听学生内心的声音吗?是不是想要我告你啊?是不是要我告死你这个浑蛋跟这所学校啊?
  「就算您是老师,说什么成为王的器量也太过头了,请您收回这句话。」
  奈露莉不解风情地抗议。
  咿呀——奈露莉你也要当原告啊啊!
  「你可别误会了,我现在是从历史的角度在评价。换句话说,我在谈的是已经死——不对,应该是即将死亡的王之事迹。」
  说话的同时,老师也站起身。
  朝我伸来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换句话说,他的枪口正对着我们,这根本违反了学生安全考量的义务啊!胜诉!不对,输了!这是我的惨败!我的小命就快保不住了!
  「唔喔,等等……」
  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那瞬间,奈露莉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将我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九
  「你在做什么!」
  奈露莉大吼。被压在下面的我,难得与她意见相同。
  「奈露莉,你并没有错。错的是中央政治委员会里那些可憎的骗子们。」
  老师的声音还是很从容,「那些人以防范恐怖行动为由,对各王国进行军事压制,另一方面,又是站在恐怖分子后头支援流氓国家的双面人。他们根本没有思想可言,只想着要操控联邦内部的权力关系,只是为了贪图利益。再这样下去,联邦大概会衰退到第二维新之前的样子吧。那才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共和国,只是徒具『自治』与『国境』美名的假象罢了。」
  「那又怎样!为什么要攻击雷治?」
  「攻击雷治的是你,奈露莉。是你杀了雷治才对。」
  「你说什么?」
  直接在我面前讨论我是死是活,这到底算什么啊?本来想傲然地说句:「哼,你以为凭那几颗子弹就能制服我吗……」可惜我并没有配备使敌方射来的武器无效化的属性,最后还是只得作罢。神哪!快救救雷治吧。
  「剧本是这样的。你跟雷治在争论谁该为这次的骚动负责时,被怒气冲昏头的你就用这把防身用的手枪击杀雷治。回神之后,因为无法原谅自己犯下滔天大错,就从那扇窗户跳楼自杀了。我就是证人。」
  「你敢这样做的话,我的国家可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诛你九族让你绝后。」
  牺牲者怎么越来越多了?在你们上演复仇混战之前,先想办法救救我啦!
  「不会坐视不管的是本地居民才对。发生王太女射杀无罪本地少年这种冲击事件之后,反夏立克王国的声浪将会越来越大,而你所倡导的同化政策也自然不会有下文了。」
  枪膛发出金属摩擦声,老师已经做好开枪的准备。
  「绝对、不可以、开枪!杀人、太难看了!」
  从我嘴里吐出的是希望能永远传颂下去——对于和平的祈祷。
  「雷治,站起来。」
  但冥顽不灵的老师似乎没接收到任何反战讯息。
  前面是打算一枪毙了我的家伙,我到底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未免也太尴尬了,这已经超出老师与学生之间的那条界线了呀。
  我推开奈露莉的膝盖缓缓站起来。我没有看她的脸,是因为怕只消一眼就会哭出来。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以一个杀手的身分来说,在奈露莉出现前,难道你一直沉睡着吗?」
  这应该只是拂晓时分所做的梦吧?我怀着小小的期待抬起头,眼前那个死老头还是把枪口对准我。真是烂到极点了。
  「我还没从梦中醒来呢,雷治·雷基伊兹。尤格斯·泰格并不是我的本名,这是我在第二维新的混乱中得到的户籍与名字。那时候的委员会老是敷衍了事,根本也没有仔细管理记录。」
  「所以你就从笨蛋摇身一变,成为分离独立主义的支持者是吧?」
  「马上就替别人贴上标签……这是你的坏习惯。你只会用现有的词汇看待眼前的人事物,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随波逐流。你必须死的理由恰巧与奈露莉完全相反,因为你太弱了。无法靠自己的脑袋进行思考的家伙,一点都没有被拯救的价值啊。」
  老师——应该说这个爱说教的强盗看了手表一眼,「好了,已经聊够了吧,该开始上课了。」
  「先等一下!」
  奈露莉突然挡在我身前。两手大张呈现死命防守的姿态。
  这、这难道是……她打算为我挺身而出吗?实在太优秀了!
  不过,牺牲奈露莉之后,我的第二人生又会有怎样的发展?会站在悲剧角色的立场,靠写作、演讲维生吗?用那种形象养家糊口未免太无聊了,比缥缈的霞雾还没劲啊。
  「奈露莉,你等一下!」
  我从后面抱住她,双手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在后脑杓处紧扣。原本打算就这样使力将她拉开,但她的下盘却展现了不动如山的惊人毅力。
  「等一下是我的台词!少在那边碍手碍脚的!」
  下颚挨了一记奈露莉的头槌,在我因惊吓而怔愣的同时,她又接着使出闪光套索踢击(leg lariat)!我的屁股被狠狠踢了一记,就这么被她一脚踢飞到教室后头。
  「你不是想让大家以为是我杀了雷治吗?既然如此,直接杀了他实在太不自然了。」
  奈露莉主动向老师提出完全犯罪的策略。啊,所以我确定得死就是了。这样的话,做为一具尸体,我要「逝死」实行保持沉默的权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师将枪口指向奈露莉,一边用眼神牵制我的行动。不用这样我也不会逃跑好吗!是没看到我正在当一堆桌子的垫背吗?
  「因为我国的王族会割下欲杀之人的耳朵。如果没做到这一点,到了天堂就无法再度奴役支配他们。」
  「天堂啊……还真是令人意外的老派生死观呢。」
  「我的臣民看到雷治的尸体耳朵还是完好如初,马上就会看穿那不是我下的手。到时你打算怎么向他们解释?」
  「原来如此。」老师第一次在我们面前露出被摆了一道的表情,「那晚点我再亲自动手割下他的耳朵。」
  「你这个压根不了解王族仪式的家伙想要割掉别人的耳朵?要割也是有一定的仪式跟做法的。」
  想、想不到竟然能亲眼见识到传说中的奈露莉割耳仪式……不过,还是别看比较好!谁快来救救我啊!
  老师提着枪的手轻轻挥了挥,像是在对奈露莉下达「快点动手」的指示。你这样也配当老师吗!
  而奈露莉则是乖乖地照办。你这样也配……也是啦,除了奈露莉之外,还有谁干得出这么冷酷无情的事呢。
  没错。
  她的确是很冷酷。
  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是吗?这就是平时的她啊。在这个老师不是老师,而我的人权遭到剥夺成为人肉奴隶的情况下,可以说只有她一人仍维持自己的本色。
  太好了,我总算明白了。奈露莉不是个轻言认输的人。她对「胜利=生存」可是很执着的。接下来她所采取的每个举动都隐藏着其目的性,我只要这么想就好了。既然如此,我也得提升自己的敏感度来接收她传来的信号,也就是以全身小鸡鸡化的状态来待机才行!美丽与脆弱兼容的完全体终于在这一刻诞生了!
  来吧,我已经想好了。
  奈露莉并不只是为了救我。应该说,不能以她要救我为前提来思考。将我视为道具使用的话,奈露莉的存活机率也会确实提升。例如说,将我的身体当成防弹盾牌使用;或是切开我的动脉,以喷溅出的鲜血当做掩护……奇怪?怎么越想越诡异……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抱歉雷治,居然把你卷进这种麻烦之中……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啊。」
  奈露莉朝我伸来的手带有救赎的意味。我抓着她的手站起身,看到这一幕的老师却笑了。
  「关于你的耳朵要被割掉这一点,我由衷表示同情。」
  听起来好像在可怜我一样。巴布,气死人了啦!管它是耳朵还是其他的,想割就去割到爽啦!但在死之前,我也要把想做的事全都做完才行!毕竟在我的世界里,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还是着作权管理者(故事男主角)啊!
  「哪,奈露小姐!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干、干么突然提到这个……?」
  奈露莉对我倏忽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一时反应不来。这个没有防备的表情,我就收下了!你知道吗?恋爱中的男子可是野兽唷?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奈露莉,我爱你。请成为专属于我的王女吧!」
  耶耶耶,说出口了。我终于对现场唯一的雌性说出口了。万——岁,人生首次告白结束!答案就等我挂了之后再说吧!在这么紧张的状态下,我竟莫名兴奋了起来。
  奈露莉愣在当场,但没有松开我的手,只是两只耳朵都红透了。不可思议的是,连她嘴巴开开的模样都让我觉得好可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过去那个执着于偷看小裤裤的我已经死了。而现在,也马上就要向这个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完全期间限定错过可惜的我诀别了。
  呼……总算把该做的事都做了。接下来就是清清爽爽的贤者时间。不如来为今后的发展订定一下计划吧。在这之后,我马上会跟奈露莉上两人一起上天堂,可惜吃了个闭门羹,于是改往地狱,并和大奈露莉——也就是初代割耳奈露莉会合。麻烦设定成外表看来虽然很年轻,事实上却是个身经百战的萝莉婆婆,然后再加上鬼女,我们四人一起过着紧张刺激的后宫生活!除了围在腰上的虎皮之外,什么都不准穿喔!
  在我陷入人生自古谁无死的心灵迷惘时,奈露莉却粗暴地将我拉回现实,让我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我的右耳被奈露莉小小的手折了起来。
  「好好压着,别多说话。」
  我的耳后应该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底下了。但具体来说,她究竟会从哪里下于呢?
  「需要拆信刀的话,我可以借你喔。」
  老师嘲讽似的观摩着这出野蛮仪式。好一句狼心狗肺的话,还真的让我有些受伤。
  「不必,我会用毛线来割。」站在我身旁的奈露莉答道。
  毛线?哇塞,感觉好真实啊。她应该会使用平常在织的那种毛线吧。
  「我会从这边割开。要是不好好压着,会连其他地方都切下来喔。」
  奈露莉的指甲陷进我的耳朵。
  好痛喔。
  在解说仪式的基本作法时,奈露莉的手心也使劲地拗压我的耳朵,用力到几乎都快折出痕迹了。手掌的形状最后变得像在模仿夏立克王国的耳饰一样。
  耳饰?
  我记得瓦吉应该是戴在左耳上。娜娜伊也是。只有我是右边吗?
  奈露莉解开上衣的钮扣掏出项链。我原本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一点(主要是胸口),却被她硬是抓着头顶把我扳回正面。
  「我现在要祝祷月亮,你安分一点。」
  她开始吟咏祷词,「明月啊,我的先祖狄特利与哈特利之母的明月啊,我在此祈愿,我应割之耳、应贡献耳,愿您接纳本地居民雷治·雷基伊兹之耳。我在此祈愿,我将与此佣仆诀别,将他贡献于您。我乃月胡继承人——王多别卓之女,奈露莉在此祈愿。」

  月胡?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听到声音就会让人飘浮在空中的笛子吧?
  先等一下。身为母亲的月亮却有胡子?是谁,谁说我妈长胡子的?有种就出来跟我单挑啊!
  「雷治,不要乱动!」
  虽然老师对我大声斥喝,但自己的老母被说是人妖,谁还忍得下去啊!我无视老师的怒吼转向奈露莉,这才发现她已经把身体弯成<字,吹起手中的笛子。
  传来的不是笛音,而是另一种东西。


  十
  那是一股巨大的冲击,我感觉耳朵内部像是遭到毫不留情的痛殴。
  地板从我的头顶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明明是地板为什么会跑到头顶上呢?脚下一阵摇晃,我赶紧低头缩下颚,以仰躺的姿势用背部着地。
  我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板变得更加倾斜,我觉得自己就快滑落了,赶紧伸手抓住附近的桌子。直到刚才都被塞住的右耳像是渗水般,有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觉不断涌出。比晕车还强烈五十倍的冲击直接袭向胃部,搞得我都快吐出来了。
  「呜哇哇哇哇哇这是怎么搞的奈露莉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老师捂住耳朵在地上痛苦的扭动。手枪掉在他的身侧。
  虽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总之机会来了!我那暗藏的神秘力量啊,在的话就赶快回答找吧!
  「噢噢噢噢噢上啊!」
  嘶吼出彷佛继承到无名力量的自制音效,同时利用滑垒的无敌时间成功把手枪踢飞。努力对抗头晕目眩与耳朵的不适感,我撑着桌椅站起身来。
  奈露莉那白痴说什么「听到这支笛子的声音就会飘起来」,这根本只是个会发出诡异音波的装置而已嘛,可恶的小贱货。
  「奈露莉!」
  她维持含住笛子的姿势伫立在原地,但是脸色相当苍白,双眼也瞠大到异常的程度。
  「呼……」
  奈露莉逸出一声轻笑。笛子从唇边滚落到地板上。
  「这就是月胡的威力啊……」她的上半身突然大幅倾斜,「在房间里吹笛的话,月须的威力也会危害到自己啊呜嗯嗯嗯嗯嗯!」
  奈露莉吐得一蹋糊涂,像是折了腰般几乎没办法撑住自己,但颤抖的膝盖关节还是没让她直接颓倒在地,而是像咯咯叫不停的青蛙般,以双腿大开的模样仰面往后倒下,M字开腿的世界也因此被带入崭新的领域。
  「奈露莉!」
  我不作多想立刻朝她奔去,奈露莉靠在我的肩膀上,勉强想要站起。
  「虽然运用了在耳内加压的呼吸方式……看来似乎不怎么有效啊。」苦笑浮现在奈露莉蜡黄的脸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门口,「你塞住了一边的耳朵,伤害应该是最轻微的,快去……」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把那支可怕的笛子丢进海里!」
  「不对……是要你去求救……」
  我试着迈开脚步,但摇晃的视野让我没办法好好走路。踉踉跄跄好不容易走到教师办公桌旁,就算能从这里走出教室,我也没有能成功下楼的自信。
  就在我倚着办公桌等身体状况恢复时,就听到外头传来冲上楼的脚步声。我立刻扯开喉咙大声求援。
  「殿下!你没事吧……呜哇哇!」
  瓦吉用身体撞开门冲了进来,环视教室一圈后随即呆愣在原地,甚至用手把两只耳朵都遮了起来,「挫赛,果然是那支笛子搞的鬼,我快被震聋了。」
  「殿下!」
  接着娜娜伊推开瓦吉冲了进来。她也跟瓦吉一样,被我听不见的那股声音震得晕头转向,整张脸纠结得皱成一团,视线停留在站在她正对面的我身上。
  「雷治,殿下呢?」
  我指着困在桌椅之间瘫软得像是海藻屑的奈露莉,娜娜伊立刻以饿虎扑羊的骇人姿态冲上前去,抱住她小小的君主。
  「殿下,您受苦了。到底是谁做出这么可恶的事……」
  娜娜伊会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直到方才都还像个冲锋陷阵的小兵努力奋战的王女殿下,此时却虚弱得犹如一碰即碎的幻梦残迹。
  「是他,是那家伙想杀了我们……」
  奈露莉的指尖摇摇晃晃没个准头,最后竟停留在我身上。那一瞬间,娜娜伊像发了疯的恶鬼一脸狠戾地朝我逼近,为了避开这颗人肉飞弹,我再次发动无敌滑垒,经历了第二次的九死一生。
  娜娜伊在助跑后,一提脚就对老师的头颅来了记飞踢。因为太过激动,脚还稍微滑了一下,狼狈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但马上又站起身,对虚软无力横躺在地的老师拳打脚踢。
  「娜娜伊,别杀了他。」
  「是的,殿下!」
  娜娜伊嘴上这么回答,打算置人于死的双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叫瓦吉先去把那支不晓得掉到哪儿去的枪找回来,接着走到奈露莉身边。她仰躺在地板上,吐出紊乱的呼息。
  「奈露莉,你没事吧?」
  奈露莉轻轻碰了碰我朝她伸出的手。
  「嗯,我还好。倒是你,没事吧?」
  「我不要紧的。」
  我握住她的手,使力将她拉了起来。奈露莉抬起另一只空着手搭上我的脊背,紧紧扯住我的衬衫。我们就这样坐着,以互拥的姿态。
  「我的头还有些发晕,是月亮带来的影响。」
  她的声音从我的胸口传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我的手肘就抵在她的腰际,如果再伸长一点就能紧紧搂住她了,但这样实在太害羞。在我对整体状况不知所措的时候,视线却注意到那支掉在地上的笛子,于是我把它捡起来,悄悄放进奈露莉外套的口袋里。
  「殿下,防卫队来了。」
  瓦吉边说,边往门外探看。我跟奈露莉搭着彼此的肩背,靠着互相扶持勉强站了起来。
  娜娜伊莫名熟练地翻找那个曾经是老师的东西身上的口袋。那个曾经是老师,但现在跟尸体没两样的东西,虽然可以从胸口的起伏判断还活着,但他的口鼻不断冒出大量鲜血。
  「不管是老师还是什么东西,我绝不会放过打扰我念书的人!」奈露莉在我耳边发出怒吼,实在有够吵的。
  会对他人说出「打扰我读书」这种话的家伙,多半都是忙着干一些见不得人的辜吧,但此刻的奈露莉看起来既凶猛又美丽,简直像个魔王!魔王到都让人想四处炫耀了。魔王降临这个城市罗!小鬼头们,快过来。只要魔王奈露莉·奈露索密那吹响喇叭,怪力男雷治·雷基伊兹就会挣脱锁链!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双人马戏团啦。将由名导演费德里柯·费里尼(注16)负责监制改编成电影跃上大萤幕(片名叫《夜之道》)!
  一走出教室,我们就被防卫队员团团包围。来的也太慢了吧,一群笨蛋。
  「里面那个快被娜娜伊杀掉的家伙,不久前还想把我们杀掉。行凶的那把手枪现在在瓦吉手上,你们可别对他开枪!千万不可以开枪喔!」
  我简单说明状况以防重要的同班同学遭到误杀,便又拉着奈露莉一起走下教室塔的阶梯。途中偶尔会感觉她的身体变得沉重了些,观察后才发现原来她正在边走边打瞌睡。
  注插Federico Fellini(1920-1993),义大利著名艺术电影导演、演员及作家。
  「再忍耐一下,回到宿舍塔之后,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听我这么说,奈露莉也挤出最后的力气耍起任性。
  「我要吃饭!我要洗澡!我要睡觉!」
  第一个要求,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光是想像,我都觉得快吐了。
  踏出塔外,朝阳日光将塔之森映照得如斯鲜明。
  奈露莉抬头望向天空,吐出一口叹息。
  「凭那种程度的谋略就想让我抱慽黄泉,真是愚蠢到家。被枪指着的时候,我脑海里就已经想到三种对抗策略了。」
  「是喔,那还真是了不起耶。奈露莉万岁。」
  我把手从她身上收回来,二话不说翻身仰躺在土地上。高塔们一如往常认真地不断向天空那头延伸,这所学校完全不让我的视野感受到半分自由。
  奈露莉不晓得是不是转了性,竟也小心翼翼地跟着躺在土壤上。她朝天空伸出手指。左手一根,右手两根。
  「第一种策略是,吹响月须后飘在空中,往对方的胸膛冲撞过去;第二种策略是,用你的身体当作挡箭牌,往对方的胸膛冲撞过去;第三种策略是,砍下你的头,让喷出来的鲜血模糊对方的视线后,再往对方的胸膛冲撞过去。怎么样,直截了当地说说你对我的计策有什么看法吧?」
  「啊啊,夏立克王国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然后我要对夏立克政府要求道歉及赔偿。夏立克王国万岁。」
  我脑海中的青梅竹马们——正式名称为「不管雷治跟谁亲热都不可以心怀怨恨同盟的女生会议」正激动地向对奈露莉的祖国赞不绝口的我表达强烈的抗议。甚至还开始了「不是说好要休学回来的吗?」的弹劾大会。这下可糟了,只好靠我强韧又淫荡的下半身速速脱逃!才这么想,身体猛地一震,我也清醒过来。
  搞什么,原来是梦啊……唔,也是啦,不是梦还会是什么呢。
  身旁的奈露莉躺在土壤上发出规律的鼻息。
  她睡着的样子真可爱……会这么想的通常是进展到「糟糕,我果然喜欢这家伙」时期才会出现的现象,但是奈露莉睡着的样子一点都不可爱!她的眉头紧蹙出现好几条皱纹,嘴唇翘得老高,虽然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的下唇整片湿漉漉的。
  「喂,在这里睡着的话,你又要感冒罗。」
  就算我这么说,得到的回应也只有呼噜呼噜响不停的打呼声。
  无可奈何之下,我本想用新娘抱的方式把她送回宿舍塔,但那么做恐怕会让其他人以为我抱着一具尸体,想想还是算了,最后我选择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
  在感受到奈露莉的体重时,我忽然觉得饿了。大概是把她扛起来的时候,手臂不小心沾到食欲兽奈露莉唾液的关系吧。
  我的后脑勺正好顶着她的腹部,听着她的肚子咕噜咕噜乱叫,我也迈开步伐往洒落一地朝阳的塔之森走去。



四月十日(第四曜日)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

  自己干的好事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在很难彻底辨别两者之间的不同,就算只是发生在几天前也一样。所以还是趁早说出来,丢给其他人去烦恼吧。说不定他们能提出个恰当的解释。但,如果只是解释恰当,那我也办得到。既然都是敷衍的恰当,量就比质要来得重要,可以的话最好尽量多累积一点。正如同这个世界上有八百万位神明,各自随意也会恰恰好地各司其职。在不断反覆接受质询的同时,我也一边验证着这种恰当的抒压理论,一边度过无聊的时间。
  就在昨日,来自各尼多克城的联邦情报委员之类的各种组织不断轮替来到我面前,询问的不外乎是尤格斯老师做了什么,又说了哪些话。照他们的说法是,这次的事件恐怕会对联邦内的「融洽」产生不良影响,所以必须内部私下处理。每个跟我见面会谈的委员都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反而让我搞不懂到底从哪里才算是内部了。学校的自治委员会同样也很莫名其妙。事实上,不晓得打哪儿传来的命令,让原本只有前天一天的停课硬是延长成三天。表面上是以「基于卫生的考量」当作延长停课的理由(当下就有看到一年十一班里有人穿着防护衣进进出出的目击体验谈了)。
  而这段异常的停课期最后等着我的则是召开名称超长的「自治委员资格审议委员会」这件大事。
  委员会塔十楼的小房间里,我和三名委员相对而坐。
  「雷治·雷基伊兹,你的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吗?」
  二年级的审议委员对我开口。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啊……除了名为肉体的牢狱之外,我并没有真切感受到被其他事物拘禁,所以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呢?
  「没什么……」
  「那么,我要公布委员会所做出的结论了。」
  他装模作样地宣布,「那么」是怎样?要是哭着求饶,你们就会放过我吗?
  「你被控诉在自治委员会议上做出不当发言以及毁损公物。所以自治委员会立刻设立了审议委员会,针对你的自治委员资格彻底讨论了一番。因为你缺乏身为自治委员的道德伦理观念,也无法让其他学生对你完全信赖,最后决定将你从自治委员会中除名。你有什么想反驳的吗?」
  「我没有什么想反驳的,委员长大人。」
  就算想反驳,他们只要搬出「欠缺道德伦理观念」或「不受到信任」这些藉口来压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说了嘛。不过呢,还好他们没有说出「你小子搞不清楚状况啊」、「你的父母都没脸面对社会大众了」或「表面上装成好好先生,其实一遇到麻烦跟危险就只会落跑,因为害怕自己的能力极限和实力曝光而不愿付出全副心力好好做事,只想着独善其身」这样的话,所以我并没有受到伤害。这种护身术在日常生活中是可以锻镍出来的唷。如果右边脸颊被打了一巴掌,只要把脸颊肉缩到凹进去,就能使敌人的攻击挥空,反过来就是我的机会了!这种近乎登峰造极的神技,最近偶尔也会让我哭到停不下来呢。
  「那么,就将你从自治委员会除名了。」
  审议委员长又在话一开头时加上「那么」了。他要是再说一次「那么」,那分别时的招呼语不就得是「那么就酱!」了?这样对彼此来说都很困扰,不是吗?
  「现在就直接没收由委员塔委员会代为保管的委员徽章了。」
  哎唷,我还以为那枚徽章还别在拿去清洗的制服上咧,想不到居然跑到委员会塔委员会那里去了。生活里有时也是会遇到这种状况嘛,这时就该吃点好料的慰劳自己才对。
  审议委员长把徽章搁在桌面上。
  「同样也由委员会塔委员会保管的校徽现在还给你,收回去吧。」
  「先通知你一声,下次再『弄丢』的话,可是会受到惩处的,请你注意。」
  自治委员会派来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女士冷冷地说了一句。她大概已经登上自治委员会年轻势力的No.1宝座了吧。
  「是~」我随口附和一声,伸手取回徽章。这是那个高傲的奈露莉不惜向人低头也要拿回来的徽章。哼哼哼……这么一来,总算把所有碎片都蒐集齐全了。也差不多是时候发动「裸体专门高校」计划了。
  此时此刻,我正穿着运动服(因为制服沾到奈露莉的呕吐物拿去洗了)。如果徽章别在上面,不晓得又会发生怎么样的状况。
  总之能够留在学校真教人开心,难以抑止喜悦的心情而开始小跑步→结果不慎跌倒人要是被微章的针头刺到就太危险了→赶紧想个对策→「……哪,要不就脱掉吧?」→于是八高便重新诞生成脱高了!至于没办法以坦率的态度示人的卡蜜蕾,就特别允许她贴三块绷带遮住重点部位吧。
  脑海里偷偷萌生出这份野心,但我还是很怕跌倒时会被针头刺到,最后还是决定把徽章收进口袋里。
  「关于你的审议部分就是以上这些。话说回来,听说已经找到代替他的后补委员了?」
  「是的,委员长。」卡蜜蕾抢在我之前出了声,「他正在隔壁的会议室等着。委员长同意的话,现在就把他叫过来进行审查吧。」
  「我同意。」
  看来跟我之间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是「给我滚」的意思吧?没什么,这种话我听多了。
  起立后朝眼前的三人行了一礼,正当我转身准备往门边移动时,身后的卡蜜蕾却突然出声唤住我的脚步。
  「你顺便去隔壁叫他一声。」
  到最后还是这么爱使唤人。卡蜜蕾这个恶质委员!投机主义者!你老妈个××○○啦!
  隔壁房间里,萨嘉大人不知正在阐述些什么,他的妻子正尽职地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纸上。
  「雷治,你果然,被炒了?」
  坐在桌子上的米卡晃着双脚,对我投来询问。
  萨嘉大人霎时止住声音,用严厉的视线瞪了米卡一眼。
  「米卡,注意你的措辞。『果然』是什么意思?这样对雷治很失礼啊!」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雷治。」
  面对缩起身体对我低头道歉的米卡,我选择以微笑当作回应。
  「不会啦,这又没什么,因为我果然是被炒了呀。」
  我话一出口,麦尔曼基的三人不由得互看一眼,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太遗憾了。我并不想否定委员会制度,但将你扫地出门这一点,怎么想我都觉得是委员会的判断错误。」
  萨嘉大人说的每句话都超夸张的。
  「卡蜜蕾,在做什么?她没有,帮助雷治,吗?为什么?」
  眼前上演的是不希望最爱的哥哥被性格恶劣的狐狸精抢走,属于小妹妹的糖果系可爱嫉妒吧?我并不讨厌这种戏码,但过得这么爽的萨嘉大人实在太令人羡慕了,我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幕啊。
  「萨嘉大人,审议委员会请你过去一趟。」
  我把话带到后,萨嘉大人便从位置上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领带。
  「好,那我过去一趟。身为第一个加入八高自治委员会的王国子民,我将要在历史刻下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啊,事实上在前任委员长遭到除名之后,防卫队那边已经有人先加入自治蚕员会了,所以萨嘉大人是排第二的唷——这种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在看了他那么伟岸的背影之后,对吧?
  秀娜并没有抬起视线关注丈夫离去时的潇洒背影,而是继续忙着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啊?」
  「写给家人的信啊,连那个人的份一起。」
  「连萨嘉大人的份一起?」
  「是啊,那个人就算在信纸上也不会暴露半点自己的软弱之处,所以家人都很怀疑他信里写的内容是真是假,到头来还是会寄信问我实际的状况。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由我负责写信不是比较省事吗?」
  说是完美贤内助,不如说是箝制情报嘛。原来萨嘉大人不受到家人的信任啊。等一下,说不定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麦尔曼基王室对我产生好感喔?也就是说,只要不断提供关于萨嘉大人的正确情报,就能以此获得他家人的信赖,到时再找个适当的时机狠狠地露出我的本性……
  「雷治,你不,离开学校,了吗?」
  米卡却在这时出声打断我的下克上妄想。她也到了想了解「狠狠地」是什么意思的年纪了吗?
  「我不离开了。」
  听完我的回答,她边窥探嫂嫂的脸色,边扬起笑容。
  「好开心。大家都,开心。伊=舞也、大家也。」
  大小姐,记得要把重要地方的门窗都锁紧啊,可别以为羊妈妈会随时拿出剪刀来救你唷。
  我也跟着窥探起羊嫂的表情,试图猜测她的心情。
  「帮我跟伊=舞说一声,我会继续参加读书会的。」
  「自己去说啦。」
  嫂嫂,人家在说话时,你应该先把手边的事放下来吧!
  「我可是很忙的。」
  「嘿,是喔。不然你写信给她啊?」
  真是的,所以说女孩子这种生物实在是有够……你们的脑子里除了喜欢跟讨厌之外,就没有保留其他东西了吗?为什么这个年代的男男女女对恋爱总是这么积极呢?再说了,「信」这种传达讯息的手段之前也曾经发生过,要是一不小心,我可能会被黑羊——不对,是被进化成野狼的伊=舞给开膛破肚,这实在太可怕了。
  为了向她证明我真的很忙,我没多说什么就走出房门跑到户外。
  沐浴在温暖的日照下,我终于有种「回来了」的真实感。从看不见对手却得不停对峙的日子之中,从似乎永远没有结束一日的委员会讨论之中,从灰头土脸地回到老家,走在路上被人嘀咕说:「没用的家伙果然做什么都不行。」搞得连家门都不敢踏出半步,如梦魇般的未来之中。
  这里才是我该归丢的地方,这才是我该度过每时每刻的场所。我必须在这里闯荡出一番名堂才行。不管是那个会在学校里随地小便的王女殿下,或是试图暗杀王女殿下+α的白痴等等,总之身陷在那群邪魔歪道所造成的骚动中,我仍是飒爽地生还了,就让我靠着这股剩余的冲劲好好度过余生吧!等等,什么时候聊到这种赌上性命的问题了呀?用「生还」这个字眼是不是不太好?这种人生大课题还是等生活平稳了之后再慢慢思考吧。现阶段要是想太多,只怕脑海中会冒出不掺杂一丝情感的机械女声冷漠的质问:「活着是怎么一回事?」而听在我耳里却像是:「你为什么要活着?」这实在太恐怖了。
  比起这些烦人的琐事,还是到田里去吧!脑海中的巴布向我提出邀请。喂喂喂,你的病已经没问题了吗?「病?你在说什么啊?」巴布反问,「巴布?这家伙是谁啊?」我又开口。没错,差点都忘了。我一直都很忙啊,得赶快去耕田才行了。难得今天这么适合在户外从事肉体劳动,怎么可以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呢。将白日梦当作催化剂,我大步迈开步伐。
  「雷治,你要去哪儿啊!」
  从小到大,传到耳中的几乎都是「滚远一点啦!」之类的厌恶叫骂,所以这一刻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呆愣在原地。
  外环路上,○◇▽正在朝我挥手。
  我和她们之间大概隔了三座宿舍塔的距离。离得那么远,多亏她们还认得出我来,是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受人疼爱的气息吗?真是想太多,只要往周围望去,就知道穿运动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穿成这样要不显眼也难啊。
  她们三人摇晃着绑在头上的头冠朝我冲了过来。第一个到达的是伊=舞,她吐着凌乱的喘息,双眼深深凝视着我。
  「有一件事,我得向雷治道歉才行。」
  「道歉?道什么歉啊?」
  她该不会是想说:「之前那封信是骗人的!」是吗是吗?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其实我……曾向尤格斯老师报告过关于雷治的事。」
  「报告……?」
  我不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需要被报告的事呀。
  「对于你一点都不害怕自治委员会的权威这一点,我真的深受感动,所以我也这么告诉老师了。当然是有把内容说的稍微夸张一点啦。跟我们的那个懦弱政府不同,你敢大声说出你认为该说的话,我觉得实在非常帅气,想不到竟让老师误会,才害你受到体罚……」
  啊啊,是这样没错。因为上头向一般学生发布的消息是「老师是因为体罚学生才被辞退」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啦。」
  我试着打圆场,但伊=舞还是热泪盈眶。
  就在这时,○和▽终于也抵达终点。
  「不过,想不到居然连奈露莉也跟着遭殃耶。」
  「就是说啊,我也跟老师说『她那个人骨子里其实很认真,又是班上的开心果,对政策什么的很拿手、拥有独特的历史观,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老师当时听了也是一副很感佩的样子啊。」
  ○和▽叽哩呱啦说个没完。但从这些内容听来,之所以会发生这次的事件,也许起因真的是出在伊=舞身上也说不一定。
  「啊,雷治把女生惹哭了。」
  亥金偏偏选在这个惹人厌的时刻冒了出来,「雷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我才想问你在干么咧?」
  「我在慢跑啊,这是我每天的功课。」
  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
  看来还是赶快从这个不断出现回笼角色的夸张爆笑喜剧现场抽身比较好。
  「伊=舞,你用不着放在心上啦,我们再一起办读书会吧。」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迈开脚步准备前往温室。
  「单字考试!下礼拜一定要进行喔!」
  听到伊=舞的叫声,我回过头,再次挥了挥手。
  哎呀呀,我还真是受欢迎啊。每个人心心念念的就为了得到我,已经形成群雄割据状态了。将这样的八高当作背景舞台,刻划出以我为中心展开的Anti派、凑热闹的粉丝、信众等华丽三大族群互相敌对的战国绘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温室前。
  温室里好像没有人,往四周张望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一群穿着运动服的集团正忙着木工的修补工作。
  「你们在做什么啊?」
  听到我的声音,正挥动着榔头的队长暂缓了手上的动作。
  「我们在修理栅栏啊。」
  「雷治,你还真厉害耶,想不到真的把女生带进农艺队了。」
  正在刷白色油漆的沙黑姆开口道。
  「你说……女孩子吗?」
  「对啊,就是你们班的奈露莉跟另一个……长得很高的女生。」
  奈露莉跟娜娜伊?那些家伙不是打从骨子里否定农业的存在价值吗?
  「她们已经正式加入了吗?」
  「她们连申请书都填好了,现在已经下田工作了唷。」
  听队长这么说,我连忙转过头,隔着大片树林遥望另一头,可以窥见熟悉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又薄又透的蓬蓬体操裤沾满汗水和污泥?妈妈咪啊!(←充满南国风情的感叹词)
  「借我一把锄头吧。」
  丢下这句话后,我立刻冲进温窒里挖了一把锄头,蓬蓬体操裤热内卢的嘉年华祭典一定要充满蓬蓬体操裤才行啦!先加入农艺队的我别说下田耕作了,根本被分到哪块田都不知道咧!我可是会以「要帮忙农耕」的名目,大剌剌跷课的喔!四岁的时候,我还曾经站在一大票亲戚面前朗读植物图监的内容,那可是我人生的一大高峰呢!

  穿越树林,眼前是一片成椭圆形扩展开的土地。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一大片争妍斗艳的黄色水油娜花。周围的田全都井然有序地犁成南北向。娜娜伊就在土地一隅努力挥动手里的锄头。她的动作与姿势看起来既生硬又笨拙,不过每一次挥动锄头的力道都很带劲。我喊了她一声,她这才把高举的锄头放下来,拿衬衫的衣袖抹了抹脸。
  「唷,雷治,你的田地在哪儿啊?」
  「我还没决定。」我除去脚上的鞋袜,赤裸着双脚踏进漆黑柔软的土地上,「奇怪?奈露莉人呢?」
  「殿下就在那里啊。」
  循着娜娜伊的视线望去,奈露莉就坐在树荫底下。两把椅子并排着,瓦吉也坐在她身边。她的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主仆俩正紧靠着彼此额头一起盯着那本书。
  「你们也来帮忙啊,尤其是奈露莉,你不是加入农艺队了吗?」
  我朝他们出声,奈露莉闻声抬起头。
  「谁能走在那种黑黑软软的土地上啊!」
  她皱着脸孔露出有些可憎的表情扬声回应道。瓦吉也同意似的不停点头。
  「我可以做两人份。这种松土犁田的工作,根本用不着殿下本人出面。」
  娜娜伊那双圆圆丑丑的可悲眼睛闪耀着莫名的光辉。对掌权者而言,再也没有比欢喜做、甘愿受的奴隶更便利的劳力了——此时此地,我深刻且沉痛地认知了这一点。
  话说回来,娜娜伊这家伙居然穿着体操裤加长靴(而且还是及膝的防卫队长靴)这种实在很不一般的搭配。就连我的快乐宝典(好色百科)也没提到这两者之间的相容性啊。也许该从设定为「湿湿热热」的媒介选项进行假设性思考才对。或者重要的其实是被挟在这两者之间的领域呢……
  正当我在脑海中进行着独自一人的编辑大混战时,娜娜伊的视线却锁定在我的脚上。
  「种田时本来就该赤脚吗?」
  「不是啊,并没有这种事。」我抬起脚,让她看看我的脚底板,「只是因为接触土壤的感觉很妤,我才把鞋袜脱掉而已。」
  「原来如此。」
  喃喃吐出这句话后她思索了好半晌,最后终于走到奈露莉所在的树荫底下把长靴脱了,赤裸着双腿踏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踉踉舱呛走了回来。赤脚配灯笼裤,这还算不错。
  「我已经辞掉防卫队的工作了。」看着沾在脚底板的土壤,她不由得皱起脸孔。
  「跟那些家伙混在一起,我有多少条命都死不够。」
  「为什么会想来农艺队?」
  「因为殿下邀我一起参加啊。殿下说:『既然都来本地的高校就读了,就来挑战一些新鲜事物吧。』」
  「可是她本人却在那边偷懒啊。」
  奈露莉殿下站在树荫底下伸手指着远方的农地,不晓得正在和瓦吉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真是一幅再贴切不过的视察风景图啊。刻意换穿的运动服反而增添了更真实的临场感,也算是有派上一点用场啦。
  「殿下他们正在讨论要栽培什么作物呢。」
  「栽培作物……那家伙懂得这些东西吗?」
  「殿下打算在我们的国家推广农业。因为十分清楚夏立克的气质和气候,应该能选出最适合我国的农作物吧。」
  气候我是懂啦,但气质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该不会想种依栽种者的属性不同而进行变化的魔导植物吧?唔,不过高度发达的农学也已经难以和魔法作出区分了呀。
  「那她想种什么?」
  「现在的话嘛,葡萄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干燥又很强韧,正好适合我们国家,再加上外表也讨喜。不是从土里生成,而是从天上悬垂下来似的结出果实。我们会先在学校里栽种葡萄,收成后酿成葡萄酒,只要装瓶送回夏立克,国民应该也会注意到发展农业的可能性,然后循序渐进开始投资在农业上。」
  这种基于政商理由的发想,之前好像也曾从她嘴里听说过……
  「是吗?不过要酿成葡萄酒,我想应该是不可能吧。」
  「为什么?」
  「水果又不是一种马上就会开花结果,而且我记得葡萄至少得花三年才能收成。就算你们现在开始种,也赶不上毕业啊。」
  听完我的解释,娜娜伊神色一变,急忙跑到奈露莉跟前报告这件事。叽哩呱拉扯了老半天后,奈露莉朝我招了招手,要求我过去参与贵族会议。啊?应该是你们过来才对吧!正当我想用激昂的语气大声喊回去时,忽然眼前一阵晕眩……说不定是中暑了。还是先到树荫底下稍作休息吧。
  「既然这样,你倒是说说该种什么好!」
  好不容易终于能喘口气,奈露莉却一副厌烦不耐的态度把书本推到我的面前来。对方一说过来过来,我就乖乖凑上前去,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呢?
  「你自己决定啦。难道没有『我想种种看这个』的想法吗?」
  「我要食物,蔬菜或水果。」奈露莉明明是该放低身段请教别人的那个,不知为何态度竟如此嚣张,「从土里长出来的不行,那种大到很莫名其妙的花也不行。」
  我翻着这些家伙从温室里偷渡出来的植物图监,最后停在瓜类那一页。对了,娜娜伊刚才好像有提到葡萄的外表怎样怎样的……重点是藤蔓类吗?
  「这几种你觉得怎么样?」
  我摊开书页递回去,奈露莉一看,两只眼睛都亮了。
  「这个好,这一定会流行起来的。」她用力点了好几下头,梳得高高的发髻从半空中扫来极强的攻击效果,「沿着木棒伸展很不错啊,我太喜欢了。」
  「好,那就在这附近种些什么瓜类植物吧,不过首得先耕田才行。」
  我边说边踏出脚步,奈露莉和她忠实的傻瓜仆奴却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耕田?」
  「谁耕?」
  就连前一刻亲自下田翻土农耕的娜娜伊都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就是用锄头翻土啦。这么做才能让深处的土壤也接触到空气,土地才会肥沃。」
  受不了……最近的年轻人真的什么都不懂耶。过来过来,就让老朽实际演练一遍给你们看看,我挥了挥手要他们跟上来,奈露莉却依然一动也不动。这丫头一点也不体谅老人家啊咳咳咳咳(引用自小时候我很喜欢的幻想小说《猩猩船长——银背(silver back)》)。
  「没有像那样辟出通道的话,我是不会进到田里的!」
  奈露莉指着其他的田地大吼。这丫头,一点都不明白耕田的意义嘛!那些整齐的凹凸痕迹,可不是为了你奈露莉而存在的啦!
  「不对,首先是要翻土再填平,变成那样是之后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
  肩上担着锄头的娜娜伊环视着自己刚才挖掘的痕迹,不由得吐出一声叹息。可惜啊,做白工了!
  「边耕地还要边撒石灰,这么做能让土壤中的酸性变成硷性,农作物才会比较好生成。」
  我对着她们挥下锄头,「要像这样边往后走边锄地松土,小心不要留下脚印喔。」
  娜娜伊用一种「我要对你改观了」的视线瞅着我。这种小事就能让你对我另眼相待,还真是小里小气的……不过既然你能看见我的优点,那也算是万幸啦。
  瓦吉那家伙大概是没仔细听我之前的说明吧,一踏进田地里就用力印下一个鲜明的脚印。
  「雷治,我也要帮忙。」
  好啊,那就先从右手涂蜡,再用左手擦掉的练习开始吧。不过请在我的视线范围外进行。
  奈露莉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心腹竟会倒戈向敌人.
  「你也要耕田吗?」
  「是的,殿下。好友都为了殿下和娜娜伊下田耕作了,臣怎么能默不作声呢。」
  瓦吉轻瞥了我一眼,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况且,臣也得习惯全身沾满泥沙尘土才行啊,因为臣想加入蹴球队,是萨嘉邀我的。」
  「什么!」我和奈露莉同时发出惊叫。
  「是联邦标准式足球吗?那是只有野蛮人才会玩的野蛮运动耶!」
  「萨嘉大人怎么没邀我……难道我被萨嘉大人排除在人气战力之外了吗?」
  瓦吉像是受到主人关注而乐不可支的小狗般扭着身体笑了。
  「不是啦,只是因为我想踢足球,而你喜欢的是花跟土壤嘛。不对,这么说也不太对,应该说我也想跟你一样努力试试看,试试我能做得了什么。我要努力挑战自己,然后变得比现在的自己更好……呃,殿下,总之就是这么回事。臣也想成为足以和殿下匹敌的竞争对手啊。」
  「我的国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奈露莉殿下叹了一声,但我视而不见,「那就拿把锄头和铁铲跟我来吧。还有,别忘了拿石灰。问一下学长,他们就会告诉你放在哪里了。」
  对瓦吉下达了指令。
  瓦吉往温室那头跑去,奈露莉则一脸尴尬地愣在原地。在已经除去鞋袜,光着脚丫的我跟娜娜伊面前,只有她一个人还坚持着不踏土俱乐部的身分,在人数上她明显处于不利地位。娜娜伊把自个儿家的君主晾在一旁,手里的锄头嘿咻嘿咻忙着往土里翻搅,完全成了一个挖土女孩。而看顾眼前这个体操裤小女孩则成了我的工作。
  总而言之,正当我准备传授我所提出的体操小裤裤的五百种穿法(做事一把罩女孩篇)时,奈露莉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你之前拜托我的那件事……」
  「我拜托你的事?」
  「哎唷,就是你的花啊。你那时不是说要把养的植物托付给我照顾吗?就那个……」
  「啊啊,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我已经放弃休学的想法,可以自己照顾啦。抱歉硬是拜托你这种麻烦事。」
  「不,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其实我已经准备好植木钵了。」
  「什么意思?」
  对于我单纯的询问,奈露莉却把十根手指头复杂地缠来又缠去,吞吞吐吐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也打算在自己的房里养朵花啦。」
  「喔喔,是吗?那不是挺好的吗?」
  真是的,上头的人一时心血来潮,我们这些老百姓就只能被耍得团团转。照这情形看来,大概从帮忙准备植物钵到植物的养育辅导,一大串的责任都会落到我头上吧。一开始就先算她兔费,之后的课程就要按表收费了,到时候的支付方式只能以雷治点数付费喔,所以麻烦大家请先买好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雷治点数,千万别忘了买唷。哎呀呀,要是说得太快,这句话的发音好像会变得怪怪的,说不定还会变成什么不堪入耳的字眼。淑女们请稍微注意一下。
  「我得花时间努力学习才行。」奈露莉缓缓伸出脚踏着土壤,
  「旧共和制语也是、本地的事也是,还有该怎么养护植物都得用心好好学习才行。」
  「啊~~就是说啊。」
  我边回应边把锄头的握柄递到她面前。她似乎很怕身体会沉进土里,一伸手就紧紧抓住锄头。
  「但是,我有时间。用来学习的时间,近得就好像在身边、在眼前一样。」
  「是啊,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有很多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
  我还没来得及把锄头扯回来,奈露莉已经靠着握柄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站在被踩踏到变硬的土地上,我和奈露莉形成几乎贴近彼此的姿势相对着。
  「老师的事……」奈露莉从我手中抢过锄头,开始挖起附近的土壤,「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不会再尊敬那个人了。」
  说真的,那个人的生命就算被葬送在黑暗中,我也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也不会因此感到难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痛下杀手杀了我们。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跟那个老师……在某些方面应该是有共鸣的。」
  和自己一样都是恐怖行动受害者的奈露莉竟然说出这种话,我不禁大吃一惊。这种恐怖主义的对话内容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只要加上萝莉(注17)两个字,就全是好事吗?太教人遗憾了!想要做出正确的判断,你大概还得花上五年的时间吧!单以年龄来说。
  「共鸣?对一个恐怖分子?」
  「说共鸣也许太夸张了,就是有些共识吧,我的价值观和他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例如他知道,我的地位比我的性命还重要许多这一点。」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以前我就觉得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尤其当她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来宣扬「我很特别」的论点时,更是特别让人感到火大。
  注17日文发音中,恐怖主义(terrorism )与萝莉塔(Lolita)或棒棒糖(lollipop)等女性化的可爱名词念法有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关于成为专属于你的什么人这件事,你必须先彻底了解我待在联邦这块土地上的重要性,我才能给你答覆。」
  「答覆?」
  这是从异世界传来的讯息吗?从刚才就嚷着什么「共鸣」什么「特异点」什么「重装步兵的邪恶武器……」之类的冷硬设定。
  「就是……就你之前说的那个啊……该不会忘了吧?」
  奈露莉不知为何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手里还拿着锄头,这样乱挥很危险啦!脚趾差点被你锄到一根不剩耶。笨蛋就乖乖去打造石头啦。
  在闪躲攻击的同时,我也看准时机冲进她的胸怀。抓着锄头就开始一场激烈的争夺战,拉扯之间好像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被夺走了。那不如反过来掠夺她的嘴唇吧?亲吻和进食好像有某部分挺相似的呢——这是谁说过的话来着?啊,是我以前画的漫画中,那个拿人肉当食物的女主角所说的台词。等到暑假,就回老家把那些稿纸烧了吧。
  「喂,娜娜伊,帮我翻译一下你家王女大人在说什么啦!」
  娜娜伊呆呆望着以锄头为中心不停转着圈圈的我与奈露莉。口水啊口水,再怎么样都不会变成奶油唷!
  「你们是在说一些我不在场时的话题吧?那我怎么会知道啊。」
  说完这句话后,她又挥动起锄头继续进行农耕作业。这家伙的军人灵魂已经完全死透了啊。而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这就是我的回应!」狠狠一刺!哇啊啊!啊,是我啊。
  「瓦吉还没回来吗?瓦吉!快来救救我啊!」
  「他再一下就回来了啦。」
  听不出娜娜伊的声音是打哪处传来,因为我跟奈露莉已经疯狂旋转起来了。在感觉连内脏都快浮起来的恶心感中,我心想——啊啊,她这是在对我撒娇啊,瓦吉都要被闪瞎了。看着向我撒娇的本尊——也就是奈露莉本人,她正和连耳朵都红透的我互相角力着,除了她的脸之外,所有风景都不断回转摇晃实在有够想吐。尤其是隔着树林冒出头的好几座高塔活像什么印记般一而再地定期掠过我的视野。终于再也受不了了,我松开紧抓着锄头的手,奈露莉往反方向滚了好几圈浑身沾满尘土跌了个狗吃屎,活该啦你。




奈露莉的源流整理
                               石川博品

Q「奈露莉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呀?」
A「关于这一点啊,是因为奈露莉的爸爸和妈妈在后宫里这样那样……」
  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是关于奈露莉其来有自的设定素材。

普里修温(Mikhail Mikhailovich Prishvin)着,福冈星儿译,《奈露莉》(《近代小说集》〈世界文学大系〉,筑摩书房,一九六五)。

  第一人称的「我」是只生了六只小狗仔的狗妈妈。这些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仔总有一天会被拔擢为独当一面的猎犬。安娜·瓦西莉耶维娜虽然怜悯输给其他兄弟姊妹、无法靠近母狗乳房的小狗仔,但「我」并没有出手帮助喝不到奶的孩子。能够克服大自然的严酷筛选存活下来的,才会是真正的强者,而「我」所期待的就是孩子们都能成为坚强的猎犬。顺带一提,被可怜的小狗仔竟也能发挥小小的智慧与鲁莽,因此深深抓住了「我」的心。于是,「我」以恩泽丰沛的奈露莉川为这只小狗仔命名。
  故事虽短,却是篇浓缩了生命精华的小说。我非常喜欢。这就是小不点奈露莉王女一开始的雏型。
  写完《割耳奈露莉》后,我又读了作者普里什温(作者的名字比较常被翻成这个)的其他书,竟然在别的故事里发现「大奈露莉」这个单字,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奈露莉川分为两条支流,大的那条好像就叫「大奈露莉」,小的则是「小奈露莉」。发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刹时有种尽管美国能靠Echelon(注18)蒐集全世界的电子情报,但俄罗斯却能看穿我的思想——这样的阴谋论不停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哪。太恐怖了,俄罗斯!

阿尔塞纳夫(Vladimir Klavdievich Arsen'ev)着,长谷川四郎译,《德苏乌扎拉》(《河出文库》,河出书房新社,一九九五)。

  来自大城市的知识分子·阿尔塞纳夫到西伯利亚探险时,遇见了住在森林里的大叔——德苏,于是便吵吵闹闹地一起展开一段旅程的真实故事。
  当时我在创作萌角色一事上遇到瓶颈,遂决定将德苏(大叔)当作奈露莉一角的设定素材。可是根本敌不过德苏的魅力(明明是个大叔)。因为啊,德苏会把火、风等等称作「火之人」跟「风之人」耶,而且讲话都断断续续的(这一点就过继给米卡了),又拥有不幸的过去,可是努力活着看起来又很幸福的样子,还具有追踪的能力,对年轻的阿尔塞纳夫又很不修边幅。啊啊德苏(大叔),好可爱唷德苏(大叔)。
  注18以美国为中心的军事谍报活动系统。

韦伯斯特(Jean Webster)着,坪井郁美译,《长腿叔叔》(福音馆书店,一九七〇)。

  让当时还是个小学生的我对寄宿制学校心旌向往,无比憧憬的一本书。是以「若现实世界很难熬,只要往童话世界fly away就好了」为座右铭的一本书。我也想写出像长腿叔叔一样看完后会让人变得很有活力的故事,《割耳奈露莉》也就因此诞生了。
  来自孤儿院的茱蒂始终无法融入大学生活(因为是以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大学为背景舞台,身边全是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尽管如此,还不习惯周遭改变的茱蒂仍被卷进大小事件中,过着骚乱不已的生活。这一部分就很有奈露莉的风格。
  同时茱蒂也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动不动就会吐露出内心的妄想。我想这一点和雷治也是不谋而合吧。
  《长腿叔叔》一作后来也在好莱坞被改编成歌舞片,但实在变得教人摸不着头绪。旁白变成老头来念,故事一开始就破梗,不晓得为什么还把茱蒂的孤儿院设定在法国。
  像这样由不同媒体改编拍出的故事也是挺有趣的。例如《教父Ⅲ》里的苏菲亚·柯波拉(Sofia Coppola)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不是个美少女这一点,将来有机会再以此为主题好好探讨一下吧。

司马辽太郎着,《鞑靼疾风录》(《中公文库》,中央公论社,一九九一)。

  上头的人下达了「去大陆一趟吧!」的命令,江户时代的一群武士便哇哩哇啦吵吵闹闹哇喔哇喔横跨了大陆的故事。
  出现在本书中,名为满鞑子(之后创立了清朝)的骑马民族对农业也稍有涉猎,反正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同为骑马民族,元朝的蒙古人就完全不接触农业。这一点为我带来灵感,想出了「超讨厌农业的奈露莉」的设定。
  以儒教思想看待事物的武士,来和拥有中华思想的野蛮人——满鞑子互相比较是还挺有趣的,这一点也反应在雷治与奈露莉的关系上。
  本作当然不是司马辽太郎的登峰造极之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应该算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不过我很喜欢司马辽用悠缓柔软的语气诉说关于大陆的故事,所以我就满心欢喜地享受了。
  「司马辽,这些事刚才已经说过了唷。」「司马辽,不要再搞设定,快点把故事进行下去啦。」一边吐槽一边用温暖的目光阅读这本小说真的很有趣。这就跟「萌萌○○」之类的书有点相似。(归根究底,《鞑靼疾风录》不就是「从司马辽的视角所看见的锁国与清朝」吗?)司马辽=超萌画作。司马辽(大叔)好可爱喔司马辽(大叔)。
  明明是要讲奈露莉,却扯到一堆大叔……

Q「为什么作者在最后的最后,一直在讲大叔的事呢?」
A「那是因为啊,还不是得顾虑到PTA(※)的关系。」※PTA——(P)页数写到(T)一半时才发现(A)剩太多了啦。(注19)
  注19 P是指「页」(page),T是指「到中间时」(日文的中途半端,念作TIUUTO HANNPA,意指事情只进行到一半便停止),A是指「剩下」(日文的余る,念作AMARU)。


后记
  受到《风之谷》的影响,我本来是打算将奈露莉写成一篇战争连绵不绝的故事。
  就是那种凶猛得令人血脉贲张的近身殊死战。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真的很讨厌啊……看《风之谷》时我就有这种想法,于是便把奈露莉写成校园喜剧了。
  故事中出现的「大奈露莉」则是保留最初想法的产物。

  雷治是个HENTAI。
  HENTAI是全世界的共通语言。
  虽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胸部迪斯可」其实是听巴布·马利(注20)的歌时,不知怎地听错的一句歌词。
  我都还没跟塔摩利先生(注21)报告过呢。
  好想去喔,好想去胸部迪斯可喔。
  注20 Bob Marley (1945-1981),牙买加歌乎、创作音乐家、吉他手和社会运动者。
  注21 知名综艺节目主持人。
  「自由、融洽、博爱」的标语则是借用宇宙大学的广告词。
  荻尾望都老师的名作《11个人!》中,宇宙大学的入学考最后一项测验题目是「在被孤立的太空船中待五十三天」,而我在接受考试时的题目却变成「对被孤立的自宅戒备五年」。
  完美地突破这等难关后,我现在也把学籍归在宇宙大学函授课程上,学习文艺创作。芙萝鲁贝利加利·芙萝鲁仔(注22)的金色卷毛软蓬蓬好想闻一下的说。

                             自宅兼接收电波小屋里的
                                    石川博品
  注22 漫画家荻尾望都作品《11个人!》中的角色。


台湾版后记
  这是发生在虚构国度的故事。
  网路书评常有人说这本书的背景是「以旧苏联为原型」,但事实上我是以「本地=中华」的意念来创作的。
  四周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包围,而且也存在着长城。
  就连标题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也是我在书上看到慈禧太后的照片而受到的启发。
  我当时看到照片背景的横幅上有「……(前半句看不见)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字样,就觉得把这种威武夸张的感觉和每个人都曾体验的「入学」搭配在一起,应该会挺有趣的。
  当时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是网路上的评价却……
  咦?眼泪止不住了……
  唉,振作点。要出台湾版了。
  终于要登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本土了。
  洗刷「标题好烂」污名的时刻终于到了。
  什么?还是很烂?
  啊,眼泪又……

  这本书问世之际,承蒙许多人的关照。
  在此要感谢负责编辑长岛以及FAMI通文库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替我画插画的UKI、日本版的出版过程中曾付出心力的其他所有人、尖端出版社、译者、协助台湾版付梓的所有人,以及一路支持我的家人与朋友。

  在最后,也要向这本书的所有读者说一句:
  「多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川博品


我是负责封面插昼的UKI。这是我第一次与FAMI通文库合作。不知不觉间,圣诞节和新年假期都结束了。我可没哭喔。聚集了奈露莉等人的十一班里,每个学生都极富个性,在绘制上虽然很辛苦,但画着昼着我也觉得好开心喔。万岁万岁万万岁!
                                     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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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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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swychaos 平民
 意外的校园日常系的作品  不怎么是我的菜

11 年前 0 回復

zeroblox 子爵
我回想起遥远的EX了。

11 年前 0 回復

razer 侯爵
好難讀懂, 男主的腦補有一半是我理解不了的

11 年前 0 回復

超越神 伯爵
看了一半,发现经常有大段大段地看不太明白,难道是我理解力太差了?

11 年前 0 回復

团员之怒 公爵
本书至少百分之六十都是男主的各种妄想

11 年前 0 回復

874161064 伯爵
怎么说被标题和简介猎奇了一下

11 年前 0 回復

干掉上帝 侯爵
轻小说的工资怎么那么多?

11 年前 0 回復

闇獄孤星 王爵
主角也太弱了吧
竟然是走後門的
不過感覺好像很有趣

11 年前 0 回復

kazaetsubak 伯爵
我竟然看完了···虽然看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头就在痛了

11 年前 0 回復

god111 侯爵
嗯,确实挺奇葩的一本校园喜剧。

11 年前 0 回復

``Time; 侯爵
看到这个猎奇的题目所以进来了,喜欢植物的男主?这个可不多见啊。

11 年前 0 回復

Hellscy 公爵
割耳?不知道为何是这个名字。。感谢楼主。

11 年前 0 回復

干掉上帝 侯爵
那个什么佣人的耳朵被割,成了残疾人了

11 年前 0 回復

cxyamcw 子爵
看完后的感想:暂不评论,坐等第二卷

11 年前 0 回復

木子珺 子爵
要是不拖剧情的话这本书还是蛮好看的……

11 年前 0 回復

dsds12345 勳爵
任务不美 讲的什么啊
看了四分一都还没看懂说什么的

11 年前 0 回復

5539123 伯爵
呼看了遍,有好多不懂的地方。。。。再看多次吧

11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猎奇校园系的必追,如果能掺杂点魔幻元素更好了。据说这部三本完结?那样的话开看倒也没问题。

11 年前 0 回復

三个代表 王爵
感谢录入~大大过年也那么勤奋啊~虽然是没听过的系列不过看着很欢乐的样子~

11 年前 0 回復

疑败 伯爵
原来无意义滴 那啦 加上翻译也这么大杀伤……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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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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