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蔷薇色 vol.3 恋之礼服与初绽蔷薇


等了好长时间,都么见录入组有发,索性偶来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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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蔷薇色 vol.3
恋之礼服与初绽蔷薇


作者:青木祐子
插画:秋
翻译:koike




目录:
拂晓前的蔷薇
初恋
零·夜晚·俱乐部
温柔的雨
绅士的王牌
迷路的幼猫
泪水的舞会
初始的结束
尾声
后记






登场人物介绍:
克莉丝
『蔷薇色』裁缝屋的店主人。
身形娇小的少女,总是穿着朴素的服装。
以裁制能实现恋爱愿望的恋之礼服而闻名,但却对自己的爱情裹足不前。

潘密拉
克莉丝小时候的好朋友,目前在『蔷薇色』工作。
和克莉丝截然相反,是个外表华丽且强势的女孩子。

夏洛克
哈克尼尔公爵的长子。很在意克莉丝。

凡妮
伊修丹顿男爵的千金。双亲擅自决定的婚事在即,仍前往造访『蔷薇色』。

肯尼斯
是一名律师,也是夏洛克的朋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接近凡妮……



内容介绍:
『蔷薇色』裁缝屋位于伦敦郊外的城镇、丽浮山庄内的一间小小店面。店主人克莉丝以裁制能实现爱情的恋之礼服闻名。身为男爵千金的凡妮尔也专程登门订制恋之礼服;双亲擅自决定的婚事迫在眉梢,她希望能藉此向不知名的初恋情人表露爱意。没想到,她的初恋情人似乎就是克莉丝倾慕已久的公蜀嫡长子·夏洛克……?维多利亚王朝浪漫风情再度展开!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8:51 编辑 ]



不愿如同仅剩的一朵蔷薇,永远孤零零一人。
殷殷期盼能够早日绽放,却因为你而无法如愿。
不愿被一视同仁,我想成为只属于你一人的我。
将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我害怕独自凋谢零落。
摘下我,包裹在你的手掌中。
只注视着我一人、称赞我,说我多么地可爱。
雾气氤氲的庭园里降下露水,神奇的蓝色蔷薇沾濡着露水乍现。
那正是我,快找到我,并视如珍宝地妆点起来。
这么一来,你就会成为只属于我一人的你。



拂晓前的蔷薇

庭园内,朵朵盛开的蔷薇前方,横躺着一只体型庞大的猫咪。
等待眼前的医师做出诊断报告的空档,凡妮望着自己房间的窗外,微微地皱起眉头。
——诺拉真是的,有没有好好喂饲料啊?让牠跑到这种地方来会被父亲发现的。
伊修丹顿宅邸的庭园虽然不大,却有着英国式庭园的正统风格。从大门开始用红砖铺成的园路设有玫瑰拱门,园丁——!乔正拿着长剪刀剪枝修杈。
窗外所见的景色宛如几何学模样的图画,而在这问房间内,也有精心照料庭园的证据,室内各处以玫瑰瓷盆栽植着白色或粉红色的花朵。此番景致,凡妮自幼观赏到十八岁,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无论母亲如何抱怨,凡妮的父亲——伊修丹顿男爵,就算陷入被迫减少侍女人数的窘境,也从未兴起开除园丁的念头。
凡妮确定乔没注意到猫咪之后,这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悠然地倚靠在房内的长椅上。
她的视线从蔷薇转移到自己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眼瞳颜色淡透,是一对褐色的眼眸:而只要发色再深一点,就能成为动人金发的浅黄发丝仔细地盘成发髻。身上穿着粉红色与绿色碎花图样的礼服稍嫌老气,与她脸上的表情相同,都与华丽的房间格格不入。
眼前有一位医师坐在老旧的椅子上,扶着快滑落的银框眼镜并陷入思考。
「那么,请问我的状况如何,葛洛普医师?
凡妮面对着那位医师――伊恩,微倾着头问道。
稍早之前,凡妮才将上衣的前排钮扣解开,接受伊恩的诊察。
伊恩是刚年过三十的单身男士,虽然大家都公认他在医界是个奇怪的人,却十分受到上流社会的女士们欢迎。
他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风流史而为人所熟知。葛洛普医师有着修长的身型、匀称的体态,略长的灰色头发配上胡须,光就外貌面百是无可挑剔,但是他有着小狗般的深褐色眼眸,而且时常忘记戴手套或是忘记穿西装大衣,更甚者找不到眼镜放在哪儿,仔细一找才发现搁在自己的头顶上。诸如此类像小孩般的失态行为,让紧张的女士们不自觉地对他抱有好感。
不过,他身为医师的评价则是马马虎虎。
「我认为您并没有什么问题,凡妮小姐。」
伊恩一面从皮包取出药罐,一面说道。
「这是筹备婚礼期间的女士常见的症状,神经方面会变得异常敏感。凡妮小姐,我建议您多与友人一起从事有助心情愉快的活动,也就是所谓放松一下心情。只要热衷在某一件事物上,让自己累得精疲力尽之后,头痛自然就会不药而愈喔。」
伊恩认真地注视着凡妮的双眼。
前阵子开始发作的偏头痛,现在已经减缓了许多,原本就是不稳定的病症,有时会剧痛难耐到几乎无法入眠,然而痛楚却又会突然消失。
虽然凡妮自己认为这只是因为疲惫引起的,但是距离婚礼只剩短短的三个月,焦虑不安的母亲便赶紧请伊恩前来诊察。
「我没有办法这么做,因为我会头痛的这件事,对任何人都得保密。」
「保密!!?
凡妮微微颔首。
「你没有听我母亲提过吗?假若巴鲁特先生知道我是个身体虚弱的女孩,说不定会因此解除婚约。」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
「是真的,我也没有向父亲透露这件事,母亲大概也会被怪罪养育不当吧,所以医师也不要说出去喔。」
「我认为将这件事瞒着巴鲁特爵士,似乎不是很妥当……」
伊恩的话出乎凡妮的意料之外,她回想起着母亲的话――生意人是不会特地向客人坦承商品有瑕疵的。
或者,伊恩医师该不会认为巴鲁特先生会因为担心而送一些水果来吧,就像时下流行的爱情小说一样?
凡妮顿时感到一阵头痛,疼得眉头紧蹙。
她的眼前浮现出仅仅见过两次面的未婚夫脸孔,耳边响起父母两人喋喋不休试图说服自己的话语。
「巴鲁特家相当富有,而且十分具有声望,一定能让妳过着安定无虞的生活。总之,以结婚对象来说,他是个充分具备各样条件的男士。」
「梅尔文•巴鲁特爵士是十分优秀的人,虽然你们两人的岁数相差悬殊,但是他看不出来已经年过五十,而且他还是个曾经环游世界各地、见识广博的人,与不解世事的妳可以说相当合适!他也是个对待女性相当温柔体贴的人,妳要对这桩难得的婚事心存感激。」b
父亲为了照料庭园而奔波劳碌;母亲为了迎接社交季节的来临,忙着打理外出用的礼服。宅邸中虽然有花朵点缀,家具却都相当陈旧,而因为佣人稀少,报废的煤油灯也就随意丢弃于各处。然而,两人的内心却因为盘算着当凡妮成婚之后,所有的物品都可以汰旧换新而高兴不已。
凡妮回想起身材有些丰腴、但是仍然最注重保养其美丽白皙肌肤的母亲,以及不停对那样的母亲发号施令的父亲。那两个人在过去也曾坠人情网,对彼此嘘寒问暖、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过吗――怎么可能!
「总之,我先开一些药给您。」
伊恩说完将药罐放在长椅前方的桌上。
此时,房门传来两声敲门声。
「凡妮小姐,巴鲁特先生特地送礼物来给您,该如何处置呢?似乎是一顶帽子喔。」
「诺拉,我还在接受诊察,妳先收下来,再拿到房间给我。」
「从未婚夫手中收到帽子,真是让人开心的事呢,凡妮小姐。」
对于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兴奋的伊恩,凡妮只是诧异地回答:
「我常常都会收到一大堆礼物,像是手帕、香水或衬裙之类的。」
喀嚓一声,诺拉打开门走入房内。
诺拉是刚从乡下来到城镇的侍女,因为讲话的腔调不甚标准,所以巴鲁持不准凡妮带诺拉进入他的宅邸。
「巴鲁特先生说,凡是梳妆打扮的用品就尽量买,只要将请款单交给他,他就会拿钱出来。母亲非常高兴,甚至还买了自己要用的化妆品。」
「那是因为巴鲁特爵士非常忙碌,没有时间陪您。而会做这些都是因为很在乎您!
「是的,母亲也这么说。」
凡妮忆起母亲特别强调过的事情,女人在众人的期盼下结婚是最幸福的了,只要一结婚,像是丈夫的年纪、凸出的啤酒肚、绅士不该有的醺红脸颊等等,全部都会变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伊恩担心地看着凡妮,他突然停下为了收诊疗用具而伸手拿取咖啡色手提包的动作,圆 圆的双眼顿时变得和蔼可亲。
「凡妮小姐,您知道‘蔷薇色’裁缝屋吗?
「裁缝屋?
面对伊恩突如其来的问题,凡妮有些疑惑。
「我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是伦敦的店吗?
「是位在丽浮山庄那边,以距离来看,是个刚好可以让您好好放松心情的地方,既然巴鲁特爵士会支付费用的话,不如到那儿去订制礼服,您觉得怎么样?
「丽浮山庄的裁缝屋?
凡妮惊讶地回问道,伊恩的家位于丽浮山庄,从伦敦搭火车过去需花费五小时的车程,从伊夫舍姆到那里也需要三个小时呢!
「这家店不太一样喔,听说是一问可以裁制出恋之礼服的裁缝屋。坊间有传闻说只要穿上『蔷薇色』所裁制的礼服就能实现爱情。」
凡妮凝视着伊恩又眨了眨眼。
「只要穿上『蔷薇色』的礼服就能实现爱情!?
凡妮此时忽然想起,有一天母亲的友人登门拜访,一起暍茶聊天的情形。
虽然路途有点远,可是裁制的礼服相当出色……不过价格当然也不便宜……
伊恩或许是看见凡妮对此感兴趣,于是开心地继续说:
「没错,这并非只是道听途说,我曾亲眼目睹一对感情失和的订婚男女,因为穿上了『蔷薇色』所裁制的礼服而重拾以往的甜蜜。负责裁制礼服的人只有一个人,而且是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所以您不需要感到拘谨。她的身形娇小,打扮朴素,让人完全猜想不到是从事裁缝工作的人,不过她真的是一位很棒的女性!!啊,关于克莉丝汀小姐的事情,等您见过她自然就能了解了;您若信赖她、全部交由她来处理,这么一来,她将会为您缝制一件非常出色的恋之礼服,请您务必考虑看看。关于健康方面的问题,或许和巴鲁特爵士有些关连,然而最主要是,若穿上美丽的礼服,心情自然就会开朗许多吧。」
伊恩整理着手提包,径自点了点头。窗外朵朵盛开的蔷薇,随风摇曳生姿。
「——真的只要穿上那间店的礼服就能实现爱情吗?
凡妮忽然开口问了伊恩这么一句。
「好痛!
工作室里的克莉丝,忍不住发出轻微的痛呼声。
在进入最后的缝制阶段时,她不小心被缝针扎伤了手指。
克莉丝在深蓝色的工作服外围了条围裙,人就坐在一张小椅子上。两条乌黑的麻花辫末端系着深蓝色蝴蝶结。因为衣着朴素,加上个子娇小,整个人看起来彷佛埋在布料中。
难得的是,克莉丝竟然无法集中精神于刺绣上。
内心兀自揣测原因的同时,心中忽然浮现一个身影。
拥有淡褐色的双眸,一位青年贵族的脸庞!
不是这样的,克莉丝闭上双眼,一径地摇着自己的脑袋瓜儿。
是因为疲倦才无法集中精神的,因为这阵子一直赶工裁制礼服太过忙碌了。虽然身为这间店的主人,然而别说是招呼客人的工作,甚至连家事都是由潘密拉一手包办。
『蔷薇色』裁缝屋位在丽浮山庄,一条远离喧嚣大街的街道上,是间店面狭小的裁缝屋。
由于为某位女演员裁制舞台剧的剧服,而被伦敦的报纸报导出来,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顾客上门。
每当回想起她们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店面搬离伦敦、迁移到这里的种种往事,总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初位在伦敦的『蔷薇色』总共雇了十位裁缝女工,忠实的顾客不只有生活富足的中产阶级女士,其中甚至还有几位贵族。那时的店主人是克莉丝的母亲琳达•巴雷斯,而随着两年前琳达过世之后,伦敦的『蔷薇色』被迫停止营业,走投无路的克莉丝与儿时玩伴潘密拉毅然决然离开伦敦、迁移至此,重新开始『蔷薇色』的营运。
当时,两人年仅十四岁,潘密拉是一位精明能干的美丽少女,却对裁缝的工作一窍不通。刚开业时,潘密拉每晚一打开帐簿,几乎都是摇头叹气。
如果能裁制价钱公道、劳动阶级也买得起的礼服倒还好,可是克莉丝却唯独这一点没有办法做到。
克莉丝会根据穿礼服的人的内心所呈现的颜色、心境来设计礼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只为了那个人裁制的礼服。因此,克莉丝对于所使用的材料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礼服的价位自然也居高不下。
而生意会好不容易上轨道,是因为『蔷薇色』的礼服是恋之礼服的传闻散播开来之故。
只要穿上『蔷薇色』的礼服,就能实现恋爱愿望。
在伦敦时期的『蔷薇色』就已经有这样的传闻了,迁移到此地之后,也因此而有宣传的作用,让越来越多的顾客上门订制礼服。
事实上,真相与外界的传闻有些许的不同。克莉丝所裁制的礼服能够反映人心,因此恋爱中的少女一旦穿上,就会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美丽光芒,而若是为内心黑暗的人裁制礼服,礼服将因而晦暗,如果替没有陷入爱河的少女裁制礼服,也不会因此出现新恋情。说话毒辣的潘密拉也经常忿忿不平地嘟哝着表示,自己的爱情应该由自己掌握。
可是,为了那些专程前来的客人——
世上没有真正丑陋的女人,克莉丝希望尽可能让每个人都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明明是抱持着那样的意念,持续裁制礼服到现在,但是……
克莉丝将缝制到一半的布料放在膝盖上,并叹了口气。
布料以墨绿色为底色,衣领满布着爬蔓蔷薇的花纹并随之往下开展。当佛格森夫人穿上这件礼服时,应该就会强调出她纤细的颈项与手腕,显得更加玲珑有致,可是……
这样就好了吗?明明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的……
扎伤的手指仍刺痛着。
此时店内传来客人进门的声音,克莉丝猛然回过神抬起头。
『蔷薇色』是一栋两层楼的石造建筑,二楼为克莉丝与潘密拉两人的私人房间、起居室和衣橱,一楼中间以厨房做为区隔,一边为克莉丝的工作室,另一边则是潘密拉处理杂务与招待客人用的宽广店面。
只要有人进出店面,待在工作室也能马上察觉。
是谁来了——
克莉丝心跳加快、坐立难安地望着窗外,但是没发现汽车的踪迹,而是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店里有潘密拉在招待,所以克莉丝在潘密拉出声叫唤以前,没有踏出工作室的必要。
马车!这就是表示来的不是那个人。
克莉丝垂下双肩,彷佛既失望却又松了一口气似的,连自己都无法明了自己的心情。
那个人似乎相当宝贝那一辆水蓝色的汽车——小梅费尔号,抑或者只是因为讨厌马的缘故呢?
不,不对,我只是感兴趣罢了——说完旋即瞇起淡褐色的双眼,总是将自己一切的作为佯装成不足挂齿的小事是那个人的坏习惯。
那个人上一次来店里时是什么时候?
克莉丝开始沉浸在思绪中,明明没有特别的事,为什么却总是找借口来店里?
为了见我……不,不对,他只是想要暂时远离沉重的世界,享有片刻的放松罢了。
他明明身为高高在上的贵族,明明身为公爵家的人。
啊、啊,不行——
克莉丝再次看向缝到一半的刺绣,打算继续工作,然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从店内隐约传来谈话声,一定是潘密拉为了倒茶而把门打开的,克莉丝悄悄地推开工作室的门。
克莉丝的身体顿时僵硬、血液直冲脑门,面对男子似曾相识的声音,潘密拉用活泼的语气回应。
「夏俐他——」
克莉丝没有多想便站了起来,一边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一边冲出工作室。
『蔷薇色』的大门敞开。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礼服呢?
潘密拉在店内的收银台记帐,一看见从门口走进来的人便露出疑惑的模样。
修长的身材搭配上炭灰色的西装大衣,一头看似凌乱的灰发,脸上戴着圆框眼镜。是一位除了没有戴帽子以外,整体穿着都算合乎礼节,但是看起来却有点邋遢的高挑男士。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潘密拉离开矮凳,她看见进门的那个人嘴边还沾有面包屑……而且,为什么只有一束头发往奇怪的方向乱翘?我的确对这个人有印象……对了,对了,就是那个男人,哈克尼尔公爵家的儿子夏洛克•哈克尼尔的妹妹,芙萝蕾丝小姐的看诊医师!我好像送过一次礼服到哈克尼尔家。
当帕梅拉一面回想自己的记忆,一面观察着伊恩时,一位身穿粉红色衣裳的纤细少女以及一名貌似侍女、黑发看来厚重的女孩恭谨地走了进来。
「午安,伊恩.葛洛普医师,今天是要订制同行女伴的礼服吗?
潘密拉压抑住内心的想法,以极为亲切的声音问候。
伊恩在店内左右张望,一看见潘密拉便像是觉得刺眼般地瞇起眼睛。
潘密拉今天穿着一袭朱红色的直线条礼服,上半身剪裁紧贴身体曲线,袖子的设计也未过于蓬松,袖口与裙摆的边缘处则使用素面的蕾丝缀饰。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套款式简单的礼服,但是在潘密拉明亮的褐色秀发、眼珠及不须刻意塑造的浑圆胸型,还有纤细腰线的衬托之下,竞不可思议地带给人一种绚丽之感。
潘密拉笑盈盈地面对两人,穿上最新款式的礼服吸引客人目光也是潘密拉的工作之一。『蔷薇色』虽然是裁缝屋,装潢却十分简单,而且克莉丝总是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因此潘蜜拉的美丽就成为『蔷薇色』的目光焦点。
「还记得我啊,呃,妳……」
「我是帕梅拉•奥斯汀。我只要见过客人一次面,就不会随便忘记的。」
「不过,妳看起来感觉不同吶。」
「因为当时是在医师诊疗的宅邸见面,而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知道是顿悟了什么,就见伊恩独自点着头并看向后方。
伊恩身后的少女正注视着潘密拉,看起来有点内向却又非如此。潘密拉轻轻地点头致意,虽然身上穿的服装并不是那么高级,不过应该是贵族家的千金吧。潘密拉微微拉开裙身,向客人鞠躬行礼。
「她是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注1:英国的贵族爵位分为五等,从第一等开始依序往下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千金,由于父亲的宅邸位于伦敦,所以今天特地……克莉丝汀小姐呢?
「目前正在缝制礼服,我马上去请她出来。请问要订制什么场合穿的礼服?
凡妮抬头看了潘密拉一眼又垂下双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如此,潘密拉看她的模样已经心里有数了,想必是心有所属,希望能来这里订制恋之礼服吧。
一提到『蔷薇色』就会联想到恋之礼服,为了实现深藏在内心的恋爱愿望,许多女士蜂拥而至。难道我又要提醒对方,不能只依赖礼服,成就恋爱还是得靠自己才行吗?
这个女孩年纪约莫十七、十八岁左右,身材窈窕、瞳孔淡透。刚踏入社交界不久吧,虽然没有艳丽的脸蛋,然而一身白皙的肌肤仍是相当美丽,是一位气质高雅又可爱的少女。
像这类正值青春年华的贵族干金所穿的礼服,正是克莉丝擅长的领域,刚好最近有一份订单取消了,所以目前正是空档时间。
「夏洛克先生经常亲临敝店,所以时常与他碰面,但是我没想到医师会亲自大驾光临。」
潘密拉引导两人走向摆放对座长椅与单人椅的店内一角。桌上放有服装杂志与布料的样本,虽然最后礼服的颜色和款式设计还是由克莉丝决定,但是可以从杂志和样本中一窥她的喜好。
「提到夏俐,前些日子我才刚从哈克尼尔夫人口中听说,他时常偷溜出奥佛西地昂斯宅邸,四处游山玩水,让人伤透脑筋。」
伊恩笑容满面地凝视潘密拉的华丽礼服。
「那么……造成您的困扰了吗?
「那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找借口说是去当侄女的玩伴。」
「假如他真的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才要困扰呢。」
潘密拉打开走廊的门,忍不住低声碎念时,走廊另一端的门被打开了。
那里是克莉丝的工作室。
克莉丝彷佛慌张起身似地顶着散乱的头发,睁大双眼望向门的另一边,一对上潘密拉的眼神,她立刻满面赤红。
潘密拉心想,真是的,虽然一起共事两年仍无法猜透她的工作方式,却独独在这种时候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
「克莉丝,有新顾客光临喔。」
潘密拉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说着,本来还想补充一句前来的人并不是夏洛克,不过最后仍旧作罢。
克莉丝快速地重新编好辫子,定进店内。
一听到是新客人,她多少有点沮丧。
不过克莉丝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埋首于工作之中。
原本是一家红茶店的『蔷薇色』,店内十分安静且整理得井然有序。
老旧的橡木收银台与矮凳,包覆着高布尔织布椅套的长椅和单人椅,有座裹上肤色布料的模特儿衣架。地板有四分之一铺着地毯,上头摆了面镜子,还用布帘隔出更衣以及丈量尺寸的空间。一整面墙的抽屉和柜子都塞满布料或是打版的样本,还有潘密拉使用的文具用品。
曾经有客人建议,既然做为一问裁缝屋,店内应该选用更气派的家具——说不定,这是嘲讽从来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克莉丝——但是克莉丝则认为,装饰品会影响她与客人初次见面的感受。
长椅上坐着两位客人,旁边站着一名貌似侍女的少女。端坐在长椅上的优雅女孩看到克莉丝,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而坐在另一旁的男子则站起身。
克莉丝忽然紧张了起来,是男性,高大的戴眼镜男子!
可是,好像在哪里见过面。
!
「好久不见了,克莉丝汀小姐。」
「——伊恩医师。」
克莉丝缓缓地绽开笑靥。
虽然当下差点忘了他是谁,但是这一位有点傻气的医师和夏洛克一样,是少数相处时不会让克莉丝紧张的男性。
「凡妮小姐,她就是这间店的主人克莉丝汀小姐,是位有名的裁缝师。克莉丝汀小姐,这位是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千金。」
「请您多多指教,凡妮尔小姐。」
克莉丝站在未起身的少女前方,微微地弯腰行礼。
「请多指教,我是凡妮尔•伊修丹顿,请叫我凡妮。」
凡妮机械式地挂上笑容。
宛如鸟儿婉啭啼鸣的嗓音,保持一贯而不会怱高怱低的声调。
克莉丝心想,她就连举手投足也酷似小鸟。就像是受人疼爱,任何东西应有尽有,却被剥夺了展翅高飞的自由,纵使鸟笼的笼口敞开也不懂得要飞出笼外的小鸟。
克莉丝不是第一次接触像这样的少女。
表情可爱,系上马甲的腰部十分纤细,只有胸部不自然地过度隆起,或许是塞了什么填充物而致,不过礼服的选择却很随便。
克莉丝试着采寻她内心的情感,印象却只停留在裁缝屋眼里的贵族千金,此外没有任何其它感受。
「虽然尚未决定是否接受您的订单,不过还是先请问您想订制什么样的礼服呢?
克莉丝一开口询问,凡妮脸上随即露出困惑的神色。
「什么样的礼服?『蔷薇色』不是会自作主张替客人决定礼服的款式吗?
「自作主张是什么意思;」
从厨房端红茶出来的潘密拉,下意识地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她推着餐车,上面盛放着红茶和刚出炉的饼干,食物的香气四处飘散。
克莉丝脸上仍带着微笑。
「我会向客人建议与她最为相称的礼服,所以我才会想要了解凡妮小姐的想法。」
「——这样啊?
凡妮看了看克莉丝之后,又用求救般的眼神望向伊恩。
「克莉丝汀小姐,凡妮小姐就要结婚了,她才刚进入社交界就被好人家看上,所以希望能订制一套符合有婚约在身、那种纯真的——呃,晚礼服。」
伊恩出声帮忙她说清楚。
「那么,真是恭喜您了!
潘密拉将茶端给客人后,回到收银台热情地道贺着,而凡妮脸上则带着僵硬的笑容。
克莉丝凝视着凡妮的脸庞,如果现在要为这个人裁制礼服的话,要选用什么颜色?绝非是抢眼明亮的颜色。克莉丝的脑中浮现出一套柔和可爱的粉红色礼服于凡妮身上。
订婚期间的贵族干金,竟然会带着那种表情来『蔷薇色』订制礼服。
克莉丝与凡妮互相凝视半响,克莉丝试着从凡妮的眼眸中寻找出恋爱的色彩。
凡妮虽然像是难以忍受沉默似地试图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巴,望向伊恩,伊恩则不发一语地回望着她。
「可是……」
凡妮明白伊恩不打算回应,于是小声地呢喃道:
「可是,我听说这问店的裁缝师就算不过问任何事,也能替人裁制恋之礼服……」
「凡妮小姐……」
克莉丝坚定地开口说: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请告诉我您内心的想法,这样我才能为您裁制礼服。您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凡妮再次望向克莉丝,眼神显得更为坚决,交迭的双手用力紧握。
此时,身处于收银台的潘密拉突然出声。
「哎呀!糟糕,已经这么晚了,我忘记傍晚之前要送东西到詹姆士那边去。」
潘密拉从矮凳上起身,透过窗户看向街道,伊恩和侍女也不约而同地望向同样的地方,停在那里的似乎是伊恩的马车。
「啊,真是困扰,现在不容易找到载客的马车呢。」
「潘密拉,不如明天再去吧?
「非得今天去不可,搭马车的话,十分钟就能到达詹姆士的店……没办法,虽然得花上不少时间,只好用走的过去了,到火车站再转搭与他人共乘的马车吧。」
潘密拉走出收银台,拿起帽子。
「妳很快就会回来吗?那我送妳过去吧。」
迟钝的伊恩终于发现,这是为了让克莉丝与凡妮两人独处——又或许只是基于亲切而如此提议。
「哎呀,客人您真亲切,不过这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妳也一起来吧。」
潘密拉向伊恩投以最灿烂的笑容,并催促侍女离开。正当伊恩要踏出店面时,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伊恩医师,诺拉。」
那是小鸟的鸣叫声。凡妮微微低下头,露出美丽的颈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相握。
「我是有事想拜托妳!才来这里的。」
伊恩和潘密拉停下动作,驻足聆听凡妮的话语,而克莉丝则是已经预想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有……心仪的对象,所以我想请这间店为我裁制一件恋之礼服……」
凡妮说完便拾起头,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克莉丝平静地回视她,内心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明明看过不少恋爱中的眼神,但是为什么每次都截然不同呢?
凡妮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内心却是泫然欲泣的心情,此刻传达到了克莉丝的心中。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7:13 编辑 ]



初恋


凡妮费劲千辛万苦挤出这番话之后,全身顿时松懈下来,这才将背倚在『蔷薇色』的长椅上。
凡妮并不认为克莉丝汀小姐是如同伊恩所赞赏的那般迷人的女性,甚至会让人怀疑地猜想是这个人吗?另外一位店员还比较漂亮,况且,她那一身深蓝色礼服和两条麻花辫的装扮,比起裁缝屋的店主人,还比较像是一位裁缝女工。
面带笑容,凡妮,让所有人都认为妳是一个好孩子。母亲训诫的声音侵染全身上下,但是所谓的所有人,指的是所有上流阶级的人,其中并不包括裁缝女工。
凡妮只是按捺不住,她想将深藏在内心的那句话说出口。
其实我有心仪的对象……
她一直想开口,想开口说出来,想试着将这句话说出来,字字句句已经窜上喉头了……偏偏又害怕!让父母亲以及巴鲁特知情,若是被知道将会解除婚约。假若真的因此被解除婚约,父母亲势必会勃然大怒,而父母亲一旦生气,凡妮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要不是从伊恩口中得知这间替人裁制恋之礼服的裁缝屋,凡妮也不会只带着诺拉一个人来到这间如此遥远的裁缝屋。
『妳告诉我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那是一句如同深蓝色般沉稳平静的话语,凡妮一直想要确定的或许只是这句话。
伊恩是异性不太方便透露,她也不能向年纪相仿的友人们吐露心声,母亲友人家的女儿们总是在讨论谁何时要踏进社交界、谁多么地迷人、想与哪家的少爷结婚等等的话题。她们接二连三成功地进入社交圈,其中几位甚至已经名花有主,若将心事告诉她们,肯定会马上传遍社交圈。
眼前彷佛一潭深湖般的碧绿双眸,映照出凡妮的倒影。
「我认为谈恋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凡妮小姐。」
「妳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的,一旦陷入恋爱中,就会想穿上崭新的礼服。这对女士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想替女性缝制出洋溢女人味、拥有华丽色泽的礼服。」
为什么这个人紧盯着我的脸?啊——因为没有其它值得注意的人在呀——像是父亲、母亲,或是巴鲁特先生,那些会商量我的事情、替我决定各种安排的人们都不在。
凡妮注视着伊恩,此时,店员潘密拉强势地抓住伊恩的手臂。
「那么凡妮小姐,我就向您借用马车,等您丈量完尺寸之后我大概就会回来了,请您不用太过拘束。」
潘密拉嫣然一笑,她的笑容彷佛是盛大绽放的花朵。
「那么我们走吧,伊恩医师。」
「好、好的……」
潘密拉与伊恩前方率先走出『蔷薇色』的大门,凡妮此时轻呼一声想要挽留伊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克莉丝拉上隔间用的布帘,店内总是在这里丈量尺寸。
伊恩离开之后,凡妮仍是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蔷薇色』的大门,一直到马车的声响渐行渐远。
「凡妮小姐,麻烦您等我准备就绪,红茶是否合您的口味呢?」
凡妮似乎现在才注意到眼前的桌上摆放着茶杯,于是伸手端起。克莉丝一面感受着凡妮自背后投来的视线,一面调整镜子的角度,并点上煤油灯。
「请您到这边来。」
镜子映照出凡妮的身影,腰部以马甲束紧,浅黄色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发髻。丰润的双颊仿佛吹弹可破,隐约地染上一抹红晕,纵使身穿一套平庸的礼服仍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然而,总觉得对方似乎颜色暗淡、轮廓模糊不清。
「您站起来的时候更为迷人呢,凡妮小姐。」
克莉丝此话一出,凡妮那对水汪汪的褐色眼眸顿时楞住。
「站起来的时候?」
「是的,每个人都有些不同,有些人是静静坐着的时候看起来相当美丽:有些人则是站起来走动、表情变化显而易见之时看来格外美丽,当然也有同时兼具两者的人。烦恼自己不够美丽的女士们当中,其实有很多人只是弄错了自己真正美丽的那一面。」
「我……从来没听过这种说法呢。」
「当然不全都是如此。我可以放下您的头发吗?」
「妳不是要丈量尺寸吗?」
「我想看看头发放下来后的凡妮小姐。」
克莉丝这么回答。
她想尝试将整齐盘起的头发松绑一次看看。
宛如胆怯鸟儿的凡妮小姐,请您试着跨出第一步,克莉丝在内心如此呼喊着,一开始,只要稍微踏出鸟笼,接下来自然就能明白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恐怖的事,于是当第二次要再踏出鸟笼时,就会变得更容易。
克莉丝将凡妮的头发解开,仔细地放下难以梳理的头发,并将规规矩矩扣至颈部的钮扣一一解开。两颗、三颗——正当衣领敞开到几乎要看见乳沟之际,凡妮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啊……等等。」
「如果是晚礼服的话,胸口会开得更低,不过也会随着剪裁的不同而有所差异。您觉得不安吗?」
衣领敞至胸口的单薄身形,仿佛被母亲抛弃的小孩那般弱不经风。
「如果让巴鲁特先生知道的话就不好了,因为这次订制礼服的费用也是由巴鲁特先生出资的。」
「巴鲁特先生就是您的未婚夫吧,那么我相信巴鲁特先生肯定也很期待看到凡妮小姐美丽的模样。」
「不,他并不期待那种事。」
凡妮斩钉截铁地回答着。
「那么他期盼的是什么呢?」
「我想是爵位,我父亲的爵位。」
凡妮以天真的模样果断地说道。
「可是,我认为不会只是因为这样。就算一开始是因为爵位的关系,可是没有一位丈夫会对自己的妻子毫无期待的,不知巴鲁特先生眼中的您是呈现何种颜色呢……」
凡妮满面愁容,我不想谈论巴鲁特爵士——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他。
「我是为了订制恋之礼服才来到这里的,巴鲁特先生的事……」
「但是我想了解凡妮小姐渴求的事物,抑或是希不希望被什么事物期待。我对于地位权势一无所知,可是拥有爵位的女士们这么多,既然巴鲁特先生选择与凡妮小姐结婚,应该是因为对您有所期盼。对此,希望凡妮小姐能够告诉我您的想法。」
凡妮停顿半晌、陷入沉思,接着,终于支支吾吾地发出声音。
「巴鲁特先生嫌我太过瘦弱,这样无法生出健康的孩子,叫我再吃胖一点。」
「无法生出健康的孩子……?」
「我……他说因为我还年轻,看起来可以生出健康的孩子,我想这就是他选择我的理由,因为我没有办法成为女男爵,所以男爵爵位会由巴鲁特先生或是我的孩子来继承。当然,我打算结婚之后,就要努力成为一位尽责的好母亲,可是……」
克莉丝从镜中窥视凡妮的脸庞,她的双眼黯淡无光。
「可是?——」
「可是,我……」
凡妮的双手捣住了脸庞。
「可是,我也想要谈恋爱……至少想将这份心意传达给那个人,就算只有表达心意也没关系,这么做应该可以被容许吧,所以我才会想请妳替我裁制礼服。」
「凡妮小姐。」
克莉丝透过镜面与凡妮四目相交,直接开口问:
「那个人是哪一位呢?」
伊恩一出店内马上走近马车,对着随后走出来的侍女说:
「诺拉,妳待在店里等就好了。」
真是个笨蛋,这样不就失去刻意让克莉丝和凡妮独处的意义了吗?
潘密拉一面从提篮里取出五便士,一面对着诺拉低语。
「那边有一家叫做『兔亭』的酒馆,它的酥炸鳕鱼相当美味,在我们回去接凡妮小姐之前,能不能请妳先在那家店等候?」
诺拉仔细端详着铜板。
「丈量尺寸时让两个人独处比较妥当,为了制作礼服,必须先了解客人的内心,那是克莉丝的一贯作风。从『兔亭』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蔷薇色』之喔。」
诺拉看起来像是一位刚从乡下出来、未经世面的迷糊侍女,而身上那套看似工作用的外出服既不合身也不相称。
潘密拉瞧见凡妮为了丈量尺寸而转动的身影。如果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话,带她一起去会不会比较好呢?正当潘密拉这么想时,诺拉开了口。
「也就是说,我不要待在凡妮小姐身旁会比较好啰?」
就是这么一回事!真对不起。」
「不会,既然如此,那么我……」
「负责经营『兔亭』的人是一位女性,店内的气氛轻松自在,所以妳不用担心。」
「那么我就待在那家店里等候!不好意思,伊恩医师」
诺拉坦率地收下铜板,转身面向伊恩。
「嗯?」
「我会待在店里等候,麻烦您了。」
诺拉如外表所见,带着一口乡音向伊恩低头致意。
潘密拉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心里还想刚才要是慷慨一点,多给她一些铜板就好了,反正会从顾客手中收回的。
「那么……我们要去哪里呢?」
潘密拉跨上伊恩的那辆单马马车在他旁边坐下,一听见伊恩这句话,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然后才想起刚刚是以要去找布料商为借口离开店里的。
「出了大街之后,可以请您往北境山庄的方向去吗?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
伊恩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沉默不语,然后突然又开口。
「我不懂的是……那个,也就是说,凡妮小姐心仪的对象并不是巴鲁特爵士吗?」
「什么?」
潘密拉忍不住反问,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说什么。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她心仪的对象正是那一位未婚夫。」
「原来如此。」
这个人该不会真的以为沉浸在甜蜜订婚期间的少女,会一脸心事重重地前来订制恋之礼服吧。
「不过,那位未婚夫若是真心爱着凡妮小姐的话,那也就不需要恋之礼服啦。」
潘密拉过于不耐烦之余,不小心说溜了嘴。
看着伊恩再度陷入沉默之中,潘密拉心想大事不妙了,明明知道自己讲话太过毒辣,所以开口时都会特别留意,但是面对这一位傻里傻气的医师,竞然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所以那两个人并不相爱……」
「虽然我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凡妮小姐是属于上流阶层的人,那么订婚时彼此相不相爱应该不重要吧?」
「不,贵族也是人,无论阶级为何,婚姻都是起始于爱情的。」
潘密拉因为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于是坦白地说出这些话,不料竟然被伊恩毫不犹豫地反驳回来。
「可是,家世不匹配的话也没办法结婚,不过这点平民也是一样。」
「不,就算一开始注重家世匹配与否,最后决定仍在于人性。瑰丽人生的精华,是花苞即将凋谢、花朵正要盛开的那一刻。所以,订婚期间是一段可以互相了解对方、加深彼此爱意,是段最为甜蜜美好的时光!」
「呃……您对身为平民的我这样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人想必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或者,他是不顾反对、毅然决然结婚的人呢?抑或是爱情小说看太多了呢?奸像也有会阅读爱情小说的男人。
「而且,凡妮小姐一进入社交圈就迅速定下这门婚事,她是个比较害羞内向的女孩,我不认为她有机会能遇见未婚夫以外的男性。」
「完全没有机会吗?」
「虽然母亲朋友的儿子们或是堂兄弟会前来家里做客,或是偶尔也会和出外旅游时偶遇的男性一块儿外出野餐。可是,只有这样应该不太可能会坠人情网……」
「……我认为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凡妮小姐生性内向,不敢主动向男性攀谈。」
「坠人情网并不需要主动向前攀谈啊!」
「咦,是这样子吗?」
「倘若不参加舞会或晚宴就无法结识恋人的话,那么世界上应该也不会充满成双成对的情侣了。」
两人又再度笼罩在沉默之中,此时路旁正好走来一对情侣,尽管女方不算是美女,但是全心全意注视着恋人的笑容却相当灿烂。
伊恩彷佛是要找寻更多对擦身而过的情侣般,在马车上不停地观看着街上的人们。潘蜜拉望着伊恩暗自心想,不论这位医师大人现在和妻子有多么相爱,本身肯定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
「我想您太过在意恋爱这件事了,伊恩医师。结果,比起爱情更拘泥于身家条件的,不正是医师吗?」
「不,没有这回事……」
「所谓的恋爱必须用心去体会,被爱神之箭贯穿心脏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但是可以喜欢上从未交谈过的人吗?」
「可以哟。」
潘密拉自信满满地断言。
「我可以举出很多例子证明人们会爱上素昧平生的人。心意是弓,标的则是意中人,拉弓时虽然得花上不少时间,决定标的却不需要太久,当然,若没有标的就无法命中红心,而且打算拉弓的女孩子是相当容易找到标的。」
「心意是弓——」
潘密拉只是随口说说,伊恩的表情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这种程度的恋爱论调,明明本来就在英国的俱乐部或酒馆内广为流传呀!
「那么,依据这个说法,礼服的作用是什么?」
「礼服会成为一枝质量优良的箭,特别是『蔷薇色』的礼服,不过能否命中红心也得看拉弓者的技术。」
潘密拉得意忘形地接着说道。
「原来『蔷薇色』的礼服有这一层的涵义在……!」
「不,这只是一般的论点,请您不用放在心上。」
「别这么说,潘密拉小姐让我听到了这么好的意见,不愧是『蔷薇色』的人,虽然是店员也自有一套不同凡响的见解。心意是弓,礼服是箭……说起来,我在尚未看过『蔷薇色』的礼服之前,曾经质疑女士们为什么要如此费心去打扮自己,因为不管添加再多的装饰品,都无法改变内心。」
「您的想法非常正确,伊恩医师。比起外在,希望您今后能继续着重于人的心灵之美。啊!那边那间店,『尼尔&詹姆土商会』,招牌太小了,有点难以辨识。」
快抵达詹姆士的店了,潘密拉重整好帽子并结束话题。只要随意购买几样东西,再慢慢回到『蔷薇色』,尺寸应该就已经丈量完成了。
「我从来没有好好和他交谈过。」
凡妮如此表示。
凡妮目前身上仅着贴身衣物,以薄薄的墙壁与布帘区隔出的丈量空间比伊修丹顿宅邸的门口处更为狭小,大镜子里映照出被柔暗昏沉的晕黄灯光所照耀的自己。
凡妮一面暗自心想为什么要说这些事情,却又一面娓娓道来。镜中的长发使凡妮回忆起那段懵懂无知的少女时期。
「请问你们是在哪里相识的?」
「大概是四、五年前,夏天的时候,在某位人士位于兰贝斯的别墅中举办了赛马评选会,父亲、母亲与我难得一起出席。父亲并不特别喜爱马匹,而是听闻别墅的庭园景色有相当好的评价,所以想带我们去大开眼界的样子。」
「庭园如同传闻中那么美吗?」
「是的,不过讨厌晒太阳的母亲没有与父亲在一起,而是待在凉亭与朋友们闲话家常,我则是与小朋友们一块儿玩耍。暖暖的阳光,大大的提篮内装满了点心,我与那些孩子们一下于就相处得相当融洽,是段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
克莉丝在手札上记下尺寸,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玩着玩着,突然吹起了一阵风将其中一位小孩的帽子吹走。我在那群孩子当中是比较年长的,便从山丘走到庭园帮忙找回帽子。当然,侍女与奶妈都在场,不过因为父亲曾经兴奋地对我说过,庭园的后院种植着蔷薇的幼苗,所以我就决定前去看看。可是,蔷薇的幼苗不如我想象中那般令人惊艳,我在失望之余想走回原来的地方,却不小心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迷了路。」
「很奇怪的地方是——」
「那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幼马赛马场,那里位在别墅的后方,是一个满布尘埃的地方,附近只有几颗树木高耸入天,草地也显得荒秃。当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时——突然发现了他的身影。」
凡妮顿时停下话语,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您说的他是——」
「夕阳逐渐西沉,他独自一人倚靠在赛马场的栅栏边,静默忧愁的脸庞,任由被风吹乱的浏海覆盖住双眸,红土上倒映着他修长的影子……接着,他将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静静地说,我是幻影,妳什么也没看见,可爱的花之精灵!」
「我是幻影……可爱的花之精灵::」
「那时候忽然吹起一阵强风,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当我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消失不见。我呆愣住了,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幻影。不过,我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眸,烟雾缭绕般的漆黑头发……如果是现在,我一定会说若我是花之精灵的话,他就是风之精灵。」
「……」
克莉丝说不出话来,始终注视着凡妮。
「您说是在兰贝斯对吧。」
「没错,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当时年纪多大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他说话,不过,看起来没有超过二十岁,身穿犹如夏日白云的白色衬衫还系着一条皮带。现在回想起来,看起来似乎是个学生,不过我也无法确定,幻影是不会增长岁数的。他也许在我的心中变年轻了也说不定。」
「他就是您喜欢的人,也就是爱慕的对象……」
「是的,直到现在我依然对他抱持着这样的情感,妳会嘲笑我吗?」
凡妮露出寂寞的笑容注视着镜中的克莉丝,克莉丝身旁长发披肩的自己,与以往的自己相比彷佛判若两人。
「不会的,您一定一直思念着他,没有向任何人吐露,并将这份情感深藏于自己的心中吧。也就是说,那是您的初恋,而在即将结婚之时,这份情感忽然又涌上您的心头。」
「是的,妳说得没错。」
「您没有错,因为这是在您与未婚夫相识之前发生的事。」
「是的。」
凡妮微微一笑,因为得到他人的认同而如释重负。
「我一直心想,假若能把他当成幻影就好了,直到现在依然抱持着这种想法。可是,这阵子只要一想到我唯一的爱情就是那位风之精灵,每天晚上便辗转难眠……现在终于说出口,让我轻松许多。」
「您想见他吗?」
「是的……不过,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毫无线索。可是,假若能够再次见到他、向他表露自己的爱慕,这样就可以成为我唯一的初恋回忆吧。」
凡妮的声音倏地变得沉重。
「那一切都是幻影,当时受到邀请的男士们,全部为了欣赏赛马聚集在前院。没错,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哈克尼尔公爵家的别墅……每个人都热衷于赏马,我到现在依然怀疑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幻影,如果不是幻影的话,他没有理由出现在那种地方。」
凡妮注视着克莉丝向她寻求认同。
「……说不定,是因为那个人讨厌马匹。」
克莉丝面对着凡妮的视线,意外地提出了相当具真实感的意见。
「我回来了。尺寸丈量完了吗?克莉丝。」
潘密拉打开大门进入店内,手上捧着在『尼尔&詹姆士商会』购买的小包物品。
她与伊恩驾着马车,消磨一段时间之后去接诺拉,而诺拉则如坐针毡地待在『兔亭』的角落。
凡妮端坐在长椅上啜饮着红茶,表情与刚才截然不同,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反而是旁边的克莉丝露出为难的神情。
潘密拉心想,该不会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吧?凡妮只像个随处可见的贵族千金,看不出会有什么错综复杂的隐情.
「我即将拥有一套美丽的礼服,真叫人期待呢,伊恩医师。」
「妳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幸好有带妳来这里,而我也听到了一段相当有意义的话。」
连伊恩也相当愉快。
诺拉替凡妮戴上帽子,两人一走出店面后,克莉丝随即悄悄走近伊恩的身旁。
「伊恩医师,我有件事想要拜托您……」
「恩?什么事? 」
伊恩望向克莉丝,纵使面对面,克莉丝的个头依然不及伊恩的肩膀。
「请问您最近会与夏洛克先生碰面吗?」
「夏俐吗?虽然没有约见面,但是我们有保持联络,有什么事情吗?」
「如果您有机会遇到他,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帮我传话给他,若他有时间,请他抽空前来『蔷薇色』一趟。」
潘密拉忍不住回望克莉丝。
伊恩偷偷地瞄了马车一眼,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这件事和凡妮小姐有关系吗?」
「呃……算是吧……其实我自己前去拜访他也没有关系的……」
「嗯,不要紧,夏俐不是如此拘泥于形式的人。我明白了,我会替妳传话给他,夏俐会去的地方我大概心里有数。」
克莉丝微微低下头,而潘密拉当然没有漏看她那染上红晕的双颊。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7:25 编辑 ]



零·夜晚·俱乐部




位于北境山庄的『普里阿摩斯』俱乐部内,目前正人声鼎沸。
与沉稳高雅的丽浮山庄相比,邻镇的北境山庄稍显不登大雅之堂。正如外界形容,这个城镇的主要居民并非有钱的酪农户或企业家,而是新迁居到此地的通勤劳动者。只要从喧嚣大街走进巷道深处,便有些零散的不入流商店在做生意。因此前往虽浮山庄修身养性的贵族们,对于北境山庄根本不屑一顾。
而许多看似桀惊不驯的年轻绅士则利用这一点,悄悄聚集在这条街上!
夏洛克百无聊赖地走下通往『普里阿摩斯』地下室的阶梯,站在前厅的一名男子恭谨地低头致意,并将装有卡片的信封递交给夏洛克。
「哈克尼尔先生,有给您的留言。」
「嗯。」
夏洛克漫不经心地收下信封,走进店内。他摘下帽子后,最近变得略长的浏海显得有些阻碍视线。
以红色布帘区隔出空间的会员制俱乐部,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氛。而这股诡异的气氛是经过店家管理、规划出来的,然而对于出生于富裕的公爵家、刚从寄宿学校顺利念到大学毕业,还涉世未深的夏洛克来说,当然无法察觉个中蹊跷。
夏洛克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造访这问店,前阵子至少每个礼拜会露面一次,最近几乎都没有进来这里。
「夏俐,好久不见呀。」
向他打招呼的是一位名叫肯尼斯的友人,夏洛克自穿梭往来的服务生手中拿起一杯盛满红酒的玻璃酒杯回答。
「对于隔不到三天就来报到的你来说,每一个人都是好久不见吧。」
「你的嘴巴还是这么不留情。」
肯尼斯举起酒杯,咧嘴一笑。
肯尼斯•史东纳——身为没有被授与爵位的地方领主之子,但是因为顶着律师的光环,其大名也被刊载在社交名人录上。虽然是贵族避而远之的中产阶级,但是与夏洛克的交情匪浅。有着黑发、黑色眼珠,虽然比夏洛克矮一截,不过就读法学院的时候,因为勤于运动健身之故,上半身反倒比夏洛克结实了将近一倍之多。
在数个礼拜前,夏洛克的母亲轻声细语地问他,最近白天都跑哪儿去了。语气看似温柔,句句却明显地暗示夏洛克是否出入什么不正当的场所,让夏洛克吓得心惊胆颤。
最近经常去拜访裁缝屋『蔷薇色』,与店员或是裁缝师谈天说笑,有时候选充当她们的代步工具之事,夏洛克说不出口!!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既然如此,倒不如说自己待在俱乐部还比较妥当,母亲肯定也比较能接受。
之后,夏洛克决定要减少前往『蔷薇色』的次数,并再次出入『普里阿摩斯』,当然也没有来自『蔷薇色』的两位店员——克利丝与帕梅拉的联系。无论夏洛克在不在,那间店还是会继续经营,一思及此,他不禁感到有几分不是滋味。
肯尼斯轻佻地倚着墙壁,喝着红酒说:
「过来我这桌坐啦!话说回来,马上就快到赛马季了,公爵最近很忙碌吧?」
「不要跟我提赛马,我诚心祈祷马车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汽车取而代之普及全世界。」
夏洛克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哈克尼尔家代代是饲育优良马匹的名门望族,因此春天的评选会与赛马的选购,以及夏天的赛马季时都会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夏洛克本人却十分厌恶马匹,甚至特别订购汽车作为代步工具。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世界上大多数的人又不像你这么富裕,因为养马而富有的你说这是什么话?」
「我们才没有因为养马而富有,那只是老爸的娱乐而已。」
夏洛克背负着未来的公爵之名,与人来往时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内心明白与中产阶级的肯尼斯来往时也必须如此,但是或许是因为肯尼斯的性格,加上他大夏洛克三岁的缘故,使得夏洛克一不小心就会将真心话脱口而出。
「这阵子发生了不少事情。」
「你该不会是终于要……」
肯尼斯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他对于任何事物皆想一探究竟,真是最适合从事律师的个性。
夏洛克•哈克尼尔会与谁结婚,这件事在社交界算是稍微引起众人兴趣的话题。
「你什么时候和我母亲站在同一阵线了啊?我是不会结婚的。」
夏洛克将酒杯搁置在圆桌上,拿起刚刚在前厅收到的信封。拆信前,夏洛克瞄了眼寄件者的姓名,上面写着伊恩•葛洛普缄。
原来是伊恩啊,夏洛克带着几分失望打开信封。肯尼斯一副想询问是谁寄的信般望着夏洛克的手。
「是那位有点古怪的医师喔。」
夏洛克一面取出卡片,一面点头。那位看似胡涂的医师伊恩,既是夏洛克的主治医师,也是岁数相差甚远的友人。
「伊恩那家伙,直接打电话到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不就好了,偏偏在奇怪的地方很守传统,如果不叫他偶尔也过来『普里阿摩斯』一趟的话……」
话说到一半,夏洛克停下手边的动作。
「思?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吗?」
「没、没什么。」
夏洛克慌忙将信折好,塞进口袋里。
「干嘛?一副收到情书的模样,是伊恩写给你的吧。」
「情,书……你在说什么傻话。」
夏洛克竞失常地结巴起来。
周围的人群逐渐增加,随着酒杯和器皿发出擦撞声响,开始飘散出佳肴阵阵诱人的香气。身穿低胸礼服的女士们穿梭在挂起布帘的店内;肯尼斯噘起嘴唇,向认识的女性搭讪。
以往面对如此不正经的肯尼斯,夏洛克只会苦笑着并默默在一旁等待,现在却是心急如焚地想要再读一次信。
「难道你肚子饿了吗?」
肯尼斯敏锐地察觉到夏洛克坐立难安的模样。
「嗯,算是吧,我想赶快结束用餐,品尝一下薄荷口味的威士忌。」
「烤牛肉刚刚已经切好了,马上就会准备上菜,这里的烤牛肉很好吃喔。」
「你……知道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千金吗?」
夏洛克掀开颜色暗沉的布帘,开口询问肯尼斯。
「凡妮尔?」
「对。」
夏洛克在布帘的深处发现了较小张的长椅,终于坐了下来。虽然肯尼斯也多事地跟上,但是待在这里就不怕被女士们注意到。
肯尼斯低喃了一声抬头往上望。
「伊修丹顿……对了,最近听说伊修丹顿男爵家的独生女和巴鲁特先生订婚了,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吧。」
「巴鲁特先生——经营巴鲁特农园的那个?」
「嗯,他之前一直待在海外,好像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不过,身为贵族的伊修丹顿家却一贫如洗,所以与巴鲁特家的婚事也算是好事一桩,她叫做凡妮尔吗?名字真可爱。」
「她几岁?」
「好像才刚踏入社交圈不久,大概十七、八岁吧。配上五十岁左右的巴鲁克爵士,对她来说好像有点可怜。你问这些事做什么?」
「恩……」
夏洛克开始结结巴巴起来,因为伊恩寄来的卡片上这么写着:
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前去拜访『蔷薇色』。克莉丝汀小姐正在寻求你的协助;若你也认识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千全的话,更定再好不过了。
夏洛克本身虽然认识伊修丹顿男爵,却从未听过那名女孩子的名宇。依稀记得伊修丹顿夫人是一位个子娇小的美女。
「怎么?那个女孩子就是最近让你神魂颠倒的女孩子吗?」
「神魂颠倒?你在说什么。」
夏洛克耸了耸肩,将手插入口袋。卡片的纸质虽然高级,但是没有加上蔷薇花样,这就代表寄这张卡片来的人是伊恩。『蔷薇色』的内部装潢简朴到令人看不出是一间裁缝屋,但是所有的家具与配件皆选用精心制作的美丽物品,这也是那间小店面会奇妙地让人感到无比舒适的原因。与其说是明白客人的品味,倒不如说是随心所欲地挑选必须的用品而造就出这样的结果。夏洛克认为,这就是克莉丝的作风。
克莉丝在寻求协助。
夏洛克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毫无所知,而伊恩则是在明白原因的状况之下,不直接去奥佛西地昂斯宅邸,而是刻意到『普里阿摩斯』留言给自己。
克莉丝所需要的协助,他只想得到与礼服相关的事情。
克莉丝要替凡妮尔•伊修丹顿裁制礼服吗?
「凡妮尔小姐吗……她嫁给巴鲁特爵士之后,或许不用再为金钱担忧烦心,但是也无法得到幸福吧。」
身旁的肯尼斯开始同情起素未谋面的女孩子。
「不晓得,不论表面看来如何,说不定他们本人是彼此相爱的。」
「夏俐,你、你、你怎么了啦?」
肯尼斯瞪大双眼,夏洛克这才陡然回过神,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我又不是伊恩!
「我的意思是,那位凡妮尔小姐和那位巴鲁特爵士之后会变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而且听说凡妮尔小姐现在正打算订制恋之礼服。」
「喔,那间,裁制恋之礼服的『裁缝屋』吗?那么刚刚的信,难道是……」
「和你没有关系啦!」
夏洛克立刻打断肯尼斯的话,肯尼斯曾经见过克莉丝,他是个直觉相当敏锐的男人。
「可是,就算凡妮尔小姐去订制恋之礼服,巴鲁特爵士也不可能会爱上凡妮尔小姐,那家伙只爱金钱舆爵位而已。」
「你为什么这么说?」
「巴鲁特爵士有一位情妇,而且还是个美女。他们不只到伦敦,还到世界各地旅行,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喔!伊修丹顿夫妇不可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想来是为了用爵位交换金钱,凡妮尔小姐则成为此项交易的抵押品,本人应该也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是吗——」
夏洛克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对克莉丝说才好?而且该何时前往『蔷薇色』才好呢?
考虑到彼此的身分地位,由自己登门拜访似乎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蔷薇色』是一间商店,勉强还可以编个理由!!但是在收到留言之后迅速赶过去,好像太操之过急……不,不是说愈是忙碌的人,行动愈是迅速吗?
也就是说,根本不需要理由。
「烤牛肉目前已全部售完。」
「咦……怎么这样!」
面对服务生扬声告知,肯尼斯大声抗议着,并且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叫店家再烤一份,但是对于夏洛克而言,那都已经不重要了。
外头正下着绵绵细雨。
凡妮双手拿着用纸包起的包裹,走在宅邸的屋后。
诺拉紧跟在凡妮身后,撑着黑色的大伞为她遮雨,雨势似乎逐渐减弱。
最近因为厨房侍女的人数减少,因而这种下雨天走在后院几乎看不见佣人的身影。
凡妮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往后院深处走去。长年未经使用的金属制秋千已经老旧生锈,秋千的后面有片杜鹃花丛,园丁似乎无法顾及这一块地区,任由花丛恣意地抽枝长叶,根部还满布茂密的杂草。
「韦修,出来吧。」
凡妮一出声,一只体型庞大的猫咪即从草丛中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再怎么客套也无法称赞这只猫咪漂亮,那毛色宛如在咖啡色地面泼洒上黑色墨汁的斑纹模样,只有四只脚的脚掌像是穿上袜子般的雪白。韦修拱起身体,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凡妮露出微笑。
「真是个乖孩子。」
她轻柔地抚弄着韦修的喉咙。凡妮与诺拉确定雨已经停歇后,一面小心不弄脏礼服,一面蹲在地上拆开包裹,从中取出装有牛奶的瓶子以及昨天晚餐所剩余的鸡肉。诺拉则从草丛中拿出盘子放上肉块,凡妮则将另一个深底的盘子倒满牛奶。
韦修立刻急切地舔食着盘中的牛奶,还发出了蟋蟋蟀蟀的舔食声。
「肚子一定很饿吧。」
「牠每次都是这样,最近变得很贪吃。」
诺拉如此回答。凡妮无法亲自过来的时候,诺拉就得负责偷偷喂韦修饲料。
凡妮不禁面色凝重。
「可是,得替这孩子找到另外一户人家饲养才行,否则等我结婚之后,牠就没有东西可以吃了。」
「只要我还待在这里,我就会尽可能不让夫人发现,偷偷地照顾牠。」
虽然诺拉如此承诺,但是凡妮的面色却显得愈来愈沉重。
巴鲁特爵士讨厌诺拉,甚至连结婚之后也不准诺拉跟着进门,还说会另外替凡妮找更能干的侍女。
就算凡妮不在了,只要双亲继续雇用诺拉一切就不成问题,但是凡妮不认为家里还有余钱可以雇用她。因为凡妮晓得诺拉的家境并不富有,双亲也没有给付诺拉足以积蓄存款的薪俸!甚至好像还曾经看准诺拉笨手笨脚这一点,找了一大堆理由没有给付薪俸。
凡妮抱起心满意足地发出咕嘟声的韦修,内心盘算至少试着向双亲恳求不要开除诺拉。
因为自己要结婚的缘故,母亲对于可以向巴鲁特爵士请款购买家中的生活用品一事开心不已,所以凡妮认为自己小小的任性应该可以被接受。
纵使内心总是这么想,一旦到了母亲或巴鲁特爵士面前却又说不出任何话来。
「起码不要让这孩子跑进庭园,这样就没关系。」
「我想这没有办法,那座庭园彷佛就是一座邀请猫咪来休息的乐园呀!」
「那么至少牠的动作要再敏捷一点。」
喵!!韦修躺在凡妮的臂弯中,还露出松弛的腹部。可能是从幼猫开始偷偷饲养的缘故,虽然是野猫却完全不怕生这点反而成为缺点,如果被追赶,总觉得还没开始逃跑就会立刻被抓住。
「该不会喂牠吃太多饲料了吧……」
正当凡妮叹着气时,一名男子的声音从头上落下。
「吃太多加上运动不足,这点跟人类是一样的,牠一定是觉得这个地方相当舒适吧。」
凡妮闻声拾起头。
杜鹃花丛后方是一道通往后门的铁栅栏。
栅栏的另一头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像是要向凡妮展示那一口洁白牙齿般地咧嘴而笑。
「从这个地方现身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天气转晴,我下马车之后就在这附近散步。雨停之后令人感到身心畅快呢,妳是伊修丹顿小姐?」
「……您知道我的名字?」
凡妮惶恐地开口问着,她想立刻逃进宅邸内,却无法丢下抱在手中的韦修。
「不,我只知道这里是伊修丹顿男爵家的宅邸。」
男子一脸神清气爽,从他的言谈举止和服装来判断,应该是属于中产阶级以上的人士。
「您若是有事要找父亲的话,麻烦请到正门那边去。」
「不,我只是想来传闻中的庭园看看而已,庭园的正面十分美丽,但是不知道后院是什么模样。」
「这里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凡妮别过脸淡淡地说道。
「这里才是它真正的模样?什么意思!」
此时,韦修跳出凡妮的臂弯,跃至地面。凡妮发出惊呼声,急忙追了上去。打算逃进杜鹃花丛中的韦修被男子修长的手臂一把抓住,韦修于是拼命地挣扎着。
「这家伙真胖,不过妳就是喜欢牠这副胖嘟嘟的样子吧?」
男子一语说中,凡妮不禁害羞地轻笑,男子也跟着露出笑容,凡妮因而看见他向上扬的侧边脸颊有个酒窝。
男子在铁栅栏的另一头蹲下,凡妮则走近墙边。
「啊,看看这肚子的肥肉,不过这只猫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韦修真是的|随便让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触摸,还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声音。
男子的语气彷佛是个淘气的小孩,竟然会说肚子的肥肉这种话,若是让母亲听见肯定会皱起眉头并嫌弃地表示用词过于粗鄙,但是凡妮却不会感到不愉快。
「牠的毛色从小时候就长得相当漂亮,不过,身为野猫却不怕生这点让我倍感困扰。」
「其实很希望牠至少会试着逃开。」
凡妮与诺拉两人口径一致地互相点了点头,男子则面带微笑地说:
「妳们两位都很温柔呢,所以猫才会不怕生吧。」
凡妮在男子面前蹲下,男子望向她的脸庞,这让凡妮不禁羞红了双颊,虽然两人之间隔着栅栏,但是凡妮不曾如此近距离地与男人面对面。放在韦修腹部上的那只手,骨架结实而明显,是凡妮未曾见过的大手。
「摸牠喉咙这个地方,牠会很开心喔。」
韦修被抚摸了一段时间,像是厌倦似地起身跳开,男子拍拍膝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抱歉,因为牠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与妳们交谈,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做肯尼斯•史东纳,在丽浮山庄从事律师一职。」
「我是凡妮尔•伊修丹顿,父母亲都叫我凡妮。」
自然地介绍完自己之后,凡妮不安地想着说这么多是否妥当,于是凡妮又像是想赶快带过般又接着说:
「肯尼斯先生很喜欢猫咪对吧。」
「而且这里不只猫咪可爱而已喔。」
「咦!!?」
凡妮一副困惑的模样,肯尼斯的表情则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
明明是比自己高大的男士,凡妮却不知为何想要摸摸他的头,如同她对韦修那样。就在此时,凡妮的表情突然为之僵硬。
街道的对面停了一辆马车,凡妮看见缓缓步下马车的身影。
凡妮仿佛被震摄住般全身僵硬,从马车上走下来的那位矮胖男士——梅尔文•巴鲁特,原先应该是打算前往正门。平常他明明鲜少前来拜访的!因为他坐在马车内时看见凡妮而下车,他注意到了凡妮以及和凡妮说话的年轻男子!
凡妮全身颤抖不已,若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还可以推说是因为想呼吸大雨过后的新鲜空气才来到外头——
「肯尼斯先生,您不能待在这里,请您快去别的地方,不然会造成您的困扰。」
凡妮口气急迫地拼命说着。
「拜托您,会给您带来麻烦的,我一个人被责骂就好了。」
「不,要被责骂的话,我也应该一起呀!而且,妳本来就没有做任何应该被责备的事,是我先开口向妳攀谈的。」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他是谁?」
「……很恐怖的人。」
凡妮无法坦承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肯尼斯凝视着凡妮的脸庞,他没有离开此地,而是选择面对巴鲁特爵士。
「你是谁?你在对我的未婚妻做什么?」
巴鲁特定到肯尼斯面前快速地打量他一眼,以低沉的声音询问。
肯尼斯的个子称不上是高大,但是巴鲁特的身高仅及肯尼斯的鼻子。他有着一头黑发,黑色眸子微微泛蓝,还有高挺的鼻梁,虽然没有爵位,但是不愧为拥有贵族的出生背景,过去或许也曾经被称为美男子,外貌上也看不出比父亲年长,但是粗壮的肩膀与突出的小腹却将一切体态破坏殆尽。
诺拉从鼻腔发出细微的声响。
凡妮渐渐流露出绝望的眼神,相反地,肯尼斯那圆滚滚的双眼则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并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什么都没有做。」
肯尼斯的声音极为正常,彷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在散步的途中遇见美丽的淑女,忍不住开口向她攀谈,我是肯尼斯•史束纳,是在这个地区工作的一名律师。」
肯尼斯从胸前内袋拿出名片递过去,巴鲁特来回看着名片和肯尼斯。
「我叫做梅尔文•巴鲁特,目前经营农园。看见自己的未婚妻竟然在路旁和一名年轻男子谈天说笑,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件事和凡妮尔小姐没有任何关系喔,她想回去宅邸,却被我挽留下来,但是对你而言,我确实做了有失礼节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这使得凡妮的胸口疼痛不已,却也由衷地感谢肯尼斯的回应,请千万不要将韦修的事情说出来!
「你结婚了吗?」
「不,我单身。」
「嗯……」
巴鲁特一时之间像是在思考着该说些什么似地注视着肯尼斯与凡妮两人,最后脸上带着几分气愤的神情,转身面向凡妮。
「妳究竟待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凡妮尔。」
「我想呼吸一下大雨过后的新鲜空气……」
「也就是说,妳没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就随随便便地跑到外头来对吧。妳这个样子要怎么当一位称职的巴鲁特夫人呢?我一定得告诉伊修丹顿夫人,都是她没有好好看管。」
「妳有什么话要说吗?凡妮尔。」
「……真的很对不起。」
「妳应该要说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犯了。」
「……等一下,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巴鲁特先生,你对自己的未婚妻……」肯尼斯忍无可忍地插嘴说道。凡妮不停地注视着肯尼斯,没关系的,我没关系的,请您什么都不要说!!
然而,肯尼斯对凡妮的请求视而不见,他伸手制止凡妮,彷佛要她不用担心。
「这里是她的家,她要定去哪里、做什么,不需都得经过同意吧。她又不是到哪里游玩,侍女也陪在身旁,更何况,你还不是她的丈夫,就如此严厉地对待她,这样不是让她感到相当害怕吗?」
巴鲁特狠狠地瞪着肯尼斯。
「你不单纯只是个路过的男子吧。」
「我纯粹是路过而已。」
「从你刚刚说的话听来,我并不这么认为。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的未婚妻胡乱编造理由,然后跑到外头和别的男人见面。」
「可是我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你不相信自己未婚妻说的话吗?」
「我就是不相信才会来这里。」
巴鲁特地提高音量地大声回答。
「我从她的母亲那儿听说她去订制新礼服,却不是前往和我颇有交情的裁缝屋,而是另外找了新的店家,而且还是瞒着我去的。从以前到现在明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没有必要因为订制礼服这点小事,而对未婚妻疑神疑鬼的吧。」
「我对于没有事先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做主的这件事很不满,而且听说那还是裁制恋…… 恋之礼服的店,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有未婚夫了,为什么还需要订制那种东西呢?费用甚至是由我支付的。」
肯尼斯听到他说『费用甚至是由我支付的』这句话时,悄悄地瞄了凡妮一眼。凡妮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心想自己应该会被认为是为了金钱才与巴鲁特结婚的!!而且,那的确也是事实。
「我也知道『蔷薇色』喔,因为我家在丽浮山庄,那间店不是只有提供恋之礼服,而是一 间比较高级一点的普通裁缝屋罢了。」
「喔!你住在丽浮山庄啊?」
巴鲁特的眼神散发出冰冷的气息,凡妮畏畏缩缩地观察着两个人,无法站在任何一方。
「呃……我……」
「妳给我进到屋里。」
巴鲁特瞧都不瞧凡妮一眼便这么说道。凡妮注视着肯尼斯,没问题的!!肯尼斯像是要说这句话般回望凡妮,他拾起下巴注视着巴鲁特,脸上流露出充满自信的神情。
诺拉轻扯凡妮的袖口,凡妮无能为力地沿着通往宅邸的小路走回去,并回头望向肯尼斯,肯尼斯侧边脸颊的酒窝,似乎在凡妮回头望去的那一瞬间刻画得更深了。
「凡妮小姐,巴鲁特先生好像已经打道回府了。」
「是吗……」
凡妮待在自己房间里,面对诺拉的回报,她只是拥着枕头、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也认为自己最好能喜欢上巴鲁特爵士,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见我的意思,也不给我任何表达的机会。
「我将今天送到的东西拿来了,好像是礼服喔。」
「妳说礼服吗?」
凡妮立即抬起头来,她正好在思考关于礼服的事。
诺拉走进房内,将浅灰色的箱子放在长椅前的桌上。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尺寸呢?」
「或许只是贴身衣物之类的东西,箱子上并没有注明寄件人的姓名。」
「不会吧,不对,说不定是巴鲁特先生赠送的。」
「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耶,要将箱子收起来吗?」
诺拉皱起眉头。
「我不穿的话又会被说一顿的。」
「可是再过不久,在『蔷薇色』订制的礼服就会完成了,凡妮小姐穿上那套礼服肯定会变得更加美丽动人,所以我认为没有穿这套礼服的必要。
诺拉难得以结巴的乡音反驳凡妮的想法。
「说的也是。」
凡妮放心地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她就不想打开箱子。
『蔷薇色』的礼服。
是可以成就恋爱的礼服!克莉丝汀小姐会为我裁制什么颜色的礼服呢?
凡妮紧抱着枕头恣意地幻想,幻想着在那座赛马场见到的风之精灵,然而他的面貌却始终模糊不清。
凡妮忽然想起刚才认识的律师肯尼斯,她现在才意识到,关于自己的小秘密——野猫韦修,肯尼斯并未向巴鲁特透露只字半语。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7:32 编辑 ]


温柔的雨


「欢迎光临……啊,这不是夏洛克吗?真是难得。」
听到潘密拉的声音,克莉丝这才注意到而拾起头。
『蔷薇色』的店内,克莉丝正坐在单人椅上制作布料的样本,潘密拉则是皱着眉在收银台内记帐。
夏洛克自然地摘下帽子并轻挥着手,那一瞬间,他与克莉丝那绿色双眸的视线交错。
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夏洛克了,克莉丝感到一阵晕眩,想要扯开笑容却办不到。夏洛克也不带任何笑意,与往常一样微微瞇起那双淡褐色的眼眸,宛如在观察四周。在那双眼眸中,我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莉儿没有和你一起来啊?」
潘密拉于收银台内询问着。莉儿,也就是斐莉儿。瓦林福特——夏洛克的九岁表妹,她不知为何与潘密拉感情很好,前一阵子,夏洛克常带着莉儿一同前来『蔷薇色』
「她回去了,我被警告不准太常带她出来玩。」
「哎呀,真可怜,贵族也真是辛苦呢。」
「她该心满意足了,我当然也是……可以坐下吗?」
夏洛克脱掉西装大衣,将其挂在衣架上。大衣飘逸出一股上等布料的香味,远远看是黑色,近看才发现是暗沉的深蓝色,布料的上好质感令人印象深刻。
错身而过的肩膀相当宽阔,衬衫外所搭配的背心与大衣采用相同的布料制作,领带是冰冷的蓝色。这身装扮由身材高挑、四肢颐长,个性有点傲慢的夏洛克来穿再适合不过了。
克莉丝心想,我不能这样啊!还以为自己早已经坦然接受这个差距了,然而看着自己散乱的麻花辫以及工作用的深蓝色礼服,克莉丝就忍不住想哭,两个人看起来太不登对了。为什么隔了这么长的时间再见面,这个人要穿得如此正式来到店里……
「夏洛克先生,我替您倒茶。」
「嗯。」
「啊!我来就好了,是要谈凡妮小姐的事情吧?你们两个慢慢聊,我记得好像还有一些司康饼。」
克莉丝才刚站起身,潘密拉就率先离开矮凳,飞快地进入厨房;而克莉丝则不知所措地拿着碎布块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向夏洛克。
「我从伊恩那边听说了,是有关于凡妮尔•伊修丹顿小姐的事情?」
夏洛克爽朗地开口问着。
「是的,您认识凡妮小姐吗?」
克莉丝这么说道,只要谈论工作,她就能不去在意自己如何被其它人看待。
「不,是朋友认识,听说她有未婚夫,而妳要替她裁制礼服吗?」
「是的,是经由伊恩医师介绍的,所以我有些事情想请教夏洛克先生……」
「好啊,尽管问。」
夏洛克凑向前看着克莉丝的双眼,克莉丝顿时双颊胀红。说起来,这还是克莉丝第一次主动拜托夏洛克。
「可不可以请您回想一下,您记得大约四、五年前,在兰贝斯的哈克尼尔宅邸所举办的赛马评选会吗?」
「倒也没什么记不记得,因为当时我就在那里。」
夏洛克眨了下眼睛,接着如此回答:
「那简直就像是我父亲的炫耀大会,我非常不想去,更何况……」
「您讨厌马匹?」
「没错、没错。」
夏洛克脸色闪过不快,只要和马扯上关系,他就会失去平常的冷静。克莉丝的情绪逐渐和缓下来。
「体积那么庞大又左摇右晃地,不给食物还闹脾气,一旦变亲近就又不离开,我不懂为什么有人要特地骑那种东西。那天我趁老爸他们正在品头论足之际偷溜出去,可是当时不管到哪里都是客人,我被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好不容易找到空无一人的赛马场而松了口气时,又有个小孩走过来。」
夏洛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似乎真的是相当惨痛的经验。
「小孩……您遇见了一个小孩呀?」
「嗯,没错,一个长头发的女孩。」
「那一天风势很大吗?」
「对啊,她突然冲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既然是个小孩,我怕她的母亲说不定会对我母亲说些什么;而因为她看起来像个迷糊小孩,我就一面对她说妳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我是幻影,然后一面慢慢地后退,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我马上用尽全力逃离现场。」
「幻影……」
「没错、没错,结果最后我被老爸的朋友逮到。我就这样被人从后颈拎着,逼我就算做样子也要骑上马!虽然我脸上挂着笑容,但是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那时候还是学生无法反抗,不过我绝对不会再去第二次。」
夏洛克耸耸肩。
克莉丝含糊地点头附和。
果然——
一听到关于凡妮初恋情人的事情,她头一个联想到的人就是夏洛克。凡妮说那人是有着一双淡褐色的眼眸,伫立在空无一人的赛马场上的高挑男士……
「妳问这些做什么?」
「嗯……其实……当时的那个小孩好像就是凡妮小姐。」
潘密拉端出香气馥郁的红茶后,又再度回到厨房里。
「咦!真是恰巧呀,替我向她道谢,谢谢她没有把我偷溜走这件事让其它人知道,要是在那之后没有被人看到的话就太好了。不过这件事有什么相关连吗?」
「那件事对凡妮小姐来说,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回忆。」
克莉丝回答道。
「她现在好像正值十八岁,是一位相当可爱的女性。凡妮小姐不愿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就结婚,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她想知道什么是所谓的恋爱,所以她才来到我们这间店。」
「恋爱?」
「是的,凡妮小姐依然对您念念不忘,并将您视为初恋情人。」
克莉丝断断续续地说着,她不禁心想,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这样简直是在拜托夏洛克去爱上凡妮一样。克莉丝的微笑就这么僵在脸上,整个人彷佛漂浮于无垠之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是总说,只穿上礼服是无法恋爱的,恋爱是掌握在穿礼服的人身上。纵使凡妮向克莉丝拜托让她谈一场恋爱,从前的克莉丝也绝对不会代替委托人表明心意,唯独这一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因为——
这次的对象是夏洛克——
她回过神望向夏洛克,刚才口若悬河的模样惘若不存在一样,他双眉紧锁地注视着克莉丝的脸。
「也就是说……」
夏洛克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也就是说,凡妮小姐喜欢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
「妳叫我过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吗?」
「呃……」
难以回复的僵硬表情已经让自己的想法被识破了吗?克莉丝感到惶恐失措。
没错,就是这样!要是自己能够这么回答该有多好,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克莉丝思考着要夏洛克来店里的理由,并陷入一阵茫然。
克莉丝只是想要见夏洛克一面。
夏洛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克莉丝,然而眼神中并未带有克莉丝预期中的责备,平时总是像在挖苦人的表情也已不复见,深潭般的淡褐色眼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仿佛会将一切看穿,眼神中燃烧着不知名的强烈情感。
「好吧,假如妳的意思就是这样也没关系。」
夏洛克吐出一口气,将身体靠在椅背上。
刚刚那深不可测的表情已经消失,他用手粗鲁地拨开头发,双腿交迭,质料高级的白衬衫隐约可见结实手腕的轮廓。
「婚期已近的男爵千金,希望能在自己结婚之前谈一场恋爱,于是飞也似地来造访『蔷薇色』——『请替我裁制一套恋之礼服,我的意中人是夏洛克•哈尼克尔先生』。于是她穿上礼服,短暂地初尝恋爱的滋味而感到心满意足,是这样子啊,说不定那正是『蔷薇色』礼服的正确使用方式。」
「请、请听我说,不是这样的……凡妮小姐,她没有发觉对方就是您。」
「那么就更简单了,让她知道当时梦寐已求的王子殿下,其实是公爵家的嫡长子,不可能与她结为连理。她恍然大悟之后,毅然回到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所以,妳的意思是希望我到伊修丹顿男爵宅邸让她看着我温柔的笑容并对她说,当时的小女孩是妳啊,这样吗? 」
「不是这样的……啊、可是……」
克莉丝结巴了起来,到头来,说不定正如同夏洛克所说的!!
坐在长椅上的夏洛克突然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嗓音也变得更加低沉。
「那么,克莉丝,妳究竟希望我去做什么,希望我去与那个女孩谈恋爱,从未婚夫手中夺走她,然后再与她结婚是吗?」
克莉丝的胸口隐隐作痛,自己丝毫没有这种想法,夏洛克露出仿佛被自己所说的话刺伤 般的表情,冷不防地笑了起来。
「夏洛克先生,呃……」
「无所谓,但唯独结婚这件事请妳高抬贵手,我受到这间店不少照顾,多少也要有所回报。最近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会举办家庭宴会,我可以邀请凡妮小姐参加,如果妳希望的话,我可以让她拥有一个如幻似梦的夜晚。不过,我没想到『蔷薇色』的礼服竟然是用刻意安排的手段来成就恋爱!!」
啪!
他的脸颊上响起一道清脆的声响,声音之大仿佛盖过了夏洛克的话语。
潘密拉站在夏洛克的正后方,身旁的餐车上摆着红茶和司康饼,她左手插在腰际,人就站在长椅的后方。
克莉丝整个人都呆住了。
潘密拉打了——身为客人的——贵族——夏洛克•哈克尼尔一巴掌——




虽然这个巴掌没有声音听起来那么强劲,不过比起脸颊上的疼痛,夏洛克反而更错愕潘蜜拉打了他的这个事实,转头直望着潘密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请你适可而止,真是卑劣,我们才没有那种闲工夫呢,若只针对克莉丝我还可以按捺,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瞧不起『蔷薇色』的礼服。」
夏洛克以锐利的视线看着潘密拉,最后快速地将视线栘开、站起身,并从衣架上拿起大衣穿好。克莉丝不知所措地看着潘密拉与夏洛克,潘密拉完全没有想要挽留的念头,径自开始收拾没有人碰过的红茶杯。
夏洛克打开『蔷薇色』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定到外面。他那深蓝色的宽阔背影宛如一层冰冷的硬板。
「潘、潘密拉……」
克莉丝试着与潘密拉说话,正在擦拭桌面的潘密拉抬起头。
「哎呀?妳还在这里呀。」
潘密拉说话的语气就像平常一样。
「咦、咦? 」
「妳为什么没有追上去?夏俐大少爷走掉了喔。」
「妳、妳说为什么……我可以追上去吗?」
「妳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无所谓的话,倒是没有关系啦。」
怎么可能无所请。
窗外响起夏洛克爱车的引擎声。
克莉丝与潘密拉对看了短短数秒,她马上回头转过身,一把抓起帽子,任由裙襬摇曳翻飞,冲到了外头。
潘密拉内心想着,真是不得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对夏洛克说教,还让事情发展至这种局面。好不容易才让克莉丝与他两个人独处,结果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闹别扭,那种人竟然是未来的公爵,真不知道大英帝国的未来会变得怎么样。
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潘密拉一面想一面收拾着桌面,在大略清扫过店面后,正准备关店时,门外出现了一辆马车。
「您好,欢迎光临,目前正在准备关店。非常不好意思,店内现在乱七八糟的,请您不要在意。」
该名女士一走进店里,潘密拉随即将扫帚藏在收银台底下并转换口气。地面上四处散落着清扫前撒上的干茶渣。
妇人的年纪大约接近三十岁,身上穿的咖啡色礼服紧贴着身体的曲线而下,礼服上有会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复杂花纹,身体细瘦却只有胸部显得特别丰满……彷如染过颜色般的亮咖啡色头发,还有双巧克力色的眼眸。气色不佳,只有嘴唇像是别种生物般妖艳,盘起的头发隐藏在装饰着大片羽毛的帽子之下。
虽然身上所穿戴的皆是昂贵物品,挑选的品味却很差。
不是贵族!!也不是平民,潘密拉微笑着观察这名女士,是在伦敦随处可见的女性类型,是高级娼妇?或者是资产家的情妇?由于每一种推测似乎都极有可能,所以反而有种全部都猜错的感觉。
「请叫我艾琳,克莉丝汀小姐。」
女士以含糊不清的低沉嗓音说着,那声音与外表相反,听来柔弱无力。
「艾琳女士,我不是克莉丝汀小姐,我是潘密拉•奥斯汀。我想您是第一次光临『蔷薇色』的客人吧?」
潘密拉堆起做生意的笑容,艾琳则心神不宁地在店里东张西望。
「是的,没错,我想要来订制一套出席结婚典礼用的礼服。」
「结婚典礼是什么时候举行呢?」
「三个月后。」
「请您稍等一下。」
潘密拉在收银台里打开记事本。如同潘密拉所预期,克莉丝的工作已经排满,订单取消的空档已经改为承接凡妮的礼服订单,另外也必须保留时间给会定期下订单的常客。
克莉丝在这方面不够机灵,若是置之不理的话,最后她全部都会接下。潘密拉确认完预定的状况后,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好意思,目前时间都已经排满了。」
「可不可以拜托您从中勉强抽出一些空档给我呢?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一套恋之礼服。」
又是恋之礼服啊,帕梅拉心里突生厌烦之意,不过仍温柔地摇了摇头。
「『蔷薇色』的裁缝师只有一位,没办法接太多订单,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的话,欢迎您再度光临。」
「把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千金的礼服订单取消的话,是不是就会有时间空出来呢?」
只有在说这话的时候,艾琳才突然扬起下巴如此说道。
「凡妮尔——?」
「是的,梅尔文•巴鲁特的未婚妻,也就是那位即将要与我的丈夫举办结婚典礼的凡妮尔小姐。」
潘密拉一本正经地注视着艾琳的脸,艾琳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彷佛获胜般的得意神情。
客人来这里的消息不可能外泄,她既然会知道凡妮订制礼服的事情,必定是从负责买单的巴鲁特口中得知。
资产家的情妇!这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字句,以及从她口中所说的『丈夫』一词完全吻合在一起。
「虽然我不清楚您在说些什么,但是敝店无法擅自更改预定或是勉强接订单。」
「这样啊……」
艾琳忽然垂下头。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去伦敦的『蔷薇色』了……」
「伦敦的『蔷薇色』?」
伦敦的『蔷薇色』指的就是迁移前的这间店。
潘密拉心想,她究竟在说什么?在原本身为店主的克莉丝母亲去世后,店也跟着收了起来,克莉丝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店面迁移到丽浮山庄。
「已经没有那问店了喔,伦敦的『蔷薇色』关闭之后,才在这里重新开了一间『蔷薇色』,裁缝师应该也已经不在了,当时负责在 那间店裁制恋之礼服的是克莉丝!!就是这间的克莉丝汀小姐。」
「那问店有裁缝师啊,是一位名为琳达•巴雷斯的夫人。」
「等一下,请您别开玩笑,琳达已经过世了。」
潘密拉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刺耳!琳达•巴雷斯就是克莉丝已经去世的母亲。
「她并没有死,琳达•巴雷斯目前在伦敦经营那间店,并在那家店卖……」
「您说在卖什么?」
窗外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潘密拉往窗外望去,太阳尚未落下,眼前可见一辆小型的黑色厢型马车停在外头。
「请妳转告克莉丝汀小姐,想用恋之礼服来得到梅尔文的心是徒劳无功的。梅尔文•巴鲁特的眼里只有爵位,他就是以这种生活方式活到现在的男人,既然无法幸福,我建议她赶快放弃。」
潘密拉粗鲁地拎起礼服裙身,定近『蔷薇色』的大门,将之敞开。
「艾琳小姐,请您打道回府。还有,您要是有话想说,我建议您直接告知伊修丹顿小姐,裁缝屋的工作就是裁制礼服,除此之外的任何事一概不知。」
艾琳看了潘密拉的脸一眼,遵照她的话步出大门。停在店外有一段距离的厢型马车,一看见艾琳走出来,立刻驶近她的身旁。只有一匹马在拉马车,毛色黑亮光润的黑马,马车夫是一名矮小的男人。
潘密拉接着又粗鲁地关上大门,当艾琳走进厢型马车时,潘密拉看见马车内还坐有其它人。潘密拉直觉地认为那真是一辆讨厌的马车。
潘密拉一边锁着门锁,一边思考着该不该告诉克莉丝这件事。
琳达•巴雷斯!虽然不想对已经去世的人恶言相向,然而比起独生女克莉丝,琳达更深爱自己的情人,直到最后还因为被情人抛弃而自我了断。克莉丝为了母亲不停地裁制礼服,有种被彻底利用完之后就被狠心抛弃的感觉。直到现在,克莉丝依然对于琳达的话题避而远之,潘密拉也极力想去忘记这个人。
那个琳达竟然还活在这个人世,怎么可能?
潘密拉此刻想起,艾琳曾提到琳达在店里贩卖的某样东西,虽然她的嗓音低沉且含糊不清,但是她的确是在说——『暗之礼服』
暗之礼服,字眼中蕴涵着不祥的气息,光是说出口就会毛骨悚然——也因此,艾琳只有在 那时候才刻意压低音量。
潘密拉在礼服上围上一条围裙,并做了决定。
绝对不向克莉丝提琳达的事情,克莉丝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而且现在她的脑中满是夏洛克的事情。
潘密拉双手紧握住扫把,她心里想着,该由我来保护克莉丝,夏洛克根本无法信赖。
「夏洛克先生!!」
克莉丝从大门飞奔而出时,车子已经驶远。水蓝色的车影逐渐远离,驶向连接热闹大街的转角。
克莉丝急忙追了上去,一只手紧抓着忘记要戴上的帽子,深蓝色的礼服随风摆动,错身而过的路人以一副『发生什么事』的眼神注视着克莉丝。她终于来到转角处,附近只有几辆马车缓慢地行驶,以及走在路上谈笑风生的女士们。
夏洛克的车!那辆小梅费尔号已经不在此处,车子加足马力往前行驶,早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
克莉丝伫立在原地。
明明终于见了面——明明终于来到店里拜访,明明一开始他心情那么好,结果我却惹他生气了。
都怪我问了他愚蠢的问题,他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
克莉丝想到如此可悲的自己,忍不住就想掉下眼泪。
擦身而过的男子碰撞到克莉丝,破口大骂着为什么不闪开?克莉丝急忙向对方赔不是,肩膀无力地垂下,身体也瑟缩了起来,准备回到『蔷薇色』。
此时传来气『叭、叭』两声,附近响起了熟悉的汽车喇叭声。
克莉丝猛然回过头。
从克莉丝走出来的那条街道上,横阻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可以看见一辆有着车篷的水蓝色汽车在其中,夏洛克就坐在里头,他一面注意着人群,一面将车子往前行驶,最后停在克莉丝面前。
克莉丝感到脸上一阵燥热,夏洛克没有离开,而且直到克莉丝追过来、无计可施地呆站在街上时,他都在一旁偷看。
「克莉丝,上车。」
夏洛克伸出修长的左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克莉丝透过车窗注视着夏洛克,忍不住责备道:
「夏洛克,你太过分了,竟然偷偷测试我!」
说话的声音和平常的自己截然不同,克莉丝对自己所说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吃过饭了吗? 」
「还没有。」
「那么……今天去『普里阿摩斯』的话,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妳不介意的话,我很想带妳去餐厅,但是我们两个人都还是未婚男女。要是有带莉儿出来就好了。」
夏洛克自然地将车子驶向郊外,克莉丝有点不知所措。虽然情急之下从店里冲了出来,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之后的事情。
「没关系的,我——只要您还愿意像这样和我说话就够了,我只是想向您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夏洛克直视着前方。
「我对您说出奇怪的要求,真的很对不起,其实根本用不着特地麻烦您到店里,这明明是我自己的工作——」
「……我才是太不够成熟了,关于凡妮尔小姐的事情,妳当然会想要先确认。我会离开店内只是因为已经十年没被人打过巴掌而吓了一跳。」
「……对不起,潘密拉没有恶意。」
「我知道,妳不要一直向我道歉,这样反而会让我很困扰。我只会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妳不需要因此而内疚自责。」
克莉丝此时竟莫名地想哭,这个人有时候非常温柔,也因为如此,他总是会故作冷漠来伪装自己。
克莉丝回忆起第一次看见夏洛克的情形。当时克莉丝的内心觉得,他一定是那种上流阶层的女士们争相共舞的人吧。永远受到众人的爱慕,绝对不会主动爱上别人,他大概总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我一定有机会可以在哪里碰见凡妮尔小姐,到时候,我会说一些笑话逗她开心,我会邀请她参加刚刚提到过的家庭宴会,芙萝蕾丝最近身体状况还不错,所以母亲很想要举办舞会。礼服若能达到宣传效果的话,潘密拉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芙萝蕾丝是夏洛克的妹妹,克莉丝曾经为待在宅邸足不出户的她缝制过一套礼服。
「这对芙萝蕾丝小姐来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是啊。」
夏洛克的表情忽然间变得柔和起来,因为他是一个相当疼爱妹妹的人。
「因此,现在父亲和母亲都待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所以我不太想回去,不然我想让妳在晚餐时尝尝我们家大厨约手艺。」
「父母亲都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克莉丝不经意地说着,她回想起夏洛克的双亲。身材魁梧、看来温文儒雅却敏锐的哈克尼尔公爵,以及纤瘦美丽的哈克尼尔夫人!夏洛克与芙萝蕾丝的美貌肯定是遗传自母亲。只要替贵族裁制礼服,就算自己不愿意,政府高官与其妻子的种种事迹也还是会自动传进耳里。
夏洛克偷瞄了克莉丝一眼。
「克莉丝的双亲呢?」
「……两个人都已经去世了。」
克莉丝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没错,妈妈已经去世了。克莉丝对潘密拉也是这么说,因为实际上,妈妈的心的确早巳死去,爸爸则是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人世。
「『蔷薇色』之前是开在伦敦吧,我是从潘密拉那里听来的,听说好像花费了不少工夫迁移到这里?」
克莉丝看着夏洛克,为什么这个人要问我这些事情?
「……妳不需要这么小心谨慎,我没有别的意思,克莉丝。」
克莉丝转过头面向前方,夏天的夜晚特别漫长,太阳至今尚未西沉。小梅费尔号正开往远离闹区的郊外山丘。
克莉丝完全猜不出夏洛克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克莉丝知道他是一位温柔的人,她知 道他应该不会做出让自己害怕的事情,当自己感到恐惧不安的时候,他会立刻伸出援手。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克莉丝突然开口。
「我从以前就只是一心一意地不断裁制着礼服——那间店若是没有潘密拉的话根本无法经营,即使我能够裁制出反映人心的礼服,自己的内心却是空白一片,所以我无法为自己裁制礼服,连自己该穿什么都毫无头绪。」
「才没有那种事,不可能会有内心空白的人存在。」
「——不,我已经这样决定了。」
「决定?妳这种说法真奇怪,妳前阵子不是还穿了一套蓝色礼服吗?」
夏洛克指的是克莉丝曾经替一位女演员裁制戏服,戏剧在剧院首演那一天的事情。为了让夏洛克看见另一面的自己,克莉丝将麻花辫解开,第一次穿上的那套蓝色礼服。
「那件礼服是潘密拉替我挑选的……」
「可是,那件礼服很适合妳喔,当然妳现在的样子就已经十分漂亮了。」
克莉丝满脸通红、双颊发烫,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是高兴或是害羞;当时自己的反应明明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夏洛克先生之前都待在哪里呢?住在兰贝斯那块属于哈克尼尔家的土地上吗?」
克莉丝换个话题说道,夏洛克应了一声,并将浏海往上拨。
「我是在那边出生的,未来的道路也都已经被安排好了。从寄宿学校出来之后,在大学专攻政治学,顺利拿到学位,风风光光地毕业,接着踏入社交圈,将来继承父亲的衣钵,最后成为上议院的议员。」
「您会成为政治家吗?」
「继续朝这条路走下去的话就会——或者继承哈克尼尔家代代饲育赛马的培育工作。要我从中选一样的话,我能选的只有一样吧?」
「因为您很讨厌马匹嘛。」
克莉丝微微一笑,夏洛克连带露出苦笑。
「因为出生在公爵家的缘故,相对有不少代代相传的传统,既然一定得继承些什么的话,我多少会尽一些义务。」
「我认为您在事业上一定会有很好的表现。」
克莉丝真心诚意地说道,夏洛克点了点头。
「虽然不如妳对裁制礼服的全心全意,不过我并不讨厌政治。」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裁制礼服。」
「就连载制礼服时的心情也感受不到吗?」
克莉丝沉默不语。车子缓缓地向前行驶,从车窗吹进来的风,令人感到身心舒畅。
「我觉得有些事情妳似乎不愿意对我提及,我是从潘密拉那边听到——是有关于妳父母的 事情吧?或者是——」
克莉丝注视着夏洛克,克莉丝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请不要说。
「或者是那件事吗?艾丽斯?只要一提到她与暗之礼服的事情,妳不是昏倒,就是整个人变得怪怪的,我从来没有亲耳从妳口中完整地听过关于那种礼服的事情。」
克莉丝噤口不答,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
为什么这个人会想要知道那些事情?
「暗之礼服……」
克莉丝后悔自己低喃这个词,话一出口,背脊马上感到一阵发凉。
如果恋之礼服会反映出人心美丽的一面,暗之礼服则是会增加人心丑恶的一面。
用计让贵族的千金穿上合之礼服的人,就是艾丽斯,艾丽斯本来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担任芙萝蕾丝的侍女。
察觉到芙萝蕾丝身上穿着暗之礼服,后来让芙萝蕾丝换上恋之礼服,使芙萝蕾丝的恋情得以开花结果的人正是克莉丝。
克莉丝完全不想再看见暗之礼服,想把它当成从来没有存在过,艾丽斯却故意为了引起克莉丝的注意,而让克莉丝的顾客——贵族的千金穿上暗之礼服。
「还是只有『普里阿摩斯』最为适合好好交谈,不知道还有没有包厢。」
夏洛克口中念念有词地打着方向盘。车子绕行山丘一圈,开始往北境山庄行驶,克莉丝偷偷地注视着夏洛克的脸庞。
夏洛克那俊美的侧脸,他有着高挺的鼻梁,淡褐色的眼眸边缘贴附着一根根细长的睫毛,形成错综复杂的暗影。那是一张能够掳获人心、有着静谧之美的青年贵族脸庞。
克莉丝的心脏急促地加速跳动起来,内心甚至希望干脆就这样不醒人事,却仿佛无法将视线从名画中的美女一开那般,不可自拔地被他深深吸引。
克莉丝开始感到害怕,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的脸颊泛红,仿佛自己会说出不该说出的话、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
「……夏洛克先生,可以请您载我回店里吗?我想潘密拉正在准备晚餐。」
克莉丝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夏洛克身上栘开,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夏洛克一脸落寞地坐在『普里阿摩斯』最深处的长椅上,他没有点餐就直接叫了威士忌来喝。
「夏俐,你怎么了啊?连招呼都不打吗?」
「……是肯尼斯啊,我又不是为了见你才来这里的。」
肯尼斯从旁边的布帘里探出头,夏洛克则不耐烦地回道。夏洛克所待之处位在中央楼层并隔着一面墙壁,不会有其它女性经过。他原本以为待在这里就可以好好静一静。
「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现在正好处理完……是关于凡妮尔•伊修丹顿小姐的事情。」
「那真是辛苦你了,你不要做太冒险的事情,我可不想被牵扯进去。」
「——你不在意吗?」
「为什么我得在意?」
肯尼斯注视着夏洛克一会儿,随即露出笑容,半边的脸颊上泛着酒窝,剎时转变成平易近人的笑脸。有名低着头、一副另有隐情的中年男子,从肯尼斯刚刚待的布帘里头走了出来,消失在墙壁的另一头。
「不,算了,好像是我误会你了,你果然另外有喜欢的女人。」
一听见肯尼斯不经意说出的话语,夏洛克差点被威士忌呛到。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咦,我猜错了吗? 」
「猜错了……才不是呢!只是……」
「只是……」
「只是什么?」
喀嗒一声,夏洛克将酒杯置放在桌面,彷佛是在自言自语般地低喃。
「……只要我一停下来,她马上就会追上来;当我追上去,她却又马上会逃开,我不懂,我以为她会过来,所以我停下来等她,她却又对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到底是为什么呢?」
肯尼斯沉默了几秒。
随后又立刻捧腹大笑。
「你在说什么呀……你是在说附近野猫的事情吗?还是寄宿学校的学生才会发生的初恋故事情节啊!」
夏洛克注视着原先一脸愧疚的表情已不存在、现在抱着肚子大笑的肯尼斯,因为自己有几分醉意的缘故,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在笑什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知道吗?你自己浑然不觉的地方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原来是这样,至今被你看上的女人应该没有一个可以逃出你的手掌心吧,不,应该是说你从来没有去主动追求过人。」
「拜托,我不是这个意思。」
肯尼斯必定是误会了什么,夏洛克原先打算向肯尼斯商量关于暗之礼服与艾丽斯的事情,现在反而觉得是自找麻烦,于是打消念头,因为夏洛克目前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总之,你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告诉我,帮你策划私奔也没问题哦。」
「不用你多管闲事。」
夏洛克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哈哈大笑的肯尼斯,其黑色眼眸中闪烁着天真的神采。
「凡妮小姐,不好了!韦修牠……」
在用过午餐之后,母亲下午外出拜访友人,凡妮看见被带到房间的猫咪,脸色瞬间转为惨绿。
韦修奄奄一息地躺在诺拉手中,肥肥胖胖的两只后脚沾满鲜血。
「这阵子都不见牠的踪影,所以我一直很担心,没想到牠却躺在门前,我一直担心被夫人发现的话,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凡妮抱起韦修,也顾不得居家用的礼服会染上鲜血,诺拉原先紧急包扎在韦修身上的那块亚麻布,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赤红。
「有一股火药的味道,牠一定是被枪击中的。」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做这种事呢?」
韦修虚弱地发出叫声,凡妮却束手无策。
「怎么办?血止不住,这样置之不理的话,韦修会死掉的!」
「让牠躺在柔软的地方,还有喂牠吃饭……可是牠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进食啊!」
凡妮发出宛若悲鸣的声音,诺拉则不知所措地拿出身边的箱子让韦修躺在里头。一解开亚麻布,就看见韦修身上柔软的毛被鲜血浸湿的样子,还能看见牠的脚上有个大拇指大小的伤口。
「有没有什么布可以用呢?凡妮小姐,我连抹布也不能随意使用。」
凡妮从箱子中取出缎带,绑在韦修的脚上,该怎么办才好!凡妮忧心仲忡地思考着,得赶快替韦修处理伤口,可是又不能请医生。要是被母亲发现,韦修一定会被丢掉,凡妮打从出生到现在,似乎是头一次这么绞尽脑汁地去思考事情。此时在脑海中浮现了一张脸庞,是对韦修的事情略有所知的第三号人物。
「肯尼斯先生!那个人的话,说不定会愿意救韦修一命……」
凡妮话一出口,诺拉跟着点了点头。
「我也有想到肯尼斯先生,可是不知道住处,也无法前去拜访。」
「律师应该有刊载在社交名人录上,我去父亲的书房找找看就知道了。」
凡妮泫然欲泣地说道,没想到要突然造访一位男性,而且他只是一位路过的人!
可是除此之外,凡妮想不到其它办法,什么都不做的话,韦修会死掉的,若是那个人,他一定会义不容辞地伸出援手。
「我现在就去父亲的书房找找看。拜托妳,诺拉,帮我叫一辆载客马车,我想要将韦修送到那个人的住处去。」
「是的,那个、可是……我还有工作……」
「菲比安夫人那边由我去向她说明。」
凡妮强忍住泪水说出女管家的名字。到了明天,这件事肯定会传进母亲的耳里,但是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凡妮将社交名人录拿到手之后,诺拉此时将已经多少有点止血的韦修安置在箱子里,凡妮擦着泪水对诺拉说:
「我们去叫马车吧,诺拉。我也和妳一块去。」
「但是,凡妮小姐!」
「迟早都会被发现的话,再怎样隐藏也无济于事。」
凡妮泪眼汪汪地看着韦修。
「发生什么事了吗?在这种时间只有妳们两位前来,而且还是搭载客马车?」
『罗德里克&史东纳律师事务所』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物,肯尼斯的事务所位在二楼的一间房间内。正在一楼处理业务,貌似联名秘书的一位年轻女子表示,史东纳目前正在事务所,闻言终于放下心的凡妮,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上。凡妮身上仅仅穿着居家用礼服,外头再披上一件外套,而且礼服上还沾满血迹,但是秘书对此完全不为所动。
「嗯,这是枪伤……牠是被人当成标靶,用手枪射伤的。」
在肯尼斯的房间内,秘书动作熟练地撑开伤口抹药。
「牠不要紧吧?」
「虽然出血量有点多,但是被打中的是脂肪部位,所以没有造成致命伤。」
韦修紧闭着双眼,颤抖的四肢忍耐着痛楚。要加油,凡妮对着韦修如此喊着,等你康复之后,你最爱吃的鸡肉不管多少我都会给的。
然而,肯尼斯以咬牙切齿的语气说:
「不直接杀掉牠,故意射击牠的双脚让牠不能行走,然后再丢弃在门口,这种恶作剧的手法也太恶劣了。」
「恶作剧?」
凡妮怔愣地看着肯尼斯。
「为什么你觉得韦修被枪击是恶作剧?」
「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恐吓妳吧。」
「不会吧?为什么要恐吓我,难道有什么好处吗?而且,韦修的事情,我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
「说不定已经被巴鲁特爵士发现了,若是这样的话,可能是想要故意激怒我。」
「怎么可能……」
凡妮虽然如此回答,但是仔细想想巴鲁特的个性,也无法断言没有这个可能。
肯尼斯注视着凡妮不安的脸庞,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开口:
「此外,还有一个最想激怒妳的人,就是她。」
肯尼斯从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
艾琳•奥兰多,二十八岁,她就是巴鲁特爵士的情妇……」
「情妇?」
凡妮忍不住想捣住自己的耳朵。虽然她对有情妇一事早已心里有数,但是一直不愿意去正视。
「我曾经目睹她在妳家附近徘徊,好像在窥探些什么,所以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
「我家附近……是因为我与巴鲁特爵士订婚的关系吗?」
「应该是,而且说到枪枝,我记得曾听说巴鲁特爵士和枪枝有关的奇怪传言。因为我是律师的关系,所以经常耳闻一些怪事。」
「奇怪传言?」
「生意方面的事情,妳不要知道比较好,我虽然认为没有什么大碍,但妳最好还是要提高警觉,不要一个人单独待在宅邸外头。」
当凡妮正感到不安时,秘书表示伤口处理好了,让凡妮错失追问下去的机会:而在箱子里头的韦修则像是昏迷不醒般地睡着。
「妳可以将韦修留在这里没关系,暂时由我来照顾牠,不过,妳怎么会想到要来找我呢?」
「因为我一时之间想不到其它人。」
「伊恩医师呢?」
「啊,我忘记了。」
凡妮和肯尼斯相视而笑,此时诺拉正巧回来告知已经叫到一辆载客马车,于是两人走出了房间,凡妮不经意地问:
「请问你时常经过宅邸附近吗?」
肯尼斯剎那间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提到曾经在宅邸附近看见艾琳,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时常到宅邸附近。」
「……最近这阵子的确是,因为……其实我是想看看能不能再见妳一面。」
肯尼斯腼腆地支吾其词,之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
「我猜想妳会不会出现在宅邸外头,所以有事外出时,我都会特地到附近绕绕。之前在和韦修玩耍的时候,艾琳就刚好从我的旁边擦身而过,所以这次的事情,其实我也必须负起责任。」
「喔……」
凡妮的脸孔瞬间胀红,竟然只是为了能不能见到我……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在这种时候该怎么样反应才好。
不过,我并不讨厌!不对,我觉得相当高兴,仿佛花朵在心底灿烂地绽放。
「非常感谢你,肯尼斯先生。还有,上一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与人针锋相对算是家常便饭了,不过,有件事……」
肯尼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凡妮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什么事?」
「请妳不要生气喔……我对于贵族的习性不是很了解,可是假如妳并不是为了未婚夫才去订制礼服!!而且订制的还是恋之礼服的话,让未婚夫支付费用这点似乎有点不应该。我认为只有这一点,巴鲁特爵士的想法或许是没有错的。」
凡妮绋红的脸颊,顿时发烫了起来。
其实自己也是这么认为,自己竟然用巴鲁特的钱来订制恋之礼服。
凡妮感到羞愧难当,假如自己被一个这么正直又温柔的人当成是一个任性妄为、唯利是图的人而被鄙视的话,凡妮倒宁愿自己被认为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女孩。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7:48 编辑 ]



绅士的王牌


「吶,潘密拉,上次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客人来店里?」
克莉丝忽然想起这件事而开口问道。
克莉丝正与潘密拉在厨房准备迟来的晚餐,桌面摆着潘密拉从中午开始炖煮的爱尔兰炖肉、沙丁鱼酱以及芦笋色拉。
朱红色的礼服外围上白色围裙,潘密拉站直身子手脚利落地动作着,纵使卷起衣袖,后脑勺扎起一束马尾,依然是一位明艳动人的漂亮女孩。潘密拉认为,身为『蔷薇色』的店员,必须维持能够衬托出所有礼服款式的身材,所以她总是穿着马甲。
「咦?那天没有任何客人上门喔。」
潘密拉一面将切好的面包摆放到桌上,一面回答。
「这样啊……」
克莉丝坐在餐桌前,拿起汤匙。
那么可能就只是自己的错觉。
当时克莉丝回到店里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于是她从工作室的侧门进入屋内,之后为了去拿布料的样本而走进店面时,蓦然有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是女性用的香水,而且还带有诡异的花朵香气。
百合的香味。
克莉丝闻过那个香味。
艾丽斯!!她对贵族怀抱着恨意,因而私下将暗之礼服流入市面,对贵族千金灌输晦暗的想法,是美丽的恶魔所拥有的香味。
察觉到那股香味只有一瞬问,待回过神来时,香味已经消散,克莉丝眼前只有如往常关店时那空无一人的『蔷薇色』。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克莉丝一面想着,一面舀起炖肉吃着。
这种错觉难道会是因为夏洛克谈到那些事吗?
那一天,夏洛克送自己回到店面,两个人在回程的路上没有多谈。原本打算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却因为不小心说出暗之礼服的事而心头沉甸甸地,对话也因此突然中断。夏洛克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生气,而是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模样,同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后两人陷入沉默。这对于只要不是与马相关的事情就都难不倒他的夏洛克来说,是相当罕见的情形。
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
克莉丝将沙丁鱼酱涂抹在面包上时,瞧见自己粗糙不已的双手。
当时正要下车的时候,夏洛克说「那么,再见啰」,接着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而克莉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伸手回握那只手。
那么,再见啰。
夏洛克没有戴着手套,那精瘦的手掌触感冰凉且相当强而有力。
克莉丝心想,下次到桃乐丝的店里买罐保护双手免于粗糙的滋润油好了。『英国女性时尚』上面有写到,只要将蜂蜜与燕麦混合在一起涂抹在双手上,也可以有同样的效用。
还是买一双质感不错的手套呢?可是缝制礼服的时候又不能戴上手套……
「下次试着换一套礼服不也很好吗?」
克莉丝随即拾起头,看见潘密拉正低着头在用刀子将芦笋切块并如此说道。
「不用想太多,随意挑选妳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不过,妳现在也没有时间替自己再重制一套礼服,礼服不行的话,那就改变缎带或发型,不用花太多工夫,只要从别人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的小地方开始打扮不就好了。」
「潘、潘密拉,我又没说什么。」
「妳不用说我也知道,妳是在想下次与夏洛克见面的事情吧。」
潘密拉将芦笋一口放进嘴里。
「才……才不是呢……」
克莉丝用细如蚊蚋的声音回答:心里开始有点埋怨起潘密拉。
——虽然我很喜欢潘密拉,但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是无法了解的。
不过就算这样对她说,潘密拉肯定会回嘴表示那是当然的,我又不是妳。
真危险真危险,潘密拉暗自心想。
明明已经打扫得一乾二净,尽可能不在店里留下艾琳的任何一根毛发,还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却还是被克莉丝察觉到一丝端倪。还好因为夏洛克的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才没有继续深入追问。
问题是出在凡妮身上,潘密拉一面用叉子插起炖得相当柔软的羊肉一面想着,她很明显就是不爱未婚夫,既然如此,应该也裁制不出什么像样的礼服吧.她看起来也不太有钱,只是一位双眼空洞无神的平凡贵族千金。
若不是经由伊恩的介绍,现在早就已经回绝她了,潘密拉忍不住叹气。
夏洛克走进『普里阿摩斯』里边一间别名为『绅士房』的房间里头。在房间内,绅士们双手拿着牌,四人为一组,正兴致勃勃地打着桥牌。
肯尼斯坐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前,四人对坐的左方椅子坐着一位个子矮小、仪态举止毫无可挑剔之处的佛格森爵士,正矫揉造作地洗着牌。
肯尼斯看起来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原因似乎是来自坐在他的右手边,一位衣冠楚楚的肥胖男人身上。
岁数与佛格森爵士相差无几,约莫四十岁左右,五官也不能说是不端正!!站着看过去可以发现头顶上有一圈头发开始稀疏掉落,还有一双老谋深算、微微泛蓝的细小眼睛,将整个人的气质破坏殆尽。
在肯尼斯洗牌的时候,他总是会对肯尼靳侧耳低语,肯尼斯也会回应他的话语。
他不像是个贵族,应该是生意人,夏洛克心里有底后,走到肯尼斯的身后。
那名男性偷偷地瞄了夏洛克一眼。
「目前战况如何?」
「六比六。」
夏洛克开口询问,肯尼斯板着脸回答,罕见地情绪不佳,看也不看夏洛克一眼。
「王牌是什么?」
「红心。」
貌似生意人的男性将手上的最后一张王牌摊在桌上,是一张红心A。
而肯尼斯手上的脾则是最小的梅花二,桥牌每局比赛有十三回合,最后一张牌被那名男性夺走,肯尼斯这组已经确定无法获胜。
问题在于肯尼斯的同伴,坐在对桌的那位男士,夏洛克偷瞄了一眼之后摇了摇头。那是一位嗜赌成性、打牌技术却不高明且面色苍白的青年。
肯尼斯在某些时候特别见义勇为,肯定是因为回绝不了这场比赛才会参加。
看起来像庄家的佛格森爵士手边有一张分数表,夏洛克稍微看了一下,发现肯尼斯似乎到目前为止每一回合都输得很惨。
「下回换我吧。」
最后肯尼斯这组输了,对桌的青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夏洛克借机迅速地坐到肯尼斯的对桌。
「真是稀奇,夏洛克•哈克尼尔侯爵,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参加这种游戏。」
佛格森爵士以开朗的声音看着夏洛克说道。
「没有那回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夏洛克一面洗脾,一面回答。
「您的父亲现在也极为活跃,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在社交圈也引起不小的注目。啊!我忘了向您介绍,他是巴鲁特爵士,就是那位香烟王梅尔文•巴鲁特爵士。」
夏洛克望向貌似生意人的男性巴鲁特,那么说来,他就是那位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千金的未婚夫啰,听说有五十岁了,本人看起来却年轻不少。
「请多指教,我是夏洛克•哈克尼尔,王牌是方块二。」
「我是黑桃三。」
打出第一张脾的夏洛克悄悄望向肯尼斯,肯尼斯以看似愤怒的表情说出自己的王牌,并打出一张牌,拿下此局的胜利。他看都不看巴鲁特一眼的举动,反而更显露出自己很在意对方的存在。
一开始先别这么冲动,夏洛克一面想着,一面斟酌着下一张牌。桥牌是以互相坐在对桌的两个人组成一组,以两组对决的方式竞赛,若是肯尼斯出大牌的话,夏洛克只要趁现在打出小张的牌就好了。
只不过,为什么肯尼斯要那么在意巴鲁特?
「我听说你离开伦敦很久了,这次打算在此停留多久呢?」
夏洛克一面出牌,一面若无其事地询问巴鲁特。
「不,我没有预计时间,我之所以回到伦敦,是为了准备结婚。」
「那真是恭喜你了。」
「……三个月后的婚礼结束之后,他似乎要留夫人在家,马上出国呢。」
从旁插话的肯尼斯,语气中明显带着敌意,似乎到目前为止一直受到对方的挑衅。
「……这样的话,夫人肯定会很寂寞吧,不如也作为蜜月旅行,两个人一块儿去如何?」
「那只是一个无知的女人。」
「可是我听说对方是伊修丹顿男爵家的千金。」
「原来您知道啊。」
巴鲁特瞇起双眼,打量着夏洛克。夏洛克原先以为他只是一位生意人,现在要重新更正,就算不是贵族,也不能将一位男爵千金称作是无知的女人。
「恕我失礼,巴鲁特爵士的老家是!?」
「我的父亲是巴鲁特伯爵的次子。」
虽然带着些许自嘲的语气,不过明显是在强调给夏洛克以及肯尼斯知道,虽然自己没有爵位,却也是身为贵族的一份子。
夏洛克感到不耐烦,这种男人往往特别在意有无爵位之事。
「提到巴鲁特伯爵,就令人想到他在北方拥有非常广大的封地。」
「封地虽然广大,所得状况不佳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我会自立门户经营农园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么加上这次的婚事,还真是事业感情两得意,真是太棒了,希望务必能够听听您与凡妮尔小姐之间的浪漫故事。」
肯尼斯随意打出一张普通的梅花,夏洛克心想,这个笨蛋一开始冲太快了,于是打出黑桃皇后,拿下此局的胜利。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浪漫的故事。」
巴鲁特将牌摊在桌面,并用烦躁的语气回答。
「是这样啊?我听说凡妮尔小姐是一位才刚满十八岁的少女呢。」
「我是想说自己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不然老了会后悔莫及,刚好伊修丹顿男爵很热心地将女儿介绍给我,她既年轻又相当有教养,所以我就定下了这门婚事。」
「原来是因为有救养的关系呢。而且她又是那么美丽,这不是更让人开心吗?」
肯尼斯带着莫名的讽刺语气说道。
「她的母亲将她形容得更是漂亮。无论如何,哈克尼尔爵士应该可以了解我的想法吧!和这一位律师不一样!——贵族是不需要浪漫故事或是爱情的,更何况女性本身背负着更伟大的使命。」
「伟大的使命是指? 」
「就是生孩子这件事啊。」
巴鲁特得意地笑着并丢出牌。
「还好我的未婚妻相当年轻,可以为我生出继承男爵血脉的孩子,她那么渴望爱情,必定会很疼爱孩子。她就是那种女人。」
「……所以,这是你刻意不爱她的原因吗?」
「你误会了。」
巴鲁特难以置信地面向肯尼斯。
「俗话说,若无爱情,吾将化为被褥唤醒爱。愈是懵懂无知的女性,愈是容易适应任何事物。年轻人应该都很清楚吧,虽然我们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不过我会竭尽全力着重在床第之事。」
肯尼斯黑色的眼瞳中满是怒气。
就连夏洛克都忍不住面露难色,而保持微笑的佛格森爵士则小心翼翼地假装没听见;巴鲁特又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
「我不会让她挨饿的,不仅没有向她要求嫁妆,甚至还出手帮助伊修丹顿男爵家。她对我怀抱着谢意,这就是爱情的另一种形式。」
夏洛克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他以前对人好像不曾有过这样的态度!!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克莉丝的脸庞和声音。替 恋爱中的女性裁制礼服的话,会成为一套加倍美丽的礼服……
「就算她内心渴望谈一场恋爱也是一样吗?」
「你是在说『蔷薇色』礼服的事情吧。」
巴鲁特微微一笑。
「不论几套礼服我都会买给她,但唯独『蔷薇色』的礼服我不能答应,而且我已经通知凡妮的母亲,要她马上去取消订单。」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即将结婚的女孩子是不需要恋之礼服的……不过,若有其它喜欢的男人就另当别论。」
巴鲁特目光锐利地看着肯尼斯。
「会对丈夫有所隐瞒的妻子,是无法成为好妻子的。对了,我从伊修丹顿男爵夫人口中听说,下次会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举办一场家庭宴会,而且也会邀请我的未婚妻参加。」
「那是只邀请自己亲朋好友的宴会……」
「哇!这真是相当光荣的事情,哈克尼尔家的家庭宴会邀请函,即使得花费一百英镑才能得到,应该还是有许多人想这么做吧。」
那番话彷佛是在说,如果自己能得到那张邀请函的话,付一百英镑也甘愿。
夏洛克谨慎地将牌放在桌面上,纵使是再小的牌,夏洛克并不想在丢出牌后,还露出牌局会陷入窘境是因为牌太差的表情。
「这次的家庭宴会是为了庆祝我的妹妹芙萝蕾丝病况好转,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父亲相当疼爱我的妹妹,因为她长年卧病在床没有什么朋友,所以这次打算尽可能地邀请年纪相仿的淑女们参加。」
幸亏肯尼斯手上的牌够大,这局也由夏洛克、肯尼斯组拿下胜利。佛格森爵士微微地摇了摇头,因聊天而分心的巴鲁特明显在牌局上判断错误,巴鲁特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像是在找借口似地说:
「——话说回来,你的桥牌技术还真是不错呢。」
「因为我平常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做。」
夏洛克抢在巴鲁特开口说自己平常忙于事业前用恭谨的语气这么回答道,他可不想接受无意义的挑衅。
巴鲁特耸耸肥厚的肩膀,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地举起手。
巴鲁特示意的方向前方有一扇门,可以从门缝问看见楼面中央。在红色布帘隔起的区块之间,有一位清瘦的女性穿着露出一大半胸部的礼服,不时地往这里张望。
而这间房间是禁止女性进出的。
「不好意思。」
巴鲁特利用轮到他休息的牌局,在桌面上平伸出手示意离开坐位。
肯尼斯伸长脖子注视着那位女性,当巴鲁特定到门的另一边,她马上挽住巴鲁特,身高与巴鲁特相差无几。
女子没有盘起头发。她有着一头黑发,身上的暗绿色礼服采用彷佛会吞蚀掉光芒的布料所裁制而成;纤细的体型,就像是会吸引男性目光的美女。
「那是他的情妇。」
肯尼斯以嘴形告诉夏洛克。
最后,这回合由夏洛克.肯尼斯组获胜。
夏洛克一面确认着自己应得的赌金,一面思考着这样多少可以弥补肯尼斯之前输掉的钱。肯尼斯家境虽然不穷困,但是与巴鲁特家或哈克尼尔家相较之下,手边可以自由运用的钱并不很多。
「……不要太冲动,肯尼斯。」
夏洛克一边说,一边为自己的朋友拿了装满威士忌的酒杯。
两个人正坐在红色的布帘当中,而巴鲁特正与情妇在房问的角落相视对饮。此时,可以从肯尼斯身上感受到一丝野兽的气息。
「他的情妇名叫艾琳.奥兰多,两人好像在一起有十年了,明明已经有未婚妻,竟然还光明正大地带情妇到俱乐部来,巴鲁特就是这种可恶的家伙。」
「你有找到可以证明他是坏蛋的关键性证据吗?」
肯尼斯耸耸肩之后又摇了摇头。
「有件事相当可疑,他在商场上的对手死于枪杀,现在那个对手的农园也归巴鲁特所有,就算没有任何证据,但他无疑是个坏蛋。三个月后,凡妮就会变成他的妻子,成为那个会枪击猫的家伙的妻子。不,枪击猫的或许是艾琳也不一定。」
「凡妮啊……」
艾琳会使用枪吗?话说回来,枪击猫这件事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我有让他们取消婚约的方法……要是可以的话……」
「别乱来。」
夏洛克打断肯尼斯的话。
「我听说过不少关于他的谣言,即使在伦敦恶名昭彰,但是他的烟草园仍不为所动,若他的爷爷真的是巴鲁特伯爵,肯定会收到不少的邀请函吧。凡妮尔小姐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也就没有办法了吧。」
「光靠桥牌痛宰他一顿,你要我就此满足吗?」
「嗯,没错,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可以做的了。」
夏洛克话一说完,肯尼斯用一副要扑上去的眼神瞪视着他。夏洛克轻轻地闪开他的视线,开口问道:
「她!她是一个美女吗?」
肯尼斯原本还一脸愤怒,此时却像是难以压抑似地放松了表情。
「与其说是美女,倒不如以可爱来形容比较贴切。她的个子娇小,虽然没有抢眼的外表,但是给人一种优雅又温柔的感觉,却又有点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而且个性稳重,毫无心机,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女孩子。」
夏洛克一副没辄的表情,摇了摇头。虽然动作迅速是这家伙的优点,不过太早下定论则是缺点,希望他没有对凡妮尔小姐说什么多余的话。
「巴鲁特只将凡妮尔小姐当作是道具,她的家境贫困,这点正好让她无法反抗,家里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讨厌巴鲁特爵土。」
还有,这股正义感也是这家伙的另一项缺点,夏洛克是这么认为的,身为律师需要的不是过头的正义感,而是冷静。
「她有拜托你什么事吗?」
「没有……她配那种男人太可惜了。」
「就算你觉得可惜也没办法吧。」
「没办法、没办法,你就只会说这种话,所以旁人才会觉得你冷漠无情。你肯定没有喂过流浪猫吧。」
「怎么可能有,笨蛋。」
肯尼斯喝了酒之后比平常更多话,夏洛克一面想着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流浪猫,一面暍着酒,此时布帘突然被掀开。
夏洛克和肯尼斯顿时沉下脸,布帘的另一边站着一对男女,是巴鲁特和艾琳。
夏洛克心想这个人真是不识相,不论身家背景为何,也不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绅士。
「——恕我失礼,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史东纳先生的借款,听店里说希望能在今天内付清,所以我已经先替你还清了。」
肯尼斯表情瞬间一僵。
「……那遗真是不好意思,我当然会还清的,赌输的钱……」
「没关系,我接下来还要赶去别的地方,不管怎么样,你今天应该还不清吧。」
肯尼斯的赌债比我想象中的还多吗?
巴鲁特虽然装出一张温和的笑脸,眼底却毫无笑意,接着他将目光栘向夏洛克。
「今天很高兴能够见到您,哈克尼尔爵士,希望以后能与您继续往来。还有,刚刚提到的舞会,希望您能让我与未婚妻一同赴宴,毕竟女性需要一位护花使者,我刚刚也声明过,哈克尼尔家的邀请函可是价值一百英镑!」
「这件事和夏俐无关,我自己的赌债自己会还清,我会到前厅转告这次的赌债我会在下次来还清的。」
「你坚持的话也没关系,史东纳先生……」
「怎么样?」
「虽然你擅长杀出重围,但是在预测下一步棋这方面还太嫩了。」
肯尼斯的神色明显相当愤怒,夏洛克瞪了肯尼斯一眼,要他别在意。
「那么,再会。」
夏洛克心平气和地伸手示意。
他还理所当然地看了看站在巴鲁特身后的女性艾琳一眼。





她有着一张会让人联想到爬虫类的美貌,应该是娼妇吧!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听到身为自己老主顾的男人当面说出未婚妻,不知道内心作何感想。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眼中燃烧着黯淡的光芒,那应该是憎恨吧。
她该不会……穿着暗之礼服……
这种时候,克莉丝肯定不会看向巴鲁特,而是会目不转睛地看着艾琳。夏洛克心想,假如是克莉丝的话,她会说什么?艾琳究竟是感到伤心、懊悔,还是愤怒呢?而那份情感又是冲着巴鲁特或者是凡妮,还是肯尼斯?如果是克莉丝,一定能精准无误地说出她的心情。
「……讨人厌的家伙。」
肯尼斯真的生气了。
「冷静下来,只要还清赌债就没事了,输钱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是要站在那个男的那一边吗?」
「别的男人对自己的未婚妻动手动脚,任谁都会不是滋味。」
「我哪有动手动脚::」
「可是对方就这么认为。」
肯尼斯于是嘟哝着「我就是讨厌你这样」,不过夏洛克并没有多加理会,他重新拿起酒杯。肯尼斯一直说自己才没有动手动脚,然而愈是强调就愈是没有说服力。
夏洛克心想,他这次大概是认真的,若是如此可就麻烦了。虽然不清楚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肯尼斯这个人其实与外表相反,实际上与女性交往的经验并不多。
「可是,不管怎么样,被他那样一说,就非得寄邀请函给他不可了。」
「你要寄给那家伙?」
「他们两人有婚约是事实,而且要是让他搬出巴鲁特伯爵的名字,之后会很麻烦的。」
夏洛克一面看着不高兴的肯尼斯,一面暗自心想,要是不小心让巴鲁特和凡妮的感情交恶,说不定会为『蔷薇色』带来麻烦。
虽然不能向肯尼斯坦承,但是夏洛克是凡妮的初恋情人。宴会当天,预定会举办一场舞会,夏洛克打算与穿上『蔷薇色』礼服的凡妮共舞一曲,让她认命地回去结婚。
对肯尼斯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不论怎么想,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对她来说,或许是单身生活的最后一场宴会。我打算告诉凡妮尔小姐,她一定能玩得很尽兴,所以请放心地前来参加。我若直接通知伊修丹顿家的话,她的父母恐怕会将这件事全盘告诉巴鲁特爵士,所以我会在『蔷薇色』留言给她。」
忽然问,夏洛克闪过了个念头,既然如此,那么直接叫伊恩去告诉她不就好了?却又随即硬是找了理由说服自己,因为不能将伊恩卷入这件事。
潘密拉一定又会做些好吃到令厨师脸上无光的美味点心,也能藉此消弭之前与克莉丝之间的尴尬气氛,一如往常般地谈天说笑。克莉丝只要待在『蔷薇色』就能放松心情,而且一提到礼服,平常文静的模样就会彷佛不存在般侃侃而谈
「我也要去。」
突然,肯尼斯这么表示道,这句话也中断了夏洛克的思绪。
「为什么……?」
夏洛克忍不住回问,肯尼斯则假装没听见一样将头转向另一边。
克莉丝在工作室进行缝制。这件是凡妮的礼服,外型已经大致完成,目前正在腰际与袖口缝上串珠。
透过工作室的窗户可以看见街道上有辆载客马车行驶而来,克莉丝不经意地抬起头,却 顿时瞪大了双眼。
坐在马车中的人正是凡妮和侍女诺拉。
没想到那位凡妮会搭乘载客马车前来『蔷薇色』。
「凡妮小姐。」
克莉丝一定进店内,看见潘密拉正迎接凡妮的来到,而诺拉则踌躇不决地进到屋里,环顾店内四周。
「克莉丝汀小姐……」
凡妮看见克莉丝,似足安心般地开口。克莉丝讶异地发现,凡妮的脸庞和之前有着天壤之别,惶恐的神色依然没变,可是轮廓却比以往显得更加清晰。
「凡妮小姐,等礼服完成之后,我们会通知您的。」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举棋不定的凡妮,最后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是来取消礼服订制的,我不能让巴鲁特先生支付『蔷薇色』的礼服费用,所以我希望可以取消这次的订单。」
「妳说什么?」
发出声音的人是潘密拉。
克莉丝还来不及阻止,潘密拉就走到凡妮的面前。
「凡妮小姐,可能有点太迟了哦,克莉丝已经差不多将礼服完成了,就算妳现在才说要取消订单,『蔷薇色』的礼服也是只属于订制者的礼服,我们无法转卖给其它人,所以不能让妳取消订单。」
「可是、可是我考虑了很久……呃……」
克莉丝向潘密拉使个眼神之后,望向凡妮,她万万没有预料到,凡妮会如此拼命地想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我想说……」
「凡妮小姐曾经说过,那套礼服是为了实现凡妮小姐的初恋,才前来订制的吧?」
克莉丝温柔地询问。
「是的,没错。所以我认为让巴鲁特先生支付礼服的费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是巴鲁特先生这么对您说的吗?」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怀疑我是不是另有喜欢的人,我明明就没有,可是一旦被巴鲁特先生误会的话,说不定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非常失礼.」
「现在才说这些……」
「如果订单没有办法取消的话,您预计怎么处理呢?」
潘密拉话还没有说完,克莉丝便插嘴说道。
凡妮眉头深锁,一旁的诺拉见状开口:
「由我的薪水支付,虽然不多,但是我有一些存款。」
「诺拉……」
凡妮心乱如麻地出言阻止侍女,区区一名侍女的薪水当然是无法支付『蔷薇色』的礼服费用。凡妮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克莉丝以及潘密拉。
潘密拉注视着克莉丝,怎么办?她以眼神如此示意。
诺拉的脸颊逐渐泛红,像是忍无可忍似地再次发出声音。
「让我……」
「诺拉。」
凡妮再次制止诺拉,她的眼眶中盈满着斗大的泪珠。
「若是无法取消的话,可以暂缓一阵子吗?我的财产是由父亲管理,我想只要我去拜托父亲,应该可以拿到一笔钱。」
凡妮的声音颤抖着,并咬紧唇办。
「我明白了。」
克莉丝平静地点头。
「关于这个,之后再由潘密拉向您说明,您现在要不要先试穿看看礼服?」
「礼服?」
凡妮以颤抖的声音小声回问。
「是的,是为您裁制的礼服,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工了。是一套非常漂亮、只属于您的晚礼服。」
克莉丝站在凡妮的面前,不疾不徐地说。
「礼服的名字是『天空的眼泪』,不过我有点没自信,不知道适不适合现在的您。」
在克莉丝准备的期间,潘密拉带凡妮到二楼最大的房间,然后和诺拉两人一起搬运镜子以及换装的必须品,因为凡妮不太佩戴饰品,所以必须借用潘密拉的饰品。
潘密拉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借出自己最宝贵的黄金水晶耳环,不过一看见诺拉纯朴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愚昧,于是将耳环交给了诺拉,因为诺拉甚至可以为了凡妮不惜耗尽自己的积蓄。
「诺拉,你有穿马甲嘛?」
虽然觉得是多管闲事,然而在走出房门之际,潘密拉仍向诺拉开口道。
「有……有的。」
「你绑的不够紧哦,应该可以再缩一英寸吧。因为你的胸部不小,站立的姿势要再端正点,头发也不要只是扎成一束,要让头发蓬松一点会比较好看。就算事穿侍女服,也要展现出个人的魅力才行。」
诺拉似乎因为潘密拉的细腰非常美丽而呆呆的看着,并这么说道:
「可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就是女管家不对了,你可以拿几本店里的杂志回去参考,上面写了不少东西,很有趣哦。」
潘密拉一面和诺拉聊天,一面走下楼梯。不论克莉丝会做出什么判断,自己也必须去准备红茶与点心,潘密拉这么想的同时,一回到店内便发现有客人东张西望地定进店里。
「欢迎光临,先生,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在店里。」
潘密拉迅速挂上笑容,不过在看到来者后,就嘀咕了一声「是你啊」,随即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摘下帽子走进店里的是夏洛克,紧接着又有一位男士走了进来,潘密拉见状,再次展露笑容。
「欢迎光临,先生您是第一次光临吧。」
「——喔!」
男士的眼睛眨个不停。
「肯尼斯,不要一副色瞇瞇的嘴脸,不,应该说不要被潘密拉小姐的外表蒙骗了。」
「你说蒙骗也太没礼貌了吧!您是想为认识的女士订制礼服吗?」
潘密拉绽放出一朵灿烂无比的笑靥,但是男人的视线不是投向自己,而是投往身后。
「肯、肯尼斯先生.」
诺拉喊出男士的名字,这让潘密拉吓了好大一跳,该不会是诺拉吧……
「诺拉……所以凡妮在这里吗?」
男子认真地问道。
潘密拉来回看了看名叫肯尼斯的男子、夏洛克以及诺拉,听见他用熟稔的语气称呼凡妮时,她顿时明白一切。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7:57 编辑 ]



迷路的幼猫


「『天空的眼泪』……」
凡妮的视线在空气中游栘着。
『蔷薇色』的二楼除了克莉丝与潘密拉的寝室,以及一间当作衣柜使用的小间外,尚有一间起居室。平常克莉丝与潘密拉就寝前会在此阅读书籍,一面喝着红茶一面闲聊,有时候潘密拉也会在这里记帐,是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
因为无法在用布帘区隔出的窄小丈量室内更换晚礼服,所以平时都会使用这问房间来进行试穿。
对此习以为常的潘密拉,手脚利落地指挥着诺拉移动长椅,再将大镜子和饰品搬到房间内。克莉丝看着诺拉的结实手腕心想,若是点心能够合诺拉的胃口就好了,在诺拉等待主人的这段期间,可以尽情享用潘密拉亲手作的水果塔或司康饼当作是帮忙搬运东西的谢礼。
虽然已经将窗帘拉上,室内依然隐约透入午后的慵懒阳光。克莉丝将尚未完成的礼服套在模特儿衣架上,最后点燃摆放在脚边的煤油灯。
在深奶油色壁纸的前方,逐渐显露出彷佛映照在地中海的天空般优美的曲线,凡妮睁大双眼。
「是蓝色的……」
「您讨厌蓝色吗?」
克莉丝问道,因为凡妮的衣服全都是粉红色的小碎花图样,或者是楚楚可怜的绿色图样礼服。
「我很少穿蓝色的礼服,身材高挑的成熟女士才适合穿这种颜色,我个子矮小,眼睛也不是蓝色的,头发也不是深邃的金色,蓝色无法将肌肤衬托得更美丽!」
「凡妮小姐,您有没有想象过,假如天空是红色的话……」
克莉丝一边调整模特儿衣架上的衣领,一边说道。
「没有。」
「为什么呢?」
「为什么……因为天空本来就是蓝色的呀。」
「那么这道理也是相同的,妳有属于妳自己的颜色,成天去细数无法改变的事物,对妳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然而若是礼服或自己穿上礼服后的内心,却是可以加以改变的。」
「没有那回事。因为,我努力用白脱牛奶(注:比起全脂牛奶更为低脂的,称为白脱牛奶buttermilk,可以经过调制或调味,藉由添加乳酸或适当的菌种来制造成有甜味的牛奶。)洗脸,脸上的雀斑的确因此消失了。」
克莉丝将礼服穿在模特儿衣架身上后走到凡妮的面前,定睛细看凡妮的脸庞,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咖啡色斑点。
「这也是我拼了命美白才有的结果,正如母亲所言,颜色真的变淡了。」
「……真是太好了呢。」
凡妮像是在逃避克莉丝的视线般挪动了身体。
「我一直在努力……所以,找出需要改善的地方,设法加以改善之后,我的评价会跟着变好,一切也会变得更顺利……事实上,我现在过得很好。」
「凡妮小姐,努力是很棒的事情,您现在过得很好更是令人高兴,所以请您继续挑战各式各样的事物,变得更加迷人吧。」
克莉丝凝视着凡妮说道。
想要点头附和的凡妮,双眼逐渐湿润起来。
凡妮的身体忽然开始颤抖,想起什么似地坐立难安,并用双手捣住脸庞。
「不……不对……我才没有过得很好,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根本就不幸福。」
凡妮用像是努力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
克莉丝的声音犹如轻声细语,沙哑而低沉。
「因为……我没有谈过恋爱。」
克莉丝解开凡妮背后的钮扣,开始将上衣褪去。
脱去上衣的凡妮,里头仅穿着素面蕾丝的女性衬衫。除了上衣可以看到的部分之外,其他部分的蕾丝并未用熨斗烫平,上头有明显的皱折痕迹。
克莉丝微微地摇了摇头,脱下那件衬衫。上次丈量尺寸的时候,克莉丝也曾想过,没想到果真只有在看得见的地方用熨斗烫过,那一开始就选穿没有滚蕾丝的衬衫不就好了。
如同克莉丝所预料,衬衣也已经褪色泛黄,她心想,凡妮的家境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吃紧,目光所能触及的礼服虽然老旧,但是材质高级;然而表面上看不见的物品却全部已经破旧不堪,还有多处补丁。
克莉丝脱下凡妮的裙子,让她仅穿着贴身衣物!而她当一摸到贴身的衬裙后,却陡然停下动作.
只有那一件衬裙的布料是用细腻滑顺的上等丝绸裁制而成,其它的贴身衣物都已经十分老旧,因此格外惹人注意。
克莉丝紧盯着丝绸的缝制手法。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该不会!!
「……您是从哪里得到这件衬裙的呢?凡妮小姐。」
克莉丝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是巴鲁特先生赠送的礼物。」
克莉丝抬起头注视着凡妮,凡妮则露出疑惑的神色。
「原本的衬裙破掉了,只剩下这一件,克莉丝小姐……因为我在结婚前穿了未婚夫赠送的衬裙,所以妳才责备我吗……?」
「真的吗?只有这一件衬裙而已吗?没有收到礼服吗?」
「……这么说来的话,我也有收到礼服,可是一次都没有穿过。」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凡妮稍微思考了一下。
「诺拉好像说过礼服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太愿意去碰那套礼服,而我也没有想穿的意思,所以就一次都没有穿过。」
「那套礼服放在哪里?」
「我不知道……得问问看诺拉。」
克莉丝望着凡妮那双些许胆怯的眼眸,兀自沉默不语并紧抿住嘴。
冷静下来!克莉丝如此告诉自己,现在是非常重要的时刻,语气不要那么咄咄逼人。
「您没有穿就好,凡妮小姐,我有替您缝制新的衬裙。」
克莉丝恢复平静的声音。凡妮卸下沉重的裙撑后,换上克莉丝特别订购、以轻盈鲸鱼骨所制作的裙撑。
「既然妳这么说,我以后不会再穿这件衬裙了。诺拉也说过这件衬裙给人的感觉不太好。至少在结婚以前……」
凡妮战战兢兢地说着。
「就算是结婚之后也不可以穿。凡妮小姐,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礼服不是由他人挑选,而是由自己挑选自己所喜欢的礼服才能穿的。」
克莉丝难得语气强硬地打断凡妮的话。
「克莉丝汀小姐,这是妳给我的结婚建言吗?」
「是的,虽然到目前为止您应该从许多人口中,大概从母亲那里得到更多建议,我并不了解何谓结婚,但只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听进去……请您吐一口气。」
克莉丝一面重新绑紧马甲的系带,一面说道。凡妮身上的马甲只是一味地束紧腰身,绑束的技术并不高明,诺拉肯定没有学习到正确的穿马甲方式,好好地矫正回来的话,胸部与腰身的线条将会变得更加玲珑有致。
「好的,克莉丝汀小姐,麻烦妳告诉我。」
凡妮吐着气说道。
「纵使是别人所赠送的物品,只要自己有感到任何一丝讨厌的想法,请您都不要穿戴在身上。请正视自己的内心,遵循自己的感受,这样您就能保护自己。」
克莉丝只能这么告诉凡妮。
这一件衬裙是暗之礼服,是会唤醒人心黑暗面的暗之布料。
克莉丝替凡妮穿上蓝色礼服,将背后的钮扣一个个扣上,她的耳朵配戴着向潘密拉借来的黄金水晶耳环。
凡妮身上没有暗之气息,只是内心的不安变得愈来愈强烈而已。
克莉丝认为,凡妮肯定打从内心是一名善良的女孩,而且她将会因为自己的善良而得到救赎。
克莉丝绕到凡妮的身后。
「为了您内心那只总是泪光闪闪的小鸟……」
为了让凡妮能仔细瞧瞧自己的模样,克莉丝边说边安静地往后退。
凡妮就像看不腻似地直注视着那套与地中海的天空有着相同颜色的礼服。内心简直难以置信。
她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礼服,更何况,穿着这件清透水蓝色、并微微泛绿的礼服的那名少女,全身上下沉浸在泪水中的悲伤淑女竟然是自己,若非映照在自己的眼前,凡妮是绝对无法相信的。
她非常美丽,却不停地哭泣。
她并没有流下眼泪,然而敞开近一半的胸口、从深长泪滴状领口露出的白皙颈项和小巧的脸蛋,全都如蜡般青白。色泽淡透的咖啡色眼瞳,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水润光彩;母亲总是怨叹要是能再更深浓一点就好的淡金色发丝并没有盘起,然而就是这样的发色,才能让全身上下看来隐约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黄金水晶耳环在小巧的耳朵上闪闪发亮。
裙子往两侧与身后展开,虽然款式较为传统,然而为了让人看出这套礼服的奢华,克莉丝刻意选用了质地厚实穿起来却相当轻薄的塔夫绸。袖口没有缝上蕾丝,而是恰如其分地衬托出手腕的形状。罩衫从背后开始蔓延伸长,从上衣到腰身以及如同流水般延伸至身后裙襬的细密水蓝色皱褶之间,绣有一整面的蓝色蔷薇。
而因为那缝在袖口上的透明串珠,让这身礼服远看彷佛是即将滴落的水珠,那串珠发挥出能让全身散发出湿透般的水泽感。
「我看起来好悲伤。」
「是啊。」
克莉丝凝视着镜子中的凡妮,一开始克莉丝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凡妮这么想着,就从我无奈地述说着自己的恋爱回忆的那时候开始。
「——对不起,克里斯廷小姐——我说了谎。」
凡妮一股脑儿地说着。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在兰贝斯邂逅了初恋情人的事,其实是谎言,不对,那件事并不是谎言,而是我说我喜欢那个人才是谎言……我并不喜欢那个人……」
「我早就猜到是这样了。」
克莉丝以平静的语气回答。
「妳已经知道了吗?」
「是的……妳虽然憧憬着爱情,却没有陷入情网,我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只是……我没有自信作出定论。」
克莉丝忽然垂下双眼,脸颊上浮现淡淡的红晕,凡妮这才想起克莉丝汀小姐其实也是一位少女。
「那么,妳为什么还要答应替我制作礼服呢?」
「因为妳看起来相当痛苦……我心想,说不定我能让妳脱离痛苦。可是,我只能原原本本地裁制反映出妳内心的礼服,妳的泪水呈现出了悲伤的礼服。」
凡妮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没错,我真的好悲伤好悲伤。我对于任何事情都一无所知,也没有谈过恋爱,还要嫁给最讨厌的未婚夫;可是,假如有人说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我会觉得或许是吧,毕竟现实并非童话故事。
而自己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谈一场梦想中的恋爱。
可是,现在!!
凡妮静静地往前走,伸手碰触映照在镜子中的自己。
我曾经很不幸,而且自己甚至没有察觉……但是我现在终于发现了。
理由为何,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我体会到所谓幸福的时光。
与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光,那个人会哈哈大笑,我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像是想要抱起韦修却落空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对我生气,而 是很有趣地笑着,他正经八百地叙述着为什么愈是不可爱的猫愈可爱的理由,内容真的很令人摸不着头绪。
那个人总是用大嗓门、单纯的话语,对我说着浅显易懂的话,不会把我当成笨蛋。我一对他做出温柔的举动,他便会满脸高兴地对我说谢谢,所以我想要温柔地对待那个人。
非常非常幸福的时光。
凡妮的双眼不禁有些湿润。
已经无法找回那段时光了,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不幸吗?
不对,凡妮内心想着并强忍住泪水。
有更加不幸的事,最不幸的!就是因为我害那个人受到伤害,失去名誉或是其它任何事物。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才是最为可怕。假如会让那个人遭受到那种对待的话,不论是多么难受煎熬的事情我都愿意承受。
「……我现在依然感到悲伤,所以我更不能穿上这套礼服。」
凡妮一面忍住泪水,一面开口说道。
「是的,似乎是如此,不过我发现我误会了一些事。」
克莉丝如此说道,凡妮透过镜面看着克莉丝。
「误会……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妳的双眼中并没有带着恋爱的光芒,可是现在那光芒正闪烁着呢。」
克莉丝如此说道。
「所以,我才会向潘密拉借了耳环,为了让妳的双眼能够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芒,希望能弥补一些美中不足的地方。」
凡妮因为克莉丝的话而微微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恋爱。」
一句喃喃自语证明了一切。
「没有啦,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的事,只是猫咪受伤了。」
「你不要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给我从头说清楚。」
夏洛克明明不是客人,却交迭起双脚坐在长椅上,肯尼斯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
「我是为了瞧瞧你喜欢的女人,才跑去伊修丹顿宅邸的,结果却在偶然之下遇见她,当时她抱着一只猫。」
「什么喜欢的女人……」
潘密拉推着餐车走了进来,将红茶杯与小块司康饼、放有浓缩奶油的小碟子,以及装满草莓果酱的瓶子摆在桌上。
「所以那是我误会了,总之我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凡妮。而和你不一样的是,我很喜欢动物,所以就站着和她聊了一下,因为觉得她是很可爱的女孩子,配上巴鲁特实在太可惜,没想到几天后猫就受伤了。」
「而且还是用枪射牠的脚,我也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因为凡妮小姐十分惊慌失措。」
待在收银台翻阅旧杂志的诺拉开口说道。
「总之,我暂时先将猫带到凡妮小姐的房间,可是血却流个不停,所以我们才想到去找肯尼斯先生帮忙,然后两个人一起前往丽浮山庄。」
「原来那两个人跑到你的事务所啊!难怪最近你身上都有股猫臭味!」
「我也没办法啊!」
肯尼斯似是豁出去了般抬起头说道。
「猫的情况不是很稳定,所以我在事务所替牠安置了新窝,饲养在里头。之后,因为我很在意她们后来的情况,所以时常寄信给诺拉,还偷偷去到后院和她们聊天。我一直以为不会被发现,后来可能是被艾琳看到了吧。」
「……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夏洛克双手抱住头,难怪巴鲁特会故意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可是男爵千金,而且还有未婚夫耶!」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啊!你要我对猫见死不救吗?」
「还有其它的处理方式吧,凡妮尔小姐已经十八岁了,那些事要是曝光的话,所有的过错都会怪在你身上,你有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夏洛克忍不住大声咆哮,摆在桌上没人取用的红茶逐渐冷却。
「诺拉将被人枪击的韦修带来我房间的时候,我只想到他。」
克莉丝替凡妮梳理头发,凡妮穿着礼服坐在没有椅背的椅子上,娓娓道出深藏在内心、尚未向他人吐露的心事。
「您知道他的住处吗?」
「我去查社交名人录的,我到父亲的书房找出那本满是灰尘的名册才查到的。」
查社交名人录!凡妮居然会去查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住处。
「然后,我从肯尼斯先生口中得知,肯尼斯先生怀疑巴鲁特先生暗地里从事一些不法勾当,于是为了我四处调查。我觉得怎么会有 如此温柔的人,内心非常感激他。之后,因为韦修的情况没有好转,他透过寄信给诺拉告知我们韦修的复原情况,有时也会来我们住家附近。因此,我想了很多之后,决定不向『蔷薇色』订制礼服。」
克莉丝将凡妮的头发拢成一束卷在头上,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漂亮地呈现出后颈的发丝。
「肯尼斯先生若是被巴鲁特先生误会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是的,妳说得没错……再者,我觉得穿上用巴鲁特先生的钱所订制的礼服出现在肯尼斯先生面前,似乎是不对的行为。而且和巴鲁特先生在一起的话,穿那套礼服并没有意义。」
「妳喜欢肯尼斯先生吧。」
克莉丝一面在凡妮小巧的后脑勺系上蝴蝶结,一面说道。
凡妮悄悄地拾起头,那对眼眸中隐含着光芒,那是带着悲伤、彷佛在酣睡中却仍然幸福的光芒。
听到心理准备这句话,肯尼斯顿时静默不语。夏洛克将刘海往上一拨。
「你要玩恋爱游戏的话,等你在社交界建立起一定的地位以后再说,总是得考虑一下你父亲的立场,这点小事你应该明白的。」
「什么游戏啊……」
肯尼斯脸色骤变,他转向夏洛克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你说游戏?这是什么意思,夏洛克。」
夏洛克完全不看待在收银台的潘密拉一眼就直接说道:
「闭嘴,潘密拉,这次的事情与妳无关。」
「有关系喔,这里是我们的店。」
「不要迁怒在她身上,夏俐。难道你就没有真心喜欢过任何人吗?或者你敢说以后也都不会吗?」
「真心喜欢过任何人?你在说什么啊……」
肯尼斯站起身,潘密拉从收银台走到桌旁。坐在角落矮凳上的诺拉,因为三个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心惊胆战。夏洛克喝口红茶好稳住情绪,当他欲伸手拿司康饼时,盘子却从旁被人一把夺走。
『蔷薇色』的司康饼不提供给否定恋爱的人。」
「潘密拉,妳这样也算生意人吗?这不是顾客层以贵族为主的店吗?」
叽!
彷佛要打断两人幼稚的对话般,通往走廊的门打开了。
原本隔着司康饼互相瞪视的夏洛克与潘密拉,不约而同地望向打开的门。
打开门的是克莉丝,接着从她身后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犹如滑步般地定了出来。
「……凡妮小姐。」
出声的人是诺拉。
肯尼斯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凡妮的脸颊逐渐染上蔷薇色,两人的视线胶着,彷佛完全无视于横阻在中间的夏洛克和潘密拉。
「凡妮……」
「肯尼斯先生。」
夏洛克茫然地看着凡妮。他好似听见了流水声,狭小的店内,蓝色礼服如同夏日荡漾的海浪,宛若天空般的蔚蓝;咖啡色的眼眸中,满溢着静谧的水光。
站在一旁的克莉丝,迅速地整理好凡妮礼服的袖子,接着便消失在视线中。
「非常适合妳……凡妮。」
「谢谢您。」
凡妮小声地回答肯尼斯。
「不过,我今天是来取消这套礼服的。」
「取消?为什么……这……今天的妳看起来非常漂亮。」
「谢谢您,能在取消之前让您看见这套礼服真是太好了。」
肯尼斯一反常态,说话不甚流利。
「不需要取消啊,妳现在的模样不论走到哪里都很完美,不论是哪一场宴会,每个男上都会为妳如痴如醉的。」
「不、我并不期待这样的事情。」
凡妮平静地回答,她注视着肯尼斯。
「是因为妳马上要结婚的关系吗?」
凡妮低下头,又似乎轻轻地摇了摇。
「不只如此,我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宴会的邀请函应该已经寄到妳家了,巴鲁特爵士没有权力阻挡妳去参加,妳还不是巴鲁特夫人,我想邀请妳跳舞,这样也不行吗?」
「那会给您添麻烦的,而且我家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付礼服的费用。」
凡妮满脸通红地一口气将话说完。
「费用的话,我这边会替妳想办法,凡妮小姐。」
夏洛克开口说道。看见现在这两个人一来一往,继续阻止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
凡妮终于发现店内除了自己与肯尼斯之外,还有其它人在场,当下不禁羞红了双颊;肯尼斯则露出一副不要多事的表情。
「这怎么!!」
「不要误会,并不是由我替妳支付,会这样说是因为我有个办法。身为宴会的主办人,希望尽量能邀请美丽的淑女们前来共襄盛举,相信会有许多人乐意支付礼服的费用。」
凡妮满脸娇羞,色泽浅淡的脸颊上微微泛起潮红。原来她是如此美丽的女孩。
此时,肯尼斯冷不防地开口说道。
「……我认为,妳或许早点与巴鲁特爵士结婚比较好。」
夏洛克错愕地看着肯尼斯,这与他之前所说的话完全不同,语气中甚至包含着决心。
凡妮的面容顿时苍白如纸。
「我先去换衣服。」
凡妮转过身往回走。
「啊,不。」肯尼斯支支吾吾地说着。
夏洛克来回看着肯尼斯的脸孔和凡妮美丽的背影,却霎时想起凡妮浑然不记得她小时候和自己碰过面的事情,那明明就是凡妮自己先说出来的,夏洛克因此而感到些许的不悦。
「我送凡妮和诺拉回去,天色逐渐转暗,只有她们两人搭马车回去太危险了。」
肯尼斯拿起帽子,一面走出去店外,一面简洁地说道。
「假如被伊修丹顿男爵发现了怎么办?」
「我会对他说,只让两个人搭马车回去才是违反了绅士的礼仪。」
「那么你刚刚说凡妮和巴鲁特爵士赶快结婚比较奸,是什么意思?」
夏洛克开口问出令他相当在意的问题。
「纯粹是法律上的问题,看过艾琳和巴鲁特就可以知道,那两个人其实是夫妻。」
「——夫妻?不是情妇吗?你是说他们已经结婚了吗?」
肯尼斯没有答腔,但是一脸自信满满,大概是调查到一些惊人的内幕吧。
夏洛克心想,原来如此,假如艾琳和巴鲁特早已在外国结过婚,而又和凡妮结婚的话,就会变成重婚罪。到时候,婚姻会被视为无效,纵使两人打算先离婚,男爵家愿不愿意将女儿嫁给离婚过的男人也是个问题,这样正好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夏洛克决定,也邀请肯尼斯来参加宴会好了,巴鲁特也是。夏洛克打算要让失礼地将邀请函标上价钱的巴鲁特,从口袋中掏出一百英镑当作礼服的费用。
诺拉追着凡妮走上二楼,潘密拉正收拾着茶具,夏洛克的视线停留在克莉丝身上。
克莉丝站在大门旁陷入沉思。在展示出惊艳全场的礼服之后,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而当肯尼斯走出店门口之后,克莉丝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走出大门。
「——克莉丝。」
夏洛克从后头追了上去。
四周薄暮暝暝,克莉丝走下『蔷薇色』的石版阶梯,快步定进建筑物问的小巷。
「怎么了?克莉丝。」
克莉丝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事情,猛然回神转过头。在阴暗的小巷中,克莉丝的绿色眸子看起来惘若深蓄着一潭湖水。
「夏洛克先生。」
「叫我夏洛克就好了。那是一套非常美丽的礼服,妳不满意吗?」
「是的……不过我有些地方弄错了,若是凡妮小姐允许的话,我想要重新修改。」
「若是在一百英镑以内的话,费用我这边会想办法。对我而言,肯尼斯接下来采取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妳觉得他们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肯尼斯与凡妮小姐接下来会如何发展,我只会裁制礼服而已,只是……」
「只是?」
克莉丝迟疑着该不该告诉夏洛克。
狭小的巷弄里,夏洛克单脚撑在身后的墙壁,手抵住墙犹如将克莉丝锁在自己的双臂之中;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之前克莉丝也曾经像这样一个人陷入沉思。
「暗之礼服?」
克莉丝听见夏洛克的话,于是抬起头来;看来是说中了。
「不会吧,艾丽斯又在哪里现身了吗?」
「不是……」
克莉丝清楚地否定。
「我只感觉到些微的异样而已,不过我想已经没问题了,凡妮小姐没有穿上合之礼服,真是太幸运了。」
「些微而已?」
「没问题的。」
克莉丝紧握住胸前的小手,单薄的肩膀显得弱不禁风。
「我可以邀请妳来参加宴会吗?虽然无法参加晚餐的宴会,不过妳只要出席舞会就好了。母亲也表示很感谢妳之前替芙萝蕾丝裁制礼服,我今天就是来告诉妳这件事的。」
克莉丝抬起头,此时突然刮起一阵风。
「啊!」
克莉丝用双手捣住脸庞,夏洛克则像庇护克莉丝似地挡住袭来的风。
克莉丝小巧的脸蛋贴上夏洛克的胸膛,克莉丝拾起头,那对绿色眼眸上,细长又漆黑的睫毛正一眨一眨地,直勾勾地凝视着夏洛克。





夏洛克一时之间看着克莉丝的脸庞看得出神。
可爱的眼睛,可爱的鼻子,可爱的嘴唇,平缓优雅的眉毛,小巧的耳朵!!从来不曾见过如此娇小、可爱又美丽的女性脸庞。截至目前为止,曾经穿上她所裁制的礼服客人中,究竟有多少人发现克莉丝汀小姐竟是如此美丽。
——难道你没有真心喜欢过任何人吗?
克莉丝的耳畔突然响起肯尼斯的声音。
「夏洛克……我……得回店里了。」
克莉丝用着细柔的声音说道,她的双颊显得赤红。
「嗯。」
克莉丝从夏洛克的手臂下钻过,跑回店里。肯尼斯在石版路上安抚着马匹,夕阳余晖洒落在一旁的小梅费尔号上。
真是愚蠢!夏洛克如此想着,还有更多事情比恋爱重要,更何况克莉丝只是一名裁缝师而已。
夏洛克掏出丝绸手帕,刻意粗鲁地拍着上衣的灰尘!!为了彻底消去那娇小的身躯残留在自己胸膛上的触感,以及心脏不由自主的激烈狂跳声。
心脏扑通扑通地遽跳不停。
不可以,不可以!克莉丝头发散乱地回到『蔷薇色』的门口。夏洛克与自己眼神交会时的脸庞,此刻鲜明地烙印在脑海中。一双令人发颤、不可思议的眼眸,而平常脸上总是伪装着贵族一贯的嘲讽神色,当时却完全不复见。
与自然地说着『虽然无法参加晚宴……』的夏洛克判若两人。
克莉丝没有任何值得被介绍的头衔,内心自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出席晚餐宴会,然而比起那番话,夏洛克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态度,才真正刺伤了克莉丝。
有时候,那个人非常的冷漠。
克莉丝朝马车前的肯尼斯轻轻行礼致意后,便走进了『蔷薇色』。潘密拉待在里头,桌面堆着旧杂志。
「凡妮小姐是不是还在换衣服啊……」
「是啊,虽然诺拉小姐的技术不够熟练,不过她一个人肯定也没问题的。」
潘密拉一面挑选着杂志一面说道。
「我去二楼拿回耳环时,凡妮有话要我转告给妳,她虽然将礼服暂时放在店里,可是她会先借走衬裙。真是太好了呢。」
「是呀。」
「还有另外一件巴鲁特爵士送的礼服放在哪里的事!我不懂她的意思是什么,总之就是转述给妳知道。她说猫受伤的时候,因为没有东西可以垫在箱子底层,所以她拿那件礼服垫在底下,就这样交给肯尼斯先生;缎带则拿去当作止血用的绷带。据说装礼服的是个灰色的箱子。两个人一回想起这件事,脸色立刻苍白起来,要是被巴鲁特爵士发现的话,下场会很恐怖,希望我们绝对不要说出去。」
「猫……被当成猫的床铺是吗?」
克莉丝忍不住喊叫出声。
她说拿暗之礼服垫在箱底?
潘密拉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点点头,并拿起了一捆杂志。
「对了,克莉丝,有没有什么旧缎带或是碎布块之类的东西?诺拉小姐的东西很多,我想将那些全部掴在一起。」
「那全是要给诺拉小姐带定的吗?」
潘密拉手上拿的是一年前的『英国女性时尚』,是一本要价一先令的杂志,以侍女的薪俸来说实在是买不起。
「工作室里应该有,我去拿。」
克莉丝扯动礼服的裙襬,离开店内。
她走进工作室。
背抵着房门,伫立在原地。
嘴角扬起难丛百喻的微笑。
虽然猫的情况恶化应该不是受到暗之礼服的影响,但是没有猫的话,两个人是不可能坠人情网的。没想到,暗之礼服会在这种情形下凑合了肯尼斯与凡妮!
礼服终究是无法战胜人心的。
内心感到喜悦的同时也感到无力。
急违跳动的心脏渐趋平缓,全身瘫软了好一阵之后,克莉丝才将乱七八糟的桌子抽屉大大地打开,开始东翻西找。
对于那位以纯朴的内心守护主人的侍女,克莉丝想要送一条特别的缎带给她。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8:06 编辑 ]



泪水的舞会


宴会前一天,诺拉前来店里领取礼服时兴奋地表示,夫人将伊修丹顿家代代相传的蓝宝石首饰借给凡妮配戴。
伊修丹顿夫人身为女性,多少在各处耳闻过『蔷薇色』的评价,因此态度似乎有逐渐软化的趋势。
克莉丝一面听着诺拉说话,一面含糊地点点头。她收到了舞会的邀请函,然而正犹豫着究竟该不该参加。
「……克莉丝,如果妳要参加舞会的话,得特别小心叫做艾琳的女人。」
诺拉抱着礼服的箱子离开『蔷薇色』后,潘密拉如此说道。
克莉丝抬起头。
「艾琳……?帕梅拉,她是谁呀?」
「好像是巴鲁特爵士的情妇,对凡妮尔小姐怀恨在心,还说巴鲁特爵士是她的丈夫。」
「妳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艾琳曾经来过这里,她说想要订制一套恋之礼服,我一拒绝她之后,她就说她要改穿暗之礼服。」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妳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潘密拉!」
克莉丝脸色铁青。
这样的话,赠送凡妮暗之礼服的人必定就是艾琳,而凡妮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巴鲁特因为小有名气,自然而然会和男性自成一群,凡妮就不容易遭遇危险,然而,倘若是艾琳的话,一旦变装成佣人,她就可以自由出入宅邸。
「我其实一点也不希望妳去参加舞会。」
潘密拉语气冷淡地说道。
「可是,假如真的有那回事的话,得赶紧通知凡妮小姐才行……」
「我认为凡妮小姐应该已经察觉巴鲁特爵士有情妇的事情了。」
「可是,如果艾丽斯出现了怎么办?艾丽斯憎恨着贵族的千金啊!」
「如果艾丽斯真的出现了,妳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想应该可以告诉夏洛克。」
「我劝妳别这么做,凡妮尔小姐只是一位客人罢了,妳没有义务为她做到那种地步吧?」
克莉丝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有人因为礼服而陷入不幸,我要去参加舞会。」
潘密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看来,我并不像妳那么温柔。」
「什么意思?」
「很抱歉,比起凡妮尔小姐,妳对我来说比较重要,只要妳能平安无事,我管他是夏洛克也好,凡妮尔小姐也好,女王也好,全部与我无关。妳执意要参加的话,我不会阻止妳,只希望妳不要忘了这一点。」
克莉丝听了潘密拉的话,她走近潘密拉身边,伸手环抱住她的脖子。
「反正我只是个冷漠的女人。」
「不……我明白的,潘密拉。」
宴会当天的天气相当晴朗。
因为不是举办园游会,所以无关乎天气好坏,但是在晚餐及接下来的舞会中,在露台仰望繁星是重要的环节;而且奥佛西地昂斯宅邸为四面丘陵所环抱,为了能在庭园欣赏星空,特地将露台建造得相当宽阔。
十点左右,晚餐结束之后,凡妮待在休息室等待礼服箱送来。餐会时,凡妮身穿粉红色的礼服出席。虽然是一套晚礼服,但是款式有些老旧,前襟微开,手腕的部分则是蓬松宽大的公主袖。伊修丹顿夫人认为,要衬托出凡妮的少女气质,就算样式稍赚落伍,然而只要穿上大量运用蕾丝或是荷叶边点缀的柔和色系礼服即可。
更衣室里头有许多位收到邀请的女士以及贴身侍女,大部分的人会为了舞会再换另一套礼服,也有人直接穿着晚餐时的礼服出席!主要是已婚的妇人!附近的人或许是以为凡妮会直接穿着晚餐时的礼服出席舞会,也没有多加理会她,径自在展开装饰着花朵的裙撑同时,彼此热烈地交谈着。
谈话内容主要是对于晚餐时坐在身旁的绅士评价。凡妮悄悄地竖起耳朵,偷听担任肯尼斯女伴的一位少女说话。
「——史东纳先生真是的,有一次还用错刀子,我尴尬地不发一语,他竟然不动声色继续用餐,我怀疑他的脸上是不是戴上了铁面具呢!他和夏洛克先生交情匪浅,这可真是哈克尼尔公爵家的最大谜团……」
肯尼斯真是的。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露出微笑并赶紧拿给他正确的刀子!
凡妮这么想着的同时,稍稍感到安心。这次宴会所邀请的宾客虽然不超过百人,但是主办人可是哈克尼尔公爵家,受到邀请的女士,各个都是出身良好的美人。其中,担任肯尼斯女伴的是资产家巴恩斯的千金,传闻因为条件过高而错过适婚年龄的少女。身上穿的那件深咖啡色礼服虽然非常美丽,不过容貌并没有特别出众。
诺拉将上面绣有蔷薇图案、体积显得格外庞大的箱子放在凡妮面前,女士们的窃窃私语愈来愈大声。
(那个……那套礼服是『蔷薇色』的?)
(不会吧!我还为了这次的宴会特地去那里订制礼服,结果因为预约已经排满,所以被拒绝了呢!)
(是在伦敦的那间吗?我听说已经倒闭了,原来还有继续营业呀! )
(可是,她怎么会有那套礼服?伊修丹顿家现在家境并不富裕吧。)
(因为她有一位有钱的未婚夫。)
最后那句话彷佛是刻意要让凡妮听见般,可是凡妮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穿上礼服。
凡妮感到不可思议。过去一旦被人这样冷嘲热讽,自己肯定会感到无地自容,但是比起那些事情,现在满脑子只有能不能在舞会上遇见肯尼斯的想法。
晚餐时的男伴是巴鲁特爵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凡妮一面吃着奥佛西地昂斯宅邸大厨最自傲的马其顿风味牛舌派,一面以巴鲁特所希望的方式圆滑地应答。虽然巴鲁特大肆地嘲讽肯尼斯,但是这对凡妮来说已经变得一点也不重要,她只是满心期待着舞会的到来。
只要一到舞会,也不可能所有的舞都和巴鲁特跳。
(……我认为,妳或许早点与巴鲁特爵士结婚比较好。)
凡妮胸口感到一阵刺痛,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没问题的,不论发生任何事,我也不会让你陷入不幸,我只是想与你共舞一曲,我只要能够这样想着你就心满意足了。
上帝,求求祢!凡妮看着镜中的诺拉笨拙地盘起自己的头发,她将双手合十,请让我能够鼓起勇气。由于晚餐的男伴是巴鲁特,凡妮才刻意不穿上『蔷薇色』的礼服。
「——真是一套迷人的礼服呢。」
一道声音传来,凡妮抬起头。
镜中映照出一位女性的脸庞。
那名女性穿着上半身相当服贴、宛若咖啡色与绿色相互交融的礼服,那礼服随着身体的摆动闪烁着湿漉光泽,魅惑的深咖啡色眼眸,还有着勾人魂魄的嘴唇。
诺拉的脸色顿时紧绷,她的表情与收到巴鲁特所赠送的礼服时相同。于是,凡妮立刻知道对方的来历。
这名女子就是巴鲁特的情妇。
「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小姐,我叫做艾琳。」
「您好,初次见面。」
凡妮透过镜子点头示意,虽然表情僵硬,但是以两个人的立场来看,凡妮没有必要特地起身向对方曲膝行礼。
「对我来说,并不是初次见面喔。」
艾琳那看似湿润的唇办扬起一抹笑意。
「不是……初次见面?」
「我对妳的事情了如指掌,猫的事情、梅尔文的事情,还有妳和肯尼斯先生的事情也是,我也知道妳去订制那套礼服的事情。」
凡妮转过头。
她回想起送到宅邸的礼服,那套礼服是艾琳挑选的吗?枪击韦修,将牠丢在门前的也是艾琳吗?她是在哪里偷偷观察凡妮的呢?不只是这些,将肯尼斯或是『蔷薇色』的事情告诉巴鲁特的,就是这名女子吗?
凡妮心想,可是她并没有杀掉韦修。
而且,假如艾琳是因为巴鲁特的事情憎恨着自己的话,那才是多此一举,因为我对未婚夫并没有怀抱着一丝爱意。
艾琳不希望凡妮和巴鲁特结婚,既然这样,两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同伴。
凡妮想让眼前的女人明白这件事。
「艾琳小姐,妳可以放心,我不会造成妳任何困扰,也不会有人因为我而遭遇不幸的。」
艾琳顿时面露难色,因为凡妮比想象中还要冷静,她为此相当惊讶。
「我不会造成妳的困扰,反而因为巴鲁特先生身边有一位像妳这样的人存在,让我感到十分高兴。」
凡妮露出微笑。
艾琳勉强自己从凡妮身上移开视线,将手伸进裙子里头。
突然间,鲸鱼骨制成的裙撑中露出艾琳白森森的大腿,艾琳从里头取出像是黑金色的管状物,并将其放在镜子前方的桌面上。
那是一把手枪!是凡妮的小手难以拿起的大小,枪身以极具光泽感的木材制成,枪柄上装饰着黄铜,那是女性用的枪套。
在凡妮惊吓之际,艾琳瞥了一眼镜子,然后默不吭声地走出房间。
「她为什么把这种东西……」
诺拉深戚厌恶地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
凡妮回答。
手枪……那明明从未碰触过、也从来未曾想要碰触的东西,然而凡妮却像是不可自拔般地被那把美丽的武器所吸引,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克莉丝待在佣人专属的客厅里头。
克莉丝当然不打算出席舞会,由于克莉丝曾经救过芙萝蕾丝一命,所以并不会被冷淡对待,但是也不会特别礼遇。
因为目前正处于晚餐即将结束之际,房间内相当慌乱。对佣人们来说,主人们的晚餐或是舞会时间才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中间的空档必须工作,每个人为了自己的主人疲于奔命,连看不看克莉丝一眼。而别说是夏洛克了,她连和凡妮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克莉丝走动的双脚显得畏惧、犹疑,她一边走在长廊上,一边心想至少要去叮咛诺拉注意安全。走廊——还有那长长的露台,也就是位在三楼的阳台!
女士们的休息室在三楼,克莉丝一点也不想走过去那个在三楼尽头有个几近毁坏的回旋楼梯的阳台。那里正是艾丽斯第一次露出真面目,想将芙萝蕾丝•哈克尼尔杀害并伪装成自杀之处。
所幸,通往阳台的门前放置着马匹模样的大型摆饰品,目前似乎已经禁止进入,克莉丝为了寻找诺拉,于是悄悄地走进休息室。
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克莉丝张望着休息室,正搬运着礼服箱的佣人,一个接着一个从敞开的宽大门扇中走出;就算其中混有暗之礼服,克莉丝也没有权利阻止。
我只是一位裁缝师,什么也办不到。正当克莉丝开始感到绝望并打算返回客厅之际,她看见一个身影穿过走廊,走向位在尽头处的阳台。
她身上穿的礼服宛如咖啡色与绿色交融混合在一起,形成错综复杂的图样,克莉丝心想,那应该是法国制的布料吧。虽然她穿起来相当合适,然而本身若没有出色的容貌,也无法将那套礼服穿得好看。细瘦纤长的身形,娇艳性感的腰际。她为什么要越过摆饰品,前往那个禁止进入且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阳台呢?
还有,那块布料散发出的感觉是!
「艾琳小姐……?」
克莉丝毫不犹豫地从身后开口叫住她。
她随即回过头来,克莉丝心想,果然没错。
她不是受邀的客人,她的体内充满着憎恶与嫉妒,她是巴鲁特的情妇!
「妳是?」
她的声音彷佛在颤抖。
「我是『蔷薇色』的克莉丝汀。」
克莉丝回答。
佣人们在背后忙碌地来回奔波,克莉丝告诉胆怯的自己,眼前这个人不是艾丽斯,不会对我作出不利的事情。
艾琳十分妖艳,丰满的胸部紧裹着服贴的上衣,为了使腋下到腰际的曲线分明,下半身服装的下襬处微微隆起。裸露部分虽然多,却没有强调出女子的丰满,反而让她看起来弱不经风,令人的视线无法移开她的身体。
即使如此,克莉丝依然知道。
她身上穿的是暗之礼服,确实设计的相当有魅力,但是她的礼服能吸引众人目光的同时,也能让人避而远之。
艾琳注视着克莉丝,眼白部分不多的巧克力色眼眸,仿佛是脸庞上的两个美丽又深邃的洞穴。
「妳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关于妳身上穿的礼服,妳是从哪里得到那件礼服的呢?妳认识艾丽斯吗?」
克莉丝以平静的语气问道。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
「既然如此,我建议妳赶快将那套礼服脱掉,虽然妳有可能已经知道那是不好的礼服。」
「妳在说什么?」
「纵使妳对凡妮小姐怀抱着恨意,也是没有用的。」
艾琳以打量的眼神看着克利丝,眼眸中带着一丝黯淡。
「凡妮小姐没有穿过暗之礼服,纵使穿上了,她从一开始就都没有抱持着负面的想法。我想让妳了解这一点,如果妳能不再谈悲伤的恋爱,不再憎恨他人的话,我认为妳会变得更加幸福。」
艾琳听了克莉丝的话,紧紧咬着嘴唇,第一次流露出显现情绪的表情。
「妳知道凡妮尔小姐几岁吗?」
「听说是十八岁。」
艾琳一听见凡妮的年龄,顿时瞪大双眼,刚才局促不安的模样恍如不曾存在一样,她猛地拾起头。
「妳哪能了解我的心情!」
艾琳以低沉的嗓音丢下这句话,便打开通往阳台的门拂袖而去。
克莉丝没有追上前。门开启的短暂片刻,她自门缝间看见的星空太过于美丽了,以致于令人不敢相信下面正是人人忌惮的阳台。
「妳不是——克莉丝汀小姐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克莉丝回过头去,站在那里的是拿着装饰品箱子的诺拉,她露出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
大厅内分成男女两列。
方舞的旋律一响起,随即由哈克尼尔夫人率先翩翩起舞。病情尚未完全康复的芙萝蕾丝•哈克尼尔只在旋律一开始时和未婚夫短暂共舞,之后左右两排开始往中央靠近,向彼此的舞伴轻轻点头示意。
担任凡妮第一位舞伴的巴鲁特,目瞪口呆地看着凡妮走进舞池的身影。明亮的蓝绿色礼服胸口,闪烁着蓝宝石的灿烂光辉。
「妳这套礼服是为了那男人订制的吗?」
巴鲁特牵着凡妮的手,开口询问。凡妮暗自心想,有戴上手套真是太好了。克莉丝裁制了一双用来搭配礼服、长度过手肘的水蓝色丝绸手套。不仅让手腕看起来更加细长,双手或是手指的表情和动作也变得更加优美。
「……没有那回事。」
「妳不用再隐瞒了,我全部都知道,妳心里在想什么我马上就可以猜得出来。」
「……是啊,那些全都是艾琳小姐告诉您的吧。」
凡妮回答道。
「艾琳那家伙。」
巴鲁特啐了一声,马上恢复平静的表情。
「不过那也不要紧,妳的双亲已经知道这一切,让妳在结婚前先知道,也好让妳有心理准备吧。」
「心理准备……那么,您不打算和艾琳小姐分手是吧。」
「妳希望我和她分手吗?」
巴鲁特的眼神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凡妮垂下双眼,这个人以为我是没有感情的人吗?
「……如果我真的与您结婚的话。」
巴鲁特的眉毛不耐烦地纠结在一起,怱地声音一沉。
「口气不准那么狂妄,妳也有不愿意让别人插手的事情吧。」
「——如果是史东纳先生的事情,那是巴鲁特先生您误会了,我和那个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还真是可惜,有关系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毁掉他。」
凡妮的视线离开巴鲁特的双眼,她真希望赶快换舞伴。
「我允许妳就到今天为止,这个游戏已经结束了。纵使拥有男爵的头衔,然而被害虫蛀过的花朵是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必须在害虫缠上前先扑杀掉不可。」
「肯尼斯先生并不是害虫,你也没有办法杀掉他的。」
「那只是妳还没有见识到而已,毁掉未婚妻的情夫根本易如反掌。」
凡妮注视着巴鲁特的脸孔。
「毁掉……?」
终于要换舞伴了,凡妮与巴鲁特互相行礼后,定向下一位舞伴。凡妮焦急地左顾右盼,不停地寻找着肯尼斯的身影,看见站在他前方相隔一步距离的人,凡妮不由得开始紧张。
仪态举止皆相当完美,却有着不像是贵族会留的长浏海,脸上带着几分挖苦人的神情,端正的五官与修长的四肢!站在肯尼斯前方的是哈克尼尔公爵的长子,最受社交圈注目的那位——夏洛克。哈克尼尔侯爵。
我不讨厌方舞,夏洛克心想。
比起舞步繁复的里尔舞,或是得与同一个人一直共舞的华尔兹,方舞只要跟着旋律、小心不要踩到对方的脚,谈论一些无伤大雅的话题就可以了,因此令人较为轻松。
要是能享受在其中就更好了,夏洛克看着面前双颊泛红的淑女如此想着。虽然她不适合华丽的礼服,但是仍旧一脸陶醉在音乐当中,非常欢愉的表情。
不过,不论是纸牌游戏、舞蹈、歌剧或喝酒,夏洛克从来没有打从心里享受其中过,他不仅回避骑马或狩猎,与父亲不同的还有不会特别在意服装。
提到享受的时光,大概只有驾驶小梅费尔号的时候吧,夏洛克一面装出一贯优雅的笑容,一面这么想着。他为了得到那辆特别的汽车,不得已还与父亲哈克尼尔公爵交换了小小的条件。
下一位舞伴走近自己,蓝色的塔夫绸——是凡妮。
真是一套相当美丽的礼服,夏洛克不禁再次佩服起克莉丝的缝制技术。虽然不是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设计,但是为什么却可以给人浸透之感呢?
衣襬的串珠与先前在『蔷薇色』看到的有些不同。
夏洛克看向站在后排的肯尼斯,他与夏洛克完全不一样,原本是个对事事都能乐在其中的男人,今天却一脸忧郁的表情,大概是调查巴鲁特与艾琳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吧,夏洛克暗自想着。
晚餐的女伴是由夏洛克配对的,但是夏洛克并没有亲切到明知对方已经有未婚夫,还让别的男人担任男伴。
轮到凡妮时,夏洛克夸张地低头示意。
「初次见面!不,前阵子才见过面呢,哈克尼尔先生。」
凡妮似乎显得有些紧张。
「在更久以前我们就曾经见过面了喔。」
「咦?」
凡妮惊讶的表情相当惹人怜爱,剎那间,夏洛克的内心涌上些许婉惜。
「妳现在看见的是幻影,妳看见的是幻影,可爱的花之精灵——妳还记得吗?」
「……啊!所以您就是当时的……」
「没错,不好意思,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完全没有发现呢。」
凡妮低下了头,因为她不太会跳舞,所以现在是夏洛克带着她跳。
「我真是一个傻瓜,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夏洛克先生,我——其实有一点仰慕您,您是我的初恋,我看见了美丽的幻影呢。」
「现实生活中还有比幻影更美好的事物喔。」
夏洛克让凡妮滑过左手下方,最后深深地一鞠躬。
「愿妳的最后一场恋爱不会化为幻影。」
夏洛克让出方舞的舞伴位置,交由肯尼斯接手,夏洛克一改以往的作风,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凡妮。」
一听见肯尼斯的声音,凡妮的身体随即一阵颤抖。那强而有力的温暖声音,不同于夏洛克富有磁性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可以发现在句尾残留着乡下地方出身的人才有的腔调。
肯尼斯缓缓牵起凡妮的手。
「晚餐美味吗?」
肯尼斯脸上堆满笑容。
凡妮以一副快哭的表情扯开笑容。这个人真是的,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是拼命想着不要让我感到沮丧难过。
「是的,非常可口。奥佛西地昂斯宅邸大厨,果然如同传闻一般手艺精湛。」
「我表现的不好,大概是这阵子太忙,没空参与社交活动,没办法好好跟上千金们所说的话题」
「也不能与艾莉丝•巴恩斯小姐聊关于猫的事情吧。」
「妳看见啦。真是坏心眼,那么妳也有看见我拿错刀子啰?」
「是的。我相当担心你能不能好好享用,幸好奥佛西地昂斯宅邸的仆童相当优秀。」
凡妮拎着礼服的裙身踏着舞步,露出甜美的笑容。肯尼斯像是非常刺眼似地瞇起眼睛,凡妮忍不住在内心沾沾自喜,肯尼斯现在心里觉得我很美丽呢。
与这个人待在一起我就非常快乐,完全不用考虑在这种场合该说些什么,或是注意母亲的想法,自然而然就能将自己内心想到的事情说出来。啊!我多么希望这段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都是因为妳。」
此时,肯尼斯突然问脸色一沉。
「都是妳让我无法集中精神用餐,都是因为妳,我一直注视着妳和巴鲁特爵士……妳感觉一点也不快乐。」
凡妮低下头。
「……我怎么可能会快乐。」
「我也想了很多该如何才能让妳得到幸福的方法,也曾经觉得已经掌握到一些头绪,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只能默默祈祷妳能够得到幸福了。」
「肯尼斯先生。」
「我可以自作多情吗?我……若是妳真的在意我的话……」
凡妮凝视着肯尼斯,不知不觉,方舞已经快结束了,凡妮察觉到巴鲁特的视线,不能让这个人说出接下来的话。
——有关系的话,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毁掉他。
——被害虫蛀过的花朵是没有任何价值可百的。
音乐终了。
凡妮直盯着肯尼斯的脸庞,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四周因为接下来登场的华尔兹而准备离开舞池的人们,不时斜眼偷看这两个人。
「凡妮……」
「我……我忘了向你说一件事。」
凡妮像是打断肯尼斯的话般开口。
现在是什么情况、应该如何表达,从母亲、友人和书本听取来的、阅读来的、学习来的所有事物一股脑儿全忘光了。
「我——喜欢你。」
凡妮缓缓地说着。乐声停止的舞池中,回响着凡妮宛如小鸟婉啭啼鸣的声音。
「我喜欢你,肯尼斯•史东纳先生……」
凡妮的双颊泛着红光。周遭的人群不知道是该劝诫凡妮这样做有失淑女风范,还是该装作不以为意,只能呆立在原地;肯尼斯则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凡妮的脸庞。
而凡妮彷佛是为了隐藏眼中所涌现那难以压抑的泪水般,她双手提起裙身跑出了舞池。
克莉丝与诺拉待在休息室,整理着晚餐时穿戴的礼服和发饰。
其它的千金身旁至少有两、三位侍女服侍,凡妮则只有诺拉一个人,所以花费的整理时间较长;再加上,诺拉工作虽然细心,却抓不到诀窍。克莉丝将不忍卒赌的礼服折好,顺便将内侧缝线脱落之处重新缝过,此时从走廊传来吵闹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好像传来男人的怒吼声。」
「——是巴鲁特先生的声音。」
明明还在举行舞会的时间,却可以从三楼听见声音,难道这是表示人已经离开舞池了吗?诺拉丢下梳子跑出去,克莉丝则紧跟在后头。
声音从一楼的楼梯附近传来,那是凡妮拼命道歉的声音。





「对不起,巴鲁特先生,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凡妮的眼眶泛着泪水说道。
「妳果然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
「不是的,是我单恋他。」
凡妮僵硬地摇着头。
「那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己明明已经与您订了婚,却仍擅自爱慕着那个人,这套礼服也是为了让我自己对那个人死心才订制的,我今天打从一开始就这么决定了。做出让您颜面尽失的事情,我深感抱歉。您要看不起我,说我是行为不检点的女人或取消婚约,全都任 由您全权处置。」
「妳以为妳这么说我就会接受、就会让这一切算了吗? 」
「如果您需要钱的话,我会请父亲卖掉宅邸的。」
「我不要钱。」
巴鲁特打断凡妮的话,他残酷地瞇起双眼,彷佛透过眼神舔舐凡妮全身上下一样。凡妮
忽然惊觉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女人,然而巴鲁特没有发现。
那是艾琳,她像滑动细长的身体般趋前站在巴鲁特的正后方。
「那终究只是女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想要的只有妳,我也不要爵位,我要和妳结婚,再将妳心爱的男人大卸八块。」
凡妮脸色转为惨白。
「这一切和肯尼斯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是这样吗?」
巴鲁特突然转向舞池,舞池的门被打开,肯尼斯带着前所未见的肃穆表情走了出来。
「音乐继续。」
哈克尼尔夫人立刻指示乐队,舞池随即响起华尔兹轻快明亮的旋律。
人们像是没有发生过那场骚动似地两两成双,开始翩翩起舞。反正只是刚踏进社交圈、不会看场合的千金与一步登天的庶出之子罢了。每个人皆认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才是最为贤明的作法。
现场只有一个人无法同意。
肯尼斯当时一直站在舞池内,直到巴鲁特紧接在凡妮后面走出舞厅后,他这才回过神似得离开舞池中央。
他追在两人的身后,快步跑近门扉,然而当肯尼斯握住黄铜门把时,手腕却被夏洛克以强劲的力道紧紧握住。
「别这样,肯尼斯。」
夏洛克以自己的背遮挡住从舞池投向肯尼斯的视线,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让我过去,夏洛克。」
「冷静下来,体谅她的心情。」
「巴鲁特是个坏蛋,你是要我让凡妮负起所有的责任,自己却悠哉地待在这里跳舞吗?」
「你去的话会变成决斗的。」
「放开!」
肯尼斯用力挥开夏洛克的手。
「凡妮她真的很惹人怜爱,你可能无法了解吧。」
肯尼斯绽放出笑容,一副以自己的女人为傲的表情。
听着背后响起的华尔兹舞曲,夏洛克叹了口气。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关上,一、二、三——在脑中默数到十,等了一会儿,再度打开同一扇门。
门的另一边,在楼梯的下方,巴鲁特与肯尼斯正在对峙。
凡妮全身颤抖并紧紧抓着楼梯的扶手,楼梯后方可以看见表面故作平静、脸上却掩盖不住好奇心的佣人身影。
夏洛克缓缓走近双方。
「来得正是时候啊,夏洛克•哈克尼尔公爵。」
「我还不是公爵,是侯爵。」
面对巴鲁特的话语,夏洛克冷淡地回答着。
巴鲁特的白色手套握在肯尼斯的手上。
「我刚刚向未婚妻的情夫提出决斗的要求呢。」
「未婚妻的情夫?我吗?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不也——」
「闭嘴!你这个勾引别人未婚妻的下流东西,不久之后我将会让你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哈克尼尔侯爵,若能由您担任这场决斗的见证人最好。您当然会愿意接受吧?」
「今天是庆祝的日子,我不想在奥佛西地昂斯宅邸内见到血。」
夏洛克语气平静地回答,巴鲁特的用语总是相当粗野。
「那么明天一早在佛格森爵士的宅邸如何?他平常有收集枪枝的兴趣,是一位正人君子,应该会很乐意担任这次的见证人。宅邸内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公园,剩下的两名见证人由我负责寻找。」
楼梯的另一方,在佣人之间有一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的小小身影。
「嗯。」
夏洛克将视线从楼梯栘开,满不在乎地低声回应。
他不愿意看见克莉丝泫然欲泣的脸庞,若是看着她,说不定会忘了自己的立场而把巴鲁特赶出宅邸。这是提出决斗要求时,在场的绅士必须避免的情形。
立下约定之后,男士们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认真表情,各自朝三个方向离开。夏洛克前往舞池,肯尼斯则是怒气冲冲地走向正门,看都不看对方一眼,甚至对凡妮也视而不见。
巴鲁特似乎要前往专属的房间,他在踏上楼梯前瞪视着凡妮的脸说道:
「过来。」
「不要。」
凡妮立刻拒绝,巴鲁特却强捉住她的手腕。
「给我过来。」
「不要!」
凡妮甩开巴鲁特的手。巴鲁特大概是担心声音要是传进舞池就不妙了,于是他脸上露出挣狞的神情,然后独自走上楼梯。隔一段距离站在他身后的艾琳追了上去。在与克莉丝擦身而过的前一秒,抓住巴鲁特的手腕,紧密地依偎在他身旁。她的表情充满着想要掩盖也掩盖不住的喜悦。克莉丝第一次看见这种表情,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脸庞。
凡妮像是崩溃似地瘫倒在楼梯的扶手边。
「凡妮小姐!」
诺拉以及克莉丝冲出楼梯平台搀扶起凡妮,凡妮没有失去意识,克莉丝一抱住凡妮,她
便像是放下紧绷的心一样全身放松。
「克莉丝汀小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好想就这样死去……」
凡妮的脸颊上布满泪痕,随即又有新的泪水不断地滚落。
「我不应该这么做的,我以为只要由我告白,就算我的名誉受损,也可以避免伤害到肯尼斯先生,我实在太肤浅了,只是满脑子想着要鼓起勇气说出口,早知道我乖乖听从母亲的话就好了!」
克莉丝无法答腔,只能一面聆听着凡妮努力挤出来的话语,一面紧抱着那娇小的水蓝色身躯。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亟欲掉泪的克莉丝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只是希望凡妮能够得到幸福而已啊。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8:14 编辑 ]



初始的结束

克莉丝不发一语地紧紧抱着凡妮,半响,看见总管克劳德从楼梯上走下来。
以总管而言,克劳德相当年轻,岁数与夏洛克相差无几,是位态度冷淡、尽忠职守的男人。他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凡妮,以温柔却强硬的口气表示已经为伊修丹顿小姐准备好寝室,请她移驾到该房间.凡妮由于全身无力,无法好好站稳脚步。
「恕我失礼.」
克劳德一把将凡妮抱起,克莉丝跟着诺拉一同走进哈克尼尔家的豪华客房。
在诺拉为了整理行李而前往休息室的期间,凡妮始终在床上啜泣,反复念着只要我死掉就好了。
「如果……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肯尼斯先生死掉的话,我……」
「凡妮小姐。」
克莉丝注视凡妮的脸庞。
「我认为肯尼斯先生最期盼的就是凡妮小姐能够得到幸福,请您继续活在这世上与肯尼斯先生一起奋战。」
「不可能的,那个人无法战斗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个人的枪法高明……他甚至说他十分厌恶斗争;巴鲁特的枪法一定相当精湛……」
「现在请您先好好地睡一觉。」
克莉丝说道。
克莉丝对于肯尼斯或是巴鲁特的事情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只有关于艾丽斯的事情,爱丽丝不会亲自动手,而是让贵族的千金穿上礼服陷入黑暗的深渊。
可是,凡妮没有穿上任何一件合之礼服。
诺拉走进房间内,她端着摆有水壶与白兰地的小盆子。克莉丝陡然站起身对诺拉说:
「千万不要让凡妮小姐离开妳的视线,小心不要让她产生寻死的念头,试着与她一同谈谈美好的未来,也许会让她好过一些。」
「怎么会这样,凡妮小姐竟然想要寻死!」
诺拉脸色刷地惨白,克莉丝真想让凡妮也看看诺拉现在的表情。
「拜托妳了,诺拉,虽然我无法详细地告诉妳,但是有人对贵族的千金怀着恨意。这次的事情,说不定就是她一手策划,凡妮小姐自杀的话就让她称心如意了,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听了克莉丝的话,诺拉深吸一口气并点了点头,接着她惊呼了一声,偷偷摸摸地在裙子里头翻找着东西。
「这个交给您,克莉丝小姐。这是艾琳小姐留下来的东西,我不想放在凡妮小姐身旁。」
诺拉拿出一把女用手枪。
克莉丝顿时为之语塞,不过她立刻将手枪收下,握在手中的枪枝格外沉重。克莉丝心想。要赶紧收进手提包里头,绝不能让任何人碰到这把枪。
凡妮身旁有诺拉在照顾着。
从半开的房门空隙,可以看见克劳德快步走过的身影。
舞会按照原定程序继续进行。华尔兹的节奏逐渐加快,人们转来转去地跳着舞,灿烂的笑容与欢笑声投射在水晶吊灯上。
同一个时间,同一栋宅邸内,决斗的前置工作也正在进行。
一通电话打到伦敦,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通知新闻记者。贵族的宅邸内正在选出能够率先抵达佛格森宅邸的马匹。
肯尼斯以及巴鲁特的亲属一律没有接获通知,因为决斗必须在毫无牵挂的情况下进行,见证人在转眼间齐聚一堂,巴鲁特一方为佛格森爵士与佛格森爵士的兄长李斯特子爵;肯尼斯一方则为夏洛克以及同样身为律师的罗德利克爵士;决斗用的枪由枪械收藏家佛格森爵士提供。
夏洛克待在三楼的私人房间,确认着通往佛格森家的路线,他忿忿不平地想着,如果肯尼斯不是律师就好了,假若肯尼斯只是想要过过绅士干瘾的中产阶级,不论巴鲁特心中有多么不甘心,肯尼斯也没有权利可以接受他的手套。然而不巧的是,中产阶级的法官或是律师同样也属于绅士,所以也拥有决斗权。
若是没有演变成这种局面,明明什么私奔的方法都可以替他妥善处理。
夏洛克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两个人脱离所有的世俗规范,住在乡间小屋的景象。肯尼斯的开朗活泼肯定不会改变,凡妮也许意外地会毅然舍弃贵族身分,扶持丈夫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夏洛克甩了甩头,按下桌上的呼叫铃。原本只是想叫佣人进来,没想到走进来的是总管克劳德。
「克劳德,能不能帮我叫伊恩过来一趟,明天说不定会有人受伤。」
「我明白了。」
克劳德恭敬地低下头称是,又追加了一句话。
「克莉丝汀小姐有话要转告您,夏洛克先生。」
夏洛克旋即望向克劳德,克劳德保持着优秀总管的姿态,一派地面无表情。
「——叫她过来,不要让母亲发现。」
夏洛克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大厅的人声鼎沸仿佛只是假象,三楼的私人房间内一片悄然无声。克莉丝在克劳德的引领下,经过走廊的转角,站在一扇镶有精致家族纹章的门前。
「克莉丝汀小姐已经抵达了。」
「进来。」
就算将『蔷薇色』的所有房间合并在一起,也不会比夏洛克的房间大。虽然克莉斯曾经拜访过几次奥佛西地昂斯宅邸,这次却是头一次进来这间房间。
颜色犹如置身蓊郁森林的壁纸,沉重扎实的桃花心木书桌。房间的墙壁上有另外一扇门,里头似乎是寝室。
桌上的煤油灯映照出夏洛克的身影,凌乱的浏海在额头上落下影子。他仅穿着白色衬衫与背心,轻轻地倚着桌面,左手拿着盛满琥珀色液体的酒杯。空气中混杂着酒气,隐约有一股薄荷的香味。
「对不起,其实只要转告您就好了。」
克莉丝一低下头,夏洛克却突然露出一抹浅笑。
「没关系,我正想和别人说说话!妳要喝吗?」
「不。」
「我想也是,坐下吧。」
夏洛克似乎相当疲惫,平常不论讲什么,总是维持着挖苦人、捉弄人的说话方式,今天似乎没有多余心思这么做。
克莉丝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思考着潘密拉会如何反应。如果潘密拉的话,不管对象是谁,一定都会毫不顾忌地将该说的话一口气讲完——啊、啊,我没办法做到这种事,现在的夏洛克看起来就像是走投无路的小孩子,自己无法随便丢几句话给他之后就放任不管离开;然而,即使真的这么做,这个人肯定也会全盘接受吧。
「——明天一大早要进行决斗,巴鲁特爵士已经睡了,肯尼斯到佛格森爵士那边借住一晚。凡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有诺拉陪在她身旁,我很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太过自责而去寻死。」
「虽然肯尼斯没说,但是他似乎也很担心凡妮的情况,真是个笨蛋。我完全束手无策。」
「肯尼斯先生没有问题吧,假如肯尼斯先生因此死亡的话,凡妮小姐肯定会一辈子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想他可能不太行,因为肯尼斯对于枪法一窍不通。」
夏洛克耸耸肩,酒杯里的冰块轻轻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这真是人生的一大讽刺,他从来没有重视过所谓的绅士风范,最后竟然可能会因为绅士之约而送命。」
夏洛克拿着酒杯、走近椅子,站在克莉丝的身后,然后将背倚靠在椅背的后方。克莉丝 仰首望着夏洛克,夏洛克的衬衫袖子轻轻碰到克莉丝的脸颊。
「夏洛克先生很喜欢肯尼斯先生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确很喜欢他,他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却很好相处。」
夏洛克怱然叹了一口气。
「佛格森爵士还因为这件事而兴高采烈的,最近都没有发生什么大骚动,若真的决斗的话,就会有好一阵子有话题可讲了。应该说幸好那两个人在社交圈的地位不高,因此送命的话也会视为是一种荣誉,法官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这就是绅士精神的精髓!!可是,我非常讨厌这种事,简直是无聊透顶的习俗。」
「现在阻止他们也已经来不及了吗?」
「来不及了。」
夏洛克不屑地说着,并大口饮酒。
克莉丝的心中涨满感情。
想要说一些话安慰他,却毫无头绪。
克莉丝拾起手,轻轻碰触夏洛克的手臂,隔着高级的白色棉质衣袖,可以感受到夏洛克骨瘦如柴的手腕,夏洛克反手握住了克莉丝。
「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想要为他做些什么是相当不尊重他的行为。」
夏洛克握住克莉丝的力道逐渐加重。
「不尊重也没关系,凡妮小姐只希望他能够活着。」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完全不了解.」
「我想也是,我就是喜欢妳这种个性。」
夏洛克注视着克莉丝,微微一笑。
克莉丝的心跳瞬间激烈加快,脸颊大红,此时灯光昏暗,肯定还没有被发现——冷静下来,克莉丝,夏洛克的口气就与在说喜欢肯尼斯时相同。
「直到刚才,我都还在盘算能不能改成轮流开枪,这是一种让枪法不高明的人率先开枪的方式——如此一来,先射击的人只要失手就可以宣告结束。」
「那么就采用那种方式,让肯尼斯先生先开枪。」
「我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是巴鲁特不肯接受,反而还向佛格森爵士表示要由他先开枪,他似乎是真的一心想要置肯尼斯于死地。」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肯尼斯有辱他的名声啊!还有其它理由吗?」
「可是,打从一开始,凡妮的心就不在巴鲁特先生的身上,巴鲁特先生也有情妇,我不认为他有那么深爱凡妮小姐。可是为什么他会有那种想法呢?」
「这……单单只为了名声的话,的确没有必要置人于死地。」
夏洛克想试着反驳,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巴鲁特很固执啊。」
「巴鲁特先生是不是对肯尼斯先生心怀怨恨呢?例如说,像是!虽然我也不清楚,只要两个人现在好好沟通一番,将问题解决,也不能取消决斗的进行吗?」
「不行,一旦确定要进行决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中止。」
「我很在意艾琳小姐,艾琳小姐有一双阴沉的眼睛,彷佛在憎恨着某个人。」
克莉丝将悬挂在心头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是从潘密拉那边听说的,据说艾琳小姐称呼巴鲁特先生为丈夫,那两个人会不会是已经结婚了呢?」
「这点我也有想过,肯尼斯应该也有想到。我猜肯尼斯在暗中调查的,应该就是那两个人的结婚经历,看看能否以重婚罪判决婚姻无效。」
「巴鲁特先生会不会就是因此才将肯尼斯先生视为麻烦呢?」
「还不足以视为麻烦,因为就算已经结了婚,他只和凡妮订婚并不构成犯罪,只要离婚就无法可管了。」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决斗呢?自己说不定也会因此送命呀。就算不决斗,他也能与凡妮小姐结婚吧?凡妮小姐的双亲很满意这桩婚事呢。」
「……巴鲁特是想藉由决斗,以一位绅士的身分成功博取认同吧。」
克莉丝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清楚巴鲁特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啊!你没有看见艾琳小姐?艾琳小姐在决定决斗之后,挽着巴鲁特先生的手上楼,脸上的神情显得相当高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对于艾琳小姐而言,不可能会因为巴鲁特先生与凡妮小姐结婚而高兴才对。」
克莉丝开始思考,或者是肯尼斯决斗时败北,凡妮自杀,这就是艾琳内心打好的如意算盘吗?若是如此,真正的目标是凡妮,抑或是贵族的千金吗?会是艾丽斯在艾琳的背后操控她吗?
「对于艾琳而言,肯尼斯是一个阻碍,也就是说肯尼斯知道了什么对那两个人不利的事情吗?」
克莉丝从夏洛克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不晓得夏洛克有没有发觉,他只是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露出往常深思时的表情。
「我现在想前往肯尼斯先生的事务所一趟。」
「我没有办法离开奥佛西地昂斯宅邸,而且事务所已经上锁了。」
「有什么方法能拿到钥匙吗?虽然有可能是白费力气,可是我想要找找看。」
夏洛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绕到书桌前方,将空酒杯置于上头,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薄荷的香味。
「妳不了解何谓上流阶层,决斗并不是审判,手套已经丢出去了,就算巴鲁特是杀人凶手,警察也会祈祷巴鲁特获胜并等待决斗结束。妳究竟为什么如此在意艾琳? 」
「因为艾琳小姐身上穿着暗之礼服,而且艾琳小姐在爱情与憎恶之间,选择了黑暗而并非爱情。」
夏洛克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里头的东西丢给克莉丝,丢出去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金属撞击声响。那是一串钥匙,克莉丝连忙用双手接住。
「那是刚刚肯尼斯交给我保管的,就当作是托给凡妮的吧。」
「谢谢您,呃……事务所的地址是在哪里呢?若是可以的话,希望能准备一辆马车送我一程,夏洛克先生——」
此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沉重的敲门声。
「夏俐,我是伊恩。」
「请进——来的正是时候,他的马车是四人座的。」
夏洛克恢复一如往常的语气。
门的外头,站在刚从睡梦中被人叫醒的伊恩,他顶着一头凌乱不堪、四处乱翘的头发,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夏洛克。
「那么应该还可以再坐一个人吧。」
克莉丝紧握钥匙,小声地喃喃道。因为半夜独自一人前往男性的事务所,这种压力实在太大了。
「没想到妳三更半夜突然回来,居然是要来搜查事务所。」
潘密拉一面碎碎念着,一面打开桌子那乱七八糟的抽屉。
「因为只有我的话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嘛。」
「我也不可能会知道呀!啊!应该不是找那里,该怎么说,就是先别看那些跟数据相的数据,应该先从做到一半的工作备忘录或是书信之类的东西开始寻找。」
潘密拉在后脑勺扎了一束马尾,穿着没有过多装饰的咖啡色礼服。
「从下层的抽屉开始翻找会比较快,要记住自己已经搜过的东西喔。虽然做得这么仔细比较麻烦,可是就调查而言反而会迅速一点。」
『罗德利克&史东纳律师事务所』是一栋三层楼的大型建筑物,肯尼斯使用一间有面大窗户的房间。而拐着脚一跛一跛地跑出来的猫,看见三个人走进来,也只是微微地歪了一下头,现在则躺在房间中央的大桌子上呼呼大睡。
「这里没有发现什么。」
负责搜查书柜的伊恩说道。
克莉丝在堆积如山、打字机打错的废纸中仔细寻找着。一看到纸张上写有凡妮两个字,随即抽出来一看,却发现全都是一堆令人摸不着头绪的书信草稿。
「他一定满脑子都在想凡妮的事情。」
「是啊,真希望他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别说傻话了,现在已经演变成要决斗了哟!」
潘密拉不耐烦地说道。
「这些废纸好像是被拿来当做备忘录或者是吸墨纸。」
「若是吸墨纸的话,可以检查看看垃圾筒,丢掉的纸张背面说不定会写些什么。」
克莉丝照潘密拉所说的,将垃圾筒内的东西整个倒了出来,她伸手拿起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并发出小声的惊呼声。
「啊!」

艾琳•奥兰多的资料。
二十八岁,佛拉纳根一带的猎师尼可拉•奥兰多的长女。十七岁时与当时三十二岁的航海员杰克•奥兰多结婚。她以女厨师的身分一同于船上工作,何时结识巴鲁特则不得而知,两个人至少早在八年前就一同往返于南美洲。艾琳独自居住在北境山庄达修林街上的一栋公寓,约莫是在两星期前租下公寓的,推测之前应是居住在位于伦敦的巴鲁待宅邸(以上为达修林公寓的居民证词;艾琳讲话带有佛拉纳根一带的腔调因而查出过去的事情;巴鲁特似乎从未登门造访过公寓;无法得知她如何结识巴鲁特的)。

悔尔文•巴鲁特的资料
五十岁,父亲为鲁伯特•巴鲁特伯爵的次男,无爵位。鲁伯特•巴鲁特爵士的嫡长子为威廉•巴鲁特子爵,长女为爱尔里昂子爵夫人。梅尔文以优异的成绩从寄宿学校毕业后,就到世界各地旅行,十年前在南美洲种植烟草园一举成功。八年前涉嫌杀害农场主人,之后无罪开释。自此之后,每当往返于南美洲之际,艾琳必定同行。五个星期前回到伦敦;三星期 前与凡妮尔•伊修丹顿订婚。几乎在同一时期,艾琳迁居到公寓。他在伦敦没有朋友,他的资料也没有刊载在社交名人录上。巴鲁特商会连续五年都有获利。

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数据下方,有一行疑似是肯尼斯亲笔写下的文字。
艾琳•奥兰多与梅尔文•巴鲁特没有结婚。
从垃圾桶内东西的新旧程度可以分析出,这张纸应该是最近才写的。
潘密拉从克莉丝手中拿起那张纸,伊恩也从头顶上方探头看着。
「这么看来,艾琳和巴鲁特一定是在船上结识的,应该是在这十年之间;原来已经结婚的是艾琳。虽然不知道她的丈夫下落,但是已为人妇的女厨师以及身为企业家的绅士,两人就算谈恋爱也没办法结婚的。」
「可是,巴鲁特光明正大地带着艾琳四处亮相,艾琳甚至还称他为丈夫,会怀疑他们已经结婚了也是人之常情。肯尼斯先生果然针对艾琳与巴鲁特先生有没有结婚之事进行调查。」
可怜的艾琳,克莉丝心想。这么多年以来,她以夫妇的身分扶持着巴鲁特,结果巴鲁特最后选择的却是男爵千金凡妮。
克莉丝认为,艾琳根本不需要穿上暗之礼服。若她来『蔷薇色』订制礼服的话,就算是相同的感情状况,发展说不定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妳或许早点与巴鲁特爵士结婚比较好。)
克莉丝回想起肯尼斯的话。
肯尼斯先生之所以在等巴鲁特先生与凡妮结婚,是因为光订婚是无法构成重婚罪的。即使只是形式,只要凡妮小姐和巴鲁特先生结婚的话,就能提出重婚控诉,进而使婚姻无效。
但是,艾琳小姐与巴鲁特先生没有结婚,所以也不构成重婚罪,因而肯尼斯先生才会绝望地接受决斗的要求。」
「真是个笨蛋,人死了连哭的机会都没有耶。」
潘密拉深深地叹了口气,声音听来相当沉重。
「如果再见到艾琳,我希望能脱下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礼服。我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虽然她以礼服遮掩削瘦的身材;与其说是贵族的情妇,不如说是偏远地区的猎师之女因为来到大都市而变得骨瘦如柴还比较贴切。」
忽然间传来喀嗒一声,克莉丝与潘密拉闻声回过头,看见伊恩手上拿着社交名人录正打算走出房间,而门的外头有具事务所的电话。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这个时间打电话会造成接线生的困扰。」
「我因为工作的缘故已经很习惯半夜打电话了。」
「我可不认为对方也习惯喔!」
「既然这样,那么我得乘马车去一趟才行。」
伊恩一脸正经地说着。克莉丝看着他心想,这位医师只要脸上的表情愈认真,不知道为什么就愈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晨雾尚未完全消散。
丽浮山庄里最为广大的佛格森宅邸庭园,在其精心的照料之下,看起来呈现出犹如几何学的图样。宅邸四周被一条小径所环绕,还有座通往私人庭园的人造林,树林里有一座刻意仿造农村风格的水车与挤牛奶场。
佛格森爵士引以为傲的枪械陈列室就位在宅邸的地下室。夏洛克不讨厌枪械,但是因为他不打猎,所以对枪械并不算熟悉;然而就只有今天,他甚至衍生出一股厌恶感。
「这是今天决斗使用的燧发枪,请确认。」
佛格森在冷冰冰的枪械陈列室一下指令,一名似乎是负责管理枪械的黑发少年递上了一组决斗用的枪械。
前膛装填式的燧火式手枪,长度约是少年的手肘长度,圆形的枪托,枪身上没有任何的雕刻装饰,是一把实用的手枪。
「以决斗用的枪械来说,这把在各方面都相当优秀。」
佛格森爵士高兴地说着。
一行人走到树林之后,夏洛克与其余两个人拿起手枪进行确认。长度颇长,不过重量还算轻巧,是容易操作的手枪。佛格森爵士此时宣布,将由自己负责把手枪交给决斗者以及装填弹药;另外的三个人,则各自以见证人的身分,分别站在肯尼斯与巴鲁特一方,然后,最后一人站在中央负责下达决斗开始的指令。
「这由我来负责。」
夏洛克话一出口,李斯特与罗德利克随即点了点头。李斯特子爵与弟弟佛格森爵士一样,看起来像是有点神经质的中年男子,罗德利克则是一位方脸男士,他是与肯尼斯从同一 所法学院毕业的法院律师。
「我今天特地开放私人庭园。」
佛格森爵士说道。
听见传闻的人们陆续涌入树林,团团围住作为决斗场地的广场,当中也有脸上挂着笑容的女士。资产家的年轻未婚妻以及她的情夫,这样的组合让她们兴奋不已。
聚集的人群开始骚动,而决斗的两位主角身影,也从小径的远程出现。
肯尼斯看起来心力交瘁,但是表情仍旧保持平静,身穿一袭黑色西装大衣,配上红色领带与长裤,头戴一顶大礼帽。肯尼斯穿上最高贵的服装来到现场。
巴鲁特看来泰然自若,他虽然与肯尼斯一样穿上正式服装,却与他不甚合搭,反而更加突显出他目中无人的态度。
夏洛克张望树林,看见伊恩脚步急促地定向这边。伊恩的身后紧跟着克莉丝与潘密拉,但是由于伊恩的步伐较快,再加上劳动者阶级到定点就不得继续前进,只好停下脚步。而在稍微远离人群聚集之处,在不仔细看就无法察觉的地方,有件酷似爬虫类模样的暗绿色斗篷正在摆荡飞扬着。
那个婀娜多姿的女性身影是——艾琳。
她站在离围观人群稍远处,就在巴鲁特那侧的正后方,四周没有其它人,从那处应该只能看得见巴鲁特的背影。
夏洛克内心正觉得奇怪之际,佛格森爵士迅速走近他身边。
「巴鲁特爵士希望能轮流开枪。」
夏洛克转过头面向佛格森爵士。
「由枪法不高明的人先开枪,这是轮流开枪的定理。」
「巴鲁特爵士长年在海外做生意,所以用枪技术一定没有肯尼斯先生来得高明;况且,是肯尼斯先生勾引巴鲁特爵士的未婚妻,肯尼斯先生没有资格对这场决斗表示任何意见。」
轮流开枪——由巴鲁特先开枪射击!肯尼斯的胜算愈来愈小了。
夏洛克点点头,并偷偷地瞄了肯尼斯一眼,肯尼斯冷静地直望着前方,这说不定是他到目前为止最有男子气概的一次。
我将会让你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夏洛克回想起巴鲁特的话,敢如此口出狂言,夏洛克以为这就代表巴鲁特的枪法精湛,难道是他误会了吗?
不,即使是轮流开枪,即使他对任何枪械都相当拿手,但是也有可能没射中,反而被肯尼斯击中的情形。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那么自信满满地提出决斗的要求呢?
像巴鲁特那种个性的男人……不,正因为是巴鲁特那种男人,所以才会选择这么做吗?
艾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该不会……夏洛克暗自思索着,只有绅士能进行决斗,因此 才会制订所谓的有决斗资格阶级。
佛格森爵士将手枪递给肯尼斯与巴鲁特,肯尼斯彷佛已经有所觉悟地收下手枪,冷静地呼了一口气。
「背对背,向前走十二步之后,转身面向对方再往前走五步。夏洛克•哈克尼尔侯爵负责丢掷白手帕。只能开一枪,由巴鲁特爵士先开枪,有任何异议吗?」
「没有。」
「没有。」
伊恩加快脚步,像是在呼喊些什么,手还往上高举。树林中发出沙沙声,还可以看见克莉丝与潘密拉处在围观人群中。
肯尼斯与巴鲁特相互背对背,一步、一步往前进。此时,伊恩终于推开人群,朝这里冲了过来.
「夏俐!」
伊恩大叫着。夏洛克握着手帕,微微回头一望,伊恩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恐怕让淑女见到都会忍不住皱眉的模样,用尽全力冲到夏洛克的身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抓住夏洛克的手腕,并凑近夏洛克的耳边说话。
夏洛克怱地脸色大变。
「伊恩•葛洛普医师,你在做什么?现在正在进行神圣的决斗!」
佛格森爵士立刻高声斥责。
「不,这场决斗必须中止。」
夏洛克将手帕往上挥动,打断佛格森爵士的话。
「什么?」
「什么?」
「决斗中止!」
夏洛克朗声高呼。几位见证人流露出紧张的神色,肯尼斯与巴鲁特看着夏洛克,夏洛克高举双手走向广场的中央,直直地瞪视巴鲁特。
「这个男人没有决斗的资格。没错吧,梅尔文•巴鲁特!不,这个时候,我应该称呼你为船员杰克•奥兰多比较贴切吧。」
「杰克•奥兰多——?」
人们听见了陌生的名字,广场周围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夏洛克走进广场,可以看见克莉丝与潘密拉在远处,耳边还回绕着伊恩刚才低声告诉自己的话。
「梅尔文•巴鲁特这个人并不存在,他早在十年前发生船难时意外身亡了。而那个男人原是佛拉纳根一带的农夫,也就是贫困的船员杰克•奥兰多。」
为了见证这场决斗而留下来的三人,聚集一起并围住伊恩了解情形。
肯尼斯似乎尚未了解现在的状况,因而呆愣在原地。巴鲁特则面红耳赤地挥舞着手中的枪枝。
「怎、怎、怎么可能?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贵族?」
「我朋友的朋友之中,有人认识爱尔里昂子爵夫人。」
伊恩不知为何露出一脸内疚的表情说道。
「她告诉我关于她的外甥的事情,他在十年前就已经行踪不明了。因为受到众人的排挤,所以在双亲过世后,大家都对他不闻不问,唯一确定的是,梅尔文•巴鲁特是一位高个子、黑眼睛的男性。」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叫做杰克的人,眼睛的颜色只是她记错了。
夏洛克使力抓住巴鲁特的手臂,强迫他抬起头;佛格森爵士以像是在看毛毛虫的鄙夷眼神看着巴鲁特。
「那么就到杰克•奥兰多的老家,让他们指认你的脸吧。你几乎不待在伦敦的原因,急着安排与男爵家婚事的原因!以及你处心积虑想杀掉肯尼斯的原因,我都已经知道了。」
「是你暗中指使他的吗……」
巴鲁特看向肯尼斯,双眼充满恨意地瞪视着他,然而他看见肯尼斯一脸错愕的表情,巴鲁特便转而四处东张西望。
「……难道是艾琳吗?」
巴鲁特茫然地脱口而出,眼睛布满血丝。
「是那个女人吗?那个女人,那个到现在还叫我丈夫、熟知我过去事情的女人泄露出来的吗?在那个贵族落海死亡的时候,明明是那个女人怂恿我对调身分的——我早该先杀掉那个女人的!」
「他没有决斗的资格。竟然会有这种事,我还一直以为他是绅士,而一直买他的农园所出产的香烟!」
继佛格森爵士之后,李斯特子爵也忿忿地说道:
「这是对我们,也是对肯尼斯先生最大的侮辱,你比杀人凶手还不如! 」
佛格森火冒三丈地大步走来,打算从巴鲁特手上拿回手枪,巴鲁特开始抵抗,两人互相推挤拉扯。
夏洛克走近肯尼斯的身旁。
肯尼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径地注视着夏洛克,稍早脸上的精悍表情完全不复见,脸色不再紧绷。夏洛克伸出手,肯尼斯沉默地将手枪交给他。
「原来……原来是这样,艾琳的丈夫……杰克•奥兰多原来就是巴鲁特吗……我完全没有察觉到……」
「不过为了绅士的荣誉,进行决斗说不定比较好。」
「打从决定要进行决斗以来,我就抱着必胜的决心。」
肯尼斯无力地笑了,阴霾一扫而空的脸孔,今天首次出现了酒窝。
树林间有个淡粉红色身影,那是凡妮。
凡妮倚靠在树木旁,睁大双眼看着肯尼斯,诺拉站在她身后。肯尼斯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深深凝视着凡妮。
肯尼斯慢条斯理地摘下帽子,以夸张的动作鞠躬行礼。
即使从远处,也可以清楚看见那斗大的泪珠从凡妮的眼眸中滚落。肯尼斯的脸上随即展开笑容。
夏洛克终于松了一口气,环顾现场搞不清状况而吵闹的群众,他的目光四处游栘,寻找那深蓝色礼服的身影。
之后,他发现有名女性在距离数英尺远之处,她有双酷似爬虫类的双眼。夏洛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手持物平稳地向前举起……竟然是对准这个方向的手枪!
「住手!」
「去死吧!巴鲁特。」
夏洛克看见艾琳扣下板机的瞬间,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立刻从旁跃过,并张开双臂挡在巴鲁特面前。
「这真是太惊人了,那个男人竟然只是个船员。」
潘密拉待在树林里看着伊恩冲去找夏洛克,中止这场决斗。团团围住广场的人们,尤其是贵族,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
「就算他会变成杀人凶手也无法阻止的决斗,却只因为他不是绅士这个理由,就轻而易举地中止了……」
克莉丝用复杂的心情望着群众,此时——视线突然停住。
有一位黑发的女人站在人群之中。
她虽然戴着阔边女帽,但是克莉丝认得那朱红的双唇,以及纤细、美丽又有种稚气末脱的身影。
是艾丽斯。
还有站在她身边的艾琳。
艾琳双手举着枪,枪口直直地瞄准广场中央。
艾丽斯戴着阔边女帽转过头,见到克莉丝后便停住,好像说了什么。仔细看吧——她是这么说吗?
艾琳的枪口停在肯尼斯身上,之后毫不犹豫地转向,她的目标是巴鲁特。
「啊!不行,住手!」
克莉斯发出微弱的悲鸣。
「住手!」
然而,为时已晚。此时,一道枪响划过广场!
枪声响起。
夏洛克顿时感觉到左肩一阵灼热的剧痛,全身顿时软弱无力。他按着肩膀,双膝重重地跌跪在地上,在毫无防备之下,夏洛克的脸颊直接撞向坚硬的地面。
「夏俐!」
群众的哀叫声以及耳边响起男人们仓皇的脚步声。
有人中弹了——
「夏俐!夏俐!」
夏洛克听见肯尼斯的吼叫,脑海中浮现出混乱的影像。我中弹了,谁开的枪?是艾琳开的枪,那个难以捉摸的女人。
原来她的枪技如此出神入化。从一开始,这场决斗就是一出闹剧。原来,艾琳打算在巴鲁特开枪的时候,也同时射向肯尼斯。这一切都是巴鲁特暗中策划好的,他完全没有一丝绅士该有的风范,谁也没想到——他果然只是个暴发户船员。
谁快把那个女人逮住!那个女人既深爱也憎恨着巴鲁特,她真正想要射杀的并非肯尼斯,而是巴鲁特。克莉丝明明已经说过,她选择了黑暗而非爱情!
「没事的,你不需要担心其它事。」
温柔的声音从上方落下,肩膀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身体被翻转成仰躺的姿势,身上的西装大衣也被脱下,夏洛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伊恩——不论何时,最坚强又冷静的人总是他。
坚强又冷静……还是说,来的人并不是伊恩?而是那位深蓝色礼服的娇小少女呢?
克莉丝,克莉丝——在失去意识前的短短数秒间,夏洛克强烈地期盼那位特别又可爱的人,来到我的身旁吧。
那一瞬间,潘密拉紧搂住克莉丝,克莉丝的脑袋发颤地摇晃着,她的帽子被吹走,在空中飞舞。倒在地上的人既不是肯尼斯,也不是巴鲁特,而是那位完美的青年贵族——夏洛克•哈克尼尔。
开枪的艾琳被周围的人逮住,手枪被夺走。艾琳全身瘫软,任由众人摆布,另外还有一位戴着阔边女帽的黑发女子,从艾琳的身旁快步离开。
潘密拉担心克莉丝会因此而昏厥,而夏洛克则仰躺在地上,伊恩脱下他身上的大衣处理伤口,看起来似乎是被击中肩膀了;凡妮被诺拉搀扶着,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不久,担架被运送到此处。
「不要紧的,克莉丝,夏洛克平安无事喔。」
潘密拉悄悄地对克莉丝轻声说道。
「不要紧的……他不会死的,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死。」
克莉丝注视着潘密拉的脸庞,她并没有昏过去,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红润。
而现场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男人蛮横的声音说着,你们快点离开这里,私人庭园即将要关闭了。
克莉丝站在山丘上,四周没有任何人。
潘密拉到大街上找马车搭载的期间,克莉丝向她表示要待在这里等她。
夏洛克得救了。
克莉丝细细咀嚼着这句话。
被抬上担架运回宅邸的夏洛克,虽然没有看她一眼,但是克莉丝随后马上被告知他中枪的部位是在肩膀,好像只是暂时失去意识。
夏洛克得救了。
太好了。
当时认为夏洛克死亡的瞬间,克莉丝的心顿时形成一个大洞。冷冽的风不断从洞口吹入,克莉丝全身颤抖个不停,她好害怕,眼泪就要落下般地害怕、煎熬,内心痛苦难当。
克莉丝抬头望向天空,早晨的薄雾消散,天空清澈湛蓝。这时忽然刮起一阵强风,将系在克莉丝松乱辫子上的缎带吹开。
夏洛克还活着。
随风飘扬的发丝与树木的叶子合为一体,合奏出沙沙声响。在逐渐温暖的阳光下,深蓝色礼服的裙襬飘舞翻飞,全身感到舒畅不已。
深藏在内心的这份情感究竟为何,克莉丝如今终于明白了。
「我喜欢你。」
克莉丝喃喃自语着。
「我喜欢你!」
克莉丝闭上双眼。为了充分感受那白灿灿的阳光,她张开双臂;而紧闭的瞳孔深处,一层从未见过的蔷薇色渲染开来。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8:23 编辑 ]


尾声


叽的一声,『蔷薇色』的大门打开。
「欢迎光临——啊,是伊恩医师。」
潘密拉坐在收银台前的矮凳上翻阅着最新一期的『英国女性时尚』,她一看见眼前的男人,声音随即一沉;而坐在长椅上制作布料样本的克莉丝则抬起头。
「夏洛克先生的伤势好转了吗?」
克莉丝羞怯地问道。
「只是擦伤而已,安静休养就没有问题了。不过本人一直吵着想出门,等伤势痊愈后,他说要庆祝肯尼斯不用进行不名誉的决斗以及凡妮尔小姐解除婚约一事,到时候说不定会正好变成两人发表订婚的大喜之日。」
克莉丝微微一笑,潘密拉也将杂志阖上,下意识地露出微笑。
「话说回来,听说艾琳小姐的枪法一流,连警察也很惊讶呢!与巴鲁特……与杰克相关的事件,好像还会出现新的内幕。」
「杰克•奥兰多就是失算在艾琳憎恨自己这点吧。」
潘密拉为了前去倒茶而离开矮凳,起身时并这么说道。
「艾琳的行为很古怪,一会儿恐吓凡妮,一会儿又说要订制恋之礼服,还对我暗示重婚的事情,又故意让肯尼斯看见自己……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其实,她反而因为被逮捕而松了一口气吧。」
「杰克声称一开始指示自己对调身分的是艾琳,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是杰克在利用艾琳。毕竟,艾琳从十七岁就嫁给了三十二岁的杰克,始终都待在外国或船上,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杰克。」
「虽然杰克实际上不是五十岁,而是四十二岁,但是从脸型来看,年轻时应该是个英俊的男子吧。艾琳一直以来都对杰克言听计从,所以大概无法想象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
克莉丝一面收拾着布料样本,一面用沉静的语气说道。
「即使如此,她到最后居然想要杀死自己的丈夫,女性真是可怕。杰克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料到她会背叛自己。」
「那是他的不对,不管凡妮也好,艾琳也好,没有女性会百依百顺。小看女性就会遭遇到这种下场。」
「原来如此,妳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什么?」
潘密拉停下走向厨房的脚步,杏眼圆睁。克莉丝收拾好布料样本后,从长椅站起身。
「潘密拉,妳坐下,偶尔也换我去泡茶。」
「哎呀,没关系啦。」
潘密拉一在长椅上坐下后,伊恩便踌躇犹豫了好一会儿,并且意味不明地从前襟拿出手帕后,忽然又像下定决心似地说出想讲的话。
「其实,我今天来这里不光只是要报告这些事情而已,我想听听看妳的意见,是关于箭的事情。」
「——箭?」
「虽然我看起来是这副模样,但我还是单身喔。」
潘密拉目不转睛地看着伊恩,他的眼镜下有双清澈的眼眸,不过仍是让人无法猜透他究竟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要命中标的必须要先有箭,女性对男性射箭时,箭是礼服;可是,若这样看来,男性要对女性射箭时,究竟该使用什么才好呢?」
「……这种问题,你要自己思考吧?」
潘密拉干脆地回答。
「咦!可是……妳的意思是……」
「女性与男性是不一样的,若是那种处处配合女性喜好的男性,对于女性而言,是相当枯燥乏味的。」
伊恩低着头,肩膀下垂。
虽然似乎还有其它话要说,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潘密拉不禁觉得捉弄这位医师相当有趣,到律师事务所的行动力与现在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克莉丝推着餐车过来,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红茶香气以及水果塔的味道。潘密拉若无其事地对正感到不知所措的伊恩说:
「伊恩医师,你喜欢吃甜食吗?我最喜欢津津有味地品尝甜食的男性了。」
「喜欢,我当然喜欢!不是……呃……没错,我最喜欢了! 」
克莉丝注视着潘密拉,潘密拉看见伊恩毫不在意眼镜镜片因红茶的热气泛起白雾,只是全心全意地品尝着水果塔,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后记


大家好,我是青木。
是『维多利亚蔷薇色』系列的第三集,本作品是一集完结的单元剧形式,欢迎第一次购买的读者从此集开始阅读。故事的舞台位于英国,是裁缝屋女孩的故事。
现在迈入不需要冷气和暖气的季节。
在着手开始写这本书之前,我在庭园种植了蔷薇,昨天第一朵粉红色蔷薇终于绽放。一开始只有长出几株枝芽而已,真不可思议,我 现在的心情仿佛疼爱孩子的母亲,只希望蔷薇能够平安无事地生长下去。
同时,在搬家过后几个月,我已经放弃将室内布置成英式风格了。比起瓦楞纸箱,收纳取向的机能性家具比较符合我的需求,所以我打算过一阵子再出门采购家具与服饰。
我虽然一直很想出门大肆采购,不过工作期间不论想做什么,自己都会在内心猛踩煞车,规定自己在小说写完之前一律禁止,连生活必需品我都没有买。
写完小说过一阵子后,物欲自然会平缓下来,但是在刚写完时,正是欲望最为高涨的时期。前几天,刚好出去与朋友小聚,我看见展示在店面外头的粉红色荷叶边洋装,便喃喃自语地说出「啊,这种款式真不错。」之后,「妳怎么了吗……」朋友着实吓了一大跳。嗯……真的那么意外吗?虽然过去不穿粉红色的衣服(最近开始会穿了),可是我从以前开始就是只要看到有可爱图案的布料,心情就会雀跃不已的人。
本系列的续作预定在秋天出版,我也希望尽可能在书中呈现出季节感。由于社交季将结束,裁缝屋说不定会稍微变得比较空闲。我也想让这次没出现的莉儿出场,这次我一定要写篇开朗的故事……应该吧。有光亮的地方就有影子,所以我也想好好地描写关于暗之礼服的故事,不过故事究竟会如何发展,一切都掌握在主角身上。
提到开朗的故事,在Cobalt杂志八月号里有刊载一篇名叫『黄色の花の法则』的短篇故事,有机会的话,请务必阅读看看,那是一篇关于中产阶级少女的故事。
我调查了许多资料后发现,在这个时代,小有财产的中产阶级说不定是过得最多采多姿的一群。
而对于负责绘制插画的秋老师,虽然提过很多遍,然而她十分具有神韵的插图真的是让这本书更加吸引人。小说中用再多文字也无法好好表现出来的表情,却可以藉由图片一目暸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深感佩服。
这一次的男性来宾或许无法令读者感到赏心悦目,但是希望大家能够爱护蓓蕾初绽的凡妮尔小姐。
最后,希望之后能再度与您相见。




OO六年 五月

青木 佑子





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均无关系。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18:26 编辑 ]




表提了,买第三卷的时候,都等了一个多月,汗,海关那边卡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第4卷,好想看



TXT已经发到下载区了,亲可以去下了哈


回上面的各位,因为太爱这部小说了,正好自己有扫描仪的说,所以我就。。。。。

继续等台版6月的第4集出版ing。。。。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6-2 23:30 编辑 ]




已经放出了哦,在下载区,亲可以去找找,我昨天就放了




俺定的第4集正在台湾到大陆的路上,下周应该到手的说,如果没人录入的话,第4集继续的说。。。。

囧啊,这本小说台湾青文说赚不了钱,都是在亏本,晕啊,希望青文不要烂尾,还有出书的速度很囧,慢啊,日本那边都13集了,唉,哪位有爱人士愿意翻译日文原版的就好了,让俺提供扫图俺都愿意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7-13 13:03 编辑 ]


最新消息,书已经到手,俺准备开工了,大家等着吧....

[ 本帖最后由 sumeily 于 2008-7-14 18: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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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7

  •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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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yanjiewei 伯爵
thank you very much LZ

14 年前 0 回復

everyday830 平民
这部自己最期待的还是看男女主角间的互动吧
对礼服描写的也很精细呢
感谢大大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finus 平民
刚刚一口气看完了3及4,这本很精彩呢!特别是决斗那部分,而夏及克的互动也很赞哪!

16 年前 0 回復

nba66245337 勳爵
哦,西洋风格的呢,看图后觉得女主角很唯美呢

16 年前 0 回復

yu011 勳爵
看到出了第四我才发觉到还没看第三赶紧跑来看了。
两位男女主角浑沌依然真为他们担心呀~~不过在这卷中的确是有了新的发展,两位在面临生死的瞬间同时都想念着对方这一点应该会让他们看清自己心中的感情吧。
“我喜欢你!”这是多么奇妙的言语呀,就像魔法一样带给人们力量,凡妮尔小姐也是为了这个而鼓起勇气,但愿克莉丝也能勇敢地面对。
说起伊恩医师平时不修边幅处事冷静的人竟然也这么可爱的一面,真不得不说是爱情的魔力,不过面对的是潘密拉的话伊恩医师真是前途多难了。

16 年前 0 回復

雏屋泽 騎士
克莉斯和夏洛特的恋情终于有点希望了~
不过夏洛特碍于自己的身份,克莉斯碍于自己的想法
加上ALICE的从中阻挠
想要真正走到一起还很困难啊~

16 年前 0 回復

莲幽L 騎士
羡慕肯尼斯和凡妮之间的爱情,也为艾琳感到可悲。
克里斯和夏洛特之间的爱情终于要茁壮成长了,呵呵,等得好辛苦哦~~~
另外,看来伊恩(恩,很有影子皇帝的架势)对我们的潘米拉有好感哪~~~
楼主辛苦,赶紧看第四本。呵呵,真是美味的故事。

16 年前 0 回復

hitsuki 平民
'原帖由 sumeily 于 2008-7-13 13:00 发表 俺定的第4集正在台湾到大陆的路上,下周应该到手的说,如果没人录入的话,第4集继续的说。。。。 囧啊,这本小说台湾青文说赚不了钱,都是在亏本,晕啊,希望青文不要烂尾,还有出书的 ... '



台湾青文已经声明不会烂尾
不过因为亏本的关系所以出版速度大概也不会加快
所以有能力的人們就只能用行动支持這部作品了

我也打算省个几天的餐钱来买这套书了!

[ 本帖最后由 hitsuki 于 2008-7-14 22:34 编辑 ]

16 年前 0 回復

小呆 騎士
看完了~~期待下一本的说 
各位录入的朋友加油啊~~
支持你们啊~~

16 年前 0 回復

xelloss646 公爵
4也快有了么 
其实这套书我是想录的…但是没扫图啊…(其实1、2有人提供扫图已经很不可思议了…3我还以为看不到了呢T T)
这套书在亏钱么…汗…不要烂尾啊……有的书烂了不怕,大不了看日版,这套书网上没日版扫图啊

16 年前 0 回復

ludoca 勳爵
纯爱故事么?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小霜人 子爵
奥奥奥!!!太好了,感谢一个~
蛮喜欢这个书的味道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华丽与女主角淡淡朴素风格的混合~
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fanstyxx 騎士
好东西啊感谢楼主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且待琴终 王爵
LZ自录和手打辛苦了~ 看来是这方面的全才啊

16 年前 0 回復

youyinganliu1 子爵
自录有爱,这是一定要支持的。

16 年前 0 回復

sfcsfc1231 伯爵
这系列的感觉还不错,感谢分享

16 年前 0 回復

m01284 騎士
呼,
一口氣閱讀完畢,
總覺得有種一猶未盡的感覺,
克麗絲總算發現自己的心情了!!

16 年前 0 回復

zx96969966 勳爵
这两个人终于有所进展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16 年前 0 回復

xelloss646 公爵
哦哦哦~
LZ真是好人> <
这部的1、2我都有录,可是3没人扫TAT……我是很想录的……
期待4~~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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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eily 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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