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F文库] [自翻][川口士]魔弹之王与战姬6 (4/26润色完成、放出下载)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3-4-26 00:41 编辑


魔弹之王与战姬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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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口士
插图:よし☆ヲ
翻译:katuki
润色:范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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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魔弹没有插图、目测因为よし☆ヲ老师还没康复、而且上次抱怨太多所以这次连代画的老师都没有、所以不要问我拿插图、而且也不要在我这里抱怨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3-4-5 00:52 编辑


第一章 密使







  干燥的微风吹拂着山脊,一头雄鹿悠然漫步其上。
  它的身躯比普通的鹿要大一圈以上,脑袋上唯独右角特别长,十分诡异。这副狰狞的外观再配上它那巨大的身躯,略带怪物之感。
  事实上在山脚下的村民眼中,这头鹿的确是能让人真切感到恐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鹿便堂而皇之地现身于村中,肆意践踏农田并咬坏作物,随后消失在山里。
  有村民拿起农具追它,反而被它用角刺到,受了重伤。
  弓术高明的猎人们成群结队进入山中猎捕,经过三天三夜跋涉也未能将其缉拿归案。
  这头雄鹿的嗅觉和耐力非同寻常,还能辨识出每个陷阱。而每当有人接近,它更是能毫不犹豫地轻松跳过断崖、跳上岩堆,又或是顺着斜坡滑下,然后悠闲地逃走。
  然而如今,有一位年轻人正端起弓箭,瞄着这头雄鹿。
  小伙子看起来二十岁不到,虽然身材普普通通,但看他衣袖中伸出的手臂就能得知此人饱经锻炼。暗红的头发下方是一张刻着坚毅表情的面庞,正以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这头雄鹿。
  年轻人藏身的岩堆距离山脊上的牡鹿大概有三百阿尔辛(约三百米),并不在弓箭射程之内。
  即便是老练的猎人见到此副情景,也会摇头说:必须得再靠近六七十步。更何况这位年轻人还不得不仰射。
  此时扬起一阵清风,掠过斜坡自山脊拂向岩堆。多亏了这风,这头鹿没能察觉他的存在。不过要是没能射中就全都白搭了。
  然而年轻人并未露出丝毫不安。他沉静如水,淡定地拉弓上弦,好似经历过千百次的重复。
  吹拂而下的风,一瞬间沉寂了。仿佛预知到这个时机一般,年轻人自然地松开了上弦的手指,动作如同浑然天成。
  弓箭划过一道弧线,如同被吸过去一般射中了雄鹿的脖颈。
  雄鹿并没有发出悲鸣声,而是突然转身,朝着相反于年轻人藏身之处的方向跑了下去。年轻人这才第一次露出些微讶色。
  「长那么大个子还真不是盖的。」
  年轻人离开藏身的岩堆,立刻再搭上一支箭跑上斜坡。这支箭并非瞄准牡鹿,而是为了防止出现不测事态。对年轻人而言,刚才射中雄鹿就几乎算是完成了本次狩猎。
  啪嗒啪嗒,宛如摇扇般的拍翅声传入年轻人耳中。与此同时,一个和肥猫大小相近的黑影掠过年轻人身旁。
  这并非猫,而是龙。它有着近似于蜥蜴的体格,头部长角,牙齿粗大而锐利,翅膀不禁让人联想到蝙蝠,而鳞片则是铜一般的青绿色。
  这只龙自由自在地翱翔天际,似乎完全不把作为同伴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如果此处地势平坦,年轻人倒还能立刻赶上,然而他脚下却是斜面丛生且寸步难行的岩堆。年轻人只得苦笑一声,目送龙的身影先走一步。
  年轻人平气稳息,登上山脊。随后他便不由得瞠目结舌。
  年轻人藏身之处是岩石丛生的荒地,可是越过山脊,另一边却是茂密宽阔郁郁葱葱的森林。
  ——虽说不觉得找不到那鹿……但看来得费一番功夫了。
  虽然心生懒意,可也不能就此下山。仅凭空口白牙的一句“我干掉了那个祸害”,无法彻底打消村民的不安。
  ——况且还得找到鲁尼埃。
  指的是那头把自己丢在一旁独自飞走的龙。既然不在视野之内,就说明它应该是追着雄鹿飞进了森林之中。值得庆幸的是不用担心它会遭到野兽袭击,尽管鲁尼埃尚还幼小,但毕竟是头龙。
  年轻人走下斜坡,谨慎地踏进树丛。因为也许有蛇潜藏于其中,衣服也有可能会被树枝挂住。
  年轻人走出树丛,来到苍郁的森林当中,随后冰冷的空气就席卷了全身。树枝遮天蔽日,光线暗淡下来,还有几棵树沿着斜坡生长。丛生的杂草掩住了树根,没有什么比这种森林更难走的了。
  当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前进时,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传入耳中。年轻人停止前进,鲁尼埃自幽暗的树林深处出现在他面前。有着一身青绿色鳞片的幼龙确认了年轻人的身影后,在空中灵巧地转了个弯,再次飞入树林。年轻人急忙跟上幼龙。
  走出十多步后,只见雄鹿倒在前方,早已气绝身亡,脖子上流下的血液弄脏了毛皮。
  即便如此,年轻人仍未松懈。有的野兽,你以为它已经毙命,结果它却使出最后的力气站起身来狂性大发,然后用角或爪子将猎人打倒,这种教训可是历历在目。
  而且考虑到此处到山脊的距离,也没法肯定不会有其它野兽闻到这头雄鹿的血腥味赶来。
  不过鲁尼埃却疾驰而去,仿佛对这位年轻人的过分谨慎不屑一顾。它落在猎物身上,将脸转向年轻人,如同催促他一般。
  年轻人苦笑一声,依然没有匆忙赶去。他慢慢地接近,在确认周围没有其它野兽后,收起架好的弓箭,然后在雄鹿面前蹲下。
  「干得漂亮,鲁尼埃。」
  年轻人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微笑。

  年轻人的名字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亲近之人都唤他作泰格勒,今年将满十七。
  自从离开故乡阿尔萨斯,在邻国吉斯塔托的莱特梅利兹生活,已经过了半年。


  泰格勒心道,如果可能,还真想把这鹿的尸体搬下山去。但由于雄鹿的体型和重量超出预想,他便干脆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绑住雄鹿的蹄子,将其吊在附近的树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开始了分解工作。
  鲁尼埃这回老老实实地待在了泰格勒脚旁,但它似乎是迫不及待要享用年轻人丢在一旁的内脏。
  「能拿回去的估计就只剩毛皮了……」
  作为击毙雄鹿的证据,先得把硕大的鹿角带回去,这副行李可不算小。骨头,还有鹿肉和内脏之类的,除去当场要吃掉的部分其余看来也只能放弃。
  正当泰格勒思考应该如何剥下毛皮之时,鲁尼埃用沾了血和内脏的脸蹭着他的裤子,意思是再多给我来点。低头看看弄脏的裤腿,泰格勒一边微微叹气,一边拿短剑随便切了些肉扔给鲁尼埃。
  雄鹿分解完毕后,夕阳已然西斜。由于鹿角太过庞大,切下它花了不少时间。
  泰格勒用稻草绳将内侧还残留些许肉脂的毛皮捆圆,放进背袋中。用水壶中的水把手洗净,然后便生起了火。
  随后他又在地面挖了个坑,将切得块块大小不一的鹿尸埋好。而鲁尼埃吃饱后就在营火旁边睡起了觉。
  半年前——春意盎然之时,泰格勒来到了莱特梅利兹。话虽如此,相比于泰格勒的故国布鲁奈,吉斯塔托的春天来得较晚,草原上飘荡的空气依旧带着寒意。
  群山上积雪将融时,泰格勒才开始踏入莱特梅利兹的深山中。我希望亲自用眼睛和手脚了解开始新生活的地方,虽然这个表面理由一本正经,不过其实只是想尽早去未知环境中狩猎而已。
  虽然泰格勒在身为俘虏困于公宫之时就已经时不时地和这头龙打交道,却从来没得到过它的中意。如今作为客卿开始在公宫生活,这点依旧如故。这头龙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侍女蒂塔。
  不过在泰格勒要去狩猎的时候,鲁尼埃总是赖在泰格勒身边,或者坐在泰格勒要乘的马后背上,硬是要他带自己同行。
  关于这件事,身为饲主的银发战姬如何回答呢。
  「这个被石墙包围的小天地中,这家伙应该也很无聊。如果你不介意,能否带它同往?」
  她还开玩笑说,别让它野生化了啊。
  在她抚摸幼龙时的溺爱表情中,略微流露出不能让龙在空中自由飞翔的歉意。她自己也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生活的人。
  艾伦用这种表情求他,泰格勒也无法回绝。而且他的表面说法是去熟悉莱特梅利兹的地理情况,而非外出打猎。
  于是泰格勒便带上了它。然而鲁尼埃却展示出超越泰格勒想象的战友风范,比如这次狩猎雄鹿。
  不过除了打猎之外,鲁尼埃绝不会显露出这般态度。恐怕这回下山后,它依旧会把泰格勒当作路边的小石子。
  对于这种关系,泰格勒多少觉得遗憾,却也没打算有所改变。对方是人类也就罢了,可对方就算幼小也还是头龙。说起来,他都不清楚它为什么要跟着他打猎。还是先保持距离吧。
  泰格勒饱餐一顿鹿肉,望着营火旁睡觉的鲁尼埃回想起直至今日的往事。


  阿尔萨斯位于布鲁奈王国东北。在那片土地上,泰格勒生作了沃鲁恩伯爵家的儿子。十四岁时父亲病故,他继承了伯爵家的小小领地,背负起布鲁奈底层贵族的名号一直活到现在。
  泰格勒人生的转折点,是去年夏天结束时发生的一场战争。
  围绕国境附近河流的使用权,布鲁奈王国和吉斯塔托王国在迪南特发生了冲突。泰格勒也率领数百名士兵参加了这场战争,然而布鲁奈军却遭遇奇袭大败。
  在战场上,泰格勒发现了吉斯塔托军的总指挥官,吉斯塔托王国仅有七人的战姬之一。她是拥有『银闪风姬』『剑之舞姬』称号的银发战姬,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泰格勒打算将其射于马下,却未能成功。然而艾伦对他出神入化的弓技十分感兴趣,便把他抓来作了俘虏。
  后来,布鲁奈王国的大贵族泰纳尔迪耶公爵和冈隆公爵的对立日趋白热化。在此背景下,泰格勒的故乡阿尔萨斯被卷入战争中。
  泰格勒通过从父辈起就一直侍奉沃鲁恩伯爵家的巴特朗那里得知此事,向艾伦借兵后回到了阿尔萨斯。
  经过多番殊死斗争,泰格勒终于成功消灭了泰纳尔迪耶公爵,可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美收场。
  泰格勒夺回了短暂的和平,却仍旧是艾伦的俘虏,而且她也没有释放他的意思。
  接替已故布鲁奈国王成为新一代统治者的蕾琪女王虽与艾伦有过一番交涉,却依旧达成约定,规定泰格勒必须作为客卿在莱特梅利兹生活三年后才得归还,这已经是尽到最大努力了。
  于是泰格勒与布鲁奈的人们告别,约好三年后再见,然后便越过国境踏上吉斯塔托的土地。从布鲁奈带过来的只有自幼便侍奉在身边的蒂塔。
  自那时起历经半年,迟来的春天匆匆而过,夏日亦行将结束。因为吉斯塔托的夏天比布鲁奈要短,所以泰格勒对这番回忆有着更深刻的感触。
  虽然有所料想,也做好了一定心理准备,但他在莱特梅利兹的生活并不轻松。
  他必须学习吉斯塔托的语言、文字和风俗,对他感兴趣的王国要人也络绎不绝。虽然大多不是本人直接来访,而是派遣部下会面,但泰格勒依旧还是要与这些人打交道。
  泰格勒的失态不仅会给他自己,也许还会给赐予他落脚处的艾伦脸上抹黑。而且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失败。
  还有,担任艾伦副官的莉姆——莉姆艾利莎,几乎每天都会给泰格勒留下繁重的作业,内容既有政治也有军事,而且政治也是由内政到外政多方交杂。她还频繁地叫他帮忙处理自己的工作。
  泰格勒有时也会抱怨,但还是拼命赶上进度。自己总有一天会回到阿尔萨斯,为了更好地发展故乡,必须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他是这么想的。
  而且莉姆也不只是严厉,有时冠以视察或巡检的名目,也会给泰格勒一定自由时间。
  终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泰格勒用泥土扑灭营火,然后背起行李,右手拿上鹿角,左手拿起弓便启程了。鲁尼埃一如既往,无言地啪嗒啪嗒飞在他身旁。
  午后,泰格勒抵达了山脚的村落,然后向村民展示鹿角和毛皮,好让他们放心。村民们欢声震天,但在村中也有猎人瞪大眼睛表示震惊。
  「居然……已经干掉了吗」
  比如身为猎人领头人的村长,说出这句话后就无语了。
  泰格勒在三天前早上进山,无人陪同。起初村里的人打算让猎人给他带路,可是他却拒绝了。
  「区区一只鹿,我一个人也能应付。」
  站在村中眺望山脚,泰格勒如此向村长回答道。
  「而且人越多越容易被它发现动静和气味。」
  泰格勒绝非盲目自信。虽然他拒绝了村长的建议,但还是详细地询问过山里的情况。不光是村长,他还走访了其它猎人。
  看到他信心满满,村长虽然暗中佩服道不愧是公宫的骑士大人,但依然觉得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不怎么可靠。
  然而泰格勒孤身深入山中,漂亮地击毙了雄鹿凯旋而归。当初村长他们六人一起上,花了五天还是让这头鹿逃走了。
  泰格勒没有夸耀自己的狩猎水平,借了村长家一个房间便早早入睡了。再次醒来时,天空依然暗淡,要称作早晨还太早,就连要下地干活的人也才刚刚起床。
  泰格勒叫醒村长,说道「不好意思这么早就叫你起来」,然后便向他告辞。村长顿时睡意全无,露出惊讶中略带沮丧的神色,向泰格勒拜托道。
  「要是骑士大人方便,请务必在本村中再留一天,村里的人也想听听您是如何击毙那头雄鹿的。我们将为您备好微薄宴席。」
  泰格勒对村长表示感谢,礼貌地拒绝了邀请,静静地离开了村庄。
  在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下,泰格勒骑着从公宫的马在道路上奔驰。不只是泰格勒,连鲁尼埃都乘上了马,所以速度不是很快。
  「真可惜,明明我也没什么急事啊……」
  泰格勒眺望天际,自言自语着。他说的是村长的邀请。
  如果是在自己治下的阿尔萨斯,泰格勒定会接受村长的邀请在村中再留一晚。此时没有这么做是为艾伦着想。
  自己留在一个小村庄里多玩一会,她本人倒是不会说什么,可她的部下一定会产生其它想法,尤其是对泰格勒抱有反感之人。有人批评自己倒无所谓,但他不希望矛头指向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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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时,泰格勒回到了公都。他没有经过车水马龙的商业区,而是乘马沿着宫廷人士专用的小道前往公宫。毕竟还带着鲁尼埃,这副样子穿过商业区必然非常显眼。
  「泰格勒大人!」
  通过公宫的城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年轻人的名字。泰格勒和鲁尼埃都反应了过来,幼龙离开马背啪嗒啪嗒飞了过去。
  抬眼望去,一位栗色头发扎后脑的少女正向这边小跑而来。身着黑色长袖的少女笑魇如花,长及脚下的裙子上盖着白色的围裙,一副侍女打扮。泰格勒也回以笑容。
  「我回来了,蒂塔。」
  少女——蒂塔接住鲁尼埃后,抱着它走到泰格勒面前。幼龙收起双翼,老实地待在她的怀抱中。
  「欢迎回来,泰格勒大人。」
  「没问题吧?如果觉得重,不用非得抱着它。」
  「非常感谢。不过鲁尼埃没有看上去那么重,虽说衣服会被弄脏不太好。」
  蒂塔如此说道。然而她却毫无困惑之色,而是像哄小孩那般轻抚鲁尼埃的脑袋。
  出身于阿尔萨斯,从十一岁开始就作为侍女侍奉泰格勒左右的的蒂塔,如今已年方二八。她不再像在阿尔萨斯时一样扎起双马尾,而是改为单马尾辫。泰格勒也觉得现在的发型很适合她。
  半年前泰格勒决定要在莱特梅利兹生活时,蒂塔毅然决然地要求跟随他,泰格勒同样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旁。艾伦微笑着应允了这一要求。
  然而亲妹妹一般的侍女能否适应新的环境,泰格勒还是有所担忧,不过万幸这只是杞人忧天而已。在这里生活还没几天,蒂塔就已经和几位侍女和女官打成一片,而且得到了她们的喜爱。
  「虽说你就已经器量非凡,可蒂塔也不落你后,真是天上掉馅饼。」
  谈及此事,艾伦苦笑着对泰格勒如此说道。泰格勒听后也松了一口气。
  「对了,泰格勒大人,艾丽奥诺拉大人和莉姆小姐似乎有要事找你。」
  「要事?找我?」
  蒂塔似乎想起了什么,这样说道。下了马的泰格勒听后表示不解。自己才刚回来,招呼都没打呢。栗发的侍女此时微微点头。
  「是的。她昨天跟我交代,泰格勒大人回来后就这么跟他说。」
  泰格勒听明白了,同时也感到不可思议。既然他已经回来,先去艾伦那里报道是自然而然的。如此专程交代,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是不是想告诉泰格勒大人不要绕远道跑到别处去呢?」
  看着泰格勒沉思的表情,蒂塔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说道。她八成不是真心那么想的,而是想要缓解少爷我的紧张。泰格勒如此理解道,轻轻抚摸着比自己年少的侍女的脑袋。
  「也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有好几次在前往艾伦办公室的途中,遇见路里克后一不小心聊得久了,然后就被莉姆训斥了好长时间。对泰格勒没有好感的官员也曾经抓到过他,说了一大堆难听话。
  「还是先过去吧。谢谢你,蒂塔。」
  向栗发侍女道谢后,泰格勒把鲁尼埃和马交给了她,随后便前往办公室。现在这个时间艾伦应该是呆在那里。
  泰格勒走在昏暗的走廊中,两侧的墙壁上点着松明灯。来到办公室后,泰格勒轻轻敲门自报身份。一息之后,传来一个声音叫他进去。
  打开房门,和想象中丝毫不差的熟悉景象进入视野当中。
  不甚宽敞的房间里摆着一张黑檀木桌子,桌子上各类文件堆积如山。两位女孩子正在处理这些文件。
  其中一位少女,银色的秀发长及腰际,绯红的眼眸闪耀着勃勃的生气,与泰格勒同为十七岁。她身穿以蓝色为基调的绢服,墙壁上伸手可触的距离挂着一把长剑。
  这位少女的美丽容颜令人难以想象,她同时也是一位实力足以秒杀成年人的老练战士。她正是这个公宫,还有莱特梅利兹的主人,吉斯塔托仅有七人的战姬之一,艾丽奥诺拉·威尔塔利亚。
  另一个将淡金色的秀发绑在头部左侧的女孩,年方二十,身材高挑而匀称,时常面无表情,与银发少女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她正安静地处理着文件。
  她的名字叫做莉姆艾利莎,是艾伦的副官,同时也是挚友。艾伦和泰格勒都直接叫她莉姆。
  「看来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艾伦将年轻人全身上下打量一番,放心般缓和了脸色。莉姆笑盈盈向他打了声招呼。泰格勒向两人应了声“我回来了”,关上门后拉来附近的椅子坐下。
  泰格勒离开公都去猎杀雄鹿,便是出自这两人的委托。遭受雄鹿侵害的村庄向艾伦报告了困境,她听后便派遣泰格勒前去解决。
  「雄鹿一事,办得如何?」
  艾伦明眸闪动,这般问道。随后泰格勒向她简要说明了村庄和山里的情况。这段期间里,莉姆从座位上起身,准备了三人份的陶杯和葡萄酒。
  停下手头的工作,三人举杯小小地庆祝了一下。讲完狩猎雄鹿之事,泰格勒改变了话题。
  「对了,我刚听蒂塔说你们有要事找我商量。」
  银发和金发的主从两人缄口不言,用目光互相交流着。仿佛在思索如何开口,艾伦将视线移到手中的陶杯上。但她马上又抬起头来,换上认真的表情。
  「泰格勒,你知道阿斯瓦尔王国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泰格勒面露讶色,但还是答道:姑且知道这个名字。事实上他对那个国家知之甚少。
  「是个位于布鲁奈西北……从吉斯塔托这里越过大海往西的国家吧。虽说是个农业国,但似乎是从数代前的女王就开始进军大陆,不断扩张领土。」
  这些还是听有事便会过来帮忙的马斯哈斯说的。由于这个国家与布鲁奈东北部的阿尔萨斯基本无缘,所以在他的认知中形同童话王国。就连其扩张领土一事,也是因为女王的存在给人印象特别深刻才记住的。
  听完泰格勒的回答,艾伦和莉姆再次用目光交流。两人的目光带着些许不安。
  喝完陶杯中余下的葡萄酒,艾伦用略带苦涩的声音说。
  「有人希望你去那个国家,拜访一趟。」
  「……是谁?」
  还没等到惊讶,泰格勒便疑惑起来,绷紧了表情。以艾伦的说法来看,此事似乎难以拒绝。能令身为吉斯塔托王国战姬的她有所顾虑的人理应没有多少。
  「是国王陛下。」
  莉姆用平静的声音答道。泰格勒不禁瞪大了眼睛。
  吉斯塔托国王维克特,泰格勒曾一度觐见于他,那是在布鲁奈的内乱终结后来到这个国家还没多久时的事情。
  泰格勒毕竟要在吉斯塔托叨扰三年,不能太过无礼,而且艾伦也告诉他维克特国王想见见他。
  虽然吉斯塔托国王主动提出会面,却没问泰格勒什么问题,只是老一套的照例谒见而已。老国王对泰格勒的武勇表示称赞,告诉他这三年不会限制他的自由,然后便结束了会面。
  只是老国王那时的眼神,泰格勒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维克特望着自己的目光是平静、冷淡而又深沉的,让人联想到昏暗的森林深处几十年上百年未得光照,没有一丝气味和一点声音的无底沼泽。
  当然他也感受到了长年居于王座之人所拥有的威严或威信,那种可怕的感觉。但给泰格勒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老国王的双眸。对一国之王抱有这种感想自然是不能告之于人,只得埋藏在心底。
  ——说实话,我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
  深藏不露的老人,这就是觐见时泰格勒对他的第一感觉。这位人物,如今请求自己前往阿斯瓦尔。
  「维克特陛下打算交代给我什么事?」
  「说白了就是密使。他想派你同第一王子杰梅因殿下秘密会面。」
  艾伦把空陶杯放在桌上,抱着胳膊露出苦恼的神色。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大概也能想象到了吧……泰格勒,你对阿斯瓦尔的状况了解多少?」
  「基本来说呢,就是那里也住着人,他们也喝酒、唱歌、跳舞、狩猎,我能想到的大概就这些。」
  「差不多。顺便一提,他们也会挥起剑或斧头血淋林地自相残杀。」
  虽然预想到了,但内容似乎与和平无缘。莉姆将还剩有酒的陶杯放在桌上,从桌子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张纸。
  「我也还没和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说明过阿斯瓦尔的具体情况,简单说下吧。」
  「拜托你了,老师。」
  「拜托了哦,老师。」
  泰格勒抱着恶作剧的心态向莉姆低头致谢,艾伦也笑着叫她老师。莉姆微微叹了口气,拿起笔在纸上画出了简单的地图。
  「直到半年前,阿斯瓦尔还是由名为撒迦利亚斯的国王所治理。根据情报,此人似乎意图侵略布鲁奈,但由于自己健康状况不佳便暂时采取观望态度。」
  泰格勒不由屏息。半年前的布鲁奈正可谓深陷群狼之中的猎物。虽然黑骑士罗兰击退了萨克斯坦军,泰格勒打败了姆奥吉奈尔军,但如果再加上阿斯瓦尔自西北方侵略而来,事情又会如何呢。
  「随后在布鲁奈内乱结束稍微前一段时间,撒迦利亚斯国王去世了。有传言说他死于食物中毒或事故,但我也不清楚真实情况。」
  国王仅仅是直系子嗣就有七人之多。临终前国王留有遗言,将王位交由长子杰梅因继承。
  就在此时,发生了混乱。
  「在加冕仪式几天前,杰梅因王子将弟妹们传唤至宫中,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杀害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杰梅因似乎本来就是一个傲慢尊大、疑心颇重的男人。父王还留着一口气时他还能老实点,可父王一死看到王座唾手可得后,他就按捺不住了吧。」
  艾伦用兴趣缺缺的语气对莉姆的讲解进行了补充。对泰格勒来说,这事只会让他感觉恶心不爽。他没有说话,点点头催促她们继续往下说。
  「不过也有从杰梅因的魔爪中逃脱生天的,就是第二王子埃利奥特和第一王女吉娜薇。」
  埃利奥特在确保自身安全后向兄长发起了叛乱。虽说先王留有遗言,但对杀害四位王子王女的杰梅因表示反对的诸侯并不在少数,这次叛乱最后以胜利告终,杰梅因丢下了国王宝座逃之夭夭。
  「结果是阿斯瓦尔分成了两份,或者说三份。杰梅因王子从萨克斯坦那里雇佣了佣兵部队以补充兵力不足,埃利奥特王子也将为祸北部海域的海盗纳入麾下。现在的情况是阿斯瓦尔日益混乱。」
  「吉娜薇王女呢?」
  没有听她提到过王女的名字,泰格勒觉得很奇怪,于是发问道。
  「听说是两不相帮,远离战争平静地生活着。至少在杰梅因和埃利奥特决出胜负前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关于这两人的争斗……我们吉斯塔托目前支持埃利奥特。」
  「暂且先不提阿斯瓦尔,谈谈其它事情吧。」
  听到艾伦这样说,莉姆重新准备了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着全大陆的地图。以吉斯塔托为中心,隔海西望是阿斯瓦尔,然后大陆以南是姆奥吉奈尔,西南为布鲁奈。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认为,如今对于我们吉斯塔托来说最具威胁的是哪个国家呢?」
  泰格勒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口吻和向学生提问的老师一模一样,答错了百分之百会遭她训斥。
  「是姆奥吉奈尔吧。」
  「正如你所言。」
  莉姆表示肯定,却不露丝毫笑容。她的表情仿佛在说,这种问题答对是理所应当的。
  「阿斯瓦尔的现状就如我刚才所说。而半年前的内乱给布鲁奈留下的创伤也还未愈合,距离完全复兴最快也得两三年。」
  再看姆奥吉奈尔,虽说半年前对布鲁奈的进攻被打退,但事实上遭受了重大损失的只有自海路进攻的船队。从陆路进攻的步兵和骑兵部队在遭受决定性打击前就撤退了,损失减到了最小。
  随后姆奥吉奈尔和吉斯塔托便结下了梁子。阻止他们侵略布鲁奈的既是泰格勒,同时也是身为泰格勒同伙的吉斯塔托军。
  再加上吉斯塔托又得到了布鲁奈的领土艾尼斯。由此一来,今后姆奥吉奈尔如果想要再次侵略布鲁奈,必须经过吉斯塔托的领土。
  由于去年所遭受的损失至今尚未恢复元气的船队目前没有从海路进攻的能力,只是击退侵略而来的外敌就已经竭尽全力。姆奥吉奈尔如今只能心有不甘地看着布鲁奈渐渐复兴。
  「我国大概迟早会和姆奥吉奈尔发生冲突。不过什么时候就不好说了。说不定是三年后,也可能是十年后。」
  艾伦表情绷紧,转向身后的墙壁,抬头仰望挂在墙上的两面旗帜。那是黑底配上银剑的莱特梅利兹旗,与象征吉斯塔托王国的黑龙旗。
  「如今面临的问题就是与邻国间的关系。阿斯瓦尔王国是倒向姆奥吉奈尔,还是成为我国的伙伴,会给势力分布带来巨大的变化。」
  泰格勒终于弄明白了。
  如果阿斯瓦尔倒向这边,吉斯塔托就可以斩断后顾之忧,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姆奥吉奈尔身上。
  可是,倘若阿斯瓦尔与姆奥吉奈尔结成合作关系,来自西与南两个方向的敌人就会对吉斯塔托形成包围之势。兵力自然也要分散,肯定会让吉斯塔托陷入困境。艾伦开口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希望站在我国这边的人登上下一任阿斯瓦尔国王的宝座。然而我们现在所支持的埃利奥特,似乎有转向姆奥吉奈尔的倾向,所以我们决定转而支持杰梅因。」
  「那么你所说的密使……难道是指……」
  就连泰格勒也不由得哑然。艾伦满脸歉意,难以开口。莉姆用生硬的声音代替银发战姬回答说。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刚才也说过了,这并非出自艾丽奥诺拉大人的想法,而是国王陛下的请求。」
  「这个我知道。艾伦不可能要求我去做这种事。」
  泰格勒毫不犹豫答道。为了让两人放心,他露出了微笑,办公室中飘荡的严肃气氛顿时缓和了几分。艾伦放心般捂住胸口,并抱歉地低下头来。
  「抱歉,泰格勒。」
  「艾伦你不必在意。话说回来,维克特国王对我提出这种请求,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
  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泰格勒既没有造访过阿斯瓦尔,也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具体情况。真是完全弄不懂维克特国王的意图。
  「以最普通的想法来看,应该是为拉拢你。给你获得功勋和名誉的机会,以此卖你一个人情,把你拉到自己的派系。并非吉斯塔托独有,在布鲁奈也不罕见吧。」
  艾伦把空陶杯递给莉姆,这样答道。泰格勒听后似乎无法接受,大为不解。
  「可我是布鲁奈人啊,又不是维克特国王的臣子,而是以客卿的身份待在这里的。三年后我还会回到布鲁奈哦?」
  「所以才要这样做啊。你该不会以为,三年后回到布鲁奈后还能像以往那般过着清闲的生活吧?你百分之百会担任要职。如果是我,我就给你一个顾问当当,让你好几年之内都离不开宫里。」【译者:蕾琪会给你一个国王职位,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宫里=w=】【润色:正解】
  艾伦用严肃的口吻说着,泰格勒则是一脸苦涩地陷入沉思。他无法否定艾伦所说之事。这位头发暗红的年轻人,确实有着这般功绩。
  「你所得胜利之大,所立功勋之高,敌将誉你为『流星射手』,本国国王赐你『月光之骑士』之称号。你这种一回国就板上钉钉身居要职的人,趁现在卖你点人情,对于吉斯塔托的国王来说无疑是正确的思路。」
  莉姆为主公斟上葡萄酒后,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艾伦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封信、两枚戒指还有一支细长的筒。那支筒约有她的小臂这么长,盖着暗淡无光的黑绢,上面印有黄金色的吉斯塔托国王玺印。
  「这支筒里装有给杰梅因王子的密信,戒指是身份证明。我想给你看的是这封信——陛下写给你的。」
  泰格勒接下信后开始阅读,与其说恭谨倒不如说是慎重。这是一国之王写来的信,决不能看漏一字。
  内容以司空见惯的寒暄开始,称赞泰格勒在布鲁奈的表现,对布鲁奈与吉斯塔托间友好关系的建立表示欢迎,随后便进入正题。
  ——卿的存在,证明了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之间有着牢固的关系。身为吉斯塔托使者的同时,还能作为代表布鲁奈的人物与杰梅因王子见面,除了卿以外没有其它人能同时具备这两个身份……等等。
  后面的内容就是,我方能给对方何种程度的协助,我方能够作出何种程度的让步,贷给对方金币的多少和能够派遣的士兵数量,还有期限的长短。后面还说,允许这些数字存在一些浮动,但超过一定范围时须得先行返回一次。
  ——是要我用这个当做指导书,与杰梅因展开交涉吗……
  最后详细地注明了按何种手续前往阿斯瓦尔。
  从莱特梅利兹这里出发进入北边的雷古尼泽,在名为普热普斯的港镇与国王安排的随从会合,一同前往阿斯瓦尔。连途径哪条街道都写得一清二楚,这嘱咐真是详细得让人无语。
  维克特国王的想法没有错。此举暗示了这边不只是吉斯塔托,还代表布鲁奈前来交涉,合情又合理。
  泰格勒将视线从信上移开,向艾伦二人投以困惑的目光。
  「跟布鲁奈那边说过这件事吗?」
  「大概没有。」
  艾伦摇了摇头。莉姆也表示同意,静静地答道。
  「如果布鲁奈王国同意,蕾琪王女会对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下令,这才说得通。」
  此话不假。泰格勒乃是客卿,并非维克特国王的臣子。这封信最后也写了一句『我作为吉斯塔托的王务必拜托于你』。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随便拒绝,毕竟是一国之王的请求。
  「……除了我以外就没人能够胜任密使一职吗?」
  「也不是没有。但国王陛下觉得,要想卖人情给你必须得通过这种方式。」
  泰格勒没能立刻明白艾伦话中的含义,歪头冥思苦想。不久便耸耸肩表示投降,摆动起双手。莉姆小声骂了他一句给我认真点,随后开始解释。
  「通过类似讨伐山贼这种事,是没法卖给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人情的。你在结束布鲁奈内乱一事上已经充分地展示了英勇。」
  「其它能够让你获得名誉的,还有向国王进谏,但就你的立场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布鲁奈人干预我国内政会引起重臣和贵族的反感,同时也有损于国王的权威。因此只得通过外交手段。」
  艾伦不禁叹气。泰格勒担任密使的优势,正如同维克特信中所写。就这方面而言,吉斯塔托国内应该不会有人比泰格勒更合适。
  「——就是这样。到此为止所讨论的内容,前提是国王陛下对你不抱丝毫恶意。」
  艾伦语气略微改变,用嫌麻烦般的口吻说道,同时她的腰背也略微放松。这副神态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泰格勒的紧张,身为弓箭手的年轻人带着饶有兴味的笑容望着她。
  「我可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招致维克特国王敌意或怨恨的事情。」
  「正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在我国,对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存在感到不爽的人可在不少数。不过我也不是说陛下就是那种人。」
  莉姆淡淡地说道。看到艾伦和泰格勒的神态后,唯独她还挺胸抬头,保持身姿端正。
  「不过要是这次交涉失败,对吉斯塔托来说也是一大问题。明知如此,还打算把此事交给心中敌视的我吗?」
  「也有可能是预先准备好了补救措施,然后让你背黑锅。」
  艾伦靠着椅背,心情不爽地回答道。她绷起脸继续说道。
  「成功的话再好不过。倘若失败,将你处决也能断绝后顾之忧。根据情况判断还可能把责任推给布鲁奈。」
  艾伦说到这里一顿,哐当一声坐了起来。一旁的莉姆皱起了脸,但银发的战姬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着。
  「你不觉得这件事本来就很诡异吗?如果是我,肯定会找个理由设宴招待你,然后再将此事拜托于你。当然宴会的主角会找别人来当,好让那家伙来吸引来宾的注意力。」
  艾伦说的没错。泰格勒和维克特国王只见过一次面,设宴款待一下,联络联络感情,这点小事是理所应当的吧。
  「只要稍微一查,就应该知道你没去过阿斯瓦尔,这等于是让不辨东西南北的小孩去邻村买东西啊。而且虽然安排了随从,对这位随从本人却语焉不详。简直就是在说,你快怀疑我吧。」
  听艾伦这么一说,确实是有几处颇不自然。很难想象是看中了泰格勒的能力才委托于他。
  「……维克特国王,他还没明确表露过对我的态度吧?」
  泰格勒慎重地确认道。艾伦和莉姆分别点头表示同意。
  「我能想到的只有三个意图。一个是想给你镀一层不辱使命的金箔好卖给你人情,另一个是想借助无理的要求打倒你,还有一个就是想要试探一下你的能力。」
  「试探?」
  泰格勒看着艾伦竖起的手指,不由皱眉。
  「你的英勇究竟是仅限于沙场之上呢,还是其它方面也出类拔萃呢,他想先从外交方面试探于你。在这情况下,他究竟是想拉你入伙,还是想将你打倒,说实话我不甚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想利用你。」
  银发少女饶有兴味地笑着。泰格勒看着她,沉吟不语。无论是三个中的哪一个,都丝毫不值得高兴。艾伦收起笑容,回复到认真的表情,出声低语。
  「要说陛下还有其它想法,就是通过让你行动起来,从而观察我和其他战姬,还有布鲁奈的蕾琪王女会有何种反应,大概就是这些。尤其是我的反应……」
  倘若艾伦毫不掩饰地表明愤怒和不满,维克特国王肯定会责备她的态度。他肯定会说,你对这个外国人感情太深了。若是如此,就不是艾伦一个人的问题了,甚至会让整个莱特梅利兹公国处于不利地位。
  「艾伦,我该怎么——」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泰格勒不知如何是好,正要向艾伦求助时,莉姆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艾伦表情苦涩,摇了摇头。
  「无论你接受还是拒绝,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于你。可是要作出决定的人还是泰格勒你自己啊。」
  泰格勒心中一惊。尽管刚才是犹疑不决才一时迷了心窍,但差点就又把作决定一事推诿给她了。向艾伦道了声歉,泰格勒便重新开始了思考。
  虽然并非无法拒绝,但肯定会让维克特国王对自己观感变差,而且会给艾伦和布鲁奈王国带来影响。
  泰格勒将目光移向莉姆所画的地图。听了刚才那些话,他对这个叫杰梅因的男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而吉斯塔托如今却要支持这个男人。
  不过,若是他的政敌埃利奥特登上王位并成为姆奥吉奈尔的伙伴,暴露在危险之下的就是吉斯塔托还有布鲁奈的人们了。布鲁奈还与阿斯瓦尔接壤。退一步讲,也不能将吉斯塔托这个同盟国弃之不顾。
  ——为了布鲁奈和吉斯塔托,要在其它国家拥立暴君吗。
  如此一想,心情便沉痛起来。
  向杰梅因表明支持,借此大恩大德也可以劝他改邪归正。但泰格勒并非吉斯塔托国王,能够预见到这种规劝收效甚微。
  为了深入思考,泰格勒叹了一口气,抬头向两人询问道。
  「与杰梅因敌对的埃利奥特王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就传言来看,人品似乎与杰梅因半斤八两。不过埃利奥特姑且没有屠戮血亲,所以我国就支持他了。」
  「刚才也说过了,此人为了补充兵力不足将海盗纳入麾下,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匪类比较准确,真是凄惨不堪,不忍直视。」
  ——要我只身一人去这种地方吗。
  维克特国王,你这是想让我人间蒸发啊。
  「……你要拒绝吗?」
  绯红的眼眸中写满了顾虑,艾伦如此问道。莉姆那碧绿的瞳孔中也带着一丝阴霾。
  泰格勒刻意露出开朗的笑容,摇头道。
  「我还是去吧。这也是个好机会,能够亲眼看看阿斯瓦尔。」【润色:早就猜到了,你要是拒绝了后边几章还写个毛线啊】
  这句话也算是发自真心,但更主要的是泰格勒不想给这位同龄的战姬增加负担。
  「话说回来还真是拐弯抹角。要我去当密使,也就是说表面上还会暂时支持埃利奥特王子吧?」
  「这种行为并非罕见。远的不说,就说半年前那场战争中,柳德米拉那家伙不也是这德行吗。」
  「……是吗?米拉可是比你说的更加坦率正直啊。」
  听了艾伦的话,泰格勒觉得不可思议般歪头不解道。米拉——柳德米拉,指的是与艾伦同为战姬的『冻涟的雪姬』柳德米拉·劳里。她治理着莱特梅利兹南面的奥尔修兹。
  不知是对泰格勒的反应感到不满,还对年轻人使用米拉这一爱称感到不快,银发的战姬吊起眉毛愤然说道。
  「那家伙起初可是站在泰纳尔迪耶公爵那边的,所以她才会出兵牵制我们。我们都要求退兵了,她还不听,还要继续打,要以此贯彻对公爵的大义,而且为了在士兵面前维护面子还向我提出单挑。」
  「那时她可是从刺客的刀下保护了艾丽奥诺拉大人,不惜挺身而出。」
  莉姆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补充了艾伦一笔带过的部分。艾伦像被说中痛处般,拼命辩解道。
  「那个是,那家伙想让我欠她一个人情啊。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那家伙不是出于着用目的,只要事后觉得用得上了,肯定会把这事拿来说嘴。」
  「作为交涉条件,那是理所应当的。」
  如同提醒一般,莉姆用冷静的口吻回答道。早就没有还口之力的艾伦绷起脸,将目光移回泰格勒身上。
  「还有姆奥吉奈尔军攻打过来的时候,那家伙也没有立刻赶来救你,而是直到你撑到极限为止都在观望吧。她这样做才不是真心想要帮你,是算好了什么时候现身才能将这人情卖出最好的价码。而且那家伙和泰纳尔迪耶断绝关系加入你这边,也是在那件事之后啊。」
  言罢,艾伦将葡萄酒一饮而尽。而泰格勒听后表示理解,道了一声原来如此。
  尽管行为带着功利色彩,但丝毫不让人感到卑劣或耍小聪明,也许这正是米拉的品性和特质。话虽如此,为此不得不卷入战斗的艾伦会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是米拉接到这种委托,她又会如何回答呢。
  泰格勒住在莱特梅利兹的这半年中,柳德米拉·劳里曾经三次造访这座公宫。
  第一个目的是收集浮日山道和布鲁奈王国近况的相关情报,第二个目的是让别人误以为艾伦和她关系良好,第三个目的是劝诱泰格勒。
  每次接到她来访的报告,艾伦都会冷冷回道「你去给我告诉她,不要再来了」,可是又有谁敢对战姬说这种话呀。
  而且艾伦也有一半是开玩笑,因为定期从米拉那里获取关于姆奥吉奈尔行动的情报是必不可少的。即使双方互相讨厌,也不能因此怠慢了情报的交换。
  每当情报交换完毕,米拉就会理所当然一般地跑来见泰格勒。第一次来时,她想要用金钱之类的东西拉拢泰格勒。但当她明白这是徒劳后,第二次和第三次见面两人就只是谈笑风生而已。她也曾邀他前去狩猎,不过遭到了艾伦的阻止。
  如果是她,也许会先显露接受之意,然后将答复尽可能拖延到期限,在此期间尽量收集情报。如果最后觉得有必要,就会断然拒绝。
  ——今后也许还会出现这种棘手的要求。
  虽然并不喜欢,但他能理解到这些事情的必须和必要。虽然觉得不爽,但还是提前留个心眼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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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格勒关上门,离开了房间。望着那扇门,艾伦凝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莉姆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文件,手不停工地问道。
  「这样好吗?」
  「没办法吧。」
  艾伦粗鲁地回答着,神色怅然若失。
  还未谈及密使一事,她便已决定让年轻人前往阿斯瓦尔。如果泰格勒摆出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的顽固态度,她倒还打算放弃。但他给出了预想之中的答案,让艾伦感到很高兴的同时,也略带不甘。
  「莉姆,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
  带着歉意,艾伦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向相处已久的部下道歉,为了泰格勒寻求帮助时她从旁插嘴一事。
  「我,大概是无法给他答案。」
  要说真心话,她是不愿意让他去的。但如果这样说了,艾伦就得拿出令国王满意的替代方案。要么提出可以加深吉斯塔托和阿斯瓦尔友好关系的方案,要么推荐能够顶替泰格勒出任密使的人选。
  然而无论其中哪个,艾伦都无能为力。正如吉斯塔托国王在信中所说,只有泰格勒拥有这种价值。想要找出比他条件更好的人并非易事。
  半年前涉入布鲁奈内乱之时,她自信能以必须一战方能获得某物为理由堵住维克特国王的嘴。
  正因为如此,艾伦才能积极行动起来。就结果而言,吉斯塔托王国的军费大半都由布鲁奈王国承担,而且得到了南方的艾尼斯,还通过共管阿尔萨斯成功将泰格勒招为客卿。
  然而这次她却没有类似的理由,因此战姬也只好听从王命。
  明明想说你不要去,可艾伦却难以开口。对泰格勒所作出的决定,她只能竭尽全力协助于他。这便是艾伦力所能及之事。
  艾伦扭头望着窗户,眺望外面的景色。天空几近昏暗,只余片隅的夕阳留在天空的西面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虽然站在艾伦的角度无法看到,但星星或许已经开始在上空中闪耀了。夏末的风吹了进来,沁人心脾。
  「他来到这座公宫的时候,正方雪花莲盛开……」【润色:雪花莲日语为「待雪草」,和“天山雪莲”不是一种东西】
  据说雪花莲会告知春天的到来,是一种吉斯塔托境内几乎随处可见的白花。
  艾伦忙于政务,泰格勒也在拼命适应这里的环境。忙乱之中,春天匆匆而过,夏天亦将迎来终结。
  艾伦叹了口气,然后使劲摇了摇头,重新望向莉姆。此时她已经变换了心境,再次挂上平时那副开朗的笑容。
  「既然他决定要去,那我们也得出一份力,好让他一路顺风。莉姆,就交给你了。这可是国王陛下的请求,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闲话。」
  是!金发副官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洪亮,冷若冰霜的面庞上也流露出笑意。然而她那碧绿的眼眸中立刻便笼罩了一丝阴霾,仿佛事到如今才开始感到不安。
  「话是这么说,但他这一路真是让人放不下心。作为密使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而且只带一个随从……」
  「我们还是相信泰格勒吧。」
  绯红的眼眸闪闪发光,艾伦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答道。
  「自从与泰格勒相遇起已经快一年了,他向我们展示了许多奇迹。虽然也有幸运成分在里面,但无法将这份幸运好好利用就无法创造奇迹。他就是有着这种特质。」
  话说得有点夸张,因此艾伦心中也略带不安。她忍不住会担心他。那时艾伦问他是否要拒绝,也是因为心中有所期盼,希望他会给出拒绝的答复。
  「他一定会谈判成功,平安归来。我们只需用笑容送他出发、迎他归来即可。虽然不便大张旗鼓地为一个密使送行,也不好对身为布鲁奈人的他进行嘉奖,然而这等区区小事,我们还是能够胜任的。」
  「也对。」
  莉姆露出高兴的笑容,行了一礼。刚才主公将她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两人再次回到了政务的处理上。处理文件时,艾伦突然想到。
  ——我和泰格勒的距离多少缩短了一些吧?
  虽然艾伦大部分时间都很忙,而且长期任职于公宫中的官员们也时刻盯着泰格勒的一举一动,但一有时间两人就一起享受闲暇。
  天气宜人时,两人在屋顶上睡午觉,或是避开莉姆和官员的耳目溜出公宫去城里玩耍;在处理政务的空当时间,他们还和莉姆蒂塔四人一同开茶会,充满了各种琐碎而珍贵的回忆。
  ——对了,我们两个溜进城里的时候还一起跳舞了呢。
  在吉斯塔托古代流传下来的舞蹈风俗中,起初是大家一同唱歌跳舞,在此期间人们会挑上一位异性,最后两人单独跳舞。以前似乎是以此来择偶,但如今这种风俗已经失传,只剩下零碎的资料还有唱歌跳舞本身而已。
  艾伦和泰格勒参加了这种舞蹈。在跳舞途中明白这个由来后,两人都红了脸,但两个人没有松开彼此的手就此离去。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羞人,所以他们都没有告诉过别人。
  当然,两人都清楚彼此的身份立场,没有越过那道线。即便如此,点点滴滴日常回忆依然温暖着银发战姬的心灵。

  ◎◎◎◎◎◎◎◎◎◎◎◎◎◎◎◎◎◎◎◎◎◎◎◎◎

  泰格勒的房间位于公宫深处。太阳已经落山,但是公宫的走廊中还是能够看到官员和侍女们忙碌的身姿,不过泰格勒房间附近可以说是个例外。
  这是艾伦对他的照顾,因为如今正式成为客人的泰格勒比做俘虏时要显眼太多了。
  装修也称不上有多豪华,但地板上铺的深绿色绒毯、砖砌的暖炉、还有橡木制的桌椅,都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氛围。墙边还摆着柜子和长桌,上面缠满了葡萄藤。必需的东西一件不落地都备齐了。
  进入房间点起挂在墙上的灯,泰格勒摇响了桌子上的铃铛。没过一会,就听到屋外有个脚步声向这里走来,是蒂塔。
  「泰格勒大人,我能进来吗。」
  「只有我一个人,你不必太过拘谨。」
  泰格勒用温柔的声音回答着,随后栗发的侍女便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行了一礼后走到泰格勒身旁,仰头望着年轻人吐了吐舌头。
  「已经养成习惯了,而且咱们可是寄人篱下。」
  住在阿尔萨斯的宅子时,两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泰格勒觉得扯开嗓子直接喊人比摇铃铛更加省事,他也的确是这么干的。那时蒂塔也是,哪怕进门前会打声招呼,也没有如此毕恭毕敬。
  然而这里并非阿尔萨斯。再加上长期任职于此处的官员看到泰格勒一个外国人和艾伦、莉姆和路里克等人如此熟稔,感到非常不爽。在这样一个耳目众多的地方,还是需要尽量注意点。
  「和艾丽奥诺拉大人的谈话结束了吗?」
  接过泰格勒脱下的外套,蒂塔问道。听到这个问题,年轻人露出略带一丝阴霾的沉重表情。
  「关于这件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蒂塔你有时间吗?」
  她略带疑惑地点了点头。随后,泰格勒走向墙边的柜子,拿出一瓶酒和两个玻璃杯。即使知道这样一来会令她担心,他还是决定告诉蒂塔发生了什么事情。
  泰格勒招呼蒂塔坐在椅子上,将玻璃杯递给她。他按住打算起身帮忙的她,先把她的杯子斟满,然后给自己倒上酒。喝了一口后,泰格勒宣布。
  「我要外出一段时间,拜托你这段时间留守此处。」
  蒂塔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杯中的酒。淡红色的液体中倒映着一张消沉的脸。
  「……应该,不是去打猎吧。」
  如果是去打猎或者去邻市巡检,泰格勒的表情和声音应该不会像这样。泰格勒尽可能故作镇静,但还是掩饰不住即将前往陌生国度的紧张感,瞒不过服侍他多年的蒂塔。
  泰格勒决定不再装傻。他在蒂塔面前弯下腰来,平视她的双眼。
  「我知道你不会和别人多嘴。正因为如此,我要拜托你对这件事保密。」
  得到了蒂塔肯定的回答后,泰格勒向她说明了出使阿斯瓦尔一事。
  「不能详细跟你说明,这可是绝密万分的棘手要事。在我外出期间,你就对外宣称我去了王都希勒西。还有鲁尼埃就麻烦你照顾了。」
  「照顾鲁尼埃我了解了。可是,去王都……这个?」
  蒂塔歪头不解。
  「艾伦和莉姆会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蒂塔你就好好配合她们吧。之前我还考虑过称病拒绝见客来着。」
  「那就完全不像泰格勒大人了。数九寒天穿着大衣坚持外出打猎的人居然称病,令人难以想象。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能帮你蒙混过关。」
  温柔的语气中略带揶揄,蒂塔向泰格勒表明了自己的觉悟。仰头望着一脸不好意思地搔着红发的年轻人,栗发的侍女轻笑出声。
  「……泰格勒大人,阿斯瓦尔这个国家有多远呢?」
  「我也不知道。毕竟是第一次去。听说是在西北方向,好像还得坐船过海。」
  船,海。蒂塔瞪大眼睛嘀咕着。不管是哪个词,似乎都与泰格勒和蒂塔无缘。它们,只从曾经前往阿斯瓦尔中心塞莱斯特的小镇旅行的艺人那里听说过,还有在吟游诗人吟唱的诗歌中登场过。
  为了平抑胸中翻动的不安,蒂塔两手攥着白色的围裙,紧咬朱唇。然后,她将玻璃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轻轻叹了口气,蒂塔将空杯放在桌上,站起身来用榛色的双眸凝视泰格勒。
  「我呀,不清楚泰格勒大人要做的事情有多重要。但是……请您务必平安归来。」
  「我向你发誓。」
  泰格勒也把玻璃杯放回桌上,轻轻抱住蒂塔。栗色的秀发中飘来的甘甜香气传入泰格勒鼻中。
  ——稍微长高了呢。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重复道。
  「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

  翌日。天亮之前,泰格勒就离开了公宫。不是作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而是作为莱特梅利兹的一名普通士兵踏上征程。虽然跟蒂塔和莉姆道过别了,但没能和艾伦说再见。
  ——我也想和路里克他们道别啊……
  这些事让他有些后悔。此去担任密使,别说告诉他们详细情况了,就连知会他们一声都是奢望。不过,路里克说不定会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到事实。
  出于保密需要,他没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离开。
  门边拴了一匹上鞍的马,八成是莉姆的安排。泰格勒揉着困倦的眼睛,将黑弓放在马鞍上,取下盛箭的箭筒,绑在后面的行李上。
  说是行李,也不只过是一个绑着小熊布偶的行李袋。布偶不大,能用手掌托起,是莉姆送给他的。
  昨天深夜,莉姆来到了泰格勒的房间,来检查泰格勒的行李。
  「那就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吧。」
  她的声音依旧严肃。泰格勒听后,将行李在桌子摊开。几天份的粮食和水,打火石,盛油的瓶子和小巧的短剑,装有银币和铜币的钱包。
  还有艾伦写给战姬莎夏——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的信。泰格勒经过雷古尼泽时要同她会面,这是艾伦紧急安排的。
  「关于这件事,莎夏比我更能给你出出主意。别管迟到一天还是两天,你都必须要去见她,明白了吗。」
  言罢,艾伦将这封信交给了他。
  最后还有两枚证明身份的戒指,外面盖着黑绢,里面装有维克特国王亲笔信的的筒。筒的表面涂得漆黑,还裹上了熟皮,具有一定防水性。
  莉姆将这些东西一一检查完毕,告诉泰格勒等会,随后走出房间。
  没过多久她便回来了,双臂还抱着装有药草的小袋和盛着软膏的瓶子,以及麻绳、稻草绳、针线还有手镜之类的东西。
  「你把这些都带上吧。」
  莉姆一边让泰格勒帮忙把东西放在桌上,一边用理所当然般的语气说道。红发的年轻人也吃惊了。
  「……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确实,这些东西无论哪个都是旅行的必备品。但是,泰格勒他就没打算出发时就备齐所有东西。反正先去雷古尼泽的港镇看看,这些零零碎碎到镇上再买就行。
  「从这到雷古尼泽一路都很安全吧?就算行程紧急,也用不着那么紧赶慢赶啊。」
  「要是到那个雷古尼泽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该如何是好?」
  莉姆淡淡地给泰格勒的想法判了死刑。泰格勒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不好再反驳。随后,他一不留神吐露了内心的感想。
  「总感觉,好像母亲一样。」
  「母、母亲……?」
  眼睛瞪得溜圆,莉姆的扑克脸顿时崩溃,狼狈不看地望着泰格勒。泰格勒看到她的反应出乎自己意料,以为惹她生气了,便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如果让你感到不快,真是不好意思。蒂塔的母亲也给人这种感觉……每当我离开镇子时,她都会认真地检查我的行李。看到莉姆这样就想起了她。」
  泰格勒话中顿了一顿,刚才差点就说出来蒂塔的母亲让人感觉很唠叨。
  「……我知道了。可是即便如此,你也该注意用词。」
  过了片刻,冷静下来的莉姆绷着脸如是说道。把二十未满的女性比作母亲的确很不恰当,到最后泰格勒还是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那把这个也拿上吧。」
  莉姆将手里拿着的某样东西放到泰格勒手中,而非放在桌上。泰格勒一看,原来是个小熊布偶。
  「这是平安符,母亲通常会让出游的孩子拿上这个。——虽然我不记得我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泰格勒表情惊讶,来回看着布偶和莉姆。而莉姆则是移开视线,用粗鲁的声音如此回答道。如果房间里的灯再亮点,泰格勒也许就会发现她的脸已经变成了一个熟透的大苹果。
  说心里话,行李袋上挂个小熊布偶真的有点令人害羞。不过考虑到她的心情,也不好将布偶取下来。
  翻身上马,泰格勒在街道中前进数步。他猛然回头后看,天色依然暗淡,公宫以及公宫外围的城墙在昏暗当中只有轮廓若隐若现。
  泰格勒的视线转向城墙上方,他感觉到有个视线在看着他。
  凝神屏视,他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
  ——有个人站在那里……?
  站在岗哨上的并非士兵。若是士兵,此时应当手持松明。然而他也不认为此人是入侵者,因为感觉不到隐身的气息。
  突然,一阵风吹来。
  并非从右面吹响左面的清风,而是自上而下吹来的一阵劲风。风搅乱了暗红色的头发,泰格勒不禁眯起眼睛。
  在劲风中,他看到某个反射着微弱光亮的东西飞了过来。大小近乎飞虫,速度也不是很快。泰格勒伸手将其抓住。
  是一枚银币。定睛一看,上面还有疑似是墨水写着的文字。
  『祝你好运』
  再次举目望向城头,人影已然消失不见。泰格勒又看了看手中的银币,珍惜地把它放进腰包中。
  他握紧缰绳,在黑暗笼罩的街道上纵马奔驰。
  方才是何人站在城墙之上,泰格勒已经了然于胸。那人是能够操纵风的银发战姬。
  因为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前来送行,便用这种方式同自己告别。
  泰格勒的睡意已经烟消云散。他顿时感到一股热流,身体中不断涌现出力量。
  ——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并且,亲手摘到令她喜悦的胜利果实。
  泰格勒下定决心,乘马在即将破晓的街道上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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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碧蓝的世界与旅途中的少女


  吉斯塔托的秋天非常短暂。或者应该说是冬天来得早了一些。
  盛夏间沐浴着明媚阳光的碧绿草木,如今却在瑟瑟的秋风中褪去了鲜亮的颜色。
  当然秋景并非萧瑟独占,秋天也是收获的季节。
  碧空下,路边的金色麦田一望无垠。微风抚动,饱满的麦穗轻轻摇摆着,泛起沙拉沙拉的声音。农夫们在田中刈麦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青苹果树也不甘寂寞地彰显着自身的存在,圆圆的青苹果沉甸甸地垂下枝头。
  眺望着如此祥和的景象,泰格勒的心情也开阔起来。微风舒爽宜人,泰格勒不禁想和农夫们聊聊天。但他却按捺住这份冲动,继续骑马前行。
  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他不会纵马疾奔,这样太过招摇。如果光是坐在马背上,看他的打扮别人肯定以为是某个贵族家的少爷出远门打猎,不仅衣着光鲜,马鞍上还挂着弓。
  每当日落时分,他就借宿于村庄或是小镇,同时购下干粮。
  旅行持续了数日,泰格勒离开莱特梅利兹,穿过王畿,来到了雷古尼泽。
  到达战姬莎夏的公宫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泰格勒取出艾伦的信件,得到了会面的预约。然而实际上还要等两天才能见到莎夏。
  ——两天啊,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他听艾伦说过莎夏身患重病一事。银发的战姬将信件交与泰格勒时说道。
  「如果莎夏身体状况还好,递上信的当天应该就能见面。不过要是递出信等了三天也见不到人,就直接去阿斯瓦尔吧。」
  这座公宫由砂色的石料堆砌而成,随处可以见到白色大理石交杂其中,外观甚是奇特,然而构造却十分坚实。
  将黑弓交由他人保管,泰格勒在老仆的带领下走在公宫的走廊中。
  ——真是一座令人平心静气的公宫啊。
  望着天花板和墙壁,泰格勒不由大发感慨。
  踏足莱特梅利兹以外的公宫还是头一次,每样东西都令泰格勒感到有趣。墙壁并非清一色的灰,而是镶嵌着白色的大理石。设计中凝聚着过往建造者的无数心血,令观客百看不厌,甚得趣旨。
  ——以前我还以为这种墙壁只会用雕刻的壁画装饰,原来还有这般做法……
  心中还在佩服,泰格勒就已经来到莎夏房间门前。
  老仆向莎夏通报后,为泰格勒打开了房门。
  ——这个房间还真是令人顿生寂寥。
  阳光通过大敞四开的窗户射入屋内,床边还点着烛台,所以室内很明亮。只是摆在房中的家具少得不能再少,颜色质朴,不饰华采,唯独床边装饰的紫苑花给房间带来了一抹艳色。
  「——初次见面。」
  一个清亮的声音传入泰格勒耳中。
  床上的女性起身问好。暗淡黑发剪到齐肩的女性身穿宽松的白衣,一副鹅蛋脸儿,皮肤白得惊人。她身材纤细异常,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她的身体消瘦不堪。
  她的膝上盖着厚厚的毛毯,上面还放着两把剑。剑柄是白色的,装饰精致的刀身在黑色的基调上点缀着金色和红色。刀身略短,刀刃分别是金色和朱红色。
  由外观设计判断,泰格勒发觉这两把剑是一对。
  ——这就是此人的龙具吗。
  明明是迎接客人,却将武器置于身旁。
  然而泰格勒并不觉得有什么诡异或是无礼。艾伦即使是在办公中,手边也放着银闪艾利法尔,这位女性应该和艾伦是一样的。泰格勒自然而然便理解了她的举动。
  泰格勒行了一礼,进入房中。走到床边时,他再次低头。
  「我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初次见面。」
  「我是亚莉珊德拉·阿尔莎维恩。虽然想早些同你会面,但不才患病在身,以致让你等到现在,真是多有得罪。」
  黑发美人礼貌地向他道歉。泰格勒摇摇头,表示毫不介意。
  「不要介意我,还是多多珍重自己的身体吧,亚莉珊德拉殿下。」
  听了这句话,莎夏微笑着邀请泰格勒坐下。
  「喊我莎夏也无妨,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非常感谢,那也请你一定叫我泰格勒。」
  坐上椅子后,泰格勒也向她回以笑容。在近处一看,她长得真美啊。
  然而她的美,却和艾伦那般活力四射的华美迥然有异。恰似窗边随风摇曳的紫苑花,美得如梦似幻,宁静若水。
  ——既然你身体不适……
  刚想这样说,泰格勒便打消了念头。
  莎夏的病,很久以前便有所耳闻。能不能和自己谈话,她自己应该比谁都要清楚。而且带路的老仆也时刻注意着莎夏的身体状况。即使为她担心是理所应当,物极却必反,过犹而不及。
  「对了泰格勒,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笑容满面的莎夏微微歪起头来。这个动作如同少女般可爱,令泰格勒不由心中一动。他掩盖住内心的波澜,笑着点头道。
  「请说。」
  「那么……我想和你用亲近的语气说话,就像密友间聊天那般。我知道礼节非常重要,但是这让我肩酸背痛,而且持续紧张对身体也不好。」
  她的语气已经逐渐轻松下来。泰格勒也苦笑着表示明白。
  ——没记错的话,这人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吧。
  艾伦是那么告诉他的。也就是说,莎夏应该比泰格勒大五岁。但无论是刚才的举止,还是此时的态度,都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年长自己五岁的女性。虽然不至于是同龄,但看起来也只不过比自己大个一两岁而已。不过也有可能是她顾虑到初次见面的泰格勒年纪较小。
  莎夏伸出右手。泰格勒注意着不要太用力,小心翼翼地回握着她的手。她柔软的手中,带着一丝温暖。
  「——原来你是真的不用剑啊。」
  莎夏看着泰格勒的手,表情意外地说道。听到这句话,泰格勒一瞬握紧她的手,然后瞪大了眼睛。不知她是注意到手上的肌肉生长状况了呢,还是根据伤痕的触感来判断的呢,明明没有好好握过手,却知道得如此清楚。
  「如果不介意,能不能和我聊聊你和艾伦相遇的事呢。」
  莎夏说道。看到好奇心在那双黑色的瞳孔中闪动,泰格勒歪起头。
  「你没听艾伦说过吗?」
  「她说过啊,但那是艾伦的主观角度。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泰格勒心中想着该如何是好。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却疑惑着自己是否有闲工夫做这种事。明明赶着去阿斯瓦尔呢。
  不过他的踌躇只有片刻。她应该已经看过艾伦的信了,不可能不清楚泰格勒的急迫。这个请求,应该是具有某种意义的。
  「知道了。我表达能力有限,可能要说上很久。」
  「没关系的。」
  泰格勒尽可能简明扼要地叙述了大约一年前相遇在迪南特战场后作为俘虏的生活,还有之后在布鲁奈的战斗。
  之所以不加赘述,他心中的焦急占了一部分原因,而主要原因却是每当忆起当时种种,都会伴随心中波澜起伏。那场战争落下帷幕至今,才消半年而已。
  莎夏时不时点头,兴致盎然地陪泰格勒聊着。
  泰格勒稍事休息,莎夏摇响枕边的铃铛呼唤仆人进来,命其准备葡萄酒。泰格勒这半天说个不停弄得口干舌燥,于是便感激地接受了她的好意。仆人将两个银杯放在桌上,静静倒上葡萄酒。
  「谢谢你。真的很有意思,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你能这么说,那就太好了。」
  「话说回来,你和艾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泰格勒险些将仆人递来的银杯摔到地上。而莎夏则是高兴地继续说道。
  「听你刚才说的,感觉你俩似乎并没有超出同盟者的范畴……不过嘛,你刚才说的和我从艾伦那里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一阵紧张感掠过泰格勒的脊椎骨。艾伦究竟说了什么啊。
  ——就算你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也不好说啊……
  要说没有特殊的感情,那是假话。
  就比如说前些日子两人一同去城里玩,跳舞的那时候。拿手抱住她的纤腰时,泰格勒不禁红了脸。不知是不是传染,艾伦也面若桃花,两人还受到了其他参加跳舞的人的捉弄。
  然而,这份感情却不能公之于众。泰格勒和艾伦各有各的身份立场,两人不能以儿女私情为优先。即使有时心中难耐,也必须将其当作一时冲动。
  泰格勒把银杯靠在嘴边,争取时间偷偷打量起莎夏的神色。虽然黑发的战姬依旧面带微笑,但泰格勒却能看出她的双眸中闪动着真挚的神采。
  那我也必须得认真回答了。将银杯从嘴边移开后,泰格勒答道。
  「艾伦……是我重要的战友。她救了我很多次。要是艾伦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尽全力去帮她。我是这么想的。」
  「……是吗。」
  莎夏的回应十分简短,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紧张的空气也逐渐缓和下来。隔了一段时间后,泰格勒小心翼翼地问。
  「对了,你说和你听的不太一样,指的是哪些事呢?」
  「那个啊,说是你偷看艾伦洗澡,亲了莉姆胸部之类的……」
  莎夏毫不害羞地答道。泰格勒听到这出人意料的答案,红了脸颊和耳朵,一时无言。
  「看来艾伦和莉姆都很中意于你,不过我觉得不仅仅是这样呢。我也没少想过。你是那种可爱到能够让别人原谅你不拘小节的人呢,还是那种荒诞不经到别人目瞪口呆懒得跟你生气的人呢?」
  「……所以说,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泰格勒总算振作起来,端正起姿势问道。莎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视线移向天空,然后向年轻人露出了略微带点恶作剧的笑容。
  「任由你自己随意想象不是很好吗?话虽如此,一直不说也没什么意思,等你从阿斯瓦尔回来后我再告诉你吧。」
  听了她的话,泰格勒不禁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泰格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之色。
  ——也许因为看她是病人便先入为主了。
  同莎夏聊天不过四个半刻,泰格勒便觉得刚才那种笑容比起温柔的微笑更像她的风格。虽然感觉跟艾伦有点相似,但说不定反而是艾伦受到了莎夏的影响。
  「明白了,那就让我期待那个时候吧。」
  泰格勒笑着回道。他其实也意识到话题扯远了,但一想到归来的路上能有所期待,便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莎夏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但她黑色的眼眸中再次流露出认真的神情。她将手中的银杯递与仆人,并使了个眼色。仆人心领神会,静静退出了房间。房门关上后,黑发战姬开口道。
  「艾伦在信中写道希望我能协助于你。听说你要去阿斯瓦尔了,能给我讲讲详细的情况吗?」
  泰格勒整理好心情,向莎夏说明了维克特国王的请求、艾伦和莉姆的见解、以及自己当上密使的前后经过。
  而这次莎夏没有插嘴附和,而是一动不动地默默倾听着,简直如同雕像一般。只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散发着蕴含强烈意志的光芒。
  听完泰格勒的讲述,她全身脱力般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辛苦你了。」
  「这个嘛,我觉得悄悄渡海前往腥风血雨的战场去送信,的确是挺辛苦的。」
  泰格勒耸耸肩膀,故意用幽默的口吻调侃道。其中一半发自真心,不过另一半只是顺着莎夏的话往下开的三流玩笑。双剑的战姬愉快地笑了起来,但表情马上便恢复到认真。
  「如今,你知道自己在吉斯塔托究竟处于何种身份立场吗?」
  「是客人吧。不过同时也是布鲁奈的人质。」
  泰格勒的回答似乎没错,但莎夏却不甚满意。她左右摇头道。
  「当然也是有人对你心怀好感的,比如艾伦和米拉,据我所知貌似索菲也是?不过,对你心怀怨恨欲除之而后快或是想要利用你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说利用我,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感觉……」
  泰格勒皱起眉头。这句话指的应该是生活在莱特梅利兹的半年里前来拜会泰格勒的那些人。不过,他可不记得有人对自己明确表露出过敌意。看到泰格勒歪头不解的样子,莎夏用严肃的口吻说明道。
  「你的出现,大大改写了布鲁奈王国的势力版图。因此而遭受利益损失的吉斯塔托贵族虽然损失有大有小,但可以想象不在少数。号称布鲁奈代表的两大贵族一同倒下,造成这种后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泰格勒无意识发出低沉的支吾声,不禁哑然。
  如果是泰纳尔迪耶公爵的部下对泰格勒怀恨在心还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在战场上用弓箭射杀了泰纳尔迪耶公爵。
  然而,冈隆公爵是死于败给泰纳尔迪耶后自己放的那场大火,与泰格勒没有丝毫关系,没有理由算在他头上。
  也许是从年轻人的表情中猜到了他的想法,莎夏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再重复一遍,关键在于势力版图发生了改变。有人失去了对布鲁奈的影响力,这也是损失的一种。而且你早就跟艾伦和米拉结成了牢固的同盟,现在再想吃掉你会非常困难。」
  「可这回请我去阿斯瓦尔的是维克特国王啊。」
  小国的国王会怎样不去管它,但维克特身为吉斯塔托这种大国的一国之君,多少会蒙受一些损失也很正常。
  「无论在哪个国家,臣下向国王进言都并非罕见之事。」
  泰格勒几欲喊出声来。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一听就觉得很有道理。就说泰格勒自己,无论是统治阿尔萨斯时还是指挥银色流星军时,都曾数次采纳领民或部下的进言。
  「陛下应该也在对人选问题烦恼不已。话虽如此,选用你这个外国人,对那位慎重的陛下来说也实属冒险过度。」
  「维克特国王是一位行事慎重的人物吗吗?」
  泰格勒听后感觉非常新鲜。毕竟艾伦和米拉那帮人对维克特国王的评价可称不上有多好听。这时,莎夏苦笑道。
  「说难听点,是个消极的人物,也有些小聪明。比如说对战姬之间的争斗不加以阻止,光顾着明哲保身。不过,他坐在王座上统治这个国家的几十年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战争,就这点来说,我觉得可以给他一个好评。」
  泰格勒没有马上回答。就是因为维克特国王对战姬之间的争斗不加以阻止,去年冬天战姬伊丽莎白·佛米娜才会向雷古尼泽这里进军。艾伦之所以要和米拉互相残杀,不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但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泰格勒还是将这番感想吞回肚中。
  自己是外国人,也不是维克特国王的臣子,三年后还要回布鲁奈。站在这种立场上,他无意批评他国国王。
  「——言归正传。说的没错,由你出任密使是一举两得。正如陛下所言,能够让对方以为得到了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两国的支持。从另一方面来讲,没有抛出弃子,而是派你这位宝贵的英雄前往内乱正酣的危险地带,这就意味着——」
  「原来如此。能让杰梅因王子觉得吉斯塔托非常重视他。」
  泰格勒顺着莎夏的话往下说道,黑发的战姬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如果是这样,今后同阿斯瓦尔交涉时主导权就会掌握在我国手上,只要不出现什么重大失误,或是超出杰梅因王子想象的麻烦人物。这就是派你出任密使的好处。」
  「那坏处呢?」
  「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后果将不堪设想。」
  莎夏的语气反而冷淡下来。
  「首先,吉斯塔托与布鲁奈之间的关系会产生裂痕,最坏的情况是阿斯瓦尔也会变成敌人。即使在国内,至少艾伦和米拉也不会原谅陛下。就算不能明着反抗他,也会将国内搞成一团糟。」
  莎夏望着窗边的紫苑花,继续往下说。
  「我不打算推翻艾伦的猜测。陛下的确想试探一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点毫无疑问。之所以不同你见面而只是写信给你,恐怕是不想在与你交谈时泄露多余的情报,令你有所察觉提防于他。不过就这件事而言,我想除了陛下之外还有其他某人的意图牵涉其中。」
  这事真是棘手啊。泰格勒紧绷着脸,狠狠揉着自己的红发。不过片刻后,他就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心情摆出笑脸。
  「我会小心的,谢谢你。」
  看到他的态度,莎夏露出意外的神色。明明国内就有人要陷自己于危机之中,还是看不出泰格勒有丝毫害怕。
  「难道你有什么对策吗?」
  「没有。」
  脸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泰格勒果断答道。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能推掉这件事。既然不知道那个某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是什么,就算害怕也无济于事。而且——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当然不是送死的觉悟。而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活着回来的觉悟,是完璧归赵的觉悟。
  在莱特梅利兹接下这个请求时,与艾伦等人分别时,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完成任务活着回来。
  如果有人想要夺走自己的性命,就将他打个落花流水。
  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莎夏从泰格勒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决心。她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艾伦她呀,信赖着你呢。」
  言罢她再次望向紫苑花。不过并非赏花,而是在想着什么。
  约摸数到十的时间后,莎夏将目光移回泰格勒身上。
  「根据艾伦信中所说,你接下来是要去普热普斯的港镇吧……你能不能改去立普纳的港镇呢。」
  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泰格勒绷起脸来。但他很快就解开了疑惑。
  「是打算瞒过那帮人吗?」
  泰格勒前往普热普斯是由维克特国王所决定。如果莎夏没想错的话,打算陷害泰格勒的人应该知道这一情报。这时,就要骗过对方。
  「陛下那边由我向他说明,我就告诉他这是以防万一。你到了立普纳后,去见一个叫玛特威的男人。去港口打听白海豚的玛特威,就能找到他。」
  「真是太感谢了,不过这样没问题吗?」
  泰格勒预定要见的随从手中,可能有对交涉有利的情报。泰格勒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莎夏摇了摇头,说不必担心。
  「陛下不会做这种事的。如果交涉出了什么岔子,你的价值就会下降。他应该会在交涉前将一切情报都告知于你。那个随从也是,如果恶作剧害得交涉出了乱子,自己也会性命不保,这个他总清楚吧。」
  「也是呢。谢谢了啊。」
  泰格勒露出笑容低头致谢。随后,他突然一副难以开口的表情问道。
  「话说回来,这个白海豚是什么东西啊?」
  黑发的战姬没能马上领会到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莎夏盯着一脸困惑的年轻人,思索了一会,表情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不知道白海豚是什么吗?」
  泰格勒点头。
  「……你见过海吗?」
  这次则是摇头。莎夏瞪大眼睛凝视泰格勒,表情仿佛在说,这真是难以置信啊。随后,她苦笑着咕哝,这样没问题吗。
  居然派没有见过海的人到海对岸的国家出任密使,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道了句失礼,老仆进入房内。看到老仆的身影,莎夏黑色的眸子中流露出遗憾之色。
  「时间到了,战姬大人。」
  「……不能再多聊一会吗?今天我身体状况很好。」
  莎夏的神情,仿佛小孩子明知道不行却还央求想要的东西一样。老仆不为所动,立刻答道。
  「正因为状况好,才不能乱来。」
  听了两人的对话,泰格勒意识到是时候告别了。他静静从椅子上起身,向莎夏低头道。
  「今日就此别过,真是感激不尽。」
  「……哪的话,我才该谢谢你呢。刚才我很愉快。」【润色:我校对到这里才注意到莎夏的第一人称是“僕”,印象瞬间改变】
  莎夏伸出手来,两人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正当泰格勒打算离开房间时,黑发的战姬突然叫住了年轻人。泰格勒回头望向莎夏的面庞,然而此时窗外的阳光射进屋内,逆光下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泰格勒,艾伦就拜托给你了。请你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我会尽我所能。」
  如同想让她放心一般,泰格勒笑着回答。莎夏似乎也露出了微笑。


  泰格勒离开雷古尼泽的公宫启程上路,是在第二天的早晨。他翻身上马,沿着通往立普纳镇的大道一路狂奔。
  ——那次会面之后,最终也没能再次见到莎夏。
  泰格勒最起码想和她道个别,但由于她卧病在床,只得拜托上了岁数的老仆代为传话。也是这位老仆,将画着前往立普纳路线的地图和写给玛特威的信交给了他,并向他描述了玛特威的特征。
  ——我们还能再见吗。
  她是战姬,因病亡故是不可能的。如此想着,他回忆起同她握手时的感觉。手上肉很少,手指也很细,完全就是一双病人的手。
  离开公宫时,泰格勒向众神祈祷。虽然布鲁奈和吉斯塔托信着同样的神这点不必担心,但泰格勒与蒂塔不同,信仰心不是很强。
  泰格勒大多数情况下吟咏风与暴风雨之女神爱丽丝之名,外出狩猎时,也去过神殿祈祷箭能射得更远。然而爱丽丝并非治愈疾病的女神,这些属于家畜之神伏洛斯或大地母神莫西亚的管辖范围。
  ——不,还是先把精力集中在自己该做的事情上吧。
  泰格勒甩了甩头,掸掉心中的不安。这次任务要是失败,就愧对了莎夏的一番好意。不过倘若能平安成功,也能给她讲讲不错的旅行见闻。
  泰格勒握好缰绳,沿着大道疾驰而去。


  莎夏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感觉身体很累,有点发热。御医为她诊断后,告诉她稍微去吃点东西,然后喝了药就好好休息。
  正当她遵照医嘱躺在床上休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时,仆人进来了。
  「您的身体状况如何。」
  「稍微有点累……吧。昨天来了稀客,有点兴奋过度。不过不是成心这样的。」
  莎夏躺在床上不动,苦笑着回答仆人。本来打算要说的事情连一半都没说完。
  「那位沃鲁恩伯爵留下了话,说『十分感谢你的厚意,待我自阿斯瓦尔归来后再与你相见。我会向众神祈祷,祝你尽早康复。』」
  年老的仆人依然表情严肃,如此告知于她。听后,莎夏愉快地笑了。
  「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位与年龄相符的少年。不过似乎战姬大人的想法有所不同。」
  他应该没有恶意,但少年这个说法在莎夏听来非常奇怪。在这位老人眼中,即使自己已经二十二岁,也只是个小女孩吧。
  「我也不想说你稍微跟一他聊就明白了……也是,我很清楚,他是个诚实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有着坚强的意志。」
  泰格勒是如何与艾伦相遇,是怎样平息布鲁奈内乱的,她已经从艾伦那里听过大半。之所以明知故问,是想要借此观察泰格勒的人品。
  如果他是个贪慕虚荣的人,肯定会夸张地炫耀自己的功勋;如果他自视甚轻,便会强调自己的好运气,或是站在艾伦和其他人物的立场上描述事情的经过。
  如果他看穿了莎夏的意图,将事情原原本本照实陈述,她便会觉得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
  ——也罢,看来他没有想到那么深的一层。
  果然是个老实人。
  「一见面就能看出来,这人挺有意思的,是吧……所以艾伦当然会助他一臂之力啦。」
  「莱特梅利兹的战姬大人喜欢那样的人物吗?」
  「我也不讨厌啊。有那样的孩子待在艾伦身边,莱特梅利兹,以至于我的雷古尼泽都能保证安全了。」
  在雷古尼泽近处,拥有领土的战姬只有艾伦和伊丽莎白·佛米娜两人。去年自己曾和伊丽莎白有过争执,多亏艾伦的帮忙总算是击退了她,但现在依然尚未与她握手言和,两家处于敌对状态。
  只要莱特梅利兹保持安定,伊丽莎白应该也不会对这边出手。虽然不能每次出事都向艾伦求助,但艾伦还是能对她起到牵制作用。
  「那请您尽早休息。」
  仆人拥温柔的声音说道。
  「沃鲁恩伯爵说过,会与您再次见面。等他从阿斯瓦尔回来,应该是冬天了。请您好好休息,免得那时再让他久等。」
  「……嗯。谢谢。」
  莎夏露出微笑,静静合上双眼。
  虽然还要等上很久,可如果在严寒未至的秋天便弄坏身子那就危险了。为了能撑过这个冬天,从现在起就要做好准备。
  仆人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没过一会,她那薄薄的嘴唇中就开始传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

  太阳快要爬上头顶,泰格勒感觉阳光猛烈起来,这时立普纳的港镇进入了他的视野。在辽阔的蓝天下,低矮的城墙绵延南北,成片的建筑物映入眼帘当中。
  拭去额头的汗水,泰格勒放慢马速驶向城门。离开莎夏的公宫启程已有两天,至此一路平安。
  穿过城门进入城镇的那一瞬间,泰格勒惊呆了。有着不同肤色和脸型的男男女女们走在街道当中,好几个国家的语言交织着进入泰格勒耳中。
  ——不仅仅是吉斯塔托人和布鲁奈人。还有褐色皮肤的姆奥吉奈尔人,甚至萨克斯坦人和阿斯瓦尔人也随处可见。
  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大大方方地相互交谈着,语言不通时就连比带划,用肢体语言表达意思。
  这时泰格勒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但他还是一脸佩服地边走边四处乱看。泰格勒马上就注意到了,酒店和旅店的招牌上也画着各种图案来代替文字。
  ——确实,在这种城镇里用画的比文字更加便利。
  随后他还闻到了气味。既有来来往往的姆奥吉奈尔人身上传来的香油和香料的气味,也有布鲁奈人和吉斯塔托人的奶酪味,还有阿斯瓦尔人身上类似熏肉的气味。
  ——话说回来,这镇子还真是热闹啊。
  虽然看上去类似莱特梅利兹的城区,但比它更具活力。小路一旁铺着粗糙的绒毯,姆奥吉奈尔的商人将各种饰品摆在上面贩卖。
  一旁,布鲁奈的吟游诗人在咏唱武勇传,再旁边是萨克斯坦的手艺人销售着大小不一的镜子。泰格勒走在路上,很新鲜地望着这幅光景。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的肩膀。
  泰格勒一回头,便看到一位鲜艳红发长及腰际的美女站在那里。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煽情的衣着突出了胸部的丰满。她忽然把脸靠了过来。
  「你,是头一回来这个城镇?如果你不介意,由我来给你带路,怎样?」
  她的话中带着萨克斯坦的口音。泰格勒瞬间吃了一惊,但马上就冷静下来。
  「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决定好要去哪里了。」
  「哎呀,是吗。真是遗憾啊。」
  「话说回来,你知道哪家店的饭菜比较好吃吗?最好是离港口比较近的。」
  他这么一问,这位女性便愉快地眯着眼睛。
  「这是在邀请我一同用餐吗?」
  「我并不讨厌与人一起聊天用餐。如果味道不错,我也不会吝啬。」
  听到泰格勒的回答,女性笑着耸肩道。
  「我刚才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我还是能告诉你我知道的几家店的。」
  她告诉了泰格勒离港口很近的三家店,泰格勒将一枚大面值的铜币递给她作为谢礼。这位女性将其笑纳后,轻轻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人群当中。泰格勒目送她离去后,背好行李再次迈开脚步。
  ——这是出于善意吗。
  突然提出带路的人不一定都会像她那样。其中也有人会用花言巧语将旅客骗至人迹罕至的小路,抢走他们的钱包和行李。
  这种人,泰格勒在阿尔萨斯和莱特梅利兹时都见过。这次也是,如果她没有退让,泰格勒也认为自己必须表现得强硬点。
  ——不过……虽说这种事比较罕见,可我也太不冷静了。
  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他途中停在路边一个摊位前,买了些水果。大大的桶中装满了水,苹果、石榴以及无花果等水果放在水中保持冷却。往桶中一看,里面还放着几个陶制的瓶子,恐怕是酒。
  明明夏天已经过去,今天却很热。泰格勒拿袖子擦干买来的苹果,边走边吃。
  看了一会后,泰格勒再次意识到这个城镇中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在。
  不仅仅是说人种,连职业也包罗万象。有身穿肮脏革铠腰间佩剑的疑似佣兵之人,也有同自己打扮相近的旅人。偶尔还会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某国语言,看到自己不认识的文字。
  ——这就是港镇吗。
  突然,泰格勒停住了脚步。走在他身后的男人经过他身边,似乎觉得这人很奇怪。泰格勒依然驻足不前,一脸怀疑地用鼻子闻着。他闻到了一股奇妙的气味。不,不只是气味,就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湿气。
  ——风是从那边吹来的吗……?这股奇怪的气味也是?
  他心中十分诧异。但看看周围,似乎镇中的人都不觉得这气味有什么怪异。
  ——要是让刚才那人带路就好了。
  泰格勒这样想着,穿过人群来到港口。
  泰格勒再次停住脚步。不过这次是因为太过惊讶。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几艘巨大的船。每一艘大小都仿若神殿或巨屋,有的绑在码头上,有的正要出航。
  有船腹中伸出数十根巨桨的单层甲板大帆船,也有挂着大大小小白帆的帆船。
  他并非没有见过船。但泰格勒所知道的船,是航行在大江或湖泊中的那种。亲眼看到如此巨大的船还是第一次。
  拴在码头上的船周围,皮肤黝黑身形强壮的水手们正忙碌着。
  有人在清扫船只,有人在搬运货物,有人在检查梯子,总之都在忙着各种各样的活计。不知是否正在休息,还有人在简易的炉灶上烤着贝类和鱼类。
  泰格勒呆呆地抬头看着船。从惊讶中回过神后,他开始快步前行,然后站在离码头近一些的地方。
  「……这就是海吗。」
  除此之外说不出其它话来。泰格勒就像中了邪一样,望着眼前无边无尽的湛蓝大海。波澜滚滚的海面反射着炫目的阳光,海浪声此起彼伏,海鸟在天空中尽情翱翔。自港口出发的船只渐渐远去,消失在水平线中。
  泰格勒此时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闻到的就是大海的气味。是渡海吹来的风,让他意识到的。
  大地的尽头非常分明,总之出了海就是大地的尽头。虽然很不准确,但别人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水平线的彼方,阿斯瓦尔在这片大海的另一边。
  那么阿斯瓦尔再往那边还有什么呢。是陌生的大地,上面有着数个国度呢。还是盘踞着龙的无人之地呢。是大海的尽头吗。或者说即便大海没有尽头,那这片汪洋大海究竟延伸到何处呢。【润色:到何处呢,我来告诉你吧,阿斯瓦尔再往那边,就是人类的希望,壮哉我大美利坚!】
  令呆呆地站在那里望了大海将近半个小时的泰格勒回过神来的,是他自己肚子的叫声。仔细一想,他来到这个城镇后就只吃了一个苹果而已。
  他向在附近烤着鱼和贝类的水手搭话,付了铜币同他们一起吃了起来。
  这条从嘴串到尾巴烤的鱼很大。泰格勒学着他们咬下去,酥脆的鱼皮和柔软的鱼肉口感非常好。
  贝类也很美味。太热时吃下去会烫伤嘴巴,但将上面撒了海藻烧成的盐的烤贝放进嘴中,带着咸味的可口贝汁便蔓延开来,满口留香。【译者:很久很久以前住在海边的人还没学会从海水里提炼盐的时候,就会把海藻烧成灰当做盐用】【润色:海藻烧成灰泡入水中通入氯气后会产生一种紫色晶体和一种橙色液体,碘和溴就是这么发现的】
  鲜味不断刺激着味蕾,泰格勒也不忘向水手们打听玛特威。有几个人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过有个人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说道。
  「是说白海豚的玛特威吧。那家伙平时待在北边的另一个码头,你去那里问问好了。」
  立普纳的港口呈半椭圆形,由北至南分别设有五个大大不一的码头。根据水手们所说,入港后的船只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一直停在同一个地点。
  向他们道谢后,泰格勒动身前往北边的码头。饱餐一顿后,他开始在意起海面吹来的潮湿海风。他将目光移向黑弓。
  ——虽然感觉这把弓应该不会受盐分影响……
  这不是普通的弓。这是沃鲁恩家的传家之宝,虽说不了解详情,但同时也是与众神有关的物品。就算不小心掉进海中,感觉应该也不会出什么毛病。
  ——不过坐船时还是比平常更加用心地保养它吧。
  经过一番思索,泰格勒如此决定。并非出于对黑弓的敬畏或恐惧,而是出于对传家宝的感情和身为猎人的职业素养,才作下如此判断。
  随后,泰格勒向几位水手打听了一下,终于见到了玛特威其人。
  「找我有事的就是你吗。」
  大概三十五岁左右。来到这里后见到的水手都是身材粗壮健硕,但玛特威的体格比他们还要大上一圈。
  短头发,皮肤晒成赤铜色,小小的眼睛里释放出锐利的目光。看他戴着黑绢帽子,穿着金边的鲜红外套,别人只会觉得此人十分粗野。而且他的体型,仅仅是默默站着就给人一种威压之感。这人说话彬彬有礼,反而更加令人觉得可怕。
  「初次见面,我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
  然而泰格勒丝毫没有为其气势所慑,而是将行李袋放到地上,拿出信件。玛特威收下信后,当场就将其拆开,快速地读完了。
  「——嚯。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泰格勒摇头,随后玛特威露出了笑容。由于此人面相可怖,这笑容看上去就像是海盗寻到了猎物一般。
  「里面写了要我与你同行,并尽可能协助你。既然是于我有大恩的亚莉珊德拉大人的委托,还真是无法拒绝。请你乘上我那值得自豪的船『高洁白海豚』号吧。」
  泰格勒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就佩服起他的态度来。即使对阿斯瓦尔的现状心知肚明,依然不露丝毫惧色。真不愧是莎夏所信赖之人。
  「请多多指教。话说回来,那船什么时候出港呢?」
  玛特威答道,还有半刻。泰格勒听后瞪大了眼睛。
  「高洁白海豚号,本来就是要前往阿斯瓦尔的。你真走运,要是你再晚来一会,我们就见不到了。」
  玛特威笑着说明情况,继续道。
  「高洁白海豚号虽然是艘商船,但上面的客人鱼龙混杂,请你不要太过显眼。船肚子上画着一只披着斗篷的白海豚,你可以通过这个找到这艘船。」
  「不好意思,我还没见过那个叫白海豚的东西……」
  泰格勒带着歉意答道。这时玛特威突然转过身来。在他那鲜红的外套背后,画着一只可爱的白海豚。虽然泰格勒觉得两者完全不搭调,但他很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大概就跟这幅画一样,高洁白海豚号是披着白色的斗篷。」
  「……我明白了。」
  「我还得在这儿待上半小时,你怎么着?要跟我一起上船吗?」
  「十分感谢你的厚意。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先上船,因为不想打扰你的工作。」
  行了一礼后,泰格勒如此答道。玛特威笑着点了点头,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中拿出某样东西,递给泰格勒。
  乍一看还以为是银币。然而这东西与泰格勒所知道的布鲁奈银币和吉斯塔托银币设计都不相同,上面刻着玛特威背后那只白海豚。
  「请拿好这个。这就相当于乘船许可证,你把它拿给船上的人看,他们会笑着欢迎你登船。」
  泰格勒道了声谢,收下了这个银色的许可证,随后便离开了。他边走边眺望着在排在码头上的船只,一面心中紧张,一面豪情万丈。终于就要坐上船了。
  「——请问能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这时,有人在一旁向他搭话。泰格勒一边想着今天搭话的人还真多,一边看向那边。一位貌似旅客的少年放下小小的行李袋站在那里。
  微脏的斗篷包住了他娇小的身躯,头巾将他的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部分脸。他抬起头来,黑色的眸子笔直地望着泰格勒。
  「……我正在寻找一艘名为,高洁,白海豚号,的船,您知道这艘船在哪里吗?」
  他的话中带着一种泰格勒所不熟悉的口音,说出这句完整的话费了一些时间,似乎是因为一时想不起船的名字。
  泰格勒不可思议地俯身看着少年。少年身高只达自己胸前。
  如果是旅客,他应该还在需要父母陪同的年龄。
  「我一会也坐那艘船,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去吧?还有,你是一个人吗?其他陪同的人——」
  不在吗,这三个字被突如其来的怒吼所盖过。泰格勒皱起眉头往那边一看,三位大约不到二十的男性正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
  「你这混蛋,我们说了给你带路你却逃走是怎么回事啊!」
  三人中的一人瞪着少年,指着他破口大骂。不论是表情还是态度,这帮年轻人都与流氓一词非常相称。
  即使被骂,少年也没有露出一丝畏惧,他冷静地答道。
  「这样会给我添麻烦的,请你们不要再追过来了。」
  「……你、你这王八羔子!」
  男性非常激动,红着脸一拳揍了过来。泰格勒左手握住弓不放,右手将行李袋放到地面后,冲进少年和那个男人之间,接下男人的拳头。
  「他是我的同伴,能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些人嘴上说着要带我去船那里,却想把我带到港口外面。」
  泰格勒本想息事宁人才这样问,但立刻回话的却是少年。男人没有否定,而且在后面观察情况的两人也咋着舌头,开始行动起来。一人气势汹汹地袭向泰格勒,另一人则是冲向少年那边。
  然而泰格勒动作更快。别人还以为他会松开刚才揍过来的男人的拳头,却没想到他毫不留情地扭住了男人的胳膊。男人不禁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然后他用这个男人去牵制第二个人。泰格勒用力推开男人,两个流氓撞到一起倒在地面上。
  ——得赶紧去救那孩子……
  他这么想着回过头来,刚好另一边也决出了胜负。流氓只是扒下了少年的头巾,而少年则是冲到对方身前,向他腹部打出了凌厉的一拳。
  男人一声不吭地倒下了。泰格勒用惊讶和佩服的目光望着少年。
  「那么……接下来你们想怎么办呢?」
  泰格勒将视线移回倒在脚边的流氓们,用冷淡的声音问道。
  「我们也没闲工夫,如果肯老老实实放我们走,我们就不再与你纠缠。」
  男人瞪着泰格勒,发出不甘的吟呻声,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二对一,而是泰格勒还是一只手,这都打不过还等什么呢。
  众流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捂住肚子互相搀扶着背向泰格勒。他们朝围观的群众怒骂了几句,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见到骚乱平息,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也散去了。港口恢复到平时的喧嚣时,泰格勒和少年几乎同时回过头,少年也望着这边。
  ——女孩子……?
  泰格勒大跌眼镜。刚才还以为这孩子是位少年,原来是一名少女。
  她年纪只有十三、四岁,淡红色的短发弄得乱糟糟的,大大的眼睛不禁让人联想到暗淡无光的黑珍珠。她的脸让沙尘弄得脏兮兮的,轮廓微圆,同她的年龄非常相符。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她有着令人赞叹的美貌。她有些呆呆的,时常面无表情,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和可爱。【润色:尼玛作者智商,珍珠还有暗淡无光的?你没看错,艶のない黒真珠,就是暗淡无光的黑珍珠。】
  「您能出手相救,真是非常感谢。」
  声音不带起伏,少女微微低头致谢。
  「没什么大不了。我觉得应该没事,不过还是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受伤啊?」
  泰格勒拾起自己的行李袋,向她问道。少女抬起头来,感到奇怪一般歪着头提出疑问。
  「我没有受伤。——为什么你要帮助素不相识的我,也有可能是他们占理啊。」
  「这种事或多或少哪个城镇都有,见过几次凭感觉就明白了。就算不说这个,三个牛高马大的大人追着一个小孩,二话不说就揍了过来,这就非常不对吧。还有就是我插手的时候你也没有逃走啊。」
  听了他的回答,少女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睛一转,这次是望向泰格勒手中的黑弓。
  「为什么你不把那黑弓放下呢?不惜用单手来应付对手……」
  「别看它这样,好歹是我家的传家宝。虽然也要视情况而定,但我不想就这么粗暴地对待它。」
  泰格勒嘴上回答着,心中却感觉这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总是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有着与小孩不相配的冷静。提的问题也是目的明确。少女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微微点头报上了姓名。
  「不好意思现在才自我介绍。我名叫奥尔加。那么,高……那个,高……海豚?白……」【润色:在这里我有必要和大家解释一下。小鸟君他们一开始是把オルガ翻译成奥露加的。我查了一些资料,オルガ的原词是斯拉夫女性人名Ольга ,拉丁转写为Olga,词源出自古斯堪的纳维亚语,意为“神圣的”。根据新华社公布的外国政要人名官方译法,这个名字一般译为“奥尔加”。我曾经觉得机伤里的“奥尔嘉”不错,但是想了想,为了避免人物角色形象混淆,还是遵照新华社的标准译法“奥尔加”比较好,于是和小鸟君他们商量了一下,改成“奥尔加”】
  她结巴了。睁开半闭的眼睛,奥尔加拼命地重复这几个单词。这样语无伦次,看起来才像是这个年龄的少女,泰格勒不禁露出微笑。他曲膝蹲下,配合着少女的视线高度。
  「是高洁白海豚号。我们一起走吧,我叫泰格勒威尔穆德。」
  只说名不道姓一半原因是谨慎,而另一半原因是出于对她的顾虑。
  她只有名字,意味着奥尔加不是贵族而是平民的可能性很高,这样是为了不吓到她。当然,奥尔加也有可能是出于谨慎而没有报上姓氏。
  「泰格,勒威勒威……泰格,威尔穆……」
  「觉得绕嘴就叫我泰格勒吧。」
  看到奥尔加吞吞吐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泰格勒这次不禁苦笑。

  ◎◎◎◎◎◎◎◎◎◎◎◎◎◎◎◎◎◎◎◎◎◎◎◎◎

  试着站到甲板上,便感觉潮湿的海风似乎变强了。
  「比我想象中要摇晃得厉害多了」
  海面上的波浪使得船只上上下下摇动着。这种感觉对泰格勒来说十分新鲜,而且非常不可思议。他心想,要适应这种感觉得花点时间。
  高洁白海豚号,在停泊于港口的船中也属于大型的。甲板上耸立着两座叠着风帆的巨大桅杆,甲板下方包括船底一共有三层构造。
  甲板比想象中要小,而且水手们还在满地的木桶和绳索间忙碌地工作着。每个人都有着健壮的身躯,好多次差点撞上泰格勒。
  「我们赶紧去船舱吧。」
  泰格勒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走在他身旁的奥尔加听后微微点头。她在上船之前重新将头巾裹得严严实实,所以看不出来她有什么表情。
  在那之后她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虽然泰格勒觉得她是因为没有说清楚自己的名字或是由于口音而感到害羞,但从她的说的话和态度来看好像又不是这样。
  她一句客套话都没说过。谈到自己,也只是告诉泰格勒她自己一个人出来旅行。
  从船尾的梯子进入甲板下方,走在充满潮湿的海风和四处乱放的木材的通道中,泰格勒来到上船时别人告诉他的房间面前。
  打开门,里面是个小小的房间。除了墙壁和固定在地板上的床以外,剩下的空间只容走三四步。只能把行李放在地上然后睡觉,其它什么都做不了。顺便一提,这个房间的锁是上船时别人交给他的。
  望着愕然的泰格勒,奥尔加用不带丝毫起伏的声音说道。
  「那么就此别过。」
  听了她的话,泰格勒终于回过神来。不同于受到了莎夏和玛特威照顾的自己,奥尔加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的乘客付费坐船而已。上船的时候,她递给水手的乘船许可证虽然和自己的设计相同,但却是赤铜色的。
  「如果方便,能否让我看看你的房间?」
  在好奇心作祟下,泰格勒提出了请求。奥尔加低下头来,答应了他。
  走在狭窄的通道上,泰格勒左顾右盼,四处观察。这一层是客房和水手们的房间,其余似乎还有武器库什么的。
  到了船头通过梯子来到下一层后,光线逐渐昏暗,一股独特的臭味越来越强。通道依然狭窄。走了十多步后,奥尔加停下脚步,站在一扇门前。
  打开门后,里面是一个除了大以外没有任何特色的房间。不同于泰格勒所借住的单人房间,这里应该就是那种几人一起共用的大房间。
  屋里有十二三个男人,其中一半佩着剑穿着盔甲,坐在地板上或是靠在墙边。其他人也只是没有武装而已,全身依然释放出危险的气息。
  他们之间拉开一定距离,每个人都警戒着其他人。包含着敌意的视线,自然是投向打开房门的泰格勒和奥尔加。
  ——这也不奇怪……
  泰格勒没有出声,却恍然大悟。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内乱正酣的阿斯瓦尔。去这种地方的人,当然就只有那么几种。不是佣兵就是商人,要么就是泰格勒这种有特殊情况的人。
  「如果你不介意,要来我的房间吗?」【译者:禽兽你想干什么!换我来】
  他向站在身旁的奥尔加小声问道。她抬头望着泰格勒,脸上呆呆的表情中带了一丝惊讶。
  「可以吗?」
  「如你刚才所见,非常狭窄。不过好歹能保障安全,还能上锁。」
  泰格勒不知她为何要去阿斯瓦尔。他不是不好奇,可他自己也属于那种不便透露去意的人,所以就没打算开口问。
  因此他对她一无所知。但是让比自己小的女孩子睡在这种地方,终究还是过意不去。
  接下来没过多久,高洁白海豚号就出发离开了立普纳港。


  海风将白色的帆鼓得满满的,高洁白海豚号在湛蓝的海面上悠然航行。泰格勒和奥尔加站在甲板上,眺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和远处的小岛。
  「觉得如何,我的船坐着还行吗?」
  鲜红的外套被潮湿的海风卷起,玛特威走了过来。他将视线投向奥尔加,小小的眼睛里释放出尖锐的目光。
  「你们认识吗?」
  泰格勒笑着回答是,奥尔加则是沉默地打了声招呼。看她站在长相凶恶的玛特威面前还能不为所动,泰格勒无言地表示佩服。
  「还要多少天才能到阿斯瓦尔呢?」
  「如果风一直能像今天这样吹,大概七八天就能到。这种季节也不会没风,估计最晚也就十天。」
  泰格勒心中松了口气。他本打算让奥尔加睡在唯一的床上而自己去睡地板,八天的话还勉强能撑过去。【译者:如果过了八天你想干什么!?】
  「玛特威先生,你是从几岁开始乘船的呢?」
  「比现在的你还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每一个生在立普纳,决定同大海一起生活的人,首先都会想要一艘属于自己的船。为了这个,我去熟人的船上打工攒钱,学会了操船的路数和做生意的方法。」
  「你不怕出海吗?」
  说实话,泰格勒有点害怕。玛特威挺起胸膛,笑着答道。
  「这个我已经习惯了。就说我自己吧,小时候就把漂到镇里的遇难船当成游乐场,一直过着这种生活,所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第一次坐船还是有很多人会紧张的。而且我还体验过各种各样的经历,已经克服恐惧了。」
  「各种经历?」
  奥尔加歪头不解。
  「暴风雨、海难、海盗……还有就是狭窄的船舱中发生了近乎厮杀的争执,导致无法继续航行。其它的,还有鲨鱼或是——海龙。」
  「海龙?」
  最后那句话似乎有点卖关子,但龙这个词引起了泰格勒的兴趣。听了他的回问,玛特威苦笑着答道。
  「以前我曾经远远地见过一次。就像这样,有着蛇一般细长的身体,但它的身体比这艘船的桅杆还要粗。不知是对我的船没兴趣,还是肚子不饿,它居然没朝我这边游过来,所以我就竭尽全力逃走了。」
  「大海里居然有这种东西……」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海上漂了四五十年的人,见过海龙的也只是少数,非常罕见。除非运气很差,否则一般碰不见。」
  听了玛特威安抚一般的话,泰格勒松了口气。
  随后泰格勒问了不少有关船和海的事,然后突然问道。
  「玛特威先生,你对阿斯瓦尔熟悉吗?」
  「好歹也是我重要的客户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不好意思,问了个这么抽象的问题……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就说我吧,连阿斯瓦尔信仰什么神都不清楚呢。」
  虽然他曾经想问莎夏来着,但是错过了时机。他知道王国的现状,也知道王子们在内斗。然而除此之外,泰格勒对这个国家几乎一无所知。
  「我明白了。现在船上也没什么事,我就和你聊一下吧。」

  ◎◎◎◎◎◎◎◎◎◎◎◎◎◎◎◎◎◎◎◎◎◎◎◎◎

  阿斯瓦尔被称作雾与森林之国。
  它曾经是一个领土仅限于在漂在北方海上的小岛——阿斯瓦尔岛的岛国,而且岛上还有五个部族互相争夺霸权。国名的由来,便是源自岛名。高山很少,丘陵、河流和森林却很多。
  自西边的海上持续吹来的暖风刚上岛就冷却下来,因此岛上几乎全年都笼罩着雾霭。
  「——传说中就是这样,不过几乎全年就略有夸张了,不同地域之间也有差别。不过啊,不管何时何地起雾都不奇怪。」
  岛上经常发生争斗。虽说是五个部族互相争霸,但想要取得这座岛的大陆诸国也时不时乘船进行侵略,海盗在沿岸作乱更是家常便饭。
  「这话有些沉重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说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常理啊。传言道,阿斯瓦尔没有一天不在流血。然而,有一位英雄改变了这一状况。他名叫,阿托利斯。此人便是阿斯瓦尔的初代国王。」【译者:阿瑟王=_=】
  某日,阿托利斯梦见自己化身为红龙。
  红龙,是统领五个部族的族长们的身份象征。至此还只是一介普通战士的阿托利斯相信这是神谕,便决意成为王。几乎所有人都嘲笑阿托利斯,但是有十二位同伴追随于他。【译者:还真的是阿瑟王啊!?】
  后来,阿托利斯就经常在前线搏杀,驰骋于众多战场之上并取得胜利,诸多部族陆续归顺于他。他扫荡海盗,击退来自诸国的侵略者。阿托利斯还赋予追随他的十二人圆桌骑士这一称号。
  「……总觉得跟布鲁奈还有吉斯塔托的神话非常类似啊。」
  泰格勒不禁插嘴,发表了自己感想。在布鲁奈的神话里,后来成为初代国王的夏鲁鲁就是在圣窟宫中得到了启示,然后开始战斗。吉斯塔托的神话也是,自称是黑龙化身的男人在争斗不休的诸多部族面前现身,率领追随者开始战斗。
  似乎对泰格勒插嘴发表感想没有什么不满,玛特威笑着回应。
  「我对各国的神话也不太清楚,但我觉得的确有某些共通的地方。」
  泰格勒也干脆地表示同意。然后玛特威继续说道。
  「就说这位阿托利斯和十二圆桌骑士,他们在阿斯瓦尔并非众神,而是人们的信仰对象。这么一说,我们可以认为阿托利斯的胜利全部都来自神明的庇佑。圆桌骑士们也就是众位天使——听从神命的精灵一般的存在,传说中他们确实获得了众位天使的庇佑。」
  阿托利斯死后,阿斯瓦尔也没有发生大规模战争,一直都持续着和平。然而某天,和平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大陆上的加迪斯王国率领大规模船队入侵阿斯瓦尔。
  「阿斯瓦尔虽然也曾拼死抵抗,但面对压倒性的兵力还是不得不认输,暂时被对方夺走半个岛。国王病倒,进言投降和企图逃亡的人相继出现,王国的命运正可谓是风中残烛。」
  然而,此时却出现了一个人。她痛骂胆小如鼠的大臣和士兵,表露出毅然决然的态度。这人就是王女瑟菲莉雅。
  「这位瑟菲莉雅王女拥有稀世美貌,同时也是一位女中豪杰。她亲自举剑上阵,勇猛得令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女性。后来,她获得了足以媲美先祖阿托利斯的胜利。听说她的口头禅是『甲胃就是我的丈夫,战场便是我的宫殿』。」
  后来,国王因病去世。经过长达一年的协商,最后决定由瑟菲莉雅担任阿斯瓦尔王国第一位女王。这件事给诸国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毕竟在布鲁奈和吉斯塔托等国,女王绝对是异想天开。
  「作为一个统治者,瑟菲莉雅女王也十分优秀。她出色地平息了国王之死和女王诞生所带来的动荡,扫清沿岸海盗,在河清海晏内外安定后——反过来攻入加迪斯王国。」
  加迪斯王国,最终为她所灭。
  「取得大陆领土是初代国王阿托利斯的凤愿,但他未能实现。完成这一大业的瑟菲莉雅女王获得『霸王』这一称号,终生未婚一直统治着阿斯瓦尔,最后将王位交给同父亲有着近亲血缘的继承者后便亡故了。」
  「女王啊……」
  泰格勒不由感叹。而蒙着头巾的奥尔加发出了疑问。
  「我听说,瑟菲莉雅女王其实是有恋人的啊。」
  「类似的佳话不在少数,我也知道一些。比方说在背后默默支持她的臣子、流浪骑士、旅途中侍奉吟游诗人的猎人……正因为她身为统治者却在这方面一片空白,所以大家才会天马行空尽情想象。」【译者:我看到王女线的旗子高高飘扬啊】
  虽然泰格勒对玛特威的话表示同意,但奥尔加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润色:一处伏笔】
  「后来就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阿托利斯和瑟菲莉雅至今依然是象征阿斯瓦尔的英雄,就连乡下的农夫都会以他们为荣。」
  「谢谢了。那……现在的,内乱情况又如何呢?」
  泰格勒用谨慎的口吻询问道。
  「我所知道的情报已经是十天以前的了——虽然小规模冲突频发,但没有大规模战争,陷入了僵持状态。」
  ——受害最深的,还是阿斯瓦尔的人民。
  泰格勒的表情中流露出掩藏不住的愤怒。僵持状态,也就是说看不到结束的希望。若是按兵不动互相僵持还好说,冲突频发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被卷入战争当中,看不到战争有结束的迹象。这场战争,明明不是出自他们的愿望。
  看透了泰格勒的心境,玛特威刻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道。
  「似乎是埃利奥特王子在兵力上占优,但杰梅因王子手下有一位非常出色的将领,能够不时地扭转劣势反败为胜。因此,胜负才异常难定。」
  「还有这种人啊,他叫什么?」
  「我记得是叫塔拉德·古拉姆。大家都说如果没有这个男人,杰梅因王子早就败了。」
  泰格勒虽然对这位名叫塔拉德的男人非常感兴趣,但还是决定先将此人放在一边,继续向后思考。同艾伦所说相比,局势似乎没有变化。
  自己和杰梅因王子的会面,是否能改变这一现状呢。
  泰格勒一脸不悦地站着。奥尔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地呆呆望着他。

  ◎◎◎◎◎◎◎◎◎◎◎◎◎◎◎◎◎◎◎◎◎◎◎◎◎

  日落时分,船停泊在一个小岛边。
  泰格勒呆在自己的房间中,坐在床上保养弓箭。室内的光源只有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伴随着船的浮沉左右摇摆着。
  突然有人从外面敲响房门。泰格勒把弓放在床上,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奥尔加端着深锅,一脸心不在焉的表情站在门口。深锅中升起了白色的热气。这是奥尔加在回房前到厨房买的热水。
  「花了多少钱?」
  「花了铜币两枚。」
  热水只有深锅的一半深。就算船多少有些摇晃,应该也不至于洒出来。这点热水就要两枚铜币,泰格勒觉得有点贵。
  奥尔加将深锅放在地板上,脱下了斗篷。她身上的衣服下摆宽松,领口和袖子上都刺着精致的刺绣。腰间卷着衣带,这种服饰在布鲁奈和吉斯塔托不怎么常见。
  然而更加吸引泰格勒视线的,是挂在她腰间的斧头。灰色的小型斧刃配上颇短的握柄,即使是娇小的奥尔加也能轻易挥舞。
  令泰格勒瞠目的是其装饰之精美。斧刃和握柄的结合部位,装有一枚拳头大小的黄玉,斧刃上也刻着精致的纹路。就算说这斧头是造出来给富豪之家摆着当装饰的,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
  然而泰格勒却有着不同的想法。看到这把斧头的时候,年轻人脑中闪现出几件武器。艾伦持有的长剑,米拉的枪,索菲的锡杖还有莎夏的双剑,这些武器像是闪电划破黑暗一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道说是……龙具?
  由七位战姬所独有,拥有超凡力量的武器。
  「你很在意吗?」
  听到这个声音,泰格勒突然回过神来。刚才应该是盯了很久吧,自己眼中的奥尔加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黑色的瞳孔中却流露出若干戒备之色。
  「哎呀,这斧头构造真是出色啊。」
  搔搔暗红色的头发,泰格勒如此回到,心中的疑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的确是一把构造豪华的斧头,可是战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
  「因为这是传家宝啊。」
  奥尔加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回答着,将斧头靠在墙上,解开衣带脱下衣服。
  她暴露出来的上半身非常苗条,几乎没有什么肉,胸部的起伏也十分平缓。她有一副十分柔软的健康身材,也很美丽,但距离成熟还很远。
  泰格勒不禁哑然。在他面前,坐在地上的奥尔加从行李袋中拿出麻布浸到热水里,拧干后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我觉得吧,在男性面前大大方方露出自己的肌肤终究是有些不妥。」
  泰格勒表情汗颜,批评起有着一头淡红色柔顺秀发的少女。奥尔加停下擦拭身上污垢的手,看了泰格勒一眼,然后再次将抹布浸到热水里,如此答道。
  「又没有其它地方了。」【译者:要是在之前那个大房间你想怎么办!?】【润色:在剧情上,女主角的身体只能给男主看】
  「即便如此,这种行为也是不对的。你应该让我转过身去……」
  「这是你借给我的房间,而我是承蒙你的好意才得以住在这里。」
  ——真是个认真的孩子啊。
  泰格勒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背对奥尔加。他不禁觉得,幸亏奥尔加尚还年幼。如果她是艾伦和米拉那般年龄,自己肯定会更加慌张。
  弓箭保养完毕后,泰格勒又等了一会。终于听不到拧干热水的声音了,而是听到了衣服的摩擦声。
  「已经可以了。」
  听到这个声音后泰格勒回头,看到穿好衣服披上斗篷的奥尔加正坐在地板上。她指着深锅继续说道。
  「水已经温了,不过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用吧。」
  「也是呢,那就让我心怀感激地用吧。」
  因为在甲板上站了很久,泰格勒的身体也让海风弄得黏黏糊糊的。现在去厨房买热水又很麻烦。
  两人互换了位置。泰格勒迅速擦拭完身体,然后穿好衣服。和奥尔加披着同样斗篷的泰格勒将深锅放在房间一角。
  「那就睡吧。我睡地上,你就睡床上吧。」
  「不能让你做到这个份上。」
  正打算躺到地上的泰格勒见奥尔加拒绝后,表情为难地起身。秀发淡红的少女依旧面无表情,但听她的声音似乎有点生气了。
  「因为我年纪小,所以你会表现得像个长辈,这点我明白。可是,我……我想要独当一面啊。」
  说到一半时,她低下头去,然后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泰格勒意识到自己伤了她的自尊心,低头道歉。
  「抱歉。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房间很冷,虽然你似乎也习惯了旅行,但是……」
  也许是在海上的缘故,一到晚上船内的空气就会十分寒冷。也正因为如此,泰格勒和奥尔加才会披上斗篷。
  「那我们两个就都睡在床上吧。」
  奥尔加这样说道,神色中不带丝毫踌躇。
  「毛毯只有一张。睡在地上不光是冷,船的摇晃也会直接影响到身体。既然如此,哪怕有点狭窄还是这样来比较好。——你看上去又是那么顽固。」
  泰格勒想说,说顽固,咱俩是半斤八两。但是感觉这话有点扯远了,就没说出口。他还有更想说的事情。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虽说明白了……但是那个,该说是你应该有点羞耻心呢,还是说你应该注意点呢。」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勾引你,我要事先澄清。如果你意图不轨,我就把你踢下去。」
  「……我知道了,那就一起睡吧。」
  泰格勒之所以妥协,是因为照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意气用事,直接睡在地板上。刚才看到她的裸体时,只是觉得这副身体真是健康,倒没有别的想法。他会这么想是因为奥尔加年纪还小。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熄灯后,泰格勒慢慢转过身来背对她。
  这是第一次坐船,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太过兴奋和紧张,睡魔快速袭来。
  不一会儿,两人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泰格勒本来要去的普热普斯港镇中,有一位战姬。
  她在数日前就停留在这个城镇里,化装成出游的贵族千金,在某旅店的一个房间中住了几天。这个特殊的店铺比其它地方要贵上很多,有着厚实的石墙和出迎的马车,口风颇紧的店主会准备上好的饭菜。
  贵族富商、各国大使都会光临此处,可以说正是由于时常有布鲁奈和阿斯瓦尔的商船前来普热普斯,这家店铺才会如此兴隆。
  那位战姬——瓦伦缇娜·古丽卡·艾斯特斯,现在正在听取部下遗憾的报告。
  「……是吗。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没有来普热普斯这里,而是去了立普纳港镇啊。」
  旅店最深处的房间里。只有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照亮着室内,微弱的灯光无法照亮的角落里笼罩着一片黑暗。在黑暗中,放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瓦伦缇娜躺在纯棉和羽毛所铺垫的柔软椅子上,听着部下的报告。长长的黑发像要融入黑暗一般。她露出了动人的微笑,令人不禁觉得无人能够逃脱她美貌的俘虏。她身穿饰有蔷薇的纯白礼服,膝上摊着一本书。
  部下单膝跪在距离她很远的门口,淡淡地继续报告道。
  「虽然卑职也想过,是不是由于他是布鲁奈人所以有可能认错路,但看他径直前往立普纳,便觉得应该是沃鲁恩伯爵自己更改了行程。」
  「辛苦你了。我本想一定要同沃鲁恩伯爵见次面,打个招呼……真是没办法呢。」
  「要继续追踪吗?」
  「没有这个必要。他现在已经坐上前往阿斯瓦尔的船了吧。打招呼看来要等到沃鲁恩伯爵回来后了。」
  部下退下后,瓦伦缇娜看着暗处,小声叹气。
  ——让他逃走了。
  向维克特国王进言,推举泰格勒担任密使前往阿斯瓦尔的,便是瓦伦缇娜。不过并不是她直接说的。中间夹着两位重臣,让别人看不出来这个主意是出自自己这里。
  理由有好几个,不过真正的理由是想要在没有其他战姬的地方同他见面。
  根据协定好的待遇,泰格勒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去莱特梅利兹以外的地方的。话虽如此,要在莱特梅利兹见面就必须得通过正式途径,肯定会遭到艾伦的怀疑。这是她所不愿见到的。
  ——真想和他聊聊各种各样的事情,详细地了解一下他的人品。
  如果两人利害一致,能够互相协力,就同他联手;如果他会阻碍到自己的野心,就找个机会将他铲除。如果是前者,她还打算支援泰格勒,好让他平安完成密使任务。不过期待落空了。
  ——艾丽奥诺拉……应该不是她吧。不觉得她对雷古尼泽的地理有那么熟悉。八成是亚莉珊德拉吧,听说泰格勒还造访过她的公宫。
  今后该如何是好,瓦伦缇娜思索着。
  倘若泰格勒卷入阿斯瓦尔内乱不幸身亡,倒也没什么关系。就目前而言,他和艾伦、米拉、还有莎夏关系亲密。
  他的死应该会直接打击到她们,也会导致吉斯塔托和布鲁奈的关系恶化。维克特国王也会被追究责任。
  ——不过,如果他能平安归来,就会来王宫……
  泰格勒得去报告结果,而维克特国王也必须根据泰格勒的努力和成果决定给予他何种赏赐。
  ——如果趁那时我也去王宫,应该也能和他见面吧。
  提前打探清楚对方的态度和性格,既可以向他表明就是自己推荐他成为密使,好卖给他人情,也可以反过来批评维克特国王,让他以为自己是他的同伴。
  调查泰格勒的行程,这边也得编个去王宫的理由呢。毕竟自己对外的形象是病病殃殃又缺乏体力,又不能像索菲娅·奥贝尔塔斯那样频繁造访王宫。虽然很麻烦,但瓦伦缇娜并不讨厌思考这些事情,倒不如说她的性格是以此为乐。而且身体虚弱这个理由也更方便她行事。
  比方说,就算得到命令出兵,也可以称病尽量往后拖;稍微打一下就能下令后撤,将兵力损失控制到最小。
  还有被传唤到王宫的时候,也可以称病争取时间,尽可能收集情报后再面对危机。她至今都是这样走过来的。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令他们松懈大意。
  脑中整理好几个想法后,瓦伦缇娜将目光移到在摊在膝上的书上。书籍的封面上用鎏金的字刻着『瑟菲莉雅战记』这一标题。
  大大扩展了阿斯瓦尔版图的女王瑟菲莉雅。这本书记录并整理了她的战史,在阿斯瓦尔王国人气高到可以同阿托利斯的传记相匹敌。
  瓦伦缇娜年幼时在自己的屋中偶然发现并读了这本书后,这本书就成了她的宝贝。并非只是单纯喜欢看这本书,这本书还赋予了她既可以说是梦想也可以说是野心的一种东西。
  自己也盼望着总有一天当上女王,成为吉斯塔托王国的统治者。
  调查后发现,自己身上似乎也流淌着王家的血脉。话虽如此,她的祖先却只是旁系,血缘稀薄到甚至无法宣称自己拥有王位继承权。所以不能指望这种东西。
  她打算利用自己的才能,养育她的艾斯特斯家的力量——再加上被选为战姬的幸运,君临王座。虽然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变成现实,但总有一天肯定会实现的。
  这本书她已经读过多遍,里面的内容滚瓜烂熟,可一旦翻开,就停不下手来。
  房中的灯光,一直亮到很晚。

  ◎◎◎◎◎◎◎◎◎◎◎◎◎◎◎◎◎◎◎◎◎◎◎◎◎

  泰格勒暴露在严厉的视线中。
  在他面前站着五位女孩。艾伦、蒂塔、莉姆、还有米拉和布鲁奈王女蕾琪。艾伦、莉姆和米拉都穿着熟悉的军服,而蒂塔则是身穿平时的侍女服。蕾琪身上的是各处用金银装饰的白色王女礼服。【后宫战队=_=】
  不知为何,她们都正在生气。
  艾伦抱着胳膊,用锐利的目光瞪着他。莉姆一直在深深叹着气,好像拿他没办法。蒂塔则是皱着眉头,似乎在强忍怒意。
  米拉双手叉腰,仿佛随时都要爆发。蕾琪的不满显露无疑,但她表情迷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发火。
  你们怎么了,泰格勒心怀焦虑不安地这么一问,艾伦便愤然答道。
  「你拍拍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吧。」
  泰格勒惊惶失措,按字面意思慌忙望向自己胸口。看到了奥尔加。她上半身裸露着,和泰格勒紧紧贴在一起。
  声音依然不带丝毫起伏,她说了。
  「……请你负起责任。」
  这时他突然醒来。进入视野的是略带肮脏的墙壁。身体有轻微摇晃的感觉。
  ——是梦啊……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自言自语道,也是呢。那五个人同时出现在一起就只有那么一次。那是在击败泰纳尔迪耶公爵,凯旋回到布鲁奈王宫的那天。不过那时候也不是五人并排站在一起。
  ——看来我的疲劳已经积攒太多了,毕竟上船之前一直在都急着赶路。
  「如果你已经醒了,希望你能放开我。」
  身旁传来了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右手里有个柔软的东西,左手上也有类似头发一般的感触。而且自己的身体也感受到了微微的热度。
  目光移动,便与奥尔加对上了眼睛。泰格勒的左手抱着她的脑袋,右手则是抓着她的臀部。【译者:禽兽快放开你的爪子!】
  「还有,碰到我了。」【译者:相信大家不用我解释什么碰到了吧=_=】
  泰格勒慌忙松手将她放开,用力跳起身来。看来并非全部是梦。不过和梦里不同的一点是奥尔加还穿着衣服。
  「不,该怎么说呢,那个……对不起。」
  泰格勒气息混乱,非常丢人地拿手捂着脸低下头来。而奥尔加依旧面无表情,默默起身,似乎一点也不慌张。她目光下移,盯着泰格勒腰下的位置。
  「我母亲和姐姐告诉过我,男性在早晨都会这样,不受主观意志控制。」
  她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可这事毕竟非常丢人。泰格勒说不出话来,光是点头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奥尔加淡淡地继续说道。
  「而且……我确认了你还在睡,我明白你不是故意要抱住我的。晚上很冷,我想你的身体应该是在寻求温暖吧。」
  奥尔加之所以对泰格勒不加责备,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这位秀发淡红的少女在醒来时,也紧紧抱住了他。
  吃惊的奥尔加本想推开泰格勒,但她露在毛毯外的脚准确地向她说明了屋里有多冷。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泰格勒身体的温暖。单凭他们盖的毛毯,不会给人这样温暖的舒适感。
  就因为这样,奥尔加爽快地妥协了。当然,她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泰格勒。
  「你能这么说真是太谢谢了……我会注意的。」
  泰格勒满脸歉意,再次点头道歉。
  话是这么说,但这世上有些事情光靠诚意是远远不够的。
  结果,直到抵达阿斯瓦尔为止,泰格勒没有一天醒来时是不搂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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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异国





  杰拉尔·欧吉耶造访莱特梅利兹公宫时,泰格勒还在海上。
  这位年轻人二十五岁左右,有着微卷的褐色头发和青铜色的眼睛,身穿红黑色的官服。这身官服表明了他布鲁奈王国书记官的身份,胸口缝有象征布鲁奈的红马刺绣。
  「第三次来这里果然就熟悉了……」
  在正门口等着同艾伦见面时,杰拉尔抬头望着高耸的公宫,微微叹气。
  自己居然会成为布鲁奈的书记官并且定期到莱特梅利兹进行访问,一年前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从父亲手中继承葡萄园遍布的泰利托尔土地,风平浪静地度过与大富大贵无缘的一生。
  在布鲁奈的内乱中,杰拉尔在泰格勒麾下负责管理物资,在分配调整粮食、燃料、兵器的工作中展现出了优秀的能力。他的能力得到了高度评价,内乱结束后就任职于布鲁奈王国的宫廷里。
  每隔两个月,他就会访问莱特梅利兹。向艾伦报告孚日山脉的工程进度,便是杰拉尔的工作之一。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门卫也记住了杰拉尔的长相和名字,用不了等多久就可以进入公宫。
  他被带到办公室,接受行李和服装的检查。行李只有一个装着笔记道具和一捆书信的麻织背袋。
  虽然在正门口就检查过了,但这回他带有行李,为了以防万一需要再检查一次。检查结束后杰拉尔便敲响房门。
  「好久不见,书记官阁下。」
  艾伦身穿蓝色为基调的礼服,待在办公桌旁。莉姆站在她身边。
  「战姬大人,还有莉姆艾利莎阁下,看到二位如此神采奕奕,真是不胜欣喜。」
  杰拉尔挂上一副社交礼仪用的笑容,深深地弯下腰来行了一礼。艾伦精神地点头,而莉姆无言的回礼。
  尽管杰拉尔的笑容基本是出于人际礼貌,但里面也有几分属于真心。在艾伦面前,态度不必如此刻板。然而若是面对布鲁奈的大贵族或重臣,就必须留意自己言辞和举止。
  「虽然有些唐突,还是容我先向您报告孚日山脉的山道情况吧。」
  这个是半年前吉斯塔托与布鲁奈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中附带的条目。只要能将山道修整好,就会诞生一条连接两国王都的最短通路。商人和旅行者不可能不走这条路,位于半路上莱特梅利兹也会因此而受益。
  之所以至今尚未解决此事,是因为这条山脉正是吉斯塔托与布鲁奈之间的国境。在国境附近进行大规模工程,必定会受到对方警戒,因为修好道路同时也意味着侵略会更加方便。
  本来的话,即使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这件事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但布鲁奈还欠着吉斯塔托的人情,再加上存在各种原因和内情,这个项目才得以加入条约当中。
  杰拉尔已经习惯了。他一边念着提前准备好的报告书,一边流利地回答艾伦时不时提出的问题。关于这条路的现状,他在布鲁奈来这里的路上已经了解清楚了,于是回答丝毫不带迟疑。
  听完杰拉尔的报告后,艾伦露出满意的笑容。
  「嗯姆。能够顺利进展就再好不过了。辛苦你了,书记官阁下。」
  「能够从战姬大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会向我国国君照实传达。」
  就像刚进入办公室时那样,杰拉尔再次恭谨地行了一礼。随后话题便转入闲聊。
  虽说是闲聊,不过谈的依旧是各自国家的情况。内容大多是国内的某位贵族说了什么话、哪里发生了争执、有关姆奥吉奈尔和阿斯瓦尔的动向等等。
  「关于阿斯瓦尔的内乱,布鲁奈持何种立场?」
  「就我国而言,只要不波及到自身就打算静观其变。幸运的是,萨克斯坦的注意力似乎转到了阿斯瓦尔那里,布鲁奈暂时没了西边的威胁,真是感谢万分。」
  「目前,阿斯瓦尔有三股势力。杰梅因王子、埃利奥特王子、还有吉娜薇王女……如果他们其中某个向布鲁奈请求支援,蕾琪王女殿下会怎么办呢?」
  「插手别人家务事能得善果,只有英雄传说和戏剧中的世界才会出现。更何况我国还没从半年前的动荡中恢复过来。」
  杰拉尔略带讽刺地提起嘴角,耸耸肩膀。莉姆见他举止有些欠缺礼节,皱起眉头,不过在艾伦目光的提醒下默默忍了下来。
  「说得也是呢。请你向蕾琪殿下转达,请她务必保重身体。」
  「十分感谢您的关心,我会一字不落地向她转达。」
  于是闲聊就此结束。杰拉尔离开时,提出了一个请求。
  「随后我能否同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打声招呼呢?」
  每次来访莱特梅利兹,他都会提出这一请求。泰格勒如今是这里的客人,虽然只是小事一桩,但还是得到艾伦的许可比较省事。
  杰拉尔来本以为能像以前那样得到艾伦同意的回答,但这次不同。艾伦表情中笼罩着一丝阴霾,满脸歉意地摇头道。
  「抱歉。如今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不在这里。大约十天前,他得到国王陛下传唤,去了王都希勒西。」
  「维克特国王传唤,是吗。那究竟是什么要事呢?」
  杰拉尔的声音听上去很为难,他毫不掩饰地绷紧了脸。然而艾伦再次摇头。
  「我也没听说过。不过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是陛下非常重要的客人,杰拉尔卿你不必担心。」
  「是吗……没能见到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真是遗憾。」
  杰拉尔露出失落的神情,没有继续追究,老实地退让下来。他可不觉得还能从艾伦那里问出什么来。
  「对了,等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回来后,我这里有些东西想交给他,能拜托战姬大人吗?」
  「可以。是什么东西呢?」
  听艾伦一问,杰拉尔便从背袋里取出一捆书信,将占满两只手的信件放到办公桌上。艾伦和莉姆不禁同时瞪大了眼睛。信件差不多有二十封之多。
  「……这些,是什么?」
  「共有书信十七封。其中三封是相亲的提议,剩下十四封是申请书,希望把女儿或侄女留在他身边作见习侍女。」
  「相亲?还有申请书?」
  艾伦凝视着那堆书信,表情仿佛吃了黄莲。莉姆的扑克脸也瞬间崩塌,向杰拉尔反问着,神色中的迷茫显露无疑。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蕾琪王女殿下和马斯哈斯卿知道这件事吗?」
  马斯哈斯是泰格勒父亲乌鲁斯的挚友,乌鲁斯亡故后一直在关照他。在布鲁奈内乱时,他也给了泰格勒很大的帮助,当时担任他辅佐的莉姆对他的人品非常信赖。
  内乱结束后,他将爵位和领地交给儿子继承,自己则是接受蕾琪和宰相柏德文的要求去宫廷中任职。莉姆不觉得他会疏忽掉这件事。
  「当然。正因为得到了那两位的认可,我才能将信拿来。」
  杰拉尔理所当然一般地答道。艾伦和莉姆听后面面相觑。
  艾伦知道,蕾琪对泰格勒怀有超越身份立场的恋爱感情。莉姆也能隐约察觉到。
  在这种情况下,贵族诸侯们还送来这些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没有察觉到蕾琪的感情呢,还是明明知道却故意无视呢?
  「……书记官阁下。」
  艾伦咳嗽一声,恢复了冷静,指着书信用慎重的语气问着。
  「这些人,对蕾琪王女和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两人看法如何呢?」
  「对王女殿下,自然是发誓效忠。对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评价肯定也不会差。毕竟他在之前的战争中是英雄,得到了王女殿下、马斯哈斯卿、还有骑士团的深厚信赖。而且他与吉斯塔托关系良好,大家自然是想要和他处好关系。」
  一副假惺惺的笑脸,褐发的书记官给出了作为布鲁奈官僚的模范回答。艾伦意识到自己提问的方式有问题,也许应该问得更直白一些。
  「看到这种事,蕾琪王女难道不会觉得不高兴吗?书记官阁下,看来贵国的贵族诸侯想法有些不同呢。」
  「……的确,多亏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竭尽全力,王女殿下才得以保全性命,继承先王法隆的大位成为一国领袖。恩情变成了爱情,殿下就如同恋爱中的少女一般,一心一意地爱着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说到这里,杰拉尔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这种事是万万不能的,那帮人如此认为。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出生在偏远的伯爵家,除了弓术外没有其它本领,这种人物不适合成为下一代国王。殿下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译者:哎!?也就是说只要泰格勒再打下几分功绩就立刻当王了吗!?】
  艾伦没有回话,只是表情严肃地盯着那堆书信。
  他们对泰格勒评价不差,这应该不会有假。如果只是搞好关系倒还能妥协,但要让他登上宝座那就不行了。而且这帮人也相信蕾琪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也正常。
  艾伦、莉姆、还有杰拉尔一直待在『银色流星军』中,知道蕾琪对泰格勒敞开心扉。然而,几乎没有一个贵族知道这件事。即使听了王都尼斯的凯旋式中的传言,也不会想到他俩居然到了这个份上。
  莉姆似乎想到了什么,向杰拉尔问道。
  「关于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蕾琪王女有没有什么话说?」
  「殿下非常挂念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殿下曾经当着大臣的面说过,他对她的恩情是财物、领土、地位这种东西所无法报答的,等他回到布鲁奈后,一定会给他与功绩相匹配的待遇。」
  「这、这也是当然的呢。多亏了泰格勒……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才会有现在的她啊。」
  艾伦的脸抽搐着,换回平时的语气。银发的战姬总算是改过口来,点了点头。财货、领土、地位所无法报答的恩情。
  那她究竟准备用什么报答呢。【译者:哼、这还用问、当然是以身相许啊=w=
  「而且王女殿下赐给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只有『月光骑士』这一称号而已。继承自父亲的阿尔萨斯被人接收,由王女殿下和战姬大人共同管理,而自己则离开养育他长大的祖国来到吉斯塔托……」
  话说到这里,杰拉尔故意停住了嘴。然后他说了一句,不小心发了牢骚真是不好意思,随后便恭谨地行了一礼。能够毫不在意地说出这种近乎批判艾伦的话,看来他依然还是那个爱说讽刺话的大胆子。
  杰拉尔应该听泰格勒说过事情的大概,艾伦马上便理解了他故意说这种话的用意。他说的内容,八成就是为什么贵族诸侯相信蕾琪不可能爱着泰格勒的原因。
  ——这个决定是我们做出的,而泰格勒也接受了……
  艾伦抱起胳膊,再次望向那堆书信,然后叹了口气。
  受身份立场所限,艾伦无法公开自己的感情,即使知道了贵族诸侯的企图也没有理由去阻止。蕾琪面对这些信的时候应该也是一脸不悦吧,艾伦能够体会到她的心情。莉姆也忍住苦笑,想象着马斯哈斯面色愁苦地分拣这些书信的模样。
  「……我知道了。等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回来,我会把这些交给他的。我向你保证,直到他回来前我都会小心保管好这些书信。」
  「非常感谢您。」
  杰拉尔的表情仿佛松了一口气,这次他真的离开了办公室。关上门后,与他的轻松正好相反,艾伦和莉姆则是伤脑筋地望着那堆书信。


  杰拉尔走出办公室,向将他送到正门口的士兵提出了一个请求。
  「麻烦你了,我能不能再留一会呢?还有个人想去打声招呼,战姬大人也批准了。」
  后半句话是说谎,因为他清楚士兵无法立刻判断真假。士兵则是爽快地答应了。当他说出想去打招呼的人的名字时,士兵毫不怀疑地同意了。
  ——不能向战姬大人和莉姆艾利莎阁下打听吗……
  最近泰格勒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杰拉尔一定要知道。虽然他个人也不是没有兴趣,但其中有着更重要的理由。
  一谈到泰格勒,蕾琪和马斯哈斯就很开心。特别是蕾琪那碧蓝的眼睛就像小孩子一样闪闪发光,她的表情变化甚至让看的人都觉得很有趣。
  杰拉尔出人头地的欲望与一般人无异,为了取悦上司,必须得带点有关泰格勒的信息回去。
  在士兵的带领下走在廊中,杰拉尔不久便找到了目标人物。那是一位作侍女装扮,穿着黑色长袖在裙子上戴着围裙,将栗色秀发绑成双马尾的少女。杰拉尔露出微笑,向她搭话。【译者: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变回了双马尾】
  「好久不见了,蒂塔小姐。」
  这位少女——蒂塔也注意到了杰拉尔,笑着向他打招呼。
  「杰拉尔先生,你来这了啊。」
  「是啊,刚才还在和战姬大人聊天呢。」
  随后杰拉尔和蒂塔闲聊了一会。比如阿尔萨斯的情况啦,马斯哈斯对任职于宫廷感到为难啦之类的事,有几个话题她很感兴趣。蒂塔也高兴地说了一些泰格勒的近况和公宫里发生的事情。
  「马斯哈斯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焕发啊。」
  「还和宰相阁下——柏德文大人经常斗嘴呢。」
  「就像杰拉尔先生和路里克先生一样?」
  听蒂塔说得那么纯真,布鲁奈的书记官无言以对。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以为是讽刺或者挑衅,可正因为知道这位少女不会有这种意思,所以才不知道如何应对。
  杰拉尔突然移开视线,望着默默站在一旁的士兵。因为他负责将杰拉尔带到正门口,所以此时正尽量面露笑容,礼貌地等他们聊完天。
  「抱歉,我们还得再聊一会。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你等下去了,还是让她负责把我带到正门口吧。」
  士兵的脸上写满了为难,可蒂塔既是客人也是泰格勒的侍女,还深受艾伦和莉姆信赖。她在这里生活已有半年,也不能算短。士兵简明扼要地向蒂塔说明了情况,然后说能交给你吗。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会把杰拉尔先生送到正门口的。」
  随后蒂塔目送士兵离去。杰拉尔此刻暗自偷笑,一切尽在计划当中。
  「对了,蒂塔小姐,关于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杰拉尔笑容不变,换了个话题。而蒂塔则是表情惊讶地望着杰拉尔。
  「泰格勒大人怎么了吗?」
  「战姬大人说他去了王都希勒西……不过蒂塔小姐,你从泰格勒威尔穆德卿那里听说过什么吗?」
  「……不,他没说过什么特别的事。」
  蒂塔摇头否认,但她的目光一瞬间露出了动摇,声音也低沉下来。杰拉尔没有放过她神色的细微变化。出于直觉,他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强硬地挺身上前,盯着蒂塔的脸。
  「——是真的吗?」
  杰拉尔出人意料的行动吓到了蒂塔,她肩膀颤抖着退后一步。杰拉尔立刻上前一步,再次缩短与她的距离。
  「那、那个……」
  蒂塔表情无助,不住地摇头否定着,即便是杰拉尔也心中不忍。但为了打听出她们所隐瞒的事情,这是迫不得已的。
  「还不住手!」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头部传来一阵冲击和剧痛,杰拉尔踉跄了一步。他捂着脑袋回头一看,一位穿着甲胃的年轻人站在身后。
  此人最显眼的特征是清秀的容貌和锃亮的光头,手里还拿着收在鞘中的剑。看来他是用这个敲了杰拉尔的脑袋。
  「虽然在人家手下干的时间不长,但威胁曾经的上司的侍女,你究竟有何企图,一肚子坏水的可恶布鲁奈人。视你的回答而定,我可能还得赏你一个肿包。」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杰拉尔恨恨地吟呻着。这位男性名为路里克,虽然和杰拉尔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人因缘不浅。
  「说什么威胁,怎么把别人说的这么坏啊。我怎么可能对她做出这种事。」
  「就算在五岁小孩眼里,怎么看也是你吓到她了吧。你这混蛋,打算做什么?」
  仿佛要保护蒂塔,路里克挡在两人中间用尖锐的目光刺着杰拉尔。布鲁奈的书记官叹了口气。
  「就算跟目光浑浊大脑愚钝的你说了,你可能也听不懂。我只是和蒂塔小姐聊聊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的事而已。不过刚才有点事比较在意,不小心就挺身上前了。」
  「……这个阴险加阴湿的男人是这么说的,蒂塔阁下?」
  路里克转过头来,用认真的表情和语气向蒂塔问道。蒂塔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来回瞅着路里克和杰拉尔的脸。
  「那、那个……杰拉尔先生说的是真的。在聊到泰格勒大人的时候,大概有点激动了吧。」
  听栗色秀发的侍女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杰拉尔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她的话似乎没有打消路里克的怀疑。
  「蒂塔阁下,你没必要勉强包庇这个男人。如果你害怕报复,我会代替泰格勒威尔穆德卿,绝不让他碰你一根手指头。」
  「你装什么骑士。」
  「我本来就是骑士。」
  路里克立刻回应了杰拉尔的指责,然后看着蒂塔。蒂塔开心地笑了,然后微微低头向他致谢。
  「非常感谢你,路里克先生。不过他真的没有威胁我。」
  「……我明白了,既然蒂塔阁下这么说的话。」
  虽然无法接受,可她都这么说了,路里克也不得不就此打住。不过似乎有必要给杰拉尔提个醒,于是光头骑士重新盯着褐发的书记官。
  「我刚才看到的情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向莉姆艾利莎报告一下。」
  「请稍微等一下,为什么非得这样做?」
  杰拉尔声音里带着焦急。莉姆和马斯哈斯关系很好,这点对他很不妙。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她也许会写信将此事告知马斯哈斯。
  「城里出现了异状,向上面报告不是废话吗。」
  路里克抱着胳膊,神气地回答着。这个理由无懈可击,杰拉尔无法反驳。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蒂塔,但她只回给他一个抱歉的笑容。
  ——看来只能先退下了……
  就算继续说下去,路里克也肯定会捣乱。而且刚才也得知了不少泰格勒的近况,作为向蕾琪和马斯哈斯的交代,即便称不上完美,在质量和数量上应该也能令人满意。
  ——后面就自己去查吧。首先得派个人去王都希勒西一趟,调查一下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是因为什么事情受到了吉斯塔托国王的传唤。
  「那我也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好像会有张讨人厌的面孔跟着。」
  「啊,那就让我送你到正门口吧。」
  蒂塔似乎突然醒悟过来,这样说道。随后,杰拉尔在蒂塔和路里克两人陪同下走到正门。虽然半路上应付路里克的坏话让他感觉有点沉重,但由于蒂塔就在一旁,倒不至于演变成激烈的对骂,将将就就地便结束了。
  「愿众神庇佑杰拉尔先生。」
  蒂塔挥手致意。杰拉尔也向她挥手告别,有意无视了路里克的存在,随后便离开了公宫。

  ◎◎◎◎◎◎◎◎◎◎◎◎◎◎◎◎◎◎◎◎◎◎◎◎◎

  泰格勒越过布鲁奈王国西北端的布雷顿半岛到达阿斯瓦尔,是在乘上高洁白海豚号七天之后。
  远远望到目的地的港镇时,玛特威松了一口气,乘客们也露出了放心的表情。隔了两天后,笼罩在船上的紧张气氛终于化解了。
  「看来终于平安到达了。」
  甲板上,玛特威回头向泰格勒和奥尔加微笑道。只是微笑在这个男人脸上看着就像是图谋不轨一般,有点渗人。不过泰格勒在这几天的旅行中已经习以为常,于是也向他笑着点点头。
  自从两天前经过半岛后,船上的人就少言寡语起来,言行中总有一股杀气,仿佛置身于战场之中。船上的人在这股气氛影响下,不管到哪去都武器不离身。
  只有泰格勒、奥尔加和玛特威三人依旧泰然处之。
  「因为有可能会出现海盗。」
  泰格勒感到气氛有异,玛特威表情不爽地答道。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争夺阿斯瓦尔的两位王子之一,埃利奥特王子将海盗招安到了麾下。埃利奥特王子的据点在阿斯瓦尔岛,这附近就形同那帮家伙的后院。」
  玛特威用手指在空中虚画地图,绷着脸进行说明道。
  「不是有命令禁止袭击吉斯塔托商船吗?」
  这回发问的是奥尔加。她在甲板上的时候都披着斗篷,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
  「可悲的是,这世上有句话用起来很方便,『弄错了』。」
  玛特威耸耸肩,说了句我去看看周围情况便离开了。泰格勒眺望着小港镇渐渐靠近他们的景色,这时奥尔加扯了扯他的衣袖。
  「泰格勒,你能射下那个吗?」
  顺着奥尔加笔直伸出的胳膊望去,海鸟优雅地翱翔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泰格勒观察了那些海鸟片刻,左右摇头道。
  「射中了也没意义。」
  似乎对泰格勒的答案感到难以理解,奥里加歪起小脑袋。
  「就算射中了,也是掉在海里。虽然这艘船上带着小舟,但总不能为了捡一只海鸟就大动干戈吧。」
  泰格勒望着海鸟解释着,但奥尔加好像理解为他怕射不中丢人。她眯起头巾下的眼睛,声音无趣地说道。
  「旅途中一直拿着弓,也好好保养了,我还以为你信心十足呢……还是你觉得我在成心为难你?」
  「我没觉得你成心为难我啊,不过确实有点难度。」
  泰格勒神色淡然,柔声答道。泰格勒知道奥尔加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说的。
  在船上时除了睡觉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所以和她聊了不少。泰格勒出行时只带着弓,最多也就带个短剑之类的武器,关于这一点奥尔加发自内心地感到诧异。
  「有这么罕见吗?」
  甚至都让泰格勒反过来觉得不可思议了。奥尔加就是如此惊讶,或者说如此愕然。
  「几乎所有人都会拿着剑或砍刀,然后最多的就是枪和斧。就算有些人除了这些武器外还使弓,我也没见过只带着弓的人。」
  「砍刀不错,下次也带上吧。」
  打猎时,泰格勒也会带上砍刀,拿来砍高高的杂草和碍事的枝叶非常方便。不过他从没想过旅行时随身携带。
  「你对弓,就这么有自信吗?」
  「比剑和枪有自信。」
  虽然泰格勒的话句句属实,但奥尔加瞅着泰格勒的目光,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泰格勒回想起数日前的对话,开始重新观察海鸟。
  虽然速度并不快,但飞得很高。而且风还在吹着,自己站在船上立脚点也不稳。对于箭术一般的人来说,要射中海鸟应该非常困难。
  ——话说,这玩意能吃吗?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鸟啊……
  泰格勒心想待会儿去问问玛特威吧,将视线移回港镇。海岸附近有一个小山丘,起伏平缓,宽敞如同街市,能看见上面修着宫殿式样的建筑。站在那个地方,应该能够一览海景。
  船长大声发出怒吼般的指令,高洁白海豚号收起白帆,开始缓缓降低航速。船的动力转换为木浆,在领航船的带领下向港镇前进。


  玛利亚由,是阿斯瓦尔王国中一个极为普通的港镇。
  码头上遍布着忙于搬运货物的人们。摊位分布在路边两侧,路上商人、旅客、出来购物的主妇等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充满了一种乱乱哄哄的气氛。
  身高一人的大鱼,当场宰杀贩卖。装满笼子的小鱼才刚捕来不久,依然在活蹦乱跳。堆在木桶中的贝类还滴着海水。还有人将蘑菇、卷心菜、野草摆在席子上出售。
  「热闹是热闹,但不如立普纳有活力。是内乱的缘故吗。」
  泰格勒老实地说出了感想,一旁的奥尔加听后点头道。
  「明明港口大小一样,船的数量却有所不同。」
  听到这句话,泰格勒用意外的表情看着她。讨论弓的时候也是如此,这位少女的沉着冷静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仿佛习惯了旅行一般。从立普纳出发时泰格勒就光顾着吃惊了,结果没什么时间观察港口和船只。
  高洁白海豚号横着停靠在码头上,乘客们陆续下船。泰格勒和奥尔加则是等着玛特威,最后才下船。
  泰格勒久违地站在坚硬的地面上,但感觉身体有些怪怪的,踉跄了几步。奥尔加用不可思议般的表情问道。
  「你在干什么呢?」
  「可能是累了吧,感觉身体好像还在晃。」
  两人面面相觑,歪头不解。玛特威这时痛快地回答道。
  「我们管这叫晕浪,指的是身体已经适应了摇晃的状态。一般不用管它,自动就能恢复。」
  「不管它,是指多久呢?」
  奥尔加用不舒服的声音询问。而玛特威则皱起眉头答道。
  「只要走上一刻,身体就会适应坚实的地面。极少数情况下,有人也会恶化为疾病。但你们又没晕船,所以应该没问题。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吧。」
  玛特威在前方带路,一行人离开港口,走在街上。
  ——果然跟布鲁奈还有吉斯塔托不一样。
  房子外围的栅栏,木材的材质和组装方式,墙壁的模样,还有屋顶的构造。这些细节的相异,以及传入耳中的各色人等的语言,都让身处异国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偶尔看到文字,也完全不解其意。
  最后,玛特威挑了一间店走进去,泰格勒和奥尔加跟在后面。打开门的瞬间,美食香味扑鼻,喧闹声敲打着鼓膜。
  这家小店,一半以上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坐满。客人不仅仅是小镇上的居民,还有旅客和水手。店子深处,泰格勒他们三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随后年轻的女服务员挤开客人,给玛特威送来酒饭的菜单。
  泰格勒环视店内。这种地方无论在哪里都是这个样子。
  「关于之后的行程——我们准备与某个人见面。」
  泰格勒望着在店里也将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奥尔加。虽然这样如同表明自己是可疑人物,但店中其他客人也和正常一词相去甚远。他决定不碰这个话题。
  「要是快的话,我们计划今天就离开这个城镇。你打算怎么办?」
  奥尔加被问道后点了下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大约数到三的时间后,她开口道。
  「我能到中途为止都与你们同行吗?食宿我自己解决,决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你的旅行目的。」
  听了泰格勒的回答,奥尔加再次沉默。也许是想缓和现场的气氛,玛特威似乎想说些什么。泰格勒制止了他,继续说道。
  「我并不是要求你进行详细说明。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去和某人见面,说到这个地步就行。我没打算询问你的来历,但我希望你能叙述到这种程度。」
  乘船旅行期间,泰格勒在空闲时考虑过关于奥尔加的事,但没有头绪。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与自身的年龄非常不相称。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旅行,腰间还挂着出色的斧头。站在自己和玛特威面前也毫不退缩胆怯,态度勇敢而坦然。
  要说她是旅行艺人或吟游诗人,奇怪的是她没有工作道具。如果她是在逃犯人,言行未免太过招摇。虽说我什么都没问她,但她有关自己的事情说的也太少了,简直就像在说,快怀疑我吧。
  极端来想她也有可能是某国密探,但她毕竟太过年轻了,反而会十分显眼。
  这回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当服务员将装满麦酒的陶制大杯放到桌上时,奥尔加才终于开口发问。
  「……我有想看的东西,这个理由不行吗?」
  她望向玛特威和泰格勒。两人不置可否。
  「那你是想要去哪里呢?」
  听了泰格勒的问题,奥尔加摇头道。
  「只想在这个国家里四处走走,去借宿的小镇和乡村听听各种见闻。具体想去哪个小镇或乡村,倒还没想过。」
  上来就莫名其妙。要是在如今一派和平的布鲁奈或吉斯塔托暂且不说,可这里是阿斯瓦尔。
  泰格勒粗鲁地挠着红发,叹了口气。这时他盯住玛特威。
  「我得到的命令是协助于你。」
  看来他是让自己来作判断。泰格勒用目光问他,这样行吗。面相可怕的水手则是似乎很享受地笑着,说道。
  「人在海上,永远都会遭遇各种不测事态。如果放小姑娘孤身一人去游荡,后背上的白海豚都会看不起我。」
  泰格勒对他又是感谢又是抱歉。他并非泰格勒手下,只是受莎夏之托来帮助自己。然而他却尊重这个活了大概只有自己一半长的年轻人的意见。
  「我想问问你这位和白海豚相配的男人,今后我们的行程计划如何?」
  「要看能不能备好马,然后离开这个城镇。我们计划两天或三天后到达目的地城镇。虽然今晚要露宿野外,但明天就能在沿路上的小村子里借宿。」
  也许是提前想到泰格勒会有那么一问,玛特威回答地非常流畅。泰格勒故意板起脸,重新望向奥尔加。
  「我们不打算在阿斯瓦尔久留,事情办完后就立刻回吉斯塔托。所以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们同行吧,直到那个城镇为止。」
  携奥尔加随行,对泰格勒他们两人并非毫无裨益。随身带着小孩,别人很难想象他们会是密使。
  「……我知道了。那就到那个城镇为止。」
  奥尔加那娇小的身躯动了,分别向泰格勒和玛特威低头行礼。
  「好吧,祝我们在这个国家旅途愉快,干杯!」
  三人拿起各自的杯子,轻轻相碰。泰格勒大口喝着麦酒,喝下约一半后叹了口气,皱起眉头。
  「还真苦啊,这酒。」
  他在布鲁奈和吉斯塔托都喝过麦酒,但还没见过哪种麦酒能在舌头上留下这种苦味。奥尔加似乎也这么觉得,头巾下的脸拧作一团。只有玛特威笑容依旧。
  「也有的喝法是兑上水、葡萄酒或者香草来减轻苦味。还是说你们想喝别的酒?」
  还在为难时,饭菜就端了上来。酒煮牛肉还有燕麦粥,这些菜独具阿斯瓦尔风格。再加上这里地处海滨,还有鲑鱼、卷心菜汤、取出内脏用香草和蘑菇塞满肚子的烤鳕鱼等等,鱼贝类的烹调很多。
  其它摆在桌上的,还有涂着碾碎土豆的面包和羊肉炒大豆。每道菜都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光是看着就要流口水了,让人不知先从哪道下手是好。
  燕麦粥口感香味独特,酒煮牛肉味道浓郁,正好就着面包吃。炖汤的鲑鱼提前用盐渍过,咸味化进汤里恰到好处。
  泰格勒等人一边享受各色美食,一边聊着前几天的海上旅行还有对这个城镇的印象,同时也侧耳听着其它桌子传来的对话。
  「……看来同我们从吉斯塔托出发前相比,局势没怎么变化。」
  说的是杰梅因王子和埃利奥特王子之间的争斗。虽然时有小规模冲突,但情况依旧,似乎两边都没能占到优势。
  「可能接下来就会有动静。因为埃利奥特王子离开了老窝阿斯瓦尔岛,来到了大陆上。」
  听到附近传来的只言片语后,玛特威接过话茬。
  「他这是要亲自激励将士吗?」
  「也有可能是来亲自指挥。而且情况一如往常,兵力上还是埃利奥特王子占优。」
  玛特威夹起嫩白的鱼肉送到口中,这样回答着。奥尔加放下酒杯,问道。
  「我听说埃利奥特王子的军队里海盗占多数,真的有那么多吗?」
  「你知道半年前布鲁奈发生了内乱吧。后来逃亡北方的残兵败将里,我听说其实有几千人当了海盗。」
  听了玛特威这句话,泰格勒差点把菜卡到喉咙。
  「其它还有萨克斯坦的佣兵,以及号称海之民的一群人,真是鱼龙混杂。而且目前这种操蛋局势拖得越久,失业生活无着的人就越多,吉斯塔托就必须得受影响。比方说——」
  停住用餐的手,玛特威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有人靠和阿斯瓦尔商人做买卖为生,结果对方死于内乱,买卖就做不成了。虽然这时有人会说,找个新的生意伙伴不就行了吗。可要是这么好找,还会有那么多人费尽辛苦?」
  听着两人的对话,泰格勒粗鲁地撕开面包送入口中。
  就算是为了生存,当海盗也不能原谅。身遭不幸,绝对不能成为掠夺无罪之人的理由。这么说来,与其当海盗还不如一死了之?也不对。该做的是——。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
  不知不觉,泰格勒的表情沉重起来。玛特威用可怕的表情安慰道。
  「是坐船太累了么,菜都要凉了。」
  「啊啊,不,只是在考虑今后的行程。」
  「对我们来说,这是外国。虽然有些事会让我们无可奈何,但希望你不要如此消沉。」
  「……也对,谢谢你了。」
  泰格勒道谢,是感激玛特威对他的体贴。玛特威知道年轻人为何生气、为何烦恼,所以才委婉地规劝他。
  泰格勒猛然将手伸向桌上剩下的饭菜。要想体力充沛精神饱满地面对杰梅因,必须从现在就好好吃饭,他这么说服着自己。

  ◎◎◎◎◎◎◎◎◎◎◎◎◎◎◎◎◎◎◎◎◎◎◎◎◎

  走过夹在小丘中的道路,穿过森林便看到一个小村庄。离开玛利亚由港镇启程上路,已经过了两天。
  泰格勒三人乘在马上,行李绑在鞍上。玛特威带头走在前面,接着是泰格勒,后面是奥尔加。
  泰格勒觉得奥尔加已经习惯了旅行,她也用行动证实了这一想法。昨天野营时,她只花了半刻就逮到两只野兔。
  泰格勒也抓到两只野鸟,于是那天晚餐十分豪华。而且收拾野兔野鸟时,奥尔加的动作十分麻利。放血、剥皮、拔毛都得心应手,令泰格勒不得不佩服。
  「太阳还高,不过今天我们就在这个村里休息吧。」
  看着璀璨的太阳和万里无云的碧空,带头的玛特威说道。
  「明天我们早晨就出发,过了中午应该就能到达目的地巴鲁佩鲁德。」
  收获完的农田中四处都是枯萎的草色麦秸,农夫们或坐或卧地休息着。在农田对面,构造朴素的房子鳞次栉比,屋顶是漆黑的沥青上铺着平坦的石板。泰格勒忆起故乡的村落,眼中满满都是怀念。
  突然间,一位农夫转向这边,发现了泰格勒一行人。本来一脸祥和的他立刻面露怀疑和恐惧,和其他农夫说了什么后就慌忙跑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村民对外来人怀有警戒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泰格勒感到气氛与这似乎有所不同。
  「难道不是玛特威先生的相貌吓到他们了吗?」
  奥尔加嘀咕道。玛特威听后,夸张地摆出一副悲伤的神情。泰格勒也不禁莞尔。这位少女居然会开玩笑,真是少见。刚才紧张的氛围立时得到了缓解。
  「别管怎么说,我可不想吓着他们,下马吧。」
  乘在马上搭话,对方便会感到害怕。于是三人纵身下马,牵着缰绳进入村里。这时一位男性向他们走来。他的麻布衣服上沾着尘土,脸上还有擦汗的痕迹。一看打扮,就知道他刚才还在务农。
  「旅人们,你们来我们村里有什么事呢?」
  「我们希望能在这里吃顿饭,住宿一晚。还有马也是。」
  玛特威用流利的阿斯瓦尔语答道,随后从口袋中取出几枚银币交给那位男子。男子看了看银币,瞅了泰格勒和奥尔加一眼。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泰格勒笑着道。
  「我家乡的村子也像你们这样。我们只是路过的,没有妨碍你们工作的意思。」
  这句话由玛特威用阿斯瓦尔语翻译后代为转达。男子放心地舒了口气,似乎警戒心有所减缓。
  男子将泰格勒一行人带到自己家里。他好像是这里的村长,拥有村中唯一的双层建筑。屋子附近还有牲口棚和谷仓,男子让家人帮忙把马牵到那里。他向泰格勒等人提供了家中二楼的空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但男子说了,只要他们有所需要,会尽可能为他们准备。泰格勒将交涉一事给玛特威处理,自己走到窗边。
  透过窗口全村一览无余,还能看到自己刚刚经过的村口。小孩子们似乎很感兴趣地抬头望着站在窗边的泰格勒,但他一挥手便有几个立刻藏了起来,或者说是作鸟兽散。还有几个生硬地向他挥了挥手。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
  听到玛特威的声音后,泰格勒重新望向那边。
  「虽然床不行,但他们会给我们准备三张厚毛毯,可以一人一张。一刻后开饭,有面包、汤和一只鸡。还有三桶热水。」
  说到这里,玛特威突然压低声音,高兴地说了句,需要我再争取一只鸡吗。泰格勒则是苦笑摇头。
  与其说是客气,倒不如说是一开始就有点介意村民们有些害怕,不想刺激他们,这样说比较准确。
  在地板上铺好刚搬来的毛毯,泰格勒躺到上面,放松地伸直了手脚,好像觉得很舒服。奥尔加看得有点愣了。村里人不在这个房间时,她便取下头巾来。
  「真懒散……」
  「因为这段时间里没机会能这样啊。」
  「确实。那我也试试全身享受自由的感觉吧。」
  玛特威表示同意,学他躺到毛毯上。奥尔加面无表情地俯视了一会这两个男人,随后自己也躺在了毛毯上。
  一段时间内,三人什么都没干,一言不发就这么躺着。
  大约过了半刻左右。泰格勒突然皱起眉头,刚才好像听到远处传来惨叫声。
  泰格勒和奥尔加几乎同时起身。过了一息,玛特威也站了起来。泰格勒抓起手边的黑弓,拿起箭筒靠近窗边,然后谨慎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出什么事了,那帮家伙是……
  村里大约有三四十个男人。乍一看就感觉是暴力分子,虽然带着武器,但装备参差不齐。有人身穿打上柳钉的革铠,也有人穿着锁子甲。武器也是剑枪斧矛锤,什么样的都有。
  这时,无论哪家村民都紧闭门窗,简直就像屏息等待暴风雨过去一般。只有田中几人,牵着牛马呆呆望着这一幕。
  男人们盯上一间屋子后,便大声叫骂着用枪和矛锤使劲打门。破门后他们走进屋中,接着就响起好几声惨叫。
  「是……土匪吗?」
  「也有可能是盘踞在附近的山贼。」
  玛特威站在窗户边泰格勒的相反一侧观察着情况,用冷静的语气答道。
  ——不对,要是山贼就太诡异了。
  泰格勒皱起眉头。如果这是抢劫,这帮人的态度也太过悠哉了吧。村民们也不逃走,只是关紧门窗。
  在他思考时,又有其他人袭击了别家村民,还有人前去田中围殴农夫。也有人正在享受地笑着,屠杀家畜。
  如果是胆小的人,肯定会吓得发抖。这副惨状,光是看着就心生不爽。怒不可遏的泰格勒将右手伸向箭筒,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玛特威立刻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女性,是村长的家人。她脸色发青,却依然说着,只要你们呆在这里就没事,赶紧关好窗户。
  「这帮家伙是什么人?山贼吗?」
  面对泰格勒的疑问,女子一脸疲惫地摇头道。
  「这帮人是杰梅因殿下的士兵。」
  听了这个回答,不仅仅是泰格勒,就连玛特威和奥尔加都瞪大了眼睛。
  「杰梅因王子的士兵……这帮人就是?」
  这话听起来难以置信,但这位女子没有理由对自己撒这种谎。而且这样一来,他们的态度和村民的反应就好理解了。
  这时,女子的目光转向泰格勒的手。泰格勒左手握紧黑弓,右手拔箭待发。
  「你、你想干什么啊?」
  女子的声音恐惧地颤抖着。泰格勒还不及回答,她便小跑过来,死死抓住了年轻人的手,哭丧着脸恳求着。
  「求你了,不要轻举妄动,求你了……!」
  「可是……可是,怎能任由那帮家伙胡作非为呢!」
  泰格勒痛苦地说出这句话后,她的眼角渗出泪水,表情扭曲了。
  「你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了吧。可我们不只是明天,后天、大后天还得在这个村里过日子啊。」
  极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泰格勒无法回应她的悲痛。
  即使泰格勒现在将那群士兵赶走,村里的情况也不会好转。也许他们不久之后就会报复这里。最坏的情况是,他们给这里扣上忤逆杰梅因王子的罪名烧毁整个村庄。
  直到他们的暴行结束,要忍耐。就算付出牺牲,也要坚持。
  这就是这个村子所选择的道路。
  女子还想继续说什么,但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她的话。
  泰格勒扭头望向窗外,几位少女被多名士兵制服,拉到了路中央。有些村民想要制止他们,却遭到殴打倒在地上。
  「——玛特威。」
  突然,泰格勒喊了白海豚水手的名字。这个声音蕴含着恐怖的气息,玛特威听后肩膀颤抖了。
  「给我绑住这个人。不,把这家人全部绑了,带到一楼去。还有,用什么都行,把一楼堵住,门和窗都堵住。」
  那位女子和奥尔加两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玛特威立刻听从泰格勒的指示,从背后绞住女性的双臂。
  「你打算干什么?」
  泰格勒没有回答玛特威的问题,只是将箭筒提到腰部,踏上窗栏。下一瞬间,他便灵巧地转身扒到外墙上,迅速登上屋顶。地上的士兵没有一人察觉到他。
  在屋顶上沉住腰后,泰格勒端起弓搭箭上弦,瞄准即将扑向少女的士兵。距离不足一百阿尔辛,小菜一碟。
  射出的箭矢破空飞翔,如同被吸过去一般,贯穿了男人的头部。男人瞬间断气,倒在少女的旁边。有几人向同伴投以怀疑的目光。他们发现尸体头上的箭时,泰格勒已经射出了第二支。
  第二人脖子中箭,被刺穿了喉咙,滴着血的箭头从另一边伸了出来。男人当场倒下,无法出声,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滚。
  他们终于发现了敌人的存在。而泰格勒冷淡的表情中丝毫不带怜悯,第三支箭射出,第三人倒下。他脑海中闪现的,是一年前的记忆。
  那是在生身故乡阿尔萨斯的中心都市塞雷斯塔。泰纳尔迪耶公爵的儿子锡安带兵袭来,摧毁烧掉了几家民房,不少人失去了性命。
  如今眼前少女们被士兵压倒的情景,唤醒了年轻人脑中蒂塔遭到锡安袭击的记忆。
  要是想起那时亲眼所见的情景还能无动于衷,就不是泰格勒了。


  泰格勒射倒第三人时,屋顶下面,二楼的玛特威麻利地把那女子的手绑在后面,还慎重地塞住她的嘴,拿短剑抵在她脖子上。当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不过由于玛特威面相可怖,所以迫力非凡。
  「泰格勒威尔穆德卿还真能狠心下这种残忍的命令。可能有点疼,还请你多担待。」
  「……请解释一下。」
  向玛特威提问的,是静静看着事情经过的奥尔加。她那黑色的眼睛中翻滚着怀疑和不解。
  「你不明白吗?不,不好意思。现在我手上没空,待会再跟你解释吧。如果你肯帮忙,我就能更早地和你解释。」
  玛特威回答得似乎非常愉快,奥尔加万年不化的表情中仿佛有了一丝动摇。她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环视屋内,然后望向窗外。
  「砍死那帮家伙,也算帮忙吗?」【润色:奥尔加之前说话一直用ですます敬体,而这句话是常体。吐槽一句,印欧语言没有敬语,岛国人你不要以为全世界都是和风,既然要写欧风奇幻,能不能稍微注意下。】
  刚要带着被捆住的女子走出房间的玛特威,这时停下了。
  奥尔加语气中没有了平时那种礼貌,令他感到意外,然而更重要的是她声音非常冷淡,让面相可怕的水手不禁回头。他刚打算开口问她什么意思,就被抢了话头。
  「算还是不算,你只需要回答这个。你手不是没空吗?」
  「……可能的话希望你留个活口,还是随你喜欢吧。」
  能够回答出这些,便已经尽了玛特威的全力。他说完后,奥尔加开始了行动。她用力一踩地面,穿过玛特威身旁冲下走廊。
  玛特威目瞪口呆地目送她远去,察觉到女子的目光后才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屋外,泰格勒刚好射倒第六人。
  ——真是计算失误……
  半数士兵还没从偷袭中回过神来,正来回乱窜。但另一半在貌似副官的男人的指挥下,已经开始尝试反击。
  统率众人相当于队长的人物,已经被泰格勒射倒。
  先击毙指挥官令敌人陷入混乱,再令敌人减员迫使其败走。
  这便是泰格勒的想法。到前半段为止还很顺利,但他们在早早逃到房屋背后的副官的厉声怒骂下,士气正在渐渐恢复。
  在指挥官阵亡的情况下由副官代为指挥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们表现出色得仿佛奇迹一般。即使是正规军,也不可能反应如此之快。
  ——那该怎么击溃他们呢。
  泰格勒一边将箭拉到黑弓上,一边冷静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泰格勒很清楚,虽然看起来自己占有压倒性优势,但实际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倘若杰梅因的士兵躲到建筑物后面,将村民当作人质, 泰格勒就不得不投降了。即使泰格勒对人质见死不救,他们也会直接把村民当作挡箭牌。他们通过这一手段自保,然后围住这座房子,到时候战况就棘手了。
  「敌人就一个!你们这群王八蛋,怕个毛啊!」
  「你以为就我一人还能搞你们?说你呢,别跟个耗子一样躲着光让手下上,堂堂正正走出来如何!」
  为了盖过那个男人的骂声,泰格勒也发出了传遍全村的怒吼。目前已经射倒八人。因为他居高临下,杰梅因的士兵不由胆怯。泰格勒本想照这样一直压制住他们。
  然而此时,其中一名士兵将手斧掷了过来。泰格勒急忙转身躲过,不过还是滑了一跤。他勉强没有掉下屋顶,但那副官没有放过这个破绽,大声喊道。
  「快冲!」
  收到命令,四名士兵立刻撒腿狂奔,冲向泰格勒所在的房子。
  ——坏了……!
  虽然泰格勒迅速出箭射倒一人,但余下三人没有放慢脚步,杀到了门前。
  就在此时。门突然从内侧打开,一位用斗篷包住娇小身躯的少女飞奔出来,她便是奥尔加。杰梅因的士兵条件反射地摆出架势,不过当他们看清对方是个小孩子时,毫不留情地挥下了手中的武器。
  连续发出沉闷的声音,血花四溅。泰格勒惊呆了,喊着她的名字。可在下一瞬间,惨叫着倒下的是杰梅因的士兵。
  奥尔加严严实实的头巾下露着一双眼睛,默然站在渐渐淌开的血泊当中。她的手中,拿着刚刚染成赤黑色的斧头。
  ——一下?不,两下?
  不仅仅是泰格勒,躲在遮蔽物后面的杰梅因士兵,还有逃得晚了一步的村姑们,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
  真是令人恐惧的本领。袭击她的三名士兵中,一人穿着金属片补强的革铠,另外两人穿着锁子甲。然而少女的斧头将他们的腹部连同革铠一起撕裂。挥下这斧头的少女,今年只有十三四岁。
  奥尔加对周围惊愕的目光毫不在意,还在观察着男人们的动向。看到新出现的敌人非同寻常,杰梅因的士兵颤栗不已。几人将目光投向副官请求指示。
  奥尔加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反应。忽然,还以为她只是随意跨过尸体,没想到她却猛地冲向副官。副官急忙大喊。
  「给、给我干掉她!」
  收到命令后,两个男人向奥尔加袭来。然而其中一人被泰格勒的箭射中,脖子开洞倒在地上。余下那人被奥尔加的斧头齐肘砍断手臂,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逃,副官沉下腰来,摆出迎战态势。也许因为他手中的武器是枪。在距离上,枪对斧占有绝对优势。
  副官的枪刺出。看着深灰色枪头向自己袭来,奥尔加一挥手便将其打飞。
  秀发淡红的少女还没结束行动。在已经变成断木棒的枪身一旁,她一口气缩短了距离。血光四溅,副官的首级飞到空中。
  奥尔加对尸体正眼都不瞧,向跑来救援副官的男人刺出斧头。
  「把武器扔了。」
  男人瞬间意识到,如果自己不乖乖听话就立刻小命不保。他从心眼里对这位活了大概只有自己一半长的少女感到恐惧。他将武器丢掉,双手抱头表示投降。
  其他士兵也吓得大喊一声,扔下武器一哄而散。如今副官已经归西,没人能领导他们。

  ◎◎◎◎◎◎◎◎◎◎◎◎◎◎◎◎◎◎◎◎◎◎◎◎◎

  泰格勒马上就释放了奥尔加抓住的俘虏,他只下达了一个简短的命令。
  「你回去给我传个话,就说外国来的人想见杰梅因王子。」
  随后,泰格勒在面朝街道的村口坐下。杰梅因的士兵是沿这个方向逃走的,只要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同伙迟早会现身。
  不一会,奥尔加和牵着马的玛特威走了过来。泰格勒扭头看着两人,温和的表情中略带阴沉,他问道。
  「村里情况如何?」
  「有位领主来到那个家里,我就给他看了里面的情况,顺便说明了事情经过。」
  也许是提防狐狸和野猪,村庄边上围着粗糙却很高的木栅栏。玛特威将马栓在上面,用爽朗的声音报告着。
  「有没有绑好那家里的所有人?」
  「嗯。一会儿那位领主就会过来,请泰格勒威尔穆德卿再向他说明一次吧。还有,他们好像会帮我们埋掉那群流氓。」
  「帮我大忙了,非常感谢。」
  泰格勒低头致谢,玛特威苦笑着摆摆手。
  「请别介意。看见那种事要是还狠心见死不救,我也没脸见我的主公了。还有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你也别那么多繁文缛节了,多累啊。」
  「……也行,既然你这么说了。」
  泰格勒仿佛很伤脑筋地挠挠头,重新摆好表情望向奥尔加。
  「也得谢谢你。非常感谢,说句实话你救了我。」
  如果没有少女的出手相助,即使不至败北,也必定是一场苦战。不过奥尔加却摇摇头,仿佛在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先不提这个,我更希望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绑住那家人。」
  泰格勒不由自主地死死盯住了她。她依旧面无表情,但沉着的声音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意志。也许这才是奥尔加的本来面目。
  稍作思考,泰格勒没有用和小孩子说话的态度,而是平等地面对她,如此说道。
  「那群人如此横行不法,村中的人却毫不抵抗。看士兵的态度和村民的反应,那种事应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许还有其它村子被拿来杀鸡儆猴了。」
  奥尔加万年不化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泰格勒用认真的口吻继续说道。
  「这个村子奉行的方针就是不抵抗。如果不这样,惹怒那群人必定会遭到报复。不仅如此,还可能会牵连到村中其他人。更别提村长或领主这样的人干这种事,会造成多大麻烦了。可是……如果绑住他们以免妨碍到我们,这样村里的人也能找到借口。」
  泰格勒想起了女子抓住自己时所说的话。无论是明天还是后天,他们都得在这个村子里过下去。
  奥尔加低头嘀咕着,仿佛非常不满。
  「就不能选择放弃这个村子逃走吗。去没有土匪和暴政的地方……」
  「你种过地吗?」
  泰格勒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向她问道。奥尔加眨眨眼睛,摇头否认。泰格勒移开视线,望着远处的耕地。
  「很辛苦啊,种地。虽然我也只拿过一次铁锹。首先,要尽可能将小石、杂草还有木片弄走,这可是重体力劳动。然后还得把泥土翻开,而且必须得用铁锹深深翻开,所以还是很累人。」
  泰格勒脑海中浮现出故乡的农田。那时,他和如今已经作古的父亲一同欣赏着那风景。
  「用铁锹翻土时,如果磕到埋在土中的石头,锹刃就会弯曲缺角,必须得修好。要是没有铁匠改用木铲,更费时间劳力。」
  「……不是可以用牛马拉犁耕田吗?」
  「不是谁家都养着牛马啊,那可是很贵的。」
  听了泰格勒的回答,奥尔加一言不发地沉默着。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玛特威开口道。
  「那么,泰格勒威尔穆德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在这里等待杰梅因王子的部下。如果快的话,应该明天就能来。虽然多少有些偏离轨道,但还是按照计划进行。」
  「你来这个国家是为了见杰梅因王子吗?」
  奥尔加黑色的眼睛染上了一抹意外的神色。
  「嗯。所以和你一起的旅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分别。可是泰格勒相信,这个孩子自己肯定没问题。无论是骑马的技术,还是打猎的水平,还有出色的战技,奥尔加的实力都不容小觑。
  然而,这位秀发淡红的少女所说的话却令泰格勒始料不及。
  「泰格勒。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作为你的随从与你同往。」
  「……原因呢?」
  为了问出这句话,泰格勒用了两次呼吸的时间。
  「我想亲自见见那个叫杰梅因的人。——不行吗?」
  刚还以为她会给出斩钉截铁的答案,却没料她神色一变,换上一副小孩子般柔弱的表情。泰格勒抱起胳膊嘀咕着。他不认为奥尔加意识不到要见杰梅因这件事究竟有多危险。真是完全搞不懂她的想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番纠结后,泰格勒直截了当地问道。
  「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互相问过身份。因为打算在这里和你告别,本来决定不再问了。可既然你要跟来,那就另当别论。告诉我吧。」
  奥尔加一瞬间撇开视线,晃了晃脑袋,仿佛在进行思想斗争。随后,她径直对上了泰格勒的目光。
  「可能你不会相信——」
看这凛然的表情,听这饱含强烈意志的沉静声音,简直和两人旅行中熟悉的那位少女判若两人。
  「我乃吉斯塔托七战姬之一,持有号称『崩呪之弦武』的龙具姆玛,受封于布雷斯特之地的『罗轰之月姬』——奥尔加·塔姆,便是本人。」
  泰格勒和玛特威不由瞠目结舌。如今站在两人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位总有些心不在焉的冷面少女,而是得到龙具认可的以一当千的战士,近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的战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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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塔拉德·古拉姆


  明月高悬,夜晚的黑暗几乎笼罩了全村。只有村口旁的一团营火,照亮着村落的一角。
  泰格勒、奥尔加、玛特威三人围着营火。三人轮流守夜,如今穿着斗篷的奥尔加正裹着厚毛毯睡觉。
  毛毯是村中几位少女刚才拿过来的。除了毛毯,她们还准备了面包和奶酪块。将东西放在离泰格勒等人稍远的地方后,她们便急忙离去了。这恐怕是刚才出手相救的谢礼。
  向噼啪作响的营火中放入木材后,玛特威开口问道。
  「该怎么办?」
  说的是奥尔加。泰格勒撕开村中少女放下的面包,摇头道。
  「你对战姬奥尔加·塔姆有多少了解?」
  玛特威耸肩表示不知道。
  「我对亚莉珊德拉大人发誓效忠,也敬慕与亚莉珊德拉大人交好的艾丽奥诺拉大人,但对其他战姬没有兴趣。就好比说,一介村民不会关心远方的大贵族。」
  「知道了,谢谢。」
  抬头仰望夜空中眨着眼睛的星星,泰格勒叹了口气。
  他不觉得奥尔加是在说谎,他不认为奥尔加是个会在这种状况下信口开河的少女。而且如果她所言为虚,事情实在太过离奇。
  这样一来,她如此强悍的原因,还有那把斧头,便容易理解了。
  ——我记得她是十二岁就成为战姬,之后马上就出国了……
  在莱特梅利兹生活时,他经常有机会向艾伦打听其他战姬。
  可是,她对奥尔加几乎一无所知。她们只见过一次面,而且两边领地相距较远,所以她似乎对奥尔加没有什么兴趣。艾伦也说过,她不清楚奥尔加为何出游。
  即使问奥尔加本人来这个国家有何贵干,她也会用私人理由打混过去。
  ——真是,该怎么办呢……
  此时,远方若隐若现的东西让泰格勒立刻转换了脑中的思路。黑暗中,他看到了小小的红光,数量为三。
  「看大小,应该是松明的光亮。」
  察觉到泰格勒的表情,玛特威也望向那边。推测为松明的光点正向这边移动。
  「要是杰梅因的手下,那还真快。」
  「那帮家伙的同伙就在附近,如果他们是为了报复和警告,再加上灭口而来……的话,松明的数量也太少了。」
  听了玛特威的推测,泰格勒一边检查黑弓一边点头。如果他们打算夜袭,便不会准备松明。而且要对我方构成威胁应该会带大批人前来。
  本应睡着的奥尔加突然起身。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看上去没有睡迷糊。
  「……敌袭?」
  「愿众神保佑,但愿不是。」
  又过了一会,三把松明停住了两把,只有一把在慢慢接近。泰格勒将弓架好,向那团亮光喊道。
  「停!」
  松明停止了接近。黑暗中,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
  「能过去吗?我们这只有俩人,我们把武器放下。」
  胆识过人,这是泰格勒对声音主人的印象。泰格勒脚边就是营火,对方应该能看见他架着弓箭。即便如此,他们声音中依然不带慌乱。
  确认奥尔加和玛特威都拿好了武器后,泰格勒告诉对方过来吧。过来一看,其中一人年纪大约二十五,一头金色短发,碧眼仿若透明。太阳晒黑的脸上,表情威武而精悍,目光中交杂着霸气和好奇。这位青年不胖不瘦,体型适中,非常适合穿盔甲。
  另一人似乎比他年长几岁,是个消瘦的男人。灰色的长发用绳子随意扎起,身上穿着沉甸甸的甲胃。细长脸,丹凤眼,不禁让人想到狐狸。
  「你们几个,是谁说自己是外国使者?」
  青年满带微笑地扫视着他们。泰格勒确认两人腰间没有佩剑后,将弓箭放下。不过右手还是把箭扣在弓上。
  「是我。我的名字是……叫我泰格勒就行。」
  「泰格勒吗。我是塔拉德·古拉姆,这个瘦子是我的部下库雷斯迪尔。那边两位是你的随从吗?」
  「居然是塔拉德·古拉姆?」
  泰格勒还没回答他的问题,玛特威就看着青年惊讶出声。
  「难道说,杰梅因王子手下,被人赞为常胜的塔拉德卿,就是你吗?」
  说到这泰格勒想起来了,在船上聊天时的确提到过他。而那位塔拉德则是高兴得两眼冒光,笑着回头对身后的库雷斯迪尔说。
  「听到了吗,库雷斯迪尔,连外国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啊。」
  「既然在这个时候来我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和塔拉德不同,库雷斯迪尔的反应十分平静。他眯起眼睛望向泰格勒。
  「泰格勒先生。您说您来与杰梅因殿下见面,能否请教您究竟有何要事呢?」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
  泰格勒谨慎答道。有几点情况,令他非常在意。
  「你们的地位,属于什么水平?」
  泰格勒和奥尔加将杰梅因王子的士兵赶出村子,是午后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最多也就半天。虽然这里距离杰梅因王子的据点巴鲁佩鲁德不远,可他们的行动未免太过迅速。
  还有,看塔拉德的表情,完全感觉不到愤怒和敌意。虽说事出有因,可毕竟杀了对方十多个士兵。
  「我是百骑长,说白了地位不高。」
  塔拉德叉腰挺胸,爽快答道。正如字面意思,百骑长指的是率领一百名骑兵的头领。泰格勒皱起眉头,玛特威呆若木鸡,奥尔加则是不可思议般地歪起脑袋。常胜将军这一传说,与他的身份地位完全不符。
  「不过嘛,自己说可能有点不合适,我面子还是比较大的。如果是正经事,我向杰梅因王子禀报后两三天内就能安排你们见他。」
  泰格勒沉吟不语。对方一言一行充满阳光,确实打动人心。然而单靠这点便相信于他,那是不可能的。
  ——还是我先提出来吧。
  「先不说这个,我有点事想跟你们明说。你们的同伴袭击了这个村子,我用箭把他们射死了。你们有何看法?」
  「对了,还没向你道谢呢。」
  塔拉德表情突然认真起来,并起双脚摆正姿势,同库雷斯迪尔一起低下头来。这些话和这副态度反而吓到了泰格勒,令他一时不知所措。奥尔加和玛特威也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拯救了这个村子,还有消灭了坏蛋。」
  一头金发的百骑长随后抬起头来,深深叹气道。
  「我们也打算将他们清理掉。都怪杰梅因王子治军不严,弄得这帮人层出不穷。」
  看他挠着脑袋发起牢骚,泰格勒和玛特威用充满惊叹的目光互相交流着。刚才那些话,明显是在责备杰梅因王子。可身为他部下的库雷斯迪尔却只是默默站着,没有指责塔拉德犯上。
  「打算消灭……具体是指?」
  「先说服,不听劝就当作匪类剿灭。」
  塔拉德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用理所当然般的语气答道。泰格勒听后不禁哑然。塔拉德笑了一会后,再次摆出认真的神情。
  「提前说好,这些话我可不是跟谁都说。你们挺身而出,勇敢地保护了外国的村民,我才跟你们掏心窝子的。」
  「我们也有可能不是为了帮助村民,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啊?」
  泰格勒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对塔拉德还心存疑虑。所以准备观察对方回应,从而做下打算。塔拉德大咧咧地一笑,答道。
  「要真是这样,你们早就跑没影了。你们这样守在村口,是为了保护村子免受可能发生的报复……对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泰格勒无言地盯着塔拉德。假如这位百骑长刚才的态度和言辞都是陷阱,这话说得未免太过直白了。
  「最后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赶跑袭击村子的士兵是在今天中午,你们为什么来的那么快?」
  「可以说是个幸运的巧合。我们在巴鲁佩鲁德周围巡逻维持治安,经过这里附近时正好碰见那帮逃跑的家伙,然后就听他们说了这件事。不过那些家伙可是倒了大霉。」
  「你把他们怎样了?」
  「要是队长或副官还活着,肯定得处决。我把他们五六个人分作一组,送到边境上的村子里当农奴去了,一年内不犯事就原谅他们。」
  泰格勒道了声原来如此,表示理解。对这帮人来说,的确是倒了大霉。
  「我明白了,还是相信你吧。」
  玛特威用目光问着,这样好吗。泰格勒向他微微点头,随后从行李袋中取出两枚戒指,递给塔拉德。
  「我是吉斯塔托王国的使者,不过我的立场不能公开。」
  塔拉德收下戒指,交给站在身后的库雷斯迪尔看。神似狐狸的库雷斯迪尔眼睛眯得更细了。
  「……不会有错,正是吉斯塔托王国的印章。」
  「我知道了。那就以听取今天事件的具体报告为名目请你们去巴鲁佩鲁德一趟吧。泰格勒先生意下如何?」
  泰格勒没有立刻回答塔拉德,而是望向奥尔加。秀发淡红的少女无言地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有劳了。」
  天亮后,塔拉德会见村长和受害村民,并听取了详细的情况,最后保证向村子作出赔偿。他的态度丝毫不带压力,言辞简洁明了,村民们听后便放心了。
  随后,泰格勒一行人和塔拉德二人一同离开了村庄,午后许久才抵达巴鲁佩鲁德。

  ◎◎◎◎◎◎◎◎◎◎◎◎◎◎◎◎◎◎◎◎◎◎◎◎◎

  以塔拉德为首的八人团体,走在巴鲁佩鲁德的大路上。泰格勒三人就在这一团体中,目的地是杰梅因的城堡。
  巴鲁佩鲁德给人的印象,一言以蔽之,朴素。
  城墙高大而厚实,大道用石板铺得严丝合缝,还设有上下水道等设备。就城市机能而言,堪称完备齐全,但并不豪华。
  「感觉好像整座城市都是灰色的啊。」
  眺望街景,玛特威不禁大发感慨。整排建筑的墙壁均为灰色,屋顶用暗褐色的砖砌成,街道两旁的摊位亦是如此。之所以总感觉这座城市有些不起眼,这些可能正是原因之一。
  「这样正好,太热闹了杰梅因殿下安分不下来。」
  似乎是听到玛特威的感慨,塔拉德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弓,左腰佩剑,右腰挂着箭筒。
  「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来着……泰格勒先生。」
  塔拉德站在泰格勒身旁,碧眼盯着黑弓饶有兴味地问道。
  「这弓是用什么造的?我在那个村子看到的时候就一直挺在意。看着好像既不是紫杉也不是榆木啊。」
  这两种树木都是常用的制弓材料。泰格勒摇头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贝。」
  至于这把弓所拥有的不可思议力量,泰格勒不打算加以炫耀。主要是连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
  「是吗。不过看你只拿一副弓,好像很有自信啊。硬要说的话,我也是弓比剑还擅长。」
  塔拉德这么说着,轻轻弹了下自己那把弓的弦。
  「你是吉斯塔托的使者,应该不太方便,不过有机会真想和你较量一下。」
  「也是啊,如果有机会的话。」
  泰格勒略带憾意,笑着答道。真是好久没有碰到同样擅长弓箭的人了。说不定自从遇到路里克后就再也没见过。
  他们愉快地聊着至今为止射到的最大猎物是什么、有信心让箭飞多远等有关弓箭的内容。然后,塔拉德突然换了话题。
  「泰格勒先生,你对这个城市有什么看法?」
  「只看大道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森林和山丘环绕四周,还真是不错。」
  巴鲁佩鲁德四周,小山丘自北绵延至东,西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南边有河川流淌。听了泰格勒漫不经心的回答,塔拉德和走在前面的库雷斯迪尔目光一厉。
  「哟呵,这座城市易守难攻让你看穿了啊。」
  塔拉德表示佩服。泰格勒听后暗自疑惑,但马上便恍然大悟,发现他们误解了自己的话。从军事方面看,他说的确实没错。
  「不,刚才只是站在一个猎人的角度来说……」
  「不必谦虚,真不愧是被选上担任使者的人。」
  后半句话是压低声音说的,塔拉德亲切地拍着泰格勒的肩膀。泰格勒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红发后打算就此打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话说回来,杰梅因王子为什么会选这座城市作为据点?」
  和塔拉德聊天时,泰格勒直白地问了一个唐突的问题。这座城市的确构造坚固,但考虑到离海岸的距离,难以称之为安全。倘若埃利奥特王子率兵自海上攻来,立刻就会短兵相接。
  「道理很简单,越是在大陆深处,离阿斯瓦尔中心就越远。」
  塔拉德用理所当然般的口吻答道。泰格勒正对这句话疑惑不解,走在后面的奥尔加扯住了他的衣袖。她依旧用头巾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这位使斧子的战姬用嘀咕般的声音向他解释。【译者:loli就是要扯衣服啊\(≧▽≦)/】
  「……阿斯瓦尔的中心,终究还是那个岛。」
  「小不点更清楚嘛。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塔拉德佩服地笑了。泰格勒终于明白了。
  「杰梅因王子不能容忍自己远离阿斯瓦尔中心啊。」
  杰梅因王子相信,自己才该是下代阿斯瓦尔国王。以他的自尊心,别说被赶出岛了,就连驻军大陆深处都无法接受。
  「理由有二。一,从这里往西北走两天的距离有一座名叫鲁库斯的要塞,侍奉王子的雷斯塔将军率领三千士兵驻扎在那里。」
  「假如埃利奥特王子的兵力打算渡海攻来,必须突破玛丽亚由港镇,还有鲁库斯要塞啊。」
  脑中描绘着地图,泰格勒点点头。
  「说得没错。第二个理由嘛,当年瑟菲莉雅女王攻入大陆时第一个作为据点的城市,就是这里。也许他是想得到『霸王』的庇佑。」
  霸王,当塔拉德吐出这个词的时候,泰格勒不禁瞠目。因为他从金发青年的双目中,看到了饱含意志的光芒。
  「……可是,这里距离萨克斯坦王国的边境也很近。」
  听了塔拉德的话,奥尔加提出疑问。泰格勒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后,塔拉德眼中浮现的霸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润色:这货有野心啊】
  「是啊。不过这几十年里,我们并未在巴鲁佩鲁德附近同萨克斯坦开战。要说为什么,他们没有攻到这里的理由。」
  塔拉德手指空画着地图,一脸愉快地解释着。看到他这种态度,泰格勒重新认识到,刚才那一瞬间并非错觉。塔拉德继续说着。
  「连接萨克斯坦和阿斯瓦尔的主要道路,在巴鲁佩鲁德的南面。那里才是边境冲突的主战场。而且想要攻陷这座城市并非易事,所以当作据点再好不过了。」
  这时,路上有人喊塔拉德的名字。塔拉德精神饱满地打了声招呼,带着笑脸走了过去。趁此机会,玛特威在泰格勒耳边悄声低语道。
  「真是个受欢迎的男人啊。」
  泰格勒也表示同意,微微点头。
  自从进入这座城市开始,就已经好几次有人向塔拉德搭话。对方分别是酒吧里的女孩,貌似手艺人的中年男子,城中巡逻的士兵等等,他们聊起了弄到一些好酒、某家店很好吃之类的闲话。
  ——我知道他待人和善……但总感觉很诡异。
  看塔拉德举止如此明朗坦荡,岂止是一介百骑长,甚至让人觉得他才这座城市的主人。
  泰格勒想到这里时,看到了一座城堡。虽然规模不大,但看上去构造庄严,阿斯瓦尔的红龙国旗在塔尖上高高飘扬。
  「终于到了……」
  泰格勒吐了口气,立即整肃起表情。后面可是任务艰巨啊。


  在城门前等待半刻后,泰格勒三人迈步走向杰梅因王子所在的谒见室。大厅深处的构造依然坚固结实,墙壁和地板装饰低调。
  在这里面,唯独吊在天花板上的豪华灯具和摆在最深处的宝座反射出壮丽的光辉。
  吊灯有两层银圈,内侧装饰着宝石。蜡烛排列在银圈之上,烛火在宝石的反射下化作梦幻般的光芒,洒落在地板上。宝座上盖着大团的绢布,装饰着以珍珠和珊瑚为代表的各种宝石,奢华无比。
  坐在宝座上的男子便是杰梅因,今年二十七岁。
  此人给泰格勒的第一印象,就是圆。不仅是脸型,还有鼓起的肚腩。
  虽然五官称得上秀丽,但由于赘肉太多,毫无美型之感。他身材不高不矮,让大肚子看起来反而更加不自然。
  貌似侍从的老人静静站在杰梅因身侧,两旁每侧都并排立着持枪被甲的五位骑士。黑弓和奥尔加的斧头都放在了城门口,假如泰格勒他们图谋不轨,肯定会立刻陷入包围。
  「我听说你们是来自吉斯塔托的使者。」
  杰梅因的口中发出了粗犷的声音。泰格勒将备好的书信呈上,单膝跪下。奥尔加和玛特威也同样照做。
  「受吉斯塔托国王维克特·亚瑟·沃卢克·查·埃斯蒂斯·吉斯塔托陛下所托,前来拜见。在下是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由于尚未熟悉阿斯瓦尔语言,请容我通过翻译。」
  泰格勒的话,经由玛特威以流畅礼貌的口吻传达出去。侍从接过呈上的书信,小跑回到阿斯瓦尔王子身边。
  比起书信,杰梅因似乎对泰格勒更感兴趣。他撇起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问道。
  「抬起头来。刚才你说……受国王所托,而非君主之命令,是吗?」
  「我发誓效忠于布鲁奈王国以及布鲁奈女王蕾琪殿下。如今有些隐情,因此待在吉斯塔托王国。」
  随后,杰梅因才望向侍从手中的书信。
  「你说会支援我们,可具体是怎么个支援法?虽然支援这词听上去很美妙,但光说不做我们也不好办啊。」
  「如果您能同我们缔结友好关系,一个月后就能看到吉斯塔托的战船出现在东海之上。布鲁奈也会充分利用与阿斯瓦尔大陆国境相接处,来支持殿下的胜利。」
  后半句话看起来非常具体,但实际上是糊弄事。这种水平的修辞泰格勒还是会用的。
  「原来如此。不过,吉斯塔托王国正在帮的是可恶的埃利奥特啊,还派贵国仅有七人的战姬当中一位作为官方使者出访,滞留在他那里。」
  他应该是气坏了。说出弟弟名字时,阿斯瓦尔王子的表情愤怒地扭曲了,声音中充满了尖锐的恶意。然而泰格勒并未焦急失措。虽然不值得以此为荣,但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恶意。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是作为官方使者,而是作为密使前来。」
  「说得对啊,为了秘密前来这里,还必须得弄死我的士兵呢。」
  宝座上传来恶毒的讽刺。隔了一呼吸的时间后,泰格勒冷静地回答道。
  「我们只是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而已。」
  杰梅因圆滚滚的脸上,双目逼射出暴戾的光芒,然而却无人有所察觉。泰格勒等人都低着头,侍从也老实地站在一边。不过唯独泰格勒和奥尔加两人,在一瞬间通过皮肤感受到了宝座上射来的强烈敌意。
  「说到战姬……我们这里也有战姬在。」
  泰格勒言毕,奥尔加立刻起身原地行礼。
  「我是自维克特陛下得赐布雷斯特为封地的战姬奥尔加·塔姆,今后请多指教。」
  奥尔加打招呼时,泰格勒低头向她表示感谢。她似乎掩盖不住自身的紧张。虽然无法从表情中看出,但她用词恭谨而且语气起伏明显。应该没事吧。
  主动提出要表明战姬身份的正是奥尔加本人。泰格勒不明白她的用意,她如此答道,我想要从近距离看看杰梅因王子。
  「哟呵,你就是战姬吗,我还以为是娈童呢。」【译者:日本战国时期,许多地位高的男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家里多少都有几个宠爱的美少年,这些美少年被称为「寵童」。在中国叫“娈童”,比日本还早,应该说中国才是发源地,之后传到日本的,不查都不知道中国和日本“可爱的男孩子”历史这么久远啊=_=】
  杰梅因露出嘲笑的表情,故意说道。
  「不,失礼了。可你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啊?要说上战场……」
  「那能否将入城时交由保管的大斧归还于我?」
  「还给你又能怎样呢?」
  杰梅因在宝座上摆起架子。奥尔加目光左右巡视后,答道。
  「在座任何一位骑士均可,请同我切磋武艺——干脆十对一也好。」
  听到这句话,就连泰格勒都焦急地抬起头来,左右两旁的骑士们就更不安分了。光听前半句,还能当作逞强的少女的纯真挑衅从而一笑置之,但她说出十对一这种话,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骑士中一人将枪交给同僚,上前一步。在骑士当中他是体格最棒的。即使隔着盔甲,也能看出他那健硕的体魄。
  「殿下,请恕我无礼。我认为在这里必须得向他国人展示一下我国的勇武……」
  即使在和杰梅因说话时,骑士也没有将视线从奥尔加身上移开。他面具下的脸气得发白,握紧拳头。
  「战姬小姐,既然你能夸下海口以十个人为对手,对付区区一人就算赤手空拳也是小菜一碟吧。」
  「请稍微等等,如果她有所冒犯请容我——」
  泰格勒慌忙想要插手,但奥尔加却摆手制止了他。站在高出自己一倍而且身穿甲胃的男人面前,她却如此镇定,连泰格勒和玛特威都感到佩服。
  「杰梅因殿下,这样行吗?」
  甚至还有向宝座上的阿斯瓦尔王子请求许可的从容。奥尔加就如平时一般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有所害怕。然而在场的除了泰格勒和玛特威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虚张声势。
  杰梅因心中亦有盘算。要想付出较少的代价获得吉斯塔托的援助,这正是一个好机会。虽说是杰梅因先质疑对方能力,但主动挑衅骑士们的可是奥尔加自己。
  能待在这里的骑士,个个都是得入杰梅因法眼之人,实力不容小觑。正因为如此,才会在此处迎接异国密使。而且他们基本上都脾气暴躁,面对小孩子也会毫不留情地下重手,绝不手下留情。
  杰梅因露出奸笑,喊着骑士的名字。
  「战姬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要记住身为骑士的礼仪,决不可放水。」
  他认为一拳下去战斗就能结束,于是如此下令道。要是她能力超出自己想象确实得制止她,但现在,他打算先静观其变。
  遵照奥尔加的指示,泰格勒和玛特威和对决的两人拉开了距离。他们决定了,倘若形势有变就立刻介入。
  「好了,随时放马过来吧。」
  奥尔加话音未落,骑士就开始了行动。他握紧戴着铁制笼手的拳头,用力挥下。然而,奥尔加看穿了他的动作,轻松躲了过去,然后还抓住了他的手腕,向后一拉。
  高亢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耳膜一般,传遍了整个谒见厅。杰梅因和骑士们露出震惊的表情,泰格勒和玛特威则是放心般叹了口气。
  奥尔加静静站在那里,骑士仰面倒在她脚边。
  奥尔加拽住了骑士的胳膊,破坏了他的平衡,并利用体重把他扔了出去。骑士一脸惊愕,奥尔加用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
  「结束了。——还要继续吗?」
  「废、废话!」
  骑士愤然起身,拳头再次挥向奥尔加。这回奥尔加没有躲避,一只手便将其接下。
  这是壮年男性,对阵十四岁少女,而且男性还有甲胃护身。杰梅因和骑士们自不必说,泰格勒和玛特威本来自以为清楚她的实力,这时也瞪大了眼睛。
  骑士咬紧牙关,右手和双腿使力。然而奥尔加身体却仿若磐石,纹丝不动。
  突然间,奥尔加反手一拽。谒见厅再次响起金属碰撞声,男人被摔到了地上。秀发淡红的少女滴汗未流,淡淡地俯视着骑士。
  「还要继续吗?」
  还是这句话。但在听者耳中,话中冷意愈甚。骑士屈辱地颤抖着,但他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
  「——哎呀,真是本领非凡,不愧是吉斯塔托王国引以为豪的战姬。」
  杰梅因拍手称赞奥尔加,然而却是笑容僵硬,声音无力。刚才亲眼所见的情景,阿斯瓦尔的王子还不能接受。不过在这一事实的基础上,他必须将交涉继续下去。
  奥尔加回到原来的位置,若无其事地向杰梅因单膝跪下。泰格勒和玛特威也紧随其后。骑士起身后,羞耻般地缩着肩膀回到了队列中。同僚们用同情的目光迎接他归队。
  「……那么回到谈判上来吧。不过我有一事不解,为什么不选埃利奥特,而是选我?没几天以前,你们不还站在他那边吗?」
  为了尽快化解尴尬的气氛,杰梅因有此一问。泰格勒冷静地回答道。
  「埃利奥特王子所率领的士兵,大半都是海盗。」
  遭受海盗侵害的不是只有阿斯瓦尔。他们在北部海域作乱,布鲁奈和吉斯塔托都是受害者。去年秋天,身为战姬的莎夏和伊丽莎白还共同讨伐海盗来着。
  哼嗯,杰梅因哼了一声,抱起胳膊。海盗这种东西究竟有多么棘手,他作为阿斯瓦尔王子也心知肚明。
  「真是个简单易懂的理由。不,我并非责怪你们。应该说是感慨。要是你提什么正统性之类的,估计我就会赶你们走了。」
  杰梅因托住松弛的下巴,深思熟虑一番后继续道。
  「作为吉斯塔托和布鲁奈援助的回礼,取得王位后和两国缔结友好关系,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共同歼灭海贼,还有援助两国对抗姆奥吉奈尔,条件就是这些吗……当然了,我和海盗头子埃利奥特不一样,是想要和两国结交深厚关系的。为此必须尽早消灭那家伙,回到王都举行加冕仪式啊。」
  说到这里,杰梅因停住了,摇头道。
  「两天……不、三天,希望你们能等我三天。我也知道事态紧急,但此次事关重大,我必须同众人商议一下。在此期间,我会给你们准备好城堡附近的房子,请你们暂时先休养几天,缓解一下旅途劳顿。」
  听着杰梅因的话,泰格勒轻轻吸了口气。由此一来,国王委托的事就差不多办完了。不过还有一事,他必须得说道说道。
  「我等人向殿下致以深深的谢意。不过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玛特威视线微动,表情惊讶地望向泰格勒。宝座上的杰梅因也疑惑了。
  「何事?但说无妨。」
  「就是殿下手下的士兵向平民施暴一事。」
  沉默降临。不过泰格勒却假装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凝重。此事自然是不在维克特国王的指示当中,而是他作为密使的独断专行。提前下好决心的泰格勒继续说道。
  「不久的将来,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两国军队就会来到这里增援殿下,要是平民们将愤怒和怨恨发泄到我们身上来,就不太好办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不都是殿下的子民吗,您能否让他们分清军队的国别?」
  为了说出这后半句话,泰格勒不得不忍住苦楚。不过他之所以敢射死那些士兵,正是因为提前想好了这个理由。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必须得这么说。
  「……此话在理。我们也不愿看到他国士兵伤害平民和村庄。」
  嘴上说是来帮忙,却肆无忌惮地劫掠无辜城镇和村庄,伤害平民,并将此称为战果带回国内的这种『友军』,从古至今都不罕见。
  虽然有些情况下,焚毁城镇的敌人会将自己的罪行栽赃到对方的友军身上,不过在没有明确证据时自证清白极其困难,这也是客观存在的现实。考虑到这些,泰格勒的要求其实并无不当。不过毫无疑问,这些话惹杰梅因生气了。
  「我知道了。随后我会下令让他们有所克制。」
  「有劳殿下,我在此表示诚挚的感谢。」
  至此,同杰梅因的会见便告一段落。

  ◎◎◎◎◎◎◎◎◎◎◎◎◎◎◎◎◎◎◎◎◎◎◎◎◎

  安排给泰格勒等人的房屋,狭小却构造坚固。
  二楼有多个房间,每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令人神清气爽。室内的装修和布置低调而朴素,非常符合泰格勒的喜好。杰梅因的城堡就在附近,路上花不了多少时间,这也是一大优点。
  要说他有什么不满,就是禁止外出。
  「虽然城内治安良好,但还是以防万一。而且你们不是可以公开身份的使者。请耐心一点,在屋里等待殿下的回复。」
  负责照顾泰格勒他们的佣人恭敬地说道。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泰格勒不得不老实退让。
  三人被带到二楼深处的房间。放下行李后,玛特威和奥尔加一同在屋内四处查看。向走廊或窗外一撇,就能看见身穿甲胃的士兵们。这时太阳刚刚落山,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渐渐变长。
  「……软禁状态啊。」
  「哎呀哎呀。对方希望身为密使的我们尽量不要接触他人,我倒也明白。」
  玛特威皱起可怕的脸咕哝着,奥尔加也一脸郁闷地眯起眼睛。看他俩这么不爽,泰格勒坏坏一笑,说道。
  「偷偷溜出去会很麻烦吗?」
  「怎么可能不麻烦,不过办得到吗?」
  身兼翻译官的水手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泰格勒愉快地向他点了点头。自幼时起,他便经常逃过父亲的耳目,偷偷溜出那座他出生长大的宅子。就说最近,他也伙同艾伦偷偷溜出莱特梅利兹公宫数次。
  「大致看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只要有绳子,就能从二楼窗户出去。其它地方好像也有逃出去的办法。不过今天不早了,明天再试吧。」
  「我也一起。要绳子,我行李里有。」
  奥尔加立刻要求同行。玛特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难得露出一副寂寞的神情,弄得可怕的面相都走样了。先不说长相,他体型那么大,皮肤还晒成了赤铜色,即使脱下那件后面绣着白海豚的鲜红外套,终究还是太过显眼。
  「我就负责看家吧,得有人留下来对付那些佣人。」
  泰格勒向他道谢,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不过明天就交给你了。要是能顺利成功,我会试着找个玛特威你也能溜出去的办法。」


  翌日。过了中午,泰格勒和奥尔加便开始行动。他们躲过哨兵的监视,顺利地溜了出来。两人用略脏的外套将全身裹住,化装成旅行者。不过却没有放下各自的黑弓和龙具。
  「首先去填饱肚子吧。」
  泰格勒随便挑了一家路边摊,走了过去。那是卖烤鳗鱼和煮土豆的,他每样各买两份,然后分给奥尔加一半。
  「……阿斯瓦尔也有鳗鱼跟土豆啊。」
  奥尔加死死盯着串烧,不由感慨道。无论哪个,在吉斯塔托和布鲁奈都是极其普通的食物。
  「因为容易吃饱啊。你也不愿意第一次吃的东西不合口味吧。」
  听到奥尔加的感想,泰格勒一边回答着一边咬下土豆,脸上露出笑容。挖空的中心应该是放了奶酪。奶酪在土豆的热量下,融化得刚刚合适,口感绝妙,味道上佳。
  而奥尔加则是尝了口鳗鱼。过了一会后,她依然面无表情,但发出了遗憾的声音。
  「光有鳗鱼的味道。」
  「你们俩,是旅行者吗?」
  向热水滚滚的大锅中放入新的土豆,卖土豆的人开口问道。泰格勒点了点头。
  「我们是兄妹。有个熟人在这里,来看看他。」
  「所以不知道呢。这里除了面包,都和港镇不一样,流行的是自己加调料。」
  卖土豆努了努下巴。那是一个路边摊,铺在地面的席子上摆着好多小瓶子。教给他看不懂的字后,卖土豆的仔细说明道。
  「从左边数,分别是盐、醋、鱼酱、奶酪、辣椒、动物油、蜂蜜。喜欢哪个就挑哪个。」
  泰格勒两人买了一小点盐后便离开了。要是自由旅行中还好说,但以他们现在的身份立场,没胆子尝试其他口味。【译者:这分明是变相敲诈吧=_=】
  将鳗鱼和土豆吃进肚中,两人终于露出了满足的表情。他们没有走大道,而是串街走巷,打听各种事或者吃东西。他们还在街角听吟游诗人咏唱壮丽战争诗,看萨克斯坦的小丑表演人偶剧。
  其它需要留神的,就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或佣兵。这时才刚过中午不久,这帮人里就有人带着一身麦酒味走着。
  ——看来还是别离大街太远比较好……
  说不定会有杀气腾腾的佣兵来找茬。虽然只要不是特别厉害,对两人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泰格勒挑了一家店,和奥尔加一同走进去。这店可以称之为道具店或者杂货店,外出必备的东西基本都有售。【润色:这个世界是RPG游戏吗……】
  店中摆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比如外套、裁缝工具、软膏、打火匣、短剑等等,不过引起泰格勒注意的却是箭和箭筒。离开玛利亚由后,打猎还有村中的战斗都消耗了不少箭。奥尔加见此,也买了一筒箭。
  「你连弓都会?」
  「水平不如你而已。」
  面对向自己投来兴致勃勃目光的泰格勒,奥尔加冷淡地回应道。话中略有不甘,可以看到奥尔加孩子气的一面,泰格勒不禁莞尔。
  「一路上怎么样?到这附近应该就安全了吧。」
  收下箭的钱,店主语气平淡地询问道。泰格勒决定隐瞒士兵作恶一事。
  「运气不错,一路还算安全。不过,到这附近指的是什么意思?果然是因为王子殿下就在附近所以警备完善?」
  「不,不是的。」
  面对泰格勒的疑问,店主苦笑着摇头道。
  「塔拉德将军……现在好像是什么队长来着,是因为有这位大人在这座城市周围巡逻啊。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但回去时一定要小心。只要离开巴鲁佩鲁德两三天,就是军人也会变成土匪。」【润色:尼玛这人谁啊……】
  「谢谢,我们会小心的。不过,那位叫塔拉德的人物有那么厉害?」
  「是啊。哪怕兵力处于劣势,只要塔拉德将军带兵,就是必胜。不仅如此,他也不会像其他将军一样做出类似劫掠这种残暴的事情。」
  还以为店主说这话的时候会高兴得笑不拢嘴,不料他却突然脖子一缩,低声说道。
  「这话可不能大声嚷嚷……听人家说,塔拉德将军就是因为向王子殿下谏言禁止士兵劫掠,才会被人盯上,然后遭到降职。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别四处乱打听。」
  向店主道谢后,他们走出铺子。在街上溜达了一会,两人看到一家有空座的酒馆,便走了进去。店子虽小,但是没有佣兵或士兵这等人士,市民反而比较多,正合两人心意。
  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两人相对而坐。问店里都有什么酒,听说有果酒,两人便都点了这个。然后还点了腌卷心菜和香草烤鳕鱼。
  店内十分热闹,确认声音不会被其他客人听到后,泰格勒问奥尔加。
  「见了杰梅因殿下后,有什么感想?」
  「只见了那么一次,有点难以判断……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
  「参考啊……」
  少女淡淡地回答着,表情纹丝不动。泰格勒揪着自己暗红色的头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其实是个非常直率的孩子。还有一种可能,只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主动问过,所以她才缄口不言,其实她本人并未打算有所隐瞒。
  「泰格勒你——」
  奥尔加正有话要说,果酒就端过来了。服务员将圆筒状的粗制大杯倒满。
  泰格勒以干杯为优先,用温柔的语气向她说了些辛苦之类的慰劳话。淡红发色的战姬碰完杯,默默地望着自己倒映在酒杯中的脸。
  「刚才你问我对杰梅因王子的看法,我才第一次觉得,你问了有关我自身的问题。」
  「昨天中午我不是问过你的来历吗?」
  那时才知道奥尔加是战姬。
  「暴露战姬身份后,我还以为你会刨根问底。」
  泰格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喝了一口果酒,组织好语言后说道。
  「不是有句老话吗,催母鸡下蛋白费功夫。」
  这句话是以前侍奉他的巴特朗教给他的。奥尔加面色微动,仿佛小孩子闹别扭般撇嘴道。
  「母鸡是迟早会下蛋,可我却没保证过早晚会告诉你。」
  「不过啊,我倒是觉得你肯定会说些什么。」
  抿了一口酒后,泰格勒继续说了下去。
  「别管内容怎么样,反正最开始的谈判算是结束了。这事我必须得向吉斯塔托——向维克特王报告。还会提到你的名字。不过不是因为隐瞒不下去,而是因为你实在是给了我很大帮助。」
  战姬的存在,想必给杰梅因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影响。虽然挑衅过度也不太好,但是如此娇小而纤细的少女将一个大男人两次摔倒在地,正面效果远大于负面效果。
  「在我看来,你是个可靠的孩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且你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这样一来,我觉得接下来只需等你愿意了再说就行。早晚会说。时间还多得很。」
  「……你抬举我了。」
  奥尔加摇头,嘴角流露出寂寞的笑容。
  「我只是,胆怯而已。话说回来,有关我的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是啊。布雷斯特,是叫这名字吗?你是治理这个地方的战姬吧,一年前就出国了。就知道这些。」
  战姬奥尔加·塔姆留下一张字条,写着我出去旅行了,便带着龙具失去了踪影。这件事泰格勒听艾伦说过。而奥尔加自嘲般地笑了。
  「差不多两年了啊。虽然我也没调查过,但我这样的战姬应该是前所未闻吧。」
  这时菜端上来了。刺激的酸味和烧香草的热气一齐钻入鼻子。目送服务员离去后,奥尔加开口道。
  「有关你的事,我知道得要多一点。你是治理布鲁奈王国东北部阿尔萨斯的贵族,爵位是伯爵。你向莱特梅利兹的战姬艾丽奥诺拉小姐借兵,出色地平定了祖国的内乱,如今作为艾丽奥诺拉小姐的客卿留在她身边。奥尔修兹的柳德米拉小姐和雷古尼泽的亚莉珊德拉小姐也与你关系走得很近。」
  「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见泰格勒瞪大了眼睛,奥尔加愉快地笑了,随后坦白道。
  「都是从玛特威那里打听来的。知道我是战姬后,他就痛痛快快地全告诉我了。」
  泰格勒对这位留在屋里看家的翻译员心生抱怨。让奥尔加知道倒不算什么,可好歹跟自己说一声啊。他不可能是忘掉了,要么就是故意不说,要么就是想在今晚告诉自己。
  「还有,我在旅行时也经常听到有关你的传闻。比如,以少胜多击退姆奥吉奈尔军的『流星射手』,协助王女并一手将其扶上王座的『月光骑士』,当世英雄。听到泰格勒威尔穆德这个名字时,我就应该反应过来才对……」
  「不过那位英雄在现实中也就这样。」
  泰格勒挑去鳕鱼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被人当面称作英雄,毕竟还是有些害羞。
  「现在,如果再结合上旅途中你给我的个人印象,就是人非常好,外加箭术比传说中还要超凡。现在说可能有些迟,不过我还是要为船上的无礼向你道歉。」
  奥尔加微微低下头来,但是泰格勒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她说的无礼究竟是指什么。见泰格勒表情疑惑,战姬补充道是海鸟一事。这时,他终于回忆起来了。
  将陶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奥尔加擦擦嘴继续道。
  「我本不打算隐瞒。我知道你那么多事,你却对我知之甚少,实在太不公平……不知能不能当作下酒的话题,你愿听否?」
  泰格勒觉得她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真是费解,然而她就是如此的烦恼和迷茫。年仅十二岁的少女,两年的流浪生活。泰格勒露出微笑,轻轻点头。
  然而奥尔加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空陶杯,也许正在烦恼话该从何说起。
  泰格勒自己的陶杯也空了后,他又点了两份果酒续杯。服务员拿着大瓶果酒走来,分别给泰格勒和奥尔加的杯子倒满,然后转身离去。服务员的气息融入店中的喧嚣后,奥尔加终于开口了。
  「泰格勒,你……可曾想过成为王者?」
  问题出乎意料,泰格勒一时无法作答。他皱起眉头,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秀发淡红的战姬。看到他的反应,奥尔加再次露出刚才一闪而过的寂寞笑容。
  「我也不曾想过。」

  ◎◎◎◎◎◎◎◎◎◎◎◎◎◎◎◎◎◎◎◎◎◎◎◎◎

  奥尔加出生在吉斯塔托东部,布雷斯特边境的广袤草原上。
  「泰格勒,你知道游牧民族吗?」
  「是说以狩猎和放牧为生的人吗?听说他们会养好多羊、马、还有骆驼……」
  奥尔加点头。
  「我就来自游牧民族,也是现任族长的孙女。」
  百年前,吉斯塔托王国讨伐东边的游牧民族,并使其归附。王国赐予游牧民族土地用以放牧,然后每年收取一定数量的羊和布匹作为税租。
  「我迟早都会成为下代族长的左膀右臂,或是下下代族长……我自己和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为此我学习了许多东西。」
  这个想法化作泡影,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
  「那是一个夏末的夜晚。我睡着的时候,突然有道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睁开了眼睛。」
  奥尔加望向一旁包在布中的斧头。
  「它出现了。我将它拿起,知道自己被选为战姬。」
  奥尔加向家里报告后,遵照龙具姆玛的指示,第一次离开了生养自己的草原。牧民祝贺奥尔加被选为战姬,为她送行。
  随后她来到王都希勒西。得到维克特国王正式册封成为战姬的奥尔加,前往自己的领地布雷斯特。
  「听说龙具出现在我身边两个月前,先代战姬就过世了。一个年仅十二岁而且出身于游牧民族的小姑娘,却当上了自己的主君,我还以为诸位官员会对此感到不满,但不过是杞人忧天。众多文武官员出门相迎,我便正式成为『崩呪之弦武』姆玛的战姬——公国布雷斯特的主人。」
  虽然心怀不安,但有众多人在支持着自己。为了团结游牧民族,她学习过合适的思维方式和行事做法,再加上众人的辅佐,治国一定不在话下。
  想起家里人庆祝自己成为战姬,送自己离开时的面容,奥尔加决意成为一名合格的统治者。
  「我首先看了地图。自己所治理的布雷斯特的地图,还有吉斯塔托全国地图。这时,我才深切体会到自己是多么的自大。」
  看完这两张地图,刚刚成为战姬的少女不禁愕然。
  「我生活了十二年的草原……真是非常、非常的小啊。」
  奥尔加望着自己倒映在杯中的表情,自嘲地笑了。
  「在我内心中,关于王者和统治的思维还有理想形象,都是在草原上那个小小的世界里诞生的。而且刚才我也说过,我本身并没有想过成为王者。那种小孩子的梦想,又怎么可能在布雷斯特这么大的世界里行得通呢。如此一想,我便觉得无比害怕——我,逃走了。」
  她留下字条告诉大家,自己为了成为合格的战姬踏上了旅途。随身只带着龙具。
  泰格勒明白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位少女,太要强了。
  泰格勒模糊忆起自己继承父业时的事情。
  那时他才十四岁。虽然父亲的去世令他觉得很突然,但身边还有蒂塔和巴特朗。马斯哈斯也经常照顾他。
  而奥尔加只有十二岁,又离开了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在从未踏足的公宫里展开新的生活。即使官员们热烈欢迎她的到来,终究还是一副不小的担子。【译者:嗯?那些官吏、不会全部都是loli控吧?】
  「为什么会拿上姆玛,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真是丢人啊,竟然对曾经抛弃的东西怀有迷恋。我还想过,要是姆玛反过来离我而去……弃我而去的话,也许会轻松很多吧。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少女声音颤抖,带着化不开的苦涩。
  「而且就算战姬不在,布雷斯特依然可以正常运转。」
  ——果然布雷斯特也有这种体制吗。
  泰格勒沉吟不语。生活在莱特梅利兹的半年里,他曾向艾伦和莉姆问过战姬制度有何缺点。
  ——第一,如今的战姬,连本人都不知道哪天就不再是战姬了。第二,战姬是由龙具选出,无法指定继承人。第三,直到新战姬出现,有时要等上很久……大概就是这些吧。
  战姬,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战姬这一身份的。据说当龙具如此判断后,就会离开战姬身边。不过也有例外,选中莎夏为战姬的『讨鬼之双刃』巴鲁古林,至今尚未离开她身边。
  还有,艾伦的前一任战姬与艾伦没有与任何关系。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如同米拉那样,祖母和母亲相继被选为『破邪的穿角』主人的反倒是特例。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战姬所统治的各个公国都会实行官僚制度。虽然有战姬不在时由王国派遣临时官员这一方案,但遭到了各方面的抵制,至今没有哪个公国能够实现。
  「我现在已经不明白什么是王了。王者,统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踏上旅途,正是为了思考,探寻答案。」
  「你没有拜访过其他战姬吗?比如艾伦。」
  泰格勒随便一问,奥尔加则是苦笑着摇头道。
  「那可是战姬与战姬之间的对话。既然和她关系不是很亲密,就不能做这种会让其他战姬抓到把柄的事。而且要隐藏身份去见她们又很困难。」
  她这么说着,也许是顾虑到泰格勒,秀发淡红的战姬补充道。
  「我很尊重艾丽奥诺拉小姐。她十四岁就当上战姬,虽然出身佣兵,但将莱特梅利兹治理得井井有条。她有许多地方都值得我学习。」
  「你对她本人说吧。她肯定会特别高兴,还会害羞。」
  脑海中浮现出抱着胳膊红着脸撇开视线的银发战姬的面容,泰格勒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你乔装打扮一下,装成旅行者去见艾伦如何?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这个玩笑般的提议似乎令奥尔加感到非常意外,十四岁的战姬瞪大眼睛死死盯住泰格勒。
  「这事还真是不可多得……不过,这样能成吗?」
  「应该没问题吧。因为是隐藏身份见面,自然不能什么都谈。不过我觉得还是能够听听艾伦对政事的看法,以及对莱特梅利兹的打算。」
  奥尔加闭上嘴巴,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泰格勒便继续说道。
  「可能艾伦的治理也称不上完美。即使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她也有过错误和失败。然而她并未气馁,而是将失败化作动力,改正错误,达到尽善尽美。所以有很多人会帮助她,支持她。」
  「……你也是其中之一呢。」
  奥尔加愉快地笑了,泰格勒才回过神来。刚才太过投入,一不留神变成教诲的语气了。看到泰格勒窘迫而害羞地挠着头发,奥尔加将陶杯移到嘴边,嘀咕着真是羡慕啊。不过声音细若蚊蝇,没能传到泰格勒耳中。
  「说的也是呢。等手头上的事结束再说吧,就这样定了。」
  目光移到身边的龙具上,奥尔加的声音中饱含期待。


  第二天,泰格勒和奥尔加留在屋中,由玛特威溜到城中观察情况。虽说泰格勒两人昨天就找好了逃脱路线,可当面相吓人的水手翻译员真的成功溜出后,两人半是惊愕,半是佩服。
  房中的佣人们每隔半刻到一刻就会来敲泰格勒等人的房门,询问有何需要。
  泰格勒向门外回答不需要,不让他们进入房中。当佣人们站在窗边时,泰格勒也下足了功夫防止他们向房内窥视。作出玛特威在床上睡觉的假象,就这般混过今天。
  玛特威回来时,太阳已经西沉,天色昏暗下来。他溜出去时本来还挺高兴,可如今却一脸紧张。
  「该怎么说呢,我在外面听到不少坏消息。」
  为了以防万一,确认屋外没人后,玛特威向泰格勒和奥尔加说出自己得到的情报。太阳一丝余光,照亮着室内一角。
  「外面传言说,据守鲁库斯城塞的雷斯塔将军,投靠了埃利奥特王子。如果这是真的,就危险了。」
  玛特威用手指在桌上画出简要地图。
  「要是玛利亚由港镇被敌人攻陷,距离巴鲁佩鲁德这里只有两天的路程。阻挡敌军本应是鲁库斯城塞的任务,如果传言是真的,敌军兵锋将直指此处。外面还说,有人在港镇附近的海面上看到了埃利奥特王子船队的身影。」
  三人面面相觑。奥尔加开口提出疑问。
  「杰梅因王子,他也知道鲁库斯城塞的重要性吧。我想他应该不会将那里交给如此容易叛变的人来防守。」
  「同感。不过杰梅因王子的军队很难说是铁板一块。给我们带路去见王子的塔拉德卿,听说以前也是一名统领五千士兵的将军。」
  「这事我也听过。好像是向王子进谏禁止士兵的劫掠暴行,所以遭到了贬斥。」
  泰格勒插嘴道。玛特威沉重地点点头。
  「看来是事实。还有,塔拉德卿似乎被赞扬为常胜不败的战略家,在将士中威信颇高。好像也是一个被贬的原因……」
  突然一道冷气窜过泰格勒的脊梁骨。倘若这两个传言属实,杰梅因王子的势力可以说是穷途末路。如今已经没有慢慢悠悠谈判的闲工夫了。
  「虽说明天就能等到答复……不过我们还是天一亮就离开这座城市比较好吧?」
  「行。不过走北边太危险,也不知道埃利奥特王子的军队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走东边——虽然远离大道,但径直向东去就能进入布鲁奈。」
  远离大道,也就是说道路不畅,而且遭遇兽群土匪突击的可能性会大大提升。不过要是老实待在这座城市的话,才是野兽和土匪远远比不上的危险。
  「还有别的消息吗?说个好消息让我高兴一下。」
  为了缓解气氛,泰格勒用轻松的语气问玛特威。白海豚水手露出猛兽般凶恶的笑容。
  「要说有没有,还是有的。那就是埃利奥特王子和姆奥吉奈尔联手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
  「传到杰梅因王子耳朵里,他不就愿意和我国联手了吗?」
  泰格勒心中叹气。玛特威的笑容纯属苦笑。等到木已成舟,不就为时已晚了吗。
  「接下来的消息不一定属实。实际上我四处打听的时候,也听过完全相反的传言。比如,生性谨慎的埃利奥特王子不会立刻攻来,鲁库斯要塞防守非常完备,塔拉德将军是因为野心太大才遭贬谪等等……」
  玛特威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奥尔加也无言地望着泰格勒。看来是要交给他判断。
  黑暗渐渐笼罩室内,泰格勒开始沉思。
  ——在这种情况下,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终于,泰格勒整理好思绪,郑重告诉两人。
  「把行李收拾好,保证随时都能出发。还有——」

  ◎◎◎◎◎◎◎◎◎◎◎◎◎◎◎◎◎◎◎◎◎◎◎◎◎

  杰梅因待在城堡时,几乎不会离开谒见厅。
  准确来说,是很少离开宝座。
  政务在这处理,上奏也是坐在宝座上听。用餐自不必说,连沐浴都是命人将装满热水的浴桶搬到这里。除了如厕和睡觉,从不离开谒见厅一步。
  「这也太迷恋王座了吧。」
  「听说殿下将据点定在巴鲁佩鲁德时,最先准备好的就是宝座和吊灯。」
  臣子们如此议论纷纷,然而只有年迈的侍从知道此事另有内情。这位侍从拖着枯木般的身躯,代替年轻的君王在城堡内四处奔走。
  夜幕降临前,侍从来到谒见厅向杰梅因作汇报。将政务和要事报告完毕后,侍从率直地说出了心中突然想到的问题。
  「殿下,给吉斯塔托王国使者的答复,明天就到期限了。」
  宝座上只是传来一句轻飘飘的『是吗』。外面日暮将至,茜色的阳光射进天窗。然而王座周围笼罩在黑暗里,杰梅因的表情隐藏其中。
  侍从默然伫立。杰梅因用低沉的声音喊着老人的名字。
  「给我带上五十名士兵,将那三人绑住。今晚——深夜时动手。抓住他们前不要走漏消息。」
  即便是侍从,此时也无言以对。杰梅因不喜欢泰格勒,看那次谒见结束不久后他冒着杀气的样子就能隐约察觉到。可就算是这样,这种处置也太不寻常了。这等于是与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两国为敌。
  「然后,把姆奥吉奈尔的使者叫过来,将人交给他们处理。条件是,同埃利奥特断绝关系,与我联手。」
  「……姆奥吉奈尔,会听进去吗?」
  「虽然埃利奥特那家伙手里有一名战姬,但我们有战姬和号称『月光骑士』什么的布鲁奈英雄在。说白了,姆奥吉奈尔想要的不是埃利奥特。奥姆吉奈尔的目的是,与吉斯塔托开战时能从背后捅刀子。」
  阿斯瓦尔的王子用粗鲁的语气说,就算利用我也没关系。侍从满脸皱纹绷得紧紧的,沉思着。
  假如按照杰梅因所说的去做,我方就能得到姆奥吉奈尔的协助,与失去支援的埃利奥特战斗。我方将处于优势,这点毫无疑问的。
  「不过,要是与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为敌……」
  「布鲁奈内乱结束才半年,现在无能为力。吉斯塔托对付我国前,先得搞定姆奥吉奈尔,还是不成威胁。」
  「可是殿下,如果能结交吉斯塔托和布鲁奈两国,还是比只有姆奥吉奈尔一国援助的埃利奥特王子有利,而且地理上比较方便。」
  姆奥吉奈尔和阿斯瓦尔中间,隔着吉斯塔托和布鲁奈。姆奥吉奈尔要想支援杰梅因,免不了受到其中一方或两方的阻挠。
  正如侍从所谏,吉斯塔托和布鲁奈的支援要比姆奥吉奈尔更加便捷,此话不假。
  「……那样一来,阿斯瓦尔这片土地上会聚起三个国家的军队。」
  沉吟良久,杰梅因才如此答道。侍从听后感到很意外。
  「那位『月光骑士』先生,似乎不打算让自己祖国和吉斯塔托的军队犯下侵略和暴行。不,是作为使者装出这么想的样子吗……」
  怎么可能,阿斯瓦尔的王子用尖刻的声音粗暴地说道。
  「埃利奥特手下那帮海盗来自哪些国家,你知道吗?阿斯瓦尔当然不用说,吉斯塔托、布鲁奈、萨克斯坦、姆奥吉奈尔……!还有来自更遥远的南方和东方的人啊!」
  侍从对君主的愤怒感到惊讶,闭上嘴巴等待杰梅因冷静下来。时间应该还不够数到十,侍从静静问道。
  「还有其它,理由吗?」
  「我讨厌那个臭小子。」
  「人类无法抹杀好恶之情,但也不能将此强加到对方身上。」
  侍从委婉地批评着杰梅因毫不掩饰的任性。自打王子年幼时,这种事便是这位老人的职责。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直担任王子的侍从,从而得到信赖。
  「一看见那小子,就会想起父亲大人,让我很生气。」
  侍从这次没有立刻回话。片刻后,他开口道。
  「先王陛下,乃是宽厚之人。我以为,他与明君一词极为相称。」
  「我不打算否定你这一评价。——我已经对你下过令了。」
  王子粗暴地说道,毫不隐藏心中的不悦。侍从恭敬地低头退下,心想接下来有的忙了。
  首先,必须准备五十名其他重臣不认识的士兵。
  侍从退下后,在只剩一人的谒见厅中,杰梅因不愉快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父亲,宽厚吗?确实没错啊。」
  他也向侍从说过,自己不打算否定。可是杰梅因认为,他的宽厚在阿斯瓦尔这个国家是不合时宜的。
  撒迦利亚斯国王驾崩前数年,杰梅因认为,自己要辅佐父王必须精通各种政务,于是有着相当的能力。
  那时,杰梅因查到某个贵族谎称年景不好,贪污掉了本应上缴王国的税金。
  虽然王子要求严惩此人,但撒迦利亚斯国王只是让他补齐本应上缴的税金,外带税金加征一成这种轻描淡写的处罚。
  两年后,那位贵族又再犯了。不仅如此,在杰梅因的详细调查下,有充分证据证明犯有同罪的还有几位贵族。
  杰梅因私下独断,前往那位贵族的领地,将他拘捕后杀光了他所有的家人,并烧毁他的居所。
  「我允许你迎娶新妻,也允许你修建新屋。但是今后,你这家伙哪怕犯下小恶,也会像今天这般失去一切。记住了吗,贪污一枚铜币也不行。」
  背对红莲吞噬的房屋,杰梅因冷酷地宣布。回到王宫后,他首先为自己的独断向因生气而悲叹不止的父王道了歉,不过心中毫无歉意。
  「这段时间里,这样的恶行应该会减少。」
  然后不出一月,其他贵族慌忙来到王都补缴税金。一切都在年轻王子的计划之内。
  从这时开始,杰梅因便认为,恐惧才是让别人遵守纪律的不二法门。放任士兵犯下暴行,也是为了用恐惧令平民臣服,他是这么想的。不过对平民来说则是无法忍受的。
  因此杰梅因认识到,他与表现出保护平民态度的泰格勒是绝对无法相容的。
  ——说到这里,让埃利奥特逃掉真是可惜了。
  指的是屠杀弟妹那天的事情。撒迦利亚斯国王去世后,有不少贵族打算拥立杰梅因之外的王子和王女们。
  比起自己的弟妹,杰梅因更加无法容许他们活着。失去父亲后,他察觉到束缚自己的精神枷锁得到了解放,但他相信,自己并不是只为守住王位才做下这种事情的。
  至于另一个逃掉的吉娜薇,他早就不打算收拾她了。只要她能安安分分,杰梅因愿意放她一马。
  ——如果今晚的事办得顺利……姆奥吉奈尔变成盟友,就能消灭埃利奥特。
  他静静闭上一直仰望着吊灯的眼睛,决定暂时休息片刻。


  巨大的新月高悬夜空,收到杰梅因命令的五十名士兵前往泰格勒等人所在的屋子。他们全员身穿甲胃,腰间佩剑。每五人一把松明,十团火焰在黑暗中摇曳。
  「虽然上面说要捉活的,但没说不能伤人。他们要是抵抗,就给我砍下一条胳膊。」
  指挥这五十名士兵的队长狞笑着下达了命令,还用开玩笑的口吻补充道。
  「听说还有个能把全副武装的骑士摔飞的小女孩,得小心啊。」
  队长首先派十个人到建筑物后侧,然后让二十名士兵守住正面。虽然有点夸张,但还是派剩下二十名士兵攻入屋内。
  泰格勒等人就在二楼深处的房间里,他们早就向佣人打听好了。这二十人拔出剑,勇猛地冲上楼梯。他们跑过走廊,用肩膀撞着最先看到的门。撞破门后,他们成功侵入室内。
  然而,走在前面的士兵还没走出三步就让某东西绊了个大跟头。他们抬着头在黑暗中最后看到的,是少女挥下斧头的身影。
  闷声响起,两条性命归西。这时,士兵们才发觉另外两个房间已经空空如也。他们的猎物,早已聚集到一间房中。
  两名士兵架起剑,一人手持松明站在窗前。随即,划破夜空的声音响起,弓箭射穿了他们的脸。
  明明是三支箭同时射出,弓弦却只响了一次。【润色:多重射击……】
  一人倒地,另外两人发出剧痛和震惊的惨叫。此时一个娇小的黑影飞身而来,正是身临险境仍面不改色的战姬,『罗轰的月姬』奥尔加。她手中的斧头反射着松明的火光,恰似半月两轮。
  超过十人的士兵挤在狭窄的走廊中行动受到限制,而且同伴的死亡和刺耳的惨叫让将近半数士兵都失去了冷静。
  如同冲入羊群的恶狼,奥尔加毫不留情地挥下龙具将他们全部击倒。破开头盔砍碎头颅,连带甲胃撕裂腹部。
  在哀嚎与血光的交织中,奥尔加动作宛若舞蹈,用手中的斧头吸取鲜血,收割生命。她那纤细的身躯,同时象征着惨烈与可爱。
  并非所有士兵都狼狈不堪,还有几名士兵被胆怯的同伴推上前去,砍向奥尔加。不过他们都被飞来的弓箭射穿喉咙,倒在地板上,又或者在动作停滞后被奥尔加砍翻。
  射出箭矢的是躲在窗边的泰格勒。年轻人认为,即使他来到走廊上也只会给奥尔加添麻烦,便决定在室内射箭援护少女。
  ——虽说艾伦和米拉也很厉害,可这也……
  泰格勒一边取箭,一边望着奥尔加勇猛的身姿发出由衷的感叹。只能说,她真不愧是战姬。这份强悍实在是非同寻常。
  「哎呀哎呀,真是最坏的情况啊。」
  站在窗栏旁的玛特威用装傻的语气抱怨着。如今他双手拿着椅子,因为没有别的武器了。泰格勒观察着奥尔加的战况,向他问道。
  「你那边怎样?」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这边的闹声,都慌了神。好像没用梯子跟绳索,恐怕是从后门进来爬上的楼梯。」
  杰梅因是否会来抓住自己,便是泰格勒所预想的最坏可能性。比如,将他们的身份告诉埃利奥特王子借以牵制等等,用途多得很。不过,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拿来与姆奥吉奈尔交易罢了。
  泰格勒三人早就心存此念,便聚到一个房间里。当他们通过声音和气息察觉到杰梅因的士兵时,就立刻起身准备武器,并将椅子和床移到门旁守株待兔。
  泰格勒与玛特威对话不过寥寥两句,走廊上的战斗已经迎来终结。
  一名士兵看到同伴血肉横飞接连倒下后,便失去了战意,吓得无法动弹。奥尔加向他刺出斧头。刚刚才击毙了十名以上的士兵,她身上却几乎没有沾染血迹,最多只是微微冒汗,连呼吸都丝毫不乱。
  「谁下的命令?」
  士兵流泪跪地求饶,竹筒倒豆子般告诉她,他们是遵循杰梅因的指示行动。奥尔加眯起眼睛,用斧柄打晕士兵。随后她转向泰格勒,用黑色的眼睛望着他,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泰格勒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这座城市还有城墙。守在上面的士兵们应该也接到了指示,不会轻易放他们逃走。而且即使要逃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我有一个提议。」
  擦着沾在龙具上的血,奥尔加用冷静的声音说道。
  「随后去袭击杰梅因,拿他作人质。」
  「你是认真的吗!?」
  玛特威吓得瞪大了眼睛,泰格勒还算比较冷静。
  「这办法还不错。杰梅因也想不到吧,单凭我们三人就敢反击。而且城堡就在附近,也没有护城河。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翻过城堡周围的城墙。」
  泰格勒故意列举出困难,是在期待奥尔加的回应。这位少女应该不会不明白。果然,发色淡红的战姬立刻答道。
  「包在我身上。」
  泰格勒下定决心,确认箭筒中的箭数。没料到会在这时候用上,提前买好真是先见之明。办法总比问题多。

  ◎◎◎◎◎◎◎◎◎◎◎◎◎◎◎◎◎◎◎◎◎◎◎◎◎

  逃离屋子比想象中还要简单。窗下有十名士兵在,泰格勒用他们手中的松明为标志,瞄准进行射击。趁这时候,奥尔加从窗口放下绳索,迅速降到地面。接下来,就是她对士兵的单方面屠杀。
  奥尔加警戒着周围。玛特威领头,泰格勒随后,顺着绳索降到地面。
  之所以让玛特威先走,是担心他身躯太大较费时间。但事实证明这是想多了,他比泰格勒行动还麻利。这位水手轻巧地沿着绳索滑下。
  「呵呵,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事啊。在船上,这点事可是家常便饭。」
  似乎做好了心里准备,玛特威凶恶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他腰间佩着从士兵那里抢来的剑。
  泰格勒落到地面时,二楼突然吵闹起来。应该是守在房子正面的士兵冲了进去。真是千钧一发。
  只借着一泓月光,泰格勒三人奔驰在黑夜笼罩的街道上。虽然也可以抢过士兵手中的松明,但这种情况下拿着松明反而更加显眼。
  「……话说回来还真是吵啊。」
  玛特威望着前方的黑暗嘀咕道。只要朝着城堡前进就行,又没有障碍物,唯一需要小心的是小台阶。三人不久便来到城墙脚下。
  「请退后。」
  奥尔加盯着高耸的城墙,调整好呼吸,挥下手中的斧头。宛若半月的斧刃上缠绕着淡淡的磷光。
  奥尔加附近的地面震动着,发出低沉的响声。伴随着从地底刺出的轰鸣,无数石块隆起。数根带有尖锐头部的大地之柱耸立在地面上,而十四岁的战姬毅然站在石柱的中心。
  细微的沙尘在空中飘荡,吸附在泛起光粒的斧头——罗轰之上。由此一来,龙具释放出的光辉看上去比刚才要强烈许多。
  看到眼前的情景,玛特威惊讶得发不出声来。泰格勒虽有警戒四周的从容,但还是与他一样,视线黏在奥尔加身上移不开。紧张、兴奋、还有期待,令泰格勒嘴角流露出微笑。随后,他望向手中的黑弓。
  ——本想在紧急关头依靠这个……不过似乎用不着了。
  奥尔加的斧头改变了形状。握柄伸长一倍,斧刃增大两倍以上。也许,可能比持有者还要大。
  「——角贯之弐!(дуво рок)」【润色:根据我查的,这俩词分别是“杜冯”和“岩石”,或许是“杜冯之石”?】
  奥尔加双手握住巨斧,用力砸向城墙。
  闪光爆发,夜空中回荡着剧烈的轰鸣声,甚至让人产生了大地崩落的错觉。无数大大小小的瓦砾飞向四面八方,空气和大地激烈地共鸣着。
  接下来,厚度有五阿尔辛(约五米)的城墙上,开了一个玛特威都能轻松穿过的大洞。城墙附近沙尘四起,周围产生了无数龟裂,能看到对面的景象。即使是破城锤,想要达到这种效果也得敲上数次。
  奥尔加吐出一息,将斧头搭在肩上,此时龙具已经恢复为原来大小。她带着一贯的面无表情回头望着泰格勒他们。
  「抓紧吧,得在士兵赶来前进去。」
  玛特威惊讶得依旧半张着嘴。泰格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终于回过神来。确认完这两人的情况后,奥尔加开始奔跑。两位男性也急忙跟上。
  「……你早就知道?」
  「我见过其他战姬使出类似的招数。」
  玛特威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问道,泰格勒给出了略有委婉的答案。在艾伦、米拉之后,她是第三人。不过谈到拥有超越常识的力量,说不定也要算上自己。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亚莉珊德拉大人也有那种力量吗……?」
  「应该有吧,虽然我没见过。」
  玛特威用手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泰格勒总觉得有些抱歉,便补充道。
  「不过,最好不要对那种力量形成依赖。那种力量有很多麻烦。奥尔加决定用时就让她用,这样就行。」
  「嗯,得小心点呢。」
  玛特威笑了,恢复了平时的爽朗。他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多数是拜阅历丰富所赐。可是如今泰格勒对这点感到十分欣慰。
  「刚才一瞬间,干脆把所有事都交给奥尔加小姐处理吧……差点就有这种想法了。」
  「……说真的,莎夏真是给我介绍了一个好人。」
  这时,松明的火光向他们接近。泰格勒停下身来,把手伸向箭筒,并用他那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确认好松明附近的人影数。一次拿出三支箭,立刻射出。短促的惨叫互相重叠,松明掉落在地。
  「刚才就看过了,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奥尔加带着佩服的表情询问道。玛特威也点头表示同意。
  「……靠练习吧。」
  「我可不觉得只靠练习就能做到。」
  话是这么说,可泰格勒也答不出其它什么来。
  他们迂回到城堡的后方。熊熊燃烧的营火,向泰格勒三人指明了大门的位置和看守的两名士兵。两名看守都身穿甲胃,手中拿枪。
  当他们发现有人袭来时,奥尔加已经俯身冲了过去,泰格勒也握紧黑弓射出箭矢。低沉的闷响与他们的惨叫声重叠在一起。
  城门是木制的,上面有锁。搜查倒下士兵的口袋,泰格勒找到一串钥匙。在此期间,玛特威撕开自己的衣袖缠到士兵的枪上,当场制作出一把松明。
  「手真巧啊。」
  泰格勒向玛特威投以赞许的目光。虽然刚才只靠月光就可以,但是进入城堡后还是需要照明。
  「真奇怪。」
  奥尔加突然出声。泰格勒和玛特威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她。
  「这里有些莫名地吵闹。」
  两位男性一瞬间皱眉,但立刻察觉到了异常。他们仔细一听,在门的另一侧——不仅能听到城堡里传来的怒吼和甲胃声,甚至还能听到惨叫和刀剑相交之声。如果不是在发生战斗,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因为你打穿了城墙……看来不是这样啊。」
  「我听到了争斗之声。来这座城堡的路上我就在想了,似乎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引起骚动。」
  「看来是的。不过就算这样,我们要做的事还是得做。」
  不带丝毫迷茫,奥尔加说得斩钉截铁。泰格勒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没有富裕的时间去查看情况,但必须要慎重行事。」
  打开门后,奥尔加领头三人冲进城堡中。拿着照明工具的玛特威在中间,泰格勒殿后。
  有人发现了他们,大声喊叫起来。他们击败闻讯赶来的卫兵,问出了杰梅因的住所。那人说就在谒见厅里,这个答案比较可疑,但如今没有时间琢磨这种事。
  「果不其然,总感觉他们兵力很分散。」
  跑过走廊奔向谒见厅时,玛特威感慨道。
  刚才的战斗中,对手只有三人。所以他们才没有陷入苦战,并轻松打听到了杰梅因的所在。
  「对我来说真是值得庆幸,毕竟弓箭数量有限。」
  不久后,泰格勒一行人抵达了谒见厅。
  然而此时情况陡变。


  泰格勒三人冲进谒见厅后,呈现在眼前的是几个男人,还有一具尸体。
  尸体本身并不稀奇,来到这里之前就看到过几具,还亲自用武器制造了一些。
  但是,倘若这具尸体是这座城堡的主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谒见厅比他们刚才穿过的走廊明亮许多。天花板上的吊灯点燃了全部蜡烛,将此处照得灯火通明。
  杰梅因垂头坐在宝座上。他的衣服被砍碎,让血染成了红黑色。他的身边还有几位男子。
  泰格勒之所以停住,是因为这几人都是熟面孔。百骑长塔拉德·古拉姆和他的副官库雷斯迪尔,还有推定为他们部下的众位士兵。塔拉德的剑依旧挂在腰上,手里拿着弓,上面还搭着箭。
  他们对上了双眼。
  在充满惊愕氛围的谒见厅中,所有人都紧张异常。泰格勒和塔拉德同时架起弓,一齐瞄准对方的额头。
  奥尔加和玛特威也同样停住脚步。本来计划抓去当人质的杰梅因王子却命丧黄泉,塔拉德居然站在那里,而且不知道是该攻上前去还是保护泰格勒。思绪交杂,令两人的脚步动弹不得。
  握紧黑弓,泰格勒感觉自己的额头被锁定了。塔拉德的战意,从他的箭头上释放出来。
  泰格勒所站的位置距离宝座不过三十阿尔辛(约三十米),绝无射偏的可能。对于塔拉德来说也是一样。两方都沉默不语,屏住呼吸,纹丝不动地盯紧对方。
  寂静笼罩了谒见厅,仿佛将此处和外面充满血腥的乱局分成了两个世界。这是由泰格勒和塔拉德两人所酝酿出来的。
  只要一张口,也许瞬间就会有两支箭射出,让两条生命陨落。这种恐怖,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塔拉德对泰格勒额头的锁定消失了。泰格勒瞪大眼睛,塔拉德露出了不带敌意的笑容。
  双方同时将弓放下。
  「正好省得叫你们过来了……就当作是这样吧。泰格勒阁下,我有很多事想和你商量,能听一下吗?」

  ◎◎◎◎◎◎◎◎◎◎◎◎◎◎◎◎◎◎◎◎◎◎◎◎◎

  他们的武器没有被收缴。
  泰格勒三人来到城堡三楼的会客室。途中,他们看到墙壁和地板上血迹模糊,许多尸体倒在地上,不是头部被砍碎就是腹部被切开。还有许多士兵,一脸兴奋而疯狂地奔跑在走廊上。
  鲜血和内脏的腥臭味飘荡在走廊中,只剩一口气的人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四处回荡。景象如此凄惨,仿佛战斗即将落幕的战场。
  「出什么事了?」
  泰格勒向带路的库雷斯迪尔问道。会客室裹在夜晚的寒气中,没有一丝血腥味,士兵的声音和甲胄的响动也几乎听不到。。
  「具体内容一会由塔拉德阁下来说。」
  库雷斯迪尔在砖砌的暖炉中生起火,回答道。在他的长脸上,神似狐狸的眼睛中没有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与其说是面无表情,倒不如说是戴着假面具来形容要更加贴切。
  「话虽如此,但时间可能会比较久……天亮前请诸位在此稍事休息。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
  「那就麻烦你准备三张毛毯。」
  泰格勒爽快地答道。库雷斯迪尔道了一声明白,行了一礼便退下了。待他脚步声远去后,奥尔加开口道。
  「这样行吗?」
  她在问,是否能轻易相信对方。泰格勒在暖炉前蹲下,将手靠近火堆,回答了她的疑问。没有坐在地上是由于地板依旧很凉。
  「都给暖炉生上火了,到目前为止应该还不打算要我们性命吧。姑且先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先不说这个,你俩过来吧,这玩意暖和得很。」
  玛特威笑了,蹲泰格勒左侧一起用火堆取暖。奥尔加也来到泰格勒右侧,把斗篷下端垫在地面上坐下。
  直到库雷斯迪尔的部下将毛毯拿来为止,三人一直坐在暖炉前不动,谁都没有躺到床上去。
  塔拉德和库雷斯迪尔一起来到会客室时,窗外已经开始变亮了。
  「让你们久等了。」
  他穿着与昨天一样的衣服,金发略带凌乱。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出有半点疲劳,反而容光焕发,朝气蓬勃。
  他命部下搬来椅子,面向泰格勒等人坐下。库雷斯迪尔站在他背后,而泰格勒身后是玛特威。这是为了防止突发事件,方便迅速行动。
  「那么,究竟该从哪里说起呢。对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塔拉德向泰格勒露出笑容,语气轻快得简直像是在闲聊。这般和善的态度,大概也是塔拉德的武器之一。泰格勒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确保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露出惊慌之色。昨晚他就已经想好了该问哪些。
  「也许我问得有点马后炮了,不过是你杀了杰梅因吧?」
  「嗯,是我杀的。」
  丝毫不带歉意,也没有自暴自弃,塔拉德痛快地承认了。
  「理由有三。第一,我已经无法继续容忍杰梅因的做法了。还有,照这样下去会败给埃利奥特。」
  泰格勒在心中咀嚼着他的话,判断他应该没有说谎。
  「第三个呢?」
  「当然是出于野心啦。」
  塔拉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果断回答道。奥尔加和玛特威听后双目圆睁。他们没想到他说得那么直白。唯独泰格勒一人面不改色,微微点头。
  「虽说目的是拯救百姓,统一分裂的阿斯瓦尔,我依然只是一介平民。我的所作所为属于大逆不道,这点无可置疑。不过我认为至少应该向你坦白。」
  他这话是发自真心,还是开玩笑,泰格勒看不透。不过泰格勒觉得,他应该是认真的。
  根据塔拉德所言,当他知道自己要被贬为百骑长时,就开始策划这起叛乱了。
  「杰梅因将我留在了巴鲁佩鲁德这里,以为只要收走我的兵权就万事大吉。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是撞了大运。」
  在那之后,塔拉德一边在巴鲁佩鲁德附近巡逻维持治安,一边笼络归附自己的士兵,同时还在考虑攻陷这座城堡的计策和时间。所有工作即将完成之际,他遇到了泰格勒三人。
  「你们刚一来,就立刻杀了杰梅因的士兵。我就觉得你们肯定会闹出乱子,便将计划时间提前,尽可能集结兵力。接下来就如我所料,杰梅因将手中的五十名士兵都布置到你们那里。多亏这些,我的计划才能实施得如此顺利。」
  塔拉德借口维持治安,得以在城堡和泰格勒三人的居所附近巡逻。而且在城堡里工作的仆佣,多数是巴鲁佩鲁德本地居民。深受他们信赖的塔拉德想要探查城堡中的动向,简直是小菜一碟。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我就是巴鲁佩鲁德的城主。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现在我有事求你们。」
  「是想取代杰梅因王子与我们结下同盟吗?」
  泰格勒抢先一步问道。塔拉德开怀大笑,点头同意。
  「你能这么爽快,真是省了不少麻烦。不过还得先听你仔细说明一下同盟的具体条款。」
  玛特威面露不悦。奥尔加则是饶有兴味的盯着泰格勒的侧脸。
  事态的变化早已超出泰格勒所能控制的范围。现在应该告诉对方,自己要尽快回去与吉斯塔托国内再作商议。这样一来,吉斯塔托国王也没有理由责备泰格勒。
  不过,泰格勒还是有条不紊地陈述了与杰梅因谈过的条约内容。听罢,塔拉德拍着膝盖大笑。
  「泰格勒阁下。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基本上就用这些条件与吉斯塔托、布鲁奈两国缔结友好关系,你意下如何?」
  「基本上,指的是……?这些内容是针对杰梅因王子的,自然是不能直接用来与你谈判。」
  泰格勒慎重地向塔拉德询问道。话中丝毫不露破绽。
  「你们派来的援兵,包括军队啊船队啊我都不需要。——我只希望你和你身旁的战姬阁下能够协助于我。我希望你们能领兵上战场。等到击败埃利奥特后,阿斯瓦尔王国将与吉斯塔托、布鲁奈两国正式缔结友好关系。」
  就连泰格勒也大吃一惊。如今正面临与埃利奥特的战斗,哪怕一兵一卒都不可或缺,他却拒绝得那么干脆。就算是虚张声势,这条件也开得也太大胆了吧。
  「塔拉德卿,你手里有多少兵力?」
  「能够立刻行动的大概有三千。详细说来是正规军两千七百,外加萨克斯坦佣兵三百。顺便一提,据说埃利奥特的兵力在两万到三万之间。」
  塔拉德豁达地笑着,连没问到的敌军数目也一并告诉了他。
  「……也就是说你有胜算吗。」
  「当然。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真难办啊……
  如果拒绝,即使不会遭到杀身之祸,至少也会被监禁在某处直到战争结束。
  泰格勒急忙开动脑筋。不能考虑太久时间。视线转向身旁的奥尔加,与她四目相对。她依旧面无表情,微微点头,似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自己。
  得出结论之前,泰格勒尽力争取着时间。
  「你刚才说过,想让我和奥尔加担任指挥官是吧……我先听听,你打算拿什么作报酬。」
  ——他是否已经想好合适的价码?
  只要内容不是特别重要,就将其忽略。总之,目前急需的是思考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能太抠门。毕竟不能把领土分给你们,但我打算赠你们每人五袋金币。如果玛特威阁下也能参战,我再出三袋金币。另外,我还会琢磨一个能与『月光骑士』『流星落者』相媲美的称号送给泰格勒阁下。」
  「非常感谢你的厚意,但称号一事请容我拒绝。」
  两个就够多了。两个都嫌多余。
  「那真是遗憾了。还有——」
  还有吗?泰格勒觉得很意外。塔拉德神色依旧,继续道。
  「我们会保护遭到埃利奥特囚禁的索菲娅·奥贝尔塔斯,并将她交给你们。」
  咣当,椅子摇晃了一下。塔拉德话还没说完,泰格勒就不禁探出身子。
  「……这是怎么回事?」
  索菲是作为吉斯塔托使者访问埃利奥特王子的。虽然知道这样会掉入塔拉德的步调中,但泰格勒可不能一笑置之。塔拉德看到他的反应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你们知道埃利奥特与姆奥吉奈尔缔结密约一事吗?」
  「……听过这种传言。」
  泰格勒重新坐回椅子。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自己才会作为密使来到这个国家。
  「就是这么一回事。埃利奥特表面上假装与吉斯塔托交好,暗地里却与姆奥吉奈尔有所勾连。得到对方的援助的代价,便是索菲亚阁下。」
  「索菲……索菲亚阁下没事吧?」
  不小心叫出爱称,泰格勒急忙打混过去,但还是无法掩盖声音中的焦急。
  「根据十天前的情报还没事。她可是宝贵的人质,是换取支援的重要棋子。应该不会遭到粗暴对待。」
  泰格勒很想抓狂,但还是咬紧牙关控制住自己。塔拉德说的话应该没错,不过这也只是泰格勒的推测而已。
  ——也可能为了骗我上钩才这么说的。
  索菲是战姬。虽然看她那文雅的举止很难想象出,但她曾经救过被刺客盯上的马斯哈斯。虽说是同艾伦联手,但还是与布鲁奈最强的骑士罗兰战斗过。这次既然会选她作使者去埃利奥特王子那里,也是考虑过她有逃脱危险的能力。
  「……塔拉德卿,我想再加上一个条件。」
  念及此处,泰格勒决心答应这件事。索菲于他有恩。而且她若有不测,艾伦也会伤心。米拉也会。还有自己也是。
  虽然可能问题不大,但他不能见死不救。
  「与埃利奥特王子决战前,我希望你不要公开我们的姓名。」
  听了泰格勒的要求,塔拉德用手托住下巴,摆出思考的架势。
  「如果不介意,能听听你的理由吗?」
  「我想让埃利奥特王子错以为,吉斯塔托还没有成为杰梅因——进一步说,还没成为塔拉德·古拉姆的同盟。」
  这也是保证索菲安全的方法之一。假如埃利奥特知道了泰格勒等人的存在,肯定会将她用作人质。决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
  「赌上名字发誓,我决不会公开你们的身份。还有,出现这种传言时我会出来公开否定。这样可以吗?」
  「我们三人协助你一事,就这么办吧。至于吉斯塔托与阿斯瓦尔之间的契约,我希望在消灭埃利奥特王子后再重新调整协议。我刚才也说过,那是针对杰梅因王子的。」
  「我明白了,就这么办吧。拜托你了,泰格勒阁下。」
  塔拉德伸出手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泰格勒表情决然,握紧了他的手。
  「索菲亚阁下的事,也请你务必留心。」


  谈判的后续改在会议室进行,泰格勒三人被带到一个比会客室小一圈的房间里。对方说过可以拿着武器,泰格勒便把黑弓拿在手中,奥尔加也将罗轰挂在腰间。这应该是塔拉德想要以此证明对他们的信任。
  会议室里没有窗户和天花板,只有摆在房间四个角落的烛台和通风口射进的阳光照亮着室内。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大型地图和代表军队的棋子。墙上也挂着好几张地图。
  有一个人待在那里。他年纪大概不到三十五,一头与泰格勒色调微异的红发,还有一双沉着的蓝色眼睛。容貌和体格都属于平均水平。虽然未着铠甲,只作腰间佩剑的轻装打扮,但全身丝毫不露破绽。
  奥尔加小声告诉泰格勒,恐怕此人本领非凡。
  「这位是卢多拉,泰格勒阁下。我选了他担任你的副官,请你们好好相处。」
  「您就是沃鲁恩伯爵吧,我是侍奉塔拉德·古拉姆阁下的贝尔德·卢多拉。有幸与勇名满天下的您一起战斗,真的十分高兴。」
  卢多拉态度恭谨地低下头来。泰格勒也握住他的手,回了一句不敢当。虽说单凭第一印象就判断一个人非常不妥,但他看着不像是个坏人。
  「那就由我来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吧。」
  细长眼睛神似狐狸的库雷斯迪尔站在墙上的地图前。地图描绘出附近的地形。他手持短棒,指着巴鲁佩鲁德西北方向的鲁库斯要塞。
  「说起鲁库斯要塞的雷斯塔将军,在前天已经宣布投靠埃利奥特王子了。」
  泰格勒一下就哑口无言了。玛特威也是,虽然听过小道消息,但如今变成最不希望看到的事实了。
  奥尔加望着塔拉德,用目光要求他作出解释。金发的篡位者不以为意地答道。
  「纯属预料之中,毕竟以前就有过这种传言。而且就算他在我手下,我也迟早会处决他。因此可以说是时机刚好。」
  「这人有问题?」
  泰格勒问罢,塔拉德露出苦涩的表情,摇头道。
  「无论剑技还是带兵打仗,都相当出色。可是这人啊,一看上年轻女孩就会抢到自己城堡里去,经常和我发生冲突。不过杰梅因对他的恶行丝毫不在意……雷斯塔叛变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他的借口是,王子一直对戕害手足没有丝毫悔意,而且持续施行暴政。不过真正原因是他对杰梅因死心了呢,还是埃利奥特给他开出了高价呢。领土,爵位……」
  「还有年轻姑娘,是吧。」
  ——然而此人据守一城,手下又有三千士兵,与他为敌真是让人头疼。
  泰格勒一脸苦涩地盯着贴在墙上的地图。虽然塔拉德的看法令人同感,但是最近的敌人到巴鲁佩鲁德只有两天路程啊。目前距离失败仅有一步之遥。
  「——我来继续说明。」
  库雷斯迪尔用棍尖敲着地图,语气仿佛严厉的老师。他指着巴鲁佩鲁德北方,沿海的玛利亚由港镇。
  「埃利奥特王子的船队,依旧呆在玛利亚由海面上原地不动。依我之见,他是想观察我们对雷斯塔将军的叛变会作出何种对应。他会向玛利亚由摆出全力炮击的态势,迫使对方投降。」
  「……索菲亚阁下也在那艘船上吗?」
  目前状况不容乐观,令人不知从何下手,泰格勒想要先确认这一点。话说回来,不知是不是习惯了索菲这个称呼,他没能立刻说出索菲亚阁下这个词。库雷斯迪尔表情纹丝不动,点头道。
  「哪怕战姬真如传闻一般能够以一敌千,四周都是海也无法逃脱。对于埃利奥特王子来说,他肯定希望把贵重的物品带在身边。」
  这个解释真有说服力。泰格勒知道索菲持有龙具名为光华,但却对大海无计可施。
  「那么,就由我来说明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吧。」
  塔拉德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走到墙上的地图跟前。他向鲁库斯要塞使劲一点。
  「这座鲁库斯城塞,我希望泰格勒阁下率军三千将其攻陷。我刚才也说过,由卢多拉担任副官,至于奥尔加阁下和玛特威阁下就由你自己安排。」
  ——让我率军三千,攻陷兵力相同的坚固要塞吗……?
  「在此期间,我和库雷斯迪尔来招募士兵。募军到一万后,我将与泰格勒阁下汇合,然后北上一战消灭埃利奥特。完毕。」
  泰格勒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说是战略,这也太粗糙了吧。说破大天,即使募集了一万士兵,在埃利奥特王子坐拥三万大军的情况下也不过三分之一而已。加上自己的三千士兵也不到对方一半。真想冲他吼一句,你丫到底想不想赢啊。
  「我希望你能详细解释一下啊。」
  不及泰格勒开口,奥尔加便板着脸说道。刚才的说明,她也无法接受。
  「你认为埃利奥特王子会如何行动?」
  「攻陷玛利亚由,然后南下进攻巴鲁佩鲁德。以战略来说,也没有其它用兵方法了。」
  塔拉德用手指从港镇沿大道画出一条直线,停在巴鲁佩鲁德。
  「不过,我不觉得玛利亚由会立刻陷落。待到我方士兵数量达到一万,就渡海北上前往阿斯瓦尔岛。我们船只充裕,而且找到了不会被对方发现的出海位置,海潮的流向也掌握清楚了。」
  在巴鲁佩鲁德附近画了一个圈后,塔拉德指向正上方,越海前往阿斯瓦尔岛。
  「然后目标王都……假装这样埋伏起来,等埃利奥特慌忙赶回,发动奇袭将其一举击溃。用一场战斗,结束全部战争。」
  奥尔加也吃了一惊,平时眯着的眼睛瞪得老大。泰格勒和玛特威也不禁发出感叹。看到他们的反应后,塔拉德露出愉快的笑容,继续说道。
  「如今杰梅因不在了,巴鲁佩鲁德只能算是阿斯瓦尔王国的一个城市。我放弃巴鲁佩鲁德算不上丢人,但那家伙要是让其他人夺走了王都,就是一大败笔。埃利奥特只能回城。」
  「原来如此。不过,要是埃利奥特不为所动该怎么办?政敌杰梅因已经不在了,他可能会考虑到自身的立场,然后撤回王都。」
  「他要是这么做,那就太好了。我就能放心地待在巴鲁佩鲁德发展盟友,扩大势力。不过,有两个理由决定埃利奥特肯定会急着进行决战。」
  奥尔加歪头不解。塔拉德伸出两根手指。
  「我杀了杰梅因,同为王族的埃利奥特不可能坐视不管。不尽早惩罚于我会危及他的信誉,贵族诸侯们也会瞧不起那家伙。还有,就是他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极限……?」
  塔拉德没有回答泰格勒的疑问,而是笑眯眯地望着他,仿佛在问你知道吗。
  「保证两三万大军的吃饭问题,不太容易啊。」
  泰格勒如此答道,奥尔加惊讶地掩住嘴角。貌似回答正确,塔拉德高兴地笑了。
  「真不愧是你,眼光一流。撒迦利亚斯国王去世后,内乱至今已有半年。虽然埃利奥特招安了海盗充军,但要想让那群家伙安安分分,下的功夫可不是一般的小。那帮家伙啊,一放着不管就会打到吉斯塔托或布鲁奈沿岸上来。」
  「他们通过两种途径获取粮食。一种是袭击杰梅因王子——也就是现在我们的势力圈进行掠夺,还有一种是向贵族诸侯们征收。为此,贵族诸侯们对埃利奥特王子的反感与日俱增。」
  「非常感谢,我明白了。」
  奥尔加向塔拉德和库雷斯迪尔微微低头。她没能立刻理解,大概是因为至今还没有率领军队的经验。
  期望尽早决战的反而是埃利奥特。塔拉德要一战定乾坤,现在明白了其中缘由。
  ——为此,首先要将鲁库斯城塞……
  泰格勒露出苦涩的表情。攻城经验他只有一次。就是和艾伦一起进攻据守在塔托拉山的米拉那一次。
  「你说给我三千士兵是吧,能马上调动吗?」
  「嗯。如果现在下令立刻出发,半刻后就可以从巴鲁佩鲁德启程。」
  泰格勒内心不禁对他们的神速表示赞叹。这就是说,武器、盔甲、食粮、杂物等都已经准备完毕。
  ——昨晚袭击这座城堡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吗。
  「明白了,那就马上前往鲁库斯要塞吧。」
  泰格勒向奥尔加和玛特威使了个眼色,走出会议室。
  ——难道没有其它方法可以救出索菲了吗?
  离开这座城市,找到埃利奥特的船,潜入内部救出索菲,然后逃之夭夭。怎么想都是痴人说梦。还是与塔拉德合作比较靠谱。即使心中明白,但他野心不小这一事实让泰格勒始终无法心情舒畅。
  泰格勒面色不悦地走在廊下时,后面有人搭话。
  「——泰格勒阁下。」
  叫住泰格勒的是走出会议室的塔拉德。
  「我有点话想和你谈谈,可以吗?不是什么大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他指着走廊的对面,暗示换个地方。泰格勒皱起眉头。必要的话应该已经说完了。奥尔加问道。
  「我们在场不方便说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
  塔拉德回答得有点吞吞吐吐,表情仿若搜肠刮肚寻找借口的小孩子,不禁让人觉得没办法,还是原谅他一次吧。泰格勒轻轻叹气。
  「明白了,那我就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说吧。」
  自己刚刚承诺协助于他,泰格勒不觉得这时候他会对自己做什么。而且泰格勒对他要说的话并非全无兴趣。
  泰格勒让奥尔加和玛特威在刚才那间会客室里等待,自己则是跟着塔拉德走了。塔拉德迈着轻快的步伐,在走廊上前进。
  转了一个弯,爬上楼梯来,这里可以说是屋顶的内侧。屋顶某部分有着特殊的构造,如同墙壁一般从屋顶本身上突起,从城堡正面是看不出来的。
  那里有一个稍宽的圆形立脚点,上面放着弓和箭。
  「这里是巴鲁佩鲁德的最高点,能看清整个城市。」
  塔拉德得意地笑了,用手指着取代墙壁的屋顶。站在那个地方,能通过构造巧妙的屋顶空隙一览全城。
  「我不知道这个巧妙的构造是由谁设计的。我想应该是瑟菲莉雅吧,但完全没有记录。先不说这个,这里风景不错吧?」
  泰格勒坦率地点头表示同意。尽管昨夜发生了那种事情,城里还是一派和平。虽然士兵随处可见,但街道上店铺鳞次栉比,主妇们购物谈笑,孩童在狭窄的小路上奔跑嬉闹。
  「黎明时候还要更吵。不过告诉他们城主换我当以后,很幸运,他们都安静下来了。」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些吗?」
  泰格勒问罢,塔拉德摆出认真的表情点头。
  「女人和孩子能大胆地走在街上,店铺安然营业不怕捣乱。一到天亮,街上就飘荡着食物的香味……我曾经以为这些再普通不过,但在这半年中,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和平,需要意志与力量才能维持。无论缺了哪个,都会变成盗匪光天化日明火执仗的世界。
  抬头望着澄澈的碧空,金发年轻人的声音中带着热情。
  「目前只有巴鲁佩鲁德和附近几个城镇村庄是这个样子,但迟早我要让阿斯瓦尔全境都能享受和平。不过,区区一介将军是无能为力的。所以——」
  仿佛在强忍大喊的冲动,塔拉德吐出一口气,碧眼恢复了冷静。但是他瞳孔深处依旧燃烧着激情的火焰。
  「我要成为王者。如今呈现在你眼前的,就是我治理的国家的样子。」
  泰格勒依旧盯着塔拉德,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和神态,有一种致命的强烈磁力。这种魅力,甚至让人产生一股想要帮他实现这一理想的冲动。
  哪怕别人用同样的表情说出同样的话,大概也不会有这种效果。也就是说,这正是有资格成为王的人所拥有的独特魅力。
  「虽说事涉战姬殿下,但这场战争本来与你毫不相干。也不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命运如何。拜托了,请你务必要助我一臂之力。」
  沉默降临。泰格勒无言地呆立原处,内心中却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两种想法互相对立,互相纠缠。
  这场战争将慢慢迎来终结。假如泰格勒是阿斯瓦尔人,或是立场更加自由,也许会有不同的答案。然而,泰格勒早已拥有想要守护之物、应当守护之物,在不是这里的另外一个地方。
  「很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我会尽力。」
  这就是泰格勒最诚实的答案。虽然他也很想帮塔拉德,但就如刚才所说,泰格勒也有自己的难处。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以索菲、奥尔加、玛特威、布鲁奈还有吉斯塔托为优先。
  「这就够了,万分感谢。」
  塔拉德笑着,深深低下头来。然后他拿起弓,还有两支箭。
  「对了,我叫你来到这里,还有另一件事。」
  「弓箭比赛?」
  泰格勒之所以问得如此肯定,是因为只有这个可能性。果不其然,塔拉德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笔直抬起手臂,指向万里晴空。
  「一箭定胜负,比谁的箭射得高。仅此而已。」
  「简单易懂。」
  泰格勒也回以愉快的笑容,接下塔拉德递来的箭。
  两人各自架起弓箭,两只箭头和四只眼睛朝向天空。
  弓弦拉紧的声音震动着他们的鼓膜。两人一齐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盯住天空。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数到十的时间。
  飞鸟一声鸣叫。以此为信号,两人同时出箭。两支箭裹挟着风,撕裂空气飞向天空。
  箭矢终于耗尽了力道。其中一支箭头,仅仅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那是站在地上无法观察到的细微差距。
  本以为箭会停留在空中,却不成想,两支箭划出了小小的弧线,在重力作用下无声落下。不是落在两人所站的圆形立足点上,而是落在了城堡的后院。
  「……是我输了。」
  塔拉德放下弓,一脸佩服地笑了。泰格勒不发一语,却也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两人眼睛看到了,是某一边的箭首先开始下落。
  虽说箭是一样的,但是弓有所差异。如果公平比赛的话,胜负就难说了。
  不过,塔拉德是提前知道这点才提出的比赛,而且泰格勒也答应了。两人都有接受比赛结果的觉悟。
  两人握手后,顺着梯子爬下来。
  然后过了半刻,泰格勒、奥尔加、玛特威、还有卢多拉一起率领着三千士兵启程离开了巴鲁佩鲁德。

  ◎◎◎◎◎◎◎◎◎◎◎◎◎◎◎◎◎◎◎◎◎◎◎◎◎

  玛利亚由东北方向,距离港镇大约一贝鲁斯塔(约一千米)的地方飘着超过二十艘船。
  船型并不统一,却都是巨船,有着两到三根粗大桅杆。船体都很破旧,让人感觉这些船是饱经风浪后才幸存下来。
  如今风帆收起,水手们在甲板上喝着酒,玩起扑克牌享受赌博。他们晒黑的皮肤和健硕的身体非常符合水手的特征,而且每个人都释放出常与暴力为伍的凶恶气场。
  他们,全是海盗。从大船到皮划艇都能操控自如,作乱于三个国家的沿岸。这些挥舞着剑和斧头的战士目前处于埃利奥特王子的统领下。
  覆盖海面一隅的船队中央,是一艘最大的船。与其它船不同,这艘船的船体经过打磨,船头装饰着一座银色的女神像。洁白的风帆上画着红龙,虽然现在已经收起,但张开后在碧蓝大海的衬托下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埃利奥特王子就在这艘船的客房中。
  如果认识杰梅因王子的人看到他,肯定会以为他是瘦了一圈的杰梅因王子。虽然年纪相差两岁,但两人的容貌就是如此相似。
  不过,他们周身的气场有所不同。埃利奥特没有杰梅因那种阴沉和使命感,却有着饿狼般的粗暴和露骨的欲望。看上去给人精悍印象的清秀脸庞,为他的恶毒和傲慢增添了一笔色彩。【润色:这哥俩都不是好东西……肯定都当不成国王】
  他反着坐在一把装饰着黄金的豪华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下巴垫在胳膊上。他下流地笑着,视线另一端是一位女性。
  她年纪二十左右,拥有淡金色的秀发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容貌兼具知性与楚楚可怜,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女。她身穿淡绿色的礼服,丰盈的胸部与纤细的腰肢隔着衣服描绘出玲珑的线条。
  她就是吉斯塔托的战姬,索菲娅·奥贝尔塔斯。自从她被缴走龙具,囚禁在这个房间,已经过了十天以上。
  她坐在陈旧粗糙的椅子上,被铁链拘束着。铁链没有勒住她的身体,也没有弄伤她的皮肤,捆得异常繁复。背后还有一把锁头,令她无法逃脱。
  她仅仅要求了食物和水,还有擦身用的热水。除此之外,连一件衣服都拒绝了,就在这间狭小的船舱中日复一日。这条缠住身体令她不爽的铁链每天会解开三次,只在短暂的用餐时间里。【润色:美女都是不上厕所的吗?】
  即便金发失去了光泽,脸上也露出倦色,她那绿宝石般的眼睛中蕴含的坚强意志也不会消失。
  埃利奥特每天都会来到这个关住她的房间里。在他眼里,索菲的美貌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腻。
  「索菲亚阁下,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每天都会来看你吗?」
  「难道不是想看看我这个交易筹码,从而消除心中的不安吗?」
  索菲光明正大地接受埃利奥特的视线,用冷淡的声音回道。答错了,阿斯瓦尔的第二王子露出狰狞的笑容。
  「我啊,是想考验一下自己,看看我会不会失去自制力推倒你。虽然你在这个发霉发臭的房间里待了很久,但你光是吃睡在这里,我就已经杀掉了十二名部下。」
  索菲皱起眉头,她不明白埃利奥特在说什么。阿斯瓦尔的第二王子前后晃着屁股下面的椅子,愉快地笑了。
  「这个房间四人一组看守,四组轮流。我跟那帮家伙严厉交待过,如果四人中有一人想要袭击你,就四人一起处死,呵呵。」
  一阵寒意穿过索菲的脊梁骨。埃利奥特竖起三根手指后大笑。
  「居然有三组,十二人都死了。他们可不是色中恶鬼啊?我平时可是放他们随意奸淫。不过呢,哪怕是第一组人都喂了鱼,那帮家伙还是不死心啊。你就是如此的美丽。就说我吧,要不是还得把你引渡给姆奥吉奈尔,早就把你上了。」
  「现在想试试吗?」
  脸上露出厌恶之色,索菲用强势的态度挑衅着埃利奥特。因为这个动作,束缚她自由的铁链发出了沉重而细微的响声。
  「虽然我很想接受你的邀请,不过还是免了。我跟姆奥吉奈尔人的交情又不深。我觉得应该不会检查全身,不过还是以防万一比较好。就连锁住你的铁链,也为了防止伤害你的肌肤费了不少功夫呢?」
  埃利奥特用舔遍全身般的视线打量着她,特别是盯着胸部看了一会后,他露出暂时满足的表情,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仿佛醉酒一般,步伐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
  确认他的气息远去后,索菲叹了口气。
  刚才之所以出言挑衅,是因为索菲认定他保准不会顺势答应,结果正如她所想。如果向他露出胆怯之色,反而会勾引起这个充满暴戾气息的男人的色欲。号称『光华之耀姬』的她从每天的对话中摸透了他的性格。
  ——没想到这个海盗王子会是我的救命稻草……
  依索菲之见,埃利奥特并不是特别擅长武艺。刚才的对话中也是,全身充满破绽。
  ——只要我愿意,光华……我的龙具立刻就会回到手中。这种锁毫不费力就能砍断。
  然而索菲没有那么做。理由十分单纯,也许自己会死。
  索菲早已看明白,埃利奥特不是一个好用的人质。海盗们会毫不留情地干掉埃利奥特,对自己的身体为所欲为后,还是会结果掉。就算做出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不痛不痒。只要回去继续当海盗不就行了吗。
  只有埃利奥特看出了索菲所拥有的政治价值,作为换取姆奥吉奈尔支援的道具价值。因此他捉住索菲后,正如字面意思一般,没动她一根毫毛。仅仅是说了一些低俗话来取乐而已。
  ——真是大意了。
  想到自己遭人捉住一事,索菲后悔地咬住嘴唇。
  索菲乘坐吉斯塔托王国的船只来到阿斯瓦尔岛。由于她是公开的使者,所以还带着三艘护卫船。
  抵达王都后,却发现埃利奥特不在。他去了阿斯瓦尔岛与大陆中间的海域。埃利奥特要求使者来到自己的船上进行会谈,但索菲编出一套理由拒绝了他,依旧留在王都。
  终于,埃利奥特王子让步了,至少表面上是。他说,就在你船上谈吧,你的船也不用来这边,停在港口就行。
  索菲觉得再拒绝下去会对谈判造成影响,便答应下来。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友好,但在取得埃利奥特与姆奥吉奈尔勾结的确凿证据之前,必须始终贯彻这一态度。
  于是数日后,埃利奥特乘坐扬着白底红龙帆的船出现了。他轻巧地跳到索菲船上,然后开始进行会谈。
  会谈的平稳顺利令索菲吃惊。埃利奥特始终保持笑容,甚至还发誓与吉斯塔托永远保持友好关系。索菲当然没有相信他的话,不过看在气氛融洽的份上没有泼冷水。
  会谈结束后,埃利奥特说,我想赠你礼物,能请你来我的船上吗。
  索菲一番思索后,还是接受了他的邀请。埃利奥特的船已经下锚,周围还有三艘护卫船。如果有个万一,直接跳海就行。
  索菲移步来到阿斯瓦尔第二王子的船上后,在水手的带领下爬下船尾的梯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索菲闻到一股异臭,黑烟从甲板处冒了进来。她心道不妙,握紧龙具沿着刚才的梯子爬了回去。回到甲板后索菲看见的,是熊熊的烈火和冲天的黑烟。
  虽然心中惊讶,但她毕竟是战姬。她决定一口气跳入大海,便朝黑烟冲去。不过,索菲的身体撞到了黑烟中的个东西,摔倒在地。
  埃利奥特还真是准备周全。待索菲爬下梯子后,便点燃了一早就淋上鱼油放在船尾的木桶和箱子,还麻利地摆好木桶当作障碍物。随后,仅仅一次摔倒便成了她最大的失败。
  埃利奥特手下的海盗们一边收起船锚一边扬帆起航,成功逃离了忙慌行动起来的护卫船。
  索菲摆脱火焰和黑烟后,船已经出海了。虽然要击溃包围自己的海盗是小菜一碟,但索菲没有自信能游回港口,她也明白单靠自己一人是无法占领这艘船的。
  在她思考期间,船只渐渐远离了港口,三艘护卫船被多出数倍的海盗船团团围住。埃利奥特从海盗中现身,命她丢掉武器,索菲便把龙具放在脚边乖乖投降了。
  后来,护卫船上的人都被拿来当作人质逼迫索菲投降,她只得服从。埃利奥特没有杀掉他们,而是将他们监禁在王都。他让部下占领了空空如也的护卫船,还不忘制造出谈判延期的假象。
  埃利奥特船上燃起大火,港口里有不少人都看见了。用不了多久,吉斯塔托也会得到消息。不过对埃利奥特来说,只需在将索菲引渡给姆奥吉奈尔之前防止暴露就够了。
  ——现在要忍耐啊,索菲娅·奥贝尔塔斯。
  看着肮脏的地板,索菲为自己打气。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才是战姬的耻辱。机会早晚会来,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等我平安回到吉斯塔托后,先去看看鲁尼埃吧。
  愉快地想象着未来,她重新振作起来。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友人那只长着绿青色龙鳞的幼龙,接着是艾伦、米拉、莎夏的身影,然后是那个头发暗红的年轻人的面容。
  「说起来有半年没见他了,明明难得他呆在吉斯塔托呢。」
  一直没去见他的原因极为单纯,就是索菲忙得没有时间去莱特梅利兹。
  「好久不见了,去看看他吧。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索菲当然不会知道,她口中的泰格勒如今就在这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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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鲁库斯要塞攻城战


  柳德米拉·劳里访问莱特梅利兹与泰格勒谈笑风生时,曾经聊过有关攻城的事。
  「一言以蔽之,攻城即为攻心。」
  公宫的会客室中,她喝着自己带来的红茶,蓝眼睛闪闪发亮,得意地开始了长篇大论。
  「即使能在城墙上打破一洞,也无法摧毁整个城墙。该如何鼓舞我军士气呢,又该如何挫伤敌军士气呢。率大军围城,截断敌方粮道,皆是出于此种目的。」
  「不过,也有依靠人海战术翻越城墙,进入城内打败敌军最后占领全城的例子啊。」
  米拉挺着相较于艾伦有些小巧的胸部。泰格勒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同时也感觉她很可爱。听他如此反驳,冰涟之雪姬并没有特别生气。
  「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存在,不过并不具有普适性。你要记住,泰格勒。为了大幅度挫伤敌军士气,消灭敌军将领、烧毁敌军粮草、请求援军,都只是手段而已。」
  在米拉温柔的指导下,泰格勒挠着头发,不禁对自己的天真感到害羞。对米拉而言,教导泰格勒似乎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这点和莉姆一样。
  「你和某个人不一样,非常直爽呢。老老实实接受我的邀请不是挺好的吗。」
  奥尔修兹的战姬愉快地笑了。泰格勒本人对攻城方面研究不深,这些基本知识对他来说十分宝贵,令他对米拉十分感激。
  ——那么,这种情况下该如何是好呢……
  泰格勒骑马前行,脑中回想着米拉的话。他身旁是奥尔加,正前方是塔拉德的部下卢多拉,两人都骑在马上。
  身后的三千大军正在行进,马蹄声和甲胃声交织成一片。其中有三百名是萨克斯坦佣兵,他们行军时与正规部队拉开了一段小距离。
  这三千名士兵的总指挥官是卢多拉,不是泰格勒,也不是奥尔加。
  虽然塔拉德应要求将士兵交给了泰格勒,但是泰格勒却极力推荐卢多拉担任总指挥官。泰格勒、奥尔加、还有玛特威三人,负责在一边协助身为塔拉德亲友,同时也是副官的卢多拉。
  泰格勒一行人走在连结着巴鲁佩鲁德和鲁库斯要塞的大道上,向要塞前进。目前尚未出现情况,以此状态,明天中午前到达要塞应该不成问题。
  泰格勒手里拿着几张纸,是画有鲁库斯要塞详细情况的地图。这件东西来自巴鲁佩鲁德的城堡中,塔拉德交给他随身携带。
  ——这里没有护城河,可是城墙又高又厚。而且没有水井,依靠地下管路获得水源。
  地图上甚至还将地下管路画得一清二楚。因为这座要塞若是被敌人夺下,会使巴鲁佩鲁德陷入险境,提前做好准备是理所当然的。
  ——用上那个力量,攻陷要塞应该不难吧,可是……
  念及此处,泰格勒决定三思后行。倘若使用黑弓的力量或者奥尔加的龙技,攻陷鲁库斯要塞并非难事。只需在城墙上打破一个洞,命士兵向薄弱处进攻即可。
  然而泰格勒打定了主意,至少在攻陷这座要塞的一战中不使用黑弓的力量。他还向奥尔加嘱咐过,除非情况极度紧急,否则不要使用龙技。
  此处并非吉斯塔托,而是阿斯瓦尔。他真正意义上的同伴,只有奥尔加和玛特威两人。
  就目前的立场而言,如果他们展示出黑弓的力量或龙技,肯定会被人看作威胁并受到戒备,而且在战场上一旦被发现就会成为敌方的眼中钉,甚至有可能被软禁起来,这样可不行。
  至少在救出索菲之前,避免枪打出头鸟。
  而且,先不说奥尔加,他可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将黑弓的力量运用自如。
  泰格勒甩了甩脑袋,挥除杂念。这时,玛特威骑马靠了过来。刚才泰格勒给精通阿斯瓦尔语的他派了个任务,命他去探了探军中的情况。
  「想出什么策略没?」
  玛特威望着泰格勒手中的几卷纸,用开朗的声音向他搭话。泰格勒只是摇了摇头,给出否定的回答。
  「军中情况如何?」
  「士气十分高涨呢。看来这支军队是由久经沙场的老兵编成的,大部分人表情凛然,几乎没有人心怀不安。」
  「他们对雷斯塔将军有何看法?直到前天不还是一伙的吗。」
  「主流看法是叛徒一个。的确,塔拉德卿也背叛了杰梅因王子,但雷斯塔将军叛变一事对他们影响更大。而且他们也知道塔拉德卿讨厌雷斯塔将军。」
  泰格勒无言,挠了挠头发,抬头仰望天空。夏末秋初的天空,总觉得少了一抹鲜艳。
  「斗志昂扬外加经验丰富是吗。他们,是如何看待我们的?」
  「来自异国的客人,似乎是这种认识。因为之前宣传过我们是塔拉德卿的友人,所以应该不用担心。但是他们是否能全面信任们……这就难说了。话虽如此,他们都对塔拉德卿和卢多拉阁下心怀信赖,并宣誓效忠。只要我们这边不出什么岔子,问题应该不大。」
  听了这根据推测得出的回答,泰格勒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要求卢多拉担任指挥官,便是考虑到这点。虽然号称是塔拉德的友人,但他们并不是阿斯瓦尔人。士兵们究竟肯不肯听从来历不明之人的命令呢。
  泰格勒换个角度一想,如果有个来历不明的人自称是艾伦友人,要求指挥阿尔萨斯军队,他肯定也会心有戚戚。
  作为信赖的证明,塔拉德将军队交给泰格勒指挥,为了保险再让卢多拉担任副官。但在泰格勒看来,出发离开巴鲁佩鲁德后这种表面功夫就可以作罢了。
  由卢多拉来担任总指挥官,士兵们也会放心,还会减轻对泰格勒等人的戒备。更重要的是,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战争。泰格勒没有过度介入的意思。
  「谢谢,接下来劳你继续查探。」
  泰格勒道谢后,玛特威行了一礼,掉转马头再次向军中前进。目送他离去后,泰格勒开始重新思考如何攻打鲁库斯要塞。
  ——首先,必须解决兵力问题。然后,必须让部队听我指挥。阿斯瓦尔军肯定没戏,我和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信赖。话虽如此,如果找卢多拉帮忙……
  由于思考专心过度,他似乎没有留意到马。马越走越偏,等泰格勒回过神来,他已经来到奥尔加附近。秀发淡红的战姬依然面无表情,她抬起头,望着泰格勒。
  「怎么了?」
  泰格勒露出苦笑,挠着暗红色的头发打算蒙混过去,但马上便想到自己正好有事找她。
  「我有些事想问奥尔加,可以吗?」
  其实本应更早开口问的,但自从率兵离开巴鲁佩鲁德到现在为止有太多事情要考虑,一不小心就耽搁了。
  「是在谒见厅遇到塔拉德那时起,对吧。从那以后你就一直将决定权交给我,只是有点在意原因而已。」
  奥尔加目前所面临的情况,也许是被自己顺势卷入了麻烦当中,泰格勒对此心怀歉意。虽然十分感谢她对自己的帮助,但不希望她有所勉强。
  「我不发表观点,是因为意见和你一致。」
  奥尔加的答案简单明了。不过,十四岁战姬马上认识到单靠这句话不足以解释清楚,便补充道。
  「如果觉得泰格勒的判断有问题,我也会提出意见。不过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可是,你没必要跟着一起参加这场战争啊。」
  泰格勒知道奥尔加实力高超。与她一起战斗,比其他人更能令他放心。但与此同时,泰格勒对将她带到战场一事心怀踌躇。
  「虽然这话不是自诩战姬之人应该说的,但逃离了本应管治之地的我,或许没资格当战姬。不过,既然我知道了索菲娅·奥贝尔塔斯身处险境,就不能见死不救。」
  「你与索菲可曾见过面?」
  「只在去王都时见过一面。我对她印象不坏。」
  奥尔加这样回答着,目光移动,向上望着泰格勒。
  「索菲是她的爱称吧。泰格勒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与其说是关系好,倒不如说她是我的恩人。在布鲁奈的事情上,她真的对我助益良多。」
  听了泰格勒的回答,奥尔加只是嗯嗯地附和着。隔了数到三或四的时间后,她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泰格勒啊。我呢,尽自己全力地信赖着你。无论是向你表明战姬身份,还是随你来到这里,都可以当作是证明。所以——」
  奥尔加面带羞涩,用略快的语速与微高的声调继续道。
  「在唤我名字时,你可以再亲昵一点。」
  泰格勒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话中含义,死死盯着奥尔加的侧脸。待她的脸颊微微泛起桃花之时,年轻人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泰格勒露出苦笑,温柔地拍着奥尔加的肩膀。
  「我可是信赖着你呐。」
  不过单凭这句话,奥尔加似乎仍未满意,她微微嘟起嘴巴。

  ◎◎◎◎◎◎◎◎◎◎◎◎◎◎◎◎◎◎◎◎◎◎◎◎◎

  塔拉德军队的三千士兵当中,有三百名萨克斯坦佣兵。统率这群佣兵的男人叫做西蒙,今年刚好三十。他饱经沙场,是一位受到众多部下认可的出色佣兵。
  他的身高正好符合他那既不大也不小的年龄,而且在佣兵生涯中锻炼出了一副健硕的体格。再加上短短的黑发和锐利的眼神构成了一张童颜,就算说他是十来岁也有人相信。然而他左脸上有一条巨大的伤痕,抵消了这副年轻的印象。
  遮住左脸就很可爱,曾经与他共度春宵的妓女们如此说道。
  一个年轻人造访了这位佣兵队长的营帐。此人便是泰格勒。
  「有何贵干?」
  西蒙故意摆出一脸凶相,盯着泰格勒发出生气的声音。肮脏的营帐中,除他以外还有两位佣兵。包括西蒙在内的三个人都身穿铁甲,腰间佩剑。
  反观泰格勒,则是轻装上阵,麻布衣服上穿着革铠。他手中依然拿着黑弓,但营帐中明显是剑比较有利。
  然而泰格勒并未胆怯,而是用爽朗的表情迎向西蒙的视线。他并不是虚张声势,反而一脸满意的样子。
  「佣兵队长西蒙阁下,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哟呵……
  西蒙依然面露凶色,无言地瞪着年轻人,但心中却感到佩服。关于这位泰格勒,西蒙只知道他是塔拉德的客人。
  ——衣服和革铠都有模有样,感觉像是狩猎途中迷了路的年轻贵族大人……不过在这种气氛下听了我的声音还不觉得害怕,的确是胆识过人。
  西蒙之所以露出凶恶的神情,是因为泰格勒向他搭话时声音中带着威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也不是对年轻人心怀敌意。
  身为佣兵的信条是坚决不能被人小看。而且观察对方时,如果运气好能令对方胆怯,在接下来交涉中就能占到上风。他目前依然在心中冷静地评估着泰格勒。
  因为西蒙没有说话,泰格勒便继续道。
  「我想让你,还有你统帅的三百佣兵直接纳入我的指挥下。我已经获得了卢多拉阁下的许可。报酬就是现在塔拉德卿支付的,再加上一天一枚银币。统率五十个人以上的军官,我再出两枚银币。百人以上的给三枚,而你则是五枚银币。你看如何?」
  西蒙没有立刻回答。仿佛野兽屏住气息在观察突然出现的人,他依旧坐在简朴的椅子上盯着泰格勒。
  「你,擅长哪国语言?」
  过了一段时间后,西蒙说出了这句话。泰格勒面露讶色,但还是回答道,是布鲁奈语。
  「那你就用布鲁奈语说吧,实在受不了你这三流的吉斯塔托语。」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泰格勒面带笑容,礼貌地低头致歉,然后用布鲁奈语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西蒙看到眼前的年轻人没有被自己挑衅到,便对他的话产生了一些兴趣。
  「为什么找我们?跟卢多拉阁下借兵不就行么?」
  你不是塔拉德的朋友吗。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在此。泰格勒听后摇头,收起笑容摆出认真的神色。
  「我需要的士兵,只要认为命令正确,即使稍微有点危险也会义无反顾。」
  「我觉得那帮家伙可是十分忠心啊。」
  西蒙用带着讽刺的声音如此答道。他所言不虚。这些士兵,即使知道敌军面对己方有数倍优势,还是相信着塔拉德,以及他的部下卢多拉。
  西蒙也不例外。正因为他把注下在了统领一军的塔拉德身上,才会跟来这里。
  泰格勒故作沉思,大约两次呼吸的时间后。
  「你知道我是布鲁奈人吗?」
  「听你的口音,看你的脸型大概能猜到。」
  「我不过是一介外国人,只是因为与塔拉德卿相熟才会呆在这支军队中。就算有卢多拉阁下帮忙劝说,我也不认为将士们会把性命交给一个陌生人。」
  西蒙暗道此话在理,同时感到佩服。看这人如此年轻,却见识非凡。
  如果指挥官是外国人,就必须拥有极高的人望和名声,或是能让士兵认可的实力。西蒙率领的佣兵中虽然萨克斯坦人占多数,但也有阿斯瓦尔、布鲁奈、吉斯塔托的人。正因为西蒙拥有实力和人望,才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
  「……所以你觉得如果是我们,就会听你的话?」
  「同正规军相比,你们更倾向于靠金钱构筑信赖,而且我的外国人身份也不是什么问题。我是这么想的。」
  西蒙的嘴角露出笑容,这个回答令他满意。他让部下拿来营帐角落的椅子,邀请泰格勒就座。
  「那就听你说说吧。如果你的提案能让我接受,就按你刚才说的价格成交。」
  然而泰格勒却没有坐下来。
  「说这件事之前,我还有一个提议。」
  西蒙点头,无言地催促着泰格勒。年轻人用和蔼的语气说道。
  「我精通弓术,可否较量一番?与你军中擅长弓箭之人……对啊,那就挑五个人吧。用弓,不用弩。只要有一个人能射得比我远,就在刚才说的报酬上每人再加十枚铜币,怎么样?」
  西蒙脸上的凶恶表情消失了,反而露出了愉快的神色。
  「好啊,我答应了。」


  佣兵大体上都遵从实力主义,会老老实实地听从本领非凡之人。
  是艾伦把这个道理教给泰格勒的。不过嘛,当然也有例外,她吐出小小的舌头补充道。
  年轻人就赌在这里了。为了在短时间内取得他们的信任,他决定尽自己的全力。
  泰格勒的目的,是凭借自己的弓箭本领获得佣兵们——特别是身为队长的西蒙的认可。即使有比自己还要优秀的弓箭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倘若有人有这般实力,早就受到万众敬仰了。
  而且泰格勒如今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在弓箭上与他人一较高下。
  ——比我射得更远的人,说不定就在某处。
  这种想法占据着他心中一角。与实力匹敌自己的弓箭手塔拉德的相遇,给年轻人带来了不少冲击和紧张。
  在行军中的休息时间,泰格勒和佣兵们进行了比试。
  然后,泰格勒赢得了佣兵们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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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好是第二天中午,卢多拉率领的三千塔拉德军完成了在鲁库斯要塞南侧的布阵。
  鲁库斯要塞由黑色的花岗岩堆砌而成,一眼便知构造坚固无比。
  虽然没有护城河,但城墙又高又厚,北面有两座城门,南面是一座。南侧为正门,厚厚的铁板上盖着橡木板,设计非常坚实。
  北侧的后门比正门小两圈,只由一块小铁板构成。后门旁还有第二扇门,观其大小,说它是大门还不如说它是铁做的小门扇来得贴切。这扇小门,是在正门和后门都不得不关闭时使用的。
  要塞北侧附近有一片茂密的森林,这里几乎不可能布置兵力或摆放攻城器械,因此北门非常小。
  另一侧,南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这座要塞背靠森林高高耸立,简直像是黑色的巨人挡在面前,令进攻气势顿时萎缩。
  塔拉德军的士兵看到要塞的外观后也感到了压迫,但在卢多拉沉着的指挥下恢复了冷静。
  卢多拉在城塞南面完成了排兵布阵。虽说是南边,但并非在近处,而是隔了大约五百阿尔辛(约五百米)远。
  「不是要攻城吗?」
  奥尔加觉得奇怪,发出疑问。虽然泰格勒也抱有同样的疑惑,但马上就明白了其中含义。由于卢多拉要带十多名骑兵前往要塞,泰格勒三人便要求同行。
  都已经看到卢多拉一行人的身影正在接近,城墙上却没有特别的反应。走到弓箭刚好能射到的地方,卢多拉便停下脚步,向要塞大声喊道。
  「雷斯塔将军和手下的士兵们啊,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你们举起反旗后杰梅因王子也死了。如今塔拉德·古拉姆将军成为了巴鲁佩鲁德及其附近一带的主人。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避免无谓的争斗,联手抗敌吗?」
  他的声音决不算大,但听得很清楚。部下们也向城中喊着同样的话。少顷后,雷斯塔将军出现在城墙上。
  这个男人几乎秃顶,只有左右耳鬓上还留着一些茶色的头发。他年龄与卢多拉相当,不超过三十五岁,然而给人的印象却大不相同。体格不胖不瘦,沉重的甲胃穿在身上却轻松自如,可以看出此人饱经锻炼。
  「生在渔村的区区一介猎人,却大言不惭自称将军,真是笑死我了。我们站在王家血脉的继承者埃利奥特王子这边,你们才是逆贼的马前卒,给我放下武器,在城门前投降。哪个肯将妻女奉上,我会依次上报给埃利奥特王子。」
  城墙上的守军也大声重复雷斯塔的喊话。玛特威可怕的面容扭曲了,无可奈何般地摇了摇头。泰格勒也同样坏了心情。
  「他就是这种人?跟塔拉德说的一样啊。」
  这人一见到中意的年轻姑娘,就要抢回要塞。在为人民的和平日子而战斗的塔拉德眼里,此人即便能够暂时联手,也决不会长期维持友好关系。
  卢多拉没有继续说下去,带着仁至义尽的态度返回军中。城墙上也闭了嘴,目送他们离开。
  随后两军互相警戒时,太阳已经西沉。第一天没发生什么事情,渐渐入夜了。
  指挥官的营帐中,有卢多拉、泰格勒、奥尔加、玛特威四人。他们围着一副画有要塞周围地形的地图坐着。
  阿斯瓦尔的秋夜十分寒冷,但毕竟是指挥官用的营帐,所以铺着层层的厚布抵御住了夜间的寒气,地面上还铺着兽皮。因此四人只在铠甲上穿一条斗篷,就能坚持将军事会议开下去。
  「泰格勒阁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卢多拉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如此问道。泰格勒反问道。
  「敌军没有出城,是在卢多拉阁下的预料之外吗?」
  「在预料之中。我方和敌方兵力相同,所以我还期待着他们能强势进攻过来呢。现在看来,果然不愧是雷斯塔将军。——不过,托这个的福,我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太阳已经落山,营帐中只有烛台照亮着四人。泰格勒三人感觉到,卢多拉的笑容中增加了一分迫力。
  「今天向对方挑衅,是为了试探雷斯塔将军。如果他开门出城,我打算在草原上一战决胜,攻破要塞。然而他们却闭门不出,恐怕是在埃利奥特王子的兵力到达前都不打算出城。」
  「这样一来,我们就趁敌人守在城中时沿着地下管路打洞……挖掘地下通道,通过这里进攻。」
  听了泰格勒的话,卢多拉哟呵一声,不禁表示佩服。
  「光看一张地图就能想到这点吗?」
  泰格勒只是笑笑,没有应声。这是结合以前米拉教给他的知识,再加上玛特威对三千军队阵容的仔细观察得出的判断。玛特威报告说,只看到了少许破城锤和投石机之类的攻城器械,听后泰格勒确信了这一点。
  「正如你所说,待到通道连通地下管路后,猛攻城门作为佯动,暗地里派一队人马潜入城内,打开城门。」
  「能顺利吗?」
  玛特威表示疑问。奥尔加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似乎与他看法相同。卢多拉胸有成竹,沉着地点了点头。
  「我们从巴鲁佩鲁德出发前,塔拉德阁下向这一带散布了一个谣言,说是等他募集完军队后,会首先与我们汇合攻陷鲁库斯要塞,我们只不过是正式攻城前的先遣队。」
  如果对方相信了塔拉德散布的谣言,肯定会认为现在击溃这三千士兵比较好。而且自己这边只是发布了劝降宣言,兵力布置也远离要塞,装出一副毫无斗志的样子,仿佛在塔拉德的本军到达前什么都不会做。
  不过雷斯塔没有上钩。只要情况不出现太大意外,他就打算专心守好要塞。这样一来,卢多拉单凭劝降和布阵引诱雷斯塔出击的计划就泡汤了。
  「我们计划用四天挖好地道。在此之前大家要注意警戒敌人的动向,假装我们正在等待本军到来。——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
  「……能听听我的方案吗。不,我并不是要否定你的策略。」
  盯着地图的泰格勒如此说道。虽然这一计策非常出色,但并非毫无缺点。他是这么认为的。
  听完泰格勒的指摘和修正方案后,卢多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然后才高兴地一拍膝盖,接受了他的意见。


  自从塔拉德军在鲁库斯要塞下扎营,已经过了四天。
  在此期间,三千士兵们按照计划,只是举着木制大盾向城墙上稀稀拉拉地射了几箭。
  敌人也是一样,仅仅使用弓箭进行还击。虽然鲁库斯要塞里应该也有投石机之类的东西,但对方似乎无意使用。
  「根据目前情势来看,他们应该是听信了塔拉德阁下散布的谣言,正在准备应对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本军。」
  这是卢多拉对当前情况的分析,泰格勒等人也持有相同看法。
  塔拉德军中有几十人受了轻伤,要塞那边几乎没有出现伤者。能射到高耸城墙上的箭实在是太少了。
  当天傍晚,泰格勒四人聚集在指挥官用的营帐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卢多拉笑着对泰格勒说。泰格勒也点头同意。
  「按照计划,天一亮就开始行动。」
  卢多拉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
  「首先,我指挥的部队从正面进攻,然后五百名士兵配合正面,通过地下管路发动奇袭。之后——」
  卢多拉指着画在地图上的要塞西侧。
  「搅乱城内后,泰格勒阁下和奥尔加阁下带领三百佣兵部队翻越城墙。」
  卢多拉望着泰格勒,表情半是佩服半是诧异,。
  「虽然之前没说过,但城墙可是有十二阿尔辛(约十二米)高啊?」
  高度超过十阿尔辛的城墙,非常罕见。原因不单单是越高就越花费时间和材料,稳定性也会下降。五六阿尔辛就是普遍水平。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鲁库斯要塞不仅将城墙加厚,还将内侧设计成稍微倾斜一点角度。
  「总会有办法的。他们也说过,肯定没问题。」
  「既然提高了报酬,不比平常表现好可不行。」
  卢多拉露出苦笑,将目光移回地图。
  「最后——泰格勒阁下的部队从城墙上下来,打开北侧的后门,埋伏在森林中的部队自此处发动突击。」
  「兵力与对方相当,还要分成四份?」
  「正因为兵力相当,才要这样做。要想抵消对方的城墙优势,必须要扰乱敌军,制造空隙。」
  玛特威抱着胳膊沉吟不语,泰格勒用乐观的语气答道。虽然泰格勒率领的部队是最危险的,但年轻人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悲壮之感。
  再次确认完行动顺序,军事会议即将结束时,奥尔加突然举起手。
  「我有一个提案。」
  「……但说无妨。」
  正要起身的卢多拉重新坐回绒毯上,神色稀奇。在这三天里,由于需要商议局势每天都在开军事会议,但奥尔加从未发言。
  泰格勒也一样,还以为她会同意自己的方案。他用意外的表情望着奥尔加。只有玛特威凶恶的表情中露出焦急之色。
  「在攻城前,我想要作为使者前往要塞。」
  「你说使者……又想去劝降吗?」
  奥尔加摇头否定了卢多拉的疑问。
  「这四天里,我拜托玛特威做了一点调查,关于雷斯塔将军喜欢的女孩类型。听说他爱好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译者:什么叫做年轻的女孩啊,根本就是个loli控吧!】
  泰格勒已经察觉到奥尔加想要说什么。她是打算装作使者接近雷斯塔,伺机将其暗杀吧。年轻人表情严肃,抢先一步回绝。
  「不行。」
  「……知道了。」
  泰格勒感到非常意外,奥尔加居然爽快地放弃了。
  然后就散会了。


  军议结束后,泰格勒他们来到佣兵部队的营帐,为西侧进攻的部队的调整和道具做准备。
  太阳早已西沉,只有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和营火的火焰在散发着光芒。为了防止要塞那边察觉,他们才挑这个时间开始工作。
  攻城梯的长度最多也就六阿尔辛,在十二阿尔辛的城墙面前根本无济于事。为此,泰格勒和西蒙等人准备了前端带有钩爪的绳子。
  即使将绳子按一般力道投出也不够高,必须将绳子绑在弩用的粗箭上,让泰格勒和其他擅长用弩的佣兵将其射出才能勾到城墙上。
  这个方案是泰格勒两天前想到的,并在远离要塞的地方进行了试验。结果还不错,西蒙等人也涌起了斗志。
  泰格勒察觉有异,是在准备工作结束后。
  奥尔加刚才说有事和玛特威商量便突然消失,如今却不见踪影。问了西蒙也说不知道。
  泰格勒三人就寝的营帐就在指挥官营帐的旁边。
  虽然泰格勒提议过应该与她分营而睡,但奥尔加本人和大家都拒绝了这个提案。泰格勒出于安全考虑,也觉得一起睡比较好,便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营帐后,泰格勒发觉到自己的不安变成了现实。帐中不见奥尔加的踪影,显眼位置留下了一张写有她笔迹的字条。
  『我要潜入城内,希望你不要对玛特威发火。』
  ——她想干什么啊……!
  看完这句话,泰格勒立刻握紧黑弓,奔向指挥官营帐。士兵们虽然向他投以惊讶的目光,但如今没有闲工夫理会这种小事。
  气喘吁吁地跑到那里时,里面只有卢多拉一人。也许是在重新确认本次战术,他在坐在绒毯上盯着地图和要塞的示意图。看到泰格勒的瞬间,卢多拉吃了一惊,但他立刻恢复了平时那副温和的笑容。
  「……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吗?」
  「我刚才听她说了,她希望能对你保密。」
  泰格勒简单一问,卢多拉就准确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如此答道。
  奥尔加,装作埃利奥特王子的使者前往雷斯塔将军身边了。
  「你没有阻止她吗?」
  「站在必须攻陷这座要塞的立场而言,她的提案魅力十足。」
  听完卢多拉淡淡的回答,泰格勒燃起了无处可泄的怒火,握紧拳头。不过他很清楚,如今在这里揍对方也毫无意义。
  「她说过,想要帮上你的忙。」
  泰格勒明白。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希望她以身犯险。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还有玛特威陪在身边。
  ——可是……
  长久的沉默后,泰格勒将怒火化为叹息吐了出来。
  「……按照计划就可以了吧?」
  他随口一问。卢多拉点头后,泰格勒失落地离开了营帐。

  ◎◎◎◎◎◎◎◎◎◎◎◎◎◎◎◎◎◎◎◎◎◎◎◎◎

  月影西斜,哨兵此时开始感受到夜风变紧,黎明将近。鲁库斯要塞的北门出现了两个人影。
  「俺是埃利奥特王子的使者,你们开开门。」
  玛特威故意用粗鲁的声音向城门上大喊。奥尔加站在他身边。两人的衣着打扮和平时迥然有异。
  玛特威穿着肮脏的麻布衣服和革铠,腰间挂着弯刀,一看就像个海盗。作为水手来说,他有着十分健硕的体魄和黝黑的肤色。也许他听了不会高兴,但这副打扮真的非常适合他。
  奥尔加穿着稍微有点脏的衣服,打扮成村姑。作为装饰的小斧此时看上去分外沉重。
  因为对方只有两人,鲁库斯要塞的守军虽然万分警惕,但还是打开了旁边另一扇小门,将玛特威二人迎入城中。两人夹在前后六名士兵当中,前往要塞最上层的指挥室——雷斯塔的房间。


  「就是你们吗,埃利奥特王子的使者。」
  「啊,使者是俺,这个小不点是礼物。」
  如果熟人看到面相凶恶的玛特威用粗鲁的声音说话的情景,一定会忍不住大笑。不过对于不认识他的人来说,这完全就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海盗。
  奥尔加面无表情依旧如常,被玛特威故意推出去后,她走到雷斯塔面前。
  秃头将军双眼充满淫欲,俯视着少女。无论是她那隔着衣服仍一览无余的平坦胸部,还是纤细可折的娇躯,都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这时,雷斯塔终于注意到少女带着小小的斧头。比手斧还要小,有着美丽的装饰,怎么看都是美术品之类的东西。
  大概有数到三的时间,雷斯塔都无言地盯着这把斧头。这个男人感觉到了斧中所蕴藏的非同寻常的力量。
  「……算了,先管这个了,还有一样东西不得不先鉴赏一下。」
  雷斯塔还是果断以自身欲望为优先,用淫秽的目光盯着奥尔加。
  「你,把那个斧头放在墙边。」
  奥尔加一言不发,听从了他的命令。雷斯塔没有将视线从拥有一头淡红秀发的少女背影上移开,只是声音略微带上了威严,向玛特威问道。
  「对了,埃利奥特王子有什么指示吗?」
  「啊,还有三天他就会带两万士兵来这里。希望你在那之前不要把这么坚固要塞给守丢了。」
  「哟呵,三天啊,还真快。他到底想怎么攻下玛利亚由啊。」
  玛特威装出不知情的样子,摇摇头。
  「俺,只是得了命令坐小船带这家伙离开,沿着大道到这来而已……」
  雷斯塔心道果然如此。一个送礼物过来的海盗,怎么可能把重要的情报告诉他呢。
  ——也就是说,埃利奥特王子也非常重视我和这座要塞啊。
  雷斯塔也是统兵一方的将军,非常理解这座要塞的重要性。因此,他相信玛特威所说的话。
  对雷斯塔来说,最重要的是满足自己的欲望。
  换句话说,就是拐走看上的女孩,随心所欲地凌辱玩弄,玩腻了扔掉后寻找新的猎物。只要允许他肆意采花,别管主君是杰梅因还是埃利奥特,全都无所谓。
  ——撒迦利亚斯国王在世时,还得伪装成海盗干的……现在真是赶上好时候了。不过嘛,只要再等上一会,就不需要任何顾虑了。【译者:魔界战记?】
  「辛苦你了。我会准备一个房间,你就在那里休息到天亮吧。」
  雷斯塔叫来一名士兵,下令让他为玛特威准备房间。不过,他也没有忘记小声加上一句。
  「难保会有万一,你给我看着他,别让他不老实。」
  士兵退下后,指挥室里只剩下奥尔加和雷斯塔两人。士兵们都知道他们将军的兴趣,听见一些哭喊声应该也不会在意的吧。
  雷斯塔穿着甲胃直接坐在床上后,笑着对奥尔加搭话。
  「快点,脱了衣服到这来。」
  这时,奥尔加必须承认自己的预测有若干失误。看来,这个男的想穿着甲胃玩弄自己。现在动手还太早,也许应该老实听话。
  奥尔加一边走向雷斯塔,一边谨慎地计算着与他之间的距离,并把手放在衣服上。不过,突然涌起的厌恶之情让奥尔加停下手来。
  ——明明面对泰格勒还没事的。
  「不用害怕呀,我会尽可能温柔点。」
  雷斯塔误解了奥尔加的想法,露出淫荡的笑容,用肉麻的声音说着。奥尔加忍住羞耻,脱下上衣,露出了梦幻般的纤细裸身。再看她那惹人怜爱的面容,即使不是雷斯塔这种人,也会感受到那种妖精般的美丽。
  这时奥尔加更加迷茫了。但转眼间,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紧嘴唇把手放到腰下的衣服上。
  「敌袭!」
  门外传来的吼声,一口气将雷斯塔拉回现实。

  ◎◎◎◎◎◎◎◎◎◎◎◎◎◎◎◎◎◎◎◎◎◎◎◎◎

  鲁库斯要塞攻城战按照计划在发生在黎明前,来自南侧的攻击为其拉开了序幕。
  将近二千人的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有人举着木制大盾,有人抱着加强过的粗壮破城槌向大门发动突击,还有人架起弩向城墙上射击以掩护同伴。
  黎明降至,破城槌鸣起的巨响直上云霄,城门和城墙山摇地动。
  城墙上的守军排成一横排,射下箭雨。地面上响起一片呻吟,有几个人影倒下了。
  「别害怕!他们才刚睡醒!天这么黑他们瞄不准!」
  举着大盾,卢多拉大声喊道。他手中的盾牌上中了数箭,响起清脆的声音。
  ——还不行。必须继续攻城,必须得吸引敌人的注意。
  恐怕城门内侧已经挂上了门闩,并用木头或石块堆在门后作为支撑,这种应对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即便有所预料,卢多拉还是不得不反复命令破城锤突击。
  来自要塞的攻击中还混杂着火箭,城下四处燃起了火焰。这火,是为了将我方身影暴露在他们眼前而放的。
  看着同伴不断倒下,变成一动不动的黑影,卢多拉开始感到焦急。
  ——我们这边的士兵还能撑多久……?在这期间能拿下雷斯塔将军的首级吗?
  虽然这里有将近两千士兵,但参加攻城的只有五百人。
  剩下的大约一千五百只是从附近的村子和城镇里雇来的一般领民。他们的任务是呆在后方大声喊叫虚张声势。
  这也是泰格勒的提议,目的是让敌人误以为我方有很多人。
  领民们都在弓箭射不到的地方。天色尚暗,人影难辨,火箭的光亮也照不到他们。
  终于,城内乱了起来。那是通过地下管路入侵的士兵们。
  确认情况后,卢多拉下令全军后退。当然,他们的行动不会就此告终。他准备整编依然能够行动的士兵,隔一段时间后再次进攻城门。
  打算从地下管路突入的士兵们行动失败了。
  地下管路连接着蓄水池,要塞内的士兵就从那座蓄水池中汲取生活用水,但是蓄水池和地下管路的连接处镶着铁格栅。
  雷斯塔开始防守这座要塞后独自下令建造的这个铁格栅,并没有画在塔拉德得到的示意图上。
  塔拉德军的士兵本打算用剑和斧头破坏这个铁格栅,但是要塞的守军隔着铁格栅用弩射出粗箭,士兵们不断倒在水道中。
  地下管路和蓄水池被鲜血染红了,就连守军都对这凄惨的情景感到战栗。
  此时,城内第三次发生了骚动。数百名士兵从西侧城墙侵入城中,是泰格勒和西蒙率领的佣兵部队。
  「你们已经用不着偷偷摸摸了!给我吼起来!吓死那帮家伙!」
  西蒙大声呼喊道。士兵们举起武器,怒吼重重回荡在整个要塞中。西蒙并未看漏守军的慌张,他勇敢上前突击,不断砍翻敌人。
  拿着枪在城墙上跑的守军,在泰格勒眼中正是绝佳的靶子。城墙上等间距摆放着燃烧的火堆,反而帮了年轻的弓箭手一把。
  一次射出两支、三支箭,接连命中敌兵,他的绝技令守军胆寒。怒吼、惨叫还有凄惨的哀鸣在城墙上响起,侵入者和防守者挥起武器短兵相接,在连敌人脸都看不清的情况下展开了厮杀。
  城墙上的狭窄走廊不一会就被尸体淹没,尸体被活人粗暴地踢下城墙。还有人站不稳跌倒在地,加入到死者的行列中。
  同伴被杀,杀死敌人,反反复复。泰格勒沿着城墙渐渐移动到北边。
  ——就算容易瞄准,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东方的天空终于泛起了鱼肚白。空气依旧寒冷,泰格勒额头上却淌出了汗水。第一筒箭已经用完,现在是第二筒。这筒估计也快用完了。
  「西蒙,情况如何?」
  泰格勒再架起一支箭,向脸上带疤的佣兵队长问道。西蒙将手斧掷向远方的敌人,用怒吼般的声音回答。
  「别管那么多,小子!还活着这么多人,没问题!」
  仿佛在响应这句话,几名佣兵发出怒号。不过,有同伴死去却是千真万确。
  本来为了爬上城墙,所有人都轻装上阵,甚至有人连革铠都没穿。这样的人被刺中一枪就几近丧命。纵然能撑住,也会由于痛楚而失去平衡掉下城墙。
  从十二阿尔辛的高度掉下去,不可能有人安然无恙。就算运气好捡了一条命,也必定会被敌兵包围,死于非命。连守军自己都会被认错杀死。
  同伴的数量以惊人的速度下降,降到一半时,泰格勒他们终于全员来到北门之上。这时,守军的攻势也暂告一段落。
  「要下去了!」
  将弓挂在肩上,泰格勒抓紧绳索带头滑下。虽然他明知这不是指挥官应有的行动,但在这点上他不能退让。
  在友方援护下,泰格勒总算平安降到地面。他迅速架起弓搭上箭射出。距离他最近的士兵被箭射穿人中,一命呜呼。
  其他敌兵举枪欲刺,却被城墙上摔落的尸体砸中倒下,和尸体一起变成了尸体。一抬头,泰格勒和西蒙对上了视线。看来是他急忙将尸体丢下来的。
  ——该说什么呢,真不愧是佣兵吧……
  泰格勒露出僵硬的笑容,挥手向他示意后再次拉弓。
  射倒数名敌兵后,附近暂时看不到守军的身影了。这时,以西蒙为首的数名同伴也降到地面。一般人警戒着周围,剩下一半人把小门砸开。
  要塞北侧绵延的森林中,传来战斗的怒吼。超过一千名的塔拉德军士兵,举着枪剑如洪水般冲了过来。
  布置在正面的兵力,是泰格勒让领民伪装的。而原本的兵力则投入到这里。
  在这四天内,塔拉德军派数量与雇佣领民相同的士兵潜伏到这个森林里。他们迂回绕过城塞,利用骑兵的马来节省时间。
  北边的森林里无法布置大军,也不可能摆放攻城器械。但是能将兵力分成几十个小集团潜伏在森林中。就连雷斯塔也没想到这个盲点。
  在来自多方面的攻势下,守军的兵力完全分散了。这里又投入一千兵力,守军进一步陷入了混乱。
  泰格勒和西蒙率领着佣兵们,笔直向要塞最上层——指挥官的房间冲去。不过当他们快要到达最上层时,守军追了上来。
  攻势如此猛烈,守军也很拼命。他们喊出不成声的吼叫,拼死将剑挥下,把枪刺出。见此情况,西蒙咋舌了。
  「小子,你先走。」
  泰格勒用惊讶的表情望着脸颊带疤的佣兵队长。
  「不过,指挥官首级的报酬我就收下了。」
  「假如没被奥尔加抢走的话。」
  用玩笑回应玩笑,泰格勒和西蒙分道扬镳。泰格勒跑向通往最上层的楼梯,西蒙指挥着手下的佣兵迎击城中守军。
  背对剑戟之声,泰格勒奔跑着。
  他刚把脚迈到最上层,随后瞬间。
  如同暴风雨吹倒树木,猛烈的咆哮声震撼着空气。泰格勒全身受到了微弱的冲击,脸和手传来轻微的麻痹感。挂在墙上的松明忽明忽暗,有的还倒掉地上。
  ——怎么了,刚才这是……?
  这怎么想都不会是人类发出的咆哮声,就是从这里面——指挥室中传来的。脑中浮现出奥尔加的身影,泰格勒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在走廊上奔跑着。
  随后,轰鸣声撼动了整个要塞,还能看到内侧的墙壁化成了齑粉。是在指挥官室。同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指挥官室滚到外面的地板上,是奥尔加。
  「奥尔加……!」
  泰格勒打算赶上前去,却停住了脚步。透过化成灰的墙壁,他看到了某个白色的物体。与此同时,泰格勒左手开始阵阵作痛。
  不禁将视线移到左手,紧握在手中的黑弓周围缠绕着类似黑雾和粉尘的东西,仿佛有话对使用者说。
  ——这事以后再想……!
  泰格勒搭上箭,拉紧弓弦。离弦的箭划破黑暗,准确无比地命中了白色的某物。正要走向倒在地上的奥尔加的那个物体,停止了行动。
  ——是人类吗?不,要说是人类也……
  泰格勒从箭筒再取出一支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那个东西,乍一看有张人类的脸。但是那张脸却位于接近天花板的高度。而且仔细一看,额头上还长着类似角的东西。
  『虽然从那个男人和德莱克韦那里听说过……但没想到还真的有『弓』啊。』
  那张脸发出了阴沉的笑声。泰格勒不禁屏息。
  来到距离那个某物还有十多步的位置时,泰格勒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纯白色的巨人啊。


  时间稍微向前。
  收到敌袭报告的雷斯塔将军立刻重新打起精神。虽然充满情欲的眼神还是没有离开奥尔加的身上,但他没有脱下甲胃,接连下达了准确的指示。
  对于淡红色秀发的战姬来说,这也属于意外失误。她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等待雷斯塔露出破绽。
  情况发生变化,是在对方收到塔拉德军从地下管路进攻的报告时。雷斯塔,以为自己看破了塔拉德军的意图。
  「表面上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趁机从地下管路入侵是吗。给我惨败吧。」
  雷斯塔预先在地下管路中镶好了铁栅栏,早已准备万全。他放心地将身体重新转向奥尔加。
  「让你久等了,那么——」
  这时,奥尔加开始了行动。
  她一蹬地板,跑向靠在墙边的罗轰,拿起罗轰同时转身。空气震动了,随后响起风的低吟声,奥尔加向雷斯塔使出必杀的一击。
  无论是时机判断还是反应速度,都堪称完美。但是通过龙具传来的冲击,与她的预想完全不同。
  『是吗……是龙具啊。』
  雷斯塔嘴里发出的声音带着妖异的混浊。简直就像野兽勉强说出人话一般。
  奥尔加愕然,一时间无法行动。
  厚重斧刃的这一击足以轻松砍碎甲胃,却雷斯塔空手接住了。而且他的手掌还滴下了黑色的血液。这幅情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看来不能拿休眠当成借口啊。是因为披着人皮度过的时间太长久了,还是因为……你看上去实在是太美味了呢?』
  雷斯塔用手抓紧罗轰的斧刃。他眼睛放出红色的光芒,额头内侧突起,倾斜着伸出了三根螺旋状的角。他的皮肤也变成了令人作呕的白色,身体膨胀起来,挤爆了身上的甲胃。
  本来不高不矮的雷斯塔身体瞬间伸长到二十奇拓(约两米),甲胃上的金属片崩飞四散,带着尖利的碰撞声。甲胃的部件散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奥尔加不由噤声,呆然望着雷斯塔的变化。她虽然见多识广,却未曾见过这种东西。雷斯塔的四肢变得比城墙的支柱还要粗,体毛逐渐脱落,巨大的身体进一步膨胀。
  『战姬……我等之敌,永恒的战乙女啊。我要将你的身体侵犯到令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然后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如同那些人类一般。』
  「——牙崩之壹!(Azine Creek)」
  终于回过神来,奥尔加大叫。收到命令,她手中的龙具无声地扭曲了。斧刃上下拉长,变成锯齿状。
  奥尔加将雷斯塔的左手粉碎,与变成怪物的雷斯塔用右手拍向少女是在同一时间。奥尔加急忙拿龙具当作盾牌,但是接下怪物的拳头后,奥尔加娇小的身躯还是飞向空中撞上门。
  「出什么事了,将军!」
  待在走廊的卫兵从刚才起便听到奇怪的声音,疑心之下,他们以破门之势赶了过来。
  进入他们视野的,是一只额头长角的白色巨怪。这也是他们最后看到的情景。
  雷斯塔踏出一步,挥手从右往左一扫。如同装满空气的皮革袋子破裂一般的声音响起,走进指挥官室的卫兵们被打飞了。他们身体喷出鲜血,四肢弯成诡异的形状撞上墙壁,一个不剩地全体毙命。
  墙壁被血和内脏染成红黑色,穿着残破铠甲的尸体滑了下来。
  雷斯塔看都不看卫兵一眼,一直俯视着奥尔加。奥尔加也没有闲工夫分心。只要露出一丝破绽,她就会步上那些卫兵的后尘。
  纯白色的怪物停止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润色:奥尼克西亚?】,脸鼓成了球状。奥尔加戒备着,把龙具举起当作盾牌。
  顷刻间,雷斯塔吐出的气息化作咆哮。延迟少许后,怪物全身释放出无形的冲击波。冲击波粉碎了天花板和墙壁。奥尔加尽最大限度压抑着身上的痛楚,但还是无法站稳脚步,向身后的门飞去,撞在地面上。后背被击中,她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泰格勒登场,就在此时。


  箭不多了,只剩四支。如果回到西蒙等人身边,应该有几名弓箭手在,能够得到补充。
  然而泰格勒认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这种感觉,我记得……
  泰格勒不禁咽了口唾沫。那是在半年前,击退侵略布鲁奈的姆奥吉奈尔军之后的事情。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名为旺贾诺伊的怪物,那时泰格勒与米拉一起同那个怪物展开殊死搏斗。那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敌人,单靠自己或者她是无法将其杀死的。
  ——它和那个旺贾诺伊,非常相似。
  并不是指外形,而是指它全身释放出的凶恶杀气,乃是非人之物特有的气息。
  ——可是,这家伙还有着与人类相近的体型。
  泰格勒眼前的怪物,究竟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扭曲的角,红色的眼睛,惨败的皮肤,还有恶心的巨大身躯。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它是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只是与其对峙,就由于恐惧而双脚颤抖。不安袭向泰格勒,仿佛在异世界迷路一般,甚至想要立刻塞住耳朵闭上眼睛逃之夭夭。
  自己心脏的跳动异常清晰,混乱的呼吸也是。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泰格勒动起打结的舌头,向怪物问道,为了防止声音颤抖腹部使上了力气。其实本不应搭话,而是急忙逃离这里才对吧。去楼下喊西蒙他们,弃要塞于不顾,即使只有一点也要远离这座要塞,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泰格勒选择了与怪物正面交锋这条道路。
  不能对倒在地面尚不能起身的奥尔加袖手旁观,也是原因之一。
  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手中紧握的黑弓。隐隐约约,从刚才开始左手上就带着火烧般的痛楚。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痛楚,才能让泰格勒回过神来,恢复冷静。告诉他,眼前的情景毫无疑问是现实。
  然后,还带给泰格勒一丝希望与勇气。如果是这把黑弓,就有可能射穿这只怪物。
  『斧暂且不管,既然弓向我问话了,就不得不回答。』
  长角的白色巨人转向泰格勒,用混浊的声音报上姓名。
  『托鲁巴兰(Torbalan)。熟悉的人,都用这个名字称呼我。』
  ——果然没错……
  主要是通过诱拐年轻女孩一事察觉到的,它是童话故事里的怪物。对泰格勒来说,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母亲们常用这个名字吓唬恶作剧的小孩子:要是你光做坏事,会被托鲁巴兰拐走哦。
  除此这外,还有一件事令人在意。托鲁巴兰,刚才把泰格勒称作弓。
  ——旺贾诺伊也盯上了这把弓。
  怎么查也弄不清底细的这把弓,与怪物们有所关联。只是,似乎没有时间去问它关于这把弓的事了。
  『我和其他人不同啊。——请你去死吧,弓啊!』
  雷斯塔,不,托鲁巴兰向泰格勒袭来。泰格勒急忙跳起,避开呼呼带风的白色巨腕。墙壁被打穿了一个大洞,飞散的碎片向倒在地上的泰格勒落下。
  托鲁巴兰手脚并用,毫不留情地袭向正要起身的泰格勒。然而在即将命中之前,攻击被深灰色的斧刃挡下了,是奥尔加。
  「你没事啊。」
  泰格勒声音嘶哑,为她还活着而感到高兴,奥尔加没有应声。她只是挡下托鲁巴兰的脚就已经竭尽全力。能够空手接住壮年骑士拳头的少女如今流着汗,手脚颤抖着渐渐被逼退。
  泰格勒起身后,向托鲁巴兰的眼睛同时射出两箭。巨人没有闪避,而是口中吐出无形的冲击波将空中的箭打碎。
  随后,托鲁巴兰再次挥下左臂。泰格勒一瞬间反应过来,抱起奥尔加踩着地板跳起。
  轰鸣声不知响起了几次。地板粉碎,产生了无数裂纹,中间穿出一个钵状的洞。飘起的尘土当中,托鲁巴兰傲然站立,俯视泰格勒两人。
  「……你对这家伙有多少了解?」
  重新站起,调整呼吸,奥尔加简短问道。泰格勒抽出箭,答道。
  「它是怪物。」
  暂时回答这个就够了。
  「抱歉,能请你帮我争取时间吗?」
  虽然他对放少女独自战斗一事后悔得咬牙切齿,不过还是不得不求少女帮忙。奥尔加什么都没问,默默点头。箭,还剩两支。
  现在已经顾不上会暴露了。如果不使出所有力量,自己和奥尔加都会被怪物杀死。
  奥尔加一蹬地板,冲了出去。见此情景,托鲁巴兰露出愉悦的笑容。
  泰格勒搭上箭,瞄准怪物拉紧弓弦。保持这一姿势,他向弓请求着。宛若回应泰格勒一般,黑弓放出黑色的光芒,缠绕在箭头之上。
  非同寻常的重压袭向年轻人全身。这是强行将黑弓的力道控制在某个范围内而产生的副作用。黎明前就翻越城墙,战斗不止而疲惫不堪的身体呻吟着,但泰格勒忍住了。
  ——拜托了。奥尔加在这种情况下,还信赖着我,上前战斗。我,不想让那孩子死去啊。决不能让她死……!
  不看周围他也知道,这附近已经变成了会让人错以为是地狱的情景。
  即便刚才,也是名为战场的地狱。然而如今,展现在这里的又是完全不同的地狱。它毫不留情地挥舞着超越常识的力量,将石制的天花板、墙壁、地板轻易粉碎,将士兵们如同蝼蚁般碾死。
  泰格勒必须打碎这个地狱,回到战场上。
  奥尔加正在专心保护自己避开托鲁巴兰的攻击,顺利地争取着时间。然后,收束在泰格勒箭头上的黑光,光芒也在增强。
  泰格勒微微吸气,吐气同时松开手指。瞄准的是它的脸。因为怪物身形巨大,奥尔加体格娇小,所以很容易瞄准。
  托鲁巴兰受到了淡红发战姬的猛烈攻击,但是在命中前,它察觉到了泰格勒的箭。箭,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怪物。
  意识到已经无法回避,托鲁巴兰原地站稳。吸气,红色的双眼盯着黑色的箭矢。它笔直挥下右手发出冲击波,将奥尔加打飞到身后。
  大气轰鸣,卷起无数漩涡。怪物的冲击波挡住了泰格勒射向空中的黑箭。冲击波和箭直接相撞,让风发出嚎叫。黑光四射,双方激烈缠斗。
  『就这点本事吗——』
  托鲁巴兰狂笑,但立刻就呆住了,张大嘴巴忘记了动作。怪物视线的前方,泰格勒在黑弓上架起新箭。
  最初一箭,已经令泰格勒消耗到光是站着就很费劲了。他握弓的手也麻痹了,使不上力。头痛,视野也摇摇晃晃。即便如此,年轻人还是用颤抖的手指拉起弓弦,双脚使力尽可能将其拉紧。如同刚才一般,箭头缠绕着黑光。泰格勒愕然了。
  向箭头缠绕的黑光,慢得甚至能用肉眼看到。
  『太慢了!』
  托鲁巴兰大吼。怪物使劲甩头后,额头上长出来的螺旋状角变成了鞭子,伸长数倍。鞭子撕裂空气,袭向泰格勒。如今的泰格勒没有回避的从容。
  随即,清脆的冲击声交叠在一起。三只角打中泰格勒之前,在空中被击中,深深刺到天花板上。
  「我,约好了……争取,时间。」
  摆动着被煤灰弄脏的淡红色秀发,奥尔加将罗轰扛在肩上,用锐利的目光瞪着托鲁巴兰。刚才将三只角弹开的,是她的拼命一击。
  托鲁巴兰的红色眼睛染上了愤怒的色彩。白色巨人挥下左手,意欲攻击奥尔加。同时,奥尔加也用尽娇小全身的力道挥下斧头。斧的握柄伸长,宛如半月的厚刃变大,变得更加锋利。
  「——角贯之贰!(дуво рок)」
  罗轰的斧刃极速挥下,粉碎了魔物的左手,还将他的左脚深深砍入地面。伤口喷出的黑色鲜血恶心地洒向空中,托鲁巴兰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而此时,斧型的龙具释放出淡红色的光芒。
  双刃斧的前端,形成了新月状的光辉。光在空中画出螺旋,流向泰格勒的箭头。散落在地板上的灰色细沙和石块也混在光芒中,吸附到箭上。
  奥尔加表情震惊地呆立原处,中邪一般眺望着这幅情景。
  「——说真的,你总是救我一命啊。」
  泰格勒嘀咕着。这不是自嘲,而是真真切切的感谢。他的手指,松开了弓弦。
  离弦的瞬间,箭的形状改变了。缠绕在箭头上的沙尘化作一头龙,吸收着地板上的瓦砾,不断扩大着身体,笔直射向托鲁巴兰那。龙的眼睛带着淡红色的光辉,全身缠绕着黑光。
  灰色的龙划出一道弧线,猛然袭向怪物。
  托鲁巴兰发出咆哮,用三只角迎击。但一瞬间后,角在龙的突击下全部粉碎。灰色的龙追上了与冲击波对峙的第一箭,将其吞下收入自己体内。缠在龙上的黑光,光芒变强了。
  冲击波与龙相撞,只留下弹开空气的声音就烟消云散。龙的攻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以更强的势头将托鲁巴兰吞噬。
  方才与之无法相比的轰鸣声,震撼着泰格勒和奥尔加的耳朵。两人的鼓膜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传导声音的功能,视野也变得摇摇晃晃。甚至连整个要塞都山摇地动,两人却浑然不觉。
  朦胧的沙尘笼罩着整个指挥官室,完全遮蔽了两人的视野。当尘埃落定视野恢复时,巨大的空洞穿透了数层天花板,可以从中眺望到渐渐变亮的天空。
  泰格勒和奥尔加,一时间傻站在那里。


  鲁库斯要塞攻城战中,留下一个传说。不论敌我,众多士兵异口同声道。
  「比夜空还要黑的光线破坏了指挥官室,笔直飞向天空,然后消失了——」。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3-4-26 00:31 编辑


Epilogue


  「请你解释一下。」
  视觉和听觉终于恢复了正常,奥尔加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由于疲劳困顿,两人连开口都很辛苦。他们并排靠在幸存的完好墙壁上,直接滑落坐到地板上。
  「你先道歉再说。」
  泰格勒一脸不忿地俯视着身旁的少女。奥尔加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我没做错,她无言地对抗着。
  泰格勒抬起头,透过破开的天花板呆呆望着天空。
  ——看来比平时更难控制了啊……
  大洞几乎直线延伸,穿透了指挥官室的顶部。这是身缠黑光的灰龙将怪物吞噬后一飞冲天产生的杰作。
  ——是因为强行连续射出两箭的关系吗?
  「我——」
  奥尔加闹别扭的声音将泰格勒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想要帮上你的忙啊。」
  话说卢多拉也是这么说的,泰格勒朦胧忆起。
  ——不过,她其实还是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啊……
  从她开始闹脾气到坦白心迹,中间并没有多长时间。即使是十四岁——三年前的自己,应该也会更加倔强顽固吧。泰格勒无力地抬起手,放在奥尔加头上。
  「你为我这么拼命,我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很担心你啊。」
  泰格勒言罢后过了大约数到三的时间,奥尔加声若蚊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向他道歉。
  泰格勒开始抚摸她的小脑袋,全身无力的奥尔加依偎到年轻人身上。泰格勒没有拒绝,就这样任她撒娇。感受到少女身体传来的温暖,他再次安心地吐出一声叹息。这时他才深切体会到,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有话以后再说。还有,这件事不许和任何人说。」
  「……玛特威也不能说?」
  奥尔加问道,泰格勒点头。玛特威是个有才之人,而且口风很紧。即便如此,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泰格勒才不想告诉他。
  「我知道了。你……正因为是你,我才毫无保留。」
  「谢谢。」
  道谢后,奥尔加有些害羞地眯起眼睛。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喂,还活着吗?」
  远处突然传来声音,还伴随着甲胃声。向那边一看,原来是以西蒙为首的大约十名佣兵正向两人走来。他们看到这副惨状后惊讶异常,甚至忘记了戒备周围,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了过来。
  西蒙来到坐在地上的泰格勒两人面前,扫视着惨不忍睹的破坏痕迹向他问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泰格勒摇了摇头。奥尔加若有所思地顿了一顿,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泰格勒打定主意就这么说。
  倘若要讲明前因后果,必须得从雷斯塔将军其实是怪物这种荒唐无稽的内容说起。别人看到天花板和墙壁的惨状,还有可能相信这个说法,可要是问道你是怎么把它打倒的,就不好办了。
  「先不说这个,下面情况如何?战斗已经结束了?」
  泰格勒岔开了话题。虽然十分明显,但是注意力都放在毁了一半的指挥官室上的西蒙却浑然不觉,回答道。
  「结束了。指挥官室被莫名其妙的黑光打烂,别管在哪里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们看到雷斯塔将军了吗?」
  「……我以为终于到了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黑光,等我回过神来就变成这样了。完全不知道雷斯塔将军在哪里。」
  「是这样吗。算了,反正是我们赢了。还活着的守军全都投降了,这个要塞……虽然有一部分破坏相当严重,但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了。你可别忘了付我们报酬啊?」
  终于回过神来的西蒙露出奸笑,借了个肩膀将泰格勒扶了起来。奥尔加也由其他佣兵背着。
  「话说回来……要是雷斯塔将军出现了该怎么办?」
  心中带着一丝不安,泰格勒向西蒙问道。若是它被黑箭消灭得一干二净倒还好,可要是运气好给它逃走了,就摊上大麻烦了。泰格勒和奥尔加如今已经不剩分毫战力。
  「那当然是让我们包围起来砍了首级呗。」
  西蒙豪爽地笑着,撑着泰格勒走在满是裂痕的走廊中。部下还有背在背上的奥尔加跟在后面。
  西蒙和他的部下边走边喊,雷斯塔将军已经死了。于是,似乎仍有抵抗之意的守军陆续丢下武器投降。他们的士气仿佛晒在太阳底下的冰渣,迅速溶化消散。
  鲁库斯要塞攻陷了。虽然三千兵力损失了约有五百,还有将近两倍的伤者,但考虑到这是攻城战——更何况还碰见了那种怪物,这些损失还不算太难看。


  贝尔德·卢多拉有两个烦恼。
  一个是究竟该如何报告攻陷鲁库斯要塞一事。到中盘为止还算正常,然而到最后发生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指挥官室的惨状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巨人从里面发狂造成的,不可能是人类所为。究竟该怎么向塔拉德报告呢。
  还要提到自己亲眼看见一道黑光贯穿指挥官室消失在空中,真是让卢多拉头疼。
  还有一个烦恼,便是有关泰格勒的事。也许这个才更加棘手。
  启程离开巴鲁佩鲁德的前一天,塔拉德将攻城之策教给了卢多拉,但那时他还说。
  去测试一下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能力。
  塔拉德很想知道,泰格勒在攻城战中会展现出何种策略。如果泰格勒没有提出任何方案,就在塔拉德谋划的基础上攻打要塞即可。
  果不其然,泰格勒提出了出色的计策。
  他雇佣领民伪装己方兵力,还让士兵潜伏在北侧的森林。黎明前,从没有光照的西侧发动奇袭,打开北面城门让同伴冲进去。
  这些东西与塔拉德教给卢多拉的策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过在塔拉德的谋划中,他料想泰格勒八成无法指挥阿斯瓦尔兵,所以本来打算派值得信赖之人带兵从要塞西侧发动奇袭。
  ——泰格勒阁下……不,泰格勒威尔穆德卿,他居然能够指挥士兵,这一点在塔拉德阁下预想之外。
  他不禁发出了感叹。必须得承认,泰格勒在能力测试中得到了很高的分数。
  ——他身为布鲁奈人,却能够为他国人民着想。为了不让雇来的领民受伤,尽了最大心力。
  卢多拉认为,问题就出在这里。泰格勒迟早会察觉到塔拉德在说谎。到那时,他也许是不会原谅塔拉德的。
  要是泰格勒无法原谅塔拉德挺身出战的时候,塔拉德必须迎来无法战胜的敌人吧。
  ——如果可能,真心盼望未来不会这样。
  卢多拉向士兵下达着各种指示。虽然他脸上还带着往常的微笑,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苦恼的阴影。


  鲁库斯要塞的某个房间里,泰格勒、奥尔加、还有玛特威聚在一起。
  泰格勒笑着原谅了躬身低头道歉的玛特威。如果他不去当奥尔加的帮凶该多好啊,话是这么说,但是当时自己也没能劝住那位年幼的战姬。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只去责备面前这位毕恭毕敬的水手,这种事泰格勒办不到。
  顺便一提,玛特威受到了卫兵的监视,因此才能平安生还。他乔装时带在身上的弯刀在与雷斯塔见面之前就被收缴了。
  玛特威是个勇敢的人,却也并非赤手空拳只身上阵的无谋之辈。这点救了他自己的命。
  向卢多拉投降的守军中愿意归顺的人被编入军中,不愿意追随塔拉德的人得到了几天的口粮被原地遣散。
  士兵们不分敌我地打扫尸体,将其一同埋葬,用水洗掉要塞内的血迹。这样做既是为了防止产生瘟疫,同时也是为了消除降兵心中的隔阂。泰格勒三人也帮忙参与了这项工作。
  单单这项工作,就花费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这一天快要结束时,传来了紧急情报。
  「埃利奥特王子率领三万海盗登陆了。虽然尚不清楚他们的目标是这座要塞还是巴鲁佩鲁德,但他们距离此处只有两天路程。」
  全身战栗起来。他们未曾收到玛利亚由港镇陷落的报告。卢多拉注意不要让焦急之色表露出来,询问道。
  「玛利亚由被攻陷了吗……?」
  那位士兵摇头回答没有。
  「敌人袭击了部分沿岸渔村,在那里登上了陆地。」
  「怎么可能。仅仅是渔村而已,怎么可能拥有能够容纳大型船只停泊的港口……」
  说到这里,卢多拉用手捂住嘴巴,似乎想到了什么。泰格勒意味深长地望着玛特威,似乎也有所顿悟。
  「恐怕是埃利奥特王子准备了大量小船。让大船接近到极限位置,然后让海盗坐上小船高速往返。」
  「用这种方法的话,必须得让小船回到大船那里才行啊……」
  「把十艘小船放到海上,每次登陆九艘船数量的海盗,剩下的那艘拖着九艘空船回去就行。要是海盗的话,应该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吧。」【润色:每艘小船都留下一个或几个专门负责开船的不就行了么,还用得着拖着其它船?尼玛作者和文中角色的智商……】
  听到这般简单的解释,奥尔加屏气凝神。卢多拉也露出严肃的表情。
  至今尚未接到来自塔拉德的任何联络。
  然而这三万敌军,再过一两天就会杀过来。
  「——冷静点,总之先把该做的都做好吧。」
  泰格勒用沉着的声音安慰着慌张的三人。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玛特威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如此问道。泰格勒悠然一笑,摇头继续说道。
  「现在还没有。不过,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而且突破了难关。」
  所以总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能行。
  泰格勒言毕,奥尔加、玛特威、还有卢多拉都恢复了冷静。这时,他们三人才感受到这个名为泰格勒威尔穆德·沃鲁恩的年轻人的非凡气度。这个人说的话值得相信。这句话让他们敞开了视野,获得了前进的动力。
  「那我就先去安抚士兵们了。」
  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卢多拉离开了会议室。他快步离去,步伐却十分有力,令见者心中安定。剩下两人中的奥尔加睁大眼睛,佩服道。
  「我觉得我见识到了王者的气度。」
  「别拿我开玩笑。」
  「我是说真的。」
  听了奥尔加认真的话语,泰格勒不由耸肩。他心道,真不该说这种不适合自己的话。如今他一筹莫展不是假的,接下来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出对策,在敌人抵达这里之前。
  ——不过,我一定能行。
  不认为自己会失败,也并非虚张声势,泰格勒自然而然地下定了这一决心。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温柔地射进屋内。

  (未完待续)


本帖最后由 katuki 于 2013-4-26 00:33 编辑


后记


  「也到第二部了,要不干脆直接闪过三年时间吧。」
  「三年啊。主人公和女主角突然长大,这也有点……」
  「然后就老了呢——」
  「赶紧打住。就半年吧,半年。」
  曾经和别人讨论过这种事,还真亏我记得住。不过最后决定,第二部的故事是发生在第一部结束半年后。本作中虽然有几位老爷爷登场,但变化基本不大,依旧神采奕奕。
  大家好久不见,我是川口士。
  我终于将『魔弹之王与战姬』送到了大家手中。
  第二部的开幕,会以第一部中只出现过名字的阿斯瓦尔为舞台,世界大大拓宽。还有,第七位战姬终于登场了。如果诸位能够满意,那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第五卷和第六卷之间那半年发生的故事,说不定将来某天我能有机会将其写在某个地方。


  另外,由柳井伸彦老师所创作的『魔弹之王与战姬』漫画版(于月刊Comic-flapper顺利连载中)的第二卷将于本月发售。如果大家能够一阅,我会非常高兴。


  随后请容我发表谢辞。由于世界大幅拓展,在必杀技和地图上给编辑I先生添麻烦了,真是非常抱歉,下次一定会注意。还有,这第七位是与之前类型完全不同的战姬,し☆ヲ大人完美地将她描绘了出来,真是非常感谢。
  还有将拙作摆进书店,直到送到大家手中为止进行了各种工作的有关广大人士,我向你们致以诚挚的感谢。
  好了,我们有缘再会。


  川口 士


咕嘿嘿、沙发是我的




不、我没翻精灵使




没办法、不小心答应了别人、以后我宁可看低也绝不看高




我在三天前已经在魔劣吧翻完了、我等5号才在LK发




那剧情没什么、索菲亚自己也说了可以随时离开监牢、不过可能会战死、没有你期待的剧情、而且有那些剧情的话我立刻弃坑




就是啊、真奇怪、明明我还没更新都已经有这么多人回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更新了惯例人工顶置


更新了、惯例人工顶置


更新的惯例人工顶置


祝大家愚人节快乐




你没看到顶楼大大的红字吗、本卷没有插图




为什么你们就不看最后一句呢、看来你们真的不是一般的懒啊、活该你们等




你不知道有样东西叫【只看楼主】吗、那么就请你等至少半个月吧




还没有完成、目前第四章还没有润色完、请静候润色君的佳音


润色完成了也人工顶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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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too 勳爵
感謝分享 從漫畫的劇情接上來
由第四卷的3章尾端開始看起
剛剛讀完5卷 繼續追喔

9 年前 0 回復

windice 伯爵
重复看了好多了,对于润色怀疑作者智商的吐糟。。。反倒让人怀疑他的智商吧
1.关于暗淡无光的珍珠,当然有。一种可能是本身品相不好,表面并不光滑,而且没有经过抛光的;还有就是保存的不好,又不注意保养是表面发生一定的氧化或者积灰。只要表明不够光滑所反射出来的光线就会杂乱微弱直观感受就是暗淡无光或者说是比较朦胧。你可以去看看没加工过的钻石,那种也是超级暗淡无光的。
2.关于拖拽空船,就作者的举例,10条船,假设每条船可以载20人,驾船(掌舵和划桨)最少需要5人.如果每条船都靠自己来回的话,那么每次来回可以登陆20-5*10=150人;按照作者的方式的话每次可以登陆20*9+15=195人,单程效率提高将近1/3;而且完全可以留下拖拽用小船上的20人以增加空船的回航速度,即使这样,登陆人数也能达到180人。
当然也有登陆港口比较小小,同时靠岸的船比较少的话润色的做法可能效率比较高(船一直处在流转状态)。不过赶时间的情况下不太需要码头吧,只要小船接近到岸边就可以下人了,而且又都是海盗,游个几米上岸很正常

10 年前 0 回復

squareff 騎士
只有萝莉妹子啊,期待下一卷吧

10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趁着TV出来前啃完再说
话说自从一年前看到第3卷
又过了一年啊
话说等到TV出来的时候应该又忘的差不多了把
话说7战姬攻略的都差不多了。
这还真是娶了世界上所有的公主和女王。然后成为世界霸主的节奏啊

10 年前 0 回復

jsm00038 侯爵
這次換小堤格爾三歲蘿莉戰姬登場 堤格爾下一位攻略目標已確認外加蓋章

10 年前 0 回復

Zomby君 王爵
感觉这卷又给我们开了一个大坑。
按照那个副官的说法,最后阿斯瓦尔的那位平民城主会和男主有一次大战。而且是因为隐瞒了什么才会开打。那么难道那个平民城主想要征服世界,所以才会和男主大一场吗?
而且我们的光头君现在已经完全路人化了。。。之前还有和男主喝酒之类的场景,现在完全就是男主侍女的粉丝俱乐部成员一个,另外无其他出场机会。。。

10 年前 0 回復

god04128 伯爵
恩,真真给力啊~~翻译君!!

11 年前 0 回復

fff2112 侯爵
没插图真的是满可惜的...不过内容精采就ok了!
感谢版大翻译,翻译辛苦

11 年前 0 回復

夜之狂 伯爵
按照插图,这卷有新萝莉了......

11 年前 0 回復

Acekiller 王爵
坑了很久才看呢...
這次連插圖也沒有
有點可惜呢...

11 年前 0 回復

kkgh203203203 騎士
這本好看 A__A
超支持!

11 年前 0 回復

610856 騎士
居然沒有胸部,推下去不是犯罪了嗎

11 年前 0 回復

夜之狂 伯爵
赞一个,虽然一直都是最后看图的。

11 年前 0 回復

a203013894 子爵
感谢楼主翻译咯,没插图...瑕疵啊...

11 年前 0 回復

feizhumai 子爵
感谢楼主给下载了

11 年前 0 回復

MZHunter 侯爵
看完了,感谢翻译大大的分享。。。这LOLI战姬还真天然,怎觉得男主会变怪蜀黍。。。下一卷就要上演英雄救美的美国大片剧情么,希望早点出。。。

11 年前 0 回復

1317397793 子爵
感谢翻译啊,希望原画师快点病好

11 年前 0 回復

a203013894 子爵
果断补回前面的5卷,这个很好看!

11 年前 0 回復

GOBBY 侯爵
成功收服小loli一隻

11 年前 0 回復

feilian777 騎士
感谢翻译的无私奉献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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