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始]迷茫管家与胆怯的我vol.11[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3-19 22:16 编辑


迷茫管家与胆怯的我vol.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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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朝野始
插图:菊池政治
图源:泉户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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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子,我们将在这里和你们共住一阵子。」
从医院回来后,等着我的是近卫这句话。向我告白的凉月和政宗,似乎决定以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为第一优先,疗程就在和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事态中展开。如此这般,圣诞节时,我和政宗约会;正月时,穿着巫女服的凉月对我发动攻势:后来又和近卫一起看星星,度过了这个寒假。多亏她们,我的女性恐惧症出现改善的徵兆。然而,开学典礼的早晨,近卫和凉月的身影突然自房里消失……冬季的尾声来临,我和她们三人共度的季节…也结束了。
CONTENTS
第一章 医院朋友
第二章 坂町高峰会议
第三章 冰上圣诞节
第四章 元旦庆典
第五章 天体观测
第六章 迎向结局



  第一章  医院朋友
  我不太喜欢医院这种地方。
  该说是气味,还是空气呢?总之,我不喜欢流动在医院里的那股特殊气氛。
  哎,其实会说「我最爱医院」的人才稀奇吧,根本是标新立异。
  不过,不管喜不喜欢,人总是有不得不去医院的时候。
  「回去以后好好休养。」
  医生用这句老套的台词送我离开诊察室。
  我看向左手,上头是包得扎扎实实的白色绷带。
  这里是某大学医院的走廊上。
  根据医生所言,伤口虽然有点深,但还不到住院的地步。看诊时,我推说是「不小心被菜刀切到」,医生似乎相信了。
  唉,总不能说我被人拿着刀威胁吧?
  近卫她们居住的大楼套房,便是我受伤的地点。
  至于导致我受伤的原因之一是……
  「打杂的,看完了吗?」
  医院走廊上响起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声音。
  回头一看,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是个服装和医院格格不入——穿着女仆装的女孩。
  早乙女莓。
  凉月家的女仆,同时是拿刀抵着我的元凶。
  「伤势怎么样?」
  「没事,其实不严重。」
  我轻轻挥动左手,示意自己无恙。事实上,这种程度的伤势的确不严重,和妹妹及母亲从我五岁起开始举办的搏命格斗技讲座相比,完全不算什么;再说,五月我被卡车撞到时,伤势也比这个严重许多。
  「搞什么,那我根本不用送你来。」
  「呃,我受伤的部分原因好像是出在你身上耶……」
  「YES,对不起,不过你也有责任,我没想到你会用手抓住刀刃。」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
  「下次注意一点。如果昴没出面劝阻,我一定会送你去医院。」
  「不,我现在已经在医院啦。」
  这个人该不会忘记这里是医院吧?又或者这是莓式笑话?虽然有点难笑。
  「NO,虽说是医院,地点却和这里不一样。」
  「不一样?」
  「太平间。」
  「你的意思是会杀死我吗?」
  「还是脑科?」
  「要怎么送啊!」
  「先把你的身体搞成只会说『内裤』、『全裸』、『书包』三个词,到时医生一定也会劝你入院……」
  「别说那种可怕的话!」
  那样几乎是废人嘛!
  岂止要入院,这种心理状态应该接受精神监定才对。
  「玩笑话到此为正。你要感谢奏小姐,多亏她,医生才肯在这种时间替你看诊。」
  「我知道。」
  我看看医院走廊上的时钟,现在时间已过晚上九点,门诊时间显然结束了。据说凉月家和这间医院有关系,所以才能请医生破例为我看诊。
  追本溯源,要求莓送我来这里的也是凉月。
  「……」
  没错,是她。
  凉月奏。
  导致我受伤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凉月。
  我是为了和凉月好好谈话,才硬闯进她的套房。
  可是,当时凉月对我说的话相当出人意表。

  『——我好喜欢你!』

  凉月流着泪如此说道。
  那是告白。
  无疑是个真心的告白。
  和平时她最拿手的胡说八道不同,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怎么回事?打杂的,瞧你一脸凝重。伤口会痛吗?」
  「不,不是……」
  其实左手是有点抽痛,但我心里根本无暇顾虑这个。
  突然被人告白,也难怪我会这样。
  而且,对方还是大名鼎鼎的凉月奏。
  话说回来,凉月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再怎么想,她和我都不相配。反倒是像「凉月革命」时那样,和近卫交往还比较登对。不过,近卫是女生就是了。
  而且更惊人的是,向我告白的不只有凉月一个。
  宇佐美政宗……她也说她喜欢我。
  这是怎么回事?仔细一想,这是很惊人的状况。在短短期间内被两个女生告白,可是写在马雅文明的预言书里也不足为奇的大事件。
  由于破天荒的家人害我罹患女性恐惧症,所以我过去鲜少接触女生,当然缺乏被女生告白这种酸酸甜甜的经验。
  不过,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明白一个道理。
  既然被告白,就得郑重答覆。
  「你似乎有什么烦恼,但我劝你别想太多,这不适合你。」
  「不用你鸡婆。对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暂停思考问莓。
  这个人从刚才起就连瞧也不瞧我一眼,视线一直看向手边。
  她手中是个粉红色的毛线团。
  「那是毛衣吗?」
  「YES。圣诞节快到了,我要送人的。」
  「哦?要送凉月的吗?」
  「没错,真亏你猜得到,打杂的。」
  「嗯,是啊……」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撇开视线。
  因为莓打的毛衣胸口就绣着「KANADE LOVE」(注1),这件毛衣根本是一封特大号情书,如果不是送给凉月的礼物,我才吃惊咧。
  「编织是种好活动,能让心灵平静。」
  「这么一提,你喜欢手工艺啊?」
  「NO,不是喜欢,而是非常喜欢,所以我才创立手工艺社。」
  「但是,手工艺社的社团活动内容和手工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社内排名战、黄金周猎熊、暑假时偷渡无人岛……这种社团活动,实在不像手工艺社。就算是自卫队的训练,也比这个文静一点。
  「之前我也说过,那不是我造成的,是薛的关系。都是因为她,害手工艺社变成那种怪人集团。也罢,我只要能做手工艺就好。」
  莓一面说话,一面用机器人般的精确动作打毛衣。
  毛衣似乎快打好了,应该赶得上圣诞节。
  没错,风波不断的十一月已来到尾声。
  注1:「奏」的罗马拼音即为「KANADE」。
  进入十二月后,转眼间就是寒假。
  话说回来……圣诞节啊?
  回想起来,我家的圣诞节每年都是波澜万丈。
  以去年来说,红羽一面大叫「圣诞快乐」一面对我施展月面水爆,一点都不快乐。
  要是圣诞老人看见这副光景,一定会昏倒。
  「对了,你别跟奏小姐说,我要给她惊喜。」
  「好。话说回来,打毛衣很费工夫吧?」
  「是啊,得先量奏小姐的三围。」
  「……」
  不不不,需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了。
  首先,你是怎么量她的三围?趁她睡觉的时候量吗?
  还有,打毛衣不需要三围,只要量胸围和腰围即可,为何连臀围都量?
  「顺道一提,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啊?」
  莓无视因为这句突然的话语而愣住的我,拿起放在长椅旁的大纸袋摸索一阵。
  接着,她拿出一条用蓝色毛线织成的细长物体。这、这是……
  「……围巾?」
  「YES。算是打毛衣之前的练习作品。」
  莓将蓝色围巾丢给我。
  哇,看起来好暖和。她是不是用很贵的毛线啊?
  唔,虽然莓说是为了练习才打这条围巾,但我还是觉得收下会很不好意思。
  「……唔?」
  这是什么?围巾和刚才的毛衣一样绣着文字。
  该不会是「SAKAMACHI LOVE」(注2)吧?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端详绣在上头的文字……

  「SAKAMACHE DEATH」。

  「这种恶质的讯息是什么意思!」
  「咦?我只是用罗马拼音表示『我是坂町』而已。」
  「『是』的拼音变成『DEATH(死)』啦!」
  「我想展现庞克摇滚风。」
  「你未免太庞克!」
  注2「坂町」的罗马拼音为「SAKAMACHI」。
  这种围巾就算是披在席德,维瑟斯(注3)身上也不搭。与其说是圣诞礼物,不如说是恐吓信比较贴切。
  「而且我的姓氏拼错了。」
  「哪里?」
  「呃,就是SAKAMACHE……」
  「你的名字不是『坂缺近次郎』吗?」
  「我从来没听过『坂缺』这种姓氏!」
  「你之前明明说:『我的名字是坂缺近次郎!Check it out!』」
  「拜托你不要随便更改别人的形象!」
  这是哪门子的饶舌歌手?
  我可没打算走嘻哈路线。
  「别担心,我保证围起来很舒服。」
  「咦?啊,等等……」
  莓无视我的抗识,迳自把围巾绕上我的脖子。哇,感觉真的很暖和、很舒服。
  不愧是浪岚学园手工艺社的社长,手工艺的技巧确实高明。而且,她还亲手替我围上围巾。别看她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其实也有温柔之处嘛。
  注3 Sid Vicious,七〇年代末英因庞克摇滚乐团Sex Pistols的贝斯手,因杀害女友的罪嫌被捕,最后于狱中吸毒身亡。
  「对了。」
  此时,莓紧紧握住围在我脖子上的围巾。
  「你和奏小姐在房里说什么?」
  「……」
  我忍不住沉默下来。那当然,我哪敢跟这个人说发生在凉月房里的事,我被告白了耶!要是不小心对这个LOVE大小姐的女仆透露这件事,我真的得送太平间……咦?
  「莓、莓?那个……围巾会不会围得太紧一点?」
  「YES,因为不是围,是勒。」
  「……」
  ……不妙。
  医院的走廊转眼间变成可怕的拷问房。
  好恐怖。
  使用围巾精准压迫人类颈动脉的女仆实在太恐怖。这种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变成「SAKAMACHE DEATH」!
  「放、放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
  「这里是医院。就算你没气,也可以立刻帮你进行心肺复苏术。」
  「一点都不能放心!」
  唔哇啊啊啊啊!糟糕!这个人的眼神是认真的。如果在Ni××Nico搜索「病娇」,一定会找到一堆这种表情的人登场的影片!
  「唔……」
  莫非她察觉到我和凉月之间有些什么?我想她不至于偷听,应该是出于女仆的直觉;若非如此,怎会干这么凶狠的事?
  「快,回答我。你和奏小姐说什么?」
  莓一面勒紧围巾一面问道。
  这、这个病娇女仆!该不会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么做才打围巾送我吧?如果是,这条围巾里应该充满爱。当然,不是对我的爱,而是对凉月奏的LOVE。
  总之,我得设法打破这个僵局。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一道啼笑皆非的声音传来。
  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莓把围巾勒得太紧,令我听见前来迎接我的天使声音。不过天使的口气应该不会这么粗鲁,也不会是这种卡通声。
  「那边不是贴着『走廊上请保持安静』的标语吗?就算圣诞节快到了,也不用这么兴奋吧?」
  「唔……」
  听到这道声音,抓着围巾的莓松开手。
  ……得救了。
  我认识这道卡通声的主人。
  鸣海薛丁格。
  大名鼎鼎的浪岚学园手工艺社副社长。
  我不知道她为何来这里,但我得先谢谢她拯救我。
  正当我如此暗想,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

  我看见一个圣诞老人。
  或者该说是打扮成圣诞老人的薛学姐。

  「……」
  我不禁哑然无语。

  奇怪,或许是被围巾勒过头,令我陷入轻微的缺氧状态,不然怎会看见如此迷幻的幻觉?
  「薛,你干嘛穿成那样?我看因为圣诞节将近而兴奋的是你吧?」
  「闭、闭嘴!我这身打扮是有理由的!」
  女仆和圣诞老人开始在医院的走廊上争论。好惊人的光景,要是入院病患看见,一定会直奔护理站。
  「其实,奈久留和红羽在我家开小型派对。」
  「派对?」
  莓一脸诧异,但是我知道理由。
  我想,举办派对的理由一定是因为我妹。
  失恋。
  今天,坂町红羽的初恋结束,我猜薛学姐是为了鼓励她而举办小型惋惜会。不过,薛学姐干嘛打扮成圣诞老人的模样?惋惜会变成提早举办的圣诞派对吗?
  「我身为手工艺社的学姐,亲自出马炒热场子,结果就变成这样。」
  「你还是老样子,喜爱热闹……话说回来,那件衣服是从哪来的?」
  「我家里就有。你也知道,我家开玩具公司,所以有准备圣诞节活动用的圣诞老人装。」
  「但你用不着穿啊!」
  「有什么关系?红羽和奈久留也开开心心地叫着『圣诞快乐』呢。」
  「你穿起来的确很好看……」
  薛学姐穿起圣诞老人装真是再适合不过。
  毛茸茸的红色圣诞老人装和这个人活泼开朗的形象很搭。
  而且仔细一看,这件圣诞老人装的下半身是迷你裙。
  迷你裙圣诞老人。
  鸣海薛丁格是迷你裙圣诞老人。
  「……」
  ……圣诞快乐。
  我在心中如此说道。
  哇,破坏力真是强大。若是这样的圣诞老人送礼物给我,平安夜我绝对睡不着,甚至可能会脱口说出:「比起礼物,我更想要你!」
  「薛,你来这里干嘛?」
  「啊?还不都是你主人害的。」
  「奏小姐?」
  「嗯。难得我穿着圣诞老人装炒热场子,她却传简讯给我说:『次郎受伤了,请你去医院看看他。』」
  「唔……不愧是奏小姐……」
  莓咬紧嘴唇,我则是松一口气。
  我想,凉月派薛学姐前来,正是为了对抗莓。她为了预防莓失控,才向同为手工艺社的薛学姐发出SOS。不愧是凉月,售后服务相当周全。
  「话说回来,我很惊讶。」
  此时,不知何故,薛学姐手抵着下巴说道。
  「没想到哥哥和莓是这种关系。」
  「……」
  暂停。
  这个人似乎有很大的误会。
  「……薛,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啊?可是,你刚才不是替哥哥围上围巾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老实说,看起来超甜蜜的。」
  「你的眼睛有问题吧!不如请你妹妹替你选副眼镜!」
  「啊,不用了,反正奈久留今年送的圣诞礼物一定又是眼镜,只不过是没度数的眼镜。真是的,我这个妹妹的嗜好真奇怪……唉!」
  圣诞老人叹气说道。
  ……没想到误会这么快就解开。不,误会解开当然很好,我可不想当莓的男友,或者该说,和这个人谈恋爱太恐怖了,一定会演变成连午间连续剧都相形逊色的悬疑剧。
  「这么说来,薛学姐和莓都是三年级生吧?」
  「嗯,而且同班。」
  「哦……」
  虽然不知道她们是几班的学生,但我猜班导一定很辛苦。有薛学姐和莓两个人在的班级,要是我绝对不接班导的位子,接了铁定会因为心力交瘁而罹患胃溃疡。
  「虽是这么说,但这家伙很少来学园。」
  「没辫法,我是凉月家的女仆,有宅邸的工作要做。」
  「唉,工作勤快是很好,但也拜托你多来社团露露脸嘛。你这个社长不在,我很难管理社员耶。」
  「有你这个副社长在就够了。再说,现在手工艺社的活动,已和我当初规划的大不相同。」
  「哦?是吗?」
  「全是你害的,现在我的手工艺社变成和马戏团一样热闹的集团。」
  「开心就好啦,而且我们偶尔也会做手工艺。」
  「你的手工艺技术打从入社起就没提升过,也不想想你是副社长。」
  「罗罗罗罗罗罗唆!我从以前就不擅长手工艺!那种精细的活儿我做不来啦!」
  「那你干嘛加入手工艺社……」
  莓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持相同意见。
  再怎么想,薛学姐都不是适合手工艺社的人,反而比较适合体育类型的社团。这点我妹也一样。
  「不过,开心就好。我看你们俩交情好像很好?」
  早乙女莓和鸣海薛丁格。
  她们分别是手工艺社的社长和副社长,关系看起来还挺友好的。这是我头一次看见莓和凉月及佣人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
  「……我们的交情并不算好。」
  「咦?是吗?」
  「喂喂喂,别说那么冷淡的话嘛,莓。我们不是死忠兼换帖的朋友吗?」
  「与其说是死忠兼换帖,不如说是孽缘。」
  「嗯,的确,我和你从二年级便同班。真是怀念,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发生许多事。」
  「许多事?」
  我忍不住问道,有点好奇这两人是怎么相识。如果知道她们相识的经过,或许能一窥浪岚学园手工艺社的庐山真面目。但我其实不太敢窥视,因为很恐怖。
  「哦,哥哥问得好!其实我和莓的相识经过充满令人感动的插曲。」
  「充满插曲?」
  「具体来说,大约是文库版的书四十页的分量。」
  「还真具体。」
  「不过现在没时间一一道来,嗯……我和莓的回忆中印象最深的,应该是相识那天放学后一起做手工艺吧?」
  「手工艺?」
  哦?我还真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们会有这种令人莞尔一笑的回忆。我原以为这两人的回忆会更加杀气腾腾,如此看来的确是令人感动的插曲。
  「当时一片混乱,家政教室毁了大半。」
  「……」
  怎么办?这则插曲一点也不令人感动,反而令人动摇。为什么做个手工艺可以让家政教室毁了大半?
  「哎,就是这样,总之我和莓很友好啦。」
  「听你刚才那番话,完全感觉不出你们很友好。」
  「不会啊,最好的证据是我们也会和普通朋友一样一起出去玩。」
  「出去玩?」
  「比如去KTV。」
  「真的很普通耶。」
  话说回来,她们没问题吧?这两人就算被KTV列为拒绝往来户也不足为奇。如果我是店员,一定会制作黑名单,把这两人的名字列在最上头。真是糟糕透顶的一、二名。
  「哎,不过去KTV,莓只会唱老歌。她的品味是昭和年代。」
  「你还不是一样,只唱卡通歌。」
  「啊?你别瞧不起卡通歌,那是最能炒热场子的歌曲。」
  「只有你一个人一头热。」
  「唔!」
  「你不是连动作都完全重现,像偶像一样载歌载舞吗?」
  「住住住住口!别揭露我的KTV风格!混蛋……你还不是一样唱得很起劲……」
  薛学姐闹脾气似地咬紧嘴唇。
  嗯,不知怎么搞的,我好想看看边唱卡通歌边跳舞的薛学姐,和热情演唱昭和歌谣的莓。
  话说回来,这两人的感情确实很好,让我有点羡慕。
  「啊,对了。」
  此时,莓似乎想起什么,把手伸入装着毛线的纸袋里。
  「我也有为薛准备礼物。」
  「咦!真的假的?」
  「YES。和刚才的围巾一样,是我努力织成的,算是提前送的圣诞礼物……你要吗?」
  「哼……哼!既然你都说要送我,我就收下吧!」
  「你不用那么傲娇吧?」
  「罗唆!别说我是傲娇!那么……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薛学姐虽然嘴硬,其实兴致勃勃,看起来很孩子气,挺可爱的。话说回来,由于她穿着那身衣服,因此形成一幅扭曲的构图——圣诞老人向人讨礼物。
  「别急,我现在拿出来。」
  女仆摸索着纸袋。
  数秒后,她从袋中取出的是——

  项圈。
  而且怎么看都是猫狗戴的项圈。

  「……」
  望着项圈,圣诞老人愣在原地。看来薛学姐大吃一惊。
  「骗你的。」
  然而,莓微微一笑如此说道。
  「那只是玩笑。」
  莓用一如平时的机器人声音说道,接着再度把手伸进纸袋里。这次她拿出来的是一双毛线手套。原来刚才的是玩笑,这才是真正的礼物。
  「哦,谢啦,莓!」
  「不用谢,我是看毛线有剩才多打一双手套。」
  「这就够了,我很开心……等等,这个手套有肉球耶。」
  「你不是喜欢猫吗?」
  「虽然是这样……也罢,可爱就好,而且还有弹性呢!」
  「你戴这副手套时记得全裸。」
  「为什么?」
  「全裸加肉球手套……还有项圈,真是完美。没有其他服装能像这一套一样,让人感受到小宇宙。从今天起,你就是猫丁格大姐。」
  「猫丁格大姐是什么鬼!你干脆拿去给你家主人穿吧!」
  「给、给奏小姐穿?」
  「不一定要是全裸加手套,可以全裸加围巾,或是全裸缠着毛线。」
  「我、我没想过这个点子……圣诞快乐……」
  莓喃喃说着,脸上浮现阴沉的笑容。
  呃,抱歉,拜托快呼叫护士,得快点送这个女仆进加护病房才行。她的病名是「KANADE病」,请在禁断症状出现前替她注射精神安定剂。
  「对了。」
  此时,薛学姐一面将手套收进圣诞老人装的口袋中,一面转向我。
  「哥哥,你的伤势还好吧?」
  「啊,还好,只是割到手心而已。」
  幸好不是右手受伤,应该不至于造成生活上的不便。虽然还会痛,但由于家庭因素,我已经习惯受伤。
  「嗯,那就好。其实我有点内疚。」
  「……内疚?」
  「嗯,因为我说的话也是害你受伤的原因之一吧?」
  「不,那是……」
  的确,我会受伤,或许是源于薛学姐的一番话。
  因为薛学姐在神社痛骂我一顿。
  「请别放在心上,我甚至很感谢你。多亏薛学姐,我终于能往前迈进,虽然这还只是一小步而已。」
  「是、是吗?那就好。」
  薛学姐略微腼腆地抓抓头。
  没错,多亏薛学姐那番话。
  如果没有她,或许我已经完蛋,只能永远迷惘下去。
  不过,因为她点醒我……
  「可是,你要多加注意,哥哥。」
  「咦?」
  「我是指红羽和我说的话。每个人都会遇上障碍、烦恼害怕,但还是得往前迈进——这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人活着都会思考的问题,也是理所当然的命题。」
  「……」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实践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在脑中想,和实际行动的难易度完全不同。无论男女老幼都一样,许多人跌倒之后不知该如何爬起来,就这么倒在地上、逐渐腐朽,甚至有人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有何涵义。」
  「……」
  这番话令我心有感感焉,因为先前的我正是如此。
  我想,薛学姐话中的涵义,没有跌倒过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我也是跌倒之后,在薛学姐的斥责之下重新站起来,才总算明白话中的涵义。
  「所以,你可别变成那样喔!我在神社说过,无论再怎么逊……都要往前迈进。无论其他人说什么、如何冷嘲热讽,至少现在的我相信这是正确的。因为……」
  薛学姐略微腼腆地微笑。
  「再怎么逊也要往前迈进的人——其实是最帅的。」
  「……嗯,我也这么认为。」
  不,正确地说,是我总算懂得这个道理。这全得归功于这个虽然娇小却帅气十足的学姐。如果没有薛学姐控我一把,我一定会一直躺在地上。
  「怎么?薛对打杂的做了什么?」
  「唔?嗯,算是替他打气吧。」
  「和他打啵?换句话说,你们舌吻吗?」
  「『气』和『啵』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不要说这种难懂的笑话!」
  薛丁格大姐暴跳如雷,但是由于她身上穿着圣诞老人装,生气的模样看来完全没有魄力,反而有种喜感。明明很帅却能这么可爱,真是厉害。
  「……」
  话说回来……圣诞节快到了。
  见到薛学姐的打扮,我暗想着这件理所当然的事。
  冬季——被如此称呼的季节来了。
  入冬之后,第二学期很快会结束,到时候是……寒假,以及第三学期即将来临。
  「唔?」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医院的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电子声。那是首似曾相识的旋律,但我不知道曲名,应该是很久以前的歌曲。
  「啊,奏小姐传简讯给我。」
  莓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原来刚才那是她的简讯铃声吗?看来她真的很喜欢昭和年代的歌曲。
  「莓,在医院使用手机是违反礼仪的行为。」
  「抱歉,我忘记关掉电源。」
  莓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确认手机萤幕,看来她打算阅读简讯。也对,毕竟那说不定是紧急联络。
  话说回来……会是什么事呢?
  凉月的简讯来得突然,害我的心脏怦怦乱跳。这铁定是先前发生的事所造成。
  没错——告白。
  她向我告白。
  「打杂的。」
  莓突然转向我。
  接着,她以一如平时的面无表情模样说道:
  「回程你自己回去。」
  「咦?换句话说,你要先走吗?」
  我是搭莓的车前来医院。顺道一提,听说莓是个大路痴,不过只要有卫星导航便能正常驾驶。
  这下子可累了。我倒也不是走不动,可是这里到大厦之间的距离有点远。
  「NO。」
  然而,莓对暗自思索的我说道:
  「我要回去宅邸。这是奏小姐的命令。」
  「啊?」
  什么意思?换句话说,莓要离开套房吗?那间套房本来只有近卫和凉月两人居住,这下子可说是恢复原状吧。
  「就是这样,再见。」
  莓拿起装着毛线的纸袋,迈开脚步,熊度十分干脆。
  不过,她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脚步。
  「打杂的。」
  她静静地呼唤我。

  「我希望你尽量别让奏小姐伤心。」

  莓留下这句话便离去。
  不知何故,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第二章  坂町高峰会议
  晚上十点十一分。
  我走了三十分钟左右,才从医院回到家。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回来的地方当然是政宗的套房。
  九月发生的火灾让我可爱的家陷入「热烈重建中」的状态,听说现在已经盖得差不多,第三学期里应该能完工。
  所以,住在政宗家的时间已所剩不多。
  我在政宗的套房前如此暗想。
  回想起来,这段时间真的发生许多事。
  我在阳台生活一个月,后来发生凉月革命、红羽离家出走、我和近卫吵架……
  最重大的事件则是告白。
  政宗和凉月。
  两个女孩向我告白。
  「……我得郑重答覆她们才行。」
  我如此告诉自己。
  在这里和政宗一起生活,以及和近卫、凉月当邻居的时间已所剩不多。
  所以,我得好好做个了结。
  没错——在我回坂町家之前。
  「好。」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打开门锁。
  政宗应该还在薛学姐家,尚未回……
  「……咦?」
  等等,在医院遇见薛学姐时,她说奈久留和红羽对她的圣诞老人装扮大为赞赏。
  那么,政宗呢?
  或许是政宗对薛学姐的圣诞老人装扮无动于衷,不过,见到那么完美的装扮,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么说来,莫非政宗中途便离开派对吗?
  我抱着满肚子疑惑走进玄关,看到政宗的鞋子——她果然回来了。看到我手上的绷带,她不知道会说什么?或许会稍微替我担心,不过受伤的原因毕竟出在我自己身上,或许她会责骂我。
  无论如何,我饿扁了。
  仔细一想,今天吃过中餐以后,我什么都没吃。和红羽她们在咖啡店举办失恋惋惜会时,由于妹妹暴饮暴食的程度太脱离常轨,令我什么都不敢点。当然,这是基于金钱方面的问题。
  哎,冰箱里应该有东西吧?
  我没开灯,走在幽暗的走廊上,发现客厅里似乎有人。看来政宗在客厅。
  「我回来了。」
  我打声招呼,踏入客厅。
  瞬间——我哑然无语。
  「哎呀,你回来啦?次郎。」
  迎接我的是一道凛然的声音。
  凉月奏。
  我的邻居。
  一头黑发扎成两边,看来相当俏丽的大小姐。
  「你回来啦,次郎。」
  接着向我打招呼的是近卫。
  这位男装管家一样是我的邻居。
  两人理所当然地闲坐在客厅里。
  「……」
  等等。
  这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这两人在这里?
  不,自从搬来这里后,她们常常跑来这间套房玩……或者该说是跑来捉弄我们,但是,她们从未这么晚上门。
  「啊,蠢鸡,你回来啦。」
  正当我混乱之际,厨房传来另一道声音。
  走进客厅的是宇佐美政宗,她手上端着放有三人份咖啡的盘子。看来她刚才是在厨房准备饮料。
  「谢谢你,宇佐美。不过,动作快一点,第二回合将要开始。」
  「知道啦。话说回来,为什么第一回合的惩罚是替所有人泡咖啡?」
  「抱歉,宇佐美,本来应该是身为管家的我来泡咖啡……」
  「啊,昴殿下不用放在心上,谁教我输了呢?」
  「是啊,谁教你输了呢。」
  「你客气一点行不行啊!」
  「对于输家,没什么好说的。」
  「唔……不过是最先把牌出完便嚣张成这样……下次我绝对不会输!」
  政宗勃然大怒,到另外两人坐着的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红心、方块、梅花和黑桃七。
  排七。
  这是个简单又广为人知的游戏,玩法是每个人从自己手上的牌组里打出能出的牌,依序排列。
  不管怎么看,这三人都是在玩排七。
  「呵呵呵,次郎,你要加入吗?」
  凉月一面拿出红心八,一面问道。
  不,先别提加不加入……
  「你们在做什么?」
  我姑且吐个槽。
  玩排七是无妨,毕竟近卫、凉月和政宗三人,在昨天之前有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处于尴尬状态,因此能够和好绝对是件好事。可是,为何在这种时间玩排七?
  「那还用问吗?」
  凉月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们在增进彼此之间的交流。」
  「……交流?」
  「是啊,因为接下来得共处一阵子。」
  「……」
  呃,什么意思?
  一阵子……莫非她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那倒是无妨,但是明天还有课,别熬夜比较好吧?
  「凉月奏,你的说明太难懂,我来说吧,省得麻烦。」
  「哦?你对我有意见啊?大贫民。」
  「罗唆!大富豪(注4)已经是第一回合的游戏!」
  「就算实际生活再怎么清苦,也不用连在游戏中都当大贫民啊……」
  「这、这个大富豪……你在现实生活是有钱人,在游戏里破产一次会怎样!」
  「宇佐美,你光顾着和大小姐吵架,结果还是没向次郎说明……」
  近卫拿出方块九,叹一口气说道。
  然后,管家凝视着我开口:

  「总之,我们将在这里和你们共住一阵子。」

  她丢下惊人的炸弹宣言。
  暂停一下。
  注4扑克牌游戏,玩法近似台湾的「大老二」。

  这张王牌太强大,根本已经将军了。
  共住?
  这个字眼代表的意义是……
  「所以……次郎。」
  近卫对着困惑的我,略微腼腆地说道:
  「以后请多多指教。」
  ♀×♂
  说句题外话,其实我不太喜欢玩扑克牌。
  从前我常和我家的娘子军玩扑克牌,当时玩的游戏是「如何用扑克牌攻击对手的要害」。那根本不是游戏,而是互相残杀,惊险性满分。
  即使如此,那还是比现在的状况好太多。
  「哎,拜托替我好好说明一下行不行?」
  政宗家的客厅里。
  我手拿着扑克牌,坐在桌边问道。
  顺道一提,我是从第三回合的抽鬼牌游戏开始加入她们。
  果不其然,第二回合是由凉月获得压倒性的胜利,政宗又是敬陪末座。向这个大小姐挑战动脑型的游戏,果然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不,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根据凉月所言,我们将要共住一阵子,为了增进彼此交流,才玩扑克牌游戏。
  可是……
  「次郎,正如同昴刚才说的一样。」
  凉月一面丢出成对的牌,一面说道。
  「我们要搬来这个套房住,而且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理由?」
  听我反问,凉月依然带着笑容开口。

  「刚才我不是向你告白吗?」

  「……」
  呃,凉月小姐?
  这种事你居然如此干脆地说出来?
  而且是边玩抽鬼牌游戏边说出口。
  「还有,宇佐美也向次郎告白吧?」
  「啥……你怎么知道?」
  「昴告诉我的。话说回来,你的告白真是热情耶,记得是『我想成为你的家人』,最后还强吻……」
  「呃啊啊啊啊啊啊住口~~~~~~」
  政宗满脸通红地大叫。
  看来第三回合凉月也会大获全胜。没想到她居然使出这种场外战术。现在不是玩抽鬼牌的时候,最大的鬼牌就是这个大小姐。
  「对、对不起,宇佐美。要是我没跟大小姐说……」
  「……不,请别道歉,昴殿下,反正这件事迟早会曝光。」
  「没错,太明显了。看你的态度,谁都知道你喜欢次郎。」
  「你闭嘴!快点继续说明!」
  泼兔不满地鼓起脸颊。
  凉月说声「好」,轻轻地点了点头。
  「次郎,在你回来之前,我们讨论很久,最后大家决定和睦地住在一起——这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治疗我?」
  「你在体育祭结束后不是说过,『不先治好女性恐惧症,无法和女生谈恋爱』吗?你当时说得很清楚。」
  「呃,我确实说过……」
  体育祭结束后。
  回家的路上,我对她们三个说过这句话。
  那也是当然的,若不治好女性恐惧症,我连女生的手都不敢握,在这种状态下要怎么好好谈恋爱呢?
  「所以罗!」
  凉月从容地丢出最后一对牌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会合力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
  适一瞬间,明明是十二月,我的背上却冒出大量汗水。
  那当然,因为这些人安排的疗程实在称不上良善。
  近卫是天然呆、凉月是虐待狂,政宗则是激进派。这三个人的方向性虽然不同,治疗方式却一样可怕。
  这三个人要联手?
  饶了我吧!这简直像钢×里的黑色三连星一样可怕。岂止是「拿我当踏板」,她们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真的把我当成踏板践踏(注5)。
  「因此,既然要三人合力治疗,当然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嗯,理由我懂了。可是……这么做不要紧吗?」
  「什么不要紧?」
  「不,因为……」
  毕竟凉月和政宗都已向我告白。
  虽然这不是少女漫画,但照理说,她们的关系不是会变得险恶吗?
  「蠢鸡,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会为你争风吃醋?我们才不会那么做,因为……」
  政宗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要是那么做,将会引发战争。」
  「……」
  好厉害,她说战争耶!岂止是少女漫画,现在连格斗漫画的台词都跑出来。
  话说回来……战争吗?
  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演变成那种事态吧?
  「那我问你,你想看我们全力争斗吗?」
  注5黑色三连星,动画「钢弹」中吉翁军的三人部队。在双方的交战之中,钢弹以「黑色三连星」队长盖亚驾驶的机体为踏板躲过攻击,当时盖亚说的台词即是:「拿我当踏板吗?」
  「咦?」
  「一旦开始争斗,我想凉月奏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会设下让人想像不到的陷阱,也会向宅邸的佣人求助,对吧?」
  「……」
  「至于我则会向手工艺社的其他人求助,我想副社长和坂町应该会帮我。这样一来,到时候会变得如何呢?」
  「……」
  我稍微在脑中模拟政宗这番话描述的情景,
  凉月和政宗之战,换句话说,即是凉月家VS浪岚学围手工艺社的全面抗争。这样梦幻的对战一旦爆发……
  「……我不要。」
  我简洁地陈述意见。
  我死也不想看到那种光景。因为这不只是争风吃醋,搞不好会死人。我想,介入其中、阻止她们相争的我,会是头一个死掉的那个人。
  「对吧?所以我们决定先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再说。我们也不想做无谓的争斗。」
  「的确,只要我的体质没改善,你们争也没用。」
  换句话说,她们为了替自己的恋情做个了结,决定先治好我的女性恐惧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将要住在一起。
  可是,和三个女生同居吗?如果是漫画或轻小说的世界,这是种相当令人开心的事态发展……但我现在只感到不安。
  理由很明显。
  近卫昴。
  凉月奏。
  宇佐美政宗。
  她们的个人风格实在太强烈。
  虽然个个都是可爱的女孩,但是同住在一起,搞不好会引发什么奇怪的化学变化,未免太可怕。
  「……唔?」
  可是,慢着。
  冷静下来一想,大家没办法住在一起吧?
  因为房间不够。
  虽然这里是高级大厦的套房,但要四个人一起生活,空间还是稍嫌不足。如果有人睡阳台或许没问题,若采用这个方法,头一个被牺牲的一定是我。事实上,我已经体验过一次。
  可是,现在是十二月。
  若是睡阳台,根本是朝着冻死的路线直线前进。又不是「龙龙与忠狗」,我才不要这种死法!
  「别担心,次郎。」
  此时,凉月似乎明白我的心境,朝我微微一笑。
  她看起来很开心,根本是笑容满面。
  「……」
  糟糕。
  我们的凉月回来了。
  咦?这种恢复力是怎么回事?我去医院之前,凉月明明还散发着「我笑不出来」的严肃气氛,但现在她似乎想通了,完全恢复原状。现在笑不出来的变成我。
  当这家伙露出这种表情时,绝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莫非她已有什么打算吗?
  「昴,你先别玩扑克牌,向次郎说明吧。」
  「遵命,大小蛆。」
  凉月无视心惊胆跳的我,对管家如此下令。
  接着,近卫说「走吧,次郎」,拉着我的手站起来……咦?为什么要离开客厅?
  「走这边。」
  刚才我懒得开灯,所以走廊上一片幽暗。前进片刻之后,近卫啪一声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
  瞬间,光线照亮走廊——

  只见走廊的墙上有个直径约六十公分的大洞。
  从洞口望去,隔壁的套房一览无遗。

  「……」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某个工匠巧妙且崭新的技术下,高级大厦的套房墙上居然开了个通风孔。
  「呃、呃,近卫,这是怎么回事?」
  我用发抖的手指着墙上的洞。
  近卫「唔」了一声,回应我的问题。
  「次郎,你也觉得应该把洞弄大一点比较好吗?那样比较好通过……」
  「我不是在计较洞口的大小!」
  这种地方为什么有洞!
  不,冷静下来,莫非凉月说的是指这个?墙上有个洞,不经过门也能往来于两个套房之间,两个套房便结合成一个大套房。不过,到底是谁把墙给……
  「话说回来,打洞还挺辛苦的。」
  「原来凶手是你!」
  「问题在于墙壁。这道墙很硬……」
  「再怎么想,问题都不在这道墙上!」
  还有更大的问题吧?这里是出租套房耶!你们可以擅自进行这种打洞工程吗?要是打官司,你们必输无疑。
  「别担心,大小姐已经和大厦的主人谈妥。」
  「谈妥……她到底采用什么谈判方式?」
  「大小姐说她『动用去年的压岁钱』。」
  「未免说得太轻松啦!」
  话说回来,解决这种等级的纠纷……得花多少钱?凉月究竟拿出多少压岁钱?拜托,请施舍一点给不幸的人们……比如住家被大火烧毁大半的同班同学(我)。
  「就是这样,问题解决了。呵呵!」
  近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可恶,没想到她们会使用如此大胆的手段。虽然这种改造方式相当强硬,但如同近卫所言,这样一来空间问题便解决。
  「……唔?」
  慢着慢着慢着。
  仔细一想,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哎,近卫,你和政宗一起生活不要紧吗?」
  「嗯?什么意思?」
  「呃,因为……政宗不知道你是女生吧?」
  基于某种理由,近卫昴扮成男装管家上学,而且她的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如果近卫和政宗同住在一起,或许秘密会曝光……
  「——不要紧。」
  然而,近卫如此说道。
  「宇佐美已经知道我的秘密。」
  「……啊?」
  什么跟什么?
  换句话说,政宗已经知道近卫是女生吗?
  「而且她答应我,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别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是、是吗?」
  我虽然惊讶,还是静下心思考。
  如果被其他学生发现自己的秘密,近卫就不能继续当管家;不过,只要别让凉月家的人得知秘密已经泄漏,那便没问题。事实上,我正是这种情况。
  话说回来,没想到政宗居然知道近卫的秘密。
  莫非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吗?
  「我想出来的改建计划如何?」
  我一面暗自思考一面走回客厅,此时,凉月带着满面笑容问道。
  ……复活。
  恶魔凉月复活。
  瞬间,我领悟到这个恶魔般的大小姐已经完全复活。
  「哎呀,怎么回事?次郎,你干嘛哭丧着脸?」
  「不,没什么……」
  我捣着眼睛说道。
  凉月又敢说出真心话,这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却好想哭。
  「好,既然已经向次郎说明完毕,那也不用再玩扑克牌吧?」
  「呵,你很狡猾耶,凉月!赢了便想跑吗?」
  「继续玩也无妨,不过,你不可能赢过我。」
  「唔……可恶,赢了两回合就得意起来……」
  政宗懊恼地捏紧手上的牌。
  别玩啦,泼兔,你是赌不赢凉月的。刚才玩抽鬼牌我就知道了,这家伙的一号表情绝不会㈩现变化,和这个大小姐玩心理战实在太无谋。
  「别那么懊恼。还是说……其实你只是想和我玩呢?」
  「啊?什么意思?」
  「两个礼拜前的双对约会中,你不是说过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
  「谢谢,你人真好。为了增进我们的友谊,居然故意拉长玩牌的时间。」
  「唔~~~~才、才不是!我才没有!」
  「不愧是宇佐美,令人着迷的傲娇模样。」
  「别说我傲娇!」
  「那么,我可以叫你兔咪吗?」
  「啥……」
  政宗惊讶得嘴巴一张一阖。
  那当然,因为过去凉月从未如此称呼政宗。除了变成「娇夜」时另当别论。
  「你你你你你干嘛用那个绰号叫我!」
  「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吗?」
  「唔……我、我是想当你的朋友啦……」
  「呵呵呵,兔~咪♪」
  「等等,你干嘛突然抱住我!」
  「因为兔咪好可爱~」
  「你的性格会不会转变太多啦!啊,等一下,呜……别、别乱摸!」
  政宗被凉月抱住,因此发出怪声。
  我想那应该是凉月表达亲爱之情的方式,她其实很感谢政宗说「我想和你做朋友」。唉,不过我又觉得她只是在拿政宗寻开心而已。
  「大小姐,时间已经很晚,还是继续谈正题吧。」
  「啊,也对,谢谢你,昴。来,宇佐美,你也向昴道谢。」
  凉月若无其事地放开政宗。
  于是,终于解脱的泼兔一面喘气一面道谢:
  「谢、谢谢……昴殿萨……」
  加油,政宗。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就吃不消,铁定无法和凉月交朋友,因为她是个天生的虐待狂。这半年来深受其害的我现身说法,绝对错不了。
  「那么,进入正题吧。」
  凉月对我们说道。
  「现在开始第一届坂町高峰会议。」
  「……」
  不不不,这是哪门子的高峰会议?
  「别那么诧异,次郎,这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而举办的高峰会议。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冬季期间……换句话说,即是在第三学期开始之前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
  「第三学期……」
  根据我的记忆,第三学期是从一月五日开始。今天正好是十二月五日,所以期限是一个月。
  「是啊,我觉得订个具体期限比较好,这样我们会比较有干劲。」
  「好棒喔,昴,宇佐美赞成我的意见耶,这就是『娇』的状态吗?」
  「不,还不能确定,大小姐,听说『傲娇』是非常深奥的。」
  「是吗?真遗憾。不过,这样才有努力让她展现娇态的价值,我会加油的。」
  「……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讨论的意思?」
  「真是的,别那么生气嘛,兔咪。」
  「别叫我兔咪~~~~~~~~」
  政宗的咆哮声响彻屋内。
  不要紧吧?虽然这栋大厦的隔音设备很完善,但是吵成这样,隔壁住户会不会来抗议……啊,应该没问题,毕竟导致吵闹的元凶正是隔壁套房的住户。
  「你、你没事吧?宇佐美,你的脸一片通红耶。」
  「昴殿下……我很高兴你为我担心,但是我求你别跟着凉月奏起哄……」
  「咦?可是,我只是做出平常的反应啊……」
  「……」
  政宗沉默片刻后问我:
  「哎,蠢鸡,昴殿下是不是有点天然呆?」
  哦?你总算发现啦。但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个,而是近卫无意识的天然呆和凉月刻意的虐待狂性格混合之下产生的化学变化。真是可怕的主仆联手攻击。
  「好,继续讨论。现在已经立下目标,要在第三学期开始前治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剩下的是讨论该如何治疗。」
  「是啊。这半年以来,我们试过各种疗程,但没有一样能完全治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唔……」
  近卫进入思考时间。
  诚如近卫所言,自从我们四月相识以来,进行过各种疗程。多亏这些疗程,我的女性恐惧症逐渐改善,但还缺乏决定性的一击。
  「……」
  不,慢着。
  最近……或者该说今天,我好像找到治愈女性恐惧症的线索……
  「咦?可是,蠢鸡的女性恐惧症已经改善很多吧?他今天背着坂町背好久耶。」
  「……啊!」
  没错。
  正是坂町红羽。
  被她拥抱过后,我的女性恐惧症似乎比以前改善很多。追根究柢,我的女性恐惧症便是起源于害怕女生——亦即害怕我家的娘子军。
  不过,今天的红羽不同。
  因为失恋而抱着我痛哭的红羽……和普通女孩没两样。
  她一点也不可怕,我甚至觉得身为哥哥的我得好好保护她。
  认知到这一点后——我的女性恐惧症有很大的改善。
  「是吗?虽然我不知道理由……不过,太好了。」
  近卫笑着说道。
  「……」
  见到她的笑容,我怦然心动。
  我似乎很久没看到近卫自然的笑容。
  「能够长时间背着红羽,代表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已经近乎痊愈吧?」
  「嗯、嗯,可以这么说。」
  这半年来和她们一起进行的疗程,还有对红羽产生认知上的变化——在这两个因素交互作用之下,我的女性恐惧症渐渐痊愈。唔,虽然有点缺乏真实感,但这是一件很惊人的事,长年以来困扰我的体质居然快治好了。
  「不过,得好好确认一下才行。」
  此时,凉月奏如此说道。
  她凝视着我微微一笑。
  「……」
  ……快逃吧!
  我反射性地这么想。
  理由只有一个,我的身体已经进化成看到这个大小姐的这种表情,便会立刻逃走。真是讨厌的脊髓反射。
  如此这般,我直刻起身,然而——
  「不行,别想逃。」
  「!」
  瞬间,凉月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个大小姐干嘛突然抱住我的手臂!
  「慢、慢着!凉月奏!你对蠢鸡做什么!」
  政宗立刻大叫,并用颤抖的手指着抱住我的凉月。
  「呵呵呵,宇佐美,你为何那么慌张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抱住蠢鸡!」
  「这样才能确认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程度啊。」
  「这、这个道理我是懂啦……」
  政宗沉吟着。
  这个道理我也懂。
  凉月是要确认我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地步。
  没错,她甚至不惜用上自己的身体。
  「……」
  不,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是她牺牲自己,其实,她只是以我的反应取乐而已。最好的证据是,她看起来非常开心。
  「再说,我抱着次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凉月依然抱着我,面带笑容说道:

  「因为我喜欢次郎。」

  「……」
  请好心人告诉我,这个大小姐的精神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什么能在这种状况下说出这种话?她的心灵坚强程度非比寻常,心脏该不会是钻石做的吧?
  「唔~~~~凉、凉凉凉凉月奏!你在胡说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啊,勉强要挑毛病的话,应该不是『喜欢』,而是『非常喜欢』才对。因为我这样抱着次郎……心脏跳得好快。」
  「啥……」
  「哎呀,次郎……你的心跳也加速吗?」
  呜!她居然在我耳边轻喃。
  同时,凉月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我的右臂。
  唔哇啊啊啊啊啊!胸部!凉月胸前柔软的触感紧贴着我,有害心脏!被她这么一抱,即使是出家的和尚也会心跳加速!
  「呵呵呵,着来次郎的女性恐惧症真的快要痊愈。我抱得这么紧,他看起来却很从容,也没有流鼻血。」
  「!」
  「既然如此,抱得更紧一点也没问题吧?」
  「!」
  「哎,你认为呢?次郎。」
  大小姐一面紧~~~~紧抱住我,一面撒娇似地问道,而且笑得很开心。
  「……」

  娇月复活。

  这一瞬间,我确实体认到一度死去的娇月如同凤凰一般浴火重生,而且撒娇的威力比从前更上一层楼。莫非她继承赛×人的基因吗?
  「次郎,你不说话我怎么会明白呢?」
  凉月缓缓说道,宛如要将话语深深刻划在我的脑中。
  ……啊!
  娇月真是非同小可!
  事隔多时,我总算再次亿起这个大小姐的恐怖之处。我看她干脆去当CIA的审问员吧。被她这么一撒娇,再倔强的恐怖分子也会从实招来。
  无论如何,这个状况很不妙。即使我的女性恐惧症已经将近痊愈,当着近卫和政宗的面被凉月抱住,实在太难为情。在女性恐惧症发作之前,我会先因为心脏病发作而驾鹤西归。
  我得设法打破这个僵局……
  「等一下!」
  此时,一道带刺的声音响起。
  哦!不愧是政宗,不是白白和我当了两个月的室友,居然能敏锐察觉到我的危机。
  求求你,替我想个办法处理眼前的状况吧。
  「凉月奏。」
  然而,听到下一瞬间她说出的话,我的心脏险些停止。
  「只有你一个人抱,不公平。」
  「……」
  等一下,政宗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何连你都一起抱住我!泼兔!
  「等等,你快放手!」
  「我绝对不放!」
  「你干嘛那么坚持?」
  「因、因为……」
  政宗抱着我的左臂,脸颊微微泛红。

  「我也喜欢蠢鸡啊!」

  「……」
  不妙,不知道是不是对凉月产生对抗意识,今天的政宗格外积极。
  「哎呀,宇佐美挺积极的嘛。」
  「还、还不都是因为你做出这种事!」
  「有什么关系?我喜欢次郎啊。」
  「我也是!」
  「哦?这么说来,宇佐美,你喜欢次郎哪一点?」
  凉月突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我和政宗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啊?」
  不不不,您在这种情况之下说些什么啊,大小姐。
  「我、我干嘛要跟你说!」
  「你喜欢次郎吧?那应该有你的理由才对。」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顺道一提,我敢说。」
  「……唔!」
  听到凉月的发言,政宗忍不住陷入沉默。
  「——次郎。」
  接着,大小姐依然抱住我,笔直凝视我的眼睛开口。

  「我觉得你很好玩,所以喜欢你。」

  「……」
  ……是我听错吗?
  刚才这个人好像说,她喜欢我的理由是我「很好玩」。
  「因为和你在一起绝无冷场,你老是惹上好玩的麻烦。」
  「呃……凉月小姐,我之所以会惹上麻烦,好像是因为你老是搞出一些奇怪的整人把戏……」
  「是啊,不过这一点姑且先忽略吧。」
  「别忽略!」
  这是最重要的部分!这家伙该不会忘记她对我做过什么事吧?如果是懦弱一点的人,早已罹患忧郁症。难道她年纪轻轻便有更年期障碍吗?
  「不过,你对我的整人把戏总是呈现有趣的反应啊。」
  「我并不想反应。」
  「我觉得我们应该能够成为好搭档。」
  「你想说相声吗?」
  「咦?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想当你的女朋友。」
  「算我求你,不要说得那么直接!」
  凉月奏状况绝佳。
  今天的她火力全开,教人不敢相信她已经请两星期的假没去上学。还是因为她请假太久,因此累积不少压力呢?如果是,现在的我毫无疑问成为她的发泄管道。
  「好,轮到宇佐美。」
  「啥……」
  「我都忍着羞耻老实说出来,你却不敢说吗?」
  「唔~~~~~~~~~」
  「哎,兔咪?」
  「罗罗罗罗罗罗唆!别叫我兔咪!我说!我说就行了吧!」
  政宗满脸通红地大叫。
  接着,只见她的眼眶因为羞怯而微微湿润。

  「……我、我喜欢他的温柔。」

  「……」
  我瞬间沉默下来。
  说来惊人,连近卫和凉月都陷入沉默。
  她们似乎没想到政宗会说出如此坦率又充满少女情怀的答案。
  「因为蠢鸡……虽然嘴上抱怨一堆,还是肯和我做朋友……我和他在一起也觉得很安心……所以我希望当他的家人,和他永远在一起……」
  「宇佐美,我并未要求你这么开诚布公……」
  「没、没关系!反正这些话我本来就想对蠢鸡说!」
  政宗满脸通红地说道。
  她说得相当果断。
  接着,她再度转向我。

  「所以……我很喜欢蠢鸡!」

  「——」
  ……不妙。
  这是什么情形?
  为什么我会被两个女生抱着告白?
  莫非这一切都是幻觉?
  或许是客厅里的暖炉一氧化碳外泄,引发中毒症状。我得快点开窗让空气流通,不然会变成集体自杀。不过,有一个人(我)已经快死了。
  无论如何,这种情形不太妙。
  我的女性恐惧症虽然已近乎痊愈,但在女生的猛烈攻势下,又开始发作。
  再这样下去,我八成会昏倒。
  我得趁着还没昏倒前快点求救。

  「——次郎。」

  此时,女低音响起。
  声音的主人是近卫。
  她凝视着被凉月和政宗抱住的我。
  接着——
  「!」
  她紧紧搂住我的腰。
  「近、近卫?」
  我大吃一惊。
  因为过去的近卫绝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
  ……不,冷静下来。
  先整理一下状况。
  十月去游乐园时,我曾向近卫告白,结果壮烈成仁。
  之后十一月时我们曾吵过一架,彼此距离越来越远……
  可是,今天我前往凉月的套房后,和近卫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一些。
  「——」
  对了,我有话想对近卫说。

  『等我和凉月谈完之后,也有话要和你说。』

  当时我的确这么说。
  至于近卫是怎么回答的呢?

  『次郎,我也有话想告诉你。』

  「——」
  她想说的话莫非是——
  「次郎……我……」
  近卫面带羞怯,抱着我努力说下去。
  扑通!
  她的举动让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接着——
  「!」

  鼻血喷出来了。
  当然,是从我的鼻子喷出来。
  我已经到达极限。

  「唔哇!蠢鸡?」
  「原来如此。虽然症状已近乎痊愈,但是在这么多女生发动攻势之下,次郎的女性恐惧症澴是会发作。」
  「喂,凉月奏!现在不是冷静分析状况的时候啦!」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衣服会被他的鼻血弄脏。」
  「不是这个问题!」
  「啊,先别说这个。宇佐美,刚才的你很可爱耶。」
  「啥……就就就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开心!」
  「不愧是兔咪♪」
  「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别用那个绰号叫我!」
  凉月和政宗抱着我吵嘴。
  呃,两位如果有空聊天,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再这样下去,我好不容易从医院回来,又要再去一趟。
  当然,这次是为了输血。
  「……不要紧吧?次郎。」
  近卫一脸担心地递出面纸盒。
  她的表情看来有点遗憾。
  刚才……近卫究竟想说什么?
  「……」
  这么一提,今天红羽向近卫告白之后曾说过:

  『——我猜近卫学长也有心上人吧?』

  这句话……
  这句话代表的意义是……
  「好,既然已经明白次郎的女性恐惧症好转到什么程度,今后我们要多多努力。毕竟时间有限。」
  凉月终于放开我,如此说道。
  ……
  嗯,也对。
  现在先专心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吧。
  在这个冬天里……我想,这应该会成为最后的疗程。
  近卫昴。
  凉月奏。
  宇佐美政宗。
  我将和她们一起生活。
  「——」
  不过,这样也不坏。
  毕竟,今天以前的我们像是一盘散沙。
  渐行渐远的距离,历经一番波折之后总算恢复原状。
  日常生活。
  热闹开心的日常生活。
  如果这样的生活能够延续下去……
  「……喂,政宗,你也差不多该放手吧……」
  我忍不住说道。
  不知何故,凉月都已放手,政宗却还抱着我。
  「……蠢鸡。」
  可是她依然抱着我,接着说出一句话:

  「和我约会。」

  「……」
  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沉默下来。
  我、近卫和凉月皆然。
  在一片沉默中,政宗露出从未展露过的认真表情开口:
  「圣诞节和我约会。」


  第三章  冰上圣诞节
  十二月二十四日。
  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没错,今天是平安夜,亦即圣诞夜。
  情侣在街上打情骂俏,小孩满心期待地准备袜子,大人为了购买忘记买的礼物在商店街四处奔波,是个吵杂又热闹的夜晚。
  顺道一提,圣诞节全家一起围炉是坂町家的惯例。
  我妈是个重视节庆的人,然而很遗憾,我和红羽在圣诞节向来没有任何活动,所以每年都是窝在被炉里吃火锅、彼此说声「圣诞快乐」。
  不过,今年似乎不能如此。
  「好,走吧。」
  宛如要划裂冬天冻结的空气,政宗一面从大厦大厅往外走一面说道。
  没错,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和政宗说好要约会的日子。
  顺道一提,近卫和凉月并不在场,她们去参加凉月家举办的圣诞派对。
  不过,虽说是派对,其实参加的只有家人而已。
  莓发了一封写有「我认为就算搬到大厦,也不能忽略家庭活动」这番内文的简讯给我,所以近卫和凉月回去宅邸。
  正确说来,是我赶她们回去宅邸,不然我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发简讯的是莓。
  在医院时,她连圣诞礼物都已准备好,要是凉月没出席派对,我想她一定会大受打击,所以她才特地发简讯给我。
  唉,其实最教我害怕的是「为什么莓有我的手机号码」,我不记得自己曾告诉过她啊!得找出资讯外泄的源头才行。
  如比这般,凉月和近卫暂时退场。
  凉月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次郎,别因为是圣诞节就玩过头喔。」但很遗憾,我根本没有气力玩。
  在那之后——我们四人开始同居生活之后,大约已经过三个礼拜。
  直到最近,我才总算习惯这种生活。
  即使如此,每天展开的疗程还是让我痛苦不堪,HP大幅减少,
  在这种生活下,昨天终于迈入寒假。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更得加把劲努力治疗。不过……
  「哎,今天的约会也是治疗的一环。」
  政宗一面走在大厦前的步道上一面说道。
  今天的她穿着如同雪兔般的雪白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暖呼呼的围巾。听说这条围巾是她自己打的,真不愧是手工艺社的社员。
  「和女生单独过圣诞节,应该有助于你适应女生吧?」
  「是啊。」
  不过……真的只有这样吗?
  圣诞节约会——说好听一点是疗程,但如果只是为了让我适应女生,光凭这三个礼拜的共同生活应该已足以达成目的。
  所以,我认为我们根本没有单独约会的必要。
  「——」
  不对,莫非政宗很想和我约会吗?
  三个礼拜前的光景仍留在记忆中。政宗邀我约会时,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
  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
  「唔,你的脸色干嘛那么凝重?既然你的女性恐惧症还没痊愈,我们只好约会啦。还是说……你讨厌和我独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你帮了我很多忙。」
  想当然耳,进入寒假之前,还有一道关卡等着我们这些高中生。
  没错……正是期末考。
  最近发生许多事,害我无心用功,多亏政宗我才能度过这一关。
  「不、不用那么感谢我啦,教你功课的又不只有我一个。」
  「嗯,近卫和凉月也有教我。」
  仔细一想,我身边成绩好的人还挺多。凉月是全学年第一名,政宗则是学力奖助生,近卫也是名列前茅。让这些人当我的家教.或许我该付钱才对。
  「不过,你的教法最好懂。」
  「真、真的吗?听你这么说,我满高兴的……」
  「嗯。该怎么说呢?因为你是努力型的学生,而近卫和凉月偏向天才型,教法比较难懂。」
  我这个求教的人或许不该这么说,但另外两人本来就是不用努力用功便能拿到好成绩的类型。相较之下,政宗则是靠着勤学苦读拿到分数。
  要请人教导功课,还是找政宗比较好。
  得花费一番心思才能解题的她,一定能理解不懂问题的人——比如我,到底是什么心情。
  「哎,蠢鸡,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比昴殿下和凉月奏笨罗?」
  「……」
  ……不妙。
  我居然说错话。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血染圣诞节。
  「不、不是啦!我只是想说你是努力型的……」
  「不用解释了,我也知道自己的基本规格不如人,不过,只要靠干劲和用功量弥补就好。」
  「真是体育型的理论……」
  明明是手工艺社的成员。
  不过,我欣赏她的饥饿精神。她的努力让人萌生好感,而且她的教法的确很好懂。
  「说不定你很适合当老师喔。」
  「啊?为为为为为什么这么说?」
  「你干嘛这么惊讶……」
  「你是说老师耶!一定会有学生对我乱来!」
  「是吗?」
  「像是『我想接受老师的特别讲习』,然后把我扑倒在保健室的床上……」
  「你对教育前线的情况有很大的误解!」
  要是有这么积极的学生,这个国家的少子高龄化问题应该能获得解决吧。
  话说回来……老师啊?
  换句话说,那样得穿套装。

  唔,不知道政宗穿起套装会是如何?她的手脚细长,应该很适合老师的打扮。虽然我不是奈久留,但还是强烈希望她戴上眼镜。
  「不过,你要是当上老师,学生铁定会叫你『兔咪』。」
  「又是这个绰号……老实说,我觉得这种可爱的绰号不适合我……」
  「有什么关系?最近连近卫都这样叫你。」
  「嗯,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昴殿下会叫我『兔咪』。」
  政宗说着,露出腼腆的笑容。
  没错,自我们展开共同生活以来,最让人惊讶的是近卫和政宗关系上的变化。
  说得简洁一点——她们的感情变得很好。
  现在回想起来,她们两人都有点怕生,波长本来就合得来;而且近卫对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较易敞开心房,所以和政宗的感情自然会变好。
  不过近卫会用绰号称呼政宗,有一点点是基于凉月的鼓励。因为那个大小姐说:「难得彼此变熟,你也用绰号称呼宇佐美吧?」
  「不过,那股破坏力真大。」
  「……嗯。」
  毕竟对方是学园王子昴殿下。
  这样的她红着脸说:
  「兔、兔咪……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以后都这样叫你好不好?」
  老实说,真是可爱得教人几乎昏倒。
  连我都有这种感觉,首当其冲的政宗受到的损伤更是难以想像。
  从那时起,近卫一直叫政宗「兔咪」。
  「昴殿下在学园里不常说话,感觉很酷……原来她其实很可爱。一起生活乏后,我才明白这点。」
  「不过,有这种发现也不坏啊。得知她意外的一面,很有趣吧?」
  「嗯。可是……我没想到她对做菜那么不在行。」
  「……」
  怎么搞的?
  一起生活之后,似乎让政宗心目中的昴殿下形象一再更新。
  这么说来,这家伙以前喜欢近卫。
  但她现在知道近卫是女生,一起生活后更得知近卫并非完美的王子,或许她的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哎,了解对方之后感情变好,这样应该算是皆大欢喜吧?
  「这么一提,今天要去哪里?」
  我询问走在前头的政宗。
  既然是约会,要去哪里应该由我规划比较好,但不知何故,政宗说:「今天全部交给我安排!」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四点整。
  吃晚餐稍嫌太早,找个地方杀时间或许可行……
  「……蠢鸡。」
  然而,不知何故,政宗略带不安地呼唤我。
  「在约会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嗯?我是无所谓。」
  「……谢谢,那你跟我来吧。」
  政宗说完,一马当先地再度迈开脚步。
  接着我们来到一个住宅区,位置在我们居住的大厦附近。由于时值圣诞节,有些住家挂上装饰用的灯泡,给人一种热闹的感觉。
  然而,吹过住宅区的风和这种热闹的气氛正好相反,既冰又冷。
  根据天气预报,圣诞节时有冷气团来袭,有机会变成白色圣诞节。哎,如果真的变成白色圣诞节,反而更让人兴奋,因为这个地区的圣诞节鲜少下雪。
  不过……
  「……」
  果然有什么事吗?
  小小的疑问在我心中萌芽。
  若要约会,应该去车站前才对。那里比较热闹,又方便搭电车去别处玩。
  但是,这个住宅区位于车站的相反方向。
  ——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政宗是这么说的。
  「……到了。」
  用格外缓慢的步伐在住宅区走十几分钟后,出现于我们眼前的是一栋寻常的房子。
  外表看来只是一栋普通的透天房屋。
  不,即使外观普通,也可能像我家一样,地下设有格斗用的擂台。但话说回来,又不是我妈,一般人应该不会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吧?
  —普通。
  刚才我也这么想,外表看来只是一栋普通的房子。
  「!」
  可是,看见那个的瞬间,我静静地倒抽一口气。
  ——门牌。
  挂在家门前的牌子。
  上头写的姓氏是——宇佐美。
  「——」
  莫非……
  莫非这里是……
  「没错。」
  政宗似乎察觉到我的心思,望着那栋房子简洁地说道:
  「这里是我家。」
  ♀×♂
  据说宇佐美政宗的家庭有点异常。
  不,十年来我一直过着被母亲和妹妹当沙包殴打的扭曲生活,或许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不过政宗似乎因为家庭因素吃了不少苦头。
  放任主义。
  根据学园祭时政宗在顶楼上说的一番话,她的双亲对她放任不理,夫妻间也是相敬如「冰」,只是顾虑旁人的眼光没有离婚而已。
  那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
  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政宗变得有点扭曲。
  她有疑心病,变得不敢相信别人。
  毕竟她连最值得相信的人——连家人都信不过,难怪会得疑心病。
  可是,这样的政宗已经重新站起来。
  薛学姐说她比从前圆滑许多;和我与红羽共同生活之后,她对我们敞开心房;最近和近卫、凉月也挺要好的。
  政宗改变了。

  『我想……试着改变!』

  如果我的记忆无误,半年前举办学园祭时,她曾在顶楼上如此大叫。
  她流着眼泪,声嘶力竭地大叫。
  而且,政宗确实实践这句话。
  但是……
  她如今来自己生长的家做什么?
  「……真搞不懂。」
  住宅区外有间个人经营的咖啡店,我在店里一面喝着完全冷掉的咖啡,一面喃喃说道。
  来到这间咖啡店后已经过大约一小时。
  『抱歉,蠢鸡,或许会耗很久,你可不可以先去这条路前面的咖啡店等我?』
  一抵达家门前,政宗便对我如此说道。
  接着,她单枪匹马进入家中。
  「……」
  莫非她是为了和家人好好谈谈才来的吗?我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但是说到她回家的理由,我只想得出这一个。
  明天是圣诞节。
  换作一般家庭,或许会阖家团圆,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过节。
  我家就是如此。
  一家人围着火锅,妈妈和红羽开心地喧闹,而我虽然傻眼,还是装模作样地想「哎,偶尔这样也不坏」,静静地感受时光流逝。
  这就是我的圣诞节。
  彷佛理所当然一般。
  虽然是平凡无奇的日常一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十分幸福的时光。
  我想,大概是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我才没察觉到和家人共度圣诞节这种理所当然的幸福。
  可是——政宗呢?
  濒临破碎的家庭。
  犹如一盘散沙的家人。
  放任主义。
  孤独。
  被这些远比十二月的寒冷空气更加冰冷的字眼淹没,她的圣诞节……幸福吗?
  「让你久等了,蠢鸡。」
  突然有人对我说话,吓得我身子猛然一震。
  转头一看,原来是宇佐美政宗。她若无其事地望着我的脸。
  想当然耳,她是打开店门走进来的,但我在想事情,所以没有察觉。
  「你那是什么脸?为何吓成那样子?活像撞鬼一样。」
  「不……抱歉。」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抱歉让你久等,花费的时间比我想的还久。好,事情解决了,快点去玩吧。这附近有巴士站,我们先到车站前。」
  「哦、哦。」
  付完帐后,我追着政宗,在冬季的天空下迈开脚步。
  政宗的步伐比来时快一些。
  活像恨不得早一刻离开这里。
  活像恨不得早一刻逃离这里。
  「政宗。」
  待我回过神时,已经对着她的背影唤出声。
  不知何故,我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你是不是……已和你爸妈谈过呢?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来这里吧?」
  「……」
  政宗的回答是沉默。
  刺人的冬季空气弥漫于我们之间。
  寂静。
  只有十二月的风吹拂而过的些微声响回荡在住宅区里。
  「……嗯,对,可以这么说。」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政宗如此说道。
  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已经在外独居很久,老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也不是办法,应该做个了结才对。」
  「了结?」
  「对,我想明确地告诉他们——我不再回那个家。」
  「——」
  不再回家。
  我想,这应该是政宗的诀别。
  她和双亲的诀别。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们的关系早已跟断绝亲子关系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我一直独居在外,没有明确地道别而已。」
  「……」
  「可是,和你们……和坂町、昴殿下及凉月奏一起生活之后,我总算下定决心,要好好做个了结、往前迈进。所以我今天联络他们『有重要的话要说,这是最后一次』,和他们相约碰面。而且……」

  「我也得到明确的答覆。」

  在开始染上暮色的天空下,政宗如此说道。
  「……」
  我无言以对。
  政宗双亲所给的答覆。
  刚才在那个家里进行的,应该是睽违已久的家庭会谈,但内客不见得是幸福的。圣诞节不代表人人都能获得幸福,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唉,结果他们还是一样采取放任主义,摆明『随你高兴』。不过,我觉得心情舒畅许多。这下子我就不用再有任何顾忌,可以安心地住在那间套房里。」
  「……政宗。」
  我忍不住呼唤她的名字。
  现在我们也和她一起住在那间套房,或许无妨。
  可是——
  「别担心。」
  政宗似乎领悟我的不安,接着说道:
  「我已经做好觉悟。等你家重新盖好以后,你便会回去吧?」
  「……应该是。」
  无家可归是我住在政宗家的理由之一。
  不过,这个理由很快会消失。
  我家的重建工程预定于一月上旬完工。
  届时……
  「我想昴殿下和凉月奏也不会永远住在那间套房里。到时,我又能回到自由自在的独居生活。不过——不要紧的。」
  政宗坚定地说道。
  「之前坂町离家出走时,你不是急得想冲出我家吗?当时我陷入恐慌,害怕又会被独自扔下。」
  「……」
  「不过,不要紧——我已经做好觉悟。再说,到时只是不能住在一起而已,还是可以在学园见面,假日我也可以去找你们玩。」
  政宗说着,露出坚强的微笑。
  「……抱歉,政宗。」
  「啥……你干嘛道歉?该道歉的是我。难得的圣诞节,被我搞得好感伤。不过……」
  「不过?」
  沉默。
  面对我的反问,政宗沉默片刻之后才说:
  「我……还是希望你能陪我来。妇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不敢回家。」
  「……」
  「——好,感伤的话题结束。难得的圣诞节,我们好好玩吧!再说,还得帮你治疗女性恐惧症呢。」
  政宗回过头来,开朗地说道。
  接着,她握住我的手。
  彼此的体温相触。
  我们宛如情侣一般,走在圣诞节的街道上。
  「……」
  可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气温偏低,她的掌心感觉比平时更加冰冷。
  ♀×♂
  说句题外话,其实我对于运动还挺在行。
  这么说听起来或许像在自夸,但这是出于某种悲惨的理由。
  说穿了,就是家庭因素的关系。
  由于母亲和妹妹的战斗能力远远超乎常人,在她们的操练下,我的身体能力也自然而然地提升。要说这是为了生存而进化亦不算夸大,真是糟糕的生存竞争。
  所以,大多数运动我都有自信能很快学会,即使是第一次体验的运动亦然。
  「……好。」
  我一面确认脚下溜冰鞋的感觉,一面在冰上滑行。
  没错,溜冰。
  从我们居住的城镇搭电车,不过几站便有一个户外溜冰场。后来……政宗回家之后,我们选择此处作为约会场所。
  这是一座直径三十公尺左右的溜冰场。
  或许是因为时值圣诞节,这里相当热闹,或者该说情侣的比例异常高。
  不愧是圣诞夜。
  仔细一想,圣诞节溜冰还挺浪漫的。溜冰场周围有着各色各样的灯饰闪闪发光,光是溜冰也很开心。不过,如果是男人独自前来,铁定开心不起来。
  不过,今天的我不同。
  我有政宗这个女伴。
  「……你不要紧吧?」
  我转过视线,只见政宗扶着溜冰场周围的墙壁。
  她望着我,恨假地说一句话:
  「……奇怪。」
  「嗯?是不是鞋子不合脚?那你还是换一双合尺寸的——」
  「不是!我是说你很奇怪!为什么你溜得那么顺!你刚才不是说,你是第一次溜冰吗?」
  政宗不满地鼓起脸颊。
  不,你怪我也没用啊。
  「道理很简单。和我们家的格斗技训练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不过,这么一提,你妹妹也是运动万能。」
  「她岂止是万能啊。」
  红羽的厉害之处,在于她虽然天资过人,却仍努力不懈,所以无论哪种运动都能精通。
  不,是她若不精通绝不满足。为求精通,她毫不吝惜地使用天赋才能,并且花费时间练习。最惊人的是,她并不是刻意这么做。对她而言,这么做和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
  换句话说,她的上进心之强和我们完全不同。
  唉,虽然我不像妹妹那样对运动充满热忱,但毕竟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年,也变得喜欢活动身体,或者该说若不喜欢就追不上她。有个优秀的妹妹可是很辛苦。
  「唔……走着瞧吧!我很快就会溜的。」
  虽然和红羽的情况略有不同,不过这里也有个对运动充满热忱的女孩。
  宇佐美政宗。
  她应该是对人产生对抗意识,进而进步的类型。在读书方面也是这样,典型的努力型。
  不过,这样的她对溜冰似乎不怎么在行。
  我很不想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实在太危险,教人不忍卒睹。打从刚才开始,她便像只刚出生的兔宝宝一样,扶着墙壁猛发抖。
  「你是第一次溜冰吗?」
  「呃,小时候溜过一次……奇怪,我以前明明溜得更好。」
  政宗拚命回忆过去的感觉,最役居然有勇无谋地离开墙壁旁。
  只见她宛如在空中游泳一般,双手胡乱挥舞,大叫着「哇!哇!哇」,试图在冰上保持平衡。
  「呀!」
  然后猛然往前倒。
  正好倚在她身旁的我身上。
  「你太冒险了,慎重一点吧。」
  「嗯、嗯……谢谢。」
  我用双手替政宗支撑身体,她乖乖地道谢。
  ……没办法。
  平时她很照顾我,今天由我带她溜冰吧。
  「别担心,只要想起诀窍,你又会溜得像从前一样好。还有,你的身体太过用力,放松一点比较好。」
  「唔……你凭什么教我?」
  「那你要自己溜吗?我是无所谓,不过周围的情侣会用『明明是圣诞节,她干嘛像神风特攻队一样一个人跑来溜冰场』的眼神看你喔。」
  「什么话?你还不是一样,圣诞节独自溜冰的男人才更凄凉!」
  「是啊,所以我们一起溜吧?」
  「……」
  政宗略微沉默过后,说声:「哼!明明是只蠢鸡还敢这么嚣张……」但还是握住我的手。
  看来她愿意和我一起溜冰了。
  「……」
  话说回来,这半年来,我的女性恐惧症的确改善许多。
  最好的证据是,即使和女生牵手,恐惧症也没有发作。不过更进一步的话,鼻血大概会喷出来。
  「蠢鸡,即使女性恐惧症发作,你也要忍住喔!」
  「我知道。」
  「你真的明白吗?要是在圣诞节的溜冰场上流鼻血,气氛可会破坏殆尽。」
  「我同样不想变得一身红啊,又不是圣诞老人。」
  「……哇,一点都不好笑。就算在溜冰场,你也不用说冷笑话嘛。」
  「要你管。」
  「再说,比起圣诞老人,你更像麋鹿吧?红鼻子的麋鹿。你会流鼻血,麋鹿比较适合你。」
  一我才不想变成那么血腥的麋鹿!」
  若是小孩看见,十之八九会哭出来,一点都不圣诞快乐。到时,我的脸铁定像撑完十二回合的拳击手。
  「啊……」
  或许是因为分心说笑的缘故,政宗再度失去平衡。
  我反射性地抱住她。
  政宗也紧紧抱住我的身体。
  ——好温暖。
  虽然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这股温度让我的心脏高叫。
  「……没、没事吧?」
  「嗯、嗯……」
  政宗似乎因为害羞,脸颊微微泛红。
  这也难怪。
  今天是平安夜,周围都是情侣。我们这样互相拥抱,周围的情侣一定以为我们和他们一样。
  「——」
  不过,我们并非情侣。
  我还没答覆政宗的告白。
  我们决定先把全副精神投注于女性恐惧症的疗程上。
  可是……
  或许这么做只是为了延长目前的日常生活。
  她们——不,我自己也是……
  「啊!」
  「咦!」
  说时迟,那时快。
  不知是我不该陷入沉思,还是政宗不该突然放开我,我的身体整个失去平衡。
  结果,我在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痛……」
  我抚着受到猛烈撞击的腰。
  哇,真逊。我已经及时做出护身动作,没想到仍会跌得这么惨。
  「……唔?」
  此时,鼻子上有个冰冷的触感。
  是雪。
  看来今天的天气预报准确无误。
  粉雪自夜空飘然落下。
  这是白色圣诞节,
  待我回过神一看,周围的游客也纷纷抬头仰望天空。
  溜冰场里。
  五彩缤纷的灯光,和从天而降的冰雪结晶。
  充满幻想气息的光景。
  每个人都出神地看着将圣诞街道染白的粉雪。
  「——哈哈哈!」
  此时,政宗开心地微笑。
  「蠢鸡,快看快看!是雪耶!白色圣诞节!」
  「……嗯,我知道。」
  「真是的,你的反应太小啦!这么漂亮,你应该更兴奋一点!」
  政宗天真无邪地嬉闹着。
  看见她这副模样,我甚至忘记起身,只是出神地望着她。
  「——」
  哎,偶尔这样也不坏。
  毕竟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
  今晚是平安夜。
  稍微沉浸于幸福的感觉之中,应该无妨。
  我如此暗想。
  情不自禁地如此暗想。
  ♀×♂
  说来令人失望,雪只下五分钟就停止。
  这是短暂的白色圣诞节。
  不过要是雪下太多,堆积起来也很伤脑筋。或许是老天爷识相,不在圣诞节下太多雪。
  「喂,我买来了。」
  溜冰场里。
  我将纸杯装的热可可递给坐在溜冰场外长椅上的政宗。她简短地说句「谢谢」,开始啜饮热可可。
  雪停之后,我们再度开始溜冰。
  起先动作相当生硬的政宗进步不少,我想她的运动神经应该本来就不错,毕竟她是手工艺社的社员嘛……不过,这个理论只在我们学园里适用。
  如此这般,现在是休息时间。
  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
  差不多该找个地方吃晚餐。
  「这么一提,昴殿下她们现在正在参加派对吧?」
  我在政宗身旁坐下,她如此间道。
  「应该是。莓已经期待很久,应该会把派对搞得很盛大。」
  「是啊。依照她的作风,说不定会拿刀子把烤鸡大卸八块。」
  「意思是把烤鸡当成我泄愤吗?」
  呃,那个人的确可能干这种事。她搞不好会亲自把鸡分解,超可怕的。那是种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光景。
  「蠢鸡,去年的圣诞节你在做什么?」
  「吃火锅。」
  「火锅……还真是和风。」
  「没办法,窝在被炉里吃火锅是我家的圣诞节传统。」
  「嗯,好像挺好玩约。」
  「是啊,的确不无聊。」
  「啊,坂町应该会胡闹吧?」
  「不愧是手工艺社的学姐,真是了解她。」
  仔细一想,我家吃火锅的情景总是很惊人,原因……或该说主犯正是红羽。她老是说:「放些红色的东西进去吧!」接着把泡菜、番茄之类的倒进锅里。说来不可思议,火锅从未因此变成不能吃的东西。
  「呵呵,感觉上很热闹、很好玩……哈啾!」
  「你没事吧?」
  「没、没事,只是打个小喷嚏而已。」
  政宗说着,再度将热可可送往嘴边。
  「上个月才刚感冒过一次,你可别又感冒。」
  「唔,知道啦。」
  「你真的知道吗?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当暖炉喔。」
  「罗罗罗罗罗唆!那时候我抱住你,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如果没有发烧,我才不会做出那么丢脸的事!」
  「是吗?」
  「唔~~~~~~~~什、什么嘛……很温暖啊,有什么不好……」
  政宗微微嘟起嘴巴。那副模样宛如闹脾气的小孩,挺可爱的。
  「你要多注意身体。毕竟你今天又跳又叫的,身体一累就容易生病。」
  「唔……我有又跳又叫吗?」
  「你刚才不是兴奋地大叫『白色圣诞节』吗?」
  换成平时的她,应该不会开心成那样。又不是看到她最爱的兔子,怎会如此兴奋?
  「有、有什么关系?难得的圣诞节啊!」
  政宗连珠炮似地说道。
  接着,不知何故,她一脸尴尬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哎,政宗。」
  我对这样的她询问一个问题.
  「来这里之前,你回家一趟……那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咦……」
  听到这句话,政宗陷入沉默。
  没错,今天的政宗又跳又叫,实在有点兴奋过度,平时的她绝不会如此。那副模样活像在掩饰什么,给人一种故作开朗的感觉。
  原因应该在于她回家这件事上。
  她在老家和许久未见的双亲见面。
  「……蠢鸡。」
  政宗用略微不安的声音呼唤我。
  「虽然是这种日子……但你可以听我发一下牢骚吗?」
  「嗯,只要你愿意对我说的话。」
  「……谢谢。」
  政宗小声地道谢。
  然后,她的脸上浮现和刚才活泼的态度大不相同的微笑。
  「来这里之前,我也说明过,今天回家是为了和他们说清楚。当然,我没想过要和他们和好,也不认为能够和好。」
  「……」
  我只能默默听她说话。
  或许宇佐美的家庭问题已是沉瘸难治,家人之间再也不可能重修旧好。
  我不会说希望政宗能够和双亲和好之类的话。我对于政宗的家人所知不多,没立场说这种风凉话。
  我想,这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即使再怎么四分五裂,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家人的问题,应该尽量由家人自行解决。
  「所以,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见面……我是抱着这种想法回家,带着这个打算约他们见面。」
  「……」
  她说是最后一次,代表要和家人断绝关系。
  政宗带着这个打算踏入睽违已久的家。
  「可是……」
  然而,从她口中说出的是令人意外的话语。

  「……他们不在。」

  「啊?」
  我忍不住发出错愕的声音。
  不在?什么意思?
  可是,政宗不是说「我也得到明确的答覆」吗?
  「起先我以为是自己记错时间,但是确认过我发给他们的简讯后,时间并没有错,所以我在家里等一阵子。」
  「……」
  「后来……不管等再久,他们都没来。我是抱着见他们最后一面的念头回家……本来打算向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
  「等待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最后终于明白——这大概是他们的答覆吧。」
  「!」
  听到这句话,我倒抽一口气。
  答覆……
  换句话说,是指父母对政宗的态度。
  政宗怀着去做最后道别的念头和父母相约见面,他们却爽约,拒绝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他们的答案。
  放任主义。
  以前政宗是这么描述她父母的教育方式。
  可是……
  「……太奇怪了吧!」
  待我回过神来时,已经用颤抖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他们是一家人耶。
  即使采取放任主义,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肯好好正视她!
  「……谢谢你,蠢鸡。」
  然而,不知何故,政宗向我道谢。
  「你干嘛道谢?」
  「你在生气吧?」
  「……是啊。」
  「所以,我要谢谢你为了我生气。不过,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
  「而且,跟你说了以后……我觉得舒服许多。虽然没机会做最后的道别,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我们是处于可以道别的状态,或许一开始就不会变成这样。」
  政宗自嘲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
  如果可以做到最后的道别——换句话说,如果打从一开始便留有谈话的余地,政宗的家庭或许不会四分五裂。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政宗的家庭关系早已崩坏。
  已经无法修复……
  「政宗。」
  我静静地呼唤她的名字。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

  我如此问她。
  老实说,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过,如果政宗希望,我想帮她。
  我认为家人的问题应该由家人自行解决。不过,如果政宗想见父母,我会去找他们,就算硬拉也要把他们带到政宗面前。
  如果她希望我这么做——
  「……不要紧。」
  然而,政宗坚强地说道。
  「我的确想见他们,不过最后的道别也可以透过简讯传达啊。或许他们不会回覆,又或许他们连内文都不看,但是这样我就满足了。因为……」

  「我现在很幸福。」

  政宗说道。
  「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孤独,我有你、昴殿下和凉月奏这些朋友。虽然稍嫌吵闹一点,但是并不坏。」
  「……」
  「再说,我还能和你约会。其实我一直很渴望能够和人开开心心地度过圣诞节,如今这个梦想实现了,我已经很幸福。」
  政宗害羞地说道,脸颊染成桃红色。
  她的表情看似在微笑。
  「——」
  啊!
  为什么呢?
  见到她的笑容,我刚才的怒气全都消失。
  「不用道谢……我并没有做任何值得你道谢的事。」
  我用稍嫌冷淡的口吻说道。
  「现在的你能够感到幸福,能够实现和人一起度过圣诞节的梦想——都是因为你付出努力。你努力改变自己,不是吗?」
  没错,政宗变了。
  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孤独。
  这是因为她自己有所改变。
  她虽然有疑心病这种麻烦症状,还是努力接触他人。根据薛学姐所言,她比以前更常参加社团活动,也和社员打成一片,现在又和近卫及凉月交好。
  这全都是因为政宗付出努力。
  她努力改变自己。
  「——不,不光是靠我自己。」
  政宗吐着白色的气息,清楚地说道。
  接着,她笔直地凝视我。
  「我能改变,都是因为有你帮我。」
  「……」
  「学园祭的时候,如果你没救我,我一定无法改变。所以——」

  「——我绝不会忘记你。」

  政宗极为坦率地说出这句话。
  同时露出过去的她所没有的开朗笑容。
  「好,休息时间结束。这么久没来溜冰场,不多溜一会儿怎么行呢?」
  说完,政宗从长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向溜冰场。
  「……」
  或许……政宗选择来这个溜冰场约会,是因为她以前来过。

  『小时候溜过一次。』

  当我询问她是否曾溜冰过时,她是这么回答。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像……
  或许政宗小时候曾在这里溜冰。
  八成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我不知道当时政宗的父母是什么态度。
  或许他们和现在一样冷淡,又或许比现在温柔一点。
  不过,如今全都成为往日回忆。
  整个家庭已经四分五裂。
  「——」
  我想,政宗应该是为了整理心情才来这里。
  为了往前迈进。
  为了用自己的双脚好好前进。
  「喂,蠢鸡!你再不快点过来,我要丢下你罗!」
  政宗朝仍坐在长椅上的我挥手,开心地微笑说道。
  「好啦。」
  我一面回答,一面从长椅上起身。
  家人。
  没错,我们宛如一家人。
  我们已经在同一个套房里生活两个月,还在圣诞节约会。
  可是——这样的日常生活不知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到了一月,我家便会恢复原状。
  更重要的是——等到女性恐惧症的疗程结束之后,我必须答覆她。
  答覆她的告白。
  「——」
  所以,至少……
  至少在这个时刻来临之前,尽情享受喧闹的日常生活吧。
  为以后留下永难忘怀的回忆。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向满脸笑容的政宗走去。




  第四章  元旦庆典
  一月一日。
  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如果有个「一天之内使用次数最多的话语排行榜」,荣登今天第一名的肯定是「新年快乐」,第二名则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说到元旦的活动,就想到初诣(注6)。
  一般家庭应该是如此。
  虽是这么说,但在我家,则是刚过新年便举办名为「人体捣年糕大赛」的格斗技训练,被红羽和妈妈使用炸弹摔痛扁到在擂台上躺平。当然,躺平的是我。
  不过,会干这种事的妈妈今年不在。
  另一个共犯红羽,目前则在离家出走。
  由于鸣海家住起来似乎很舒适,她决定住下来,直到坂町家的工程结束。我只希望她别给人家添麻烦。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注6意指新的一年初次到神社或寺院参拜。
  今年我家的凶暴娘子军不在,我确信自己可以迎接和平的正月。就算不能睡整天,应该也能窝在被炉里悠哉地吃年糕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好冷。」
  现在时间是上午十点二十三分。
  自圣诞节以来,一直滞留于日本列岛上空的冷气团冻得我直发抖,连吐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许多人和我一样缩着身子,吱吱喳喳地走过我身边。
  神社。
  说来巧合,薛学姐就是在这间神社狠狠打我一巴掌。
  我现在神社的阶梯下等人。
  等的人是凉月奏。
  现在是正月,照理说近卫与凉月应该和圣诞节时一檬,回家过除夕和元旦,但是凉月突然约我出来。
  而且,今天是我和她两人独处。
  政宗说要趁这个机会煮一桌正式的年菜,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近卫则是忙于宅邸的工作,无法前来。
  既然管家不能来,主人又何必勉强前来呢?真是个好事的大小姐。
  「唔?」
  此时,口袋中的手机开始震动。传入耳中的旋律是教父的主题曲,也是凉月奏的主题曲。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喂?」
  我用冻僵的手指按下通话键,随即传来一阵开心的呵呵笑声。
  『新年快乐,次郎。』
  「嗯,新年快乐。」
  『真冷淡,这是新年的第一声招呼耶。』
  「有什么关系?以我们的交情,不用客套这些吧?」
  事实上,我们已同住一个月。
  有句俗谚说:「虽亲近亦不可忘礼。」或许最基本的礼节还是该有,但我猜凉月早已把这种观念拿去回收,不然怎么会变成这种虐待狂?
  「你打电话来干嘛?你会晚到吗?」
  『别担心,我已经决定不参加宅邸举办的活动。』
  「……活动?」
  『凉月家的新春才艺大会。』
  「这是什么有趣的活动?」
  『还会走光喔。』
  「有还得了!好好遮住啦!」
  『顺道一提,今年的第一棒是莓。』
  「哇,一开始就是强棒……」
  『她表演的是人体切割魔术。』
  「会不会出事啊!」
  比起魔术,更接近邪恶组织的改造实验。想必再也没有比葺更适合演坏人的女仆,毕竟她带着眼罩。
  「近卫就是在忙这个活动吗?」
  『是啊,希望昴好好加油。如果她没有成功逗笑大家,就得接受处罚。』
  「真是不留情面。」
  『名字将从「近卫昴」改成「近卫毛」。』
  「那还真是完全不留情面!」
  从姓名学来看,取这种名字岂止倒霉一辈子,恐怕连下辈子都会跟着走楣运。寒假结束后,她的外号或许会变成「毛殿下」,这可是超乎想像的事态。
  『哎,不过我想流是不会同意的。』
  「唔?大叔回来啦?」
  近卫流。
  近卫的父亲,同时是凉月家的管家。
  依据我的记忆,我在凉月家打杂时他并不在,听说是陪自己的主人——陪凉月的父亲去出差。
  『嗯。我在圣诞节时和他见过面,他还是一样讨厌你。』
  「现在听到这种话,我已经不会惊讶。」
  『……哎,次郎,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知何故,凉月一本正经地问道。
  『为什么流那么讨厌你?』
  「要是知道,我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呵呵呵,那倒是。不过,流未免太过讨厌你,他居然——无视我这个主人的命令。』
  「啊?无视命令……大叔竟然做出这种不像管家的事?」
  『对。你还记得吗?四月去游乐园玩时,流曾经狠狠地揍你一顿。』
  「……嗯,我记得很清楚。」
  根本无法忘记。
  老实说,除了家人以外,我还是头一次被打得那么惨。
  输给对方之后如此懊恼,也是头一次,
  毕竟——只有一击。
  就我的记忆,我的拳头只打中大叔一次,而且连这记使尽浑身力气的一击也对大叔毫不管用。
  我从没如此深刻地体认到自己的无力。
  所以在那个事件之后,我又重新开始因为妈妈不在而偷懒没做的格斗训练。不过陪我对打的是红羽和近卫,我依然是从头输到尾。
  『抱歉。为了消除昴的心理创伤,害你吃那么多苦头。可是——流也有错,因为他违背我的命令。当时我明明命令他:「昴的朋友来了以后,你要手下留情。」』
  「什么……」
  什么跟什么?
  当时的大叔完全是来真的。
  论打架我也不是外行人,从击中身体的劲道便能判断出来,当时近卫流是来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打倒我。
  『老实说,我早就觉得奇怪。我还记得暑假的最后一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最后还是想不通。』
  「……我想只是因为他溺爱女儿吧?」
  比如无法饶恕接近女儿的男人之类的。依大叔的个性,很有可能是出于这类理由;又或许是因为我一再爬起来,因此惹毛他。
  『嗯,或许是吧。』
  凉月在电话彼端表示同意,下一瞬间,大小姐的声音又恢复开朗。
  『对了,次郎,我已经在神社罗。』
  「咦?是吗?」
  『对,所以你爬上阶梯吧,我在上面等你。』
  说完,凉月立刻挂断电话。
  臭凉月。
  既然已经到神社,为何不早说呢?省得我在这种地方受冻。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爬上阶梯。
  由于今天是元旦,处处人山人海,看来要找到凉月得费一番工夫。话说回来,那个大小姐的外貌很醒目,或许一下子便能发现她。
  当我爬上阶梯之后……
  「要不要来点甜酒呢?」
  突然有人对我说话。
  那是一名巫女。
  因为平时没什么机会看到巫女服,感觉挺新鲜的,鲜艳的红白对比相当美丽。日本人还是穿和服最好看。
  我一面沉浸于感慨之中,一面抬起头向巫女讨甜酒——

  眼前竟然是凉月奏。
  说来惊人,她居然穿着巫女服。

  「……」
  才刚过新年,就碰上这种让我哑然无语的事。
  奇怪,我是不是在作梦呢?
  如果是,这就是初梦。
  既然是初梦,怎么不梦到富土山、老鹰或茄子(注7),偏偏梦到这个大小姐。我看自己今年的运势铁定是大凶,得祈祷这个梦别成真才好。
  「次郎,我劝你别从元旦就开始逃游现实。」
  凉月微微一笑,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哇,什么鬼?老实说,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
  注7  日本习俗认为,初梦梦到富士山、老鹰或茄子是吉利的象征。
  这家伙留着黑发,所以穿起巫女服更是好看。若有这种巫女,即使是无神论者也会入教。这应该可以发展成新型的展场女郎商法吧?
  「……你在做什么?」
  「讨厌,我都穿成这样子,你还看不出来吗?」
  凉月原地转一圈,对我展示她身上的巫女服。
  莫非她是参加昨天举办的某个年末庆典刚回来吗?我一瞬间曾如此暗想,但即使是凉月,也不会在那种地方玩角色扮演吧?
  这么说来,她是……
  「……打工吗?」
  「正确答案。其实是鸣海学姐介绍这份打工给我的。」
  「为什么是薛学姐?」
  「你不知道吗?虽然她今年没来,但往年的元旦,她都在这间神社打工当巫女,大叫:『今年的干支由我决定!』」
  「这句话未免太过意义不明……」
  「哎,她很喜欢参加这类活动嘛,神社的人也很感激她。」
  「……感激?」
  「因为自从鸣海学姐来这里打工以后,参拜者增加四成左右。」

  「这种集客力会不会太夸张啊!」
  「部分狂热人士甚至称呼她为『巫丁格大姐』,还加以膜拜。」
  「膜拜的对象有着致命性的错误!」
  「去年她推出的CD『让你变巫女』,在自制专辑界缔造新的销售纪录……」
  「神社方面也很起劲嘛!」
  居然还推出CD?根本是以营和为目的。
  就算再怎么不景气,也不用膜拜薛学姐啊,他们想发展新兴宗教吗?
  话说回来,巫丁格大姐啊……
  那个超迷你的薛学姐穿起巫女服,就像小孩努力装大人一样,应该很可爱。
  仔细一想,那个人是不是喜欢做角色扮演呢?之前也曾打扮成圣诞老人,简直是千变女郎。
  「不过,今年鸣海学姐忙着准备升学考试,所以没来打工。」
  「这么说来,她要出国留学吧?」
  体育祭时好像听她说过这件事,理由是「想看看外头的世界」。这个动机十分有薛学姐之风。
  「所以今年由我递补她的缺。如何?好不好看?呵呵!」
  穿着巫女服的大小姐露出天使般的笑容。
  「……」
  不妙。
  我有预感,超越「巫丁格大姐」的大型偶像企画「巫月」即将诞生。干脆让她和薛学姐组成团体如何?团名可取为「TWO-MIKOS」之类的(注8)。
  「呵呵呵,依你的脑筋,八成又想出『巫月』之类的肤浅外号,但是很遗憾,现在的我不一样。」
  凉月一语道破我的心思,得意洋洋地啊呵笑着。
  接着,她猛然指向我。
  「现在的我是——『神月』。」
  「你终于升格为神明吗?」
  「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的我是巫女,换句话说是从事神职。侍奉神明的凉月奏被称为『神月』,也不足为奇吧?」
  神月自豪地挺起胸膛。
  天、天啊!没想到神月居然在此时降临!刚得知这个女人的本性时,我只觉得她是恶魔般的女人,没想到她现在居然以神自居,升宫升得真快。
  「当然,现在我的得意招式是咬人。」(注8)
  「根本是冷笑话!」
  注8  巫女的日文发音是「MIKO」。
  注9  咬人与「神月」的日文发音相同。
  「喀。」
  「别真的咬啦!还咬脖子!」
  「顺道一提,咬一次要收五千圆香油钱。」
  「好难搞的神明!」
  就算是神,大概也是瘟神。若被这种神缠上,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
  「哎,玩笑到此为止,既然来了,一起参拜吧?」
  「好。不过,你不用打工吗?」
  「刚才正好轮到我休息。毕竟我从今早就一直工作到现在。」
  凉月说着,极为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或许是因为一直工作到现在的缘故,她的掌心很温暖。
  「次郎,你的身体很冰耶。」
  「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我在那种地方等待。」
  「呵呵~抱歉,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我的确吓到了。」
  她用不着来打工吧?别把精神投注在吓我这件事上,将这份热情用在其他地方啦。她不如在出路调查表的第一志愿栏填上「谐星」。
  「不过,我在这里打工,不光是为了吓你,也是为了治疗你的女性恐惧症。」
  「嗯?什么意思?」
  我一面踩着参拜步道的石板,一面问道。
  凉月闻言,露出耀眼的笑容。
  「我想,要治好你的女性恐惧症,大概只能求神拜佛吧。」
  「……」
  不不不。
  努力这么久之后,居然要靠神明吗?
  「没办法啊。我、昴和宇佐美都跟你住在一起,你的女性恐惧症还是没有痊愈。」
  「唔……抱歉。」
  被人戳到痛处,我觉得非常抱歉。
  不过——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便能根治我的文性恐惧症。
  可是,时间同时在消逝。
  寒假再过不久便要结束。
  希望在寒假结束之前能够治好……
  「别担心。」
  凛然的声音传来。
  仔细一看,凉月握住我的手。
  她握得又紧又用力。
  「你的女性恐惧症一定会治好。」
  「凉月……」
  我忍不住沉默,因为凉月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色。
  ……是啊。
  她一直尽心尽力地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
  「因为——今天我会使出全力。」
  「……」
  请等一下。
  我刚才好像听到和新年格格不入的不祥发言。
  「呃,凉月?使出全力……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问?我凉月奏将会全力向你展露娇态。」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等等,这家伙过去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吗?
  唔哇啊啊啊啊!大小姐又说出恐怖的话!
  由我说这种话或许有点那个,但最近的凉月其实变「娇」不少,可说是前所未见的娇月大放送,中奖机率一再调升。她那么积极发动攻势,连我都觉得难为情。
  「要是昴和宇佐美在场,我会害羞,不敢拿出全力。」
  「难、难道说,你是因为这样才要和我单独来参拜?」
  「没错。所以——」
  凉月说着,像无尾熊一样紧紧抱住我的手臂。
  然后,她用撒娇的声音说:
  「今天你要做好觉悟喔!」
  「……」
  ——女难之相。
  虽然还没求签,但我已明白自己今年的运势。好厉害,这是连续第几年呢?由于生长在破天荒的家庭中,我打从出娘胎以来,一直遭逢女难,没想到现在居然有更大的桃花劫。
  「……」
  话说回来,凉月虽然说姬要全力展露娇态,但她毕竟是大小姐,总不可能做出太大胆的举动……
  「啊,对了,我现在巫女服底下没穿内衣裤。」
  「!」
  「难得过新年,这算是给你的红包吧。」
  「……」
  「如何?次郎,我抱得这么紧,你应该可以直接感受到我胸部的触咸吧?」
  凉月边说,边用自己的手和胸部紧~~~~~紧夹住我的手臂。
  ……真是非同小可。
  娇月……不,神月真是非同小可。
  咦?慢着,她说她没穿内衣裤……是骗人的吧?
  可是,手臂上那犹如棉花糖般软绵绵的触感格外真实,甚至可说是柔软过头。那与其说是红包,不如说是被九厘米鲁格弹射穿脑门比较贴切……但她应该不会真的那么做吧?
  「别担心,刚才是我胡说的。」
  「啊……是嘛,你总不至于……」
  「我有穿内裤。」
  「所以你没穿胸罩啊!」
  「有什么关系?我是巫女。」
  「你对巫女的认知有着致命性的错误!」
  再这样下去,我的烦恼会急速膨胀。我现在很想反覆播放除夕夜的钟声来听。
  「好,来参拜吧。」
  来到香油钱箱前,凉月总算放开手。
  ……这样对心脏有害。受到这种对待,即使没有女性恐惧症也会心跳加速。我真担心心脏工作过度会引发心律不整。
  「哎,你许什么愿?」
  我轻轻合掌、结束参拜之后,凉月如此问我。
  「『希望能治好女性恐惧症』。」
  「真没新意。」
  「罗唆。对我而言,这是首要之务。那你又许什么愿?」
  「咦?我吗……」
  凉月的脸颊微微泛红。
  「『希望能和次郎永远在一起。』」
  「……」
  不不不,你不用撒这檀谎——我原本想这么说,但见到凉月的表情便说不出口。
  那是真心话。
  虽然她依然是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大小姐,但刚才那句话应该是真心话。我和这家伙可不是白白同住一个月,现在已稍微能从表情分辨她是说真话或假话,只是命中率依然很低。
  「不过,不光是这样。」
  凉月突然说道。
  「不只是你,我还想和昴、宇佐美、红羽、家人以及宅邸里的佣人永远在一起。」
  「那还真是热闹。」
  「有什么关系?这样才不会无聊啊。我希望这样的日常生活永远持续下去。」
  「……」
  ……日常生活啊?
  诚如凉月所言,现在的生活很快乐。
  因为太过快乐——反而教人害怕。
  害怕这样的日常生活终有结束的一天。
  害怕自己得亲手拉下终幕。
  「次郎,接着要不要求根签试试运气呢?」
  正当我暗自寻思时,凉月再度拉起我的手臂,前往神社的商店。
  唔,求签啊?这么一提,我去年的运气似乎有点差。
  四月被大叔痛扁,五月被卡车撞到入院,六月和政宗的机车撞个正着,七月……别想了,根本不是有点差,即使是「神鬼奇航」的史杰×船长也没有这么多灾多难。
  「来,从这里抽出号码棒。」
  大小姐摆出巫女的架式,递出筒状的盒子给我。看来是从盒中抽出号码之后,再到商店里的架子上取签。
  我抽出一根号码棒。
  「呵呵,十三号。」
  凉月以巫女的身分走进商店,替我取签。
  好,拜托祢了,老天爷。我将今年的运势寄托在这张签上,请祢保佑我别像去年一样多灾多难。
  我一面如此暗想,一面观看签诗——

  『大凶。』

  「……」
  ……好厉害。
  倒霉成这样,我反而觉得厉害。活到这么大,我是头一次看见大凶的签,莫非我真的被诅兕吗?既然都已来到神社,或许该顺便改运才对。
  「仔细看一下,一定写着很好玩的东西。」
  「很好玩的东西?」
  我一面询问,一面依凉月所言,阅读签上的文字。
  呃,首先是「学问」这一项……

  『回去重读小学。』

  「……」
  呃,抱歉。
  我好像看到一段非常摇滚的讯息!
  接着,我满心疑惑地将视线移往「健康」的运势……

  『被妹妹施以摔角招式,左肩脱臼。』

  「这未免太具体吧!」
  「真的耶,这张签好准喔。」
  「我才不要这种未来!」
  好有现实感,真是恐怖。我妹很可能干出这种事,我大概明天就会受伤。
  话说回来,这张签该不会是……
  我带着一抹不安,继续看向「恋爱」的运势……

  『被女生告白,必须郑重答覆。加油吧,次郎。by凉月奏』

  「凉月~~~~~~~~」
  「哎呀,怎么回事?为何大吼大叫?」
  「你还敢问!这张签绝对是你写的吧!」
  「你有什么证据?」
  「你清清楚楚地写着『by凉月奏』!」
  「哎呀,我居然这么粗心大意。」
  「你根本是故意的!」
  还装蒜!
  没想到她会设下这种圈套。可恶,新年第一天就成为她的整人游戏牺牲品。
  「对不起,真正的签在这里。」
  凉月开怀地笑着,把签拿给我。
  看来她是把事先准备好的签和真正的签掉包。比起巫女,我觉得她更适合当魔术师。她的手法之高明,连大卫·考柏菲都自叹弗如。论骗人,无人能出这个大小姐之右。
  「上头写些什么呢?」
  「等等。呃……哦!大吉耶!」
  「大鸡?就算你再怎么胆小,也不该抽到这种签吧……」
  「不要自己发明怪名词!」
  大鸡是什么鬼?
  如有那么惊人的运势还得了?
  「你的吐槽还是一样犀利。」
  巫女装扮的凉月嗤嗤一笑。
  她看起来相当开心。
  「……」
  嗯,或许这张签还挺准的。因为……刚过新年便能看见她的笑容。
  凉月又开始说真心话、展露笑容,令我——
  「嗯?怎么回事?你的脸变红耶。」
  「没、没事!」
  我转向一旁,掩饰害羞之情。
  ……可恶。
  真是犯规。
  这家伙的笑容果然超级可爱,发自内心的微笑更是动人。
  「好,既然求完签,我带你参观神社吧。」
  凉月又拉着我的手迈开脚步。
  我们手牵着手。
  她的体温透过手直传而来。
  「——」
  刚才的签诗重新浮现于我的脑海中。

  『必须郑重答覆。』

  ……真的。
  它说的一点也没错。
  我必须答覆她们的告白才行。
  等到女性恐惧症的治疗结束之后,我必须对她们表明自己的答覆。
  「……」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这道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正如刚才的凉月所言,我们现在的日常生活十分开心。虽然稍嫌吵闹,但我喜欢和她们共度的生活。
  然而……
  「——」
  如果我做出答覆——这种日常生活将会变得如何?
  是否会崩坏呢?
  宛如打从一开始便不存在,短暂、虚无而且——脆弱地粉碎四散……
  「次郎。」
  掌心传来温暖的触感。
  这股温暖的主人,用异于平时的温柔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你别太烦恼。」
  「……」
  「你只要保持坦然就好。我希望你别迷惘,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因为——」

  「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

  「……凉月。」
  不知几时间,她的脚步停住。
  我们来到神社的后方。
  前方人山人海,这里却空无一人。
  这也难怪,毕竟参拜者不会来这种地方。
  「这么一提,次郎——你发现了吗?」
  此时,凉月在四下无人的场所对我说道。
  「……发现什么?」
  「当然是宇佐美的事。她变了。」
  「嗯,你说的对,她的确变得圆滑许多。」
  「不,不光是这一点,因为——宇佐美已经无法辨别我是否在说谎。」
  「!」
  我静静地倒抽一口气。
  凉月继续对我说道:
  「我会发现这点,是因为学园里的人称之为『凉月革命』的那件事。当时我宣称自己和昴是情侣,宇佐美也相信了。那明明是谎言,她却相信。我想,她变成如此的契机——应该是你。」
  「我?」
  「对,你和红羽不当我家佣人以后,和宇佐美共住一个月。我想,正是这段生活使她学会接纳他人,不像以前的她明明是那么带刺。」
  「……」
  正如凉月所言,政宗已对我们敞开心房。不,不光是对我和红羽,最近她和近卫、凉月及其他手工艺社的社员也相处得很自然。
  还有,刚才凉月说的话。
  ——政宗变得无法辨别谎言。
  换句话说……
  「宇佐美能够辨别我的谎言,是因为她总是对我……不,是对人怀有强烈的警戒心。不过,现在的她不同。和从前相比,现在的她比较能够相信别人。」
  「的确,以前的政宗一直对你抱持着警戒心。」
  患有疑心病。
  这就是以前的政宗。
  因此这位大小姐的谎言对她不管用。
  因为她总是心怀警戒。
  质疑着凉月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想骗自己?
  她总是那样,完全不信任凉月奏这个人。
  不过——现在不一样。
  政宗成功改变了。
  她和凉月、近卫成为朋友。
  「只不过,太过轻信别人也是个问题。不是每个人都是好人,无条件信任他人是件很危险的事。」
  「……」
  「可是,如果不稍微对人敞开心房……一定会感到疲累。人活着如果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是件很痛苦、很凄凉的事。」
  「……」
  凉月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说政宗,倒比较像在说她自己。
  凉月奏和宇佐美政宗。
  她们是同类。
  如同过去的政宗不让周围的人接近自己,凉月也一直对周围的人戴着面具,隐藏自己的真心话。
  不过如今……
  「应该不要紧吧。」
  我说得理所当然。
  「政宗不要紧的。因为她相信我们,我们也相信她。再说——你同样是我们的朋友啊。」
  「……」
  凉月默默听着我说话。
  「正如你所说,太过轻信别人不好。不过人活着,还是要有个信得过的人比较好。不光是政宗和你,我、近卫、红羽也一样。」
  我想,无论是谁,独自活着都不开心,这样的人生一定无聊至极。所以,只要找个能够彼此信任的人,和他交朋友就行了。这是个浅显易懂的结论。
  凉月应该已发现这一点。
  因为有所改变的不只有政宗。
  凉月奏也改变了。
  她鼓起勇气、选择改变,所以现在才能和我们在一起。
  「是啊,我很高兴能够和你们交朋友——能够有信得过的人陪在身边。」
  「哦?没想到你会这么坦白。」
  「呵呵呵~我刚才不是说过吗?『今天我会使出全力』,代表我会畅所欲言,不跟你客气。」
  「是吗?」
  「所以,次郎。」
  此时,凉月放开我的手。

  「好冷喔!帮我取暖。」

  然后,她抱住我的身体。
  她从正面紧紧搂着我。
  「……你还真的很不客气耶。」
  「只有今天」天,有什么关系?这也是治疗女性恐惧症的一环。再说——这么抱着很温暖,挺幸福的。」
  凉月说着,用双臂抱紧我。
  身体感受到她的体温和触感。
  心脏的鼓动微微传来。
  我想,这是满口谎言的大小姐的真心话和真面目。
  「哎,次郎。」
  凉月抱着我说道。
  「等寒假结束,你的女性恐惧症痊愈以后……让我听听你对告白的答覆。」
  「嗯,我知道。」
  我老实地点头。
  或许这个寒假,将成为我、近卫、凉月、政宗四人共度的日常生活的最后时光。
  等我对告白做出答覆,这种日常生活或许会应声碎裂。
  凡事无法尽如人意。
  这便是现实。
  即使如此……
  「——」
  她们依然希望听到答覆。
  希望替自己的感情做个了结。
  所以,大家才一起度过这一个月。
  虽说是为了治疗我的女性恐惧症,但我和她们一起生活的理由应该不仅如此。
  每个人都想尽可能延长这种生活。
  希望能珍惜这段最后的日常生活,在即将到来的终局之前,度过最后的时光。
  「不过……」
  不知何故,凉月不安地说道:

  「或许——没有那么轻易结束。」

  「嗯?什么意思?」
  「这只是我的猜测。昴曾经在游乐园拒绝过你一次,对吧?我本来以为昴是顾虑身为主人及朋友的我,才采取那种行动。事实上,这应该也是真的,但是——或许不仅如此。」
  「你的意思是,除了顾虑你的感受以外……还有其他理由吗?」
  「对,或许她那时正为了我……为了我们没察觉的问题而烦恼——不,或许她至今仍在烦恼……」
  说到这里,凉月沉默下来。
  「——不,还是算了。」
  她喃喃说道。
  「告诉你这件事并不公平。」
  「……是吗?那就别说吧。」
  「呵呵呵,真难得,你居然不追究。或许我又在打什么歪主意喔?」
  「即使是也没关系。因为……」

  「——我相信你。」

  我坦白说道。
  「……次郎,你依旧是个滥好人耶。」
  「或许吧。」
  「那我抱得更紧一点,你也不会生气吧?」
  「嗯,当然。」
  「呵呵,谢谢。」
  凉月静静地说道,将脸埋在我的胸膛。
  我一面感受她的温度——一面思考。
  今天是一月一日。
  寒假结束、新学期到来则是一月五日。
  当然,时光不会停止流逝,第三学期即将开始。
  接着……
  「——」
  冬季便会结束。
  我和她们三人一起度过的季节,将会结束。


  第五章  天体观测
  一月四日。
  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
  对我们而言,应该是个转捩点。
  因为在明天,第三学期就要开始。
  「……差不多了吧。」
  政宗的套房里。
  由于明天便是新学期,我在自己的房里完成开学的准备。
  时间是晚上十点整。房里放着好几个纸箱,装的都是我的私人物品。
  没错——或许今晚是我在这个房间度过的最后一夜。
  九月的落雷事故,烧毁坂町家大半,如今工程总算结束,我今天已接获通知。
  所以,我已经没有理由住在这里。
  再说……
  「好多了。」
  当然,我是指女性恐惧症。
  由于在这个套房里和近卫、凉月、政宗一起生活,我的麻烦体质获得极大改善,几乎可说是近乎痊愈。
  这一个月里,我也想了很多。
  结果……
  「——次郎,我可以进去吗?」
  叩叩叩,随着敲门声传来的是一道清澈的声音。
  近卫昴。
  门外的似乎是管家。
  「嗯,可以。」
  我回答之后,近卫走进房里。
  她穿着管家服。
  其实她大可以穿得随兴轻松一点,但她坚持只要主人凉月在,自己便要维持管家的风范。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近卫的作风。
  身为凉月家的管家。
  这家伙相当执着于当管家这件事。这应该是基于和凉月之间的友谊,也是为了过世的母亲。
  当凉月家的管家。
  这是她和主人凉月以及不在人世的母亲之间的连系。
  「……你已经收拾好了吗?」
  开门走入房中的近卫望着我的房间,喃喃说道。
  她显得有些落寞。
  「嗯,毕竟我家终于恢复原状。」
  「这下子你总算能够回自己的家。」
  「是啊,又得回到被红羽扁醒的生活。」
  「可是,红羽不是还在奈久留家吗?」
  「啊,这个嘛……」
  坂町红羽仍在离家出走,借宿于鸣海家。政宗曾对她说「你可以回我家啊」,但她依旧没回来。或许红羽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嗯,明天在学园碰到她时,我会跟她说清楚。」
  「是吗?不过,大家一起度过的这一个月真的很开心。有你、大小姐和兔咪……不,宇佐美。」
  「近卫,你在我面前也可以叫政宗『兔咪』啊。」
  「唔~~~~」
  近卫顿时面红耳赤。
  她似乎觉得难为情,在我们面前总是称呼政宗为「宇佐美」,但是两人独处时,则是叫她「兔咪」。该怎么说呢?她们的关系真的变得很友好。
  「我、我我我并不是害羞!」
  「那么,为何刻意分成两种叫法?」
  「这、这个……」
  「既然已经这么熟,何不干脆要求政宗叫你『昴』呢?这样子更像朋友。」
  「唔~~~~~~~~的确,我也希望她这样叫我,可是……」
  「可是?」
  「这样我会浑身不对劲,或者该说有点难为情……」
  昴殿下的脸蛋一片通红。
  真是的。她明明身为管家,却是如此笨拙。
  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和政宗交朋友。政宗也是很笨拙的类型,她们是同类所以能成为朋友。
  ——变了。
  这一个月热闹、吵杂、快乐的日常生活。
  在这些日子中,我们的关系——以及我们本身也渐渐改变。
  不过,这段生活即将结束。
  到明天,这种生活……

  「——次郎。」
  呼唤我的声音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近卫昴。
  她并不逃避,而是笔直地凝视我。
  「……」
  嗯,是啊。
  她来我的房间,应该是有事找我。
  她的来意八成是——
  「等一下你能不能和我约会?」
  近卫紧紧抓着管家服的衣摆,绞尽勇气说道。
  我轻轻微笑,回答她:「好。」
  其实,就算近卫没邀我,我也会主动邀她。
  因为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
  时间已所剩不多。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约会并不见得一定要去闹区玩才行。两个人在附近一面闲聊一面散步,同样是一种乐趣。
  「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妥当。」
  近卫说着,拉起坐在椅子上的我。
  她小小的手掌握住我的手。
  接着,管家告诉我在寒假的最后这一天晚上,我们将前往的场所。
  「我们一起去看星星吧。」
  ♀×♂
  天体观测。
  这是近卫安排的约会内容。
  然而很遗憾的是,我们居住的城镇天空太明亮,看不见星星,只好前往适当的地点观星。
  可是,问题在于交通工具。
  「坐起来感觉如何?打杂的。」
  「呃,是不坏……」
  「那你的表情应该开心一点。现在的你,表情活像要去守灵。」
  「……」
  不,我会这么紧张,是因为司机是你啊!
  但这句话我可不敢说出来。
  早乙女莓。
  凉月家的女仆。
  我和近卫正坐在凉月家的高级轿车后座上。手掌受伤时,莓也是开这辆车送我去医院,所以这已是第二次坐她的车,但我还是摆脱不了紧张感。
  毕竟司机是莓。
  坐着高级轿车固然是令我紧张的原因之一,但最让我不安的是搭这个人开的车。
  其实莓经常开车接送凉月,驾驶技术很高明,只不过她平日挥舞电锯的印象实在太强烈,让我紧张兮兮。
  「对了,昴,之前谈的交易没问题吧?」
  「嗯,我明白。」
  在驾驶座及后座上交谈的女仆与管家。
  近卫似乎已经坐惯这辆车,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YES,这下子奏小姐便是我的……♪」
  「……」
  不知何故,莓说着奇怪的话,情绪变得很亢奋。
  车速也和她的情绪成正比,逐渐攀升。我的脑内大声播放着某摇滚乐团的快歌「Driver's High」,或许这辆高级轿车会变成世界最高级的棺材。
  「莓,我知道你很开心,但是拜托你小心开车。」
  「我知道。不过,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忍不住……呵呵呵呵呵!」
  「……」
  立刻放我下车!
  我在心中如此大叫。
  同时,脑内的背景音乐从「Driver's High」转变为「Heaven's Drive」。我根本不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在观星之前,我们或许会先变成星星。
  「近、近卫,到底是什么交易?」
  如果把现在的状况制作成纪实节目,名称应该会是「世界各地的车葬」吧……我一面胡思乱想,一面颤抖着声音问道。
  「没什么,要莓当司机,必须付酬劳给她。」
  「酬劳?」
  「大小姐的秘藏照片。」
  「这么做不好吧!」
  「别担心,那些照片是我得到大小姐的允许之后才拍的。再说,虽然有很多角色扮演照片,但尺度都还好……」
  「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好的是把凉月的照片交给这个病娇女仆这件事。这简直和把大麻交给麻药中毒者差不多,一定会让她High翻天。
  「别担心,现在的我十分冷静。」
  「真的吗?」
  我看看驾驶座,只见莓如她所言,笔直地凝视正前方。啊,好险,看她的样子,应该可以冷静开车……
  「我十分冷静地想着,该如何把奏小姐的照片弄成拼贴画。」
  「算我求你,请集中精神开车!」
  「啊,我突然看见奏小姐的幻影。她用天使般的笑容对我轻声说:『油门踩大力一点,这样我就能带你去天国♪』」
  「那不是凉月!是死神!」
  不妙,再这样下去,岂止是High翻天,我们真的会被送到火葬场火化,变成名副其实的灰(注10)。哈哈哈,一点都不好笑。
  「别的不说,若是你那么想要照片,自己拍不就好吗?像是凉月的独照或是和你的合照之类的。」
  注10  日文「灰」的发音近似High。
  「这么难为情的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没想到你那么害羞……唉,我知道你很喜欢凉月啦……」
  「YES,女仆仰慕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这份爱似乎太沉重一点……」
  「你有什么意见?」
  「不、不,没意见,所以能不能请你别再催油门?」
  高级轿车的速度似乎又上升,我连忙警告她。
  这个女仆的可怕之处就是感情时速表会奕然暴升,一提到大小姐,无论原先处于多冷静的状态,都能直接转入最高远档。这可是连F1也相形逊色的怪物机器。
  话说回来,女仆吗……
  「对了,莓,你是怎么变成凉月家的女仆?」
  我如此间道。
  莓用一如平时的语气回答:
  「很简单,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奏小姐的父亲收留我。」
  「咦……」
  我顿时说不出话。
  打来的拳头如此沉重,让我大吃一惊。
  「对、对不起,我不该乱问问题……」
  「不用道歉,我不在意。凉月家的女仆本来就是这样,有的是从外面雇来,有的是扶养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孩长大以后担任的。」
  「所以不是像近卫家一样,讲究血缘关系吗?」
  「YES。昴她家自古以来便代代担任凉月家的管家,不过——如果没有适合当管家的继承人,那就另当别论,到时得培育新的继承人。最糟的情况,是得收养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孩。」
  「原来如此……」
  所以近卫才得隐瞒她是女儿身的事上学。
  近卫很想当凉月家的管家,因为她母亲生下她不久之后便去世。
  所以——当上管家是近卫的梦想。
  成为管家,侍奉凉月家的人。
  这是她从孩提时代一直怀抱的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她费尽心机,扮成男装管家生活……
  「到了。」
  如同机器人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如此说道。
  仔细一看,周围的景色已经与都会大不相同。
  这里是森林公园。
  我们居住的城镇附近有座山,山腰上便是这座开拓森林筑成的公园。现在如果是夏天,或许公园里会挤满露营的人。
  「昴,依照原订计划,我在这里等。」
  「嗯,谢谢。莓,回程也麻烦你。」
  「你可别忘记酬劳。」
  莓叮咛过后,关上轿车引擎。
  看来接下来的路只有我和近卫两个人走。
  「走吧,次郎。」
  「嗯,好。」
  我们下车,走向森林公园之中。
  这条路似乎是柏油路,可是四周太暗,难以辨识。不过,没有多余的光线,星星应该能看得更清楚。
  「来,次郎。」
  近卫说着,从包包中取出一个小型手电筒递给我。
  唔,她准备得真周到。还有,她带的包包好大,挂在肩膀上的波士顿包里究竟装些什么东西?
  「要我帮你拿包包吗?」
  「不,不用。对了,就算有手电筒,脚边还是很暗,小心别跌倒。」
  「不用担心。你看,只要这么做……」
  我极为自然地用没拿手电筒的手握住近卫的手。
  「啊……」
  略带困惑的声音传来,但近卫并没有抵抗,而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冬季的天空之下。
  或许是因为夜晚的气温降低,牵着的手感觉起来格外温暖,甚至有点发烫。
  「话说回来,你的女性恐惧症真的好很多。以前你根本无法这样轻易牵手……」
  不知何故,近卫的语气显得有些落寞。
  昏暗的夜色让我看不清她的脸。
  「是啊,多亏你、凉月和政宗。这一个月和你们住在一起,我接受不少疗程。」
  「你适应女生了吗?」
  「唔,或许该说是……」
  说到这里,我沉默下来。
  目前的状况,与其说是我适应女生,不如说是我对女生的恐惧逐渐淡化会比较贴切。
  这是在红羽失恋时感受到的。
  流着眼泪、无助抱着我的她——是个随处可见的寻常女孩。
  我却害怕她近十年。
  我想——我对妈妈应该也一样。
  的确,我妈很强。
  说她比红羽更异于常人绝不夸大。
  不过,就算再强,她们依然是人,所以我根本不用如此害怕。
  我总算发现这一点。
  所以我的女性恐惧症逐渐治好。
  「不过……这样让人有点寂寞。」
  近卫突然如此喃喃说道。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我和犬小姐是在去年四月认识你。当时大小姐不是这样对你说吗?『我们会帮你治好女性恐惧症,相对的,希望你别把昴是女生的事情说出去。』」
  「……是啊。」
  没错,我们的关系就始于这个协定。
  不,事实上,那与其说是协定,倒不如说是胁迫还比较贴切。当时凉月说我如果不帮忙,就要把我有女性恐惧症的事实告诉其他学生。当然,她应该只是为了说服我而虚张声势。
  「所以,一想到你的女性恐惧症治好,这层关系也就消失……啊,抱、抱歉,次郎,我不是不希望你治好女性恐惧症……」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不会那样想,这点小事我还懂。」
  「是、是吗……谢谢……」
  近卫似乎放下心,向我道谢。
  近卫应该只是有点不安而已。
  她担心我的女性恐惧症痊愈后,她和我的关系会有所改变。
  不过——
  「……」

  这是理所当然的。

  女性恐惧症痊愈、寒假结束之后,我们的关系应该会产生变化。
  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
  即使如此,我……
  「次郎,我们在这里看星星吧。」
  我们似乎已抵达目的地,近卫放开牵着我的手。
  这里是一片草坪。
  森林公园里的广大草坪。
  想必白天应该会有出游的家庭和情侣来这里野餐。
  比起市内,这里的空气澄澈一些,应该看得见星星。
  「来,坐吧。」
  只见近卫从波士顿包取出一张小小的垫布,铺在草坪上。垫布上甚至还有个小提灯。
  「好厉害,你准备得真是周到。」
  「呵呵~现在惊讶未免太早,我还有法宝呢。」
  「法宝?」
  「对,其实我做了宵夜。」
  「……」
  紧急事态发生。
  我惊讶过度,心脏险些临时休业。
  近卫的厨艺实在称不上好。
  夏天她煮咖哩时想添加独门秘方,结果搞得鸡飞狗跳。
  「唔……你干嘛露出那种不安的表情?」
  「不,我只是在想,不知道你有没有先试过毒?」
  「不是试毒,是试味道吧!」
  「哎,近卫,既然都已到这个关头,我便直说吧。你只是没有自觉而已,其实你的厨艺……」
  「别、别别别别担心!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你吃了就知道!」
  近卫拚命劝说,从波士顿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便当盒。
  盒中装的是三明治。
  不过,别小看三明治。
  说到三明治,或许一般会觉得这是一种无从失败的料理,但近卫昴并非常人,只要落到她手上,连三明治也能立刻变成禁止触碰的危险物品。
  「来,你吃吃看。」
  「哦、哦……」
  不妙,我的心脏怦怦乱跳。这不是因为和女生约会的关系,纯粹是担心自己的消化器官能否承受这些三明治。
  「……呼!」
  在吃之前,我先做一次深呼吸。
  好,我已做好觉悟。
  然后,我缓缓地咬一口三明治——
  「……咦?」
  怎么回事?好像挺好吃的耶。
  虽然样式很像培根三明治,但其实包着烤牛肉。鲜嫩多汁的牛肉,最适合我这种食欲旺盛的高中生。
  「怎么样?好吃吧?」
  见到我的反应,近卫自豪地挺起胸膛。
  呃,好吃是好吃啦……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料理怎么可能会好吃呢?
  莫非里头添加什么危险的药物,现在我看见的景色可能全是幻觉。
  「……次郎,你别那么诧异,我可是努力过的。」
  「努力?」
  我反问之后,近卫用略微沉重的声音喃喃说道:
  「嗯……努方和恶魔订立契约。」
  「……」
  呃,莫非她进行黑魔法仪式吗?
  我脑中浮现披着黑色头巾的昴殿下抱着鸡站在魔法阵中央的画面,好诡异的光景。
  「唉,我说的恶魔,是我们家的厨师。」
  「啊……我记得你们家的厨师是……」
  根据凉月所言,她家的厨师是个太妹、恋童癖兼变态,或许比恶魔更恶劣。
  「我请她教我做菜。呼……很辛苦的。」
  「有多辛苦?」
  「我们家的厨师居然一本正经地说:『小雨姐姐的烹饪教室!第一堂课是健康教育!』」
  「你们家的佣人还是一样惊人啊!」
  厨师和女仆都是那副德性,莫非凉月家的方针是不录用普通人吗?而且健康教育是什么鬼?第一堂课就和烹饪毫无关系。
  「不过最后还是学到了。另外……我也向宇佐美讨教过。」
  「政宗吗?」
  哇,好厉害。我根本无法想像政宗教别人做菜的情景,毕竟从前的她根本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近卫和政宗一定是成为好朋友。
  不然,政宗怎么会教近卫做菜呢?
  真的——改变了。
  这一个月的共同生活,使她们的关系改变。
  她们本身也有所改变。
  「不过,你的努力是值得的,这个三明治很好吃。」
  「谢、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很开心。会做菜对管家的工作也有帮助。」
  「嗯,以后多加练习,应该能更加精进。从前你有心理上的障碍,因此无法做菜,现在没问题吗?」
  没错,如同我有女性恐惧症,近卫也有刀刃恐惧症这种麻烦的毛病,不过听说现在已经好很多。我接受了疗程,她则是努力克服自己的弱点。
  「……嗯,对。我希望以后能永远当大小姐的管家,大小姐应该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得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管家。」
  近卫说着,流露腼腆的神色。
  ——好可爱。
  我衷心地如此心想。
  平时冷酷又冷淡的昴殿下露出这种表情,真的很可爱。
  再说……
  「——」
  老实说,我没想到自己能再度看到她的笑容。
  双对约会时,我曾拒绝过近卫,并说过极为冷淡的话。
  然而——我们之间再度拉近距离。
  这都是因为她鼓起勇气靠近我。

  『我不会再哭泣。』

  前去说服凉月时,近卫对我如此说道。
  虽然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仍拚命忍着,鼓起勇气对我说出这句话。
  近卫拚命地改变自己。
  改变总是一下子就掉泪,依赖我和凉月、软弱的自己。
  而且,她成功地改变。
  不,或许她仍在改变当中,但是已有所成果。
  没错,如同她的厨艺变好一般。
  如同凉月和政宗有所改变一般。
  如同时光毫不留情地流逝一般。
  我们——逐渐改变。
  「——」
  因为如此,我也下定决心。
  必须正面回应她们的决心。
  「次郎,要不要喝奶茶?」
  在我沉思之际,近卫拿出茶壶,在马克杯里注入热呼呼的奶茶。
  嗯,这个也很好喝。
  微甜的奶茶温暖整个身子。这么说来,近卫本来就很会冲茶。
  「谢谢,那我们该开始看星星吧?」
  一月的冷空气弥漫于森林公园之中。
  不过,多亏三明治和奶茶,身体暖呼呼的。这下子可说是准备万全。
  「嗯,是啊。」
  近卫一面拿着马克杯喝奶茶,一面说道。
  然后,我们像是事前说好一般,同时抬头仰望天空。
  延展于眼前的是——满天星斗。
  宛如拍打铃鼓一般,星空闪闪发亮。
  「……」
  我说不出半句话。
  好美。
  我的脑海里只能浮现这种老套的感想。
  这么一提,我有多久不曾静下心好好看星星呢?
  冬季的天空与星星。
  两人仰望的夜空既清澈又美丽。
  最美的是猎户座。
  冬季的代表性星座。
  右上方还有好几个星群。
  我记得这些星星的名字是……
  「啊!」
  对喔,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猎户座右上方的星群名叫普勒阿得斯星团。
  它的日本名字是……
  「昴——和我的名字一样。」
  近卫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对我如此说道。
  啊,原来如此。
  难怪这些星星看起来格外耀眼。
  「——」
  之后,我们又看了好一阵子星空。
  为了这次约会,近卫事前似乎做足功课,对我介绍好几个星座。我们两人一面喝奶茶暖身,一面确认星座,不亦乐乎。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眼就过去。
  「开始变冷了。」
  身旁的近卫说道。
  我看看手表,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只剩下六十秒,今天便结束。
  明天随即开始。
  一月五日。
  我们的新学期。
  「怎么办?次郎,我们差不多该准备回去……」
  说到这里,近卫沉默下来。
  因为我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次、次郎?」
  近卫似乎很惊讶,因此拉高声音。
  「……抱歉。」
  我道一声歉。
  「……再一下子就好。」
  我坦白说出自己的心意。
  寂静。
  寂静在我们之间弥漫片刻。
  「……嗯,好。」
  近卫点头。
  接着……
  「……」
  不知道我究竟抱着近卫多久?
  时间长得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我紧紧地抱着她。
  终于能够抱着她。
  我想——
  「……次郎。」
  近卫的女低音割裂寂静。
  「次郎,难道说……」
  「嗯,我知道。」
  我缓缓放开近卫的身体。
  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换句话说——
  「我想——我的女性恐惧症已经完全治好。」
  确认时间一下,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半。
  整整三十分钟。
  虽说没有直接碰触肌肤,但我居然能抱着女生这么久。我想就算继续抱下去,自己的身体应该也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我忍住了。
  我忍得住了,这下子可说是完全痊愈。
  始于四月的女性恐惧症疗程终于结束。
  「太、太好了,次郎!这下子你终于可以和女生正常相处!」
  「嗯,是啊。」
  「也不会被学园里的人误会你在搞BL!」
  「放心的点是这个吗?」
  我忍不住吐槽。
  无论如何。
  虽然这段时间说短似长,不过疗程总算结束。
  这都得归功于她们。
  凉月奏。
  宇佐美政宗。
  以及——
  「近卫。」
  我用认真的声音呼唤她的名字。
  我想——我的女性恐惧症能够痊愈,都是托她的福。
  因为我拥抱的对象是近卫昴。
  因为我对近卫……
  「……次郎?」
  近卫像只小动物般,微微歪了歪头。
  ——好,做出答覆吧。
  我的女性恐惧症已经治好。
  而且今天是一月五日。
  一月四日——已经结束。
  我们的寒假结束了。
  「——」
  所以,我必须做出答覆。
  对于她们的告白、自己的心意,以及这一个月思考的一切——做出明确的答覆。
  「——近卫。」
  我平静地再度呼唤管家的名字。
  「我喜欢你。」
  ♀×♂
  告白。
  这是不折不扣的告白。
  回想起来,去游乐园时,我发现自己喜欢近卫,便在欣喜之情的驱使下说出同样的话。
  不过,这次可不是一时冲动。
  和近卫她们一起生活的这一个月里,我想了许多。
  这就是我的答覆。
  ——我喜欢近卫昴。
  即使曾被拒绝,这份心意依旧没有政变、无法政变。
  所以,我再度告白。
  如果又被拒绝……那就彻底死心吧。我已经做好觉悟。
  「……」
  不过,如果……
  如果她肯回应我的感情……

  「——谢谢。」

  只有这么一句话。
  近卫向我道谢。
  接着——她陷入沉默。
  沉默再度支配现场。
  星空之下,除了我们以外空无一人的森林公园中,弥漫着一瞬间犹如数小时般的紧张。
  「……」
  不知到底经过多久呢?
  我和近卫依旧相互凝视着。
  宛如时间静止一般。
  宛如希望这份寂静永远持续下去一般。
  「——次郎。」
  接着,她呼唤我的名字。
  「你刚才说你的女性恐惧症已经痊愈,我可以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吗?」
  「咦……」
  因为这句话不像告白的答覆,我不禁有些困惑。
  然而,我还是点了点头。
  「嗯,好。」
  瞬间——
  「!」

  近卫的嘴唇叠上我的嘴唇。

  吻。
  那是个非常笨拙却竭尽全力的吻。
  「——次郎。」
  嘴唇离开的瞬间,她再度呼唤我的名字。
  近卫略带腼腆、脸颊泛红地说:

  「我——也喜欢你。」
  ♀×♂
  「近卫。」
  听到答覆的那一瞬间,我再度抱紧她。
  「啊……」
  近卫虽然发出略带困惑的声音,却没有离开我。岂止如此,她甚至用手紧紧环住我的腰。
  苗条娇小的身躯,在星光照耀下闪闪发亮的头发,如同古董娃娃般深刻的轮廓。
  近卫昴。
  我的心上人。
  「次郎。」
  近卫拥抱我的身体,抬眼凝视着我。
  柔软的触感、隐约飘荡的洗发精幽香,还有温暖的体温传来。
  犹如回应那双清澈的眼眸一般——我再度亲吻她。
  「唔……」
  在嘴唇重叠之前,近卫微微吐出一口气。
  接着,柔软的温度再度相触。
  「……」
  啊……
  我真的很庆幸女性恐惧症治好了。
  因为从今以后,我便能毫无障碍地抱紧近卫,陪伴在她身旁。
  我想——这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事。
  「近卫。」
  我再度呼唤她,宛如在确认她的存在。
  寒冬的星空之下,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在场。
  身处郊外,时值深夜,空气十分清澈也十分冰冷。
  可是……
  「——」
  或许是因为彼此的鼓动很接近——说来不可思议,我并不觉得冷。


  第六章  迎向结局
  看见这副光景,我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
  不不不,我怎会做这么真实的梦?
  一瞬间,我还以为一切全都是梦。
  我看向枕边的电子钟一眼,时间是七点整。
  一月五日。
  今天是开学典礼。
  新学期开始的日子。
  不过,没想到我会做那么清晰的梦……
  「哎,这代表当时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吧。」
  我回想起昨夜的光景。
  天体观涮。
  我在当时对近卫告白,近卫也回应我。
  「话说回来,她用不着吻我啊……」
  我忍不住触摸自己的嘴唇。
  嘴唇上仍微微残留着昨天的触感。
  近卫昴。
  那应该是她竭尽全力的爱情表现,所以才以确认女性恐惧症是否痊愈为理由吻我。哎,这么一想,她这种笨拙之处也很可爱。
  顺道一提,近卫吻我时,我并没有流鼻血。
  「……总觉得缺乏真实感。」
  我忍不住自言自语。
  女性恐惧症……
  纠缠我十几年的麻烦体质治好了,我却没什么成就感。不,或许达成目标后的感觉本来便是如此而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先起床吧!
  「唔~」
  我轻轻伸一个懒腰,站起身来。昨天回来以后,我睡得又香又甜,疲劳完全没有残留下来。
  在那之后,我们若无其事地坐着莓开的车回到套房。顾及凉月和政宗应该已经入睡,我只向近卫说声「那明天学园见罗」便回房,近卫也坚定地点头回应。
  「……」
  ……不。
  等等。
  或许有人会认为,好不容易告白成功,这样会不会太过平淡,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我一直患有女性恐惧症。
  想当然耳,我和异性交往的经验是零。
  这一点近卫也一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很害羞,不好意思面对面。
  不过,这不是问题。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以后我便能永远和近卫在一起。
  「——」
  不过……
  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明确地做出答覆。
  凉月奏和宇佐美政宗。
  我必须明确地对她们的告白做出答覆……
  「……」
  一思及此,我的心情不禁变得沉重。
  ……不,振作一点。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答案。

  『我希望你别迷惘,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

  这是今年年初凉月对我说过的话,她说她喜欢的是这样的我。我想,政宗应该也一样。
  所以,我就诚实地说出来吧。
  或许我们的日常生活将因此崩坏。
  但这是她们的选择。
  她们选择往前迈进。
  选择替自己的感情做个明确的了结。
  既然如此,我也——
  「……唔?」
  此时,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奇怪。
  今天早上没人叫我起床。
  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比我早起。
  或者该说,只有我一个人会赖床。
  因为这个缘故,还在坂町家时,红羽总是用摔角招式把我扁醒。要不然谁会参加那种摔角死亡行军?
  至于在这个家里,则是由近卫她们轮班叫我起床。
  不,光听这句话,或许有人会说「你这是什么后宫生活啊」,但是现实并非如此简单。
  因为叫我起床的是她们。
  个个都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她们虽然不会对我施展摔角招式,但叫人起床的方式一样惊人。根据近卫的说法是:「我们用尽方法,你都不起床,没办法。」
  可是,今天我居然自己醒来。
  「还真稀奇……」
  我一面喃喃说道,一面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
  现在政宗应该正在煮早餐。凉月则独自坐在餐桌边,近卫在旁替她的主人倒红茶。
  一如平时的早晨风景。
  不过,这样的风景将在今天结柬。
  「……」
  既然如此,或许今天我自己醒来正好。
  这样才能多和她们相处一段时间。
  ——好,走吧。
  我们的餐桌旁。
  快乐的日常生活。
  她们应该在客厅等着我。

  「——蠢鸡。」

  此时。
  我走在走廊上,正好遇见走出客厅的政宗。
  「!」
  顿时之间,我说不出话。
  ……不,振作一点。
  我不是已经决定要郑重答覆吗?
  答覆她的告白。
  所以——
  「……蠢鸡。」
  然而在我开口说话之前,政宗再度呼唤我。
  为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安。
  接着,她开口说道。
  ——宣告我们的日常生活已然告终。
  「昴殿下和凉月奏……都不在。」
  ♀×♂
  「……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高声反问。
  现在,我和政宗经由走廊上的大洞来到隔壁的套房。
  近卫和凉月居住的套房。
  在昨天之前,这个套房还充满居家感。
  但是——现在不同。

  没有该有的东西。

  活像搬家似的,凉月与近卫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见。
  同时,她们的身影也消失无踪。
  刚才我和政宗一起四处寻找,却没发现她们的踪影。
  「……我和你在睡觉的时候,八成发生什么事。」
  政宗做出这个结论。
  据她所言,她一如平时地起床煮早餐,却迟迟不见近卫和凉月现身,所以穿过大洞,来到这个套房。
  结果发现眼前这个状况。
  近卫昴和凉月奏消失无踪。
  宛若不曾存在过似的,两人消失无踪。
  活像一场梦一般。
  「……」
  冷静下来。
  整理一下状况吧。
  诚如刚才政宗所言,她们应该是在昨晚我们睡觉时离开的。
  最好的证据是,套房里的家具并未消失。
  如果她们搬走家具,声音应该会吵醒我们。
  消失的只有她们的衣物和行李。
  不过——这不重要。
  我们的共同生活本来就会在今天告终。
  坂町家的重建工程已经结束,我将回自己家。同样的,近卫和凉月或许也是收拾行李回去自家宅邸。
  问题是——
  「!」

  她们为何不告而别?

  照理说,应该会打声招呼再走。我本来以为这又是凉月的恶作剧,但仔细想想,她不会玩这种恶劣的整人游戏。
  简直像她们有什么必须不告而别的理由……
  「政宗,电话呢?」
  「……不行,刚才我打过电话给昴殿下和凉月,但是完全打不通。」
  「唔……」
  不妙。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面对这种状况,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突兀感。
  感觉像是——忘记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可恶。
  我好不容易告白了。
  昨天晚上看星星时,我和近卫互表心迹。
  我已经做好觉悟,准备答覆凉月和政宗的告白。
  准备向前迈进……
  「混帐!」
  这股极为不祥的预感究竟代表什么?
  「怎么办?蠢鸡,我们要不要去外头找找昴殿下她们?或者联络凉月奏的宅邸……」
  政宗用不安的语气喃喃说道。
  这也难怪她会有这种反应。
  在昨天之前,我们像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家人突然消失无踪,难怪她会不安。
  这一点我也一样。
  不过……
  「——别担心。」
  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要去学园,应该见得到她们。」
  「……真的吗?」
  「嗯,因为今天是开学典礼啊。」
  再说——昨天晚上我对近卫说过。

  『那明天学园见罗。』

  听到这句话时,近卫坚定地点头。
  或许是因为如此。
  所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
  只要去学园,便能见到她们……
  「我们先吃早餐吧,吃完一起去学园找她们。」
  我用果决的语气说道,宛如在说服自己一般。
  政宗点了点头。
  「……嗯,好。」
  接着,我们在客厅吃早餐。
  一月五日。
  共同生活的最后一餐。
  少了近卫和凉月的餐桌,教人万分寂寞。
  ♀×♂
  以结果而言,近卫和凉月的确有来学园。
  吃完早餐、前往学园,来到我们班的教室一看,她们的书包放在座位上。
  可是——最关键的她们仍是不见踪影。
  无可奈何之下,我和政宗只好趁开学典礼之前,在学园里四处寻找她们。
  可是,这么做只是徒劳无功。
  现在时间是八点五十分。
  开学典礼在体育馆举行。
  预定于九点开始。
  换句话说,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
  我们却还没找到她们……
  「蠢鸡,我们得去体育馆了。」
  「……嗯,我知道。」
  保健室前的走廊上。
  我猜想她们或许会谎称身体不舒服躲在这里,但是猜错了。
  「别那么沮丧,或许昴殿下她们也会出席开学典礼。」
  「……是啊,抱歉,这种时候还让你来安慰我。」
  「没关系,我也很担心她们两个……」
  政宗不安地喃喃说道。
  ……可恶!
  她们到底去哪里?
  我只能在心中如此大叫。
  近卫和凉月可能去的地方全都已经找过,只剩下——
  「!」
  瞬间,一阵轻快的电子旋律从我的口袋中响起。
  教父主题曲。
  忘记调成震动模式的手机,正在播放凉月奏的来电铃声。
  「蠢鸡……」
  看见我的反应,政宗似乎明白来电的人是谁,一脸紧张地出声说道。
  我慢慢按下手机的通话键。
  『——你听得见吗?次郎。』
  「凉月!」
  电话传来的正是凉月奏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干嘛突然搞失踪!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我为我们的不告而别道歉,不过,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我们……近卫也在吗?」
  听到我的话,凉月沉默片刻。
  接着,她用认真的语气说:
  『次郎,你现在和宇佐美一起来体育馆的回廊。』
  「回廊?」
  她是指沿着体育馆二楼墙壁建造的那条狭窄通道吗?想当然耳,一般学生是在一楼参加开学典礼,她跑去那里做什么?
  『只要你过来,我便能说明一切。』
  「——好,你等我。」
  我立刻挂断电话,拔足狂奔。
  「等等,蠢鸡!你要去哪里!」
  「体育馆!她们应该在那里!」
  我一面在走廊上奔跑,一面回答政宗。
  我气喘吁吁地狂奔于校园内。
  记得进入体育馆后,爬上门口附近的楼梯便是回廊。
  「呼……」
  由于全力狂奔的缘故,我的胸口很痛苦。
  但是——不安的感觉远胜于痛苦。
  不祥的预感。
  在套房里感受到的感觉不肯消失。
  总觉得开学典礼上将会发生什么事……
  「唔!」
  我甩开不祥的念头,来到体育馆前。
  学生和老师似乎都已经入座,入口处空无一人。
  我一口气穿过入口,跑向通往回廊的栖梯。
  只要爬上楼梯,便能见到她们。

  「早安,次郎。」

  然而……
  楼梯中央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凉月奏。
  站在那里的正是穿着制服的大小姐。
  「凉、凉月……你……」
  我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梯,拚命开口发问。随后赶来的政宗也爬上楼梯。
  「……快说明。」
  我做一次深呼吸之后,如此说道。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从我们眼前消失?
  还有——近卫昴在哪里?
  「……好,你过来吧,用看的比较快。」
  凉月说完,从楼梯步向回廊。
  回廊是一条沿着墙壁建造的狭窄通道。
  从回廊上望去,可以清楚窥见一楼开学典礼的全貌。
  看来开学典礼还没开始。
  「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可以好好看完全程。」
  凉月说道。
  的确,其他师生不会来这里,只要我们别声张,没人会发现我们在这里。
  刚才凉月说的话闪过我的脑海。
  『用看的比较快。』
  这究竟是……
  「咦?」
  那一瞬间。
  见到映入眼帘的景象,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开学典礼一般应该是由校长或副校长的致词开始。
  然而,台上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学生。
  近卫昴。
  站在全校师生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昴殿下。
  可是——不太一样。
  她穿的不是平时的管家服。
  她穿的是——浪岚学园的女生制服。
  并且呈现头发放下来的女孩模样。
  「不会吧……为什么……」
  我身旁的政宗大厌困惑。
  楼下的师生们似乎也一样。
  那当然。
  在这所学园里,没有人不知道近卫昴的存在。
  她是有「昴殿下」之称的校园王子。
  这样的人突然穿着女生制服出现,岂能不惊讶?
  「……」
  不知不觉间,参加开学典礼的所有人都紧张地暗吞口水,看着台上近卫的动向。
  吸引全校师生目光的她——手上拿着无线麦克风。
  「……」
  寂静。
  每个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手持麦克风的近卫。
  接着——
  「各位。」
  近卫开始说话。
  「很抱歉打扰了开学典礼,不过,我有件事想对各位说。」
  扑通!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住口。
  别说。
  不能说下去。
  如果来得及,我很想这么大叫。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
  「过去一直瞒着大家,其实我——」
  近卫昴继续说道。
  她用宛若歌唱般的女低音说出口。
  「——我是女生。」
  ♀×♂
  「这是怎么回事……」
  近卫的告白。
  对全校师生揭露自己的秘密。
  我一面听她说话,一面询问凉月。
  「那还用问吗?次郎。」
  然而,大小姐用冷静的口吻回答:
  「昴已经决定不当我的管家。」
  「!」
  这个过于直接的回答,让我倒抽一口气。
  ……什么?
  近卫是为了不当管家,才干这种事吗?
  的确,当初的规则是近卫若被学园里的人发现她的秘密,就不能继续当管家。
  可是……为什么?
  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看来你很诧异,其实我也一样。昴是昨天晚上突然跟我提这件事,她说:『对不起……我不能继续当大小姐的管家。』没错,就在你和昴约会回来之后。所以……」

  「次郎,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凉月轻声说道。
  「!」
  莫非……
  近卫不当管家,是因为我的告白?
  因为我向她告白,而且她也接受。
  「不过……我能了解昴的心情。当凉月家的管家是昴自幼以来的梦想,而她身为凉月家的管家,也是有尊严的。」
  「……」
  ……啊!
  我懂了。
  我终于明白近卫不当管家的理由。
  应该是因为——她抢走主人的心上人。
  身为一个女孩,昨天近卫接受我的告白。
  可是,她心中身为管家的部分不容许她这么做。
  如同刚才凉月所雷,当管家是近卫自幼以来的梦想,同时,她对于当管家一事有着强烈的执着和尊严。
  所以——她做不到。
  抢走主人的心上人,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当管家,实在太自私自利。
  「我想,任谁阻止她都没用。她已经下定决心,所以才选在这种场合向全校师生公布自己的秘密,使旁人无暇阻止她。」
  「那么,你们早上消失无踪是因为……」
  「昴不想和你碰面。或许她觉得一和你见面,又会依赖你。对她而言,不当管家是件很痛苦的事,我不愿让她独自面对。」
  「!」
  什么跟什么?
  近卫今早失去踪影——是为了避免动摇自己不当管家的决心吗?
  这个道理我懂。
  如果今早她和我见面,或许会把这件事说出口。不,即使她不说,我应该也会发现她的神色不对劲而追问。
  我如果知道真相,又会怎么做呢?
  一定会发狂似地制止她吧。
  因为我不希望她放弃当管家的梦想。
  「唔……」
  所以近卫选择这个方法。
  她做出决断。
  为了实践她的决定……
  「凉月。」
  我静下心来问道。
  「你早已发现这个可能性吗?」
  脑袋闪过一月一日初诣时的光景。
  当时,凉月对我这么说:

  『或许——没有那么轻易结束。』

  现在我懂了。
  她一定是——
  「对,我早已发现昴或许会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
  「次郎,我也说过,『告诉你这件事并不公平』。如果你事前发现这个可能性,你会怎么做?」
  「!」
  若是我发现这个可能性。
  近卫或许会放弃当管家的可能性。
  要是我事先知道——一定无法告白。
  我绝对做不出那种事。
  因为对近卫而言,当凉月家的管家可是自幼以来的梦想耶!我怎么能破坏它——破坏心上人的梦想呢?
  我一定会这么想。
  所以凉月才不告诉我。
  她希望我别迷惘,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
  「无可奈何。」
  凉月用达观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现实。这不是常见的爱情喜剧漫画或恋爱养成游戏,不会有尽如人意的结局……没有人受伤的幸福结局。」
  「……」
  「次郎,你应该早已做好觉悟吧?寒假一结束,我们的日常生活便会改变。」
  「……」
  「既然如此,你就接受吧。昴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一时冲动,她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决断。」
  「!」
  ……别说了。
  我好想如此高声大叫。
  我知道日常生活将随着寒假结束而改变。
  不,正确地说,我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它改变。
  我知道要和过去一样生活是不可能的事。
  昨天,我替自己的感情做出了结。
  之后……
  近卫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接受我的告白呢?
  她已经……接受这种结果吗?
  「——」
  啊!
  若是如此,她并有没错。
  近卫是为我做出决断。
  她牺牲自己的梦想,接受我的感情。
  选择微不足道的我。
  可是……这是多么艰辛且残酷的决定啊,她是那么想当凉月家的管家……
  「告诉我。」
  我颤抖着声音,询问身旁的凉月——近卫的主人。
  接着,我大叫:
  「凉月!难道你无所谓吗?为什么你能如此冷静?你能接受这种结果吗?她……近卫将不再是你的管家耶!你……你……」
  ——你不难过吗?
  我本想如此大叫,看见眼前的光景却忍不住停下来。
  ——泪水。
  有颗小小的泪水自凉月的眼眸滑落。
  「……次郎。」
  接着,凉月说道。
  她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凛然,显得相当嘶哑。
  「……我并不冷静。」
  「……」
  「昴……是我的管家耶!我是她的主人,可是……我更是她的朋友!」

  「……」
  「所以……所以我想,至少要亲眼看着她完成她的决断。」
  潸然滑落的泪水。
  凉月奏在哭。
  在学园中一直戴着完美面具的大小姐,此刻哭着诉说她的心底话。
  「!」
  ……混帐!
  我真是个大白痴,凉月也很难过啊。
  对于这个名叫凉月奏的女孩而言,她的管家只有近卫昴一个人。
  然而,她即将失去她的管家。
  如今近卫不当管家了,凉月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可是,凉月尊重近卫……尊重她管家的决定。
  身为主人,她选择体谅管家的心情,所以才从旁守候着她。
  流着眼泪,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拚命守候……自己管家所下的决断。
  「——」
  现实。
  这就是现实。
  剐才凉月是这么说的。
  如她所言,现实是多么不合理。
  是否人人都能获得幸福,不得而知。
  即使如此,我们依然只能往前迈进。
  所以我们才得做出了结。
  昨天,我替自己的感情做出了结。
  近卫也一样,替自己的感情和自幼的梦想……做出了结。
  眼前的景象——便是结果。
  现实。
  有所改变的日常生活。
  不是人人都能幸福。
  我不是早已做好觉悟吗?
  可是……
  「……蠢鸡。」
  此时,政宗开口呼唤我。
  然后,宛如求助似的,她说出一句话——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好吗?」

  扑通!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快思考。
  再思考一次。
  ——了结。
  我知道是因为我替自己的感情做出了结,才会演变成这种状况。
  现实即是如此不合理、如此残酷。
  凡事不见得能尽如人意。
  不过——

  「——当然不好!」

  我清清楚楚地回答政宗。
  我终于答得出来。
  没错,现实总是不合理又残酷。
  日常生活是会改变的。
  并非每个人都能获得幸福。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可是——
  「——」

  这些成不了我袖手旁观的理由。

  嗯,没错。
  无论现实再怎么不合理、再怎么残酷。
  无论日常生活会如何变化。
  即使自己或某个人陷入不幸的未来等在前方。
  我还是要奋战。
  无论再怎么逊,我都要挣扎着爬起来、拚命奋战,并且活下去。
  我不想过随波逐流的日子。
  所以——我要破坏。
  破坏现实,破坏日常生活,破坏未来。
  为了将陷我们于不幸——将无可救赎的事物全部破坏,我要奋战。
  而且,我要改变这些事物。
  为了让我们获得幸福,为了避免他人陷入不幸。
  「——」
  所以,我纵身一跳。
  我已经不再迟疑。
  ♀×♂
  我越过回廊边的铁栏杆,「咚」一声落在体育馆一楼。
  冲击传来。
  从二楼跳下的冲击,毫不容情地侵袭我的双脚。
  不过,这根本不算什么。
  和台上近卫的感受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唔!」
  我用麻痹的双脚拚命踩住地面。
  幸好体育馆内一片混乱。
  那当然,毕竟学园王子突然说自己是女生,岂有不混乱的道理?
  「……」
  我做一次深呼吸。
  ——冷静下来。
  我观察周围,只见所有师生一阵骚然、杵在原地。
  好,没问题。
  这样便能直接走到她身边,不受任何阻碍。
  如此确信的瞬间——我拔足狂奔。
  短短数秒的奔跑后,我一鼓作气地跳起来。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越体育馆、登上讲台。
  「……次郎?」
  讲台上站着近卫昴。
  我的心上人。
  凉月家的男装管家。
  不过——她已经不是管家。
  因为她接受我的告白,对我说她喜欢我。
  所以,她已经不是管家。
  「——近卫。」
  我转向她,从她的手中抢过麦克风。
  见我爬上讲台,体育馆内变得更加骚然。但我人都来了,若是近卫听不见我说话,那就没有意义。
  视线聚集而来,大家都在看我和近卫。
  凉月、政宗、红羽、奈久留、薛学姐和莓也一样。
  因为今天是开学典礼,浪岚学园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在看着我们。
  即使如此……
  「——」
  我不能胆怯。
  我一面调整呼吸,一面暗想。
  即使我再怎么胆小,现在也不能胆怯。
  —说话吧。
  我有句话想对近卫说。如果我说出来,或许就能改变。
  改变不合理的现实。
  改变变了的日常生活。
  改变有人无法获得幸福的未来。
  可是——
  「!」
  这句话很沉重。
  我不过是个高中生,这句话说来太过沉重,也不该在一时冲动之下说出口。
  我必须做好觉悟。
  赌上往后人生的觉悟。
  「……」
  不知几时之间,体育馆内安静下来。
  所有师生都一声不吭地凝视讲台上的我和近卫。
  「——近卫。」
  不知经过多久。
  打破漫长沉默的人是我。
  我开了口。
  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带着确切的意志说出一句话。

  「能不能让我继承你的梦想?」

  由麦克风经过扩音器播放出来的声音在体育馆内回荡着,清澈得惊人。
  听完我说的话,每个人都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猜近卫也一样。
  「次、次郎,这是什么意思……」
  她极为困惑地问道。
  是啊,这么荒谬的事态发展,她一定完全没料到。
  八成连那个大小姐也没估算到。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做好觉悟。

  「让我代替你——成为凉月家的管家。」

  我的声音回响于体育馆中。
  脑中闪过昨晚莓说的话。

  『如果没有适合当管家的继承人,那就另当别论,到时得培育新的继承人。最糟的情况,是得收养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小孩。』

  既然如此,可能性并非是零——没错,这是指我成为凉月家管家的可能性。
  「听我说,我不想看到你的梦想这么轻易破灭。我喜欢你,所以如果可以,我想代替你实现你的梦想……实现你一直追逐的梦想!」
  我大叫,声音回荡于体育馆中。
  这就是现在我能做的一切。我已做好觉悟,尽了我的所能。然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现实、日常生活、未来。
  我想改变许多事,为了这个目的,我做出现在我所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即是她的意志。
  近卫昴的心意。
  「——」
  漫长的沉默再度支配体育馆。
  那当然。如同我做好觉悟一般,近卫也必须做好觉悟。
  因为,要回应我说的话——想必很沉重。
  那是对一个高中生而言太过沉重的决断,亦是足以撼动白己人生的觉悟。
  可是——

  「次郎。」

  不知何故,我觉得她会回应我。
  我相信她。

  「……谢谢。」

  这句小小的道谢没有透过麦克风传出,但是近卫点了点头,肯定我的话语。
  「——」
  所以我要对她说一句话。
  觉悟与决断。
  近卫跨越这两道关卡,接受我的感情。
  所以,我必须明确地说出来。
  我想——这也是我对凉月、政宗的告白做出的答覆。
  同时是我的决断与觉悟。
  今天是一月五日,开学典礼。
  假期结束,今天是学生朝着新学期踏出第一步的日子。
  既然如此……

  我也踏出新的一步吧!

  眼前是近卫昴——我的心上人,说她喜欢我的女孩。
  成为管家则是她的梦想。
  我不愿看到她的梦想破灭,我不愿看到她悲伤,我要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她并没有向我哭诉、依赖我或向我求助,但是——我还是这么想,我想继承心上人的梦想。即使得牺牲什么,我还是想追逐她的梦想、实现她的梦想。
  只要她——近卫昴能够因此获得幸福,我的人生变得如何都无所谓。
  因为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这就是我的人生。
  这样的人生是我的梦想。
  所以……

  「——近卫。」

  说出来吧!
  说出蕴含我所有觉悟的一句话。

  「——和我结婚吧!」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前几天缺氧昏倒的朝野始。
  其实我唯一的嗜好是收集支持乐团的CD和DVD,以及观赏演唱会。在我参加某场演唱会时,由于观众都热情如火,汗水化为蒸气聚在天花板,使得火灾警报器启动两次,后来连消防车都来了,场面可说是相当惊人。想当然耳,会场内的氧气十分稀薄,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被KO在演唱会场的地板上……多亏身旁某个高中生至大学生年纪的客人帮我一把。如今我不禁感叹,成天窝在家里写作的作家体力衰退得有多么厉害。
  好,一面从事休闲活动一面写下的《迷茫管家与胆怯的我》终于迈入第十一集,这回是重头戏的前篇,描述主角和三位女角的最后约会。还没购买本书的朋友,请在收银台上来记刁钻的巨蟒钳吧!
  接着该来致谢词。
  首先是责编庄司先生。一谈起彼此的工作行程,感觉像在玩试胆竞速一样。多多注意身体健康吧!今后也请您继续关照。
  还有这次也用超可爱画风替角色灌注灵魂的菊池政治先生。每当我收到插画时,总是忍不住暗想:「我得多多磨练我的文笔……」真的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空绘制插画。
  总编辑三坂先生、编辑部同仁、校正同仁、设计同仁、出版及销售方面的同仁、陪我喝酒的各位轻小说作家、负责漫画版作画的にぃと老师、负责外传浸画的荣智ゆう老师、参与动画版的各位工作人员,当然,还有各位读者。
  总算来到这一步,我要说的话只有一句:希望各位能够陪我到最后一刻。
  好,接下来按照惯例,进行下回预告。
  下一集是重头戏的后篇,或者该说是最后一集。主角和她……不,她们究竟能否获得幸福呢?希望我能完整地描绘出来。
  那么,我会一面祈祷能有机会与各位再会,一面朝着结局油门全开、全力冲刺,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与爱护。
  朝野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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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hlg228 子爵
台版难道和其他版本有什么不同吗?好像这本小说已经完结了啊。

11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嘖,又是一個書名結局的作品,大小姐和兔子竟然輸給沒人氣的丫頭。

11 年前 0 回復

hanshi 子爵
原来是台版 我说呢 记得这个小说是完结了的

11 年前 0 回復

七个世界的爱 侯爵
这么快,第11卷台版录入完成了
等待最后一本台版了

11 年前 0 回復

0719584ms 王爵
ya~十一集了
台版也要完結了啊...
男主的選擇也很明顯了呢
果然沒有違背書名的法則
比較喜歡兔子和大小姐的說
感謝錄入啊~

11 年前 0 回復

tp6u04u04 伯爵
還算是有對應書名的一位作者
管家結局萬歲,雖然對於大小姐而言有些可惜
感謝錄入,能先看到內文的感覺真好~
樓主辛苦了,感恩!!

11 年前 0 回復

kind998845 伯爵
完結了!!!!!!!!!!!!!!!!!!!!!!!!!!!!是這樣嗎

我是大小姐派的阿~~~~~~~~

書名結局法阿!!!!!!!!!!!!

11 年前 0 回復

云吞面 伯爵
居然更新了 !还以为完结了 呢 ~~~~果断支持下!

11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这次就真的还剩最后一卷了。。。

11 年前 0 回復

sckh0329 伯爵
很久之前看到透劇是昂線就棄坑了(喂
雖說不算很討厭昂...
只是其他女角更合口味...私心想走兔子/大小姐線...
只能說果然逃避不了書名結局(默

11 年前 0 回復

alzy0 王爵
其实这部完结很久了,收下台版以作纪念吧

11 年前 0 回復

rdnature 王爵
台版终于出了,开心,为了最爱的昴就来了,感谢楼主啊,迷茫管家万岁咯。有个愿望,就是剧场版啦,能有就好了,加油。

11 年前 0 回復

a60103999 伯爵
為啥不是大小姐線!

11 年前 0 回復

senken 侯爵
可惜了兔子+大小姐...
台版的掃圖與錄入感激地收下了

11 年前 0 回復

cjy.2009 王爵
虽然是第二次看,不过还是觉得结局令我不开心,奏酱恐怕是我看的所有小说里怨念最大啊

11 年前 0 回復

永生阳神 伯爵
想起当年等待没种男更新的日子。。好怀念奏大小姐的调教(?)啊!!

11 年前 0 回復

w9607053 侯爵
要完結了嗎???
很喜歡這部小說說...

11 年前 0 回復

记忆の海 王爵
刚在想这部不是完结了吗?结果发现是台版。。。
可惜了兔子啊

11 年前 0 回復

420860535 王爵
貌似是沙发?诶,虽然看过了还是支持一下吧.顺便怨念一下我的大奏酱

11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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