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冽涵回到她的酒吧里。通道两旁的墙壁嵌上了镜子，霓虹灯散发出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全部向她扑来。离通道的尽头越近，喧闹声越响。哦，看看两旁的墙壁，这里有无数个自己。
挤过疯狂的人群，踢开挡路的椅子。摇滚乐和人声，汗水和香水，都让她头脑发胀。但依旧不顾一切地喊着，再疯一点！
“乖乖，你们来了呀！”
几个男孩子见到她。一个道：“我好倒霉呀，为什么会碰到你？”
她愈发笑得妩媚，不答言，回到后台。
律仁坐在桌子上，翘着腿，左手高举酒杯，皱着眉头静静打量杯中红如血的红酒。套着长至膝盖的铁钉长筒靴的腿随意弯曲地搭在桌子上，与低腰牛仔裤格格不入的是身上那件蓝白相间的毛衣，衬着白皙的脖子、脸蛋，明亮飘渺的眼睛，长长的头发，看上去像个16岁的男孩子。冽涵非常欣赏仁这样穿。
她对他道：“你来了呀。”心里有些不乐意。
“是啊，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一间破酒吧，找几个人说话而已，扔就扔了。你呢？在那酒店公寓干得好吗？”
“有个初中生，带着他的女友，说是家太苦闷痛苦了，呆不下去。”
她明白了，“他们有钱，你不给他们住么？说家苦闷痛苦，年幼无知。”
“我知道。”
“说实话，我们是在找活下去的方法，还是在找死掉的方法？”
“你不觉得活着好吗？”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好。”她答。
仁继续道：“我已经计划好了，12月到美国的佐治亚州去，有一点关于制造我们的人的线索，换换环境也是不错的。我准备在月底辞职。这间酒吧你就看着办，给人了还是关门。还有学校那边，退学或请长假，说谎你不是不会吧，说自己得了癌症要长期休养就行了。”
“不错啊，”冽涵一半讽刺一半敬佩地说，“这酒吧一个月的营业额6000多，扔了我可舍不得。管我们是人还是怪物，有钱才活得下。”
“偶尔也想想除钱以外的事情吧。”
“这次美国之行会很愉快吗？”
“不知道，认真找人认真玩。”
“不错，会享受。”
他问道：“你还想继续你的初中生角色吗？”
“看看吧，中学生活单调但也不乏趣味的，即使是低级趣味。而且我觉得了解他们也很有意思的。”
“了解别人的一切总是很有意思的。”
“但我们却不能被人了解。”她有些自嘲，无奈地道。
仁坐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清澈又黯淡的眼睛里是苦痛又坚强的。
2
班上的几个同学，还有冽涵在学校里见过的几个，都来到了酒吧。她笑吟吟地和自己熟悉的几位打招呼。
“你在这里？”练晓晴惊异地道。
她笑嘻嘻地随口答道：“我是这里的常客。你们为什么来了？”
大概见她还是和在学校里的表现一个样，练晓晴也露出了笑容：“林倩倩请我们来的。”
“林倩倩，邓振荣的女朋友，在哪里？”
“啊，那个就是。”她指给冽涵看。
林倩倩挽着邓振荣的胳膊，笑得一脸甜蜜。邓振荣看看周围，又打量一下自己，以确保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呀，”冽涵嘲讽地道，“好恩爱呀。”
她连嘲讽，脸上也是笑嘻嘻的。
“呵呵。”
“哇，小涵涵，”梁开丽见到了她，也是一脸惊异，“你怎么知道来这里的？”
“我一直都来啊。”她依旧是客套的笑。
几个男孩子围了过来，怪里怪气地打量她。一个男孩子故意抬起手把烟放近唇边，深吸一口，熟练地吐着烟圈，又缓缓地把烟放下。他以此提醒她，他持烟的姿势有多么准确熟练，他吞云吐雾有多么魅力，他是多么与众不同。
“不是在学校没见过吧。”她道，又带着轻松的语气戏谑他抽烟，“不是在学校里没见过。”
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女生，毫不回避地道：“她怎么在这里？”
她们看着她，她也只好看着她们了。帆布鞋，低腰裤，引着几个大字母的宽衬衣，长长的平刘海，披肩长发，装模作样的不屑神情，时不时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着，矫揉做作的气息扑面而来。典型的学生妹啊，她嘲弄地想着，向她们流露出一抹微笑。
“真讨厌，”冽涵面无表情地道，转过身往吧台上拿了一瓶香槟、一个杯子，问练晓晴和梁开丽：“你们要喝香槟吗？女人专属。”
她们对视了几眼，“喝一点吧。”
她又拿了一个杯子。“我就不喝了。”倒了一些香槟在两个杯子里，知道她们喝不惯，没倒太多。“给。”懒洋洋地加了句：“我和这里的老板熟，你们两个喝的酒免费。”
邓振荣终于发现了她，指着她吃惊地大声道：“咦，你在这里的？”
她假意笑笑：“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他在这里见到我，一定觉得自己很倒霉吧。
“你来这里干什么呀？疯婆子？”
冽涵的笑意略减了减，“就是来这里疯，找男孩找妹子！”
“对啊，你可是个双性恋！”
她不住地捂嘴笑着，不答。
她回到后台。仁手指夹着香烟，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盯着手提电脑屏幕，看着《真爱如血第五季》。
“呀，这剧还没看完呀。”
“是啊，有一个月没看。真混乱。”
“那当然，”冽涵嫣然道，“吸血鬼，狼人，精灵，变形怪，暴力，血腥，色情，很混乱吧。”
她继续道：“我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同学来酒吧玩了。”
仁没转移视线：“你不和他们玩玩吗？”
“这个自然的。”冽涵笑道，看到桌上的香烟，道：“给我一根。”
仁把香烟盒递来，她取出一根，放在唇边，看着仁把香烟点燃。能舒舒服服地吸上一根烟真不错，她想，不过要节制一下。仁的动作也太什么了啊，完全叫人心意迷蒙。
她想着，就说了出来：“仁你真潇洒啊，跟你在一起久了会被你迷死的。”
“哦。”仁有些惊异，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笑嘻嘻的神情，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兴得活蹦乱跳的三岁小孩子，再看到她手指间熟练优雅地夹着香烟。一抹胜利满意，又带着复杂情感的笑在他嘴角浮现开来，在他眼里荡漾得更远。
3
邓振荣他们装作精通的样子，在舞台上疯疯癫癫地扭动四肢。冽涵笑得想呕吐。
她唱了Katy Perry的《I kiss a girl》。这是首在深夜里疯狂的歌，真喜欢被喧闹包围起来，每个人都在喊叫，自己也完全融入音乐，真安全。
林倩倩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能唱得那么好？”
她还是那副笑容：“练呗！”
“老板！”
这是谁的声音？她止住了笑，走过去。
那个人的脸我可是一段时间不能忘记啊。“昨天我在你这里喝酒，你故意给我灌酒，致使我差点死掉，”他指指头上的纱布。“承认吧！我有好几个朋友作证。”
身后的那几个家伙，不像是来作证的，更像是来打架的。
她的脸色变了变，她不会忘掉的。昨天她的心情非常压抑。“给他多喝点酒，玩玩他，后果看着办。”
他得意洋洋地道：“陪我500元，OK？”
我操你妈。她差点就骂出来。一股疲惫涌上心头，不想理论，不想思考，随便塞了200元给他。
“才200？”他挥着钞票威胁道。
“律仁！”她想也没想就喊。
仁走了出来，她指指那个男人，退到一边。
仁大步走过去，那人见了，本能地退后。他便倚靠在门槛，一手一脚搭在对面的门槛上，把那人隔离出酒吧之外。
“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刚才那个，是你的妞？”
仁略带讥讽地一笑：“是合伙人。”
真是好回答啊，仁。两个怪物在人类的社会里总好过一个怪物独自生存，而且钱也可以用得多一些。冽涵毫无感情地想。仁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那人琢磨不出他话中含意，便直接道：“昨天我来你们这里喝酒，那女的有意耍我，不知给我灌了多少酒。于是，”他拍了拍额头上的纱布，“知道这伤是怎么来了的吧？”
仁继续道：“伤得怎么样？”
“撞到马路边的砖头上，幸好没碰到锋利的边缘，流了很多血。”
仁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他：“她给了你多少钱？”
“200，”终于谈到钱，那人变得有些津津乐道，“我要500。”
仁轻声细语地逼问他：“你的医药费，有500这么贵？”
“当然，”那人理直气壮，“伤得很重哪。”
“你神智还很清楚呢。”仁平静地讥讽道，摆了摆头，用毫无感情的语调道；“我会让朋友把那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撞上的，现在打个电话过去马上可以发过来。我还会找到为你治疗的医生，查出你究竟花了多少钱。当然如果你是自己解决的话，那就找不到了。人际关系一旦发达，干事可就容易得多。你呢？你就想凭着身后那几个朋友，来砸了我这间酒吧？你叫人来打，我一样可以叫人来打你，或者我自己动手。像你这种小痛小伤赔你200元足矣，不想再惹多点事情就马上离开。”
真的是有些地方比不上仁，冽涵心服口服地想，仁是男人。
那人没料到这一番说辞，逞强开口，也是些连不成句子的话：“呀，是她先得罪我的．．．．．．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会怕你呀，说来吓我而已．．．．．．”
仁很享受地听着。
另一人走上来，开口便骂：“我操，不要拿这种话来吓我，你怎么说我都要来打！”
冽涵的注意力有些反散了，惶惶忽忽地走上去，给了他一脚，骂道：“妈的，你闹够没——”
话没说完她就被他用力一推，撞到一张桌子，桌子倒了，酒瓶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你个疯婆子，是你干的好事我没找你算账都算好了！”
对啊，明明交给仁就行了，我干嘛又去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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