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死神少女·镜][第6卷][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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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一开门,迎面而来的空气与户外气温相差无几。
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照进室内。
这里是高级大楼顶楼——然而,却没有放置任何家具。
而且,墙壁和地板上还有好几道裂痕,一般人恐怕无法理解这些伤痕究竟是怎么造成的吧。
但我知道造成这惨状的原因。我稍微咬唇以后,走向地板比较完整的房间。
我缓缓地拉开拉门,原本黑暗的房间逐渐染上淡淡月光。
——房间角落布置了简单的床铺。因为没有被褥,所以只是垫着毛毯用浴巾盖住身体而已。
一名上半身赤裸的少女就俯卧在那里。
黑短发、黑眼珠的少女——我的视线自然移向她右眼眼角的泪痣。
敏锐察觉空气流动的她——黑坂雫看向我。
“你不必起来没关系。”
我抬起灵活自如的左手制止她。右手虽然目前还用三角巾吊着,但被我当成置物空间使用。一旦习惯以后,这样也还满方便的。
我取出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三明治与矿泉水,排放在地板上。
“身体还好吗?”
我看向她的背。
虽然被浴巾盖住看不见,但她背上有一道很大的纵向裂伤。
雫因为那道伤的关系,发高烧而无法动弹,她虚弱得连出声都很吃力。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话什么意思?”
雫不知道是不是不满意我的回答,只见她烦躁地皱起眉头。
“……为什么……不把我……交给镜她们……?”
“你说呢……”
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只不过是很巧地——或者该说是不巧地——我发现她了。
她——雫是死神,为了替她必须守护的亲人延长寿命,至今不断夺取他人性命。
本来,死神的任务是要守护人类免于在注定的岁数之前死于非命。
因为人死也是有顺序的,不容许个人的感情与判断操纵。
只要把她交给其他死神,她毫无疑问会被带回死神世界吧。
那同时意味着需要保护的‘姊姊’——黑坂泪之死。
尽管结果显而易见,我还是无法选择把雫交出去。
“……等伤……好了以后,等身体能动以后……我马上就会去杀人……”
“是吗……那么我得设法阻止你才行呢。”
我照本宣科似地这么说。
这句话想必很刺耳,只见雫不顾背上的伤,爬起来掐住我的脖子。
“……只要杀了你……泪的寿命就能够再多延长一段时间……”
雫的力气微弱。她大概自认掐住我的脖子,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呼吸困难。
“……我是……认真的。”
雫全身上下只有眼神散发出锐利的光芒,对现在的她而言,这就是极限了吧。
“如果你真的是认真的,镜马上就飞奔过来了。”
守护着我的寿命的死神,对我的生命危险极其敏感。
我没有抵抗,只是凝视着雫。
“倒是你还是躺好吧。你这样……呃,都看光光了喔。”
雫因为背上的伤的关系,裸着上半身养伤。一爬起来当然是一丝不挂。
老实说她的身材实在很没有看头,但同年纪女生的裸体凌驾于个人偏好之上。
只见雫看向自己的身体,面不改色地用空着的手遮住胸部。
啊……总觉得掐住脖子的手更用力了……
最后雫放开我的脖子,慢慢地躺下。
我为了帮她把掉在地板上的浴巾重新盖好,看向她的背。
伤口非常怵目惊心,还没痊愈的刀伤周围又红又肿。
我尽量不要碰到伤口,轻柔地盖上浴巾。
“……泪……怎样了……?”
雫在这种状态依然牵挂的人,是她必须守护的泪。
“那家伙目前没事,甚至还希望她可以再安分一点咧。”
“……是吗……”
雫轻声简短回应以后,闭上眼睛。紧锁的眉头稍微放松,呼吸加深。
“睡着了吗……”
现在的她想要恢复体力,最有效的方法一定是睡觉吧。
趁雫无法动弹的这段时间,得设法让她停止牺牲他人性命,以延长泪寿命的行径。
可是,这么一来,就必须想出方法拯救泪才行……
“伤脑筋啊……”
我不经意自言自语了。


第一话 “保健室的死神”


夏天的体育馆是没有直射的太阳光,却也没有风的密闭空间。
如果是上课时使用还没问题,因为顶多就四十人生古。
但换作是朝会就不一样了。
虽然是早上,然而体育馆一旦聚集上千名学生,不舒适指数轻而易举就破表了。
光是站着不动就会冒汗,这种环境有问题吧!
再加上校长没营养的致词,已经引起好几名学生贫血了。
为什么要硬是把自己的往事跟今天早上的新闻扯在一起呢?从途中就完全变成是自吹自擂,教人萌生强烈杀意。
尽管被好几百道视线催促他赶快讲完,却还是没有要离开麦克风的迹象,校长的精神力真是了不起。
这时候,站在我身旁的少女抖动肩膀。
一头黑发长及臀部,只有一撮浏海是白色的,宛如黑暗中的一线光明——那是犯下死神禁忌,将自己的命分给他人的证明。
守护我寿命的死神——镜忽然喃喃开口。
“……要不要去砍他一刀好了……”
她瞪着眼,语气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反射性地赏了镜的侧头部一记手刀。
“你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
“可是又没有人想听校长废话!我只是要实现民意而已。”
镜大概自认有理,眼神更加强势。
“别担心,校长的致词好像快结束了。”
排在镜前面,同样是黑发的少女转头这么说。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同时也是我所知道的另一名死神——黑峰命。
对拥有特殊兴趣、热爱男男恋的她而言,光是男生一个擦汗的动作都能够引发她的妄想。
总是面带微笑的她,今天神情却有点紧绷。
镜察觉到她身上的气氛,也敛起嘴角。
几乎在这同时,校长的声调改变了。
“有件事要向各位同学报告。之前请产假的保健室老师,要继续请育婴假。因此,从今天起换临时代课老师上任。”
原本懒洋洋的学生——尤其是男同学顿时噪动起来。请产假的保健室老师,是难得的年轻女老师。
既然是老师请产假,想当然尔她已经是人妻了,却还是有许多人认为那是附加价值而握拳叫好,老实说从这点可以感受得到本校男生内心有多沉闷。
虽然不晓得育婴假有多长,不过假使要一年半载的话,现在的三年级生就真的跟老师无缘了吧。
“那么黑冢老师,请上台。”
在校长指名下,一名男子上讲台。
男同学一齐失望地叹气,换女生们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男子个子很高,乍看身材纤细,但他俐落的举手投足,散发出强劲有力的氛围。
虽然总觉得他神情装模作样,但和善的眼神中和了那个印象。
他走到校长旁边面向正面的瞬间,二年级学生——尤其是我们班特别激动。
“咦……?御、御柱……?可是,好像又不一样……”
我后面的杉村似乎不知所措地说了。
没错,以保健室老师的身分站上讲台的人……远看长得很像克己。
他就是那天晚上,在医院屋顶从雫的凶爪下救了我的死神。
据说来替部属失职收拾残局的他,自称是还魂厅第四保安管理局‘断罪之镰’的最高负责人MITSUMI。
眼睛、鼻子、嘴巴……明明分开看一点也不像,但不知为何合在一起看就觉得与克己神似。
认识御柱克己的人,想必都有同样的异样感受。
只不过——
“幸会,我是从今天起到这所学校担任保健室老师的黑冢光己。虽然我是代课老师,不过我会把自己当成是这所学校的正式职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的声音跟克己一模一样。
我不禁咬唇,总觉得一大意就会被这个声音吞没。
以为再也听不到的这个声音……不光是振动我的鼓膜,更撼动我的胸膛内侧。
眼睛自然地……发热了……
在众人喧闹不已中,还残留紧张感的镜和黑峰凝视着讲台。
不知道是注意到两人的视线,还是偶然,总觉得光己先生的视线也看着这边。

朝会结束,大家回到教室。
离上课还有一点时间,却没有半个人准备上课。
所有人的话题都是‘黑冢老师’。
有人猜是兄弟、有人猜是亲戚,也有人表示,据说世上长得一样的人有三个,众说纷纭。
我不经意发现班上好几个人不时瞥向我。
克己生前和我很要好,所以那些人不知道是在意我,还是顾忌我呢?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吓了一跳啊。”
杉村来到我位子旁边,像是试探我的反应般找我说话。
“嗯?喔……对啊。”
至于我则是一边准备上课要用的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比我想的还冷静耶?毕竟对方长得那么像,我还以为你会更错愕。”
“也没有啦,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
“这样啊。”
我稍微斟酌用词回答,总不能说他是死神吧。
不过杉村似乎察觉我有难言之隐,只见他轻拍我的肩膀以后,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了。
要不是我之前在医院屋顶见过光己先生,现在一定会更加吃惊吧。
虽然,就结果而言那个人救了我,使用的手段却是砍伤了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无法由哀向他道谢。
而且总觉得镜和黑峰看着光己先生的态度也很不自在,这点也令人在意。
恐怕与之前来的那个见习死神心有关吧。
那孩子预定隶屇断罪之镰。
而研修的一环,就是奉密令进行‘换魂’实验,交换生者与死者的灵魂。
虽然不晓得这件事究竟是真是假,但至少她目击了一项重大事实。
——我一度死神化。
只有左眼发出金光,且能够使用人类无法触碰的死神镰刀。
这件事一定已经向上呈报了吧。
‘赫刃’不是在镜身上,而是在身为人类的我体内。
说起来,这是黑峰给我的忠告。
她劝我最好提防光己先生。


上午顺利结束——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实际上情况随时间经过产生变化。
教室的气氛——扰攘不宁。
气氛阴沉。沉重、湿黏、不祥、纠结,浓密得仿佛随时会视觉化。
假使要用颜色表现,就像是黑色与深蓝色花纹交错的大理石——纹路绝对不会混在一起,
而是形成猛烈的漩涡。
理由是男同学,原因是保健室。
午休开始的同时,班上男生以杉村为中心集结起来。总之这次我决定加入他们看看。
杉村劈头就说:
“喂,什么时候要做了那个保健室老师?”
今天眼镜男充满暴戾之气,不掩杀意的杉村继续说:
“那个小白脸,竟然对全校女生抛媚眼,真是可恶……说起来,他居然在有床的房间上班,真是不知廉耻。”
“先不管有床的房间,对女生抛媚眼是怎么回事?’
我歪头表示疑问。
“滨田谍报员!你来报告。”
只见杉村一弹指,他旁边的滨田就上前一步单膝跪下。
“报告!以下是新保健室老师黑冢光己上午的行动:朝会结束后,他没有前往保健室,而是直接找几名女同学攀谈!”
“那些是朝会途中贫血昏倒离场的女生,对吧?”
我不禁插嘴,因为我看到了朝会后光己先生的行动。
气质看似温和却毫无破绽、动作看似优雅却干净俐落,就连一个眨眼都美得像幅画。
就连那种地方都很像克己,所以教人伤脑筋……
被那种理想的成熟男性关心,女生当然会害羞脸红吧。
“……滨田谍报员,继续说。”
杉村用中指按着眼镜镜梁,催促滨田继续报告。
“是!第一堂下课时,光己依序前往一年级教室,找女同学攀谈!第二堂下课时则是到三年级教室做同样的事!”
报告的口气也逐渐透露怒气。
周围的家伙也都纷纷痛骂:“那个混帐……”、“骗子”、“肉食男早就不流行了啦”。
“第三堂下课时,保健室出现女同学大排长龙……!另外,还确认多名女同学不过是体育课稍微跌倒就去保健室报到!”
滨田谍报员说到最后已经含着眼泪。
听完报告后,众人沉默半晌。杉村深深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然后,眼镜一亮地大叫:
“有罪!”
其他男生也呼应他的话,连呼“有罪!”。
咦?我得加入他们才行吗?
我有时候没办法跟班上男生一起疯,我可以相信这是因为我是正常人吗?
“嗯?怎么了,笹仓恭也?你该不会不恨那个保健室老师吧?”
“咦……?啊……呃——有、有罪!有罪!”
现在要是不附和他们就惨了。
于是我握紧左拳上下挥舞。
有罪呼声淹没整间教室。
“恭也,你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镜的声音。我转头,只见镜露出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啦……我是想捍卫我的和平……”
我高举着拳头,脸颊抽动。
“我们快去吃午餐吧。”
“啊,好。得去福利社买面包才行。”
“我已经帮你买来了。”
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出示福利社的纸袋。
“咖哩面包没错吧?还有咖啡是微糖的,对吗?”
奇怪?镜居然会帮我买午餐,还真是稀奇啊。基本上准备三餐的人都是我。
“……有罪……”
充满恨意的话语冷不防刺中我的背。
我转头一看,发现先前冲着光己先生的邪念已经转向我了。
“呵呵……笹仓恭也……都忘了班上还有你这个罪孽。”
以杉村为首,班上男生浮现了眼神没有笑意的笑容。
“走、走吧,镜,我们快去吃午餐。”
我从镜手上接过纸袋冲出教室,逃离这座负面感情的熔炉。


一上屋顶,就发现地板已经被炎夏烈日晒得发烫。
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我们走进背阴处避开夏天太阳,坐下来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贯的咖哩面包与炒乌龙面面包,还有我和镜的饮料。
“你居然会去帮我买午餐,还真是稀奇啊。”
我一边拿起中辣咖哩面包,一边对坐在旁边的镜这么说。
镜一瞬间语塞并别开视线,随即看着我说:
“因为我觉得,尽量不要让你靠近保健室比较好。”
镜叹着气这么说,似乎本来想隐瞒,却又判断没必要隐瞒。
学生餐厅、福利社位于校舍一楼。走某些楼梯的确会经过保健室前面。
看来镜极力不想让我见到光己先生。
不过我也没想过主动去见他就是了。
“为什么光己先生会来我们学校呢?”
“我想是因为雫那件事的关系吧。毕竟后来被她逃掉了,以上司的立场总不能放着不管。”
“对喔……说的也是……”
身为死神、犯下‘罪’的雩现在遭到追缉。可是,为什么是该机关最高负责人亲自出马呢?
这种事通常都交给部下处理才对吧?
镜也发觉这点,所以对光己先生继续留在这边一事抱持疑问。
最重要的是,他既然要追雫,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到我们学校来。
守在需要保护的泪旁边还比较实际。
“不知道雫去哪了呢……”
镜仰望天空喃喃说道。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闭上眼睛,总不能说是我把她藏起来了。
……我发现雫的时候真的好烦恼……
当时我一个人去便利商店买东西,没想到死神化的雫就蹲在电线杆下面,吓了我一跳。
因为斗篷的关系,起初我还以为那是别人不遵守时间乱倒的垃圾。
雫因为受伤的关系,几乎没有意识,但嘴唇不时念着泪的名字。
我不能放着那种状态的她不管。可是又不能把她带回有镜在的家里,就在我一筹莫展时,我想起了同样是断罪之镰的心。
于是我决定去心在人间界研修时暂住的车站前大楼碰运气。
首先是玄关自动锁,我趁其他住户开门时跟进去,解决了这个问题。
接下来我与雫利害一致。我想要帮助雫,而雫选择暂时接受我的帮助。
于是雫‘设定’ ‘我’是这间屋子的住户。
这是死神要自然地待在守护对象身边时使用的特殊能力——我猜就类似大范围的强制催眠术吧。
那种能力甚至能够这么精准地运用,我觉得还满方便的。
拜此之赐,就算我被管理员看到在这栋大楼里面走动,也不会引起骚动。
虽然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但雫被光己先生伤得相当重,到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动弹。
话说回来,背着看不见的东西的我,在别人眼中看来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在车站前气喘吁迂地弯腰拖着脚步旳男人——真不想靠近啊。
不过,我藏匿雫——藏匿女生的事,要是被镜知道了,天知道会怎样。
不管是站在死神的立场,还是站在未婚妻的立场,这件事都罪不可赦……我内心冷汗直流。
“怎么了吗?”
“咦?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今天的咖哩面包好像炸得不够酥啦~”
真的是冷汗直流……
“我问你,镜,光己先生是怎样的人?”
不管是镜还是黑峰,好像都对那个人没有好印象。
而那似乎跟雫的事无关。
像现在镜就含着炒乌龙面面包露出苦涩的表情。
然后她同时咬断面包与乌龙面,闭上眼睛咀嚼。
而且浑身发出“在她吞下去以前都不许跟她讲话”的气场。
最后,咕噜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以后——动作之粗鲁,女生最好不要效法——镜皱着眉头说了:
“那家伙……是高级储备干部。”
“…………”
“你那是什么眼神?说到高级储备干部就气人!只不过是学生时代成绩好了点,就可以跳过基层实地训练,一进组织就立刻从课长做起,特休多、不加班,薪水却很高!而且福利完善……啊,羡慕死人了!”
“我想问的不是你这些嫉妒偏见,而是他的个性之类的。”
“光己的个性?”
镜再度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她眉头的皱纹好像更深了。
“……不管怎样都是讨厌的家伙啦。”
她一边意兴阑珊地嘀咕,一边含住装红茶的吸管。
“哈哈,看来我还真惹人厌。”
冷不防传来的说话声吓得镜瞠大眼睛。
下一瞬间,我被她拉到背后。
接着镜反手握住嘴里的吸管,侧身迎敌,瞪着我先前所在位置。
在旁人看来,这个画面很蠢。但是光看架式可称为一流高手的她,甚至连具现化自己的刀——死神之镰都来不及。
因为出声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我的身旁。我们两个完全没发觉。
那个人穿着还很新的笔挺医师袍,以及连第一颗钮扣都扣上的白衬衫,尽管人坐着,灰色窄管西装裤依然衬托出脚的修长。
神似克己的青年看着这边。
“嗨,总觉得你们好像在避着我的样子,我就来见你们了。”
死神保健室老师﹒光己先生一边爽朗地微笑,一边举起单手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镜仍握着吸管,看着光己先生的眼神更加锐利。
但光己先生耸耸肩,不理会镜的视线。
“没什么,很简单……”
只见他轻轻闭上眼睛,稍微扬起嘴角……
“是你们班男生告诉我的,交换条件是黑峰命的三围尺寸。”
仿佛会出现“砰!”的效果音般,他露出洋溢自信的得意笑容直话直说了。
刹那间——空气动起来了。
有东西猛烈地从天而降!
“你这个人实在是——————!”
只见满脸通红的金眼少女——进入死神模式的黑峰,泪眼汪汪地高举死神大镰冲向光己先生。
镜慌忙拉着我的手跳开。
坐着的光己先生依然神色自若地看着我们。
黑峰用大镰刀外侧没有开锋的部分,笔直劈向光己先生的肩膀。
她来势汹汹,简直打算粉碎光己先生的肩膀。但是光己先生小口吐气后,有如流水般倾斜上半身。
只见前一刻还是肩膀的部分出现了一把双刃直刀——细军刀。似乎是在闪避的同时拔刀并使其具现化。
染成鲜红的刀身是‘断罪之镰’的证明。
那是能够物理性砍伤人体的特殊死神之镰。
只见光己先生用军刀刀身挡下黑峰的镰刀,悄然无声地将那股冲击连同黑峰一并排除。
他到底是怎么看穿攻击,并且拿捏力道的啊……
被弹飞的黑峰在远处着地的同时解除死神模式。
“突然动粗很危险耶,命小姐。”
光己先生神色自若地说道。
“反正我早就知道会被挡下,所以就全力进攻了。”
至于黑峰似乎也知道光己先生的实力。
“你、你到底是从哪得知……我的三围的啊!”
“喔,因为保健室里的资料包含今年身体检查的数值,我就拿来有效运用了。”
光己先生始终爽快地直话直说。
看似有间必答,却有点答非所问。
“我看你们好像一直闪避我,于是就安排这个机会把大家都找来谈谈。我是想只要那么说你就会下来了。”
下来?这么说来,为什么黑峰会从天而降呢?
我疑惑地仰望正上方。除了天气很好以外,什么也没有啊。
“那么……”


插图


光己先生的声音让我转回视线,只见保健室死神慢慢地站起来看向我。
“你是笹仓恭也同学吧。这边再一次跟你打声招呼,我是还魂厅第四保安管理局‘断罪之镰’最高负责人光己。虽说我并不是自愿成为最高负责人的。”
光己先生瞥了镜一眼,镜难堪地别过脸去。
“我想你已经听心说了,本来我的位置应该由镜小姐就任才对。没想到她却主动辞退,真是伤脑筋啊。”
“少啰唆。你那是结果论,别翻旧帐啦。”
镜嘟嘴抗议,镜那种态度惹得光己先生耸耸肩。
“是啊,事到如今也不能怎样了。只不过,希望你不要忘记,我的别名不赞同你的选择。”
总觉得他的声调好像一瞬间降温了。
“恭也同学,你知道‘赫刃’的事,对吧?”
“对,听心说的。”
“那孩子应该是自称‘青砥’,至于我也同样拥有‘朱鞘’这个名字。”
光己先生按着自己的胸膛,仿佛在对小孩子说明一样谆谆诉说。
“这两个是‘赫刃’随从的名字,分别为了‘赫刃’存在。‘青砥’是要引导‘赫刃’变得更加锐利的死神,‘朱鞘’则是收敛‘赫刃’的死神。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也就是说?”
总觉得这个说法很拐弯抹角,好像隐瞒了重要讯息……
“喔,也就是说,我是注定成为‘赫刃’的伴侣,与她片刻不离的死神。”
“咦!?”
“呵……骗你的。”
……成年人死神是怎样?是中了不骗人就会死的诅咒吗?
“简单说,就像是我的专任老师啦。”
镜双手环胸,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他从以前就很讨人厌。从学生时代就动不动来对我唠叨,说什么我没有‘赫刃’的自觉。”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啊。”
光己先生苦笑。镜不理会他,继续说: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不是来挖苦在民间企业就职的我吧?”
“你猜错啰,那也是我要说的话之一。”
镜的脸颊抽动了。
“真是的,我明明喜欢位居第二号人物,却因为你的关系,不幸站上了只有责任比别人重大的地位。不但有部下闯祸,还要写麻烦的悔过书、报告书……我稍微挖苦你一下也不为过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是男人,就要有野心爬到顶点啦。”
“地位提升后明明责任加倍了,薪水却不会加倍,根本不划算。现在还不迟,为了我,你要不要回来呢?”
游说动机非常不纯……
“不巧的是我很满意现在的职场,所以不用了。”
镜嗤之以鼻,在脸前摇摇手。
“月薪八百万倍利卡。”
“………………”
镜一瞬间瞠大眼睛僵住。
“……现、现在的职场有钱换不到的价值……喔。”
动摇了!镜这家伙,为了钱心生动摇了!
“顺便一提,心月收入三百万倍力卡喔。”
“……”
镜露出哀愁的表情了……
我记得镜说她的月薪是一百二十万……整整一倍啊……
“请问……心在那边过得好吗……?”
虽然我很烦恼该不该问,但当初毕竟是不欢而散,于是我做好心理准备发问。
只见光己先生看向我,接着叹气了。
“这个嘛,那孩子结束研修回来旳时候,侧腹部受了重伤。”
听到光己先生提起伤的事,我的胸口为之一紧。
我的左眼显现死神之瞳时,虽然意识朦胧,却清楚记得切开肉的触感。
“因为马上治疗的关系,没有大碍……不过那孩子坚持不肯说那个伤是怎么来的。”
“咦?”
我不自觉看向黑峰,黑峰也讶异地睁圆眼睛。
心……没有把我的‘眼睛’的事告诉任何人?
难道她打算自行解决吗?毕竟她还发誓一定会杀了我。
不过,原来她没事啊……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总之,现在那孩子已经康复,正式复职成为还魂厅第四保安管理局的一员了。”
“……担任断罪之镰……是吗?”
我一边顾虑镜,一边问光己先生。
使用物理手段,强制引导寿命已尽却还活着的人类步入死亡的最终执行者——镜希望心不要成为那样的死神。
结果,心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吗……
“我想你们误会了,‘断罪之镰’强制执行职务是很少见的案例。因为有其他死神勤奋工作啊。”
光己先生看着黑峰轻轻笑了。
“只不过还是会发生失误。有时会动情,不忍心回收灵魂。发生这类不测时就换我们出动。当然杀生是罪过,我们无意用必要之恶这种话粉饰,也有心理准备背负罪恶。既然必须有人背负污点、怨恨、诅咒,我们甘愿承受。一切都是为了引导新生命。”
刚开始时口气还很温和,等到发觉时却已经变成坚毅的口吻。
在光己先生眼里看得见坚定不移的光辉。
我感觉见识到了死神的强烈意志。
只不过教人难受的是……神似克己的那张脸竟然说出那种话。
我这条命是那家伙救的……被那张脸、那个声音这么说……我完全无法反驳。
那是死神该有的正确理念,所以黑峰也哑口无言。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能救就尽量救就对了吧。”
这时镜一如往常地耸耸肩。
“我讨厌断罪之镰那种理念,所以拒绝了还魂厅的地位。虽然嘴上说一切都是为了引导新生命,但那只是放弃现在而已吧。追求可能性是不分新旧的。”
她得意地间述‘KYOU’的理念。
这就死神而言是异端吧,连黑峰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光己先生始终板着一张脸,他该不会在生气吧?
镜指着光己先生说:
“不是我要说,你从以前讲话就迟迟不进入正题。你其实不是来翻旧帐的吧。”
“唉……你还是一样性急。”
光己先生叹气后,缓和表情看着镜,接着将视线转向黑峰。
微笑仅止于一瞬间,光己先生露出比先前更加严肃的眼神看着镜和黑峰。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我想拜托你们逮捕雫。”
“咦?”
“我们……是吗?”
两名死神少女同时表达惊讶。
“说来丢脸,这次事件是‘断罪之镰’不该有的失态,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于是,想请已经是当事人的你们追缉雫。”
对不起……我不仅知道她在哪里,还窝藏她……
“那是你的部下吧……你来不就是为了自行处理吗?”
镜不高兴地回嘴。没错,就算要说“逮捕雫就等于泪得死”也不为过。
黑峰似乎也有同样想法,她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己先生。
被两人投以近乎责难的眼神,光己先生伤脑筋似地叹气。
“正因为你们和雫有缘,我才会拜托你们。”
“意思假使对手是我们,雫或许会大意吗?”
光己先生缓缓摇头否定镜的话。
“我认为你们能够活捉雫。”
“这是什么意思?”
黑峰脸色一沉,上前一步。
“雫想当然会抵抗。要是‘断罪之镰’出面追捕,到时候就不是逮捕而是处刑了。因为她罪行重大。”
“怎么这样……”
听到光己先生话里透露放弃之意,黑峰难过地眯起眼睛。
“所以这是我的请求,要不要答应随你们判断。”
这种话太狡猾了。要是想救雫,就只有协助一途。
为了救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泪,雫必须平安无事。
然后为了确保雫的安全,镜她们必须找到雫。
可是一旦找到雫,雫就会被送回死神界,最后泪的寿命也会结束……
更进一步地说……只要雫能动了,她又会为了泪去杀命还不该绝的人……
最糟糕的是,镜和雫一旦遇上,一定又会打起来。我果然还是希望避开那种双方无法退让而激烈冲突的悲哀战斗。
情况愈来愈不乐观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皆大欢喜。
“光己,要是我抓到雫,你会保障她们的人身安全吧?”
就在我低头哑口无言的时候,一道凛凛威风的说话声响起。
“我向你保证。虽然无法免除囚禁,但不会处刑。”
“好,我就照你的意思行动。”
一抬起脸,眼前是浮现大胆微笑的镜。
“而且我也有话想好好教训一下雫。”
不知道镜是自有想法,还是一如往常感情用事呢?
只不过唯一不会错的一点,就是镜已经决定逮捕雫。
“看来我也帮忙比较好。”
黑峰叹了一口气。
“如果只有镜一个人,感觉她好像会鲁莽冲动,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
听到这句话的镜,头上仿佛出现了“打击——”两个字。
“哦……你讲话还真好笑呢,命。上次我和雫战斗的时候,你不是连插手都没办法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是因为你丢下笹仓同学不管,我才代替你保护他的。谁教你一激动就看不清周围。”
“你讲得倒好听,结果还不是害恭也陷入危险。”
“那是因为你有危险吧。我是要去救你耶,因为你就快输了。”
“要……要是她从那里朝我攻击,我早就使出居合斩反击,逆转形势了!”
“可是在我看来你只是焦急得要命。”
两名死神开始了无济于事的争论。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的黑峰感情好像变丰富了。
她和镜的互动也跟最初不一样,像是朋友斗嘴。
光己先生侧眼看着两人,来到我身旁拍了一下肩膀。
“不过,最后救了恭也同学的人是我就是了。”
光己先生洋洋得意地浅笑着对两人如是说。
镜和黑峰则懊恼地看着我和光己先生。
“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我们回教室吧。”
黑峰应该是觉得再吵下去真的很没意思,于是提议离开屋顶。
我们的确是聊了很久。我把吃到一半的午餐收进纸袋,放进吊着右手的三角巾里面。
“你无所谓吗?”
镜从背后叫住了走向屋顶出口的黑峰。
伸手握住门把的黑峰转头,歪头表示疑惑。
“因为,班上男生不是都知道你的三围了吗?”
“…………!”
黑峰维持转头的姿势,只有脸顿时涨红。
我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光己先生。
“那么,雫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只见光己先生表情正经,举起右手靠在脸颊旁边摆出敬礼姿势后,眼睛随即染成金色,同时披上黑斗篷,就这么穿透物质消失在地板下了。
他华丽地逃走了。
“来,我们回去吧,亲爱的班长。”
镜浮现不怀好意的奸笑,假惺惺地推着黑峰的背。

一回到教室,只见杉村等班上男生都露出了宛如菩萨的表情。
“……你们很恶心耶?”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笹仓恭也。我们只是发觉憎恨他人是很愚蠢的行为罢了。”
“呃……就是你们那种爽朗的态度很恶心……”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班长属于穿衣显瘦型啊……”
杉村露出慈祥的眼神凝视黑峰,其他人也用同样眼神看着黑峰。
他们恐怕正根据光己先生提供的三围,进行脑内补完&存档吧。
“呜呜……总觉得好丢脸喔……”
已经知道原因的黑峰泪眼婆娑。
“倒是你们向光己……向黑冢老师出卖我了,对吧?”
“哼,这是等价交换!”
“那就叫做出卖!”
“哼……随你怎么说。其实,这也是用来对付你的精神攻击。”
杉村扬起嘴角。
“我才不管你和黑冢老师是什么关系。现在眼前的事实是,只有你不知道班长的三围。你就尽管体会不能参加这场愉快妄想游戏的辛酸吧!”
“我才不需要妄想……黑峰是真的很漂亮……”
之前镜返乡更新死神执照之际,黑峰曾临时过来保护我。
那时候黑峰一下没穿胸罩、一下又围着浴巾从浴室探出头,尺度非常大呢……
“……嗯?”
我忽然发觉整间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瞪大眼晴……看着我……
“…………唔!”
糟了!我投下了可怕的炸弹!因为我有点不爽被排挤在外,于是不甘示弱还以颜色,却说溜嘴自掘坟墓了!
我仓皇地看黑峰。
她满脸通红地低头背对我,这种反应反而引人遐想。
“喂……笹仓恭也……你刚刚说了什么?”
“咦?我、我说了什么吗?”
我的声音飙高,下颚略微发抖,眼神游移。
有人拍我的肩膀。那不是男人的手,手指很细……因此深深掐进肉里。
“哦,你这句话还真有意思呢。”
“噫!”
一转头,眼前是表情称不上笑容的镜小姐!平常她都是一边微笑一边释出杀气,但这次不一样。
她的嘴勉强装出微笑的形状。可是眼睛……啊啊,没救了,完全变成三白眼,而且收缩的瞳孔看得出杀意之浓。
教室到处传来窃窃私语,猜测我和黑峰的关系,甚至怀疑我劈腿。
“能不能说来听听呢?啊,换个地方比较好吧?”
我颤抖地摇头。
不行!要是现在被带出教室,镜将会使出史上最残忍的砍人方式!
用那把绝对不会出人命、只会痛得半死的死神之镰!
冷静下来,回想过去!应该有能够回避这个危机的记忆才对!
至今和黑峰发生过的事之中,有没有哪件事能够说服镜……我想想、我想想……
啊!有了!
“镜,等一下,我是指那时候的事情,就是在小不点家那次!”
我在随时会被镜拖到走廊之际大喊了。
“你是说心……?”
镜的眉毛挑了一下。
心现在既然已经在别的部门就职,那么这件事就不需要再当成禁忌了吧。
那天晚上,被心囚禁的黑峰被迫穿上性感睡衣。
镜当时也在场,如果我只是想起当时的事,应该没问题才对!其实我也不确定,不过大概能够避开最糟糕的情况!
“我只是想起那时候的样子而已,真的只是那样而已!”
我一边叫喊﹒一边瞥向黑峰,
只见黑峰缩起肩膀,低着头,背发抖。
啊啊,对不起,黑峰……可是,我要自保。无论如何都想回避镜现在的攻击。
镜似乎也想起那时的事,按着嘴角说:
“那时候黑峰的确是很撩人呢……”
黑峰的肩膀缩得更小了。
然后,闹哄哄的教室再度鸦雀无声。
“……镜同学……笹仓恭也……你们三个到底做了什么……?”
杉村战战兢兢地发问,鼓起勇气碰触不能碰触的话题。
镜也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溜嘴,涨红了脸。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喔!刚刚那是……命、命她……希望我帮她看新买的内衣……奇怪?不对,是互相展示内衣……也不是这样,是那个……呃……”
镜抱头苦恼,看来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收场。
黑峰趴在桌上不动。
总之……是我不好。
我稍微放远目光看着窗外,在心里向黑峰谢罪。


放学后,我和镜一起去医院。
目的是去探望住院的黑坂泪。在那天晚上以后,她就住进加护病房加强看护。
本来加护病房只有家属可以进出,但镜的死神上司——黑岩医生开方便之门准许我们探病。
当然,黑岩医生也进了这间加护病房。
那天晚上,黑岩医生最早察觉雫的行动,想要制止她却反遭毒手。医生伤得相当重,整整一天意识不明。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似乎失血过多。
据说再晚个三十分钟处置就相当危险了。
然而……
“听我说,少年,你不觉得护士服的真理果然不在于颜色,而是在于裙子有多短吗?”
他见到来探病的我们,劈头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
黑岩医生将护理床的背部升到最高,调整成接近椅子的状态坐着。
他现在不是医生而是病患,当然没穿医生袍,而是穿着便于活动穿脱的病人服。
因为他平常就满脸胡渣,所以就算现在没修胡子,给人的印象还是一样。
只不过,从病人服缝隙间看得到层层绷带。
“看到医生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我脸颊稍微抽搐,客套地寒暄。
“不过,我发现医生偶尔也需要住院体会一下。有些事要等到成为病患才会发觉。”
黑岩医生忽然露出和蔼的表情。
他是不是发觉了照护病患的需求或是不足的部分呢?
“只要把体温计夹在跟护士相反边的腋下,护士回收体温计的时候,胸部就会靠近脸。”
……真的是超有精神的。
“你这个人……明明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却还是死性不改呢。”
镜也受不了地叹气。
“你在说什么?正因为我到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换来艳福补偿也不为过吧。我甚至想趁现在,把护士服的进一步可能性整理成论文呢。”
接着,一个说话声从黑岩医生左边的病床传来。
“呵、呵、呵,医生,你还太嫩了。回收体温计的时候,如果故意松开腋下让体温计掉下去,护士为了捡体温计,咪咪会靠得更近喔。”
露出得意表情大言不惭的人,是眼神炯炯发亮的泪。每当她眨眼,右眼眼角的泪痣就随之上下移动。
她跟之前不一样,不是穿睡衣,而是跟黑岩医生一样的病人服。而且左手手肘内侧插着点滴针。
“如果护士小姐是海咪咪,脸还会埋进去呢,真的是好软……好软……赶快瘪掉最好。”
泪愈讲愈小声,同时把手放在自己小得可怜的胸部上。
这时候,我注意到从病人服缝隙伸出的好几条管线。那些管线连接着测量心音及脉搏的仪器。
仪器发出规律的电子声,显示波形与数字。
“很高兴看到你也这么有精神。”
“嗯,我今天醒着喔。话说你来探病的时候,可以叫我起来没关系喔?来个早安之吻。”
泪也不管镜就在旁边,眨了一下右眼做出大胆发言。
没错,泪今天虽然醒着,但自从转进加护病房以后,睡着的时间就增加了。
虽然可能跟吃药也有关系,但我想纯粹是体力下降了。仪器显示的数字究竟怎样算好、怎样算坏,我这个外行人根本不懂。
可是,泪很明显多了黑眼圈。
而且,感觉比刚认识时更瘦了……
“你也还是老样子呢。”
镜双手环胸﹒看着泪叹气。
“啊啊——!禁止双手环胸!”


插图


泪用没打点滴的右手指着镜。
“像这样强调自己胸部大有什么好开心的!炫跃吗?就算不透过言语,透过态度也能够伤人喔?你早日下垂吧!”
看来泪醒着的时候状况绝佳。
“请不要让她太过激动喔。”
看着我们对话的加护病房护士这么提醒。
“医生你也是,你还没拆线,请乖乖静养。”
“哼,无论何时都不忘探究是医学发展之本。”
“我要叫椿小姐过来喔?”
“……对不起……”
黑岩医生二话不说就低头道歉。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地小,肩膀明显在发抖。
“请问椿小姐是谁?”
我很在意究竟是谁让这个人如此畏惧,于是姑且一问。
“少年也见过吧,就是和我一起巡诊的那个护士。”
“喔……”
就是动不动就修理黑岩医生的那个人啊。呃,虽然主要都要怪这个人不好。
“真是的……说到她这个人,一有事就马上打我。等我回到工作岗位以后,我看她八成会不说话直接赏我一拳。”
“可见她很担心你,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她大可以在我醒来时梨花带雨地抱住我吗?这可是坦率表达心意的大好机会吧。”
奇怪?莫非黑岩医生对椿小姐有好感?
我不经意看旁边,只见镜眼睛发亮。这家伙似乎也从刚才的对话感受到端倪。
她浮现笑容,有如看到玩具的小孩子。
“呵呵,看样子轮到红娘小镜出马了吗?”
镜正要双手环抱胸前——就发现泪充满漆黑怨气的视线,改成手扠腰挺胸。
“喂————你这臭波霸!不许挺胸!你是在炫耀咪咪吗——?我要哭了,混帐!”
这样泪似乎还是不满意。
镜依然手扠腰,只是脸上的表情冻结了。不对,她的太阳穴附近快要爆出青筋了。
“恭也……我果然还是想砍她……”
“就跟你说了不可以。”
镜和泪还是一样八字不合。
“你们几个是不是误会了……?”
黑岩医生疑惑地看着我们。
“你就不必害羞了,我偶尔也想为上司尽点心力呀。”
不对,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只是想找乐子。
“呵、呵、呵,我也懂了。这下只能全力以赴了呢。”
泪似乎也理解镜话中的意思,狡点地浮现满面微笑。
我怎么看都觉得最糟糕的搭档诞生了。
黑岩医生露出伤脑筋的眼神看我,但是我只能摇头回应他的视线。
“这个主意你们看怎样?”
泪似乎想到好点子,自豪地举起右手。
“既然医生现在是伤患,没有道理不利用这点吧。”
“哎呀,你的着眼点不错呢。”
镜如饮醍醐般表情一亮。
“呵、呵、呵,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有过‘自称邱比特’的外号喔!”
泪虽然笑得非常得意,但那绝对不是赞美。
“进了这里,就不能四处走动。所以连厕所都不能自己一个人去,说穿了就是要用尿壶。”
泪一边在脸前面转动右手食指,一边说明,接着她突然面向我。
“所以,恭也等一下要帮忙喔!”
“虽然不清楚要干嘛,但那种事对我似乎还太早了,恕我拒绝。”
“什、什么太早,意思是你最后总有一天要做那种事吗?”
镜满脸通红地看我。
“笨……笨蛋!才不是那样!我才没有那种特殊嗜好!”
“讨厌,达令在害羞什么~住院的时候明明就是我帮你的~”
“拜托你不要那么自然地骗人!不知道的人听了会当真吧!”
“真的是骗人的吗?恭也,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你看!你看!镜在瞪人了啦!眼神恐怖到就算我是清白的也不敢正眼看她啦!”
我清楚看到镜稍微放低姿势了。
那表示她一不爽就会瞬间拔刀。
“嘿,那边那两个,我还在说明作战计划,请你们安静。”
泪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警告我们,也不想想是谁先埋下炸弹的。
而且,镜还是在瞪着我……
“言归正传,结果讲厕所到底要干嘛?”
我试图转移镜的注意力,催促泪继续说下去。
“嗯?你还不懂吗?也就是说,要请那个护士协助医生如厕。”
“……?等一下,所以那是怎样?”
“原来如此,我懂了。意思是要这家伙在那时候告白,对吧?”
就在我想不通的时候,镜露出全部理解的眼神,一边用拇指示意黑岩医生,一边插嘴了。
这种告白方式不仅前所未闻,想得到这种主意的人脑袋也有问题。别说是一丁点,连一丝丝浪漫的成分也没有。
红娘小镜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错!就是那样!只要说‘下半辈子我上厕所都跟你在一起’,就直接赢得美人心了~而且还有‘就算上了年纪变成老爷爷也一样’的意思在,根本就是求婚了。”
看来这个自称邱比特也异想天开,搞屁啊。
镜与泪露出有志一同的笑容对看。
我和黑岩医生也同样——不对,心情正好相反——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对看。
……这些家伙的恋爱思考回路有毛病……
“可是,这个想法有点太嫩了。”
不理会抱头困扰的我,镜模仿泪,在鼻尖前“啧、啧、啧”地转动食指。
“协助如厕毕竟是护士份内的工作,她可能会冷漠地公事公办。这么一来告白的威力也会减半吧。”
“呣,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泪听到镜的指摘,似乎发觉自己顾此失彼而懊恼。不过在旁人看来,她根本连边都没沾到。
“那么巨乳想到什么作战呢?”
“这么嘛,就取名为密室湿身大作战喔!”
镜握紧拳头自信满满地喊出的作战名称,听起来就像是会失败的样子。
“这个作战很简单。护士小姐会帮忙长期住院病患洗澡,对吧?就趁这时候把门锁上、切断退路,伪装成事故拿莲蓬头从护士小姐头上淋下去喔。”
“喔,这样护士服就会变透明呢——”
泪眼睛发亮。
“这么一来就会干柴烈火,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根本不需要言语,是男人就要用行动表示。”
“不不不,简直莫名其妙。为什么衣服变透明会发展成生米煮成熟饭呢?”
我本来想保持沉默,但这实在是太扯了,于是我忍不住吐槽。
“这还用问,护士服湿掉以后,感觉很色吧?然后就会欲火焚身呀。”
“嗯,对,的确会呢。会压抑不住体内的兽性。”
泪用力点头同意镜的话。
可恶,之前明明就说要制造气氛、着重话语的。
我之前用行动表示不就被砍了吗!
“倒是你们被男生那样告白会开心吗?”
我试着提出合理至极的疑问。
只见两人愣眼看着我,同时人口叹气以后:
“我会砍他,至少砍八下。”
“我会扭断他吧。”
呜哇……好想教教这些家伙什么叫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啊,不过如果对方是恭也,那样也可以喔。”
泪忸忸怩怩地扭动肩膀﹒可爱地吐舌对我眨眼。
镜见状,慌张地面向我说:
“我……我也是,如果……如果你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不会考虑啦。”
真不知道她在赌什么气。
“唉,真是后生可畏啊。”
黑岩医生受不了地叹气。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至今采取过的作战呢?”
“真的假的!”
这个医生有毛病吧?不对,因为是死神吗?这就是死神流的恋爱之道吗?
他之所以对我露出伤脑筋的表情,似乎是因为自己的作战被看透了。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和椿已经交往了。”
“黑岩医生和椿小姐这对欢喜冤家在这间医院很出名喔。”
加护病房的护士出声补充。
我和镜、泪都瞠圆眼睛看向黑岩医生。是喔,原来他跟那个护士正在交往。
看来死神和人类交往也不是稀奇事。
我瞥了镜一眼。
她以未婚妻的‘设定’来到我身边,随着朝夕相处,我们也曾互相表明心意。虽然感觉仅止于说出口而已。
不过,我现在知道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死神配人类的情侣。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隐约感到奇妙的安心感。
“好!恭也,带我去浴室!我们来生米煮成熟饭!”
泪朝我竖起大拇指。
“泪,明天才是预定入浴的日子喔。”
护士听了冷静地吐槽。
“所以,请他明天过来。”
一点也不冷静!
“得到许可了呢,这下我可以期待了吧,恭也?”
“你就不必期待了,给我乖乖请护士小姐帮你洗。”
我不想被泪牵着鼻子走,压低声调回应。
应该说,是因为镜转动眼珠瞪我,吓得我声音自然变低罢了。
“我洗澡不是请护士小姐帮忙喔。”
连泪的声调都变低了。短短几秒前还精神饱满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弱。
只见泪稍微垂下眼睛。
“向来都是雫帮我洗的。”
雫——一提起这个名字,我、镜和黑岩医生之间的气氛就冷却了。
“雫最近怎么了呢……都不来看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泪心情低落。至今每天不间断来探望的双胞胎妹妹,突然不来了。
而且还是在自己进加护病房的时期。泪一定很不安吧。
“她该不会是……”
只见泪咬住薄薄的下唇,难过地眯起眼睛说:
“……胸围突然增加,于是愧对我吧。”
嗯,看来泪还很游刃有余。
“果然是因为医院餐点营养不够吧,害我和雫一点一点地拉大差距……”
泪念念有词,语调近乎诅咒。
我们三个人都知道雫不来见泪的原因。
不对,应该说镜和黑岩医生知道雫不来的原因,我则是知道雫不能来的理由。
“……我想她一定是很忙吧,学校也差不多要期末考了。”
我只能这么说。


会客时间结束,我和镜离开医院踏上归途。
虽然现在时间已经六点多,但天色还很亮。不过鸣叫的蝉换成了暮蝉。
只要影子伸长,夜幕就会一口气降临吧。
“镜,话说你打算怎么找雫?”
因为刚见完泪,于是我便趁着这个时机,问镜关于中午光己先生的委托一事。
“总之只能在附近到处飞来飞去找她了。”
“你要用这种老方法吗?我记得死神不是都知道彼此的位置吗?”
“我是察觉得到死神的气息。但是除非跟对方很亲,不然认不出对方是谁。”
镜似乎累了,摊手吐气。
“或许要花上一些时间吧。”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大家皆大欢喜呢?”
我喃喃说完后,再度听到叹气声——这次叹气感觉很刻意。
一面向旁边,就发现镜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是滥好人。要是光己没有出现,你或许早就被她杀了喔?”
“嗯,是没错啦……”
我本来想要辩解,但看到突然停下脚步的镜的表情,就为之语塞了。
本来以为不以为然的眼神,原来只是难过地眯起眼睛而已。她咬紧嘴唇,却还是凝视着我。
“我……没有保护好你,我那时候没来得及……”
她垂下眼睛,显得很歉疚地这么说。
“我明明非保护你不可的……命说得没错。那时候我满脑子都被雫的话占据,忽略了你的安全。”
镜说到这里,就垂下头了。
“唉呀,那时候情有可原吧。谁也没办法预测到那种情况啦。”
“过程不是重点,我害你身陷险境……这就是结果。”
“真的要说结果就是我平安没事,过程不是重点,对吧?”
“这……”
“这不就好了吗?”
镜似乎还有话想说地启唇,但我一投以微笑,她就垂下肩膀缄口了。
“好了,我们回家吧,今天‘三十匹斩!’不是重播特别篇吗?”
我一如往常开朗地说着,演出不变的日常。
可是镜依然流露出哀伤的眼神,最后还是不比不快似地开口说了:
“听我说……我有个请求。”
“请求?”
“拜托你不要做危险的事。”
“…………”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很简单,说穿了就是要我别去找雫。
“你放心啦,我什么也不会做的。这次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我摇了摇吊着三角巾的右手,活动自如的左手一张一握,笑着这么说。
“绝对不可以食言喔。”
镜再次叮咛以后,迈步前进。
“好了,我们赶快回去了。今天的重播绝对不能错过。”
镜回头说话时的表情,是平常的镜。
两人并肩齐步前进——虽然主要是我稍微放慢走路速度就是了。
先前的沉郁气氛一扫而空,我们跟平常一样闲聊。
“话说今天安冈还真安静。”
“怎么?他不来猛烈追求你,让你觉得寂寞吗?”
“才不是咧,通常这种时候他应该会嫉妒光己先生,率先发难吧!”
“那就跟生物碰到战力相差悬殊的对手时束手无策是一样的吧?比方说我一亮刀,你不是就不敢动了吗?”
“那是恐怖!”
“都差不多啦。”
镜扬起嘴角笑了。
真要说起来,我不是不敢动,而是刻意不动。与其逃走使得身体出现放松部位,我宁可绷紧身体咬牙忍痛还比较有建设性。
“啊,我要去便利商店一下。”
我停下脚步,指着对面车道的便利商店。
“咦?这样就赶不上重播了吧。”
“那你先回去吧,我买完茶就回去。”
镜轮流看着便利商店和家的方向,稍微烦恼以后,脚朝家的方向移动。
“我先回去洗米煮饭好了。”
“拜托你绝对不要那么做。”
我面带笑容,紧接在她的话后面回答。
确认镜的背影拐进转角看不见以后,我走进便利商店。
然后随便抓了些三明治、面包、饭团、营养饮料和茶去结帐。
我请店员把东西装进塑胶袋,再放进已经化为环保购物袋的三角巾里面。
我听着身后年轻店员缺乏感情的“谢谢惠顾~”,走出便利商店自动门,接着看了家的方向一眼以后,朝反方向——车站方向走去。


“雫,我进去啰。”
我报备一声以后,缓缓打开拉门。
染上夕色,隐约给人燃烧印象的房间里,雫在简易床铺上坐起上半身。
她眼神空洞,左肩朝向这边斜着身体。看起来像是要威吓警戒进入房间的人。
本人大概自认是侧身示人,但在旁人看来,只像是痛得身体不听使唤而挺不直。
为了疗伤,雫上半身赤裸。
但雫不以为意,眯踧瞪着我。
“是我啦。”
我稳住声音开口,以免刺激她。
“……原来……是你啊……”
随着眼睛焦点渐渐对到我,她松了一口气似地放松肩膀。
所谓受伤的野兽……就是像这样吗?对靠近的人事物反应过度。
“这里大概不会被发现,你就躺着休息吧。”
我避而不看雫的胸前,说出毫无根据的话。就算是哄她也无所谓,我只想让雫安心。雫似乎发觉我避开视线的理由,悄然用右手遮住胸部,就这么躺下俯卧。
惨不忍睹的伤口映入眼帘。再加上房间染成朱红,看起来仿佛根本没有愈合。
“你不要逞强喔。来,食物。”
我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在雫的头旁边,就这么替她的背盖上浴巾。
柔那双眼睛依然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始终保持沉默。
“……今天我有去看泪喔。”
雫听到‘泪’的名字肩膀一抖,把脸转向成。
她眼神不安地看着我。嘴唇也显得虚弱无力,好像有话想说却又挤不出字句。
“你放心,她很好。跟平常一样大谈咪咪自掘坟墓。”
“……是吗,泪还不要紧……”
雫紧绷的表情和缓下来,她显然完全不在乎自己背上的伤。
烧好像还没退,伤口也想必还会痛。
对她而言,最佳良药似乎就是告诉她“泪很好’。
可是……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她。
“雫,还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
“在光己先生要求下,镜和黑峰将采取行动抓你。”
通知她这件事或许是背叛镜她们。
但是,如果雫得知这件事以后提防镜她们,这群人遇上的机率应该就会大幅下降。这么一来应该就能够避开先前那种悲哀的战斗才对。
然后,再趁这段时间设法说服雫,找到救泪的方法就行了。
“……是吗,镜她们要抓我……”
雫似乎不感兴趣地喃喃自语——
“……那么,我得赶快救泪才行……”
接着不改声调地这么说了。
“我问你,为什么你非……非杀害别人不可呢?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或许有吧……只不过,我现在只知道这个方法……”
雫静静地闭上眼睛说:

“……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能救泪都好……请告诉我救她的方法……”


我独自走在天色变暗的路上。
三角巾里的塑胶袋装着家用的茶和零食。
目前只是将雫藏匿起来而已,并没有想出任何解决办法,现状令人焦虑。
而且,她的话语……那是恳切的心愿……我很想设法帮忙,却找不到人商量。虽然我不认为自己能有什么特别贡献,但我还是痛恨自己的无力。
“……呼,得转换心情才行。”
就快到家了,不能被镜察觉,我要装作和平常一样。
剩下的路上,我一直勉强自己乐观思考,藉此自我催眠。
但是——
……我一口到家,就感觉到家里充满不祥的气氛。
“怎么这么晚!只是去便利商店而已,怎么会这么久!”
“抱、抱歉,我翻了一下杂志,一不小心看得太入迷了。”
我搬出事先想好的藉口。
镜表情不悦。她好像不是真的那么生气。
我的谎言应该没引起怀疑才对。
……那么,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屋内笼罩的紧张气氛是什么?
“总之,我帮你煮好饭了。”
“…………”
啊啊……原来不祥气氛就是因为这个吗:
我一看向电锅,厨房就响起了饭煮好的哔声,回答了我的疑问。


第二话 “死神指导”

晚上,我左手拄着设置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抱头苦恼。
眉头自然而然地皱成一团……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我恨到现在还无法任意活动的右手。
不对,就算右手能动,也不见得能够解决。
我自己说的话让我发觉这点。
就是前几天我去探望泪时说的话。
——已经迫在府睫。
“期末考……真的要完蛋了……”
我骗泪说雫没来是因为期末考快要到了,可想而知我们学校也即将期末考。
最近风波不断,根本没办法读书。
虽然我成绩不算好,但至今从来没不及格过。最起码都会低空飞过。
可是这次……岌岌可危。
我一边抓头,一边盯着跟黑峰借来的笔记,结果还是无心抄写,根本读不进去。
同居的未婚妻小姐看到我这样,一派轻松地说:
“你就放弃吧?”
“谁要放弃!倒是你还真是充满余裕啊。”
镜穿着我的上衣和短裤,坐在桌子对面,双手托腮看着我。
因为那是我的衣服,基于尺寸问题,穿在镜身上显得领口很宽。
她穿着那样的衣服托着脸颊往前倾,从缝隙间当然看得到乳沟。
而且差一点就看得到胸罩,反而刺激我的本能。
这是我念不下书的另一个理由。
“反正我就算不K书也照样及格。”
镜若无其事地人放厥词﹒但我知道她充满自信的理由。
这家伙又打算作弊了。
不对,这家伙干的事可不是写小抄那么简单。这家伙会假装去厕所,一离开教室就立刻死神化回到教室。
然后,镜会利用其他人看不到死神的特性偷看别人的答案。
之后等记得差不多了以后又出教室,再若无其事地变回人类从厕所回来,毫不迟疑地作答……
“每堂考试都去厕所也太不自然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屑地看镜,但她轻轻一笑嗤之以鼻。
“我会从几天前就假装拉肚子,只要让大家留下我频频跑厕所的印象就没问题了吧。”
“哪里没问题!你是女生吧!要懂得矜持一点啊!”
“要是矜持就能拿高分,我当然矜持呀。问题是自尊是不能当饭吃的,请你看清现实。”
“为什么是你教训我!虽然你想讲出至理名言,但根本是狗屁不通啦!重点是你这样太奸诈了!”
我疯狂吐槽。
“真是的……既然你要作弊,就顺便来跟我报答案啦。”
我虚脱地嘀咕。
“好呀。”
我一瞬间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差点让它右耳进左耳出。不过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发觉不对劲。
“……镜?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也会跟你报答案。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那是恶魔的呢喃。镜似乎也有自觉,从她的微妙笑容看得出恶意。
“怎么样?真的要我报答案吗?”
她的确认,听起来像是要求订契约。
可是……只要我这时候点头,期末考……最起码不会满江红。
就是说啊,自尊不能当饭吃。如果低声下气就能够拿到分数——

叮咚——

电铃声像是要阻挠我似地,在我要说出“拜托你了”的瞬间响起。
我还没走到对讲机那,玄关门就发出了喀嚓喀嚓的声响,紧接着门锁就被打开了。
会毫不客气地打开我家家门的人只有一个。
“哥哥—————!救救————小桃————!”
只见穿着短袖连帽外套与蕾丝下摆迷你裙的堂妹——小桃抱着好几本书,哭哭啼啼地闯进来。
“你、你突然跑来做什么?”
“就是、就是、我希望哥哥教我功课。”
小桃双脚一跪,眼眶盈满泪水,紧抓着我的胸口不放。
“你啊……你来问我功课,就已经等于是要放弃考试了,难道你没发觉吗?”
虽然这样自贬很自虐,但这就是现实。
“没问题的,因为我现在即将通过的路,哥哥早就通过了嘛。”
“就原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是我认为通过时的状况很重要耶。
“人家肯仰赖你,这不是很好吗?你就教她吧?”
镜看我伤脑筋的样子,浮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等着看我怎么应对。
“哥哥~”
“呜呜……”
这双仿佛在求救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受人仰赖固然开心,相反地却也深刻地感受到责任重大。
不过,我高一时的考卷应该收在某个地方才对,只要找出来给小桃看就行了吧。
而且只要知道出题倾向,也比较容易考前猜题吧。
“好吧,我教你就是了。”
“真的吗?谢谢哥哥!”
随时快哭出来的表情,一瞬间转变为满面笑容。
看到她的笑靥,我想起自己先前竟然受到名为作弊的恶魔诱惑而心生动摇,实在可耻。那样或许是能够得到好的分数——得到好的‘结果’,但真正重要的是过程。
自己是做了什么而得到那个分数的,成败功过都将转变成名为经验的财产。
所谓的做学问也就是重视‘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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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能帮到什么程度,但我要尽最大努力帮助小桃,答谢她让我想起重要的事情。
我面带笑容看向小桃。
“所以,你希望我教你哪一科?”
“健康教育!”

咻劈!

“喵啊——————————————————!”
我不自觉赏了小桃的侧头部一记水平手刀。
正要拉下连帽外套拉链的小桃发出惨叫,摔倒在地上。
“呵呵……亏我本来真的还满高兴的。”
总觉得我的眼睛周围散发阴气。
“呜呜~……作战失败了啦,枉费人家教我考前开夜车时,装作偶然露出乳沟,就能一箭射穿男生的心了的说~”
“你又没有乳沟!”
不知道是否因为遭到背叛的关系,我不加思索地口出恶言,但小桃不气馁地拍拍胸膛。
“别看我这样,只要挤一挤就有了。我还买了机能胸罩喔。”
喔喔,她跟某洗衣板不一样,非常积极。
“倒是这个作战计划是谁教你的?”
“我的死党。”
“你的死党怎么会教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我一边叹气一边搔搔头,接着抓住了小桃的外套帽子部分。
一我也同样为了考试自顾不暇﹒你如果要妨碍我就回去吧。”
“哇哇,等一下,哥哥,我是真的希望你教我功课啦。”
就在我要拖小桃离开的瞬间,她慌忙抵抗。
“……哪一科?”
“现国……”
现代国语吗……那或许是我唯一还能教她的科目。
“……以外的所有科目都希望哥哥教我。”
“这样啊……”
笹仓一族或许都有点脑袋空空啊。
小桃看到我的反应似乎也觉得拜错老师,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哇哇……啊哇哇……怎么办,要是连期末考都不及格,就等着上暑假辅导了啦。”
看样子小桃期中考似乎考砸了。
脸色发青的小桃忽然惊觉一件事。她猛烈转向镜,眼睛再度闪着泪光。
“镜姊,我看你还很从容不迫对吧?镜姊该不会其实是非常会念书的人吧?胸大无脑这句话是骗人的,对吧?”
亟欲家教的小桃把矛头转向死神。
镜似乎察觉到小桃火热视线的危险度,表情焦急地看着我。
“对啊,其实镜不必念书也可以轻松拿到全学年第一名喔。”
“好强喔!对不起我至今小看镜姊了!”
镜瞠大眼睛向我无言地抗议。在她眼前,大受感动的小桃跪坐磕头了。
“拜托你,请教我功课。”
“啊……呜……呃……”
镜不知该做何回应。
“我先去洗个澡喔。”
她逃走了。镜洗澡时,小桃绝对不会接近。之前小桃中了一种叫什么‘净化的大海’的死神式洗体术,从此留下心灵创伤。
自从我右手骨折以后,镜帮我洗了好几次澡,但她并没有对我做出奇怪的举动。
虽然不晓得‘净化的大海’究竟是怎样的招数,总之似乎非常骇人,真教人在意。
小桃的反应正中镜的下怀,她浑身打颤,当场僵住不动。
狡猾的死神趁机抓了浴巾冲进浴室。
“小桃,做学问是靠平常日积月累的努力。我已经教恭也诀窍了,你就问他吧。”
镜留下这句话,就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这家伙哪有资格说什么平常日积月累的努力啊!
“哥哥……”
糟了……小桃的火热视线再度望向我。
是啊,镜这家伙就算要逃也不会空手逃走,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总之,先来找找去年的期末考卷吧。”
我只能这么回应堂妹充满期待的视线。
隔着墙壁传来的淋浴声成了背景音乐,我和小桃围着桌子,看着去年一年级期末考考题。
首先是数学,问题卷到处写满了看似公式的数字与记号。
“啊啊,对了,数学有一招必胜的方法。”
看着考卷,我想起去年的数学应考对策。
“是什么?要怎么做?”
小桃探身越过桌面凑近睑。
因为她又趁乱要拉下外套拉链露乳沟给我看,所以侧头部又挨了我一下手刀。
“喵呜~~……”
小桃双手捂着头,趴在桌上。
“数学只要背好公式,再来就是排列组合了。”
“呜呜……就是因为公式背不起来才一个头两个大嘛。”
小桃靠在桌上,抬起脸泪眼汪汪地看我。
“所以直到考试前一刻都要背公式,等考试开始后,就立刻把公式默写在问题卷上。”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算作弊了!”
“没错,这样数学就万无一失了。”
小桃露出如梦初醒、豁然开朗的表情,握紧双拳。
“这样数学就万无一失了,哥哥好厉害喔!”
“好说、好说,这都要感谢你让我想起这个作法。”
“那么接下来教我健康教育!”

咻劈!

“喵啊——————————————————————!”
“给我认真念书!”
“我很认真呀.期末是真的要考健康教育笔试嘛。”
小桃涨红了脸,鼓起腮帮子抗议。
这么说来,健康教育确实是期中不考,但期末有笔试的样子。
而且小桃也没有拉下外套拉链,看来她是真的希望我教她健康教育。
“……可是,男女生的健教考题不一样,我哪有办法教你。”
如果说体育课是男女有别,那么健教课就是互不可侵了。
毕竟是在课堂上教授性知识,男生学习男性生理,女生学习女性生理,想当然尔上课内容也完全不一样吧。
“才没那回事,别人说哥哥一定知道去年女生的考题才对!”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可以这么确信!还有这句话是谁讲的!”
“我的死党。”
“看来你那位死党想见棺材是吧,带那个死来见我!”
那个死党跟我有仇吗?
“呣~……看来健康教育只能问镜姊了吗~”
小桃失望地垂下肩膀,我看向镜所在的浴室,寻求渺小的希望。
大概不行吧……那家伙看似开放,其实对性方面非常没辙。
想必就算听到医学用语也照样脸红惊慌。
“你要不要请黑峰教你呢?而且,她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很好,绝对比我可靠喔。”
“嗯,虽然这个提议也非常难以割舍,但我还是希望哥哥来教我……大人的健康教育。”
小桃一边这么说,一边吐舌挑逗,把手伸向连帽外套的拉链。
我又反射性地使出左手水平手刀。
但是小桃毕竟挨了三次手刀,已经记住攻击轨道。她掐着拉链往后一仰,脱离我的攻击范围。
“哦呀,哥哥,你不可以动喔。你一动,我就把拉链全开喔?”
这是哪门子痴女发言?打算威胁我什么?
“哥哥也知道,镜姊这种时候绝对会洗完澡出浴室吧。”
“算我求你,请你住手。”
我当场跪下。
可恶,小桃这家伙完全掌握我身边发生的现象,她理解何谓伪装成偶然的命定灾厄。
“呵、呵、呵,哥哥只能乖乖听我的话了呢。”
“唔……!”
“来吧!继续考前开夜车,偶然看到乳沟,惹人脸红心跳!”
“这根本就不是偶然!这是蓄意!是你故意露给我看的!”
小桃缓缓拉下拉链。但她似乎只打算露胸口,手在心窝处停住了。
稍微看得到没有过度装饰、粉红色底配桃子图案的胸罩。小桃用手肘集中托高胸部,稍微往前倾。
胸前的确是出现了浅沟……慢着,不许看啦我。
“啊啊,要是哥哥别开视线,我就全开喔?”
小桃一边用手指弹着拉链头,一边洋洋得意。
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肉食女?仿佛泪就在眼前一样。
“啊——……虽然觉得不可能,不过你的死党该不会叫做泪吧……?”
“她是谁?”
“没事,不是就好。”
泪一直待在医院,不可能跟小桃接触吧。我是多此一问。
“呣~……我感觉到哥哥身边又多了新的女生~”
可是,这样不妙吧。要是被镜看到这个状况,我会被砍的。
得想办法让小桃拉起拉链才行……
“好了,趁镜姊洗完澡出来以前,我要用这道乳沟迷死哥哥——来,哥哥继续念书,然后不时偷瞄这边。”
“你还真是讲究情境啊……”
“有些感情从假戏真做开始的。”
“那叫做错觉!”
我得想办法让这个笨蛋清醒过来,不然不知何时会酿成大祸……
“你不要这样不择手段啦。枉费你长得这么可爱,这样好像在作贱自己。”
我一边叹气,一边遵照小桃指示的情境,读起桌上的笔记。
呃,她好像规定我必须偷瞄是吧?
我又叹了一口气以后抬起视线……
“啊哇……啊哇哇哇……啊哇哇……”
小桃竟然满脸通红地瘫坐在地板上。
“……小桃?”
很少看到小桃这种反应,于是我担心地问道。只见小桃将敞开的外套胸口合上握紧,同时扭动身体。
这个举动是……呃,羞赧吗?
“……哥哥,你好诈喔……怎么突然夸我可爱……”
“咦?哪有……我觉得你可以更有自信一点喔?”
“咪啊~~~~!”
小桃突然吼叫,脸变得更加通红,还冒出热气。
“因……因因、因为至今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种话……没有人把我当成女孩子看待,所以我才这么做的……啊哇哇哇……”
啊——这家伙根本就不懂,最不把小桃当成女孩子看待的人就是小桃自己。
是我的一句话让她发觉这点的吗?
“哥、哥哥……我要拉上拉链,你可以而向后面吗?”
小桃依然捂着胸口,满脸通红、眼眶含泪地这么说了。再加上她瘫坐在地上,头的位置比较低的关系,恰好是抬眼往上看。
看到小桃这样的神态与表情,老实说我难掩困惑。总觉得见识到……女孩子果然都是一瞬间美丽绽放的。
我自然地吞了吞口水,足因为紧张吗?是对谁紧张?对什么气氛紧张?
“总觉得事情变有趣了呢。”
就、就是这般气氛……
只见镜不知何时洗完澡出来,只围着一条浴巾站在我背后,满脸笑容地一手拿刀。
还残留大量水分的头发紧贴住肩膀、背部与胸口。出浴泛红的肌肤到处残留水滴,反而酝酿出冶艳性感。
浴巾绑得很牢以免掉落,因为力道很大的关系,镜的胸部形状被挤得恰到好处。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股气氛。
明明是夏天,却冷得身体都快冻僵……仿佛整个人从脚缓缓沉进比重很高的液态金属里面……
“腿软坐在地上,手遮住大大敞开的胸口,扭着身体逃走,泪眼汪汪地求救……就是这种感觉吧。”
奇怪?为什么跟我的解释一百八十度相反呢?
原来这个状况在镜看来是那样吗?我这么没有信用吗!
不……不对,并不是我没有信用。一定是那个,就是嫉妒。
真是的,我的死神就是这么可爱。
不过就算我这么正面思考,下场还是不会改变。

飕!

镜使出全力砍了我的躯干,当然也断了我的意识……


——不知道睡了多久。
我感觉自己很久没被砍了,结果这似乎造成对斩击的抵抗值下降,导致失去意识的时间因此变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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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残留着类似肌肉酸痛的熟悉痛楚,我爬起来有时钟,钟面指着十点出头。已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
我一边揉着腹部一边看向房间的床……只见镜呈现金眼状态,披着黑斗篷,进入死神模式。
“………………”
我用左手按着额头叹气后,正襟危坐地当场跪下了。
然后,就这么低头道歉。
虽然不清楚情势,但这种时候不管三七二十一道歉应该最保险。
嗯,一定没有人比现在的我更习惯做丧家犬……
“为什么你要向我低头道歉?”
镜的声音跟平常一样,但这样反而恐怖。她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时候,愤怒值通常已经爆表了。
“小桃的事,详细情形我已经听本人说了。”
“咦?”
镜真的没生气吗?我缓缓地抬起头。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也就是你对我以外的女生抛媚眼吧?”
“绝!绝绝绝!绝对没有!”
镜生气了!她看着我的眼睛稍微眯起来了!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知道!镜还没息怒!
“不过谁教你很迟钝呢。就这层意义来说,我恐怕一刻都不能放心呀。”
“……啊——……我觉得你也很迟钝喔?”
“咦?你在胡说什么?那怎么可能呢。”
镜看着我,语气显得不以为然。我觉得她这种没有自觉的部分,就是她很迟钝的原因。
“话说,小桃呢?”
我一边解除跪坐改成盘腿,一边询问不见人影的堂妹的下落。
“那孩子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这样啊……”
我夸她可爱让她那么开心吗?
虽然我并不是不把小桃当成女孩子看待,但是那家伙在我心目中果然是‘妹妹’。
“话说回来,镜。你为什么进入死神模式?”
“嗯?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哦——……”
我听到镜的回答,稍微抬起屁股,盘起的腿动作流畅地恢复跪坐。
虽然右手还吊着三角巾,但左手轻轻握拳放在大腿上。
“你在做什么?”
“没有啦,不为什么……”
总觉得镜好像还在生气。
“我要去找雫。”
镜敛起眼角与嘴角这么说。一提起雫的名字,本来松懈的我也一瞬间绷紧。
“……是喔,毕竟得抓到她才行嘛。”
“是呀……”
镜虚弱地点头,幅度微弱到仅止于稍微缩下巴的程度。但是握住刀柄的力道却相当强劲。
“你果然……要跟她战斗吗?”
“你觉得她会乖乖被捕吗?”
“……我想不可能吧。”
现在最近距离看着雫的人的是我,所以我知道。
尽管背上的伤还没好,雫依然保持警戒,姿态充满攻击性。
雫是因为看对手是我,不足为惧,于是解除防备,但如果被镜或黑峰发现……
那家伙一定会……无视于背上的伤战斗吧。
为了妹妹。
“所以,你今晚可以躺在床上睡觉喔,反正我想我要到早上才会回来。”
“喔﹒好。可是﹒为什么你要特地在晚上出门找呢?”
“咦?因为死神的斗篷是黑色的,晚上趁暗比较方便行动嘛。”
“………………”
选这种不分轻重缓急的人逮捕雫,是光己先生失误了吧。
当然,现在的雫并不是处于能够随心所欲活动的状态。
不过,既然察觉死神气息的能力似乎不如我想的那样万能,只要那家伙不离开那栋大楼,就不会被发现吧。
“啊,对了。”
镜似乎想起某件事而看向我。
可是她不知为何露出挣扎的表情,别开视线不敢正眼看我。
“床……你还是姑且留一半给我吧……搞不好我会提早收工也说不定。”
镜含糊不清地咕哝,发出勉强听得到的声量这么说了。
“咦……意、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只、只是搞不好会而已啦,你不要太过期待喔!”
镜红着脸,背对我看向窗户——外面的景色。
“那我走了。”
“好,路上小心。”
在我的目送下,镜穿透物质,穿过窗户来到夜晚的街上。
屋里剩我一个人。
镜说她只能透过到处飞来飞去的方式找雫,而目送她的我就窝藏了她要找的人。
……我还真过分啊。
得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才行……


一想到自己的谎言害镜必须半夜四处奔走,就觉得心情沉重。
我本来想要在镜回来以前都保持清醒,却不敌睡意,最后还是睡着了。
我很久没有独自睡一张床,身体感到非常惬意。
拜这之赐,我睡得很熟,完全没作梦。
然后我在清晨清醒,这是夏天唯一称得上凉快、太阳还没发威的时间带。
我脑袋朦胧,专心一志地感受右手的异状——不对,是无上幸福。
虽然手肘打石膏,但肩膀到上臂部分都是血肉之躯。一股体温就不偏不倚地叠在那里。
原来镜不知何时回到家,睡在身旁紧靠着我。
碰到我上臂的部位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就是镜的胸部。
隔着衣服也看得出她的胸部形状软绵绵地变形,可见挤压得有多用力。
她睡觉时似乎没穿胸罩﹒几乎是隔着一层布直接感受到体温。
胸部真是不可思议……明明软得这么简单就变形,却又会立刻恢复原本的形状。
话虽如此,这样下去实在不妙。
就算不是我的错,就算是不可抗力……说穿了就算是镜不对——但这种情况她就是要砍我。
我扭动身体,想要跟镜的胸部保持距离。
要是一口气移动,或许会吵醒她,所以我慢慢地拉开距离……但就连这么细微的动作都会让她的胸部柔软地改变形状。
可是,镜的眼皮一动也不动,可见她睡得很熟……
不知道她找雫找了多久?
而这种事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的手臂完全离开镜的胸部了。
本来睡得好好的镜似乎反而觉得这样不对劲,只见她依然闭着眼晴,手胡乱摸索失去的东西。
我一把我睡过的枕头挪近那只手,镜就充满怜爱地把枕头搂近怀里。接着将鼻尖凑近枕头边缘大口吸气。
我看得莫名害羞。我猜她是把枕头当成我,无意识做出这个行动吧。
可是我却欺瞒镜……
我承受良化苛责的煎熬,起床再次看向睡着的镜。
“………………”
睡着的镜一如往常穿着我的T恤,下半身却没穿短裤。
T恤下摆因为睡觉翻身的关系稍微掀起来,内裤若隐若现。
内裤配T恤吗?这个赞……
……慢着,我对睡着的人发什么春啊……
我摇摇头摒除邪念,走去洗手间洗脸。


“呼啊啊~……嗯呣~……好困……”
“你是女生,打呵欠时用手遮住嘴巴啦。”
见镜嘴巴张得连臼齿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纠正她。
事情发生在午休时间,我们正坐在屋顶阴影处吃午餐。
“只睡三小时果然不够呢。”
镜眼角噙着泪,眨了眨眼皮。
“你早上的课不是都在睡吗?”
“果然不躺下来睡就不能恢复疲劳啦。”
总觉得镜连声音都没有霸气,仿佛只要躺下来闭上眼睛三秒就会失去意识了。
“下午要不要去保健室躺一下?”
“开玩笑,为什么我非得去有那家伙在的地方不可?”
“啊——……”
我都忘了,现在保健室有光己先生在。
要镜大大方方地到曾经负责教育自己的人那边跷课睡觉,确实是很尴尬吧。
“那么你要不要现在躺一下?反正离午休结束还有一段时间。”
“在这里?”
镜看着地板,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虽然这里的确可以避开阳光,但终究是硬邦邦的混凝土,不比床舒适。
但是还是比趴在桌上睡觉好。
“这借你躺。”
我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
“……咦!”
愣怔地凝视这个举动的镜瞠圆了惺忪睡眼。
脸也逐渐变红,与困惑成正比。
“我想这样会睡得舒服一点喔。”
“这这这这——我、我……可以吗?总觉得这是不是反过来了?”
“那,下次换你。”
“呜……等我哪天心情好再说。”
镜红着脸,别过脸去。
但是她从那个状态慢慢地——不如说战战兢兢地把头靠近我。
她的头通过我的肩膀前面,再通过胸前,黑发轻柔地披垂在我的膝盖上,最后犹豫似地一度停住以后,便轻轻地把侧头部靠在我的大腿上。
镜背对我,以侧睡姿势枕着我的大腿。无法彻底坦率这点很有镜的感觉。
“……这样子,明知非睡不可却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耶……”
“这部分……就想办法习惯吧。”
要镜想办法习惯,就等于是告诉她以后还可以这么做的意思。
她似乎也理解这层含意,只见她头发缝隙间的耳朵发热了。
镜的头就躺在眼前,我有如抚摸般伸手触碰。
镜似乎一瞬间吓到,整个人抖了一下,但我继续把手放在她头上,感觉到她的紧张渐渐消除。
不到三十秒,镜就完全放松似地放捙全身的力量,我的大腿真的化作枕头。
细微的鼾声响起。
她今晚也会去找雫吧,午休就让她这样躺一下吧。
老实说,这不是温柔,而是愧疚。可是我现在只能设法争取思考时间。
想出让泪、雫、所有人都能得救,让镜不必受到伤害的方法。
“嗯?”
就像是要逃避现状、寻求寄托一样,我忽然想看远方,于是仰望天空。
没想到却发现了奇异而熟悉的物体。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人概只能用“一团黑”三个字形容。
但是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斗篷。浑身裹着黑色斗篷,双手握着长及身高的大镰刀。
……黑峰那家伙在做什么?
我想起之前黑峰被光己先生暴露三围时,就是从天而降袭击过来的。
午休在天空飘浮是她每天的功课吗?
黑峰似乎察觉我注意到她,在空中局促不安地摇晃。
抚摸着镜头发的我收回左手,朝天空勾勾食指示意黑峰过来。
黑峰见状便停止摇晃身体,并在思考几秒后,缓缓地下来了。
黑衣班长悄然无声地降落在眼前。
“呃,啊哈哈,午安。”
“你不要解除死神模式喔。如果你现在解除,怎么看都是你突然在我面前出现。”
“有人在看吗!”
黑峰重新握好大镰刀,警戒周围。
“对,我想他们就在屋顶入口那边,那边有笨蛋三人组。”
“入口?”
黑峰尽管歪头疑惑,还是看向通往校舍的门。虽然距离十公尺之远,但我不看也知道。
应该有三只眼睛排成直行,从稍微打开的门缝看着这边才对。
“大腿枕~大腿枕~哥哥的大腿枕~……”
“笹仓恭也~……你就从来就不曾对我露出那么温柔的眼神……”

“哇……真的耶,是小桃和杉村同学。”
“果然在吗……”
我疲惫地叹气以后,眉头一皱。
“……两个人?不是三个人吗?”
我低着头,装作自言自语地小声呢喃。
“咦?嗯,是两个人没错。”
安冈不在。最近那家伙是怎么了?虽然我并不是希望他缠着我,但他突然改变行动,实在令人在意。
“是吗……看来安冈同学开始使出高等技巧了。”
“什么技巧?”
“对方之前明明追得很勤,有天却突然保持距离,这时就会在意对方发生了什么事吧?要是对方从某天起跟别人变要好,你不会在意吗?”
“是会在意没错。”
“就是说呀。这么一来,不知不觉问,就会换成被追的笹仓同学主动找安冈同学讲话了。”
“也就是欲擒故纵吗?那家伙想得到这么高明的手段吗?j
“因为是我教他的。”
“你这家伙……为了满足嗜好,不择手段就对了……”
感觉有个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肩上。看来心中的感触一旦超越无言的境界,似乎就会转变为疲劳。
这么说来,只要我主动找安冈说话就输了吗?
“话说你在天上做什么?”
“呃,因为天气有点热,我在乘凉。”
“我实在不相信穿成那样会凉。”
虽然一身黑的装扮看起来很吸热,但一旦进入死神模式,似乎就不会觉得热的样子。
我猜这是穿透物质能力的延伸吧。
“镜好像累了。”
“她好像是清晨回来的,黑峰也在找雫吧?你果然也是在三更半夜时搜索的吗?”
“不是,我是从傍晚到晚上,在午夜前就收工了。”
“你们事先讲好要错开时间吗?”
“没有喔,我想大概是思考方式不一样。”
黑峰伤脑筋似地笑了。这让我想起之前镜和黑峰联手和雫过招时,她们两个表现得不是普通地没默契。
虽然,我觉得主要原因在于镜喜欢自我表现,但基本上这两个人或许不合。
“镜说趁暗比较方便行动喔。”
“嗯,可是我想混在人群行动。不如说,一想到换作是我——就变成这样了。”
“………………”
这就表示,镜如果站在雫的立场就会趁暗行动吗?
趁暗攻击人的镜,与混在人群攻击人的黑峰。
两个都很可怕……
“顺便问一下,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黑峰缓缓摇头回答我的问题。
“老实说,我认为雫还没办法动。”
黑峰静静地开口,甚至以看似沉着的眼神看着我。
“这话是……?”
“毕竟雫被光己先生伤得那么重,我想她恢复也需要点时间。而巳她明白自己受到追缉,应该会减少行动到最低程度。所以,我认为只要知道她采取行动的时机,就能够找出不自然的‘脚步声’阻止雫。”
黑峰看着我,眼神怀着某种强烈确信。洞察力、推理能力,黑峰的话言之有理。
雫现在的确不是处于能够自由行动的状态,她目前将全副心力都耗费在恢复体力与疗伤上。
不过“采取行动的时机”是什么意思?只有这部分听起来莫名含糊。
“呣t……哥哥好像在为镜姊唱摇篮曲喔。”
“看样子似乎是自创曲。呿,臭笹仓恭也,居然变得这么多才多艺。”
嗯?看来我念念有词的样子,像是在为睡着的镜献唱摇篮曲。
不过这也难怪吧,我想他们作梦也想不到,我会跟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对话。
就在我思考这种事时,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
镜的眼睛顿时睁开,似乎是对上课钟起反应了。
“啊,你起来啦。”
我对在大腿上左顾右盼的镜这么说。
镜保持头不动,转动视线看我以后再看向黑峰。
黑峰朝镜微微一笑。
然后镜再看了我一次,隔了几拍以后便涨红了脸。
看来似乎是因为被黑峰看到自己枕着我大腿睡着的模样,因此害羞起来。
结果——

一飕!

我的左侧腹到右肩挨了一刀逆袈裟……
一跃而起、移动,以及居合斩,三项行动几乎同时进行。
而且技术高超地避开了骨折的右手,真他妈体贴。
“我……说……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要是不咬紧牙关,好像就快痛得昏过去了。
“啊……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做出反射动作……”
镜似乎还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姑且向我道歉。


放学后,大家都从位子上站起来。
有人去社团,有人直接回家,有人到朋友的位子坐回椅子上,每个人利用放学时间的方法都不一样。
其中,我不禁留意安冈的动向。
我想他是要去社团,只见他斜背着运动包走向门口。
看起来总觉得无精打采的背影、仿佛是拖着脚走路的虚脱步伐,他的侧脸没有平时近乎少根筋的开朗。
要是我因此去找他讲话就输了……是这样吗?
虽然,黑峰说这是保持距离的战略,但感觉不对劲。
雫要故意把自己搞得这么阴沉吗?真要说的话,安冈看起来不是在回避我,而是在回避大家。
“恭也,你在做什么?要回家啰。”
镜叫住看着安冈的我。
“啊……抱歉,你可以先回去吗?”
“咦?你有事吗?”
“……我有点在意那家伙。”
看到我以眼神暗指安冈,镜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想到不远处的黑峰随即反应,她丝毫不改表情姿势,只有手臂以流畅的动作移向口袋,取出手机。
接着用单手手指操作手机,华丽地切换为相机模式。花费时间连一秒钟都不到。
我感觉见识到了腐女不错过任何快门时机的熟练技。
那双眼睛诉说着:“你中了安冈同学的陷阱呢。”
我摇摇头,不屑地使眼色回应“才不是”。
我叫住已经走到教室门前的安冈。
“喂——安冈——”
我随口喊喊,仿佛要找他一起去小便那样悠哉。
但是安冈听到我的声音却抖了一下肩膀,停下脚步。
然后,动作生硬地转头看我。
“……咦?”
那双眼睛让我不知所措,在安冈眼里的……是畏惧。
既像在观察我的脸色,又像在拒绝我,或者好像随时快哭出来那样……就是那种眼神。
怎么看都不是黑峰说的那种恋爱角力的眼神。
我对这家伙做了什么吗……?
就在我面对意想不到的反应而进退两难时,一张熟面孔从门外探进教室。
“太好了,笹仓同学,幸好你还在学校。”
那是仪表整齐、穿着医师袍的保健室老师——光己先生。
“噢……”留在教室的女生仿佛看到偶像般发出叹息。
光己先生刚上任时,因为长得像克己的关系,大家都隐约对他敬而远之,不过大家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如今光己先生在女同学心目中的印象单纯就是个帅哥。
男同学也因为上次光己先生暴露黑峰三围的缘故,认定他是好人。
本来应该是这样——
“唔……!”
但是光己先生眼前的安冈倒抽一口气,咬得嘴唇发白。
他的眼里明显是畏惧,程度远超过刚才看着我的眼神。
发觉安冈异状的光己先生似乎感到不可思议,但和善地微笑了。
“怎么了吗?”
听到跟克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安冈宛如脱兔般冲出教穹沿走廊跑掉了。
田径社锻炼出来的瞬间爆发力,在转眼间将他的背影送到远处。
留在教室的人、碰巧待在走廊的人都不晓得发生什么事。
如果单看结果,形同安冈逃离光己先生……
“呣……看来我被讨厌了。”
光己先生伤脑筋似地把手放在侧头部。
“话说你来做什么啦?”
镜对光己先生的态度不同于其他人,不过她跟安冈又不一样。
这家伙纯粹是对曾经负责教育自己的光己先生没有好印象而已。
“我是想来告诉笹仓同学,关于手受伤理赔的事。”
“咦?理赔?”
虽然我很在意跑走的安冈,但是听光己先生突然提起我手受伤的事,还是看向光己先生。
“对,那好像是在校内上学时间发生的事故,据说适用学生团体保险。所以我想详细请教事故当时的情况,还想请你填各种文件。”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只要回诊就能拿到保险金,对吧?”
“啊……啊——嗯,对啊。”
……那是我被泪用猥亵照片威胁,不得不每天往医院跑时撒的谎,但没想到真的有保险金啊。
“所以,能不能劳烦你走一趟呢?”
“好,我知道了。”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拎起书包搭在左肩。
“你要先回去吗?”
我问向同样拿著书包的镜。
“我跟你一起去,你在文件方面或许有不懂的地方,像契约这些难懂的东西就交给我吧。”
不知道是自称社会人士胸有成竹还是不甘示弱。只见镜用拳头按住胸脯,表现得很自傲。
老实说,我满心不安……
“来,我们赶快走吧。今天的‘三十匹斩!’也不能错过。”
“又是特别篇吗?”
“冒牌三十匹武士会登场喔。”
握紧拳头的镜眼神宛如少年。看来每个人着迷的点都不一样。


光己先生走在最前面,带着我们走过二楼走廊前往保健室。
我走在后面保持约三步的距离,镜配合我的步伐跟在我左边。
然后,我右边不知为何跟着黑峰。
“为什么你也跟来了?”
镜显然感到不可思议,疑惑地看着黑峰。
“我并不是要去保健室,只是鞋柜刚好在同方向而已。”
的确没错。从我们班走去保健室时,选特定楼梯就会经过鞋柜。
“有什么关系呢,我刚好也有事要找命小姐,能不能请命小姐一起来保健室呢?”
“是,我知道了。”
黑峰点头回应光己先生的话,没有一瞬迟疑。
“啊,顺便问一下两位,目前雫的搜索情况怎样呢?”
光己先生忽然想起似地补上这句话。
他会挑这个时候问雫的事,是不是表示他找黑峰是跟雫有关的事呢……?
“目前完全没有线索。”
镜朝天花板摇摇单手回答。
“我这边目前也没有任何发现。”
黑峰则用不带感情的口气回答。
听了两人的报告,光己先生仿佛也早有预测,点头说:“这样啊。”
即将走到通往一楼的楼梯时,光己先生停下脚步。
“事故现场好像就是这上面的楼梯吧。”
光己先生看着我的右手这么问,我看着楼梯尽头回答:
“是啊,我记得是三楼往二楼的楼梯。”
“据说是灭火器爆炸,当时镜小姐人呢?”
光己先生瞥向我旁边——那双眼睛是教官的眼神。
“我砍恭也的肚子,结果防止了他头部粉碎。”
“不是吧,就说了那种时候一般都是砍飞过来的灭火器吧?”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要是砍飞过来的铁块,刀会钝……不是,考虑到最快最好的办法,砍你是最佳选择!”
“啊啊啊!你的真心话又跑出来了!你就别再隐瞒了,老实说出来还比较干脆!”
“砍你比较轻松。”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怎么不一样!……比我预想的还伤人!”
照埋说要守护我的死神小姐彻底践踏我的心。
“不管怎样,结果就是镜小姐救了笹仓同学。我认为就这点来说无可挑剔喔。”
听完事情始末,光己先生点头称许。
“就说了,拜托你们这些死神多重视一下过程啦。”
我带着疲劳,率先下楼梯。
因为至今被各种方式砍过,光是听到刀出鞘声,就会意志消沉。
消极到就算自己没错﹒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跪可。
“我们赶快去保健室吧……”
我离开阶梯以后一转头,发现三人还站在楼梯中间。
但下一瞬间,所有人变了脸色。三人都眼神锐利——眼睛染成金色。
在我对此感到困惑前,背后响起震耳欲聋的玻璃破碎声。
眼前染成漆黑,宛如重创全身般的冲击袭来。三半规管跟不上剧烈摇晃,陷入类似晕眩的状态。
事情发生在顷刻间,周围已经没有声响。但就算我眨眼,还拿眼前的黑暗没办法。
不对,是眼睛被挡住了。我把手伸向眼前,要抹去黑暗。

——软绵绵。

“啊……讨厌……”
那团黑暗发出熟悉的声音,稍微与我拉开距离。
重获光明的我,看见镜穿黑斗篷、拿日本刀的背影。
只不过,她越过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诉说着:“你想被砍吗?说呀?”
镜身旁是进入死神模式的光己先生的背影。他也越过肩膀看我,脸上写着“呣,原来如此”。


插图


剩下第三个死神就在我眼前。我现在正处于脸埋在黑峰胸部里面的样子,被她抱住。
我以为是黑暗的东西其实是她的胸前沟壑……然后我的左手握住她的胸部。
好软。虽然隔着衣服却温温的,还感觉得到稍微加速的心跳。
“你玩得还真开心嘛。”
缓缓转头看我的镜,瞳孔迅速缩小,相反地嘴角则是向两旁张开浮现狞笑。
“没、没有啦,这是……我也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
看吧!身体发抖了!出于本能地发抖!全身上下都痛起来了!
“啊呜……笹仓同学,这样……不行啦。”
黑峰扭动身体,看样子似乎是我的颤抖直接传到我抓着的胸部。
但我根本不可能有心情对这份触感的反应感到开心。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已经搞不清楚这是对镜还是对黑峰道歉了。
黑峰的胸部从我手中脱离,同时,她本人也愈离愈远。
啊啊……不行,要是剩我一个人,就剩我一个人的话……
镜又一次使出避开骨折右手的斩击,这次横砍了肚子一刀。
“对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当场倒在地上痉挛。
不过因为视线靠近地板的关系,我总算发觉周围布满细玻璃碎片。
“似乎是球飞过来打破窗户了,破掉的玻璃差点就要割破你的喉咙。”
光己先生一手拿着疑似从外面飞过来的硬式棒球,这么对我说明。
“我把飞向你的玻璃统统打下来了……懂吗?”
说到“懂吗?”时微微一笑的镜只让我觉得恐怖……
“不过,原来这就是‘接近死亡’的人吗?真教人吃惊。”
光己先生感叹地叹气。
“不愧是世界希望除掉的对象,‘脚步声’是突发性的。”
没错,我本来早该绝命,因为镜把灵魂分给我的关系,我得到新的寿命继续存活。我对世界而言是异常的存在。
因此世界想要排除我,希望我死。结果,伪装成偶然的事故、事件与不幸接踵而来。
这就是死神世界所谓的‘接近死亡’的存在。
本来镜待在我身边,就是为了保护我直到新的寿命结束为止。
顺便一提,‘脚步声’似乎是在人的寿命——接近‘死亡’时,死神会听到的类似警报的东西。
是吗,原来我的‘脚步声’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都不晓得。
“不过话说回来,该说是当之无愧吗?”
光己先生轮流看着镜和黑峰,若有所得地双手环胸。
“成为守护对象的剑的‘赫刃’镜小姐,配上挺身保护的‘白夜’——”
“请你不要再说了。”
黑峰以虽然平静却充满坚定意志的话语打断光己先生。
“抱歉失礼了,这不是我可以介入的领域。”
光己先生低头致歉。
“不会,我才要说对不起。”
黑峰同样低头道歉,镜略显哀伤地看着她。
我很久没听到‘白夜’这个词了,之前曾听过死神都背负著名为名字的命运,不知道‘白夜’是怎样的死神呢?
印象中,心好像格外排斥‘白夜’。
“对不起,你们有没有受伤!”
穿着棒球社制服的男同学从走廊远方跑过来。
看来他似乎就是打破窗户的人。
光己先生一边告诉棒球社员没有人受伤,一边指示事后打扫。
不过明明说没有人受伤,我却倒在地上,换来了棒球社员不可思议的目光。


我们进保健室,听光己先生说明学生团体保险事宜。
镜本来夸下海口说要支援我,结果一看到密密麻麻的保险规约,就立刻按住眼头离开桌边了。
“跟我们公司的文件格式不一样……请改成更简单一点的条列叙述啦!”
梦幻回楼股份有限公司麻烦落实一下新人教育吧。
至于我呢,老实说倒是不怕这类文件。
我当现在这个家的半个管理员可不是当假的,有时候会帮叔叔汇整住户文件。
我就记忆所及填写事故状况,被镜砍等部分则含糊带过。
“……对了,光己先生。”
“怎样?”
“为什么你会留在这所学校呢?”
“言下之意是要我赶快滚回死神世界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光己先生现在是‘断罪之镰’的上级主管,对吧?”
“是啊。”
光己先生点头瞥向镜,镜别过脸去不理会他的视线。
“我偶尔也想要放松一下。因为职务关系,没办法随便过来这边。”
“那么为什么是当保健室老师呢?”
“你是要我穿学生服吗?”
“那有点……”
虽然光己先生长得很像克己,但是以光己先生的容貌要扮少年有困难。
如果坚持要待学校,我想扮老师是无妨。
这么想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为了跟我接触,目前有效管道搞不好就是保健室老师。
像现在他就成功地找我来保健室了。
说实话,我明白自己内心某处并没有接纳光己先生。
毕竟黑峰曾经给过我忠告,而且他砍了雫一事也是难以抹除的主要因素。
“这家伙从以前就说,很羡慕保健室老师可以跟年轻女孩为伍喔。”
“什么!”
镜冷不防插嘴,让至今不曾露出慌张表情的光己先生瞠圆眼睛。
“我看看,瞧,有了、有了。”
镜打开保健室设置的置物柜,从里面取出几本书。
“镜小姐!请你住……啊,等一下!啊!连那本都!”
光己先牛惊慌失色,双手颤颤巍巍地不知所措。
镜两手捧满找到的书,那些书是……
“色情漫画……?”
为什么这位帅哥惠把这种东西带进职场?而且书名都很耸动。
淫荡保健室……保健室的恶作剧、白衣连奸、个人身体检查……
“……光己先生?”
不敢恭维,这实在教人不敢恭维。
这种嗜好之危险,跟幼稚园老师是恋童癖相同等级。
至今保持安静的黑峰,也翻开镜递过来的侏健室题材A书,轮流看了看光己先生与书的内容。
“是男人都会想实现梦想一次。”
光己先生敛起眉头,说得斩钉截铁。
“不不不……”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在脸前面摇手,否定他的梦想。
黑峰乘胜追击。
“像这样将二次元和现实混为一谈是有问题的。”
“不不不……”
我和镜面向黑峰,在脸前面摇手。
——你没资格说话。


“总之,这样文件就没问题了吧。”
我用指尖将写好的学生团体保险文件滑过桌上搁在光己先生手边。
“笹仓同学,你这样露骨地保持距离,是会伤到我的……”
“身为男人请容我说句话,我认为有些梦想是不可以实现的。”
我以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冷冷地说了。
光己先生黯然垂首。
这让我想起医院的黑岩医生也是不隐瞒欲望的人——应该说是死神才对。
死神基本上都是忠于自我的吗?
话说镜也是以未婚妻的设定来到我身边的,那也算是忠于自我的结果吧。
姑且不论好坏对错,我还满羡慕这点的。
“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总之,我还是在临走前告诉一蹶不振的光己先生一声。
“好……路上小心……”
伤害似乎意外地深。
“啊,命小姐可以留下吗?”
光己先生忽然想起正事似地叫住黑峰。
对了,我记得他本来就是有事要找黑峰。
被叫到名字的黑峰,慌张失措地看向我和镜。
然后,环视保健室一圈,看到桌上堆的保健室题材A书,再看到光己先生,最后再看了我们一次。
她已经泪眼婆娑。
“你想对黑峰做什么!羡慕死人了!”
“我要称赞你为梦想卯足全力,但我要告诉你实现梦想是有障碍的!还有,等一下我要砍恭也!”
“对不起!”
我和镜反射性地介入黑峰与光己先生之间。
“不是的,你们不要误会。”
光己先生不像我们这样激动,他一改先前的态度,露出严肃的表情。
他的眼睛变成金色,悄然无声披上黑斗篷。
“不是保健室老师黑冢光己,而是还魂厅第四保安管理局局长光己有事找她。找生命树股份有限公司环葬部第二保安课的命。”
现场气氛为之紧绷。
本来惊慌失措的黑峰也敛起嘴角,从我们背后上前一步。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们好像要谈公事。”
“咦?可是……”
我正要插嘴,镜就用力扯我的制服袖子。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
“唔、喂!镜?”
“再见啰。”
镜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走。
“喂!等、等一下!危!呜噢!……危险!”
镜自己控制速度地倒退走,真是霹雳无敌恐怖。结果,我就这样来到保健室外。
镜关上门后,终于松开手。
“镜,你干嘛突然拉我啦。”
“那里已经是工作场所了,我们成了局外人。既然对方都搬出双方职场头衔,外人就只能告退了。”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社会人士似乎自有一套规矩。
“总觉得好麻烦喔。”
“其实我很想偷听一下,但是事后搞不好得写悔过书,还是等明天再直接问命吧。”
镜讲得一派轻松。
但是我注意到,她的眼神透露出她并不服气。






第三话 “死神的忧郁”

没开灯的屋内,她白皙的背反射淡淡月光浮出黑暗。
下半身围着浴巾,上半身几乎全裸。
她保持跪姿打开双脚,也就是所谓的小鸟坐,看起来仿佛在当人体模特儿。
或者像是安静的雕像。
雫的肌肤美得教人如此联想。
正因为这样,她背上巨大纵向裂伤更显得惨不忍睹。
“我要贴啰。”
听到我的话,雫稍微缩起肩膀绷紧身体。
我在逐渐消肿的伤口周围敷上沾满消毒药的纱布,用透气胶布固定。
不管我再小心,多少会碰到伤口,而且消毒药很刺激。
“……嗯……唔……”
雫咬着牙忍耐痛楚。
“总之就先这样了。”


插图


我一边把剩下的纱布和胶带收进纸袋,一边对雫这么说。
雫不发一语地看着窗外。
“要我帮你开窗户吗?”
很遗憾地,这间屋子已经被断电了,所以很闷热。
虽然,只要雫死神化就不怕热了,但果然还是保持空气流通比较好吧。
总觉得空气闷对伤口不好。
虽然雫没回应,但我还是走近窗户伸手推金属窗框。
不愧是高级大楼。我明明很小力,窗户却轻而易举地就滑动打开了。
这里毕竟是顶楼,吹进来的风有些强,但却一口气为屋内带来新鲜空气。
保持安静坐着的雫头发随风飘逸。
“你可以躺下了喔?”
我一说话,她就缓缓地抬起脸看我。
雫依然裸着上半身,所以被她正眼盯着看,我觉得很尴尬。
幸好房间很暗,看不清楚她的身体细部,但光是轮廓就足以刺激少男心。
“……恭也同学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问了第几次。
我还是一样回答“不晓得”。因为,我到现在还是真的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为了救泪,需要别人的命……可是,她的寿命愈是延长,她就愈痛苦……”
雫尽管声音虚弱,却说出像在自责的话。
泪本来是寿命己尽的人类。因此为了调整现世生命数量,死神必须去回收她的灵魂。
但是雫回收别人的灵魂代替泪的灵魂,将现世生命数量调整成正确数字。
结果就是尽管泪寿命已尽,却还活着。
正确来说是‘生死操在别人手中’的状态。
我猜想,泪本来注定死于她现在住院的原因,也就是心脏疾病。
当然她的病并未痊愈。根据黑岩医生的说法,她的心脏已经残破不堪,还能活着是奇迹。而且,那心脏到现在依然时时刻刻对泪的身体造成莫大负担吧。
我曾经看过泪痛苦地捂着胸口的模样。
“……我明明想救她……却变成在折磨她……”
雫早就发觉自己做的事是不对的吧。
尽管如此,希望泪活下去的愿望却更加强烈。
“……明明有人死不足惜……有人自愿放弃生命,为什么泪却活不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体力下降的关系,宗说出丧气话。
“总之,等你能动以后,先去见泪吧。”
“……我现在被人追缉……”
“是啊,镜和黑峰好像也到处找你。所以,趁那些家伙去别的地方时到医院,就没问题了吧。”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这么多?”
雫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对你下了手。要不是光己出现,我毫无疑问早就杀死你了。为什么你却救我……”
“啊……我是那个啦,个性鸡婆到连死神都想哭。”
我搔搔头回答。
“既然发现你受伤不能动,剩下的选项就只有救你了。”
“……明知道等我能动以后……或许会杀你,你还这么做吗?”
“就说了那没问题。我不是说过吗?要是我有生命危险,镜就会发觉,立刻赶过来的。”
“……你很信任镜呢……”
“嗯……是啊……”
虽然雫郑重其事这么说,让我感到不自在。不过,我切身明白镜那家伙一直保护我。
所以我能够怀着自信回答:
“有那家伙在就能够安心。”


我离开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时是半夜两点多。
这个时间我真的困了。
但是,得在镜到家以前回去才行。
我独自走在没有路人也没有车子行驶的路上,一边仰望天空。
现在这瞬间,镜也在四处飞行寻找雫吧。
然而,我刚刚就待在她要找的人那边。
——趁女友不在时去找别的女人。
就字面而言,这是不折不扣的劈腿。
不过,要是东窗事发就惨了。到时候或许不是吵架就能了事的。
一想到这点就胃痛。
“不行,得制造不在场证明。”
我走进半路上的便利商店,随便买点零食、布丁和饮料。
这是准备用来应付万一镜比我先到家的情况。
明明干这种坏事时脑筋就动得很快,面对泪和雫的问题却完全想不到好主意。
不过只要能治好泪的病,应该就能阻止雫的行凶了吧。
……明天探望泪时,顺便问黑岩医生看看好了。
与其烦恼、犹豫、原地打转,还不如采取行动。
好!可能是因为决定好明天要做的事的关系,脚步稍微变轻了。
早点回家睡觉吧。
我稍微加快脚步回到家。
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玄关门,以免发出声响。
接着一边观察屋内一边慢慢地脱掉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起居室。
因为出门前关掉冷气,所以屋内有点湿闷。但是空气并没有流动。
镜好像还没回来。
我松了一口气,把塑胶袋放在桌上,换上睡觉穿的衣服。
然后,就这么躺在床上左半边,右半边是留给镜睡的空间。
我关掉电灯,在眼睛习惯黑暗前闭上眼。
加上晚归的关系,意识很快就朦胧起来。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我突然感觉屋里有动静。
“唉~就是找不到呢。”
是镜,镜回来了。好险,真是千钧一发……要是我再晚个五分钟回来,半夜侦讯大会就要开始了。
话说因为镜穿透物质回来,所以没有半点声响,对心脏真不好。
因为照理说我现在正在睡觉,所以我依然闭着眼晴,但是我听到脚步声走过地板,就表示镜已经解除死神化了吧。
“奇怪?”
镜似乎发觉什么而惊呼。
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看来她似乎在摸桌上的塑胶袋。
“讨厌,恭也真是的……”
镜不知为何发出了听起来颇高兴的声音。
难道是我从便利商店买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东西,被镜当成慰劳她辛苦的礼物了吗?
床发出轧的一声,我只感觉到‘有某样东西’离脸很近。
似乎是镜撑着床凑近看我。
她在确认我是否睡着吗?这个时间睡着比较自然,所以我不敢睁开眼睛。
冷不防有东西触碰到我的额头。
那不是手,是更硬的东西,大小相当大……而且总觉得很怀念。
啊啊,对了,这是镜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
“恭也,谢谢你。”
镜宛如呢喃的话语声,仿佛要证实我的想像般,从离脸很近的地方传来。
距离想必近得再偏一点就会吻到了吧。
简直就像猫用额头磨蹭中意的地方那样,就是那种动作。
她的额头轻轻地移开。
可是在那之前,某样柔软的物体轻轻触碰我的脸颊。同时发出教人耳朵酥痒的“啾”的一声。
“~~啊——真是的,为什么只有睡着时才敢这么做呢……”
镜想必深信我睡着了,她居然投下炸弹发言。
看来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真不知道她都趁我睡着时对我做了什么。
总觉得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镜不能自己地害羞半晌后,倒在床上躺在我旁边。
然后,紧紧掐着我的T恤袖子,呼呼大睡。
这下反而换我睡不着了。
不光足因为镜对我撒娇,而且还有良心上的苛责,因为我骗了这样信任我的镜。
我在只能在心里……呢喃着对不起……


上课时,我和镜都睡死了。
两个人都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不行,人类果然需要睡眠。睡眠列入三大欲求不是列假的。
镜是因为搜索平也累了吧,我则是后来精神亢奋到睡不着。
好不容易入睡时,天色已经要亮了。
要是没有闹钟,我有自信保证会睡到中午。
然后,因为我们两个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整间教室议论纷纷。
有人揣测我们两个晚上做了什么,有人认为一定是激烈得累到现在。
如今我也没有精神反驳,一心只想闭上眼睛活在梦中世界。
只不过我从早上就很在意一件事。
就是今天缺席的同学。
……黑峰不在。
我本来还想问她昨天光己先生对她说了什么的。
接着更令人在意的缺席者是安冈。
他昨天离去的模样也教人在意,那样子怎么看都是畏惧的感觉。
因为手臂被枕得冒汗,于是我爬起来要拿手帕擦汗。
然后顺便看向安冈的座位,却没看到书包。
本来以为他或许在我睡着时到校了,结果没有。
第四堂课即将开始,他迟到吗……好像也不是。
“笹仓恭也,早安。昨晚火热吗?”
眼尖地发现我抬起头,便马上过来抓住我肩膀的人是杉村。
他的眼睛看起来微微充血,嘴角不停抽动。
“午休时间可以陪我一下吗?我有很多事想问你。”
“这……你也知道,午休时间我要跟镜吃饭。”
“我就是要妨碍你们。”
杉村用右手中指调整眼镜镜梁位置,同时毫不隐瞒地吐出自己的邪念。
说到最后还技术高超地使镜片反光。
这家伙的眼镜技也愈来愈炉火纯青了……
我看向镜求救。只见这家伙跟我一样,枕着手臂趴着睡觉。
……我这时候才发觉,如果胸部超过一定大小,趴着睡时就会抵住桌子边缘,超煽情的……
她是不是睡得正熟没注意到我呢……?我才这么想,她的手就慢条斯理地动起来了。
手心对着我,慢吞吞地左右摆动。
意思是慢走不送吗……
“好!老婆批准了!”
杉村得意洋洋地握拳。
这时候便确定我午休时间不能用来补眠了。
顺便一提,杉村的老婆发言让镜耳朵发红。可恶,她的反应怎么都那么可爱。
既然午休时间不能睡,就趁现在睡个够,于是我在第四堂课钟响瞬间趴到桌上,没想到五秒后,粉笔就飞过来了。
“笹仓,要是你这么早就睡觉,晚上又会睡不着吧?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呢?嗯?”
只见数学老师浮现下流的奸笑,手里抓着几根粉笔当成小沙包般抛接。
明明旁边的镜也在睡觉,老师却忽略她。
……这可以说是推翻了男尊女卑的男损女庇马?
一旦开始上课,老师不是平白无故点我到黑板写答案,就是在我假装托腮听课却还是恍神的瞬间丢粉笔过来,把我整惨了。
结果这堂课因为老师狠毒欺负的关系,让我根本没办法睡到半点觉。
然后,到了午休——
杉村照预告来到我的位子,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我充分感受到他不会放我走的气魄。
“那么镜同学,我要借笹仓恭也一用。”
“嗯——……嗯~……”
镜依旧半梦半醒,依然只有摇摇手回应。看来她真的很困。
我也早就死心,决定午休时间就乖乖配合杉村。
“啊……恭也……”
我正要出教室前,镜抬起脸叫住我。
虽然她的额头压出红印子,但我现在姑且不吐槽这点。她果然还是要我和她一起过午休时间吗?
“记得买炒乌龙面面包回来……麻烦你了。”
镜只说完要点,又垂下头继续睡了。
“要不要先去福利社?”
“不,不用了。”
虽然杉村贴心提议,但我郑重婉拒。
午休时间,这恐怕是学生一天生活中最热闹的时间带。
经过走廊时,每间教室都传出谈笑声。擦身而过的人也都拿着便当或福利社纸袋。
其中,也有人一五成群拿着篮球要去体育馆。
“奇怪?只有你吗?”
我忽然发觉,跟我走在一起的人只有杉村。
还以为会有一群人来逼问我昨天和镜做了什么。
来“质重于量”这招吗?他们是不是发觉,一群乌合之众围着我会吵得没完没了呢?
“笹仓,去屋顶好吗?”
“啊,好啊。”
杉村的语气不同于平常的胡闹,感觉有点严肃。
而且不是叫我全名。
他要讲的事,跟我想的不一样吗?
杉村直接走向屋顶,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轧铿……通往屋顶的门发出沉重声响打开。
混凝土被夏天阳光晒得发烫,吸收了辐射热的闷热逼人空气迎面而来。
平常我都是和镜来这里,如今换成和别人一起来,气氛好像就不一样了。
当然一方面是因为杉村背后弥漫的沉郁气氛所致。
“对不起啦,明明是午休却拉你陪我。”
杉村一出屋顶就立刻对我道歉,总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自在。
“是没关系,不过你突然找我是怎么了?”
“我有点类似商量的事,想找你谈谈。”
“商量?我还以为你要来逼问我昨晚和镜发生什么事了。”
“那件事待会儿再说。”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眼镜发亮一闪,恢复成平常的杉村。
“是吗……这样啊……”
结果还是不能大意吗?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
我倚着门旁边的墙壁,双手环胸。虽然说是环胸,其实只是把左手插进右手吊的三角巾里面而已。
只见杉村手扠腰,吐了一口细细长长的气。
“你不觉得最近安冈怪怪的吗?”
“是啊,他这阵子一直没精神。”
杉村说出了我也感觉到的事,于是我老实点头。
“那家伙虽然笨,却是班上的开心果。那家伙那么阴沉,大家也提不起劲。”
杉村焦虑地皱起眉头说:
“笹仓,你知道些什么吗?就算是一点小事也好,告诉我你注意到什么。”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啊……你是他朋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在说什么!?”
杉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头表示不解。
“你也是朋友吧?”
“咦……”
——朋友,这个词在脑袋深处有如涟漪般扩散。
“啊……是吗,说的也是。”
“你干嘛贼笑?感觉有点恶心喔。”
杉村担心地凑近看我。
嗯,我自己也知道我的确笑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很开心吗?
朋友这个词看似好用,其实非常难用。
在班上的聊天对象算朋友吗?超越同班同学的界线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有自信说克己是朋友。
但是老实说换作是杉村或安冈,我就没有自信这么断言。
起初是在克己死后鼓励沮丧的我,进而开始常常讲话,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就某种意义宛如同情——从同情延伸的关系能否称为朋友,教人不安。
但是,现在听到杉村说我们是‘朋友’……那句话点滴沁入我的心房。
“没有啦,抱歉,没事。”
我感到振奋,同时丹田使力,以免表情再露出更多笑意。
话说回来,安冈行动不自然之处吗……
最近他无精打采,而且不跟班上同学来往。还有——
“那家伙好像在害怕什么。”
我想起昨天放学后的事。
那时候光己先生刚好来我们班。
……起初是害怕我,最后看到光己先生就逃跑了——看起来是这样。
“那个保健室老师吗……”
杉村似乎也有头绪,按着嘴角寻思。
“好,就去问一问。”
一起意就立刻行动,杉村不等我回应就回到校舍。
“唔、喂,等一下啦!”
我慌忙追过去。
“嗯?怎么了吗?”

一进保健室,就看到光己先生在倒茶,似乎刚吃饱饭。
“哪里不舒服吗?”
他把茶壶搁在桌上,走向我们。
“我们有事想问黑冢老师。”
杉村一鞠躬以后上前一步。
“老师晓得安冈修一同学吗?”
“安冈同学?不知道,没印象呢。他是最近来过保健室的学生吗?”
“他是昨天放学后,光——……黑冢老师来我们教室时遇到的家伙。”
我这么补充,只见光己先生稍微思考以后,“喔。”似乎想起来而点头。
“就是那个突然从教室跑掉的同学,他怎么了吗?”
“呃……”
该怎么说明才好?要是说他看到光己先生时很害怕,也未免太失礼了。
再委婉一点的说法是……
“那家伙似乎一看到黑冢老师就很害怕。”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杉村直话直说地告诉光己先生。
光己先生一脸严肃地看待这句话。
“请问老师知道些什么吗?”
杉村的声音带着些微敌意。
他似乎怀疑光己先生对安冈做了什么。
除非对方很迟钝,不然都会察觉这样充满攻击性的情绪。
我想正因为如此,光己先生的表情非常认真,他诚挚看待杉村的话。
“很遗憾,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光己先生静静闭上眼睛,摇摇头回答。
“我没听过安冈这个名字,而且是昨天在你们班第一次遇到。”
“这样啊。”
杉村声调一沉,同时缩起下巴。
然后就这么弯腰鞠躬。
“抱歉突然冒昧请教了无礼的问题,告辞。”
“咦?啊,告、告辞。”
我也慌忙学杉村低头行礼。
两人一起离开保健室,但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安冈的消息,第一步就碰壁,连想叹气都叹不出来。
“我说,既然这样是不是直接问安冈比较快?”
“我本来是这么想,于是昨天试着连络他。”
“他怎么说?”
“打不通。”
“没讯号吗?”
“不是,好像有拨通,但他没接。”
杉村这时终于大口吐气。
“真是的,那个笨蛋在干什么?”
虽然口出恶言,但其中确实包含了担心。
“抱歉害你陪我走一趟,总之先吃饭吧。虽然跟我这个男人吃饭或许没情调。”
“不会啦,偶尔跟镜以外的人吃饭也不错。”
“是吗?”
只见杉村扬起嘴角一笑,把手放到我肩上。
“那么就边吃边告诉我吧,昨晚你和镜同学做了什么,好吗?笹仓恭也。”
“噢,天啊……”
眼前是浮现冷笑的鬼畜眼镜——杉村孝道。


一放学,镜就起身高举双手,伸了一个大懒腰。
“嗯~嗯嗯嗯~睡得好饱~”
“镜,肚脐,你的肚脐露出来了。”
看镜露出雪白的肌肤、结实的腹部与形状姣好的肚脐,我出声纠正她。
“人家肚脐这么漂亮,被看到也不会丢脸吧。”
镜不知道抱持哪门子自信,恬不为意地对我笑。
“我觉得矜持很重要。”
“其实,你是不希望被其他男人看到吧。”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我很自然地接话,肯定她语带调侃的说法。
只要这样讲,她就——
“唔、嗯……我知道了,以后尽量避免。”
她就会害羞地游移视线,双手抓住衬衫下摆往下拉。
嘿,轻松搞定。
“不过话说回来,你居然在学校睡了一整天。”
“是呀,我开始觉得这样有问题了。”
“你就像黑峰那样从傍晚找到晚上不就好了吗?”
“那样我就看不到‘三十匹斩!’了。”
“是吗……”
原来电视比较重要吗……
“而且错开时间搜索,可以给雫更大压力喔。因为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间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这样思考也对……可是快要考试了喔?”
“跟我又没关系。”
镜自信满满地露出得意笑容看着我。
我都忘了,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作弊……
“那么我们回去吧。”
“啊,等一下。要不要绕去医院?”
“去找泪吗?”
虽然,正确来说是去找黑岩医生啦。
镜稍微思索以后,立刻竖起拇指。
“OK,我也有事想问泪,这样刚好。”
“你要问什么?”
“比方说雫的兴趣、喜欢的食物。搞不好会成为搜索雫的线索。”
我们出教室,前往鞋柜。
镜一边走,一边擅自预想雫喜欢的食物。
“雫……应该说考虑到那对姊妹平常的表现,总觉得她会喜欢牛奶。”
“你该不会是指胸部的事情吧?”
雫是没有那个问题,泪对胸部的自卑感可不是普通强烈。
但是,我觉得一般人不会因为那样就喜欢牛奶。反而,或许会因为喝了胸部也不会变大而产生恨意。
“不过,像我没有喝很多牛奶还是这样呀~”
镜拍拍胸脯这么说。从她身上,看得到何谓得天独厚者的从容。
“你别在她们面前说那种话喔……”
我一边侧眼看着镜每拍一下就稍微弹跳的胸部,一边事先警告。
在鞋柜前一换好鞋子,就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哥哥要回家了吗?”
转头一看,眼前是双手拿著书包的小桃。
“是啊,你也要回家了吗?”
“嗯,我们一起回家吧!”
小桃在胸前握拳,来到我身边。
“可是,你不是骑脚踏车吗?”
“我载你!”
“别忘了还有我喔?”
镜伸长脖子,强调自己也在。
“啊,对喔。那么就请镜姊用跑的。”
噢噢,小桃好强势。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深信脚踏车这项工具是她的有效武器。
但是——
“小桃,不好意思我们回家前还要去一个地方。”
“嗄咦?是、是吗?”
“对,要去一下医院。”
镜很没大人风度地浮现洋洋得意的微笑。
小桃见状,倒退两、三步。然后看着我和镜,嘴唇颤抖地说:
“……去、去看哪一科?”
“你是想要我去看哪科?”
我赏了小桃的侧头部一下手刀。
“谁教你们突然说要一起去医院,我当然会萌生各种妄想呀!像是你们考前开夜车做了什么——”
“想像就好,不许妄想。”
“都一样啦~~哥哥这个健康教育~~!”
真搞不懂她这句骂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要去探望住院的朋友。”
总觉得要是放着小桃不管,她的妄想将没有极限,于是我明白说明目的。
“……真的吗?”
“我干嘛骗你,不然你要一起来吗?”
“咦?可以吗?”
意外的邀请让小桃瞠圆眼睛。然后她看向镜征求同意。
“有何不可呢?而且,我想泪也觉得人多比较开心。”
“泪?是哥哥之前提过的女生吗?”
这让我想起,小桃来找我帮她考前冲刺的时候,我提过泪的名字。
“我去!我也要去探病。然后我要警告对方,以免再有更多女生接近哥哥!”
“嗯,你的目的已经不是探病了。”
我或许邀错人了。
然后我就带了小桃一起去医院。
话虽如此,结果是我和镜搭公车,小桃骑脚踏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个画面还满超现实的。
有时武器反而会伤到自己。
全力踩脚踏申的小桃抵达医院时,已经满身大汗。
她一边掐着流汗黏住肌肤的制服,一边拚命调整呼吸。
虽然,她似乎想表达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但体力还没恢复到能够用言语表达的程度。
一踏进医院,即使是设成常温的空调,对小桃而言似乎都是天堂,只见她露出幸福的表情张开双臂,要冷却身体的热量。
我们坐上电梯,按下泪所在的四楼键。
“哥哥,探病送那个不会太寒酸吗?”
小桃看着我手上的巧克力这么说。
这是我下公车以后,从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来旳。
“喔,她似乎喜欢这个。”
自从我第一次带去送泪以后,这就成了泪中意的东西。
还有,她抽到天使印花的机率不是普通地高。目前已经抽到三个银天使,如果这次再抽到就听牌了。
“虽然,她现在也没办法尽情享用就是了……”
进加护病房以后,食物限制也变得相当多。
因为巧克力会影响血压,不能任意食用。
“嗯?”
就在我跟小桃讲话的时候,镜稍微出声并停下脚步。
我巴顺着镜看向同一个地方,只见黑岩医生站在那里。
“哦,是少年和镜。你们来探望黑坂吗?”
黑岩医生身上不是不久前那套住院服,而是以前那套皱巴巴的T恤、西装裤配医生袍。
“黑岩医生?你已经好了吗?”
“是啊,我昨天自行拆线了。”
“这样啊。”
得知医生已经没有大碍,我正要松口气,却发现医生说了奇妙的话。
“……自行拆线?”
我一露出疑惑的眼神看向死神医生,他就已经别过脸去吹口哨了。
“难道,医生擅自溜出加护病房吗?”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是继续待在那里,反而好得慢。”
“要是你的病人说那种话,你会怎样?”
“我才不认同那种鬼话!”
看来这个人不懂得反省自己……
“啊!找到了!”
我们背后突然传来女性的声音。我转头一探究竟,只见一手握着医疗用PHS的妙龄护士指着这边。
“四楼C区,发现目标K了。”
护士小姐一边对着PHS这么报告,一边紧盯这边不放。
目标K是……
我瞥向黑岩医生,他已经背对我们跑走了。
“有病患在等着我!我哪能再休息下去!”
医生讲这种话是很可敬,但不过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
护士小姐仓皇去追黑岩医生。
然后一转进转角,护士小姐就突然惊讶地停下脚步,张望四周。
“医生?黑岩医生你在哪里?”
明明没有地方可躲,却追丢了的样子。
但是,在不知所措的护士小姐身旁,黑岩医生就嘻皮笑脸地站在那,他的眼睛变成金色,医生袍上披着最不搭的黑斗篷,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
而且,他还悄悄地弯腰,偷看裙子里面。
“白色绑带内裤吗?这是假装清纯的情色啊。”
好一个自鸣得意,擅自分析的色死神。
黑岩医生朝目瞪口呆看着这幕的我和镜眨了一下眼睛,就这么穿透物质,通过地板消失不见了。
“之前明明就差点死掉了,却还是死性不改呢……”
镜放弃似地叹气。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小桃就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一边左右歪头,一边在头上冒出问号。


我们来到加护病房,发现泪正安静地熟睡着。
隔壁——也就是黑岩医生的病床当然没人。
不过,医生似乎真的是擅自溜出去的,不仅棉被凌乱,还摆着空点滴袋。
他大概会被那位叫做椿小姐的护士抓起来带回这里吧……我这么预测。
“她在睡觉呢~”
小桃轻声细语,战战兢兢地凑近看泪的脸。
“毕竟,她醒着的机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十。”
镜也轻声细语——因为泪在睡觉,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双手环胸。
“今天就乖乖回去好了。”
我伸出手,要把巧克力放在泪枕边当作我们来过的证据。

抓!

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拉向病床。
我不慎失去平衡,往前倒向泪。
因为右手不能用,于是我仓皇用左手肘撑在枕边,以免撞上泪。
结果,我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泪,覆在泪身上。
眼前是眼睛睁开一条缝、淘气微笑的泪的脸。
“讨厌啦,达令,居然大白天就扑过来了,你这野兽~”
我直接眯起眼晴,叩!近距离喂泪的额头吃头锤。
“啊喔!”
真希望她可以来个更像女孩子一点的尖叫。趁泪捂着额头痛得翻滚的时候,我爬起来。
“你这家伙真的一点都不能大意。”
“咦?恭也叫我达令!”
“才没有。”
我要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我的泪闭嘴。
至于镜和小桃看着我们斗嘴。
镜似乎司空见惯而懒得理会,旁边的小桃却似乎受到冲击,惊讶得合不拢嘴。
“咦?那边那孩子是第一次见面吗?”
泪似乎也注意到小桃,稍微歪头表示疑问。
“喔,她是我堂妹。听到要来探望你,就跟来了。”
“幸、幸会,我叫做笹仓小桃。哥哥平日承蒙照顾了。”
“不会、不会,谢谢你专程来探望我——”
泪欣然微笑。但那也仅止于一瞬间,随即板起脸,视线滑向小桃身旁的镜。
“我问你.小桃,你觉得旁边那只巨乳怎样?”
……前言不接后语。尽管如此,小桃握拳回答:
“那是害哥哥堕落的大恶。”
听到小桃的答覆,泪的脸颊不再紧绷。
泪似乎与小桃心有灵犀,静静地朝小桃伸出右手要求握手。
小桃也同样有所感触,只见她满足地浮现微笑后,也伸出右手靠近泪。
两人的指尖快要重叠的瞬间——
啪!伴随着轻快声响,小桃的右手被往上挥开了。
“你的罩杯有B!努力就挤得出沟的B!那种东西是敌人!不许和我相提并论!不许!……呜呜……”
泪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
啊啊,够了,这家伙的罩杯情结会不分对象,伤人又伤己……
小桃似乎也没想到会遭到这种报复,泪眼汪汪地看我。
“她就是这种人。”
我只能这么说。
尽管一见而就受到泪的乳洗礼,只要这项通过仪式结束,之后一群女生就打开话匣子了。
连身为男人的我不方便同席的事情都搬出来聊。
泪对学校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
比方说上课上些什么,下课时间怎么过,午休时间吃什么,扫除时间有哪些偷懒玩耍的方法,放学后校舍的样子等等。
以往都讲我们这届的事,今天加入一年级生观点似乎很新鲜,泪显得兴高采烈。
“话说男生的眼神很下流呢。”
讲到体育课时,镜叹着气嘀咕了。
“啊,嗯、嗯,我懂!体育课的时候,眼神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有时候看到他们一直偷瞥就很火大——”
“这我可以体会。我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体育课下课后男生用鼻子呼吸的比率异常高!”
女生只有这种时候团结一致。
“不是我爱说,男生好像以为只要搬出年轻当藉口,大家就会原谅他们的好色。”
别这样,镜小姐,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着我……
“下脚踏车时,裙子难免会卡到椅垫,这种时候男生绝对不会错过时机呢。”
小桃你也是,不要一边讲那种话一边看我……
“男生只要能看到咪咪,不管咪咪是大是小,都会觉得幸运呢……不许混为一谈啊啊啊啊啊!小咪咪的内心是很纤细的啊啊啊!”
泪起初看着我,但等我注意到时,她就已经对着镜吼叫了。
再来还有下雨天制服湿掉时会偷瞄隐约透出的胸罩线条、从楼梯下面偷窥、从钮扣间距的缝隙偷看胸罩等等。
虽然,每件事我都有想辩解的部分,但就算我说出口也赢不了这三个人,于是我选择沉默。
总之,这个地方让身为男生的我坐立难安。
不管讲到任何事,她们都可能举我为例,把我当成男生代表群起攻讦。
“呃……我去一下厕所。”
我决定逃走。但是,现在就连这样微不足道的契机,都会为这些家伙投下新的话题。
“对了,说到厕所,为什么男生要一起排成一排上厕所呢?那是在日常较劲吗?”
镜表情认真地谈起这种事。
男生就算上厕所还是可以一边面对面讲话,又没什么问题。
反倒是女生上厕所时明明是一人一间,却要找朋友一块去,在男生看来才是不能理解。
算了,还是别吐槽这点吧。
我不理会聊得正起劲的三人,前往厕所。
离开前向加护病房的护士点头致意,为我们的吵闹道歉以后,我走出房门。
在走廊上,我跟小跑步的护士小姐擦肩而过好几次。
她们手里握着医疗用PHS,可见还没抓到黑岩医生。
应该说她们不可能抓到他的吧。
因为他就在我旁边,进入普通人看不见的死神模式,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
“医生,你该不会一直看着那些拚命到处找你的护士吧?”
我几乎不动嘴唇,咕哝地这么说。
不然,别人看到会以为是有病的家伙在自言自语。
“这个嘛,我是不会坚决否认啦。”
……真是无可救药的死神。
“不过,医生你来得正好。我想谈点事,能不能陪我呢?”
泪的病真的不可能治好吗?
只要泪的病痊愈,雫应该就不需要再一味牺牲他人。
“看来你有话想问我呢。”
黑岩医生迎视我笔直的目光,点头表示答应。
不对,或许他早就预测到我会来找他。
于是,像这样离开加护病房——离开泪的身旁。
“可以到屋顶谈吗?”
“可以。”
“好,那么我先上去等你。”
黑岩医生一说完,就立刻轻飘飘地脚离地,使用穿透物质能力穿越天花板,先一步到屋顶。
那样真方便,好羡慕喔。
我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这么想,同时迈步离开走廊。
搭电梯到顶楼七楼以后,爬上最后一段阶梯。
一打开轧然发出刺耳声响的生锈铁门,夕阳染红的屋顶在眼前开展。
黑岩医生解除死神模式恢复成普通医师装扮,双手插在医生袍里等我。
“抱歉这么突然。”
我首先道歉,但黑岩医生轻轻对我笑。
“不必放在心上。我想你一定很在意,也早就预料你会来问我。”
不知道是出于医生的洞察,还是基于大人的经验,黑岩医生似乎早就预测我的想法。
这点教人佩服。
“那么,该从哪说起呢……”
黑岩医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稍微放远目光尼喃。
“我和椿坠入情网,是在两年前值夜班的时候。”
“……?”
他开始讲古了……?
“那天晚上没有急诊病患,住院病患也很安静。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不禁心痒难耐了起来。”
“请问,不好意思,我不懂医生心痒难耐的理由。应该说,医生你想说什么?”
“嗯?所以我不是说了,这是我和椿坠入情网的经过吗?你对死神和人类的恋爱关系有兴趣吧?”
“并没有。”
不对,正确来说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这件事。
看我即问即答,黑岩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么可能……脑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色情话题构成的男高中生,竟然对这类话题没兴趣?你已经早衰到那种地步了吗?你应该很好奇我半夜在护理站做了什么事吧?”
“反正医生一定是摸了人家屁股,结果被踢到不能动为止。”
“呶唔……!”
“然后渐渐爽起来,就迷上那位护士小姐了。”
“为什么你能够如此正确描述那晚的事!你的洞察力超越时间吗!”
啊啊,够了,这个变态死神简直无可救药……
就在我冷眼看着黑岩医生时,他似乎有所察觉地扬起嘴角笑了。
“原来如此,你跟我一样吗?镜的确也有那种资质。”
“讲话不要那么没礼貌——!我们是从更柏拉图式的交流开始的!”
“那么你只是还没发觉而已,你迟早会觉得少了那股痛楚就不够味。”
“不会!绝对不会!”
应该是啦……
只有句尾我强而有力地断言,我差点就要被迫加入变态之友会了。
“呣呣,那么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黑岩医生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眉毛垂成八字形。
我大口吐气,收起散漫以后开口:
“我想问泪的病。”
泪、病,这两个关键字,让黑岩医生的表情改变。
先前的轻浮一瞬间消失,换上医生面孔。
“泪她……病情到底多严重呢?还有,虽然我不晓得能不能问这种事……我想知道,她还能撑多久呢?”
绝对不是出于好奇,而是认真请教。
黑岩医生想必感受到我的意志,他也眼神严肃地看着我。
“……身为医生,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医生有义务为病患保密。”
黑岩医生不改表情这么说,果然不行吗……
“但是,身为死神……我就告诉身为关系人的你。”
这么说完,黑岩医生披上黑斗篷,眼睛变成金色。
我松开正要咬紧的嘴唇。
“黑坂泪的心脏处于不安定状态,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半年后,或者一年后。一点发作就会带走她的生命。”
我还以为医生会知道更正确的时间,不过看来也不是这样。
反过来说,可见泪的病就是这么棘手也说不定。
但是,我真正想问的事情还在后面。
“……泪的病治不好吗?”
“不可能,那孩子的心肌组织已经开始坏死,不管再厉害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是吗……这样啊。”
虽然我不是没有猜想到,但得到医生亲口证实还是不由得无力。
不可能期待时间圆满解决问题吗……
“那孩子要得救,就只能移植心脏。”
“……咦?”
就在我黯然垂首时,冷不防听到了宛如一线光明的“得救”两个字。
我抬起脸,黑岩医生依然表情紧绷地看着我。
“有方法救泪吗?只要移植心脏,那家伙就有救吗?”
“只要有办法移植的话。”
“那、那么只要赶快移植……”
“器官移植需要排队。当然黑坂也登记了,却等不到适合的心脏。”
始终严肃的话语并没有带来希望,只是揭露现实。
“那……那么,只要有人捐脏……这么一来那家伙就能够得救了吧?”
“是啊,只要能够移植心脏就会得救。”
听了黑岩医生的话,我的心振奋起来。
对,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我想要的不是没有根据的希望,而是还有活路的现实。哪怕路途艰难渺茫,细如丝线也无所谓。
只要泪有绝对能得救的可能,或许就能阻止雫继续行凶。
“太好了,原来泪有救。只要有人捐心脏,那家伙、那家伙就能得救。”
现在的我露出了怎样的表情呢?
想必眼神闪闪发亮,嘴角发抖,想要克制不自觉涌上的笑意。
我想是因为这个缘故,黑岩医生露出了悲伤的眼神。
“这么说你或许会生气,不过为了移植心脏——也就是为了救黑雫,是需要有人死的。”
“……咦?”
“纵然作法不同,但是你的愿望,和那孩子的妹妹——雫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怎、怎么会……我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黑岩医生说出意想不到的话,让我脸色发青。
对啊,移植心脏,就表示有人要提供心脏。
这么一来,对方不可能活命。虽然移植来源当然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但那个人现在这瞬间是活着的。
也就是说,希望泪能够移植己脏,就等于希望捐赠者死亡……
“我……我只是……希望泪得救而已……”
我想得太简单了,目光短浅,安于眼前。
这样的自己甚至令我作呕。
我差点腿软,倒退两、三步。
“别责备自己,少年。现在你感到心情沉重,是因为你爱护黑坂。你这是重视朋友,大可以感到自豪。”
黑岩医住这么安慰我。
明明周遭的人都一直告诉我:为了新生命,必须有人结束寿命。
为了救泪……竟然必须祈求别人死掉才行……
啊啊……是吗,原来这也是必要的现实。
跟黑岩医生讲完话以后,我从屋顶回到医院内。
总觉得不想停下脚步,所以我没搭电梯,无精打采地走下楼。
脚步沉重,表情灰暗。路过的病患和护士小姐转头看我好几次。
在医院是不可以露出这种表情的吧。
可是,覆盖内心的黑雾始终无法消散。
我抵达四楼,穿过走廊时,镜和小桃刚好迎面走来。
“啊——哥哥!”
“你上哪去了!肚子不舒服吗?”
因为我离开加护病房时说要去厕所,结果害镜朝那个方向担心。
“会客时间已经结束了喔。”
镜边说边叹气。
“是吗?对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不想继续被我跟黑岩医生在屋顶的对话影响心情,于是摆出笑容回答。
“这几天再找时间来吧。”
我这么说完,和两人一起走向电梯。
“不过泪姊还真是有趣呢。一聊到胸部,就连镜姊也不是她的对手喔——”
“你在胡说什么。想也知道是我不忍心欺负她,故意放水罢了。”
“少来~怎么看都是被泪姊压过去了~啊,对了,听说哥哥帮泪姊按摩过胸部是真的吗?”
“是啊,还发生过那种事呢。”
我心不在焉,居然不加思索地肯定了。小桃听了瞠圆眼睛。
“原、原来是真的!”
“可以详细告诉我吧?”
然后,镜嫣然露出笑容。
糟了,我说溜嘴了!
“不是的!那、那是泪说她发作,呼吸困难需要急救罢了。我是被她设计了!”
“结果就是做了吧?你揉了她的胸部。”
那是不由分说的微笑,镜好可怕。
“那是事故……应该说是事件……”
我不敢正视爱吃醋的死神小姐的眼睛,闪避视线这么回答。
“倒是泪她累不累呢?”
我想改变话题,于是问泪的情况。
“这个嘛,我觉得最近这几次看她,就属今天最有精神。”
镜眼睛往后看着加护病房的方向,这么告诉我。既然这个死神都这么说了,我想是比三流医生可信。
“啊,不过她说最近妹妹都不来看她,觉得很寂寞喔。”
这句是小桃讲的。
“她给我看手机照片,说她们感情很好喔——她妹妹叫做雫。两人明明是双胞胎,脸长得很像,气质却不一样,很有趣喔。”
“这样啊……”
泪果然很想见雫呢。
至于镜听到雫的名字,表情稍微蒙上阴影。
如今,其他死神已经知道雫至今做过的事,可以想见雫是不会来见泪了。
电梯抵达四楼,门左右打开。小桃、镜依序进电梯。
“………………”
“恭也?怎么了吗?”
“哥哥?电梯已经来了喔?”
先进电梯的两人看我站在电梯前不动,都感到不可思议。
“嗯——抱歉,我去跟泪打声招呼就回来。”
“会客时间已经过了喔?”
“只是打招呼而已,没关系吧。”
我这么说完,不等镜她们回话,就快步走向加护病房。

——然后,不小心看到了……

隔着加护病房的窗户,我看到泪戴着氧气罩躺在床上的模样。
她痛苦地闭着眼睛,胸部剧烈起伏呼吸。相反地,手脚却宛如被吸住般陷进床里不动。
在她床边,加护病房的护士替她换新的点滴,调整剂量。
“泪,你又逞强……”
“咦?嘻嘿嘿,对不起。可是我希望朋友来的时候是开开心心的。”
“要是因此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啦。”
泪眼皮睁开一丝缝隙,苍白的脸色挂着微笑。
“因为大家来看我,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我才能够打起精神。因为还想见到大家、共度


插图


更多快乐的时光,所以我能够撑下去。”
我在泪身上看到的是坚强,我看到泪强烈希望活下去。
但是,我这时看到的是泪床边的——窗外。
那是披着黑斗篷,闪耀着金色眼眸,拿着大镰的死神。
“黑峰……?”
化为死神的她一发觉我在,就露出慌张的表情转身背对我飞走了。
今天没来学校的黑峰为什么会……
她来这里找雫吗?假使真是这样,为什么看到我就逃走了?
说不上来的不寻常感觉搅乱内心。
我感觉到……有什么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暗潮汹涌。

回到家吃完晚餐以后,就是悠闲的时光。
一边听电视的音乐节目,一边准备考试。
话虽如此,因为右手还不能动,所以我背书是用红色萤光笔标示答案,只要再盖上透明绿色垫板就可以简易地遮住答案。
只不过,我的脑袋完全处于停摆状态。
完全放弃准备考试的镜.一手拿着拾巾站起来。
“我要去洗澡,你呢?”
“咦?这是要我一起洗吗?”
“既然你会蒙住眼睛,一起洗也无妨喔。而且你的手那样,还没办法一个人洗头吧。”
“是啊……差不多该洗头了。”
因为不好意思每次都拜托镜,于是洗头次数减少了。
毕竟现在是夏天,其实我很想每天洗,但离上次镜帮我洗头已经是三天……不对,是四天前吗?
“那麻烦你了。”
话说我们最近渐渐不会为了一起洗澡这点事大惊小怪了。
毕竟我们不是裸裎相见,像我甚至还蒙住眼睛。
再加上身体裹着毛巾,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而且冲完澡就出来了,所以实际待在浴室的时间并不长。
镜动作熟练地用塑胶袋帮我从右肩到指尖包起来,以免石膏淋到热水。
我先进浴室,然后背对着门等镜来。
开门声响起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一人份的重量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你、你不要面向这边喔。”
镜的声音稍微拉高,看来她进浴室的瞬间果然还是会难为情。
当然,我在这个瞬间也特别感到脸红心跳。
不过,一旦莲蓬头淋湿我的身体以后,我的心跳就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是看护精神在为我驱除邪念。
顺便一提,我还没蒙住眼睛。因为要先洗头,蒙住眼晴反而碍事。
“那,我从头开始洗喔。”
“好,麻烦你了。”
简短确认后,镜雪白的手通过我的视野边缘,抓住莲蓬头。
她扭开水龙头,一边伸出掌心碰热水,一边调整温度。
等到水温变得适中,就从我头上淋下来。
温度稍微偏高的热水仿佛在按摩头皮,非常舒服。
不过冰凉的洗发乳马上淋了下来,带给有些发烫的头部些许刺激,这也令人感到很舒服。
就在我闭着眼睛全身酥软时,镜用指腹仔细帮我搓头。
有节奏的搓头声充斥浴室。
“……恭也。”
“怎样?”
镜没有停手,对我说:
“探望泪的时候,你去哪了?”
“………………”
“你不是去厕所,对吧?”
“……对,我去找黑岩医生说话了。”
隐瞒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据实以告。
泪的病继续这样下去不会痊愈,要救她就需要移植心脏。
为了移植心脏,需要有人“死”……
我知道自己说话的同时,肩膀愈缩愈小,愈垂愈低。
镜默默地听我说。
“黑岩医生对我说了……虽然表现不一样,但是我想要救泪,就等于希望某人丧命……”
我苛责自己,苦涩地吐露。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雫的行为跟我的想法……没有多大差别……”
我大口叹气,仿佛要将肺里累积的空气一吐为快。
黑岩医生说﹒我大可以为自己重视朋友而自豪。
但是……
“结果,我根本无能为力吧……”
我并不觉得自己特别。
我认为自叹无力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
区区活了十几年的高中生竟然大谈生命的重量,在活了几十年的大人看来,想必会嘲笑我青涩。
因为假使光靠感情、心意就能够救人,世上就不需要医生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找到皆大欢喜的方法……”
我的声音微弱得就连自己都听不见。
头似乎洗完了,热水从头顶一口气淋下,冲造包未。
我紧紧闭上眼睛。
但是下一瞬间,不同于热水的暖意从背后包住我。
和我一样淋湿的雪白手臂抱住我的身体。
“……镜……?”
背直接触及柔软的触感,还感觉得到镜的吐息就在咫尺。
但是,我的心跳没有加快。不可思议的是我感觉不到性的兴奋。
反而很平静……
“我觉得你这样就好。”
镜在耳边呢喃。
“你只要好好把握眼前就好,不必要求自己什么都要做到。只要在伸手所及的范围内,对想救的人伸出援手就够了。”
镜抱住我的手臂加重力道。
“……谢谢你。”
我用左手触摸镜环在我胸前的手,这么道谢。
我知道黑岩医生并不是否定我说的话。正因为如此,他要我以自己的心意为豪。
可是,镜的话肯定了我的心意。
用自己的命救了我的镜,她的话无人能比,深深沁入我的肺腑。
“谢谢你……”
感谢的话语很自然地再次脱口而出。
在镜的体温包围中,时间流逝仿佛慢了下来。
彼此的心跳打着相同的节拍,仿佛合而为一。
我甚至希望这瞬间永远持续下去。

叮咚——

但冷不防响起的电铃,带我们回到现实。
会在这个时间按电铃的人,是小桃吗!
那家伙会毫不留情地打开门锁闯进屋里。
要是被她看到我们一起洗澡,天知道她会说什么。
本来平稳的心跳一口气狂飙,宛如警钟般从体内敲打我们。
“总、总总、总之你先出去!”
镜把我整个人一百八十度旋转。
浴室门来到眼前。只要直接出去就不会看到镜的裸体。
“我、我知道了。”
我也乖乖点头,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冲出浴室。
虽然水滴了走廊一地,但我毫不在乎地直奔起居室,一把抓起浴巾。
得、得赶快穿上衣服。
我本来慌忙用浴巾擦干身体,但听到第二声电铃就停住了。
如果是小桃,只会按一下就冲进屋里。
会按两下就表示对方不是小桃……?
镜似乎也注意到这点,从浴室探出脸来看我。
既然不是小桃,会是谁在这种时间来呢?
我歪头疑惑﹒走向对讲机。
“……喂?请问是哪位?”
我的疑问换来五秒的沉默,应该没有人会按两下恶作剧才对……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时,一个声音畏畏缩缩地回应了。
“对不起这么晚来打扰……我是命。”
黑峰?
这个时间来做什么……疑惑的同时,我想起在医院偷看泪病房的黑峰。
难道,她掌握到手的线索了吗?
……雫躲在那栋大楼的事曝光了……?
枉费我刚冲过澡,背后却流下恶心的汗。
我看向镜。
“总之好像有事呢。”
镜似乎也从黑峰这个时间特地来访的举动感觉到什么。
“我现在就开门,请进。”
我一解除一楼的自动锁,就匆匆穿上衣服。
“恭也,帮我拿衣服。”
“好。”
镜从浴室伸出手,我把我的短裤和T恤递给她。
不久,黑峰进屋里。
她表情略显消沉,在地板上跪坐。
“你怎么突然过来?”
我假装平静地探问,不过依我看,黑峰是为了雫的事心神不宁。
直到镜倒茶端过来之前,黑峰都低着头不讲话。
感觉像是欲言又止。
“对了,你傍晚去过泪那边吧——以死神的样子去的。”
我不是要先下手为强,而是有事想跟黑峰确认,于是姑且一问。
我本来打算等一下跟镜说明,但黑峰却先来了。
我旁边的镜露出吃惊的表情。
但是黑峰反应更大,她肩膀颤抖,眼神惆怅地抬起脸。
“听我说……关于泪的事……”
黑峰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说明,咬了好几下嘴唇,同时露出困扰的表情。
但她找不到适当措词的样子。
最后她好像放弃了,闭上眼睛一度颔首以后告诉我们:
“我——成为泪的……新负责人了。”


第四话 “白伤”


“泪的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法理解黑峰的话,整个人僵住,这么反FE'。
镜也瞠圆眼睛。
“……昨天光己先生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是啊,我本来想问你他说了什么。”
“就是说这件事。”
黑峰依然一脸困扰,声音沮丧地说了。
“可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镜的语气透露出些微愤怒,她已经用力握紧拳头。
“光己先生似乎跟生命树的上级单位讲好,要我奉命接管泪的寿命……”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镜听了黑峰的话,似乎察觉到什么,当场站起来。
“真是旳,光己那家伙……做事方法还是一样讨厌呢。”
“你干嘛突然抱怨?”
“那家伙告诉我们雫采取行动的日子了。”
“他要怎么告诉你们?”
“就是安排我负责泪的寿命。”
“?”
我抓不到要点,频频看向黑峰和镜。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知道泪的寿命。”
黑峰显得很难过地这么说。这时我也终于理解,黑峰为什么会这么沮丧。
说穿了,就是她得知朋友的死亡时期。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有点不知所措……”
黑峰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拳头,接着露出歉疚的表情看着我。
“通常死神接近守护寿命的对象都是早有计划的,所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一旦先变成朋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黑峰稍微垂下眼睛这么说,她现在或许是第一次抗拒死神的工作。
所以……她没办法独自背负一切,于是来找我们。
“泪的寿命,雫也知道吗?”
“当然。虽然雫已经变成前任负责人了,但她知道泪的寿命。所以现在应该正专心养伤,赶在最后一刻前行动。”
镜双手环胸回答我的问题。
泪的寿命,那将会成为一切的终点。
在雫看来,在她受伤休养的时候,泪的寿命也不停倒数。
所以她才会一直说要‘快点’。
“泪的寿命到什么时候?”
我眼神认真地看着黑峰。
黑峰依然没有抬起眼睛,为难地咬紧嘴唇。
“命,我知道说出别人寿命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我和恭也不是局外人,不如说我和恭也必须知道才行。”
被镜这么劝说,黑峰下定决心地闭上眼睛。
黑峰接下来要告诉我们的事一定非常残酷,甚至在我至今听过的话里面排名前三。
但是,我不能逃走。
黑峰缓缓地抬起脸,睁开眼睛。
然后稍微颤动嘴唇说了:


“泪的寿命,只剩下两天了。”


之后两名死神迅速行动。
得知具体时间为两天的瞬间,镜立刻站起来披上黑斗篷,金色眼眸炯炯发光。
左手牢牢握着死神之镰·村正宗。
黑峰见状,也瞬间切换为死神模式,扛着长及身高的弧刃大镰,金色眼眸沉着深邃。
“恭也,我或许整整两天都不会回来,你没问题吧?”
“我是没问题……”
“那就这样,对不起,我们必1须去阻止那个笨蛋才行。”
“笹仓同学就等着吧。”
两人这么说完,就同时跺地从窗户飞了出去。
她们悄然无声地穿过窗户,身影消失在黑暗夜色里。
我独自重新反刍黑峰说过的话,泪的寿命……只剩两天?
这个没有现实感的数字是怎么回事?短短几个小时前,我们明明才见过泪的!
“可恶……!”
我换件衣服准备外出。
得让雫和泪见面才行。
就算雫还不能动,我也要背她去医院。
现在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就一边行动,一边选择最好的路吧。
我一脚踩进鞋子,跑出家门。目的地是车站前的超高层大楼。
虽然不晓得镜她们要怎么找雫,但总之现在我得去雫那里。
赶时间的时候,就会羡慕镜她们那些死神。
不仅会飞,还能穿透物质,不把墙壁放在眼里。可以采取最短距离,直抵想去的地方。
现在我只能不断踩着地面奔跑。
早知道就赶快买脚踏车了。
就算想拦计程车,偏偏我家位于住宅区,不可能刚好有车开过来。
而且这种时候,就算有车也一定载着客人。
我嫌吊着右手的三角巾碍事,跑到一半就把手拔出来。不过手肘仍然被石膏固定,所以跑起步来还是怪怪的。
一路上,红绿灯不知为何一直跟我作对。我本来心想,就算是红灯,只要没车就直接穿越马路,却始终不给我机会。
只是徒增烦躁……
尽管我全力奔跑,却反而比平常多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终于抵达藏匿雫的超高层大楼。
我急促断续地呼吸,抬起左手背将流到下巴的汗水胡乱抹掉。
一甩手,抹掉的汗就散落在散发光泽的硬质磁砖地板上。T恤领口被汗水染得变色、黏住皮肤,感觉很不舒服。
一吞口水,喉咙就用疼痛跟我抗议,但是我连停下来调整呼吸的时间都舍不得。
我按下设置在人玻璃门旁边的自动锁按键,解除门锁。
电梯很不巧地停在二十楼。我甚至开始觉得,是不是一切都在跟我作对。
我按下▲键把电梯叫回一楼。然后趁等电梯的时候不断仔细深呼吸,要把呼吸调整回来。
电梯上方的面板显示一楼,接着电梯门打开。我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钻进电梯,立刻按下顶楼的三十楼键。
然后连按好几下关门键,想要快点关上电梯门。一度完全打开的电梯门立刻关上。
照进电梯的光渐渐变狭窄,我自然而然仰望楼上。
不知道雫是否安分。或者像镜她们说的那样,因为泪的寿命将至,硬要采取行动呢?
电梯抵达顶楼,我果然还是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就侧身跃出走廊。
然后,打开雫所在的屋子屋门。
没有电灯的屋内,宛如幽暗水底般,呈现快要褪色的阴寒深蓝色。
停滞的空气,教人联想到冰冷湖底……
刺痛耳朵的宁静,甚至教人不敢呼吸。
……只不过,未免太静了。
我打开雫躺着养伤的房间房门。
那间房间又比其他房间更暗,不过五秒后眼睛就渐渐习惯了。
在那里的是摺叠整齐的毛毯与浴巾。
“……雫?”
不在……房间到处都不见雫的人影。
去厕所吗?还是肚子饿了去吃饭?
脑袋硬是浮现离谱的可能性,也可以说是逃避现实。
不要自欺欺人,我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毕竟雫都把毛毯和浴巾摺得这么整齐了。——那家伙离开这间屋子了。
为了救泪的命……
为了杀……某个人。
“可恶,那个笨蛋……”
我必须设法让雫停止夺取他人性命。
找到泪和雫都不会再受到更多伤害的方法……
“唔!”
开始思考以后,我立刻用力按住自己的头。
我能做什么?要是我阻止雫,泪再过两天就会死掉。
雫的行为虽然是错的,却是能够确实拯救泪的手段。
反观我说了什么?
只不过是漂亮话。不管再怎么粉饰,说穿了就是要泪死。
那种话又怎么能说服雫?
我不自觉腿软地瘫坐在地上,身体顿时无力。
冲出家门时想要救泪和雫的强烈念头,转变为等量的罪恶感。
我……不断对雫说了多么残酷的话。
“……可是,得去找雫才行……”
我摇摇晃晃地按着膝盖站起来。
就算在这种地方自以为是悲剧主角也无济于事。
因为真正的悲剧,此刻正在别的地方上演。
虽然不晓得雫会去哪,但总之我也来找她吧。
我来到屋外,发现电梯还停在三十楼。
于是立刻按▼键,跳进电梯按一楼键。
一口气来到一楼以后,我跑出大楼。
我不晓得该去哪。不知道该去有人的地方,还是无人的地方。
朵的目标是年轻人?老年人?是男?是女?我想相信雫并不是不分对象攻击。
虽然我的确曾经一度沦为目标,但我想相信那是雫遇到紧急时候的手段。
尽管现在也是紧急时候没错,但是她不必对付镜或黑峰。
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类,雫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对方,用‘断罪之镰’的证明——她的红色凶爪一击毙命吧。
……对,普通人是不会察觉雫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地离开大楼?
假使真的杀谁都无所谓,那栋大楼有好几百个人,在那里就可以达成目的。
那家伙果然是基于自己的一套想法选择杀害对象。
之前雫对黑岩医生的病患下手时说了什么?
我拚命回想自己照料雫时的事情。
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只要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好,快想起来……唔!
我几乎不看前方,一边跑一边寻思线索。
因此,“咚!”的一声在交岔路口撞到东西也是必然的。
我被弹开来跌在路上,我撞到的东西也同样摔在相反侧。
紧接着传来呻吟声,我才发觉我撞到人了。
“对、对不起。”
我仓皇站起来,赶到对方身边低头道歉。我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事情,所以错都在我走路不看路。
“是笹仓吗……!?”
熟悉的声音让我抬起脸。
“杉村?”
眼前是摘下眼镜、身穿便服的杉村。
这家伙似乎也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
“来得正好!你也一起来!”
只见杉村立刻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拔腿要跑。
“等一下!我现在也有急事……”
“安冈被送进医院了!”
“咦……?”
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全身起鸡皮疙瘩,明明是夏夜却觉得冷。
安冈……进医院?
时间点怎么会这么巧……在雫不见、大家正在找人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我满脑子都是不好的猜测。
“为什么那家伙会进医院……?安冈不像是会生病的人吧?”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只知道是车祸……”
“是吗?——等一下,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杉村的话前后兜不起来,于是我这么问。杉村露出苦涩的表情,陷入沉默了……
他浑身弥漫着教人难以攀谈的氛围。
“……我那时候,在跟他讲电话。”
杉村挤出声音,简直就像在后悔不该讲那通电话。
“因为他最近怪怪的,我想至少找他聊聊也好,于是打电话给他。结果讲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接下来听到的是激烈的煞车声,与手机摔到地上的声音。
不过,手机似乎没有因此坏掉,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继续为讲话对象——杉村转播现场的‘声音’。
据说断断续续传来的只言片语,统统都是不吉利的话语。
“叫救护车!”、“血流不止——!”、“那孩子——冲出来——”、“撞到头——”
杉村用力咬牙。他想必认为,或许是他和安冈的那通电话酿成事故。
“拜托你……笹仓,陪我一起去医院……”
杉村虽然努力表现镇定,其实内心充满不安吧。
仔细一看,杉村抓着我的手在发抖。
“……好。”
虽然我很挂心雫的事,却也不能放着杉村和安冈不管。
这些家伙……再怎么说都是在我为克己的事意志消沈时,率先关心我的朋友。
既然安冈是在这带坐上救护车,八成是送到泪住的医院。


我们抵达医院时,救护车刚好驶出院区,与我们错身而过。
两人前往夜间出入口找警卫。
警卫告诉我们,刚刚送来的是约高中生年纪的男生。
虽然试着拜托警卫放我们进医院,但是光凭我们和病患是朋友关系,无法轻易获得许可。
假使当初我们和安冈一起搭救护车来,情况可能就不一样,况且晚上不能无条件允许所有随后赶来的人进入医院吧。
看警卫不肯通融,我知道杉村在旁边为此烦躁不安。
“……请帮我叫黑岩医生。”
这种时候能利用关系就利用。既然医院里有认识的人,那个人就可以代替保证人吧。
我想一般这个时间,医生如果没有值班就不会在医院。
可是现在黑岩医生是病患。虽然他白天溜出加护病房四处徘徊,但晚上想必乖乖躺在医院床上。
只见警卫一边伤脑筋似地叹气,一边拿起内线用电话。
接下来警卫讲电话讲了片刻,眉毛冷不防竖成八字。
然后警卫伤脑筋似地将听筒对着我。
“同学,医生说如果真的是本人,应该愿意大喊‘医生我好尊敬你,你好帅’才对,你说呢?”
“被刀背砍侧腹部还爽吗?”
我的声音好像确实传到另一端了。从听筒传来夹带杂音的说话声,似乎在向我谢罪。
然后警卫把听筒放回自己耳边,应了几声以后,指着入院管理册说:“那么,请在这里写上名字和入院时间。”
因为是夜间的关系,调暗照明的走廊非常宁静,将我们的脚步声衬托得格外大声。
我们一边看院内指示图,一边前往急诊室,这段时间我和杉村都一言不发。
转过走廊转角时,前方站着一名熟面孔。
那是在病人服外面罩着医生袍的黑岩医生。虽然他面有愠色,但一看到我们就挺直背脊站正。
“求求你,请你不要到处宣扬我的秘密。”
医生九十度弯腰鞠躬恳求我。
我想这个人……应该说这个死神是重度M的事情,大概这家医院所有人都知道。
“还不都是因为医生你突然乱讲话。先不说这个,我想请问送来急诊的病患……”
“喔,他是之前和少年一起来探望黑坂的孩子,对吧?”
果然是安冈。
“那家伙!那家伙没事吗?”
一确定安冈就在前面,杉村立刻推开我,逼近黑岩医生。
“他还没恢复意识,但没有生命危险。幸好车子似乎也注意到他,当场减速。”
“他被车撞了吗?”
我一发问,黑岩医生就沉默片刻。然后他似乎在烦恼该怎么说……最后深呼吸一次以后开口了。
“与其说是被车撞,应该是他主动去撞车才对。”
“咦……?”
这句话让我和杉村两人提高音量。
安冈自己去找车撞……?那不就像是……
“当然这是驾驶的说法,不能尽信。只不过,其他路人提出了支持这个说法的目击证言。”
“……为什么那家伙……要干这种近乎自杀的蠢事……?”
我无法回答杉村以发抖的声音问出的问题。
“可能是没撞到要害吧,他只有跌伤和擦伤而已。现在已经急救完毕,你们要看他也无妨。”
黑岩医生这么说完,迈步走向急诊室,我们跟在他后面。
急诊室的门是没有窗子的铁制拉门,比一般住院患者的病房房门厚重一点。
黑岩医生稍微使力打开那道门。
里面充满消毒液的味道。拆封的医疗器具,陈列在不锈钢制的方盘里。
在房间中央的治疗用简易病床上,躺着睡着的安冈。
旁边是拿着病历表的护士——椿小姐。她看到我,静静地点头致意。
杉村走近探视安冈。
看到安冈静静熟睡,杉村似乎松了一口气,本来一直绷着脸快哭出来的他,如今眼神柔和多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们不晓得他父母的连络方式。你们应该知道吧?”
黑岩医生问道。
我不知道安冈家电话,所以摇头。
“那件事就交给我。”
杉村亮出手机,面向黑岩医生。
“是吗,那就麻烦你跟我到办公室。”
黑岩医生转身要离开急诊室,同时朝护士小姐使眼色。
护士小姐似乎这样就领会意思,再度跟我点头致意以后,跟在黑岩医生后面离去。
“那我去去就来。”
杉村也跟了上去。
“少年,不好意思麻烦你待在那里看着他。要是他恢复意识了,就按那边那个护士铃。如果他出现痛苦之类的异状也一样。”
黑岩医生指示的按钮就垂挂在安冈床边,约鹌鹑蛋大小。
三人离开急诊室,剩我一个人。不对,因为安冈也在,姑且算两个人吧。
……医生说他冲去撞车,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种傻事呢。
我想跟他最近表现不对劲有关系……
因为顾着担心雫她们的事,都没发觉身边朋友的变化。
亏我一直受到这家伙很多帮助……
“给我起来啦,笨蛋……有时候讲出来就会轻松一点的,不是吗?”
这是以前安冈对我说过的话。
发生心那件事以后,安冈曾经来关心情绪低落的我。
“笛……仓……”
“咦?”
忽然有声音叫我,我看向安冈的脸。本来静静熟睡的表情充满苦闷。
看到他仿佛挣扎般急促呼吸,教我不安起来。
得按护士铃才行!
我慌张地冲到床边。但是几乎在同时,安冈反弹似地坐起上半身。
“唔……呼啊!吁、吁,好痛……这、这里是……?”
“安冈?你醒来了吗?”
“……笹仓……?咦?我怎么……”
“那是我要说的话。听说你冲向车子,是怎么回事?”
“车子……”
安冈似乎脑袋还没清醒,对不到焦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脚。
总之得按护士铃呼叫黑岩医生。
我把手伸向床边的按钮。
但是——
“……呜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冈突然发出夹杂哭声的惨叫。
这声大叫出乎意料,我也吓得僵住。
“安、安冈?”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的……只是太入神,所以……”
安冈的话不得要领。是在道歉吗?是在辩解吗?对谁说?
只不过,他的眼神说是发狂也不为过,活像可疑人物。
安冈用力握紧床单——尽管如此还是止不住颤抖,眼泪滑下脸颊。
“你冷静点,安冈!”
“笹仓……笹仓!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
我不懂安冈在为什么事道歉。
他上下晃动肩膀,呼吸凌乱。明明想吐出满腹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倾吐,就是这种感觉。
“你早就发觉了吧?你明知道是我的错吧!大家也是……既然知道,为什么都保持沉默!”
“你到底在说什么啦!”
“御柱会死掉都是我害的!”
“……咦?”
安冈终于吐出的话语,远在我的理解之外。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况且这真的是人话吗?
简直就像是非人类的生物发出充满悲哀的叫喊。
眼前的安冈呼吸急促,眼睛布满血丝,泪流不止。
随着体内出现的类似轻微耳鸣的感觉,我凝视着安冈。
“那次……那次排球赛,砸中御柱的灯具……不就是我发球打到的灯具吗?”
安冈用力握紧拳头,好像快吐出血来般大叫。
然后,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那天比赛的事。
比赛一开始,安冈使出天花板发球。被蛮力打飞的排球,的确撞得天花板的灯具摇晃了一下。
直到现在这一刻,我都不曾把那件事放在心上……砸中克己的灯具是那一盏吗?
安冈也不擦眼泪,任鼻涕流下……尽管如此还是继续说:
“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以为搞不好没有人发觉……以为搞不好其实不是我的错……但是、但是我没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
那是宛如自残行为般、伴随着断罪的忏悔。
“我很害怕……自从黑冢老师上任后——每当我看到跟御柱长得一样的他,就会想起体育馆地板上那些血的颜色!想起在碎掉的灯具下一动也不动的御柱!”
总是吊儿郎当地说蠢话的安冈。
但是其实他内心这么地煎熬吗?
“一定有人会说,杀了御柱的人是我。”
“那是……意外事故吧……!”
“就算是意外事故也不代表没罪啊……”
他煎熬到这种地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冷静。
“克己是因为救我才——死掉的……他是代替我……”
没错,克己会死,一部分也是‘接近死亡’的我害的。
“就说了,造成原因的人是我吧……?”
安冈看着我,表情宛如在鄙视自己,恳求别人责备一样。
“我犯下的错太沉重了……我承受……不了……”
不知何时,安冈的双眼不再流泪。但是,相对地也看不到半点光明。
空洞的眼眸看不见一切,凝视着虚空。或许安冈心里此刻正在重播那时候的光景。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从内在耗损自己的心神,折磨着、惩罚着自己。
最后安冈眼神放远眯起眼睛,就有如木偶断线般,背部先碰到床地倒下。
不知道是不是肉体跟不上心灵的疲劳,他失去意识睡着了。呼吸浅微安静得教人不安。
简直就像是放弃活着那样……就是那种睡法。
我的心一阵揪紧……我完全无法安慰他。总觉得听他倾诉,反而害他重新体认罪孽之重。
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丢脸,就连我都想哭了……
看到光己先生,我的确也想起克己。
带着怀念、歉疚,与感谢的心情……
但是我没想到,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强烈的记忆。
而且,那还是罪恶感这种痛苦的情感。
那究竟有多么沉重,当事者以外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吧。我想就凭得救的我,根本无从揣测。
可是,安冈为了逃离痛苦而采取的行动是错的。
没有人希望他那样。

……既然想死就去死……

冷不防传来的说话声,让我的心脏甚至伴随痛楚重重跳了一下。
我抬起脸,眼前是眼眸散发深沉金光的黑衣死神。
在天花板附近双手环胸抱住自己身体的雫,露出痛恶的眼神看着安冈。
斗篷下的白色制服,到处沾满污浊的黑渍。
那是她之前被光己先生斩伤时的血。她血淋淋的模样教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雫……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救泪,不然你觉得还有其他理由吗?”
雫扼杀感情的声音冲着我来。
这是威吓吗?不对,大概不是。因为背上的伤还没完全痊愈的关系,她现在焦头烂额。
像现在她脸色就还很苍白。就算是一个呼吸,也会喘得肩膀上下起伏。
我万万没想到雫会来医院。
雫是在这里被镜她们抓到的,而且黑岩医生也随时都在。
不,正因为如此,反而是盲点吗?大家都认定不可能,却没想到她将计就计,采取大胆而纤细的行动。
“咦……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雫说着骇人话语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既然想死就去死’是指……
答案就在宰的视线前方——睡得像死掉一样的安冈。
雫先前也浮现过的痛恶眼神,此时包含了接近憎恨的情感。
雫决定夺取‘安冈的寿命’了。
“不可以!”
我仓皇大叫,挺身介入柔和安冈之间。
“……你是什么意思?”
“唔……”
我想叫她别再为了泪继续杀人。
但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是因为明知道说了也没用……还是——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苦着一张脸。
雫看着我,抛下冰冷至极的话语。
“也就是说,恭也同学想要救那个男的,所以要请泪去死,是吧?”
“不对……!我不希望任何一方死!”
“可是那个男的自愿抛弃生命。”
“那是……”
“泪想要活下去,而他不想活了。既然如此,他们两人交换寿命有什么问题?”
这个说法的确没有语病。
何是——
“安冈……只是一时心灵脆弱而已。他其实人很好……你在泪的病房也跟他讲过话吧?”
“……跟那没有关系,我无法原谅那个男的。”
这么说的雫,眼眸确实浮现燃烧般的金彩,显露愤怒。
“想活的人活不了,能活的人却想死,这种事可以原谅吗?那才是冒渎生命……”
我无法反驳。
从那番话看得出雫的坚定信念……尽管扭曲却不会屈服的强烈意志。
“……恭也同学,你的每句话都只是廉价的正义感……你根本不知道泪是多么坚强、又是多么脆弱……光看表面就自以为能够理解,这就等于否定对方。”
雫瞪着我这么断言。
我所知道的泪——我认识她还没经过多少时间。
只不过,我从来不曾觉得她脆弱。总是开朗无比,耍得大家团团转,仿佛天生爱恶作剧的少女。
可是,当她病情恶化发作时,不光是怕我们担心,也怕医生和护士担心,依然表现得很勇敢。
难道那不是泪的本质吗?
“……只是恭也同学不知道而已,泪是那么地痛苦。”
“我知道她的心脏已经岌岌可危。”
“……不对,反正你根本无法想像。晚上,一个人抱着膝盖哭泣的泪。害怕不知何时会发作,抱着枕头发抖的泪。尽管哭着不想死却还是强迫自己入睡的泪。等到大家回去以后,担心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见面,不安地抱住身体的泪。”
说到这里,雫松开交抱胸前的手。
先前的虚弱已经消失。我想是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身体疼痛暂时麻痹了。
她的右手笔直往外侧横挥。
手完全伸直时,指尖亮起了宛如红光的物体,然后仿佛指尖伸长般变尖。
下一瞬间,深红色爪子覆盖她的手指。
那是‘断罪之镰’的代名词,特殊的死神镰刀。跟镜她们的镰刀不一样,它能够有效地给予人类物理性的打击。
“……恭也同学,你让开。”
“不可以!”
我绷紧身体,敛起嘴角看着雫。
“……别搞错。”
雫一眯眼,就挥下爪子尖端抵住我的鼻尖。
“……现在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救了我,姑且算对我有恩。但是如果你要妨碍我,我就杀了你。”
雫的性情明显变了。声音、气息、眼眸中的光芒,全部都可以解释为带着杀气,令我感到恐怖。
位于鼻尖的爪子尖端明明没碰到我,我却感觉到热。说实话,光是和她面对面,就使我背上不停冒出冷汗。
我的本能感觉到,我现在正与死亡对峙。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退让。要是我现在让开,安冈就会被杀。这点毋庸置疑。
“其、其他呢?”
“……?”
“一定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救泪才对!寿命问题也是……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只要拜托光己先生,或许就有办法了吧?他在死神世界不是职位满高的吗?”
“……光己……没有其他死神比那家伙更不能信任。”
雫不屑地说了。就某层意义来说,那不是她的上司吗?
雫确实是被光己先生砍伤背,她或许是对这件事怀恨在心。
忽然间,雫细细吸气。
……我再说最后一遍。恭也同学,你让开。”
不同于沉静的话语,雫发出的杀气带来痛楚,宛如粗砺的冰之手一把抓住我的心脏那样。
我差点腿软,但还是勉强咬紧牙关,以视线顶撞雫的视线。
而雫将那视为我的意志了吧。
只见雫表情变得像冰一样冷——没有预备动作,就朝我的胸口挥下爪子。
这样的距离和时机根本无法闪避!
“好了!到此为止!”
突然间,熟悉的声音从左边墙壁传来。
雫似乎一瞬间被那个声音夺走注意力,手稍微迟疑。
那在“她”看来是十足的破绽,只见透过解除认知就能穿透物质的镜,从墙壁冒出来,摆出下段架势冲过来了。

铿——!

伴随着尖锐的声响,镜挥刀将雫的爪子连同手一起往上弹开。
“啊!”
雫被弹得往后仰,发出伴随苦痛的呻吟。恐怕是因为刺激到背上的伤了。
那成为雫l很大的破绽。
只见镜把刀横在胸前掩护我,与雫对峙。
然后,仿佛那就是暗号一样,另一名死神也穿透物质从天花板出现,高举大镰刀袭击而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弧刃朝雩的左肩口挥下。
被镜引开注意力的雫,对黑峰攻击的反应慢了一拍。
“唔……!”
虽然雫扭身要闪避大镰刀,但背上的伤果然还是绊住了雫的动作。
不能随心所欲扭动身体的雫,没能完全躲开黑峰的镰刀。
虽然千钧一发地躲开刀刃,却被刀背部分打到左肩。
黑峰利用挥动大镰刀的劲势,在空中旋转一圈以后,降落在镜旁边。
然后,她双手牢牢握紧镰刀,刀刃快碰到地板,侧身摆出架式。
霈捂着左肩,和两人保持距离。
“镜……?黑峰?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〡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吗,就算是那样也未免太快了。
“对不起,你做的事,我早就全都知道了。”
“早就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
镜依然盯着雫,轻轻点头回应我。
“你又不擅长隐瞒,怎么可能没露出马脚。”
“可是,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出门找雫吗……”
“我一直待在网咖喔。”
“原来是这样吗……对不……”
“你不必道歉啦。”
镜打断我的话,不过那并不是愤怒的口气。
“可是,我……骗了你……”
“你做了对的事喔,并没有做错。你贯彻了想要救泪和雫的意志,你要以自己为荣。”
镜好像颇开心地这么说。
但是下一瞬间,她便以稍微压低的声调说﹒
“——但是,雫却感受不到你的心意。”
这是愤怒。
“而且又对恭也下手,有点不可原谅呢。”
“……那么你要怎么做?”
雫以冷笑承受镜的视线。
“打到你求饶!”
这么大喊的同时,镜跺地而出。她依然将刀横于身前,整个人撞向雫。
雫冷静地用爪背挡下刀。
但是镜没有减速,推着雫朝墙壁冲过去。
“……唔……”
要是就这么撞上墙壁,背还没痊愈的雫就会因这么一点撞击受到严重伤害。
而她也理解这点。雫立刻解除认知,穿透墙壁。
不过,那就是镜的目的吧。只见镜也同样穿过墙壁,一口气飞出急诊室。
等到雫离开房间,黑峰解除战斗姿态面向我。
“对不起,笹仓同学,居然弄到最后一刻才来救你。”
“黑峰也……早就知道我藏匿雫吗?”
“是镜告诉我的。她说笹仓同学正在帮忙寻找皆大欢喜的方法。”
“这样吗……”
原来镜相信我……
相信我能够想出好方法。
“可是失败了……结果我什么也办不到。”
“结果不代表一切吧?做了什么、试着做了什么,这段过程是很重要的。”
“哈哈……这是我平常讲的话……”
我无力地笑。黑峰看到我这副模样,伸出拳头碰我的胸膛。
“我觉得笹仓同学这样就好。像这样不断累积,最后交出丰硕结果就好。”
丰硕结果,是吗?
意思是我现在这样,也还只是过程吗?
“那么,我也得去帮镜了。”
“咦?你们要二打一吗?雫已经受伤——”
“所以反而难对付喔。毕竟,雫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黑峰眼神认真地这么说完,整个人飘浮起来,从镜和雫穿过的墙壁飞到外面。
那三个人又要……战斗吗?
自己真的什么也办不到……我痛切感受到这点。
就在我独自气馁时,拉门突然被猛烈打开。
黑岩医生气喘嘘嘘地冲进急诊室。
“吁、吁……刚刚雫有没有来这里?”
黑岩医生也发觉宰的气息吗?
“……是,她来过了。”
这件事就算隐瞒也无济于事,于是我老实回答。
“是吗……那么已经无力回天了吗……”
“请问那是……?”
“黑扳泪的病情突然恶化……情况相当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泪的寿命不是还有两天吗?我看着三人消失的墙壁。
得阻止那些家伙才行!现在不是互斗的时候!
我慌忙冲出急诊室。一边寻找镜她们穿过的墙壁方位,一边跑过走廊。
途中发现医院平面图。我用手指循着平面图查看急诊室位置,与那面墙壁后方的设施。
——中庭吗?从夜间出入口出去,不就是位在对角线最远的位置吗?
叹气也无济于事。我再次确认目的地与最短路线,接下来就是全速狂奔。
现在可不是战斗的时候喔,雫。你应该听得见接近泪的‘脚步声’才对!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抵达中庭。
大树等间隔排列,以便在白天能够确实形成树荫。树中间摆着木头长椅。
这片空间是住院病患的休憩场所。
既然镜她们穿过那面墙,应该会来这里才对,难道她们移动到其他地方了吗?
四周悄然无声——

铿!铿!

喀喀!味哩!唰!

叮!铮!

——才怪,她们相当激烈地缠斗!
尖锐金属声互相应答。我循着这个声响,跑向镜她们所在之处。
就在我穿过好几棵树时,我发现到她们三个人。
正确地说,是看到刀刃相交之际迸出宛如火花的光辉。
还有雫的爪子轨迹。深红色光迹在暗夜中妖邪地舞动,画出好几层弧线。
我看着雫的动作,她身手之俐落,甚至教人怀疑她真的是伤患吗?
不对,现在不是看得入迷的时候!
“等一下!镜!黑峰!雫!”
我一边放声大喊,一边跑向正在战斗的三人。
第一个注意到我的人,是跟雫保持距离的黑峰。我知道她的嘴形是在说不可以过来。
接着,近距离用刀根与爪背交锋拉锯的镜和雫看向我。
我确认这点以后,再次提高音量大喊:
“是泪!泪情况危急!”
看来我的声音传到了,所有人浮现惊讶的表情。
镜使出蛮力挥刀,和雫拉开距离。雫也不抵抗……不如说是顺势往后跳,轻飘飘地着地。
“病危?命!这是怎么回事!寿命不是应该还有两天吗?”
“应该是那样没错……唔,‘脚步声’的确很近,为什么……”
镜和黑峰似乎都很焦急。
雫不知道是否因为过于集中战斗的关系,似乎也没发觉‘脚步声’,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但是,她比在场任何人都还要快调匀呼吸并展开行动。
朝着我——
“咦?”
这个行动完全出乎预料。我还以为她会赶去泪身边,没想到竟然是来攻击我。
五根爪子尖端并成一束,化为一支长枪朝我飞来。
比起逼近的爪子,反而是雫的狰狞表情使我停下脚步。
“休想得逞!”
黑峰大喊的同时,与雫并排飞驰。然后用镰刀刀腹部分敲撞爪子,要改变爪子挥向我的轨道。

喀锵!

那是金属互相弹开的低沉声响,两人有如互斥般摔向不同方向。
黑峰跌在地面,但是雫在空中煞住,立刻重新架起爪子看我。
但是,镜已经趁这段时间来到我前面。她摆出正眼架式,眼神严厉地瞪雫。
“雫!你在想什么!都说泪情况危及了,为什么要攻击恭也!”
听到镜的叫喊,雫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镜。
“……泪生命垂危,所以要赶快才行。”
“没错,所以现在不是继续无谓争端的时——”
“得赶快杀掉某人,延长泪的寿命才行……”
“你!不是那样吧!你必须陪在泪的身边才对吧!”
镜情绪激动,她似乎无法忍受双方思维根本上的差异。再加上我被攻击,似乎也让她压抑不住愤怒。
“……我现在到泪身边,又能改变什么?”
“你居然问我……”
“难道要我在她临死之际握住她的手吗?”
“才不是!你可以鼓励她、握住她的手!这样泪或许就能撑过去了吧!”
“我不要那种不确定的希望……”
雫的眼眸点起昏暗火苗。
我知道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
原本稍微松手的黑峰绷紧身体重新握好自己的武器。
镜面对雫不寻常的气息,也退后半步。
她的目标是我。没想到居然演变成这种情势……
风吹起,周围树木发出细微树叶摩擦声。那真的是非常微弱的声响,但是多少刺激了五感中的听觉。
在微弱声响中存在着节奏。而雫打破节奏,动起来了。
她笔直飞向我。尽管中间有镜在,她的眼中却只有我。
被打乱节奏的镜虽然一瞬间绷紧身体,还是立刻握好刀,迎向雫。
刺出的深红爪子,与村正宗的刀尖重叠。
接着彼此滑动武器,再度进入交锋拉锯状态。黑峰见状,高举大镰刀瞄准雫。
刚才交锋势均力敌,但这次不一样了。
雫背上突然喷血。事出突然,镜一瞬间退缩了。
镜想都没想到雫会不顾伤势使力吧。雫抓到镜的破绽,靠蛮力挥开镜。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被弹开,镜也跟着重重摔在地上。
黑峰慌忙介入我和雫之间。但是因为她勉强歪身移动的关系,身体重心不稳。
雫出蛮力横挥一爪,弹飞黑峰。


黑峰就这么背部用力撞上树干,被迫吐出肺里的空气,剧烈咳嗽。
“啊……唔……”
雫现在就站在我眼前。
背上的伤因为勉强使力的关系,想必完全裂开了。流出的血将雫原本洁白的衣服染成鲜红。
不仅如此,血更沿着脚流下,沾湿地面。
冷酷如冰的眼眸——本来应该是金色的眼眸,似乎因为情绪激昂的关系充血发红,整体看起来像暗红色。
我无法逃开那双眼睛。
被蛇盯上的青蛙就是这种心情吗?
见识到压倒性的力量,身体甚至拒绝逃走。
就连呼吸都很勉强。
“恭也!快逃!”
镜大叫了。
因为她的声音,我一瞬间摆脱了雫的双眸咒缚。先前屏住的呼吸……现在吸得到气了。
可是—〡
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不对,称其为声音有些语病。
这是因为,那就像是窜过身体内侧的冲击,只是那股冲击甚至传到鼓膜而已。
而那股冲击的中心,也就是我的胸膛——真的是不偏不倚地瞄准胸膛正中央——插着深红色的爪子。
眼前是肩膀随呼吸上下起伏的WV她低着头不看我的眼晴,幽幽出声:
“……你可以恨我没关系。但是我要感谢你……因为这样就能保住泪的命了……”
那是悲伤的话语。
保住泪的命——也就是泪要继续痛苦下去……
新的寿命,将会继续鞭笞泪已经濒临极限的心脏。
其实她明明希望有人能够阻止她的行为才对。
可是当她一想到泪,却还是不禁反抗。疼惜他人的心反而会伤害他人。
不可思议的是,刺进胸前的爪子没有带来痛楚。仿佛伤口只不过是被固定在那个空间一样沉重。
因为那是死神镰刀吗?还是这就是所谓的被刺中呢?
伤口溢出的血也一样,尽管流到腹部却不觉得热。只有沿着皮肤流动的黏滑触感让我感到恶心……
常听到会热或会麻的说法根本是骗人的。一旦被刺中,身体只有异物感。
但唯独呼吸很困难,就算能吐气也无法吸气。
吐气里渐渐参杂铁味,喉咙深处发出隆隆声响,好像有东西缠住一样。
爪子从我胸膛拔出。
我顿时感到强烈寒意,那是血一口气从身体末梢流失的感觉。
呼吸仅有一瞬间变得轻松,但那也只是吐出积在喉咙里的东西而已。
“啊!呼啊、嘎……噗!”
血随着咳嗽转变为飞沫,看到自己身体流出大量的血,让我快要晕眩。
“恭也————!”
镜一边人叫一边飞过来。她丢下应该很宝贝的刀不管,直接过来找我。
雫静静地离开我旁边。
我脚软无力,差点往前倒下时,镜从正面把我抱住,搀扶着我。
“恭也!恭也!我在叫你呀!听得到吗?你回话呀!”
金色眼眸满是泪水,镜呼唤着我。虽然我想出声却无法如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峰在另一头高举大镰刀砍向宰,她也露出了不曾看过的愤怒面孔……
雫依然面无表情,以最小的动作化解黑峰的攻击。
“恭也!你等着,我现在就救你!我绝对会救你的!”
镜这么说完,双唇凑近我的脸。白色浏海也同时靠近——
她要触犯死神的禁忌……将自己的命分给他人,也就是要用‘白伤’救我。
“……你休想……”
但是被雫阻挠了,她把黑峰踹向我这边以波及镜,使两人一起摔出去。
要是我现在挽同性命,要分给泪的寿命就没了,因此雫也同样拚命。
两人扭成一团倒在地上。但是立刻站起来。
“唔……!命,拜托你,压制住雫……!”
黑峰看镜要使用死神的禁忌,虽然一瞬间迟疑,却还是敛起嘴角,坚定地点头。
“……我说了你休想……”
先动的人是雫。她挺身阻挡,不让镜靠近我。深红色爪子映着月光,发出妖魅光辉。
没拿刀的镜握着拳头,表情急迫。
至于我——……
(不妙……身体、动不了……)
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胸膛被刺伤都会变成这样,总之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因为趴着倒下的关系,脸颊按住地面,感觉到的只有地面的坚硬与冰冷。
身体一直很怪,除了怪以外找不到其他形容。不管是呼吸、心跳,还是血流、眨眼,全部从耳朵深处传来。
维持生命的重要物质缓慢地、确实地流失。
仿佛一旦松懈,意识就会一口气被夺走。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感觉到有东西要从我体内溢出来。
那样东西强劲地脉动,甚至使‘我’渐渐稀薄。
那是压倒性的意识。那宛如一股热,只要我一松懈,就会一口气包住我。
然后那股热静静地集中在左眼。
镜在远处大叫。她一边跟黑峰一起迎战雫……一边发出那么悲伤、痛苦的声音呼唤我。
那个声音挽留住逐渐稀薄的‘我’。
我这样不行,我不可以害镜哭泣。
我必须保护她远离悲哀、辛酸和伤心事才行。


插图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
……只要站起来就行了。
不管使用任何手段,就算要指望我体内的些微可能性,我都要站起来。
心里打定主意的瞬间,重量就从身体消失了。
我缓缓地站起来,宛如一步一步确认般踩稳‘地面’迈步前进。
意识还很空洞,听到的声音也全部带着回音。仿佛耳朵被塑胶袋罩住一样。
胸上的伤隐隐作痛。仿佛是刚才遭知觉摒除的细胞们想起自己原本的姿态,回到原本的岗位般。
“恭也!”
“咦,笹仓同学!?”
注意到我到镜和黑峰发出惊呼。
雫也万万没想到我能够站起来吧。她打破一贯的面无表情,朝我投以惊讶的眼神。
但是切换得最快的人,果然还是雫。
她立刻浮现冷峻表情,蹴地朝我飞来。镜和黑峰见状,也回过神来慌忙追雫。
慢半拍的起步构成致命伤。
不管两人跑得再快、飞得再火速,雫的凶刃都会先伤到我。
不过——还是没有我捡起‘刀’快。
我的行动让雫瞠大眼睛。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人类居然拿起了死神镰刀。
左手牢牢握紧鲨皮制刀柄,我染成金色的左眼映着飞过来的雫。
“——唔,你究竟是什么人!”
雫一边叫喊一边朝我挥爪。速度之快,一般来说用眼睛捕捉都很勉强。
但是我的左眼预测轨道,看出爪尖的终点。本来应该已经骨折的右手与爪子通过的路径重叠,我用石膏当作盾牌。
一般来说,手会连同石膏一起被砍断吧。但是我在爪子与石膏接触的刹那往旁边错开手,顺势弹开爪子。
石膏表面被削掉一块,变成粉末飞散。
我将左手握的刀从下段随意往上挥。雫用爪背挡下刀刃,随即慌忙往后跳。
“……恭也同学……原来你不是人类吗……?”
“我是人类喔……”
我低声说道,吐气热得仿佛会灼伤嘴唇。
“恭也……你又……”
看到我的模样,镜和黑峰都停下脚步。
……觉醒?不对,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词汇,这就像是失控。
从我握刀的时候开始,脑中一直充斥着鲜红色感情。
——杀。
——零落吧。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为了维系性命,我求助于体内蛰伏的东西,但只要稍微松懈,意识就会受到感染。
手握刀的感觉,顺手得教我感到恶心,仿佛至今挥舞过这把凶器无数次一样。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零落吧。
可恶……吵死了……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腥红地。
别在脑袋里嚷嚷!
——凋落吧!
——散落吧!
——染成一片腥红!
不许擅自操纵‘我’!
“……搞不清楚,不过既然你是人类就死吧……”
雫再度跃向我。只不过,她的动作显得急躁鲁莽。
不知道是死神的能力使我看出那点,还是雫的内心动摇表现于外在。
雫就像刚才刺伤我那样,五根爪子的尖端并在一起,仿佛自身化为一枝箭矢般攻击。
但是,这个攻击一点也不可怕。
我架起刀,细细呼吸,瞄准目标是爪子。只要没有那个武器,这场战斗一定就会结束。

铮————!

金属激烈震动声在屋顶响起。
我和雫彼此保持砍完的姿势不动。
深红色的碎片在我们头上飘舞。
四秒……不对,经过五秒以后,喀锵喀锵……五根爪子掉落在地板上。
雫的指尖已经不留刀刃。
“……怎么……会……”
雫凝视着自己的手,茫然杵在原地。
至于我竟然能够实现预期结果,老实说我很惊讶。
只要时机稍微弄错,或许就会斩断雫的手腕。
不对,或许反而是我又会被刺中……
“……你还是住手吧。”
我放下刀劝雫。
“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就是……其他救泪的方法。”
雫一句话也不回答,膝盖一弯,当场两手扶地瘫坐下来。
她肩膀颤抖,头垂得老低。她在哭吗……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感觉到左眼的热量渐渐冷却。同时,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刀也穿透我的手掉在地上……
难道是死神化解除——
“恭也!”
从一段距离外看着这边的镜突然大叫。
我不自觉转头看向声音方向。
下一瞬间,雫突然站起来挥拳要揍我。
那不是普通的拳头,她的手握着断掉的断罪之镰。
目标是我的喉咙。
不妙……没办法完全避开!
我懊恼自己竟然在最后一刻大意,同时紧紧闭上眼睛。
但是,痛楚没有到来。
“啊!……喀!”
相对地,眼前传来雫的声音,既不像呼吸也不像惨叫,宛如喉咙漏音。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往后仰的雫。
从她的胸口突出一块三角形薄金属。
“你在……做什么……黑峰……”
在雫背后,黑峰用大镰刀刺进雫的身体。
黑峰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从雫的身体拔出镰刀。
雫因为拔出镰刀的反作用力,倒进我怀里虚弱地喘气。
“呜……唔……呼啊……吁、吁……”
“雫!喂,振作点啊!”
“吁……吁……我……被刺中,了呢……”
“唔,为什么,黑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帮她们结束吧。”
黑峰用力咬着嘴唇,眼眶含泪这么说。
我不懂她的意思。帮她们结束?要结束什么?
“唔,我……会死吗……”
“别……别说傻话!你要是死了,泪她——”
“泪……是不是就不必再继续受苦了呢……”
雫看着自己胸前的血,不知为何绽放笑靥。
“……我……一直折磨泪。因为她不愿死,因为我不愿杀她……所以一直害她受苦……”
她的双眼浮现泪水。
“……因为我很懦弱……很胆小,要是不像这样由别人动手,就连死都不敢……”
“没有这种事!你只是想守护泪而已啊!虽然方法或许错了,但是你的心意很可贵啊!”
“……听你这么说,我好开心。但我果然是懦夫……”
雫缓缓地摇头,浮现虚弱的笑容说了:
“……我现在非常安心……这样就不必亲眼看着泪死了……”
所谓的结束是这个意思吗?要让两人……不再继续受苦,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我想责怪黑峰。可是,一看到这么平静的雫,我就无法那么做。
而且……黑峰救了我。假使她没有刺中雫,就是我被杀了……
“……恭也同学……最后,我想……再见泪,一面……”
“我知道了。”
我就这么打横抱住雫,下盘使力站起来。
老实说,身体沉重得随时会倒地不起。可是,如果现在不撑住,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们回到医院里面,搭电梯来到四楼。
镜和黑峰也跟在我后面。
雫没有解除死神化,所以一般人看不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
但是……抵达四楼时,我们撞见黑岩医生。黑岩医生既然同样是死神,当然看得见雫。
可是,医生看到我的表情,想必已经心里有数,并没有深入追问。
“……黑岩医生,泪呢?”
“喔,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不过……”
医生瞥了雫一眼以后,似乎做好心理准备,告诉我们:
“下次发作就口天乏术了吧。”
雫至今一直强制延续泪的生命。我想黑岩医生也知道,那已经结束了。
“可以见泪吗?”
就算医生说不行,我也打算硬闯就是了。
“她移到最里面的加护病房了,我请护士回避吧。”
“谢谢医生。”
姊妹至今一路受尽磨难,这是对她们最后的宽待……是吗?
我们在黑岩医生带领下进入加护病房。
在最里面那间放置了许多器材的房间,泪戴着氧气罩正在睡觉。
她的身体到处连接着从仪器延伸出来的管线。
“……泪。”
雫从我手上下来,跪在地上依偎着泪。
然后很悲伤地、惆怅地、怜爱地凝视着泪,要将她烙印在眼底。
“……对不起,害你受了那么苦……”
她轻声呢喃,后悔自己至今的行为。
“……我……如果是真正的姊妹,就可以把心脏给泪了……就可以稍微回报给了我那么多的泪了……”
在扮演双胞胎度过的时光中,在这段姊妹关系里,雫从泪那里得到的东西,在雫心里占了非常重的分量吧。
而且就算要与全世界为敌,平也想要保护泪给的一切,可见分量之重。
“……雫……?”
没想到,本来应该睡着的泪微微睁开眼睛了。她不可能看得见没有解除死神化的雫。可是泪却呼唤卡。
“怎么了,雫……有谁欺负你吗?”
“泪……”
“真拿你没办法呢……你不管到几岁都还是爱哭鬼……就算装酷也瞒不过我喔。”这是两人孩提时的对话吗?
还是现在这瞬间……心灵相通的两人最后的对话呢……
“我马上就会好起来了……所以,我们两个还要一起去玩喔……”
“……姊姊……”
雫看着泪,好像随时快哭出来。
总觉得泪很开心地微笑。
雫见状,敛起表情呼唤我们。
“……恭也同学……镜……命……能不能……答应我愚蠢的任性呢……?”
“任性……?”


插图


那是指最后的请求吗?我不加思索地点头。
镜似乎从雫的表情有所察觉﹒显得神色哀伤。
至于黑峰一脸做好心理准备的表情。
“……对,要给命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我……杀了你,这是最起码的补偿。”
听到这句话,雫松了一口气似地展露笑容。
“虽然不知道……这样泪还能继续活多久……”
雫取下泪的氧气罩,静静地闭上眼睛亲吻泪。
双胞胎姊妹接吻,起初我不懂这是在做什么。
但我立刻就明白这个行为的目的。
只见雫的身体稍微泛起光芒,那是仿佛吹一口气就会熄灭的梦幻微光。
淡淡的光从嘴唇渐渐流向泪的身体。
“这……难道是……”
我不自觉叫出声,但镜和黑峰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守在一旁看着这幅光景。
最后覆盖雫身体的光全部转移到泪体内以后,雫的头发出现变化。
侧头部其中一撮头发渐渐变白……逐渐褪色。
那宛如是穿过黑发之间的一线光明。
“……白伤……”
我看向镜的浏海。虽然位置不一样,但是那撮白发和镜的浏海是一样的东西。
雫从泪身上分开,就这么倒在地上。
我慌忙抱起雫。是我的错觉吗?跟刚才相比,她的体重好像变轻了。
不对,重量大概没变。
改变的是气息。照理说躺在我怀里的雫,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很稀薄……很朦胧。
“再来就是……解除我的‘设定’……”
雫嘴里念念有词。她口中发出人类耳朵不仅无法理解,甚至无法知觉的不可思议声音。
等到她咏唱完毕时,总觉得世界好像出现落差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
平这么说完便笑了。
仿佛办妥一切而安心那样,就是那种微笑。
然后,仿佛那就是信号般,雫的身体包围在红光之中。
“这是……?雫?雫!喂,镜!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慌张起来,镜一脸难过的表情回答我:
“……雫要归还了。”
“归还……?”
“对,现在的SHIZUKU结束今生以后,将一度归还,以便成为下一个SHIZUKU。”
“……下一个是指……”
没错,心曾经告诉我,死神的名字在同一时间绝对不会重复……死神都拥有独具意义的名字,与名字一同诞生。
既然如此……这个‘雫’有怎样的意义?她背负的‘名字’是什么?
雫那双泪湿的金色眼眸看着我。
“……恭也同学……和你在一起时的泪看起来非常快乐。请你至少……温柔地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我咬紧牙关点头,总觉得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雫看我点头,放心似地微笑。
“……谢……谢……”
说到一半,雫浅浅吸气,嘴唇就不再动了。
“雫——”
我正要呼唤她名字的下一瞬间,她的身体宛如蜃景摇曳般崩解——消失了。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祈求一名少女幸福、过于温柔的死神。
“看来似乎结束了。”
黑岩医生回到静悄悄的病房。
“第四个‘接近死亡’的存在诞生吗?”
医生一边这么说,一边伤脑筋似地逐一检视连接泪身体的仪器数值。
他依序仔细一一确认,每确认一项就深深点头一次。
“渐渐安定了……只不过,这样这孩子就得再继续受苦一阵子。”
“尽管如此……我想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的。”
我回顾至今的自己,怀着自信这么说。
“是啊,你说的没错。”
黑岩医生听到我的话,满足地笑了。
“哦呀﹒还有这边这位生命树的小姐。”
“是。”
你负责黑坂,对吧?真的没关系吗?‘接近死亡’的存在可是相当棘手的喔。”
“没问题。我身边有笹仓同学作为借镜,而且我和雫约好了。”
“这样啊。唉,年轻真好。”
用左手按摩右肩的黑岩医生﹒果然同样满足地笑了。
但是,医生似乎想起要紧事,表情严肃地看我。
“喔,对了,少年。”
“有什么事吗?”
“就是你那个男性友人。”
对喔!我都忘记安冈了。
安冈现在深信克己的死是自己害的。
那家伙承受不了罪恶感,甚至做傻事轻生,照现在这样下去……
“他有被做过不自然的‘设定’的痕迹,已经替他解除了。”
“……不自然的‘设定’?”
“没错,最近他有没有哪里不一样?比方说举动很奇怪。”
“…………”
最近那家伙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安冈本来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家伙,更不是会考虑自杀的人。
……那全部都是不自然的‘设定’害的吗,
光己先生……吗?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做惹人厌的‘设定’?
“奇……怪?”
就在我想事情时,眼前突然发黑。
头昏眼花,宛如眼睛里面被拉扯旋转的感觉。
指尖迅速发寒。
“——!——!——!”
镜好像在大叫,却听不清楚……
仿佛水泥灌进耳朵……那样……

雫那件事之后,过了两天。
我又回到医院病床上度过宁静午后。
胸前的伤似乎因为死神化的关系暂时愈合,但流掉的血不可能回来,所以我贫血昏倒了。
然后在我旁边——在床上……
“嘶——……嘶——……”
泪发出刻意的鼾声。
我眼神不屑地叹气,慢条斯理地掐住泪的鼻子。
“嘶……!噗……唔……呶唔唔……”
她的脸逐渐涨红,但我不放手。
“呶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想杀了我吗?你想杀人灭口,湮灭这段爱的生活的证据吗?”
“什么爱的生活,你居然又擅自溜进来。”
我一边赏她额头手刀,一边嘀咕。
“怎样啦!枉费人家身体好一点了,特地来看你的。”
“不需要,反倒是你给我乖乖躺着休息。”
“嘴上虽然那么说,其实心里很开心吧!嘿呀!”
“嘎!不许抱我!不许用胸部抵着我!肋骨撞到很痛!”
“啊哈哈哈,你看你说了什么?很软吧?很有弹性吧?你要是不乖乖听话,我就要撕破睡衣,大声叫了喔——!”
“这是哪门子威胁!百分之百冤枉啊!”
不管我再怎么甩身体,泪都从侧面牢牢抱住我,不肯放开。
然后她用额头抵着我的肩膀,缩起下巴呢喃了。
“总觉得……非常地寂寞。”
“住院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像掉了重要的东西……简直就像胸围缩水的感觉……”
“那已经小到不能再缩了吧。”
“……小心我扯掉喔……”
“……对不起……”
泪握住我的睡衣,抬起脸说:
“我问你喔,恭也,以前好像有人总是在我身边,你知道是谁吗?”
“………………”
我正眼凝视泪的眼睛。但马上就别开视线,摇摇头说:
“不知道耶,毕竟我本来就跟你认识没多久。”
“这么说也对。是我想太多,总觉得恭也好像知道啦。”
她自己似乎也觉得问了奇怪的问题。
只见泪害羞地笑着,又抱住我。
这次我不忍心推开她。话虽如此,我也没办法抱住眼前这细瘦的肩膀。
只有心不断隐隐作痛,跟我抗议。
然后……
“呵呵、呵呵呵……气氛还真不错呢。”
从缓缓打开的门现身的镜小姐,那张笑容不停颤抖。
“你这狐狸精!又勾引别人的男友!”
“终于出现了,你这对胸部!要是不甘心,就穿件可爱的胸罩来瞧瞧!”
“什么!我、我身上这件就是呀!现在大罩杯也有出可爱的款式啊!”
“该不会其实不小心搞错,买成可爱的帽子吧?论选择还是咪咪小的人……比较多……比较齐全……哽咽……”
既然会哭,就不要主动提起胸部话题啦……
然后镜看到泪这样,很没大人风度地握紧拳头,一副“我赢了”的样子。
泪用睡衣袖子擦擦眼角便爬下床去。
“既然女友也来了,我就回去吧。”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从睡衣口袋取出手机,哔哔啵啵地按起按键。
然后喀嚓……对着我拍照。接着同样将手机对着镜再喀嚓……
“你干嘛突然拍照?”
“嗯——……有拍到呢。”
泪一边确认照片,一边噘嘴。
“是这样的,照片资料夹里面参杂着莫名其妙的照片。”
她给我看手机画面,依序浏览数张照片。
我和镜、黑峰、杉村、安冈、泪本人,以及——普通的医院风景……
“这种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呢。像这张只有我一个人,却莫名往左偏。”
那张照片的右侧,空出了刚好容纳一人的空间。
“……我看是你睡迷糊了。”
“或许吧……”
泪左右歪头,仿佛要把自己的记忆摇出来。
——她似乎想起什么了。只见她盯着画面,眉毛挑了一下。
“对了、对了。恭也,我呢,暂时要转院了。”
“怎么这么突然?”
“嗯,听说呢,我的心脏有希望找到合适捐赠者。所以似乎得做专门检查才行。”
泪把手机挪到旁边,朝我露出开心的表情。
“这样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哦?哦哦?恭也快哭了吗?这样会害我高兴喔?”
看到我的反应,泪难为情似地笑了。
“所以呢,我暂时不能回来,你要忍耐喔。”
“忍耐什么啦。”
“上次的后续。”
泪一边扭屁股,一边给我看手机画面。那是之前她脱光衣服钻进我被窝时的照片。
“你——你这家伙!那是……!”
“怎么了?是什么照片啦?”
镜一露出怀疑的眼神接近,泪就立刻把手机画面转向镜。
我还来不及出声,镜的表情就结冻了。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啰~”
泪按下定时炸弹钮就跑了。
她关门前还抛飞吻,但我没有余力目送她离开。
“听……听我说……镜小姐……?刚刚那是呢……”
我浑身打颤,对眼前的死神开口。
只见镜幽玄飘忽地拉近我们的距离,我缩起肩膀,准备承受疼痛。
然后下一瞬间,镜抱住我。
“咦……?奇、奇怪?你突然这样是怎么了?”
“……盖、盖过去……”
“盖过去……?”
“因为你刚刚被泪抱过,所以换我抱你,让你忘记她啦……”
“………………”
“反正,那张照片也是趁你睡着时拍的吧。”
“嗯,是啊。”
镜把头偎向我的胸膛。
“雫做的事……并不是枉然,对吧……”
镜这么呢喃,声音有些消沉。
“嗯,是啊……”
我摸摸镜的头,闭上眼睛慢慢地吐气。
“虽然作法是不对的……但是因为泪的寿命延长的关系,终于找到捐赠者。”
本来无法撑到捐赠者出现的生命,在历经痛苦之后终于得以延续。
我想那果然要归功于雫。
“我……没有保护好你……”
镜这么说,把手放在我胸前,那是被雫的爪子刺中的部位。
“才没那种事。因为有你,我才没有放弃……你保护我够多了。”
我悄然抱住镜。
“谢谢……”
这句话不知道是出自我还是镜,或许是两人同时呢喃。
在相当近的距离里眼神交会,彼此意识到对方的嘴唇时——
从门缝传来喀嚓……的一声。



尾声 “死党”


大家好,我是笹仓小桃。
最近哥哥与镜姊之间没有外人介入的余地……
之前考前开夜车时,老实说我认为已经有相当大的突破了。
因为哥哥居然说我可爱!我差点要喷鼻血了!
那就表示哥哥确实有把我当成异性吧?
那就表示我让哥哥燃起了男人的原欲(Libido)吧?
嗯——我当时退却是不是错了呢。
因为哥哥总是跟镜姊共处一室,而镜姊那个人简直是破绽百出,所以哥哥也渐渐不会为了一点点情色挑逗就起反应。
就算害臊也要积极进攻——这样或许才能竖起攻略旗帜。
我认为为草食系主角早退流行了,哥哥大可以归咎于年轻,勇于解放自己内在的野兽才对痲。
霸王硬上弓的男人比较帅喔。
“你不这么认为吗?”
“这是教我怎么回答你哪?”
黑冢老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看我。不过那也仅止于一瞬间,他又马上继续看自己的书。
“要知道那可是在考前开夜车的时候小露乳沟喔,一般男生都会上钩吧?不是吗?”
“要看尺寸吧?”
“呜啾……”
要靠胸部笼络平常看惯镜姊的哥哥,或许是行不通的。
放学后,最近我愈来愈常到这间保健室打发时间。
我坐在床上,脚前后摇晃,望着看书的黑冢老师。
因为长得帅,在一年级女生之间也大受欢迎的保健室老师。
虽然大家都不好意思靠近保健室,但我却对这个人有亲切感。
因为他长得很像御柱学长——在世时是哥哥的死党、我的情敌。
像声音简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不觉得老师是陌生人。
虽然哥哥坚持两人不像,但我觉得是观点不同。
要是御柱学长变成大人,一定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老师是变态吧。”
“……你还真是随口伤人啊,我哪里变态了?”
“谁教保健室老师居然在保健室看保健室题材的色情漫画嘛,这是超越变态绅士的变态贵族。”
“这里是我的城堡,要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老师把看到一半的色情漫画阖上,放回书架。
真亏老师居然能找来这么多同类型的漫画……
我早就习惯这种东西,所以无所谓,不过其他女生要是知道黑冢老师这项嗜好,我看会退避三舍吧。
“那么,笹仓小桃同学,我差不多要关保健室了。”
“这样呀。”
我简短回答,又摇晃双脚。
黑岩医生盯着我看。
沉默持续片刻……
保健室里充满独特的气氛。
这时我想起现在自己人在哪里。
放学后的保健室,和变态保健室老师独处。而且我人在床上。
“哇、哇哇!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是叫你回去!”
黑冢老师指着门的方向立刻大叫,这个人意外地善于拿捏装傻与吐槽的时机。
这种地方也跟御柱学长很像喔。
“而且不是我要说,我怎么可能对你出手。”
“奇怪?我果然欠缺女性魅力吗……?”
“你是笹仓恭也同学的妹妹吧。我可不想惹他生……咦,你怎么了?”
看到我应声虚脱躺在床上,黑冢老师不知所措。
“呜呜~妹妹~我果然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
“呣,原来你讨厌被当成妹妹吗?可是,这件事你本身也有问题吧?’
“为什么——妹属性万年不败喔。”
“我认为妹系保健室作品是地雷。”
“在保健室一边帮妹妹看病一边做呢?”
“哼……希望你不要用无聊的近亲相奸题材玷污我的圣域。”
“妹妹穿体操服&排球裤。”
“这个好!”
嗯,这个人有希望过来这边这个世界。
黑冢老师似乎因为中了我的话术而受到打击,当场双手双脚撑地,黯然垂首。
“总、总之,既然你讨厌被当成妹妹,那就先改掉‘哥哥’这个称呼如何?只要你继续喊哥哥,就等于主动宣告自己是妹妹。”
“对喔……这么说也是!”
我缓缓地爬起来,又坐在床上。
哥哥以外的称呼吗,我从来没想过呢——
恭也、阿恭、阿也、小恭、恭恭、小也……
“嗯——感觉都不对——”
“那么,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再一下下,社团活动应该就快结束了。”
“希望你差不多该停止约在这里碰面了。”
“反正,老师也很闲吧——”
“是啊,现在还很闲。”
黑冢老师一遍看月历,一边夹杂叹气这么说。
保健室老湿又特别忙的时期吗?现在距离运动会还很久就是了。
我歪头纳闷,又摇晃双脚。
——这时,走廊传来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
我很熟悉这个脚步声的间距﹒这是全力奔跑的节奏。
我把脚往前伸,顺势跳下床。
“看来我终于可以关保健室了。”
黑冢老师从桌子取出钥匙,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特地等她社团活动结束,你们感情还真好啊。”
“是呀,再怎么说我们可是死党。”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悦耳,你要好好珍惜学生时代认识的人。”
“她还给我很多攻略哥哥的建议喔。”
我当着老师的面用力握拳。
“……这点倒是教人无法抹去不安哪。”
黑冢老师缓缓地摇头。
然后就在这时候,保健室的门猛烈打开。
一个扛着剑道竹剑的小女生气喘呼吁,露出无忧无虑的笑容看着我。
“非常抱歉害你久等了。”
“不会,没关系。”
“好,你们两个快回家,保健室要关了。”
黑冢老师用手指勾着钥匙圈旋转钥匙,把我们赶到走廊。
“那么我们回去了,明天也请多多关照——”
“我会在你过来以前锁好门。”
这是离开保健室时渐渐成为惯例的对话。
我们两个跟老师道别,并肩走过走廊前往鞋柜。
“对了,你跟你哥哥后来怎样了?”
“唉,困难重重呢。黑冢老师也教我先改掉哥哥这个称呼看看。”
“原来如此,也就是要改口叫大哥,或是老哥、亲爱的哥哥、阿兄……朝这个路线走,对吧。”
“哦?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不过那样或许可行喔?虽然感觉有点新鲜,却又能将本来的妹属性发挥到最大极限。”
“那么,今晚就照这个作战计划进攻吧。”
“……唔,嗯……可是没问题吗?毕竟哥哥身边有一道难以摧毁的巨大高墙。”
“没问题,小桃是非常好的女孩。只是你哥哥呆,没发觉你的魅力罢了。”
“呜呜……哇——!果然懂我的人就只有心心你这个死党而已啦——!”


番外篇


这里是众合地狱。
也就是所谓八大地狱的第三地狱,犯淫罪的人会被打入那里,被山压扁,或是被杵臼捣。
——虽然折磨我的山是软的,捣着我的则是恼人的指尖。
也就是所谓精神上的拷问吗?
“听我说……拜托请饶了我,黑峰小姐……”
“放心啦——镜只要睡着就不会醒来了。”
她一边在我耳边呼气﹒一边这么说。
镜的确正满脸通红地睡在我背后的床上。
我们班班长本来是品行端正、每周接到一次告白的美少女。
而她现在变身为拷打我的狱卒。
“诶……笹仓同学的耳朵,形状很好看呢。”
“不、不敢当。”
黑峰迷濛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看着桌上摆的甜酒空瓶,为短短三十分钟前的事情后悔。
——对,事情就发生在短短三十分钟前。
当时我和镜人在便利商店。
她一如往常穿T恤配短裤,装扮很休闲,在玻璃门前双手环胸,唯一一撮白浏海随着她的动作摇曳。
“我说恭也,人类是笨蛋吗?”
“你这句失礼的话还真是突如其来啊……”
我不以为然地看着在饮料区面有难色的镜,同时这么抱怨。
“你这样否定我们,是看哪件事不爽?”
“就是这个,这个饮料。酒精是用来消毒的吧?怎么会拿来喝呢?”
“大人喝了这个就能够洗涤心灵,所以小孩子不可以喝。”
“哦——?虽然我在漫画上看过,但是硬要说的话,我只觉得是扰乱心灵喔。”
“那一定是偏颇的解释,本来酒就像是人类的历史或是文化一样。”
那可是从纪元前就存在的饮料。
“……好喝吗?”
“你看你明明就很好奇……”
“才、才不是呢!只是听说酒有时会让人变得坦率,应该说让人现出本性,所以……”
镜慌张地辩解。
这好像也是从漫画得到的知识。
“你想喝吗?”
“才、才不想!而且酒要等二十岁以后才可以喝吧。”
没错,假设现在把酒放进购物篮里,在收银台就会被店员拦下来。
“不过,如果是甜酒就可以买。”
“ㄊ一ㄢㄐ一ㄡ是什么?”
镜笨拙地复述自己没听过的词汇。
“小孩子也可以喝的酒……?不对,那不是酒。”
“哦——……”
镜虽然假装漠不关心,眼睛却疯狂扫视酒类区陈列的商品名称。
她摆明在找‘甜酒’。
“为什么你会在意酒?”
“嗯——……我在想,要是借着酒意,你是不是就会变得坦率一点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注意力放在搜寻商品的关系,她似乎不小心吐露出真心话了。
镜立刻惊觉自己说溜嘴,瞠大眼睛。
然后满脸通红地看我。
“没、没没、没什么!我并没有奇怪的意思喔!我才没有期望你借着酒意大胆示爱!”
“唔、嗯……”
我想这时候不要肯定,听过就忘,是一种温柔。
这里明明是便利商店,却弥漫着极其尴尬的气氛。
此时有人叫住我们。
“咦?笹仓同学、镜?”
忽然有人出声,于是我转头一看,眼前是拎着手提包的黑峰。
她穿着膝上裙,配粉红色短袖拉链连帽外套。肌肤稍微泛红,很性感……?头发也看起来有点湿。
“嗨,晚安,你去哪了?”
“晚安。嗯,我去了钱汤。”
喔,这让我想起黑峰之前说她常去钱汤呢。印象中她说可以把脚伸直泡澡很舒服。
“镜怎么了吗?她满脸通红耶。”
“没、没事啦!恭也,买完甜酒就回去了。”
“结果,你还是要买就对了……”
我应该说过甜酒是不会醉的。
不过偶尔喝点甜酒也不错呢。要是没有这种机会,根本不会特地买来喝。
甜酒不在冰箱,而是放在别的货架上。包装是长得像杯子的玻璃容器,盖着铝制大盖子。
“笹仓同学,你要给镜喝酒吗?”
“是甜酒喔?”
“可是那是酒喔?”
黑峰不知为何似乎很担心地看着我。
“恭也,赶快去结帐了。”
“咦?喔,好。黑峰,抱歉我离开一下。”
虽然话讲到一半,但是在镜催促下,我还是前往收银台。
总之,最后我决定买两瓶甜酒试试。
结帐时,镜看到零食、牛奶和面包明明就兴致缺缺,但是看到甜酒的瞬间,镜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像是看到实物的小孩。
拿着天然水的黑峰排在我们后面。
她依然以不安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有认识的人在,不好意思先出去,于是我在收银台旁边等黑峰买完东西。
“谢谢你们等我。”
黑峰双手提着塑胶袋提把,走近我们。
“恭也,快点快点。”
镜不知道在等不及什么,快步穿过便利商店的自动门。
然后我才一跨出便利商店,她就从我手里的购物袋取出甜酒。
“喂,你要在这里喝吗?”
“试一下味道而已啦。”
镜一手拿甜酒,眼睛发亮的模样,坦白说根本就是酒精中毒……
一点也不像是几分钟前还全盘否定酒精的人。
难道她其实非常爱喝酒吗?只是因为不能自制,所以才刻意排斥吗?
我好像见识到同居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笹仓同学,这给你。”
黑峰拉拉我的袖子,递了什么东西给我。
那是她刚刚买的天然水。
“为什么,这是你买的吧?”
“马上就会用到了。”
“……?”
就在我歪头不解时,喀鏦!从镜所在方向传来甜酒盖子打开的声音。
我转回视线,就看到镜正要喝甜酒的身影。
她含了一口甜酒。
“哈呼~……”
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连眨眼都来不及。
只见镜满脸通红,眼神空洞迷茫。而且从整个人的氛围看起来,呼吸显然烫人。
难道……她喝醉了!
“笹仓同学。”
幸亏有黑峰叫我,我得以回过神来。
我赶到摇摇晃晃随时快倒下的镜身边,右手伸进她左边腋下稳稳扶着她。
顺便没收镜手上的甜酒。
“啊~……恭也~……”
镜怎么看都已经酩酊大醉。究竟是什么成分又是如何作用,才会一口气醉成这样?
仔细一看,甜酒连一口也没有~。
镜完全任我搀扶,就这么头一垂,把下巴靠在我肩上。
“……咦?这是怎样?她睡着了吗?”
镜的异状实在变化得太快,我的理解无法跟上。
“镜的酒量非常差喔。”
黑峰一边苦笑,一边走到我旁边。
“可是,我看她好像从来没有喝过酒耶?”
“她只是忘记自己曾经喝过罢了,毕竟她喝一口就变成这样啦。”
“……真会惹麻烦……”
“不过,这次只是睡着而已,还算不错了。
“此话怎讲?”
“因为她每次反应都不一样。有时候缠人、有时候大哭……在死神世界还满出名的喔。”
“……我认真觉得这家伙很伤脑筋啊……”
镜已经在我耳边幸福地发出鼾声,我只能叹气。
“总之带她回去吧……”
要背她吗,唉。毕竟这种状况不适合公主抱。
“要我帮忙拿东西吗?”
看我伤脑筋的样子,黑峰向我提议。
“啊——嗯,拜托你了。”
“等我一下喔。”
黑峰跑向停在店门口附近的脚踏车。
我趁这段时间把镜喝剩的甜酒一口气灌完。
因为甜酒的瓶子不能像宝特瓶那样栓起来,瓶口又宽,根本没办法拿着走路。
但是……一口气喝光甜酒是大忌,强烈甜味导致我的喉咙灼烫刺痛。
黑峰牵着脚踏车回来。
“东西就放进篮子吧。”
“谢啦。”
我一边扶着镜,一边把东西放进黑峰的脚踏车置物篮以后,再用空出来的双手重新扶好镜。
然后扭着身体,把镜移到背后,稍微半蹲把她背起来。
当然镜没有意识,所以很难在我背上就定位。
我稍微上下摇晃,调整姿势,要把镜背好。
……接着,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压在我背上。
“我要感谢重力。”
“笹仓同学?”
“没有,没事……我在自言自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把手绕到镜的臀部,以免镜滑下去。
可是我没有勇气一把抓下去——应该说这种时候摸女生屁股不是男人,所以我选择双手交握支撑她。
“我帮你把东西载回家吧。”
“谢啦。”
我接受黑峰的好意,一边用背感受镜的柔软身躯,一边踏上归途。


一到家,我就请黑峰帮背上的镜脱掉鞋子,再一起进屋里。
我坐到床上,直接让镜躺下以后,才终于可以歇口气。
“辛苦了。”
“喔,也谢谢你啦。我倒杯茶给你,你喝完再走吧。”
“不用了啦,你不必费心了。”
“就说了别客气。”
我拿起放在床边的遥控器开冷气以后,走向冰箱。我记得应该有煮好的麦茶。
当我拿着两个杯子和茶壶回到起居室,黑峰正把我在便利商店买的那袋东西放到桌上。
“对了,我记得还有一瓶甜酒……”
要是不赶快解决掉,镜八成又会找机会喝掉。
可是,我刚才一口气喝掉一瓶,已经不行了。我的心拒绝再喝。
“黑峰,你要甜酒吗?”
我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一边这么问。
“甜酒?嗯——可是,我没喝过酒喔?”
“甜酒不是酒——不过,镜还是醉了呢……”
只能靠我努力喝掉了吗?
就在我思考这些事时,黑峰略显迟疑地看着我。
“难得有机会,我就喝喝看好了?”
那是探究未知的心吗?总觉得她的眼神跟平常腐兴趣发作时一样。
——我就是败在这个时候点头吧。
我从塑胶袋取出甜酒,代替茶递到黑峰面前。
“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黑峰用双手包住瓶身将甜酒端起来,稍微偏头微微一笑。
我则是拿起茶壶替自己倒杯茶。
喀鏦,甜酒的盖子发出清脆声响打开。
黑峰好奇地凝视着散发甘甜香气的乳白色迷你湖面,小巧的鼻子凑近闻。
“这个味道很有趣呢。香气非常芳醇,仿佛会盈满胸口呢。”
她这么说完,嘴唇凑近杯子边缘。
咕噜!一个强而有力的声音传来。
“……?”
正要喝麦茶的我甚至停住手。
我完命无法想像直到两、三秒前,都还楚楚可怜地——那样形容并不为过——凝望甜酒的女孩,会发出这个状声词。

咕噜……咕噜……!

吞咽声连续响起,我把手上的杯子放回桌上看着黑峰。
“呼……这股萦绕喉咙的浓厚甜味,会让人上瘾……”
眼前的黑峰仿佛是故意做给我看一样,转动舌尖舔舐甜酒沾湿的双唇,散发出妖艳的气氛。
脸颊染上恰到好处的红晕,眼眸仿佛沾湿般水润。眼神因为眼皮稍微眯起的关系,相当迷人。
呼气之所以看起来呈现淡淡桃色,是因为她本身散发的气场吧。
没喝过酒?
哈哈哈,这没什么,事情很简单。
纯粹是这家伙也忘了自己有喝过酒嘛!
最后黑峰一口气喝干甜酒,将空瓶咚的一声放在桌上。
“呼……这间屋子很热呢……”
“我、我觉得不会啊……啊,要不要我把冷气温度调低一点?”
“不用了,我还想要更热点。”
黑峰脸颊发热泛红,用手指掐住连帽外套的拉链。
然后整个人凑向我,慢慢地……仔细地打开胸口。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仓皇阻止黑峰的手﹒把拉链一口气往上拉到领口。
“啊嗯,讨厌……你喜欢粗鲁一点吗?笹仓同学果然很鬼畜呢。”
黑峰摆动肩膀,爬过地板接近我。
这样不妙……这家伙的醉法才是最麻烦的!与其这样,说教或大哭都还要好上几万倍!
“黑峰,冷静吧,好吗?”
我也往后爬行,要跟黑峰拉开距离,但一下子就被床挡住背。
背后传来镜的睡眠呼吸声。
至于眼前则是黑峰的吐息。
“嘿咻!”
黑峰伸手环住我的脖子,就这么弯身偎过来紧紧地贴住我。
柔软的两座山毫不留情地摁着我的右半身。
而且两座山明显变形,更将我的精神逼入绝境。
不对,我很开心喔?我也是男人,当然爱这个触感!
但是,我必须放弃不能享受也是现实。
“听我说……拜托请饶了我,黑峰小姐……”
“放心啦——镜只要睡着就不会醒来了。”
她一边在我耳边呼气,一边继续说:
“诶……笹仓同学的耳朵,形状很好看呢。”
“不、不敢当。”
一双迷濛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看。
黑峰的吐息很甜。这不是比喻,真的就是甜酒的香味。
我被床和黑峰夹住,无处可逃,就算我想要硬把黑峰拉开,也因为被固定成难以使力的姿势而无计可施。
她的纤细指尖顺着我的耳垂抚摸,经过颈子探向锁骨。
不去搔痒处,而是稍微擦过希望触碰的部分。这绝妙的挑逗方式,教人就快不自觉发出呻吟。
“呵呵……管仓同学,你在发抖喔。”
黑峰这么说着,双唇凑近我的颈子。
“住手……黑峰……呜啊!”
有如要打断我的话一样,黑峰伸出舌头滑过颈子。
那是至今从未体验过的触感。黏滑热意仿佛要侵蚀到皮肤底下般的感觉,让我高声叫出来。
“笹仓同学,你真可爱。虽然我认为你基本上是攻,但是当受也绰绰有余喔……我觉得你很适合不甘心的眼泪呢。”
“可以请你不要一边说出妩媚的话、一边参杂腐言论吗……这样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一边颤抖,一边拚命让理性运作。
尽管如此,黑峰却没有减缓攻势。牙齿还是一样抵住我的胸膛,双腿缠上我的脚……
啊啊!你看,内衣露出来了!内裤露出来了!是一贯的条纹图案!粉红色与白色相间,真是可爱啊,靠!
就算我想要求救,镜却还没醒来。不对,这要是被她看到,天知道我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嗯……”
忽然间,黑峰似乎发觉了什么,从我身上离开。神智终于恢复清醒了吗?
我松了一口气。
“好痛……”
黑峰一这么喃喃说完,双手就绕到背后——伸进连帽外套里面。
她要做什么?在我注视下,她以熟练的动作扭动手腕。
下一瞬间,黑峰胸前一摇……自由的晃动教人感受到重力。
接着那双手更在连帽外套底下绕到肩膀,动来动去——咻地拉出了粉红色圆点缀小花边的胸罩……!
“妈啊!黑峰小姐!”
脱衣技术固然华丽,但是这个死神在干什么啊!
“胸罩钢圈卡得我有点痛啦。”
黑峰依然眼神迷濛,朝我眨了一下眼睛以后,随即把连帽外套的拉链一口气拉下一半。
白皙肌肤露到心窝一带。拉链金属部分的硬质感,将肌肤质感衬托得更加柔软。
这、这就是裸体连帽外套的魅力吗……!
可恶!死神为什么一再这样增加我的偏好属性!
就在我为自己愈来愈广泛的癖好感到头痛时,黑峰再度抱住我。这次又是紧紧地抵住右半身。
“嗯唔!”
姿势固然没变,但接触部分的触感明显不同。
如果先前是‘软’,现在就是‘软嫩嫩’。用音程比喻就是高了两个八度!
不是我夸张,那份柔软毫无缝隙地紧密贴合我的身体,肌肤触感接近到不能再接近,直接传递过来,变得更加温暖。
坦白说,此刻在我脑中,天使的我和恶魔的我正在互相凝视。
双方正上演脑内战争。
天使恭也:‘稍微摸一下是不会被发现的啦。’
恶魔恭也:‘尽情搓揉吧,不会被发现啦。’
咦,怎么两边都要我摸!我的心中没有正义吗!?
“笹仓同学……随便你摆布喔。”
黑峰的诱惑进一步火上加油。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已经到极限了!
左手仿佛做好心理准备张大手掌,要从至今的忍耐解放。
然后——

飕!

那绝对不是摸胸部时的声音。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通过身体内侧的斩裂声。
一刀直劈下来,从左肩笔直砍向腰部。
“嗯……唔,噢噢……”
就算砍到也绝对不会出人命的死神镰刀。
我一边颤抖,一边往后回头……
“嗯~……呣……恭也好死相~居然想一边被砍一边做……呣……”
镜工作着某种危险的……仿佛要把我的尊严彻底粉碎的梦。
这个死神正在享受哪门子玩法啊!
但是,或许必须感谢她才行。我可以不必犯下错误了。
意识在安心中逐渐稀薄。但是,眼睛即将闭上之际,我的眼角余光不幸地看到了——
表情还是醉醺醺的黑峰妖媚一笑,舔着嘴唇的画面……


“哇,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会醒来是因为镜的惨叫。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那股冲击让身体也猛烈爬起来。
我心悸不已,左顾右盼环视周围。
原来我倒在地板上。我扭过上半身看背后的末。
眼前是把棉被拉到胸口、满脸通红、双唇颤抖的镜。
不知为何肩膀一丝不挂……?
不对,仔细一看,从棉被跑出来的腰部也看得到雪白的肌肤。
全裸……是吗?
“呃、呃……恭也,不是的,这是……”
镜惊慌失措,有话拚命想要告诉我。
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我歪头疑惑,但是我立刻明白理由。
床上还有一个人影。
那是背对这边睡觉——以白皙的美背示人的黑峰。
就我所见﹒她也是全裸。
“镜……?”
“这是哪里出差错了了!我、我什么也不记得,应该说为什么命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镜抱紧棉被,乱了手脚。
我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晓得。
不过或许不晓得反而比较好,而且我或许应该为错过那件事懊恼。
“诶,命!我在叫你!你起来啦!给我解释啦!”
听着镜几乎哽咽起来的惨叫,我拿起桌上变成常温的麦茶。
然后看着空空如也的甜酒瓶,暗自下定决心。
我发誓,再也不要给这些家伙喝到酒了。


插图


后记


大家好,我是魁。
抱歉害大家久等了……!
感谢大家支持死神少女.镜第六集。
这集是贫乳双子篇的后篇,大家觉得如何呢?个人很喜欢泪的自爆属性,但她的戏份暂时要结束了……?
不,这个时代可以透过电子邮件或电话连络,所以就算分隔两地,还是可以登场吗……?
尽管怀抱上述野心,不过这次结尾有另一名角色登场。
第七集预定有大动作,敬请期待。
※话说,本书出版约一周后,就是星野门老师负责的漫画版‘死神少女·镜’最后一集上市的日子。(译注:以下皆为日本出版时间。)
不仅有小时候的镜,还有丰富的表情、动作、便服装扮,敬请期待这些漫画版才有的描写。
而且镜和恭也最后的关系也跟小说版有些不同,绝对不能错过。
接着再一个月后的六月底,将推出游戏‘初恋1/1’。
那是冠上Visual Art's二十周年纪念的恋爱作品,其中我也担任编剧参与制作,在这部作品推出最新的‘KYOU系列’。
啊,话说那是未满十八岁请勿购买的游戏,还请见谅。
……不过,‘KYOU系列’是什么呢?最近有人间我……
“魁老师要是有了孩子,会取名为‘KYOU’对吧?”
或是……
“‘KYOU’是魁老师以前交往过的女人的名字,对吧?”
之类的……!都猜错了啦!另外常被问到的是:
“魁老师最喜欢哪个‘KYOU’呢?”
每个KYOU我都喜欢,有意见吗?不管哪一个都像是我的宝贝女儿喔。真的。
不过,硬要说的话,我最喜欢当下创作的‘KYOU’。

那么,差不多到了说再见的时候。
虽然我总是为了截稿日给人添麻烦,但T泽编辑每次还是都尽量宽延时间,非常谢谢您。
真的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再来是桐野霞老师,这次我也换了电脑桌面!感谢老师总是为我们带来朝气十足的镜等人,请再推荐初音未来的歌给我!
以及读到最后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大家。
我想将感谢化为行动,在下一集带来更有趣的故事回报大家。


那么期盼改日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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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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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hxy123 公爵
七年前了吗?为什么没有后续了?

3 年前 0 回復

粤求 伯爵
第六卷,等好久了,感谢万分

10 年前 0 回復

imahi 伯爵
終於找到了,感謝樓主分享

11 年前 0 回復

李后主 公爵
许过愿的书,个人很有爱
故事的节奏也好,人物的刻画也好,虽然不能说多棒,但也中规中矩吧
然后作者的出身大家都懂,趣味性和文笔也有一定保障
不太明白这样各方面都不错的书为啥毫无人气
难道是因为女1和女2都是巨乳吗?在如今萝莉横行的悲惨世界里,这恰恰是稀有价值啊!
总之我会支持下去的,感谢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a203013894 子爵
赶紧3P去吧...别磨叽了

11 年前 0 回復

arcoa5566 子爵
就等插图......

11 年前 0 回復

mark20hk 王爵
令人緊張的一回!
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1 年前 0 回復

星碎雷袭AE 騎士
等了许久了,终于有得看了,但是插图没有,这就有点可惜了.多谢录入

11 年前 0 回復

0o煌o0 王爵
星刻和這本的插圖會不會補阿
等的花都洩了

11 年前 0 回復

CableCore 皇帝
這部至少男主角不算遲鈍 
後宮作品又配遲鈍男主角真心看到煩了
女主角也是明白表示愛意
配上插畫畫風是很好的組合
期待下一集

11 年前 0 回復

qxdtp 子爵
才发现作者是CLANND里杏线的作者,这部感觉没什么人气呀,感觉只有抖M才会喜欢女主吧

11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看來心真的沒白回來的機會了…何時攻略命呢?

11 年前 0 回復

prolic 騎士
话说,问一下,这个作者魁是key社那个么?

11 年前 0 回復

zycai 王爵
其实番外篇才是正篇,前面那些都是铺垫。

11 年前 0 回復

艾丽卡 侯爵
额..为什么现在这么流行最后报黑幕啊 这让人看了很郁闷啊 下一卷的大动作会是什么呢 很期待....

11 年前 0 回復

地球防卫军TDF 王爵
第六卷终于录入了,只是前面的剧情都忘了,悲哀

11 年前 0 回復

kinsum 勳爵
感謝錄入!!
那死神應該是基友本人沒錯,只是還沒說明原因,下一集不知道會不會開始透露呢!!

11 年前 0 回復

月ξ№痕 王爵
雫真的是有些悲剧啊,泪的吐槽还是那么犀利、、、

11 年前 0 回復

ky1d4 伯爵
这本书虽然闪死人不偿命,但就是吸引人啊。。。
就像火风物语,“无敌-失败-称王”模式虽然不新颖,不过的确好看
很想看看镜被完全攻略后的娇度呢

11 年前 0 回復

kvx2009 子爵
NTR自己好基友啊,太喜闻乐见了啊。(一年没看剧情忘光)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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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の星痕 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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