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海冬零儿][幻想谭教诲师Ⅲ]起誓吧,直至其名泯没于无闻 7.16 校对润色毕下载版放出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7-16 22:27 编辑


幻想譚教誨師Ⅲ 起誓吧,直至其名泯沒於無聞
富士见Fantasia文库
作者:海冬零儿
插画:松竜
扫图:louisezero
翻译:范协伟
校对:范协伟
润色:范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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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对润色完成了,下载版已经放出。
  传送门:http://www.lightnovel.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757914
  另外说一说第4卷的事。第4卷由Naztar(轻国ID:wdr550)同学接手,他正在翻译。不过他说在翻完全书三分之二前先不会开坑(暗坑)。请大家不要着急,耐心等待。
  

  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译法部分参照前卷临江梦。
  说一下本书阅读的顺序,首先是3卷《夜想谭教诲师》,后面接上6卷《幻想谭教诲师》。

夜想谭教诲师1: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193668-1-1.html
夜想谭教诲师2: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15554-1-1.html
夜想谭教诲师3: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337510-1-1.html
幻想谭教诲师1: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16169-1-1.html
幻想谭教诲师2: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454455-1-1.html

2013.05.12 开坑更新序章
2013.05.26 更新第一章
2013.07.20 更新第二章
2013.09.28 更新第三章
2013.10.22 更新第四章
2014.02.14 更新第五章
2014.05.20 更新第六章
2014.07.11 更新第七章
2014.07.12 更新后记
2014.07.16 校对润色完成,放出下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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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简介:

  在冥府战士·奥德拉的协助下,誓护在先前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然而他所将要面临的,却是令人震惊的事态!
  誓护心爱的妹妹·祈祝,在星(stella)的眼皮底下被敌人拐走了。
  「你说……什么……!?」
  誓护惊愕过度,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雪上加霜的是,艾可妮特见誓护如此惊慌,感到自己亦有责任,于是丢下他随奥德拉一同返回冥府,结果身陷囹圄!!
  两方皆为珍视之人,誓护左右为难,苦恼不已。他终于作出决断,必须要拯救朋友——也就是艾可妮特——。
  剧情突变的剧毒New幻想奇谈。在冥府中等待少年的究竟是!?


目录:

Prologue  荆棘园中
Chapter 1 光之胎动
Chapter 2 魔刃之主
Chapter 3 决意、约定,还有……
Chapter 4 烈士,抑或是叛徒
Chapter 5 心脏啊,停止跳动吧
Chapter 6 苍蓝之剑,赤红之枪
Chapter 7 起誓吧,直至其名泯没于无闻


人物介绍: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6-27 13:19 编辑


Prologue 【荆棘园中】

Episode 04
  「姐姐!」
  男子的声音回荡在古老的回廊当中。
  「您是在这里吧,姐姐!」
  一阵粗暴的脚步声传来,随即出现了一位青年,将大理石制的地板踩得咚咚作响。
  这位及腰长发随意扎成三股辫的青年容貌绝美,却是双眼布满血丝,愤恨地紧拧双唇,面目阴沉而狰狞。
  他身上所穿衣服如同发色一般漆黑,胸口和四肢上覆有金属板,护着要紧的部位。——这正是这个世界上鲜有人用的,为战争而打造的戎装。
  他脚下的回廊宽阔非常,足以容纳舞会召开。走廊一侧是中庭,另一侧面向外庭,两边几近打通。高高的天花板上,优美的画作讲述着这个世界的历史。然而此情此景,却似乎并未触动这位暴躁的年轻人半分。
  仿佛要将怨气发泄到地板上,青年踩着粗野的步伐冲向里面。少顷后,刚刚转过回廊尽头的拐角,便响起一个威风凛凛的声音。
  「不得喧哗,莫要惊扰了客人。」
  光滑的衣料窸窣作响,一位雍容优雅的女性蓦然现身。
  她一头及地长发乌黑似缎,宛若流水,惹人心醉;又身着华美绚丽的十二单衣,玲珑绮扇轻掩朱唇。
  这副婀娜身姿俏然伫立在大理石回廊下,看似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此女正是君临冥府顶峰的丽王六花之一,罗比尼亚王家的现任当主——针槐。
  「行事还是如此孟浪,赤兜。前来这里所为何事?」
  「姐姐,请您准我上阵!」
  「上阵?何出此言?」
  唤作赤兜的青年趁势继续道。
  「您以为我还不知道吗!反贼公主一伙人回到冥府了!」
  「回到十三星树(Dryad)了呢。」
  「所以说,请准我前去——」
  「蠢货!」
  针槐不由分说地狠狠斥责了他。
  「如今杜鹃花家的军队驻扎于十三星树,兰踯躅之君亲身驾临,你没羞没臊地前去凑热闹、出风头,成何体统?」
  她凤眼一凛,怒视着面前的青年。
  「再说,你原本就是幽闭之身。」
  「那就请您解除我的禁闭,现在马上!」
  「还敢顶嘴?别说你已经忘了,赤兜。你败给区区一介卫士,给我们罗比尼亚家丢了大脸。」
  然而赤兜却毫无退意,仍不肯松口。
  「所以说,请您给我一雪前耻的机会!」
  「贵为罗比尼亚王弟之人,斩获一介卫士的首级便成了值得夸耀的资本了?」
  赤兜理屈词穷,无言以对。
  「给我回宅子去,赤兜。不许踏出大门,一步也不准。」
  话中毫无商量余地。赤兜虽有不满,奈何无计可施,只得退下。
  他悻悻离去,走出回廊。
  片刻后,他便穿过回廊来到外庭。可以看到他气得涨红了脸,哧哧喘着粗气。
  而在他面前——外庭的更外面,宏伟的景色映入眼帘。
  鳞次栉比的木造民居,还有仿若宫廷的纯和风宅邸。而支撑这一切的,是一棵遒劲巨树的主干。虽为巨树,然其状近乎于山。美观而细腻精致的街区,便是修筑在这座大小超乎常识的巨树之上。
  罗比尼亚之都,四星树(Fier)。
  虽然他是统治这座美丽王都的血统高贵之人,可却……
  针槐叹了口气,目送暴躁的弟弟离去。
  「原本以为令弟是个更加淡定的人。」
  背后传来一个从容镇定的声音。针槐如梦初醒,神色一恍,回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青色的罗马长袍(toga)象征着执政官的身份。宽袍下的教诲师外观是一位年幼的少女,与其声音的低沉形成了强烈对比。她双目轻阖,眉心的宝珠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此人正是今日的来宾,十三星树的执政官德拉西娜。
  德拉西娜淡然一笑,说道。
  「吾人能够体会您的心情,荆棘之君。令弟真是不走运。」
  「……家丑让您见笑了。」
  针槐再度叹息。
  「羞愧至极。自从离开人界返回这里后,舍弟就一直狂躁不休。这一切的一切,全是因为败给了花乌头之君……」
  随即摇头否定,纠正道。
  「不对,是败给了姬君的卫士,嗯。」
  「是鲁梅克斯家的小子啊。」
  「即便失去主人,仍能坚守卫士之责。此等有骨气的年轻人,如今难得一见了。」
  「这小子感觉相当敏锐,很可能是察觉到我等有所行动,才赶赴人界也未可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抉择。」
  「说的是呢,不明智。不过——」
  针槐大发感慨道。
  「令人欣赏。」
  这话说得莫名像是自言自语。
  「虽是惨胜,但身为一介卫士,还是“流浪者(estray)”,居然能将丽王六花的亲族打败。况且又失去了魔力供给,战术上处于不利地位……」
  「压倒性的不利啊——令弟疏忽大意了。」
  「英勇奋战的身姿也值得称道。然而,那种身处动乱高潮仍不为所动的精神,还有为了主人不惜身命的心志,才是最最令人赞叹之处。」
  她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画作,一时沉默不语。
  「……也就是说,花乌头之君这位公主,能令人为她如此赴汤蹈火吗。」
  「呵呵。」
  德拉西娜忍俊不禁,笑声中莫名有些自豪。
  「那匹烈马身上,确有此种特质。故作刚强的外表下,有着易碎的脆弱……无论是谁,只要同她近距离接触,便不由得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或许如此吧。」
  「话说荆棘之君,您是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针槐「嗯」地一声点了点头。
  「我这条命,就交给不死虚树之君了。」
  「那真是万分感激。」
  「……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您在银莲花家身居要职,贵为十三星树太守。听说,您对于花乌头之君来说如同血亲一般亲近。」
  针槐漆黑的瞳孔中映出德拉西娜的身影,仿佛在试探一般。
  「恕我直言。此次处刑风波——您心里不难受吗?」
  「吾人的心也是肉长的,荆棘之君。自然是难受了。」
  然而德拉西娜却满不在乎地笑了,与刚才所说的话完全背道而驰。
  「于天下大事面前,儿女情长不具任何意义。吾人只是沿着最善的路前进……万事,皆在吾之“天眼”的引导下。」
  德拉西娜额头上的宝珠闪闪发光。光辉中没有丝毫污浊,仿佛孩童的眼眸一般通透,无比澄澈。
  针槐闪过一个念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德拉西娜。
  「莫非,那个人类是出自您的门下……?」
  「怎会。那个老东西,不具这般权能。」
  她呵呵呵地笑着。
  「您能助我一臂之力,真是感激不尽,荆棘之君。告辞了。」
  德拉西娜躬身,依照礼节行了一礼。
  随后她一甩执政官长袍(toga),迈着飒爽的步子离开了回廊。
  「让人大意不得呢,这老狐狸。」
  真是落了下乘。针槐不由苦笑,目送着前方娇小的背影。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5-23 17:00 编辑


Chapter 1 【光之胎动】

Episode 09
  片刻耽搁不得,必须尽早将她救出。
  誓护借着手电筒的亮光,在洞窟般的通道中快步前进。
  身体好沉重。同奥德拉铃兰那伙人彻夜战斗后,誓护已经精疲力尽。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未停住脚步。
  (这是,我的罪过……)
  犯下过错。判断失误。自己本性中的天真,害她身临危机,进而陷入绝境。
  因此,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她救出。
  救出那个纤细柔弱、而又逞强好胜的少女。救出朋友。我——
  今夜,艾可妮特落入了教诲师的手中。
  直到方才不久,誓护才得知此事。在微不足道的因缘交错下,出于某种程度上的体贴,艾可妮特丢下誓护回到冥府,随后落入陷阱之中。
  她以谋叛罪名遭到逮捕,面临处刑之虞。
  必须前去帮她,现在马上。
  心中的焦急化作能量,誓护在地下通道中疾驰着。通往冥府之〈门〉——Terminal,就在这条通道的最深处。
  正当此时,誓护双手上的两枚戒指放出了光芒。
  戒指的设计为双蛇交缠之形象,呈现出灰色的暗淡光泽,乃是由异世界技术结晶而成的神秘指环——“普尔弗里希的钟摆”。
  如今,这教诲师的指环正在左右无名指上涌动着光芒。
  戒指上的蛇蜿蜒游动,缠绕在誓护的手指上。发出的光芒和热量令人痛得发麻。力量在流失。犹如血液抽走般的错觉。仿佛要在肉体凡胎的誓护身上吸出本不应有的魔力一般。
  出人意料的痛苦令他闭上双眼,在这一瞬间,某副情景在眼底深处呈现出来。
  

Episode 43
  一座古老的洋馆中。
  书架嵌在墙壁的一面上,地上堆满了凌乱的书籍。桌椅、沙发,品味出众的各色用具无不古色古香,仿佛历经了数百年的时光。
  这里是异空间。虽与人类世界有所相连,但于根本上是一块遗世独立之地。无论是人类,还是教诲师,或是其它各种威胁,均无法触及此处。
  Magister·Grim的旧书店。
  这里是号称神之力现实化产物的星帝藏书(Grimoire)的保管场所。
  高出地面一层的阁楼上,两名男子正在整理书籍。他们是一位黑发青年,和另一位略微年长于他的灰发青年。
  其中一人,灰发的那位青年回头向房间中央说道。
  「星(Stella),过来帮忙。」
  「哎呀,真不体贴人,好不容易才刚坐稳当呢。」
  藤编的隔断对面,一位从头发到靴子全身一色白的女子坐在组合桌椅边。正如方才话中所说,她正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优雅地啜饮着红茶。
  灰发青年叹口气道。
  「别耍性子。既然你也是旧书店的一分子——」
  忽然,三人一齐望向入口处。
  随即,啪嚓啪嚓的断裂声响起,脚下传来摇动。
  咕咚、咕咚,摇动时有时无地持续着。这并非是建筑物的摇晃,而是如同空间本身在颤抖一般的根源性震动。
  黑发的青年没能经受住这震动,在阁楼上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十(Cross),你没事吧?」
  「灰(Ash)先生……这是啥啊啊啊!」
  他惨叫着从阁楼上滚落下来。叫作灰的青年纵身跃下阁楼,将摔落的青年扶了起来。
  灰扭头望向桌椅那边,纯白之女——星这时已经放下红茶杯,正死死盯着入口处的门。
  摇晃越来越猛,愈演愈烈。
  三人都明白了。
  门的外面,有什么东西在。
  压倒性的存在感明确地昭示着这一点。这份沉默的威压,犹如巨型兵器行将诞生。隐秘的杀意奔泻而出。暴力带来的压迫感唤醒了近于畏怖的情绪。
  随后,大门在吱呀作响中缓缓开启。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少年。
  金发光彩夺目,眼眸恰似祖母绿石。肌肤光润可人,双颊微微泛着健康的红晕。
  这是一位足以将其误认为少女的美少年。他身缠不详气息,却又带着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神圣光辉。
  少年走入店中。他每走一步,空间便微微发颤。这里的空间在整体上,即领域本身,意欲将少年排除在外。然而少年却悠然踱步,未受到丝毫阻挡,亦未被逼退半分。
  黑发的青年抬头望着年长的青年。
  「灰先生,这是……」
  「你头一回见到吗。也是啊,这是——」
  灰眼神一冽,将锐利的目光投向少年。
  「既非教诲师,亦非人类之存在——“污秽”之显现INVERSAS。」(译注:inversas,拉丁语,意为“逆转”)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少年望着灰嫣然一笑,如同天使一般动人。
  宛若天籁之音,少年轻启朱唇。
  「速速更正,看守人。余乃光之王,将于卑俗之僭主手中夺回王权者也。」
  星哎呀哎呀地叹着气,谄笑着讨好起少年来。
  「陛下,您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爬出来了啊,从那受诅咒的深渊之底。」
  「听说,继始原之书(Ignis)其后,连魔刃之书(Aegis)也已现身于世间。」
  「没错哦,已经不在这里了。」
  「是吗。」
  呵呵呵……少年流露出由衷的笑意。
  「纵是教诲师,仍不能威胁到持有Aegis之人。余等亦是如此。不过——」
  少年嫣然一笑。
  「区区一介凡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心似钢铁之人,从未有之。」
  「您的念头还是像以前一样卑鄙下流,是阴谋打算抓住桃原君的弱点呢。」
  星一脸遗憾,如此告知于他。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小祈已经不在这里了。」
  「什么——」
  少年不可思议般眨了眨眼睛。
  「Aegis之主已经去往冥府……可是,不应有其他人类离开店中。」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呢。」
  「那就用强相逼,如何?」
  少年带着孩童般恶作剧的表情说道。
  「纵然身为阈界(ende)之住民,汝等仰赖于藏书,能与余为敌乎?」(译注:ende,德语,意为“结束”)
  「——为了对付某个存在这种想法的小傻蛋——」
  星啪啪拍起手。
  「我们可是雇了保镖哦。」
  冷不防,店子深处似乎有个人在那里。
  随着星发出信号,位于深处的阁楼前方出现了一位青年。
  他银发耀眼,上面缀满了鲜红色的缨络。又面如冠玉,美貌无双,修长挺拔,身形匀称。墨色的妖气缠绕周身,凸显此人凶恶之极。
  「教诲师——」
  少年似乎吃惊不小,大眼睛瞪得溜圆,凝视着青年。
  「可憎的地狱之锅看守人……」
  话音刚落,他便噗嗤一笑,满脸愉悦。
  「流浪者么,看着面生啊。汝以为这厮便可阻挡于我?」
  「试试看怎样?」
  笑靥如花的星挑衅道。少年收起笑容,瞪向青年。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起青年,好似在品评优劣。与此同时,青年赤红的瞳孔中渗着寒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年。
  空气凝滞了。空间的震颤渐渐剧烈起来,犹如地震,又恰似小型台风,将旧书店晃得吱呀作响。
  少顷后,少年耸耸肩膀,语道。
  「……哼,算了。」
  言罢便主动解除了紧张态势。随后他挤出笑容,略带讽刺之色。
  「禁军正在躁动不安呐……呵呵呵,明白与否,看守者们。余现今犹在肝肠欲裂。这等折磨,汝等明白与否……明白与否?」
  刹那之间,他绝美的容颜痛苦地扭曲起来。
  突然,少年的存在感平缓下来。方才那巨大的压迫感销声匿迹,如同釜底抽薪般一路收缩。
  「冥府的蠢货们上演着预言中的闹剧。“以西结之脊柱”贯穿三界之日不远矣……届时,方是余等之时代降临之日。向汝等之主人据实禀告吧,真正的王者行将君临,定将此世变作王道乐土!」
  正当少年诅咒般地大声宣告时,他的身体为熊熊烈火所吞噬。
  肉体瞬间燃尽,化为虚无。
  就这般轻而易举,少年失去了踪迹。
  其人已去,空余满场默然——。
  

Episode 10
  「没事吧,誓护先生。」
  耳边传来声音,誓护恍然回神。
  旋即便对上一双近距离窥视着自己的小小眸子,目光中充满了担心。
  乘坐在誓护肩膀之上的,是一位正如字面意思所说的『小小』少女。一位身高未足十五厘米,人偶般的少女。
  这位粉发粉瞳、色彩搭配着实有些奇异的少女背着一本足足有自己那么高的书,正坐在誓护的肩膀上。
  她的名字是伊诺塞茜娅,自律型魔法书(Grimoire)『魔道全书』之伊诺塞茜娅。(译注:inocencia,西班牙语,意为“无辜”)
  也是随后即将前往冥府的誓护唯一的旅伴。
  「现在……」
  此时,誓护依旧恍若身处梦中。意识朦朦胧胧,偏偏心脏那晨钟般的砰砰鼓动是如此真切。
  脑中浮现起无数疑问。
  现在,眼前所目睹的东西是什么呢?
  伊诺塞茜娅似乎看不见。要说是白日做梦……未免太过真切,很难将其归为臆想或者幻觉之类。或许是“钟摆”所呈现的昔日情景(Fragment)?可是,当下的情景好像并未在眼前的空间中化作可视,而是直接投影在誓护的脑海当中。较断片似乎有所不同。
  不,说起来这到底是不是过去的场景呢?
  说不定,是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呢……?
  「誓护先生?」
  「……没事,没什么。赶紧吧。」
  是呀,现在不是思考这种费解问题的时候。
  「啊,誓护先生,这边左转。」



  誓护再度迈开脚步,伊诺塞茜娅坐在他肩上如此指示道。
  这是第几个十字路口了呢?走下刚才那段楼梯后,迷宫般错综复杂的通道就不见尽头。
  这里是埋藏在旧书店地下的空间。称之为地下室,未免太过广阔,太过复杂怪异。说是巨型迷宫倒更为恰当。
  「〈Terminal〉还没到吗?」
  誓护相当焦急,向伊诺塞茜娅询问道。伊诺塞茜娅吓了一跳,在空中胡乱挥动着双手。
  「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
  「不,也不是要责怪你啦……」
  「Terminal已经快到了。准确来说,是模拟Terminal——啊!对不起是我不好!竟然敢居高临下地作出订正!」
  「啊啊……算啦,没事……」
  突然觉得好累。他才刚与奥德拉大战一场,本来就已经很累了。
  『冥府的住民,是通过〈门(Terminal)〉来到人界的哟。』
  方才不久前,星如此说明道。
  据她所言,这是一种近似把肉体保存在异空间、单独将意识『转录』到人界的行为。他们位于人界的肉体并非真身,只是映射而已。因此返回冥界也非常简单,只须令意识回到本体即可。
  然而,身为人类的誓护——星对这部分解释得非常含糊——是无法采用同样方法前往冥府的。他必须将自己『转录』到那一侧。
  由此一来,他便要通过秘藏在这间旧书店的〈模拟Terminal〉前往冥府。听说,“钟摆”勉强算是可以维持他在那一侧的存在。
  誓护听得云里雾里,可既然她说实际上是可行的,他又非去不可,便只好乖乖按她所说的做。
  「啊、誓护先生,那里!那个房间!」
  伊诺塞茜娅指向前方。通道尽头似乎是一间大厅。只见大厅中央有个类似柱子的东西,隐约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
  誓护战战兢兢地走进大厅。
  那个看上去像是柱子的东西属于瀑布的一种,只不过是地面落天花板而已。令人惊讶的是,神秘的液体正散发着青白色的光芒,逆着重力向上流动。
  而后,这瀑布产生的源头,乃是一册古书。
  或许,是魔法书吧,恐怕是这样。
  (这就是模拟Terminal……?)
  在那座诡异瀑布的前方,一位青年正等待着誓护。
  「来了啊。」
  他露出友善的笑容。这副堪称绝代的端正美貌似曾相识。在方才所见的『白日梦』中,清清楚楚地见过他的容颜。
  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秀发光泽顺滑,宛若银丝,缕缕鲜红夹杂其中。
  而且,这副面容莫名地与有些相似。
  「你是……」
  「许久不见,也算不上呢。」
  声音甜美而润泽,曾经在哪里听过。
  誓护基本上得到了确信。是呀,就是这个人物。
  「你是,克里瑟派勒姆——」
  青年露出苦笑。
  「那个名字我已经不用了,还是叫我伊吹伶人吧。」
  「那个、先前,真是非常感谢你!」
  回想起之前的战斗,誓护慌忙低下头来。伊诺塞茜娅惨叫一声,从誓护肩上跌落下来。
  「多亏有您帮忙,才能打败大王(King)。还有,到现在为止的事情也是。您帮过我和艾可妮特好多次了,对吧?」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啊。至今为止,你保护艾可妮特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一直想要向你传达我对你的感谢之情。」
  听对方说得如此直白,誓护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别开了目光。伶人用热情的眼神地望着他,如此说道。
  「小祈那件事,就交给我好吗?」
  誓护心中一惊,摆回视线,只见对方面色非常认真。
  事情太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誓护半张着嘴,一脸呆相,凝视着伶人美丽的容颜。
  「你保护过我的妹妹,不惜拼上性命。所以,我也会保护你的妹妹,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言辞中洋溢着炽热的感情,他如此宣告。
  「我,一定会找到小祈的。」
  「……我能,相信您吗?」
  「相信我吧。我本应是即将成为丽王之人。既然丽王以其名起誓,便已与事实同等无异。」
  「……我相信您。」
  真是喜出望外。誓护眼角一热,连忙眨起眼睛。他能感觉到,伶人的话语中饱含真心。除自己之外,还能有人为祈祝挺身而出——得知此事,誓护无比欣喜,并感到鼓舞。
  伶人莞尔一笑,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说道。
  「不介意的话,和我握握手好吗?」
  「握手?」
  「为了让你的智慧与勇气,也能感染到我。」
  虽然觉得有些无礼,誓护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伶人受他影响,也露出了苦笑。
  「很可笑吧?」
  「您真是一位不可思议地人——教诲师呢,伊吹先生。」
  并不可笑。我很高兴。誓护微微一笑。
  「『区区人类如何如何』『一介凡人如何如何』,教诲师常常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艾可妮特也不例外,而你却对我这个人类不失尊重。」
  「一点也不可笑。我曾经所爱之人,就是人类啊。」
  「咦,星小姐——?」
  不知不觉说出了这个名字。这回伶人忍俊不禁。
  「誓护先生,星可不是人类哦——啊!不好意思我真不像话,又多嘴多舌了!」
  安抚着吵闹不休的伊诺塞茜娅,伶人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静静道。
  「只是,已经再也无法见到她了。大家都喜爱她,他也……」
  他的声音愈来愈小,渐渐消失,只留下苦涩的余韵。
  伶人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呢。这件事,一定也与艾可妮特的心灵创伤(Trauma)有所关联。他放弃丽王六花尊位、抛却姓名、丢下艾可妮特,像现在这样留在人界,其中必有隐情。
  誓护好奇难耐。不过,现在可不是打探详情的时候。
  而且——
  直觉告诉誓护,那个与伶人过去有关的『某物』,迟早会改头换面再度出现,将自己与艾可妮特卷入其中。
  「不好意思,耽误你半天工夫。行了,去吧。」
  伶人催促道。伊诺塞茜娅听后,也转过头来向誓护说道。
  「好了,走吧!」
  「嗯。伊吹先生,祈祝的事就拜托你了。」
  「彼此彼此。艾可妮特就交给你了。」
  嘿地一声,伊诺塞茜娅跳进瀑布,转瞬间便融入液体消失不见。誓护确认“钟摆”还在自己手指上后,抱紧魔书Aegis跃入那道光芒。

Episode 11
  誓护与伊诺塞茜娅消失在液质气体的另一边。
  过后光柱渐渐收敛,伶人凝视着残余的光芒。这时,星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样好吗?许下那种约定。」
  伶人依旧注视着光芒,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就仅此而已了。」
  「不是这个意思。」
  星噗嗤一声笑了。
  「其实你也想去对吧?同桃原君一起。」
  「……那是自然,我想助他一臂之力。即使再堕落,我也是银莲花家的王子克里瑟派勒姆。我的雷霆,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艾可妮特能够相提并论的。」
  说到这里,他黯然摇头。
  「可这就变成我在保护艾可妮特了。正因为如此,我……没有这种资格。艾可妮特,一定也不希望这样。」
  「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一旦遭人抛弃呢,星,就会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啊。」
  「你明知如此,还要抛弃那些孩子吗?」
  他嘎吱一声咬紧了牙齿。
  伶人慢慢转过头来,鲜红的眼眸望着星。
  简直像要发疯一般,他的眼眸中波光涌动,泫然欲泣。
  「……我那时不知道啊,星。我那时候还不知道。」
  星哈地一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伶人身边,轻轻地、温柔地搂住了他的脑袋。
  伶人任由她抱着,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我和他许下的约定,说起来惭愧,并不是完全出于善意。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考虑,必须要保证小祈的安全。」
  「……这样啊。我还以为她在那群孩子们手里是安全的来着。」
  「光之王狡猾的很,安全得了一时,安全不了一世。你说对吧?」
  星颔首同意,轻轻放开了伶人的头。
  「三界合一(Armageddon)必须被扼杀在襁褓中。我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成为阈界住民的。」(译注:Armageddon,地名,出自启示录16:16,基督与魔鬼决战之地,代指世界末日)
  「……说真的,这样好吗?」
  星难得一见地用充满挂虑的纤柔目光望着伶人。
  「倘若Armageddon降临,也许就能见到真理惠了呀。」
  伶人凝神遥望远方某处,紧紧咬住双唇。
  随后,他仿佛要一吐满腔情怀那般,喃喃道。
  「那样一来,便同他一般了。……同他,是呢。」
  

Episode 29
  霎时间,一阵肃静骤然降临,艾可妮特醒了过来。
  脚下够不到地面。她还未睁开眼睛便已明白,自己被吊在了空中。
  她缓缓抬起眼睑。首先进入视野的是遥远的大理石地板,远得让人感觉无所依靠。生丝般的白线将地板埋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白线从艾可妮特的双臂一直缠到胸部和腰部,将她吊了起来。艾可妮特全身赤裸,然而丝线裹起她的躯体,仿佛为她穿上了一件礼服。不知是受力分散均匀呢,还是魔术产生的效果呢,万幸的是她并未感到疼痛。
  时不时,鲜红的光芒会从线上滑过。犹如血液一般,那是艾可妮特的魔力。她正在被强制吸走魔力。身体好沉重。她想要用引以为豪的闪电将这一切烧尽,生成电压的那侧却已被人接地。
  艾可妮特放弃了无谓的努力,目光再次打量起周围。
  这里,曾经是艾可妮特所熟知的地方。
  银莲花王家宫殿正门口的大厅。
  太阳高悬空中。光芒自天窗射入,令场中的黑暗无所遁形。抬目远望,澄澈的碧空透过露台一览无余。
  寂静无声。
  这番沉寂是怎么回事。仿佛心脏停止了跳动,催人胆寒的不协调感——
  「风停了……吗?」
  话音刚落,她便被自己的话吓得心中一惊。
  对呀,听不到风的声音。带来恩惠的风,停了。
  艾可妮特出生以来一次也未曾停过的,那十三星树的风。
  「星树沉寂着……感受不到魔素(mana)的存在……」
  这座都市,修筑在生命力满溢的巨树之上。鸟语花香,涌泉汩汩——这种迹象,生命的气息,完全销声匿迹了。
  星树产生魔力的根源所在——魔素,似乎已经断绝了供应。空气的密度给人一种十分稀薄的感觉。
  心脏仿佛被握在一只冷冰冰的手中。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可怕的预感。她预感到,某个极大的危机似乎已经降临。
  如果真有所谓毁灭的预兆,说的便是当下。历经数万年时光的银莲花王都,已经迎来终焉之刻了吗?
  比起身受拘束一事,都市的异常变化更加令她心惊胆战。而恰逢此时。
  「您醒了啊,花乌头之君。」
  大厅入口处传来某个人的声音。
  衣料窸窣作响,一位美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兰踯躅之君。」
  如同镶嵌着宝石的艺术品那般绚烂的美丽容颜——这是她所熟悉的面孔。紫金二色斑驳相间的秀发惹人目眩,让人联想到含有剧毒的可爱花朵,又或是美丽动人的蟒蛇。而初雪般滑腻的玉臂上,刺着类似化学式那样繁复的纹身。
  美貌少女文雅地「哦呵呵」笑着,酒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沉静祥和的气息。
  「请别客气,叫我阿扎莉亚就好。那天,您该是说过吧,说要做我的朋友。」
  这是女神的微笑,胜过世间任何名画。她全身散发着高贵的气质,险些让艾可妮特相形见绌。
  丽王六花之一,杜鹃花家,是冥府中以版图第一为得意之处的名门中的名门,阿扎莉亚是其当主。她这般年轻,便统治着整个世界的三分之一区域。
  做她的朋友。以前确实那么说过,但归根结底只是客套话而已,并非发自真心。彼此都应该如此。
  艾可妮特是丽王六花之一,银莲花家的公主。虽然出身丝毫不输对方,但由于尚未继承家督之位,如今又被当作反贼遭到抓捕——她与阿扎莉亚之间,隔着比地上的沙漠还要宽广的鸿沟。按道理说,两人绝无可能成为朋友。
  艾可妮特几乎快被阿扎莉亚的迫力镇住了。她暗中自责,随后倔强地抬起脸庞,出言讽刺。
  「这些,就是你对『朋友』所做的事情吗?」
  她摇晃起身体,强调着绑住全身的线。
  这时,阿扎莉亚的微笑荡然无存。
  「哎呀!还请您原谅则个!」
  她嘴里说着戏文般的台词,脸上露出煞有介事的慨叹之色。
  「您可别以为这种事是出自我的期望呐?要是能将我这悲愤欲裂的胸口,剖开给您看看该多好啊。」
  「哼。玩笑话还是打住吧。」
  「怎么说是玩笑话呢……」
  她继而眉头一紧,露出受伤般的表情。看她还在装模作样,艾可妮特心下不爽。
  阿扎莉亚双手合在胸前,作出祈祷的样子,说道。
  「我想要助您一臂之力……这可是毫不掺假的真心啊。」
  「胡扯!抓住我的正是〈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这可不是那种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仪式定理。你很早以前就打算抓我了,所以一直在做准备对吧!」(译注:卷线车,糸巻き車,一种幼儿玩具。Aspergillus,意为曲霉菌)
  「哎呀,还请您原谅则个!在灵庙的布告上,您可是犯了企图谋反的大罪。除了这样也别无它法了啊。」
  艾可妮特发疯般扭动起身体。阿扎莉亚说得在理。倘若明知艾可妮特即将现身她还无所作为,那才是令人可耻的疏漏——不仅如此,也许还会被人当作是艾可妮特的同党。
  即便发火也无济于事。艾可妮特稍事冷静,言道。
  「哼……我要回来这事,你知道得还挺清楚。遭人追捕的我居然故意跳入危险的漩涡当中,一般来说怎么也想不到吧。我自己倒是没有那种打算罢了。能察觉到我回来,你的洞察力值得称赞。」
  「洞察……?」
  阿扎莉亚悲色再添一分,叹息道。
  「哎呀,好可怜,花乌头之君。原来您不知道啊……」
  「……什么啊。你说什么呢?」
  「并不是我洞察到了什么。而是这座星树的执政官德拉西娜,用她的魔性预测到了未来。我只是听从她的进言,准备迎接你到来而已。」
  「——骗人!」
  强硬的面具顿时粉碎,艾可妮特狼狈不堪。
  「你骗人,这不是真的!」
  「哎呀,好可怜……!」
  阿扎莉亚用饱含同情——至少表面上是——的目光望着她,说道。
  「不过,能救出您的方法,只剩下一个了。」
  「你说什么,救我的方法?」
  阿扎莉亚语带劝诱之意,艾可妮特则是回以冷笑。
  「没有那种东西。能救我的……」



  只有誓护,还有我自己。
  至少,处于敌对的阿扎莉亚是无法拯救艾可妮特的。
  「不,有办法哦。」
  阿扎莉亚从容摇头,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游刃有余。
  随后她露出妖艳的笑容,开口道。
  「可以让您加入我们杜鹃花家啊。」
  「————!」
  艾可妮特一时张口结舌。
  随后她瞬间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说要把我……变成你的眷族?」
  震惊继而化作熊熊怒火。
  「你说,把我艾可妮特变成眷族!把伟大的丽王六花之首、古老血族银莲花家的公主变成眷族!」
  「哎呀!还请您息怒。」
  阿扎莉亚祈祷般合起双手,抬头仰望吊在空中的艾可妮特。
  「当然,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您还是我的朋友——我对您的敬意和友情,决不会有所变化。」
  「说谎!你要是心怀敬意,怎会作下这般怂恿?你这是侮辱我!」
  「哎呀,要如何才能让您明白呢?我是真心的……!」
  她摇头不止,一脸难过地叹气。
  阿扎莉亚低着头,垂下的双肩上突然升腾起紫色妖气。
  金色粒子当空乱舞,明艳的紫色和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这般色调与她的发色相同,绚丽而饱含剧毒。
  「您明白了吧,花乌头之君——不,艾可妮特。」
  她缓缓抬起目光。被她眼中的冷彻寒芒一刺,艾可妮特不由自主地畏怯了。
  「我啊,不想让您这朵花枯萎凋谢。」
  阿扎莉亚的妖气刺着艾可妮特的肌肤,仿佛带着绝对零度的冰冷。此时奔涌而来的庞大力量,只是她恐怖实力的冰山一角。这就是年仅六岁便登上杜鹃花家当主宝座的天才少女——兰踯躅之君阿扎莉亚。肆虐的狂暴魔力压迫着全部魔力遭到封印的艾可妮特。
  事到如今,艾可妮特才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穷途末路,就像一只在巨龙颚下动弹不得的柔弱幼猫。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蠢了。出于天真的想法返回冥府,正中敌人陷阱,结果所有力量遭到封印。自己本不想依靠誓护,不想害他牵扯更深,却落得这般下场。
  尽管如此,艾可妮特仍未逃避。
  她咬紧牙关,决心对抗命运。
  誓护教给她的东西太多了,鼓舞着她,在这种关头也不放弃。
  即使手无缚鸡之力,身处绝境,誓护也决不灰心丧气。而自己,是他的『朋友』。
  艾可妮特毅然俯视阿扎莉亚。
  「你这威胁还真不值钱,兰踯躅之君。我艾可妮特可没那么廉价,被你稍微一吓唬就乖乖听命。」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便自然而然笑了起来。
  「我不会放弃,也不会任人残杀。因为,我是……」
  誓护的,那个死心眼人类的,朋友。
  「真是遗憾呢,花乌头之君。」
  阿扎莉亚明显是气馁了,叹息道。
  「我本不想说这种话的。如果您不『嗯』一声乖乖答应,我就——」
  她露出优美的笑容,说出了可怕的话语。
  「不得不毁了这座星树了啊。」
  多么卑鄙的胁迫!居然把百姓当做人质!
  「卑鄙!无耻!这是丽王应有的行为吗!?」
  「战争时期嘛,肯定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阿扎莉亚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您可真是深受万民景仰啊。有人打算违抗灵庙旨意,意欲将您夺回。嗯嗯,我的五感已经捕捉到气息了,反贼正在星树上蠢蠢欲动。我有义务将他们一网打尽。」
  阿扎莉亚用不情不愿的语气——可脸上却带着莫名恍惚的笑容——开口道。
  「我可要,杀个片甲不留哦?」
  霎时间,沉甸甸的巨石压上艾可妮特心头。
  若是自己一人,倒也无所谓。自己一条命,她还能担得起。
  可是。
  要让十三星树居民几万条性命为自己陪葬……怎么能……
  「我给您时间,艾可妮特。您这么聪明,我期待着您的答案。」
  阿扎莉亚无情地宣布,随即迅速转身离开了大厅。
  艾可妮特只得紧咬双唇,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Episode 14
  放眼望去,繁星满天,黄砂漫漫——
  夜空下的沙漠正中央,一棵高度足足有四百米、大小超乎现实的巨树巍然耸立。
  那是教诲师的都城,星树(Portal)。
  枝繁叶茂,犹如森林,外观犹如山岭。在其山坡位置上,白色的街区熠熠生辉,美丽照人。
  巨树顶峰附近,宽阔的螺旋阶梯盘旋而上,竟将树干尖端围作一团。阶梯两侧,并排伫立的石柱散发出庄严的气息,让人不由联想到古老的神殿。
  这个地方,教诲师习惯上将其称为『列柱回廊(Terminal)』。
  沿着阶梯走到尽头,便是一座高高凸起的石造平台。青白色的光柱直射天际,恰似一把巨大的长枪。光柱的真实面貌是一种比空气还要轻的液体,其作用是将巨树的生命力与魔力加以转化,实现〈门〉的功能。
  如今,这座〈门〉——Terminal的正前方,摆着一把小小的折凳。
  一位少女坐在折凳上。这是一位与艾可妮特同龄、容貌秀丽的少女。她有一头紫红色的长发,偏偏发梢附近略带白色,如同花瓣纹路一般。少女睡眼惺忪,总给人一种无精打采的感觉。她衣着暴露,近乎只裹一条布;衣服外面又披着闪耀着金属光泽的红色铠甲。
  少女周围,数名身披黑色甲胄的教诲师正在东跑西窜,他们是驻守这座都市的杜鹃花军士兵。这些人的动作总感觉有些生硬笨拙,难以称之为令行禁止、调度统一。前来报告之人、下达指令之人,全都像是生涩的新兵一般,有着明显的不协调感。
  身着红色铠甲的少女呆呆地盯着Terminal,向队长级别的士兵询问道。
  「还没发现、逃亡者、吗?」
  不知是不是个人癖好,她说话总喜欢在诡异的位置停顿。
  「对不起,苏维妮尔大人。事实正如您所说。」
  「是吗……」
  唤作苏维妮尔(スプニール)的少女,既没有出言责备也没有大发牢骚。只是面无表情,用惺忪的眼睛久久凝视着Terminal。(译注:スプニール是スヴニール(Souvenir)的另一种写法,写成スプニール时一般为花卉名。全称Souvenir de la Malmaison(纪念德拉萨马尔迈松),法国花卉,波旁月季品种之一。题外话:月季原产于中国,而波旁月季是月季传入欧洲后的第一代杂交品种,是大马士革蔷薇和月月粉的自然杂交后代)
  如此便没有下文了。被晾在一旁的士兵如坐针毡,开口道。
  「那种老鼠就只有那么一只,苏维妮尔大人还弄得这么辛苦啊。」
  不知是不是出于关怀,他向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少女露出了逢迎般的笑容。
  然而,苏维妮尔却丝毫不为所动。
  「因为是、职责所在。」
  「就算是职责,辛苦总不是假的吧。天马上可就亮了啊。您通宵值班,一直守在这种——最多算是老鼠的藏身之处,可是已经好久了。」
  「Grimoire……」
  「是?」
  士兵似乎不明白她嘴里嘀咕的话是什么意思,遂面露疑问之色。苏维妮尔看上去没什么信心,略微歪起脑袋换了个说法。
  「会出现、拥有特别、力量的人类……也许。」
  「出现……从人界那边过来,是这个意思吗?」
  士兵「怎么会呢!」一笑置之。
  「您过虑了。人类还活着的时候——不,就算已经死了,最多也就是去地狱。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这位士兵终究不过是一介下级官吏,并不知道Grimoire的存在,也不知道有人类能够操纵它。两人话不投机是必然的。苏维妮尔似乎也懒得跟他解释,便将头扭向一旁。
  就在这一瞬间,夺目的光芒四散而出。
  苏维妮尔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只见〈门(Terminal)〉的光芒愈来愈强。
  青白色的水流愈加汹涌,以奔腾之势被吸入天际。
  众位士兵惊得大叫。苏维妮尔机敏地向那位一脸呆相愣住不动的队长级别士兵下达了指示:
  「注意闪光弹!联络艾克尔雷尔——联络、全军!」
  她随即站起身来,猛地向虚空中伸出手,从异空间里召唤出了爱枪。
  不久后闪光弹在头上炸开,绽放出猛烈的火光,令满天繁星黯然失色。
  紧随其后。
  一位年轻人穿着苏维妮尔未曾见过的装束,穿过〈门(Terminal)〉猛然冲了出来。
  

Episode 15
  有个人待在繁枝茂叶的阴影下,仰头望着照亮半边天际的闪光。
  列柱回廊(Terminal)稍微沿斜坡向下一点的位置。仿佛要攀上巨树一般,修筑着一个石制的坡面。这个地方位于距离王宫的中间地带,树梢密集,初具森林形貌。按人类的感觉来说,气氛类似于后山的小道。
  如今,有个影子始终悄悄站在这个视野不佳的地方。
  「来了吗……」
  影子——男子严肃地喃喃道。
  纵然这个世界通用的常识与人界不同,这名男子的衣着也算是奇异。
  自前额垂下的布遮住了他的容貌。布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目〉的形状,简直像是独眼的怪物。他长长的头发是像嫩叶一样的绿色,薄布做成的衣服类似于日本的僧侣。他身上未穿铠甲一类的东西,左手中却挂着一把刀。
  男子放出的妖气略带绿色,如同嫩草那般。然而,这妖气绝非只有嫩草的清爽,还带着草的苦味。草会割破人的手指,他的妖气中也有着切碎万物的凌厉。
  在他身旁,一艘小船浮在空中。一名头戴黑色兜帽的船夫单手握桨,坐在船中。
  船夫抬头望着闪光,用随意的语气地对“独眼”男子说道。
  「多半是,跑来一个不怕死的。」
  言罢一笑,看了男子一眼。
  「您要如何行动呢,柃大人?」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男子始终抬头望着闪光,用没什么起伏的低沉声调答道。
  「路只有一条,只得沿着它前进。」
  「难道不该观察一下情况?还不一定是本人呢。」
  「没有查明的必要。那一位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
  男子回头望向船夫。不管实际上能不能看见,反正蒙面布上的独眼是在注视着船夫。
  「你在这里等着他们,决不可任其顺利通过。」
  「谨遵命令,千夫长阁下。」
  船夫终究还是绷紧脸色,行了一个正式的敬礼。——也许在教诲师眼中,这幅场景非常不可思议吧。凤尾船的船夫不属于军队编制,他们没有敬礼的习惯。(译注:凤尾船,即Gondra,一种在水城威尼斯非常流行的船)
  蒙面男子重重点头,转向列柱回廊(Terminal)的方向。
  呼地一声,他猛吐一口气。
  瞬间过后,他的身体跃升到十几米高。
  他跳跃了。踩着树枝,跳向更高处。其动作如滑行般迅捷。
  男子钻进闪光造成的漆黑阴影中,不消片刻便失去了踪影。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5-23 17:00 编辑


Chapter 2 【魔刃之主】

Episode 12
  「誓护先生,请您睁开眼睛。」
  可爱的声音弄得耳边痒痒的,誓护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宇宙?」
  虽然明显不可能,但誓护发觉到自己身处的场所后,便不禁问出这种问题。
  这里完全感受不到重量,身体像棉花一样轻得厉害。虽然身边还算明亮,但光线能够到达的范围非常有限,最多也就几米左右。再远处就沉浸在深邃的黑暗当中,一眼不见尽头。感觉像是飘荡在宇宙空间或深海之中。
  「还在『巡礼之书』——模拟Terminal的内部。」
  轻轻漂浮在空中的伊诺塞茜娅在誓护眼前如此说道。
  「现在正将誓护先生的存在信息转换为那一侧的代码。请不要动,再稍等一会。」
  「话说,这个,大约要花多长时间?」
  「啊,请您放心吧。待在这里期间,我们的时间是静止的。」
  时间静止(storage)。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现象。艾可妮特就任教诲师期间,他便时常通过“钟摆”的魔力见识到这一现象。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倒是正好。有几件事想跟你证实一下。」
  「什么事呢?」
  霎时间,他差点将下面几个根本性问题脱口问出。
  为什么艾可妮特被安上了谋反嫌疑呢?
  想要打垮银莲花王家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不过,这些问题理应过后再问。如今他所需要的是在冥府行动所必备的知识,为了救出艾可妮特所需要的,实践性知识。
  可是,这样一来——誓护的思维一反常态地迟钝,卡在此处。
  「……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啊。」
  誓护把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我本来还打算从艾可妮特或轧轧那里多学点东西,然后斟酌出一个万全之策,胸有成竹后再进军冥府……当然了,艾可妮特按捺不住焦急擅自作出行动,也是怪我太不争气。」
  没错。如果誓护能够多一分冷静。如果听从了奥德拉的忠告。从一开始,大家就可以携手合作。
  不,现在抱怨也无济于事。
  誓护将后悔埋藏到心底,拼命开动脑筋,将问题点依次整理好。
  「——对呀。说到底,冥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黄泉?灵界?」
  伊诺塞茜娅面色有些为难。
  「那个……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有点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冥府是死者所要前往的地方。可是,这和誓护先生观念中的『黄泉』有很大出入。」
  她谨慎地组织着语言。看她这副深思熟虑的态度,誓护第一次体会到她的聪明睿智。
  「人界,是人为构筑的,没有实体的幻想世界。至少,教诲师相信是这样的。所谓冥府,就是这个幻想世界外侧广大『拥有实体』的现实世界——及其社会体系。」
  「听不大懂啊。那么,人类究竟是什么呢?」
  「按教诲师的说法,人类是一群抛弃了实体,逃入『幻想』世界的存在。也就是说,实体仍在『现实』世界。」
  以前,艾可妮特曾经说过。人类是一群待在玻璃水槽中,做着永眠之梦的生物。
  「也就是说——」
  誓护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将脑中一闪而过的可怕想法说出口来。
  「我们出生的地方是……冥府?」
  「没错。不过那时还不存在冥府这种叫法。」
  此刻,冥府这个异世界的整体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不,该称之为『异世界』的是这边,是誓护从出生到今天为止、从未怀疑过其真实存在的人类世界啊!
  「那么说来,我的实体也存在于那一侧喽?」
  「是的。不过您这次不是回到实体当中,而是将存在于『幻想世界』的您重新转录到『现实世界』,构筑一个新的肉体。」
  听起来甚是复杂。不过也罢,誓护总算是能够不带疑惑地前往那边了。
  「这一程序由“钟摆”来执行。“钟摆”是标识您自身基准点的重要物品,请千万不要取下。」
  「……好吧,稀里糊涂的,反正是明白了。不过听完你的话,我有一事不解。」
  「请您问吧。」
  「如果说我们的世界是『幻想』,教诲师们的世界就是『现实』对吧?」
  伊诺塞茜娅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星小姐刚才是这么说的,人类世界好比一款电子游戏,星帝藏书(Grimoire)则是可以随意操纵游戏的特殊程序。如果此话当真,星帝藏书(Grimoire)只有在游戏中才能发挥效果——」
  倘若不是这样,那才叫诡异。游戏程序窜改现实世界,简直是无稽之谈。
  「照这样说,星帝藏书(Grimoire)在『现实』世界,也就是冥府中还能起作用吗?」
  誓护所持有的“绝对之盾”魔书Aegis是否能在冥府中发挥作用,这点至关重要。这是一切行动的前提,是最最根本的问题。
  伊诺塞茜娅深有感慨似地点了点头,继而慢条斯理道。
  「誓护先生,冥府是『现实世界』,对于教诲师来说。」
  这番话有些出乎意料,誓护下意识地「咦?」一声表示疑问。
  「换言之——啊呜!」
  突然之间,伊诺塞茜娅的头部晃了一下,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锤子砸中了她。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貌似很疼。看着她捂着脑袋泪眼婆娑的样子,誓护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个……没事吧?」
  「……不好意思,有人禁止我继续说下去。」
  「谁?」
  「那当然就是ka——啊呜!」
  又来一下。「呜咪~」伊诺塞茜娅怪腔怪调地呻吟着,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看着她眼中豆大的泪珠,誓护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对不起她。
  「……算啦,没事,用不着勉强自己。」
  「对不起我真没用!不过这是一种用来保护您的安全措施,请您不要想太多了。不然的话您也会被阈界(ende)所吞噬滴!」
  保护?我?被吞噬?
  ende,这个词听过好几遍了,艾可妮特就一直把星称作『阈界(ende)住民』。刚才那句被吞噬,又是什么意思呢?
  星总是话里有话、语焉不详的,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吗。
  伊吹伶人也被那个什么ende吞噬了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可是伊诺塞茜娅方才告诉他不要多想。
  「……被你说的这个ende吞噬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他本不打算问的,可是话从嘴里说出来就自动变成问句了。
  也许是被誓护语气中的认真所打动,泪眼婆娑的伊诺塞茜娅表情紧张起来。
  「您就再也当不成人类了。」
  「————!」
  「……正好,我就在容许范围内稍微给您讲一下吧。」
  嗯哏,伊诺塞茜娅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打开了话匣子。
  「星呢,一直对您有所期许。那就是——」
  「拿回Ignis,对吧?」
  誓护插嘴道。伊诺塞茜娅听后,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虽然星小姐什么都没跟我说,但这点事儿我还是明白的。Ignis能够赋予人类魔力,决不能让它落到铃兰,还有她身后那群人的手中。」
  尤其是现今掌握在铃兰手中,不知道会引发何种灾难。
  「星小姐说过,Aegis是与Ignis成双成对的存在。拥有了Aegis,就意味着要和Ignis对抗交锋。是这样吧?」
  伊诺塞茜娅一脸钦佩,鸡啄米般点着头。
  「您果然是个聪明人啊,誓护先生——呀!对不起我的语气又居高临下了!我是太嚣张了吧?是很烦人吧?」
  誓护一脸暧昧地微笑着。不好意思,可能确实有点烦人。
  「星期待您成为她的同胞,期待您以同胞身份成为Aegis真正的主人。」
  同胞,意思是对等的伙伴关系?
  「当您成为Aegis真正的主人后,Aegis就会改变形态,恢复其原有魔力。可是这样一来,作为获得强大力量的代价,您就会向阈界(ende)靠拢……您将会失去轮回的幸福,背负起沉重的宿命。」
  宿命?轮回?
  誓护脑中涌起无数问号。然而伊诺塞茜娅没有作出解释,一脸严肃地继续说道。
  「尽管不是现在马上,但只要您还持有Aegis,便终将面临抉择。是知晓一切,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呢,还是一无所知,回到平淡的生活中去呢。」
  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一个相当不吉利的说法,最可怕便莫过于此。言下之意也许就是,他将失去与妹妹一同度过的温馨的每一天。
  誓护再度回想起数小时前星所说的话——那些将誓护彻底击垮的无情话语。

Episode 05
  「你……你说什么……!?」
  誓护愕然了。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是要对谁说,倒像是自言自语。
  古朴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这里是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
  坐在誓护面前的,是从头发到衣服一水白色的女性——星。
  就在附近,围在桌旁的沙发上可以看到伙伴们的身影。他们分别是,拥有银红混杂发色与鲜红眼眸的异世界公主艾可妮特,身躯短小而强健的卫士轧轧,拥有天蓝色头发的少女莉可莉丝,还有肌肉发达的金色战士奥德拉。
  此刻正值深夜,距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同奥德拉结束战斗后,还没过多久。除了星和奥德拉,所有人都掩盖不住满脸的倦意,而轧轧和莉可莉丝脸上仍旧带着血污。
  那场战斗过后,突然现身的星带领大家一同来到了这间店里。
  才方到店中,誓护便首先寻找起妹妹的身影。而星接下来所说的话像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
  「小祈被你的朋友,千秋刀真君带走了。」
  「怎么这样啊!」
  这时誓护尚未能脱离惊慌,大声叫道。
  「我还以为这里——我那么信任你——」
  话语戛然而止。血压骤然下降,誓护双腿无力。
  「……祈祝如今在什么地方?」
  声音中毫无抑扬顿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别人在说话。
  星面露难色,皱起眉头。她叹了口气,然后斟酌着话语,仿佛在劝慰撒娇的孩子。
  「你应该也切身体会过了吧,桃原君。千秋君的力量,是在空间中创造出〈通道〉,将两个地方联结到一起。不光如此,他还有着足以媲美丽王的潜能。他能闯进本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没问你这个。祈祝现在在哪?」
  「万幸的是,星帝藏书(Grimoire)没被抢走,我们——」
  「你说万幸!?祈祝都让人带走了,万幸个屁啊!」
  誓护无法平抑住内心的汹涌,终于火了。
  「祈祝现在在哪里!」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问着,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子。星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不知道啊。」
  「胡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也听见了对吧?那帮人哪儿都能去,谁也追不上他们。用神出鬼没形容正合适。」
  她的口吻丝毫不留情面。听一脸淡然的星说完,誓护恢复了冷静——那是不可能的,他血气上涌,脑髓仿佛要在愤怒中沸腾。
  为什么你还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啊!
  祈祝都让人拐走了,现在去向不明啊!
  就在这时,有个念头在誓护脑中一闪而过。
  「对啊,用“魔法钥匙(Unlockian)”……!」
  既然千秋打开了〈通道〉,那反过来追踪他就行了。誓护有这个能力!
  「没用哦。」
  「为什么!?」
  「这间店的空间修复能力,可不是外部世界能够相提并论的。千秋君造成的空间裂缝早就愈合了,没留任何痕迹。」
  星毫不留情地说道,誓护的希望顷刻之间化为泡沫。
  膝盖无力。仿佛能够听到血液枯涸的声音。
  「这么说……这么说、祈祝就……?」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知道。真的没骗你。八成是作了人质吧,用来逼你加入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啊!」
  话越说越赶,话赶话扯到了别的内容上。
  「啊,对呀。反正对你来说事不关己,无论祈祝怎么着,都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你才能这样。」
  「誓护!」
  艾可妮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插嘴进来道。
  「冷静点。这可不像你啊。」
  誓护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回过头来,双目中凶光灼灼。艾可妮特明显是胆怯了。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别给我扯淡了!」
  这纯属迁怒。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可就是压抑不住冲动。
  誓护蓦然转身,向店的出口走去。
  星还是那么冷冰冰地说。
  「你上哪去?」
  「当然是去找人。既然指望不上你,我就自力更生!」
  「等等,誓护。」
  一直沉默不语的奥德拉低声叫住了他。
  声音好似窃窃私语,却蕴含着强烈的杀气——足以令处于亢奋状态的誓护止步。
  回头一看,誓护的身体瞬间僵直了。
  一双金色的眼眸定睛望着誓护。光是这样,就感觉像是被一头猛兽紧盯不放,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奥德拉美丽得凶猛异常,金发犹如雄狮的鬃毛般根根倒竖。神态威风凛凛,妖气逼人。这番魄力足以令誓护噤声。
  奥德拉大大拉拉地坐回沙发中,慢条斯理道。
  「兵贵神速——速度是奇袭的生命。既然要打进冥府,就要趁别人还不知道老子已经反水的时候,今晚正是千载良机。你说对吧?」
  「这个……」
  「向荆棘园进发,如何?」
  誓护叹了口气,用包含着绝望的目光望着奥德拉。
  「你就别跟我扯没用的了!现在哪是干那个的时候啊!我得赶紧把祈祝——」
  说时迟那时快,没有人看见奥德拉是如何动作的。
  本应大大拉拉坐在沙发上的奥德拉,在接下来的瞬间身形一闪,挡在了誓护正前方。
  还没来得及吃惊,奥德拉的铁拳便带着呼啸风声砸进了誓护的脸颊。
  这股冲击像是炸弹在眼底深处爆开一般,视野中飞舞着不计其数的小星星。誓护旋转着飞向空中,掉进了书山,撞上了书架,才渐渐停下来。
  书架上的书飞了出来,噼里啪啦地垒到了誓护身体上方。
  刚才的一拳好像把嘴里给打破了。舌头上传来铁锈的味道,鲜血濡湿了疼得火烧火燎的嘴角。
  「誓护!」
  艾可妮特向他身旁跑来,似乎非常担心。然而她却止步于誓护近前,仿佛怕碰坏了他。
  「别让我太失望啊,誓护。」
  奥德拉看都不看艾可妮特一眼,话中透出浓浓的失望之意。
  「你要是再像刚才那样表现得那么没种,老子随时都能反水,把公主杀掉,知道吗?」
  砰的一声,奥德拉周身迸发出猛烈的杀气,瞬间压住了全场。
  誓护自不必说,就连艾可妮特都全身僵硬。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莉可莉丝趴了下来,扶着她的轧轧也动弹不得。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唯独星一个人还在悠然自得地啜饮着红茶,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那个什么千秋,是为了什么才做下绑架这种小家子气的事?」
  奥德拉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言道。
  「正是为了随心所欲地操纵你啊,誓护。」
  「————」
  「刚才也说了,那厮是想要拉你入伙对吧?如此一来,只要那厮对你还有所求,而你又不表示拒绝,被拐走的小姑娘就不会伤到一根汗毛。当然,你要是加入了他们,情况也是一样。人虽然不可能还你,可小姑娘若是有个闪失,只会引得你倒戈相向。这种情况下,人质无论如何都安然无恙。」
  奥德拉向誓护走去。他每走一步,誓护就感觉自己的寿命仿佛缩短了一年。誓护想找个地方逃命,然而不巧,背后全是书架。
  「你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声音终于来到了头顶正上方。奥德拉逼近誓护,揪着衣领一把将他抓了起来,吊在空中。
  杀人鬼般的凄厉笑容。
  「老子就用身体教给你。」
  「慢着!」「等一下,奥德拉!」
  轧轧和艾可妮特同时叫出声来,制止了奥德拉的举动。艾可妮特护着誓护站起身来,轧轧下意识一般将刀拿在手中。
  「这厮是个无可救药的妹控,妹妹被人拐走把他急傻了!」
  「没错,对誓护来说,那孩子是特殊的。所以说——!」
  奥德拉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然后哼了一声。
  「真不像样啊,誓护。」
  他放开了手。扑通一声,誓护一屁股摔在地上,奥德拉冷冰冰地嘲笑他。
  「老子还以为一定是保护公主呢。」
  没错——眼下情况刚好与此相反。
  艾可妮特正在保护誓护。
  他分明许下过约定,分明在奥德拉面前夸下过海口。
  说我要保护艾可妮特,说我要助她君临冥府。
  当初言之凿凿,可我现在这副德行又算怎么回事?
  誓护垂下头来,费力挤出细若蚊呐的声音,喃喃道。
  「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这话不该跟老子说吧?」
  奥德拉对艾可妮特方向扬了扬下巴。
  艾可妮特望着誓护,鲜红的眸子中流露出担心之色。誓护垂下双眼道。
  「对不起,艾可妮特……天亮之前,我给你结果。」
  单是说出这句话,就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拖着身躯迈开步子,将旧书店甩在身后。
  门打开,又关上。直到最后,星也未发一言。

Episode 07
  家中空无一人,空落落地非常安静。
  誓护打开电灯,环视客厅。只有盆栽发财树在迎候着主人的归来,不由觉得熟悉的客厅大得出奇,而又凄冷异常。
  所谓家中,便是如此之寂静吗。
  誓护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拖着灌铅般的身体向祈祝的卧室——如今艾可妮特正在使用——走去。
  他习惯性地想要敲门,随即便苦笑一声打开房门。
  意料之内,房中无人。
  熏香盒散发着幽香,这里是妹妹的房间。(译注:熏香盒,potpourri,一种塞满各种干燥花瓣的熏香工具)
  桃花心木的写字台。大大的海豹布偶。长笛的盒子。
  轻轻地把手放在床上。床单冰冷的触感无情地宣示着妹妹不在这一事实,令誓护心烦意乱。
  忽然,誓护胸中涌现出强烈无比的不安。
  祈祝。你在哪里,祈祝。
  是不是冻得浑身发抖了?是不是肚子饿了?
  是不是感到难过了?是不是害怕得缩成一团了?
  强烈的悔恨几欲将誓护全身撕成两半。
  对不起……对不起啊,祈祝。
  我太天真了。思考太浅薄了。
  把一切都彻底交给星了。还深信那个地方肯定是安全的。
  接触到千秋的异能时,并未考虑到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千秋的那种力量。『走了你会后悔的』这句话。明明暗示到处都是。
  他们什么时候会向我提出要求呢。
  倘若他们不主动接触,这边也没办法回应。
  当然,可以去找他们。虽然千秋说过『谁也追不上我们』,但这是不可能的。只要千秋还是人类,只要他还呆在人类世界,就不可能不留痕迹地生活。誓护有桃原集团作为后盾,叔父和姬沙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不留余力地展开搜寻。肯定能找到的。可是——
  这需要时间。百分之百地。
  在这期间,艾可妮特也会难以自处……陷入不利境地。
  誓护胡乱挠着脑袋。
  给我冷静点,给我沉下心来思考,他向自己发出命令,然而收效甚微。
  千秋究竟打算把祈祝怎么样呢?
  大概,不会伤害她。他不会做这种事。誓护想要相信他。
  可是,千秋的背后是那个铃兰。
  一想起这个名字,便一阵恶寒。想起了铃兰的微笑,那充满了疯狂气息的绝美笑容。单是想到祈祝落在她手里,便感觉血液仿佛冻结了。
  他紧紧握着床单,对抗着涌现而出的恐惧。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不安和焦躁丝毫没有退却,精神力消失得一干二净,誓护即将被恐惧压垮。而这时——
  冷不防地,空间开始抖动,吱吱嘎嘎发出尖锐的声响。
  吃惊地抬头仰望,正好看见一双女性的脚恰似立体影像一般,穿过天花板翩翩降下。
  那件下摆破破烂烂的衣服,就是所谓的女仆装。
  (莉可莉丝——!)
  正好落在誓护头顶。誓护猛然间想要接住她,却被她一屁股坐下压到了床上。
  感受到莉可莉丝娇躯的柔软,誓护不由红了脸。他慌忙想要离开远点,莉可莉丝却使劲把身子往这边挤。
  「呜哇……慢着、碰到了、碰到了啊!到底,为什——莉可莉丝?」
  莉可莉丝拼命抱紧誓护,简直像是孩童紧搂父母不放。她的肩头还在一颤一颤。
  「……出什么事了?」
  莉可莉丝终于抬起脸庞,泫然欲泣地哭诉起来。
  「请您帮帮……请您帮帮大小姐!」
  不同寻常。誓护不在时发生了某些事情。
  「别着急。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问,莉可莉丝突然没了精气神儿,情绪一落千丈。
  「大小姐她……返回冥府了。」
  仿佛被一盆冷水骤然浇到头上。太出乎意料了。
  「轧轧呢?大王(King)也跟着一起?」
  「是的……大家一起回去的。」
  Aegis的力量也不要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誓护的疑惑,莉可莉丝补充道。
  「大小姐说,她不能永远依靠着您……」
  「……是……吗。」
  大概是身为当事者的自我觉悟,激发了她作为王族的骄傲、和身为反叛者的决心。
  这种成长值得赞许。既不是受到了某人的命令,也不是在誓护的生拉硬拽下,艾可妮特是出于自身的意志决心达成目的。
  又是替她高兴,又是对刚才的没出息感到不齿,真是奇妙的心境。
  不是艾可妮特没出息,而是自己没出息。
  艾可妮特下定决心冒着危险返回冥府时,自己又在干什么?
  不,如果是在犹豫困惑倒也罢。可是实际上,自己连一分踌躇都没有,只是在不安中颤抖着,无计可施穷途末路而已。跟个小孩子没两样!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当然,我也陪着一起去了。和大小姐一同返回冥府——可是。」
  莉可莉丝垂下脸庞,声音在悔恨中颤抖着。
  「说什么奇袭,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回事?」
  「大小姐回去这件事,对方摸得一清二楚。大小姐她,被守株待兔的杜鹃花军包围了……完全无能为力……」
  「可是,大王(King)也跟在一起吧?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被——」
  「这个……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
  「我们回到了银莲花王都,因为我们是从那里来到人界的。不过因为奥德拉大人住在别的城市……便通过其它门(Terminal)返回了。」
  这叫什么事啊。分开行动不就没法靠他帮忙了吗。
  ……尽管如此,他想。
  艾可妮特是冥府大名鼎鼎的丽王六花之首、掌管地狱雷霆的银莲花王家的公主,虽然如今沦为流浪教诲师,在人界实力大减,可是她回到冥府后应该马上就能取回原来的强大魔力才对啊。
  他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莉可莉丝闻言后满脸泫然。
  「大小姐陷入了强大的仪式定理中,所有力量都被封印起来了。敌人是准备万全后才对大小姐严阵以待的。」
  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垂下肩膀。
  「敌人几乎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总算是逃了出来……轧轧君,又是怎样了呢……」
  最坏的预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誓护摇了摇头,将不吉利的想法甩出脑中。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莉可莉丝双手捂住脸庞,终于哭了出来。
  把嘶嘶吸着鼻子的莉可莉丝先放在一边——得知艾可妮特落入敌方手中后,誓护开动脑筋,开始整理思路。
  事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真是讽刺啊。直到艾可妮特陷入危机之前,他一直都没注意到,甚至都没法冷静地看待事物。
  他环视屋内,对此刻远在他方的妹妹的残影默默念道。
  对不起,祈祝。我真是个没用的哥哥。
  我——必须履行约定。
  必须保护艾可妮特,保护我的朋友。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够帮助她的人肯定只剩下我一个了。
  (桃原誓护……决不会弃朋友于不顾。这是我的信条……)
  现在,他已经能够老老实实地听进奥德拉的话了。
  千秋是为了控制誓护才绑架祈祝的。既然如此,只要誓护尚未明确表示拒绝,他便不会杀死重要的人质。也许反而会竭尽全力地保护她,免得被其他人抢走。四个实力恐怕堪比丽王六花的人类来保护她,说起来有点讽刺,说不定祈祝现在是处于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也未可知。
  誓护下了床,把手轻轻放在莉可莉丝肩上。
  望着她眼中祈求般的目光,誓护温柔地笑了。
  「走吧,莉可莉丝。去救我们的公主殿下。」

Episode 08
  魔力微弱的莉可莉丝无法抱着誓护飞行,于是交通便依靠出租车。
  不知是心中太过无助,还是惧怕交通工具,在搭乘出租车期间莉可莉丝一直抽着鼻子,紧紧握住誓护的手。
  一想到艾可妮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处死,誓护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考虑到敌人是把艾可妮特『抓起来』这一现实情况,很难想象他们会立刻将她杀掉。
  誓护把这个逻辑说给莉可莉丝听,然而她依然抓住他的手不放。
  深更半夜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女仆装的美少女一直与一名年轻人牵着手,在司机眼中是一副什么景象呢?一边担心被司机当作不法分子通报给警察,又觉得莉可莉丝拼命时的态度煞是滑稽,誓护苦笑道。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呢。」
  「是讨厌,像你这种变态妹控混蛋。嘶嘶。」
  听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誓护略微有些受伤。
  「可是,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救大小姐……」
  莉可莉丝突然垂头丧气起来,然后悔恨地咬起嘴唇。
  「而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是真的很喜欢艾可妮特呢。」
  「嘶嘶。尽管这样,我还是大小姐的仆从。」
  用手背擦掉淌出的泪水,莉可莉丝喃喃道。
  「大小姐她,选了一无是处而又差劲的我侍奉在左右。我,想要报答这份恩情……想要帮上她的忙,可是……」
  她的颤抖通过紧握的手传达过来。
  「为什么我就这么没用呢……」
  按说这种情况本来应该说点讨巧话安慰她一下,然而浮现在誓护脑海中的是她用『扫除』将自己的家毁于一旦的情景。
  不久后,出租车来到了贤人路十八号。
  抱着祈祷般的心境凝住双眼。倘若十八号的前面还有其它道路——完了。誓护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
  窗外弥漫着一片不同于晨雾的雾状物体。
  不可思议的预感。司机发出了「哎呀?」的声音。
  果不其然,十八号前方还有一片看上去像是公园的区域。
  本不应存在的十九号。模仿蔷薇打造的带刺铁栅栏上,挂着一块写着『魔书&禁书 管理』的牌子,宽广的前庭对面,修筑着一座古朴的洋馆。
  没错。这就是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
  誓护一下子脱力了。太好了。星敞开门户正等待着自己。
  鬼鬼祟祟地将车费付给司机后,两人匆忙下了车。
  然后急不可耐地跑过前庭,以踹破大门之势冲入店中。
  与方才不久前大同小异,店中仍旧弥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沉静气氛。星就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啜饮着红茶。
  「星小姐……」
  她是在生气吗?星没有要望过来的意思。还在牵着誓护手的莉可莉丝轻咳一声。
  「刚才真是抱歉了。」
  他低下头来。这时,星的嘴角流露出温和的笑容。
  「好啦,原谅你了。姐姐我,很通情达理的。」
  誓护松了一口气,来到星面前。
  「也许这个要求太厚脸皮了,但请您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这种协定无法成立。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都不会将力量借给他。」
  「怎么这样……」
  「不过——」她莞尔一笑。「将智慧借给你,是可以的哦。」
  星回头望向阁楼,向对面唤道。
  「伊诺塞茜娅,过来。」
  刹那间,书山中翩然飞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息之间便飞下阁楼,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
  「嘿咻。」
  发出了可爱的声音,然后飞上了桌子。
  誓护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全过程。背后的莉可莉丝也愣住了,痴痴地望着那个小东西——看不出是妖精还是小人的某种存在入神。
  长长的(虽说如此也只有一指长而已)头发是粉色的,眼睛也是粉色的,简直像是动画中的角色。身高仅不足十五厘米,这是一位并非比喻而是真的如同人偶一般的少女。她背着一本足足有自己那么高的书,好似背着登山包一般。
  这位少女——伊诺塞茜娅,弯下腰来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我名叫伊诺塞茜娅——呀!」
  突然之间,她一副恍如有所醒悟的表情,然后眼看着脸就白了。
  紧接着,小小的少女便用力低下头来。
  「对不起我真不像话!人家还没问我就擅自开始自我介绍了!我很烦人吧?我很招人厌吧?」
  誓护的紧张烟消云散,向星询问道。
  「那个、星小姐,这孩子是……?」
  「自律型魔法书(Grimoire),『魔道全书』伊诺塞茜娅。可爱吧?」
  「啊……」
  誓护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眼前的小小少女。
  不知是不是被人盯得心里别扭,伊诺塞茜娅扭扭捏捏起来。随后她一副突然醒悟过来的表情,慌慌张张地挥动起双手。
  「对不起小女子不才,正是星帝藏书(Grimoire)!我很嚣张吧?您生气了吧?」
  「没……」
  不知该如何应对,誓护非常为难。星见状呵呵笑道。
  「这孩子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问题是出在这儿吗。
  「不过,这孩子的价值胜过人世间一切宝物。咒术和占星术自然不在话下,从炼金术到超古代异生物史——这孩子通晓古今东西五花八门的魔术知识,是媲美百万册以上奥义书的“移动贤者之石”。」
  星用指尖抚摸着伊诺塞茜娅的脑袋,介绍着她的本领。
  「当然了,由魔力所支配的神秘异世界,冥府的相关情况她也如数家珍。对于身为人类的你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伙伴了,对吧?」
  确实,誓护对于冥府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如今艾可妮特身陷囹圄,一位领航员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这样能行吗?我已经有一本Aegis了。」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因为这个孩子不是送给你的东西。这孩子处于『自律』状态,是出于自身意志跟随于你。」
  咦……誓护重新望向这位小小的少女。少女仍旧是扭扭捏捏,害羞地低着头。
  「莉可莉丝妹妹,把你的“钟摆”交给桃原君。」
  星命令莉可莉丝道。莉可莉丝一脸惊讶地眨巴着眼睛。
  不过誓护明白星的意思。誓护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誓护一直打算将刺客生擒,取得这种戒指就是其中目的之一。如今那个刺客奥德拉变成了自己人,又回到了冥府,“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便只剩了这一双。一旦交由誓护使用,莉可莉丝就无法返回冥府了——换言之,她无法担任领路人这一职务。
  莉可莉丝用认真的目光望着誓护。
  「大小姐她,就劳您费心了。」
  她将两个戒指递交予誓护,犹如将心意托付于他。
  誓护点点头,将戒指用力握在手中,仿佛接过了她的企盼。

Episode 13
  (对……是这样来着。)
  誓护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挂上了一缕笑容。
  「我是下定了决心才来到这里的。」
  他充满确信地向眼前的伊诺塞茜娅回答道。
  「倘若是为了保护艾可妮特还有祈祝,作为人类的资格这种东西,我随时都能舍弃。」
  伊诺塞茜娅睁开了粉色的眼睛,继而微笑道。
  「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克服万难,我早有预感——呀!对不起我又冒犯了!我真是不知自量!」
  「呵呵……先不说这个,想想到了以后的事情吧。对面是什么样的?」
  「穿过门(Terminal)便是星树(Portal),乃是教诲师们的都市。」
  「大概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吧?」
  「是的。门(Terminal)就在树的最顶层。驻扎此地的杜鹃花军,应该是镇守在银莲花的王宫中。这样一说,艾可妮特公主恐怕也在那里……」
  「王宫,是吗。」
  「一座非常显眼的建筑,一看便知。那边马上也要天亮了。」
  誓护叹了口气。
  「悄悄潜入……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潜入王宫吗?」
  「不,是潜入那个叫Portal什么的都市啊。」(译注:这里有一处逻辑硬伤,既然誓护说了“叫Portal什么的”,说明伊诺塞茜娅此前提到“星树”时是将其读作“Portal”的,否则誓护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然而前文中誓护还能从伊诺塞茜娅的话中联想到大树,又说明伊诺塞茜娅提到“星树”一词时用的是能够联系到树的传统读法,并未将其读作“Portal”。因为说话不是阅读文字,无法体现汉字与振假名的结合,总之伊诺塞茜娅无论怎么读“星树”一词,都和文中有相矛盾之处。)
  伊诺塞茜娅一时不解。
  「对面放跑了莉可莉丝,八成肯定是知道了有我这么一号人。」
  「可是,谁又能想到人类居然能来到冥府。」
  「想想吧。我可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魔刃之书(Aegis)』的持有者。」
  没错。誓护的手中,掌握着堪称他们天敌的『魔刃之书(Aegis)』。
  「教诲师似乎非常惧怕星帝藏书(Grimoire)的众位看守者。防备我的到来,这点儿警戒心还是必须有的。既然敌人小心谨慎到了要对艾可妮特采取伏击的程度,自然会做好迎击我的准备。」
  「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本来还想问你呢,你对那边挺熟悉的吧?」
  「对不起我真是没用!我简直就是垃圾!是垃圾虫!」
  「算了……那个、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不对。」
  他好言劝慰着作茧自缚的伊诺塞茜娅。
  「用不着担心,因为我有Aegis。总会有办法的。」
  「也就是说,没有对策吗——呀!对不起我说话太嚣张了!」
  「就是没有对策啊。」
  誓护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仿佛要将胸中涌起的不安一扫而光。
  「事到如今,那就随机应变吧。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从冥府的地理、历史、社会结构到形成过程,以至于常识,全都稀里糊涂。」
  岂止是到了外国,对誓护来说,冥府就是异世界。
  「基本上,对我来说教诲师就是『教诲师』——给逍遥法外的罪人打上烙印的地狱守门人。可为什么他们还会内乱呢,为什么要加害于艾可妮特呢,甚至无从想象。」(译注:第一个教诲师是グリモアリス,第二个是汉字,译法问题后面会解释)
  「啊,这个……」
  伊诺塞茜娅张口欲言,誓护用指尖轻轻戳了她一下,制止了她的发言。
  「等候在前方的敌人就靠Aegis突破吧。我觉得通过这场首战,就能掌握到敌人实行什么体制、冥府是个什么地方。」
  「突破以后,就直接以王宫为目标吗?」
  「这果然是不太现实……」
  若要这样大跃进直接救出艾可妮特,又该怎么办是好呢。
  不过即便束手无策,他也不会鲁莽行事。桃原誓护是非常狡猾的。
  「Aegis不是万能的。真想找个敌人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让脑子冷静一下啊。在那儿还能跟你一起想想对策。不过问题就在于,如何摆脱敌人。」
  教诲师能够通过魔力强化身体机能,以誓护的脚力,不可能完全甩开他们。
  「最起码先跟轧轧联系上也好啊。」
  「到了那边以后,就试试吧?」
  「不……我觉得,八成是联系不上。」
  迄今为止的经验结合别人的讲解,他已经对“钟摆”的特性了如指掌。
  「调成可应答的状态后,就能让别人知道我在哪里?」
  「是的。教诲师的说法是『藤蔓处于接通状态』。」
  这么一说,还真挺像是手机。
  「如果轧轧还活着——我坚信这点——应该是逃走躲了起来。他不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这句话对奥德拉也适用。
  这种情况下,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奥德拉的存在。在他赶来支援前,自己是否能一直逃下去?
  突然间,一个毫不相干的疑问浮现在脑海中。
  「对了,教诲师的语言我能听懂吗?」
  「这个不用担心。誓护先生的〈输入〉和〈输出〉是通过“钟摆”来进行控制的。艾可妮特公主依靠这种方式,就能正常对话。」
  「诶,挺方便的。——啊,还有一个问题。像是维持我的存在啊,翻译啊,“钟摆”提供的这些之类的恩惠,不会被Aegis消除吗?」
  「这也不要紧。就像是这座门(Terminal)能够让Aegis通过一样,面对『非敌对型』的魔力,Aegis是宽容的。Aegis是用来保护誓护先生的,反过来会带来危害的运作,将自动得到回避。」
  「是这样啊……」
  誓护望着夹在腋下的魔书。一直在保护誓护的神秘魔物。看到这古铜色的封皮,感觉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亲切。
  就在这时,周围的黑暗不知不觉柔和起来。
  由黑色到灰色,亮度徐徐增加。
  「啊,数据转换快要结束了。」
  「那就到紧要关头了。」
  誓护作起深呼吸,将昂扬的情绪平抑下来。
  不安,还在。胜算……没多少。
  然而,他丝毫不打算半途而废。要是自己放弃了,肯定会被祈祝骂。
  所以,他不迷惘。他要救出身陷囹圄的艾可妮特,然后带回祈祝。两者他都不会放弃。即便粉身碎骨,他也要达成目标。
  「准备好了吗,伊诺塞茜娅?」
  「当然!」
  「呵呵……你还真是镇定如泰山啊。」
  「誓护先生不镇定吗?呀!对不起我真是的!」
  「用不着道歉。实际上,桃原誓护是个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啊。」
  回想着旧书店中的失态,自嘲中暗含着自诫。
  接下来,他露出了饱含决意的笑容。
  「不过,他也是那种该做的事一定能做到的人哦。」
  伊诺塞茜娅方才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誓护,不消片刻便仿佛心领神会,坐上誓护的肩膀,嘿嘿一笑。
  就在两人说笑当中,周围的空间由灰色渐渐变为白色,亮度进一步上升。
  亮到几近刺眼时,伊诺塞茜娅宣布。
  「出去了!走吧!」
  「嗯,走吧!」
  光芒的海洋淹没了视野,一瞬间过后,一道银白色的水流将视野纵向切作两半。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5-20 23:17 编辑


Chapter 3 【决意、约定,还有……】

Episode 06
  当时,在Magister·克里姆的旧书店中——
  誓护从奥德拉手中重获自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艾可妮特只得望着他的背影远去。
  叫住他又该说什么才好呢,她也不清楚。
  在誓护心中,妹妹重于一切。即便是艾可妮特本人,也远远不如……
  从初次邂逅誓护的那个夜晚起,她就对此心知肚明。为了祈祝,誓护甚至可以豁出性命,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不,别说是舍弃生命,哪怕要为此承受永恒的折磨,他也甘之如饴。这个男人就是这样。
  也正因为如此,在妹妹被人绑走的当下,要他保持理智是难上加难。
  艾可妮特非常理解他,理解他的惊惶不安,也理解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这算什么啊,那副德性。」
  奥德拉使劲咂了下嘴,恶狠狠吐出这么一句话。(译注:咂嘴在日文中为「舌打ち」,有关咂嘴这个动作,中日文化存在极大差异。在中国咂嘴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可表示赞赏、感叹、调侃、轻蔑、一筹莫展、追思、惋惜、遗憾等各种感情,属于很中性的动作。而在日本,咂嘴通常表示厌恶、不爽。日本人咂下嘴,就相当于中国人嘀咕一句“艹”“TMD”“麻痹”之类的,这里就相当于「奥德拉大声道“他马拉隔壁的”」)
  「一个妹妹就让他精神错乱?一个能将老子我说得心服口服的人类,居然那么容易就让猪油蒙了心,弄得这么不像话。」
  也正因为理解誓护的心绪,她才会对奥德拉的言论大为光火。
  艾可妮特散发着乌黑色的妖气,对奥德拉怒目而视。
  「请不要侮辱誓护,再说下去我可饶不了你。」
  「嗬——?」
  奥德拉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有意挑衅道。
  「你不饶我,那又会怎——么样呢?」
  砰地一声,奥德拉的妖气直冲天际,这是一道黄金色的冲击波。艾可妮特为该气势所摄,一下子失去平衡,顿生迟疑。她为自己的不堪感到羞愧,再次将全身缠绕在暗黑色的妖气中。
  一触即发。紧张感呈几何级速度上升。劲风盘旋,书页欢快地打起了卷儿。
  莉可莉丝吓得两腿直哆嗦,但她还是勇敢地挺身而出。
  「请、请您停手,奥德拉大人!」
  「公主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搞内斗的时候吧!」
  在轧轧的责备下,艾可妮特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妖气。奥德拉似乎也被莉可莉丝的眼泪攻势弄得没了兴致,将妖气散得无影无踪。
  「说的也是呢。最起码你们换个地方呀,那我就谢天谢地了。」
  星手捧茶杯,满面笑容地冷冷道。艾可妮特心头火起。说起来,这女的还是没能保护好祈祝的罪魁祸首呢。
  艾可妮特正要出言咒骂她,星抢先一步道。
  「你们可别误会了。我们只是Magister·克里姆旧书店的店员——不多一分,不少一毫,仅此而已。我们可没有站在公主你们这一边哦。」
  听她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艾可妮特丝毫没有还口之力。
  「哼……你们利用誓护,到底有何企图?」
  她恼羞成怒,抬起杠来。然而星却不以为意。
  「谁知道呢?不过你可没有权力责备我,艾可妮特妹妹。」
  「……此话怎讲?」
  「你啊,不是也在利用他吗。」
  这正是作茧自缚,被人家给戳到了痛处。



  她垂下头来,咬紧嘴唇。屈辱过甚,几近悲伤。
  艾可妮特彻底举起了白旗。一旁的奥德拉见状,愉快地笑道。
  「阈界住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死脑筋嘛。看来是有些幽默素养,还懂得以讽刺回敬讽刺。就让你们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吧。」
  然而他却话锋一转,用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星。
  「且不说公主和她的跟班们,就连老子这种背景来历不明的人都能获招来到你这里,也就是说哪怕是老子这种级别也只是区区蝼蚁喽?在你和你的同事还有星帝藏书(Grimoire)这玩意儿面前。」
  「嗯,说的没错。」
  「为何你们拥有这等力量,却没能保护好誓护的那个什么妹妹?要不是这样,那厮肯定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德性吧?」
  星默不作答。奥德拉嗤声一笑,面露嘲弄之色。
  「我看你们多半是有所图谋吧?」
  「……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啊。」
  在难以察觉的一瞬间里,一直以强硬态度示人的星从眼眸中流露出苦恼与摇摆之色。
  「干涉人界事务,是我们的禁区……我们可以守卫藏书,但是不能去保护一个人类小姑娘。」
  「呵——算啦,谁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先不管啦。」
  奥德拉耸耸肩膀,环视店中。
  「你和你的同事无能为力,可那厮又如何?」
  「那厮?你说的是谁?」
  「还跟我装傻。自打进到这家店来,老子的五感就滴滴滴地捕捉到了,连结界都无法彻底将其掩盖,犹如可怕的剧毒一般……」
  艾可妮特吓了一跳。
  她本人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不过就在先前战斗处于白热化时,的确有某种真身不明的力量帮助了誓护。
  看上去,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
  而刚才奥德拉又说那是『可怕的剧毒』。足以令奥德拉这般强大的战士评价为『可怕』,拥有此等力量的人物,又操纵着黑色的闪电,那不就是——
  (——不对!这不可能的!)
  右臂开始颤抖,她用同样在颤抖的左臂将其按住。挺住,艾可妮特。你是丽王六花银莲花家的公主,千万不能在人前张皇失措。
  她暗地里反复深呼吸着,平抑自己的心绪。
  星的余光扫向艾可妮特,脸上带着笑,微微歪头道。
  「那是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呢。」
  「……算了不说了。老子倒是不讨厌有秘密的女人哦?」
  「哎呀。你的意思是,想和姐姐我缠绵一番喽?」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缠绵了,奥德拉大人。」
  轧轧小心翼翼地插嘴道。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在这里等着誓护就行了吗?」
  「要怎么办,就是公主一句话的事儿。」
  奥德拉转过头来俯视着艾可妮特,仿佛要考验她的决心。
  「怎么办,花乌头之君?如果你说你相信誓护,要等着他,老子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艾可妮特为了掩饰心中的摇摆不定,尽力用高声说道。
  「我乃丽王六花之首、荣耀的银莲花之公主。」
  她大胆无畏、而又铿锵有力地断言道。
  「兵贵神速,对吧。」

Episode 33
  (没错……是这样来着。)
  仍旧被吊在魔术丝线上的艾可妮特苦笑道。
  自己决定返回冥府时话说得那么漂亮,姿态摆得那么高调,可是才刚踏入冥府就掉进了人家的陷阱,落得如此下场。
  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这是一种将魔术丝线结成蜘蛛网状来限制猎物行动、并夺走其魔力的强力仪式定理。编织丝线需要花费时间,并且难度颇高,必须依靠多名能工巧匠才能完成。然而丝线一旦结成就坚固无比,魔术稳定性也很好,轻易无法破坏;并且操作简便,将猎物捕获后还能将其转移到其它场所。
  就这样,在列柱回廊(Terminal)处失去自由的艾可妮特被转移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王宫中,无所事事地虚度着光阴。
  ——不,并非虚度。
  至少她下定了决心、做好了精神准备。她觉得,这既是她的一小步,也是一大步。
  她抬起头来,透过天窗仰望碧空。苍穹澄澈透明,纤云不染。这片美丽的天空下,几万人民安居在这棵星树(Portal)之上,艾可妮特有义务保护他们。
  仿佛得知了她的决心一般,有人恰巧这时进入大厅当中。
  是阿扎莉亚。紫金二色斑驳相间的秀发优雅地飘动着,丽王六花杜鹃花家的当主迈着泰然自若的脚步出现在她面前。
  「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
  艾可妮特的回答十分勉强,犹如强行挤出口一般。她语气黯然而又斩钉截铁地承诺道。
  「我成为你的眷族……银莲花家交出领地,加入杜鹃花家旗下。」
  阿扎莉亚容光焕发起来,本已闪耀无比的美貌愈发炫目夺人。她眯起眼睛望着艾可妮特。
  「您的决断棒极了。做得漂亮,艾可妮特。」
  她脸上堆满笑容,犹如鲜花怒放。不知是否出于败者的怨念,艾可妮特在阿扎莉亚的笑容中嗅到了胜利者的昂然自得。艾可妮特咬紧嘴唇,忍辱负重。
  阿扎莉亚将手掌伸向艾可妮特,集中起意念。随后束缚渐渐松开,艾可妮特身体顺利降下,双脚落到地上。
  看来术式的支配权掌握在阿扎莉亚手中。阿扎莉亚继续注入魔力,丝线纷纷交缠聚合,织出布料,继而形成了一件丝质的纯白衣服。
  不知是出于阿扎莉亚的偏好,还是为了迎合艾可妮特的口味,这是一件褶边缀满蕾丝的可爱礼服。
  只是衣服很紧,穿上去感觉像是被捆住一般。布料上不时划过红色光芒,由此证明这件衣服如今仍在吸收艾可妮特的魔力。
  艾可妮特尚未完全获得自由。
  「您可否体谅一下?现在略微有点忙,誓约仪式就改天举行吧。」
  正式契约理论上应在冥府最高机关〈园丁会议〉的监督下举行。在那种场合立下誓约后,艾可妮特就会彻底成为阿扎莉亚的眷族。
  ——不过。
  反过来说,在正式契约尚未举行时,方才的约定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王宫外面的混乱还未平息。」
  阿扎莉亚露出女神般悲天悯人的微笑,说道。
  「不过城里是安全的。这里原本就是您的府邸,请您自便。只是唯独不要进入藏书阁,您能发誓吗?」
  「藏书阁……?那里有什么东西?」
  「请容我保密。您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不知道为好?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到了星树(Portal)上的异变,仿佛所有生物都死绝了一般。
  「请你告诉我,星树上(城市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杜鹃花家不是已经把这座星树(城市)攻占了吗?」
  「从人界跑来一只臭老鼠,正在四处乱窜。」
  「是誓护?誓护来了吗?」
  她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兴奋。
  胸口涌出一股热流。艾可妮特抬头仰望天花板上的浮雕。
  啊,誓护……你,果然找我来了……!
  见艾可妮特面露喜色,阿扎莉亚明显满脸不悦。
  艾可妮特情不自禁想要联络誓护,甚至忘了阿扎莉亚还在自己身前。不过她却无能为力。
  左右手无名指上的“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不见了踪影。
  因为早就被拿走了,八成是在衣服被人剥下的时候。
  艾可妮特垂头丧气。就在一旁的阿扎莉亚低声呢喃道。
  「请您千万不要担心,没关系的。脏兮兮的区区臭人类,不消片刻就把他给您收拾掉。」
  收拾掉。艾可妮特不寒而栗。冥府中地盘最大的名门中的名门杜鹃花家,说要把誓护收拾掉。就算誓护身为Aegis的持有者也是寡不敌众,结果显而易见。根本不可能取胜!
  「求你了!不要杀誓护!」
  艾可妮特下意识恳求道。这番恳求才刚进入阿扎莉亚的耳朵,就在她瞳孔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啪地一声脆响,艾可妮特倒在了地上。
  她捂着挨打的脸颊,伏身仰头一看,只见阿扎莉亚低头望着自己,眼神犹如数九寒天的冷月般冰凉。
  「您是我的朋友,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有种错觉,仿佛心脏被人紧紧攥在了手心里。阿扎莉亚全身散发着不详的妖气,可偏偏声音是那么温柔。她谆谆劝慰道。
  「您居然对我置之不理,关心起别人——那个脏兮兮的臭人类来,真是不可原谅啊。」
  脏兮兮,这种说法艾可妮特自己也常常挂在嘴边。然而不知何故,艾可妮特如今对这种表达方式丝毫不能容忍。
  可是——她忍了。
  她紧咬双唇,颤动着肩膀垂下头来。
  「……对不起。」
  「您能明白就好。」
  阿扎莉亚再次露出优美的笑容,屈膝将艾可妮特扶起。
  「哎呀,真可怜。红得这么厉害……疼吧?请您原谅我一时糊涂,好吗?」
  「嗯……」
  「那我走了,指挥缺了我可不行。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
  「知道了。」
  艾可妮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原本她就讨厌藏书阁那个地方,即使求她她也不愿进去。……如果是平时的话。
  「我很期待和您再次会面。」
  阿扎莉亚留下女神般的笑容,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大厅。
  脚步声远去,气息渐渐消失。
  片刻后,坐在原地的艾可妮特抚摸起挨打的脸颊。
  阿扎莉亚似乎已经离开了王宫。那股散发着独特光芒、宛如内含糖饴的剧毒一般的妖气,已经从这座建筑物中消失了。
  嗡地一声袭来一股寂静,刺得耳朵生疼。
  艾可妮特确认附近已经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后,急忙开始了行动。

Episode 16
  视野一瞬间开阔起来,誓护双脚落在地面上。
  誓护置身于黑夜的怀抱中。不知是福是祸,四周照明充足。多亏了门(Terminal)的光芒与天空中的夺目闪光,他的眼睛立刻适应了环境,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誓护肩上的伊诺塞茜娅发出小声惊叫。
  不出所料,两人被教诲师们包围了。
  敌人有十……不,二十名。不知是不是异世界的标准配备,所有人都身着一色漆黑甲胄,手持西洋斧枪。
  其中只有一人装束与众不同。
  这是一位容貌用可爱一词也不足以描述的美少女。她仅着片缕,堪堪遮住胸部和腰部,令人不由脸红心跳;衣服外面另佩有护胸、护手和护腿。
  她所散发的气势与周围的士兵截然不同。
  等级差距显而易见。真刀真枪的煞气如针般扎在肌肤上。笼罩在她周身的妖气和压迫感,皆与周围的教诲师有着天壤之别。
  少女在誓护跟前横枪而立。她睡眼惺忪,乍看无精打采;然而却杀气外露,表明她全力以赴。
  (是长枪吗……棘手了啊。)
  他本打算在陷入绝境时躲入Aegis的结界中负隅顽抗。可既然对方手持兵刃,这番设想便就此落空,Aegis并无物理防御能力。
  这下该如何是好呢?
  誓护急得嗓子冒烟。说实话,敌人数量太多了,他没有信心只凭Aegis便与对方周旋。
  自己能否通过故弄玄虚——也就是凭借口才来掌控敌人的行动呢?
  「人类……?」
  先开口的是那位少女。
  句尾发音上扬。她只说了这一个词,好歹算是句提问吧。
  「没错。我是桃原誓护,持有星帝藏书(Grimoire)之人类。」
  得到回答的一瞬间,少女眼中放出红色光芒。Aegis作出反应,自行掀开。誓护下意识地触碰书页,将其映射至脚下加以启动。
  少女的异能是什么呢?虽然没能摸清她的真实能力,不过Aegis总算是把她的魔力无效化了。少女面露讶色,紧盯誓护。
  这时自己应当展现出强势的一面。誓护故作从容道。
  「徒劳啊。我的Aegis能够击退一切魔术,你的力量对我没用。」
  「好像、是这样……」
  对方哪怕是稍微有一点紧张感也好啊,可是少女表情无精打采,誓护无法顺利从中捕捉到任何情感。
  誓护向小腹运气,打起精神。
  软弱必须抛到脑后。倘若情况有变,还可以逃进门(Terminal)里面去。
  来吧,桃原誓护,绞尽脑汁开动智慧吧!
  「我没有敌意,能给我让开道路吗?」
  他慢条斯理道。誓护还没对他们造成伤害,他事先便打算尽量不靠武力解决问题。因此这番话倒确实是真心实意。
  「你的目的是?」
  虽然少女一如既往地朦胧着双眼,不过她的性格似乎没有外表那般成熟。她手执枪身保持临战态势,斩钉截铁道。
  「你是来抢回、花乌头之君的、对吧?」
  她逼问着。此刻若是回答「嗯」,或是保持沉默,就等于向对方表明敌对之意。
  誓护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果断装傻道。
  「抢回?艾可妮特被抓了吗?」
  「你装傻、也没用。」
  「我正在寻找艾可妮特是没错。可是——」
  「你若是、打算、抢回公主——」
  少女提起枪身,锋利的枪尖指向誓护。
  「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
  「……你们要与我为敌吗?」
  誓护笑了。目中无人地笑了。中气十足地笑了。犹如超然强者睥睨众生那般地笑了。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戏。你不可能再次有幸目睹如此这般的从容不迫!
  「我应该说过吧,我的Aegis能够击退一切魔术,这种力量可以夺走你们的魔力。既然你们也是教诲师,想必是不愿失去魔力吧?」
  这是虚张声势。将魔力剥夺得一干二净——誓护没有这个能力。现在还没有
  然而这番虚张声势却是别具一番魔力。
  事情与誓护料想得分毫不差,周围众位军士顿生迟疑。
  他们的魔力源自血统,决定着他们身份、待遇和生存意义。魔力被人剥夺,他们不可能不对此心怀畏惧。
  大概是为了防止军心继续动摇,少女没有给出回应,而是「呀!」地一声娇呼,不由分说便挺枪而刺。
  好快!看步法就是高手。
  然而誓护却看穿了她迈步的瞬间。千钧一发之际,誓护拧身一转、重心侧移,枪尖擦身而过。险些从誓护肩头摔下来的伊诺塞茜娅发出一声惨叫。誓护没有理会她,急忙退离原地。
  为了阻止他逃跑,少女再次跨出一步——进入了Aegis的范围内。
  Aegis不久前才被映射到地面上,其刻印仍未消失。在第二次的召唤下,乳白色的光芒化作结界,捉住了空中的少女。
  咯噔一下,少女体重骤增,动作明显迟缓下来。枪身一歪,枪尖触到了地面。看来离开魔力的协助,如此沉重的一杆枪她是无法单凭腕力挥动的。
  誓护伸腿一绊,她就毫无悬念地跌倒了。伴随着一声可爱的惨叫,少女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下可轰动了众位士兵。听这些士兵吵嚷得有多厉害,就知道少女实力该有多强。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这位少女不是那种会当众丢丑的愚蠢对手。
  誓护伸手夺枪——不过最终没能成功。少女翻身滚离Aegis的结界,毫不费力地单手挥枪。哧地一声尖啸,枪尖破空掠过,眼看誓护的手掌就要被齐腕断下。
  誓护速速退身,躲过一劫。少女也站起身来,再度架起长枪。
  两人拉开距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场面陷入僵持。
  周围众军士只是远远地围观着,他们还没能摆脱最初的迟疑。此外,看到『区区』人类和比他们还要厉害的教诲师战了个不相上下,他们也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傻乎乎地进去掺一脚。
  趁着这个空当,誓护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分析形势并寻找打破局面的对策。
  结果我还是以最坏的形式开启了战端。
  事已至此,要想冲破这个难关,就必须在这名少女身上想点法子。
  即使打退了少女,后面还有至少二百名敌兵严阵以待。
  倘若我将少女击败,这些士兵会望风而逃吗?
  ——不会,他们多半会拼了老命向我攻来。
  那要是我将少女制伏在地,擒为人质,他们会老老实实地放我离开吗?
  这个也不好说。我一直听闻说,教诲师是规则的奴隶。他们怎么会关心少女的安危呢,倒不如说他们见死不救并攻击我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话说回来,我能不能打败这名少女还说不准呢。
  既然如此——
  (果然是别无选择了吗……唉。)
  誓护得出了结论。几乎与此同时,少女再度展开攻势。
  誓护展现出连自己都要吓一跳的惊人胆色,抽身避过袭来的长枪,双掌迅速覆地,乘势压住Aegis。他接二连三地发动Aegis,给少女制造破绽,继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引入陷阱。
  他在争取时间。
  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拖延战斗时间。几分钟过去了,誓护成功争取到了时间。只要掌握好有利走位,高手的枪术也没那么可怕。
  多半是对这种战斗方式感到束手无策,少女眼中浮现出轻蔑之色——紧接着,她的双眸赤芒大作,少女的异能生效了。
  没错,这回异能的确发挥出了效果,一看便知。
  之前一直束手束脚的少女动作骤然犀利起来。这并不是说她的身体机能得到了强化,而是指她的动作中再也看不到犹豫和迟疑了。
  少女纵身一跃,划着闪电般的轨迹直冲而来。誓护几乎是完全靠着运气才躲过这凌厉的一枪。他一直在寻找时机,可少女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她左闪右跳,将誓护黏得死死的。
  令人惊讶的是,少女移动如此频繁,却一次都没有中过誓护的陷阱。
  她一直在躲避着Aegis的结界。每次都差点碰到,每次都贴着有效范围的边缘擦身而过,甚至有时誓护还尚未发动结界。简直就像从头到尾都看穿了结界一般。
  (她能看见……!?)
  少女的眼睛,识破了Aegis布下的陷阱!
  胜利的天平一下子就倒向了少女那边。没有了Aegis,誓护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类。真刀真枪地打起来,对方取他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即便他躲进Aegis的结界中,枪的长度也足够在结界外把他穿成肉串。
  众位军士好像也察觉到了誓护的慌乱,如梦初醒般拿好武器,纷纷行动起来,一点一点缩小着包围圈。他们渐渐也看出了门道,誓护身上并没有攻击手段。
  誓护颤栗了。麻烦了,要是他们也加入到战斗中,我就无路可逃了!
  刚一失神,少女便举枪来挑。他险险避过……然而这一上挑不过是个幌子。枪身抡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枪柄又向他袭来。
  他没能彻底避开。枪鐏打中了誓护的侧腹,强烈的冲击令他脚下一软。(译注:“枪鐏”原文为「石突き」,指的是枪矛类长柄武器柄端包裹的金属裹套。由于“鐏”字过于生僻,故没有简化字。)
  猛烈的一击。他屏住了呼吸。
  「誓护先生!」
  伊诺塞茜娅的惨呼声感觉好遥远。这可不行。意识渐渐远去……
  就在这时,在誓护已经朦胧的视野一角,出现了一个如鸟般的身影袭向敌人身后。
  对这道身影的到来有所反应的并非只有誓护一人。少女头也不回,枪向头顶一撩,便挡住了来人的突然袭击。
  咣当,金铁交鸣声响起。袭击者一个空翻扬起了黑色的斗篷,随即落到誓护跟前。
  「白痴!你发什么呆啊!」
  这个耳熟的声音不容分说地骂了誓护一通。
  斗篷随风飘扬而起,下面的穿着打扮与在人界时毫无二致。这下,誓护明白了。这人和自己是一伙的,还保护了自己。
  「轧轧……」
  来人正是艾可妮特的卫士,轧轧。他刚才向少女发动突袭,保护了誓护。
  誓护心头一松,骤然脱力。
  「哈哈……你这人,总是在关键时刻现身啊。」
  「别废话啊我剁了你,亏我还专程过来帮你。」
  「谢啦,我一直相信你肯定会来。」
  倘若轧轧平安无事——誓护把赌注押在了这个可能性上——只要拖延战斗时间、引起周围注目,轧轧肯定会有所察觉。誓护相信,他一定会来帮自己。
  「哼。对方可是阿扎莉亚的卫士,苏维妮尔。小瞧她要吃大苦头的。」
  「已经吃过了,肋骨差点就断了。」
  见这两人幽默地逗着嘴,少女(好像叫苏维妮尔)喃喃自语道。
  「花乌头之君的、卫士……」
  大概是因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的声音中惊诧难掩。
  然而这份惊讶转而就化作了喜悦。
  「逃亡者、找到、你了!」
  「是啊,多亏了你,省了我好大工夫。」
  随着这句话,一个人飘动着蓝紫色的头发轻盈地落在地上。
  是个女的。她蓝色的铠甲与苏维妮尔形成了鲜明对照,美貌亦不输她。
  誓护看了她一眼,便被她的目光镇住了。他背后冷汗直冒,仿佛被人用利刃顶住了眉心,这份恐惧让他的胃抽搐起来。
  肯定没错。这个女人也有着与苏维妮尔同等——不,超越她之上的实力。就连周围的军士都对她望而生畏。
  「艾克蕾尔。」(译注:原文为エクレレール,作者玩文字游戏加了一个音,应该是エクレール,源自法语éclair,意为“闪光”,正好与该人物的绰号前缀“閃光の”相印证。)
  「让你久等了,苏维妮尔。」
  「太慢、了。」
  苏维妮尔一脸不满地抱怨着,可声音中却洋溢着无可比拟的信赖。
  「切……那边也有援兵么。」
  轧轧脸上露出讥笑,咕哝道。
  「而且偏偏是那个人啊……」
  「你就是那个身怀Magister——星帝藏书(Grimoire)的人类吗?」
  蓝紫色头发的女人没有理会轧轧,向誓护道。
  「我名叫艾克蕾尔,是丽王六花杜鹃花之血族,身兼卫士。」
  她光明正大地自报家门,随后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
  「你与吾主阿扎莉亚大人为敌,我要抓捕你。」
  「你现在是、瓮中之鳖。」
  苏维妮尔紧随其后扔下一句你死心吧。周围众军士听后也纷纷架起了手中的家伙,掀起一片稀里哗啦声。
  「我提前先说好了啊。」
  形势明显不妙。轧轧用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
  「那两位可是在冥府都屈指可数的猛人,在我眼里就似那天上的星宿一般。」
  「说得太直白了吧。」
  「我就是强撑门面,也瞒不过你啊。」
  「可你是银莲花王家的卫士吧。」
  轧轧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
  「还真是。我现在有这个……」
  他抓住了胸口的某样东西。那是衣服下面的项链,他身为卫士的明证——卫士环(Medalia)。(译注:medalia一词存在于诸多斯拉夫语言中,意为“勋章”。)
  轧轧歪起脑袋,隔着自己的肩膀向后方露出笑容。
  「还有,我后面那个软蛋是个拥有星帝藏书(Grimoire)的人类。」
  「真狡猾,呵。」
  「哼……我期待着你的表现!」
  战斗开始。轧轧意图先发制人,蹬地而起。
  目标艾克蕾尔,他借势劈出一招袈裟斩。
  艾克蕾尔的手握住了剑柄。说时迟那时快,猛烈的妖气喷薄而出。
  这是必杀之势。轧轧心道一声不妙,人却已经落入了剑的攻击范围。
  (要中招了!轧轧!)
  下个瞬间,誓护的眼睛没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景象没有映照出来。
  如影般悄然无踪,如影般敏捷迅速。
  有个人插进了激战的二人中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男子用刀鞘接下了艾克蕾尔的攻击,又用抽出少许的刀身挡住了轧轧的攻击。
  这是一名衣着怪异的男子。
  他戴着一张诡异的面罩,上面绘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嫩草色的头发像尾巴一样垂下。他身体精瘦,手脚修长,全身轮廓线犹如一道锐角。这名男子本人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
  「柃将军……!」
  微弱的咕哝声自轧轧口中飘出,顺着风传到了誓护耳朵里。

Episode 02
  这副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具人偶一样。
  年幼的艾可妮特,对那双总是冷冰冰俯视自己的眼睛如此评价道。
  王宫的走廊长得望不见尽头。笼罩着陈旧纸张与尘埃气息的藏书阁也兼作王的办公室,艾可妮特正在门前等待着父王。
  这天,时隔许久才回到王宫的父王径直来到了这间屋子。
  然后,他静静地俯视着艾可妮特。
  可是——父王一言未发,马上就撇开了目光。他从艾可妮特身侧走过,仿佛没看见她一般。
  艾可妮特被孤零零扔在原地,始终站在走廊里。就在她油然生出一股凄凉、禁不住泫然欲泣时。
  「艾可妮特,到这边来。」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最合适的时机响起。
  回首望去,她唯一的哥哥正向她展露笑颜。
  仅此这般,艾可妮特便觉得自己得到了拯救。她跑到兄长身边,牵起他的手。两人并肩来到中庭,像往常那样欣赏起植物园中的花草树木。
  只是艾可妮特今天情绪比平时要低落不少。
  「父亲大人他……」
  在植物园中逛完一圈后,艾可妮特嘟囔道。
  「是不是讨厌我呢?」
  她仰头望着兄长。兄长一如所想般流露着温和的笑意。
  「为什么这样想呢?」
  「因为人家见不到他嘛。他总是不在家……偶尔回到王宫,也一直窝在藏书阁里不出来……」
  「那是他在忙啊。我们银莲花家自古以来就是丽王六花——有义务保护多达五万六千的眷族,还有他们的家人。而且啊——」
  兄长的手轻轻抚上艾可妮特的小脑袋。
  「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又能舍得讨厌呢?」
  「……听克里瑟派勒姆那么一说,我觉得也是!」
  她故作成熟道。其实这番逞强,并不是她的真心话。
  只是艾可妮特心中希望兄长所言为真,才竭力用开朗的声音这般说道。

Episode 17
  这名男子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插进了两人中间。
  半路杀出的这个程咬金以令人叹为观止的精确度挡下了两人的兵刃,其强悍程度令轧轧和与他对峙的艾克蕾尔不由胆寒。
  (新来一个……!?)
  誓护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面罩男分毫不差地蹭进了两人兵刃间形成狭小空隙中。这样做是为了不伤及任何一方,也是为了护住两人。单就他的行为来看,这人到底站在哪边尚不明确。
  是敌,还是友?
  面罩男推开轧轧后留给誓护他们一个后背,然后面朝艾克蕾尔。问题的答案揭晓了……不过也许还不能就此定论。
  他将手握在刀柄上,明显呈对决态势。
  (是……友?)
  不,无论他是友还是敌,我都必须有效地利用当前这一状况。
  「轧轧。」
  誓护悄悄叫着轧轧的名字,唤起对方注意。
  随后他一把将伊诺塞茜娅抓起,塞进了自己怀中。伊诺塞茜娅像小动物一样「呜喵」叫了一声,不过誓护这时没有闲工夫操心她。誓护瞅了面罩男一眼,确定他没有要回头的迹象以后——
  就这么撒丫子逃走了。
  轧轧反应很快。他捷足先登跑到誓护前面,拿剑砍向堵住道路的士兵,打破了包围圈的一角。由此一来,誓护同轧轧便巧妙地突破了包围。
  他们向列柱回廊(Terminal)的入口阶梯狂奔而去。到达之后,万幸的是道路非常狭窄。誓护趁着向前扑倒之势,将Aegis映射到了地面上。
  众位士兵总算是放下犹豫,开始行动起来。然而其行动与誓护所料分毫不差,他们毫无章法地向列柱回廊(Terminal)涌来。
  就在此刻,Aegis启动了。光之结界瞬间出现,将众军士裹在里面。
  他们动作明显一滞。通过魔力强化肉体的他们在Aegis的阻碍作用下,行动受到了干扰。
  由于道路狭窄,他们接二连三撞作一团。没费多大工夫,众位军士便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
  「轧轧!」
  「我明白!」
  誓护捂住双耳,将结界解除。与此同时,轧轧把刀从鞘中稍稍抽出些许,然后立即插回。这时,一股庞大的魔力随着撞击声喷涌而出。这是轧轧所拥有的“咒缚”异能。具体内容是将魔力化作无形锁链,对听者的行动加以束缚。
  众军士如遭雷击,身体僵直,泥胎木偶般突然倒在地上。
  倒下的士兵们就好比那多米诺骨牌,方才迅速脱出乱局的安然无恙者也手脚慌作一团。苏维妮尔和艾克蕾尔的水平同杂鱼不在一个档次上,因此没有受到轧轧魔力的影响——可是变故发生太过突然,两人反应略微慢了一拍。
  趁着这个小小的破绽,誓护和轧轧已经和两人拉开了距离。
  他们一步两节地飞速下着楼梯。在轧轧引导下二人进入岔路,在羊肠小道中转了好几次弯,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了喧嚣。这时,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了两人。
  暂时放心了。然而在追兵随时可能出现的恐惧心理作用下,誓护忍不住开口抱怨道。
  「刚才那算啥啊!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拿着武器的教诲师都是身份低微的——关键是『弱小』的啊!」
  「我那说的是『教诲师』!军职和卫士可不在此列!」(译注:这个还是翻译问题,誓护说的“教诲师”是グリモアリス(Grammarlies),指的是冥府人这个种族。而轧轧所说的带括号的那个则是汉字『教诲师(きょうかいし)』,指的是来到人间行使断罪职责的那一部分グリモアリス,在逻辑关系上教诲师(きょうかいし)是グリモアリス的子集。本书将グリモアリス译作教诲师。Grammarlies这一原词多谢dryden226大大的指导)
  轧轧也不掩饰自己的焦躁,一副要吵架的态度回答道。
  「士兵和卫士以战斗为天职,手里拿着家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誓护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仿佛可以听见咣当一声巨响。他一张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苹果。
  倘若轧轧所言不假,誓护的计划就不得不大幅度加以修正。
  脚下仍在继续奔跑,誓护用自己也为之惭愧的怯弱语调喃喃道。
  「为啥要拿着武器这劳什子啊……魔法什么的不是挺好么?闪电之类的。」
  「……哼,原来如此。你是在这个地方存在认识偏差啊。」
  轧轧语带怜悯地修正了誓护的错误认知。
  「公主所属的银莲花家有着『攻击魔性』——就是擅长远程手段的血统。然而并非所有血统都在远距离作战上表现突出。我的祖先,也就是奥德拉大人所属的天南星家拥有擅长肉搏战的『刚体魔性』。呆在都城里的杜鹃花家则是五感敏锐的『反应魔性』——也属于擅长近身战的。」
  「可你的力量不是从远处也能发挥作用吗!」
  「我们一族属于变种。我们在刚体——『肉体强化』上反其道而行,简而言之就是『肉体操纵』。作为天南星的眷属而言,算是一种相当普通的变异。」
  「……原来如此,果然——」
  教诲师一族中的战士手持兵器是理所当然的啊。
  「和弱逼人类打交道的『教诲师』也就罢了,这可是教诲师同族间的战斗。只要不是实力相差悬殊,手里拿个武器有什么奇怪的。」
  誓护心里几乎要咬牙切齿了。
  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对誓护来说就是个相当严峻的威胁。他本以为Aegis在教诲师面前是金钟罩铁布衫,然而如今这种想法随着他的自信心一并化作了碎片。敌人理所当然地全副武装,自己不要说无敌,恐怕还是个累赘,哪有本钱与对方较量,遑论助艾可妮特登上大位。
  必须得想个办法和手拿武器的敌人战斗……
  「——对了,刚才那个戴面罩的是?」
  誓护边跑边回头看,发现附近并没有敌人的气息。还是看不到敌人的影子啊。是那个面罩男挡住了追兵的脚步吗?
  「你应该认识那人吧。柃——确实是叫这个来着。」
  轧轧满脸丧气地回答了誓护的问题。
  「柃将军,是握有这座都城兵力的千夫之长。他与我一样出身寒门,却爬到了军职的顶峰,是人才中的人才。」
  「那他和我们算是一伙的喽。因为你看,敌人完全没有追来啊。」
  「……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那人是杜鹃花的眷族。而且慧眼识才将他从流浪者提拔为干部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德拉西娜——」
  「稍等一下,你们两位。」
  誓护话才说到一半,上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译注:作者笔误,应该是“轧轧话才说到一半”。)
  轧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摆出架势将誓护护在身后。
  「谁?」
  他敏锐地游走着视线,探查起附近的气息。誓护也有样学样地将意识发散到四周。然而却感受不到任何杀气和妖气。
  「有人吩咐过我,不许放你们就此通过。」
  这声音莫名地有些傻里傻气。没过多久,便有个人将上方的茂密枝叶分开,降落下来。
  这人又高又瘦,黑色的长兜帽自脑袋垂下,将他捂得严严实实。兜帽是军装式样,上面纹着金丝缝就的复杂图案,优雅而美观。
  他站在一艘小船上。令人吃惊的是,小船居然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犹如泛波池上。
  这番登场有股死神范儿。轧轧望着他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装扮,惊讶得屏住了气息。
  「你是——」

Episode 34
  柱子阴影处,一位美貌少女悄然探出脸庞。
  洁白的缎带缠在她那银色和红色相间的秀发上。小巧可爱的鼻子上方,是一双令世间所有宝石都黯然失色的绯红双眸。
  她便是丽王六花之银莲花家的公主,艾可妮特。
  艾可妮特谨慎地观察着走廊中的情况。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抽抽小鼻子闻闻空中的气味,仿佛一只猫儿。
  王宫那长长的走廊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既没有士兵和没有随从。
  居然没有留下人看守,真是不可思议。阿扎莉亚难道是真心信任着我艾可妮特吗?还是说誓护在外面闹得动静太大,害得她没有闲心看管自己?
  她竖起耳朵。周围安静得吓人。由于外面无风,就连树木响动声都听不到一丝,更别说刀枪剑戟声了。
  唯一进入耳朵中的,是艾可妮特拖在身后的魔术丝线,也就是那条和礼服尾巴一样的细线哗啦哗啦作响的声音。
  仪式定理〈Aspergillus的卷线车〉非常坚固,现在的艾可妮特对它束手无策。又不能靠臂力扯断,使用对抗魔术更是痴心妄想。因此,她只好就这样拖着这条诅咒之线四处走动。
  艾可妮特离开了柱旁的阴影,开始沿着走廊行进。
  她胆子一点点大了起来,步伐也越来越快。
  目的地自然是那个阿扎莉亚禁止她进入的藏书阁。
  脚底僵硬,心脏扑咚扑咚跳个不停。艾可妮特一边暗自责备自己的胆怯,一边急速前行。
  她必须得去看一下,藏书阁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誓护一定会来这里。他肯定是为了救我艾可妮特,才来到这里的。听传言说,阿扎莉亚是个相当聪慧的人——她一定是预测到了誓护的行动,提前准备好了不得了的手段来对付Aegis。
  听阿扎莉亚的口气,再想到她的一贯作风,她极有可能事先布置下了某种仪式定理。如果不赶紧将其破坏掉,誓护就危险了!
  如今艾可妮特被封住了魔力,即便找到仪式定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不过既然阿扎莉亚禁止她进入,说明只要有人进入那间屋子便会引发某种状况。魔法阵和魔术式之类的东西,是可以通过物理手段进行破坏的。就算无法破坏,等溜出王宫后将陷阱存在一事告知誓护也好。总之,必须做些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原地不动等人来救,身为王族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
  而且,更深一层来说。
  艾可妮特希望自己能对誓护有所助力。毕竟誓护放弃了寻找妹妹,转而前来营救她。她不希望他,不希望这位无可取代的异世界朋友陷入险境。
  不久后,一扇沉重的木门呈现在艾可妮特面前。
  这是一扇由整块星树木料所制成的门,也是一扇父王曾经无数次开启、又无数次在艾可妮特面前关闭,将父女隔作两地的门。
  深呼吸一次。仅是这般,艾可妮特便不再踌躇。
  她缓缓推开这道门。
  木门方启,一股令人眷怀不已的过往气息便沁满了肺腑。
  书卷的气息,尘埃的气息。
  她忆起了往昔的童真岁月,忆起了父王的冷淡眼神,还忆起了,自己的罪与罚。
  幼年懵懂的那天——艾可妮特在这间屋子里犯下了『罪行』。
  虽然这番『罪行』没有受到任何人的责难,可上天却给她降下了『惩罚』。罪行的果报应验在艾可妮特身上,深深地伤害了她的心灵。即使回顾走过的所有人生历程,这伤害也堪称是第二沉重。
  再一想来,她对残滓条痕(fragment)的恐惧,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艾可妮特甩了甩头,将多余的思绪赶出脑海。
  (打起精神来,艾可妮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艾可妮特挪动起犹豫不决的双脚,踏入藏书阁中。
  天花板高得惊人。书架巍峨耸立,犹如小塔般直指天花板。厚厚的书籍从几百年前起就置于此处。说不定,还有几千年前的古物依旧完好如初地保存在这里也没准。
  在众多书架的中央,一处开阔的空间中端放着一张办公桌。
  突然之间,她仿佛看到父王坐在桌前。艾可妮特慌忙移开目光,使劲擦了擦眼睛,然后将视线移回原处。
  ——放心。谁都不在。不可能在。
  回过神来,身上已经微微冒汗。讨厌的汗,仿佛裹住全身一般。艾可妮特忍耐着血气消退的感觉,向办公桌走去。
  地毯很软,脚步无声。
  此中寂静,更甚于屋外走廊。
  耳中隐隐作痛。即便如此,她还是竖起耳朵。
  环视四周——过了一分钟、两分钟。
  许久后,艾可妮特仍然一无所获。
  她感受不到魔力,也没有找到任何魔法阵和魔术式。没有任何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莫非是)
  艾可妮特才刚涌起某个念头,背后便传来一道气息,仿佛要为她的推想作现身说法。
  「真是遗憾,艾可妮特。」
  声音中掺杂着深深的绝望。
  「你还是背叛了我啊。」
  冰冷的恐怖在后背上游走——这时已经晚了。
  阿扎莉亚的手指,已经戳进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脖颈中。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6-27 13:26 编辑


Chapter 4 【烈士,抑或是叛徒】


Episode 01
  「吾人之忠义,将永远伴随公主殿下左右——」

Episode 18
  刀身嘎吱嘎吱作响,两人依旧维持兵刃交锋态势。阿扎莉亚的卫士艾克蕾尔愤恨不已地瞪着面前这个面罩男。
  真可恶,那个人类和那名叛乱分子早就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不堪一用的部下们仍旧无头苍蝇一般。也不知那个人类动了什么手脚,士兵们在回廊跟前行动受到阻碍乱作一团,然后就中了鲁梅克斯种的“音域咒缚之毒(Catena)”,堂堂杜鹃花士兵居然这么没出息。卫士同僚苏维妮尔也受到混乱波及,没能管好士兵,于是错失千载良机。当然自己也没派上用场。而现在,自己又遇到一桩奇耻大辱,那就是被人彻底挡住了去路。(译注:Rumex,鲁梅克斯即羊蹄草,与“轧轧”属于相同涵义。Catena,拉丁语,意思是“锁”。)
  眼前的敌人,是担任十三星树千夫长的男子。
  他虽然身份尊贵,可毕竟出身低微,魔力总量应该不如自己。倘若自己全力以赴,肯定能占到上风。可是……
  艾克蕾尔刚要将魔力转化为臂力,对方便趁机攻其不备。纵然她有所预感,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艾克蕾尔虽然对自己的剑技有着绝对的自信,但从不会错估对手的实力。毫无疑问,敌人也是一名高手。
  她单脚挪动,略微改变身体轴线位置以保持重心稳定,最终成功接下了这一击。她挥剑打算将敌人一刀两断,可对方轻盈一跃,便躲开了她的攻击,面罩也随之在风中飘扬。
  「苏维妮尔,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她向同僚下达了指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敌人的第二次攻击所打断。
  两人再次兵刃相交。这名敌人既纠缠不休,又灵活巧妙。
  「好了!你快去追他们!」
  「……知道了。」
  苏维妮尔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回身展开追击。她纵身一跳,跃过仍旧无头苍蝇一般的士兵们,沿着回廊的阶梯向下跑去。
  艾克蕾尔甚至来不及目送她远去。她转过身来,只见面罩上画着一只大大的眼睛,仿佛在嘲弄自己。敌人的姿势与先前几乎毫无二致,依旧挡在自己的去路上。
  「你疯了吗,柃……」
  她恨恨地咕哝道。在愤怒的驱使下,艾克蕾尔怒声道。
  「你不是杜鹃花的眷族吗!你要对同出一脉的丽王六花反咬一口!?」
  然而面对她的怒火,男子只留下一句话。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意思是,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男子二话不说,只是提剑来刺。这番举动深深伤到了艾克蕾尔的自尊。
  「区区下级官吏出身也敢……我看你是被敌人给喂熟了,忘了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艾克蕾尔秀丽的脸庞上青筋暴突。
  她奋力挥剑格开对方的攻击,然后将剑横立在面前,疯狂聚集起魔力。
  「臭野狗!看我教训教训你!」
  周围的空气卷起漩涡,向艾克蕾尔集中而来。仿佛能将皮肤割破的高密度魔素(mana)凝聚在一起,全身的血液犹如沸腾一般。在艾克蕾尔身体深处,教诲师习惯上称之为〈种〉的魔力核心剧烈地悸动着。
  海量的妖气化作肆虐的暴风,一点点发生着质变,逐渐缠绕在艾克蕾尔的体表上。
  ——然而,在艾克蕾尔开花之前,柃突然失去了踪影。(译注:“开花”指的是本系列中的术语“丽血开花”,后面会详细解释,可以暂时理解为解放真名、小宇宙爆发、主公觉醒技之类的。)
  他的动作如电似露,不过艾克蕾尔捕捉到了他的行迹。柃站在距离门(Terminal)不远处的树枝上,正低头望着自己。
  「你想逃跑吗,柃!」
  这场演出并未就此落幕。面对怒不可遏的艾克蕾尔,戴面罩的战士又扔下那句话「你的问题毫无意义」,随后在树枝上用力一蹬。
  他的身影划过鱼肚白色的天空,迎着朝阳消失远去。
  艾克蕾尔是五感敏锐的杜鹃花之血族,更是王家亲属。她并非无力追击,而是在犹豫自己该不该穷追不舍。
  柃是军团长,手下领有重兵。没人知道他究竟布置了什么计策,埋下了多少伏兵。
  艾克蕾尔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他一句胆小卑鄙,然后将聚集的魔力散去,令其溶入空气。
  「艾克蕾尔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士兵们终于恢复了秩序。这时跑来一人,小心翼翼观望着她的脸色询问道。
  其实艾克蕾尔特别想冲他大吼一声「别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但她按捺住这股冲动,用冷冰冰的声音答道。
  「……穷寇莫追,你们去支援苏维妮尔。」
  士兵敬了一礼,慌慌张张返回同伴中间。他去传达了艾克蕾尔的指示,然而办事效率却是十分不堪。
  艾克蕾尔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她这次没带主力部队,而是带来一群新兵,现在终于尝到了恶果。
  (还以为对方顶多就是一伙叛乱分子,就没放在眼里……照这样来看,说不定该轮到主力军登场了。)
  满脸愁苦的艾克蕾尔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胸前的卫士环(Medalia)上突然泛起魔力。上面的雕形图案映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清冽的金属声隐约响起。
  「阿扎莉亚大人?」
  是主公在唤她。艾克蕾尔从列柱回廊(Terminal)上探出身子,低头望向银莲花家的王宫。按说主公该是在那个地方安歇才对啊……?
  主命难违,她不得不动身。艾克蕾尔回头一看,只见那群新兵依旧无头苍蝇般乱作一团——于是决定不再理会他们,独自往王宫方向纵身一跃。

Episode 19
  「呦呵,轧轧你还是不长进,又陷入麻烦里了啊。」
  黑兜帽男用熟稔的语气调笑道。
  「……你要与我为敌?」
  轧轧警惕未减,提起刀鞘,拇指按住刀柄。
  「别慌别慌。本人没打算跟你打,也打不过你。」
  轧轧见男子笑得坦荡,便松开刀柄解除战斗戒备。
  誓护也心头一松,向轧轧问道。
  「你认识他?」
  「老相识,划船的。这人挺可靠。」
  兜帽男苦笑一声道。
  「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看得上我。」
  他划动船桨,放小船降落。待船落到约有膝盖那么高时,便道。
  「上来吧,两位爷,我带你们到安全的地方去。」
  轧轧是个急性子。在船夫邀请之下,他毫不犹豫地上了船。
  然而誓护却拿不定主意。他既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也不知道其真正身份。虽说人家是轧轧的老熟人,可自己又该不该轻易付出信任呢?唯一靠得住的『直觉』暂时还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
  总感觉对方肚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尽管不太像是敌意。
  「快点,誓护。船可比人类的脚快多了。」
  轧轧的催促令誓护下定了决心。
  既然轧轧这么信任那个人,那我也赌一把试试。
  誓护一只脚踏上小船,然后把心一横,纵身跳上船去。
  小船看上去摇晃个不停,实际上却是很平稳。誓护和轧轧面对而坐,小船便如满载般拥挤不堪。
  「好了,走吧。」
  兜帽男以桨杵地。小船摆脱重力轻轻浮了起来,在空中御风前行。
  正下方吹来的风掠过身侧,吓得誓护提心吊胆……不过害怕只是在起初,习惯后便觉得非常惬意。这种破空前进的感觉,就好像乘坐小型飞机。
  小船无声无息地在巨树的枝叶间穿梭着。
  誓护的心弦依旧紧绷。他常常将注意力集中在身后,担心追兵赶来。可是当双脚不再奔波后,一直遭到忽视的肉体疲劳便占据了上风。
  在眼球深处,沉重的睡意仿佛结成了一块疙瘩。
  地平线泛起鱼肚白,天空渐渐染上了澄澈的碧蓝色。不一会儿,天就亮了。虽然时差尚不明确,但誓护居住的城市应该也已经旭日东升。自从和奥德拉大战一场以来,他最终也未睡上一觉,便迈进了新的一天。
  疲劳一下子涌来,睡意沉重不堪。过度的兴奋驱走了睡魔,让他保住了清醒,但是脑子已经明显运转不灵。
  毫不隐讳地说,这种状态非常危险。如今Aegis已经指望不上了,誓护手中最有力的武器便是他的思维能力。
  不过小船没有遭遇任何袭击,平安无事地在遮天蔽日的枝梢间穿行着,向城市北侧进发。那里建筑物较少,尚能维持巨树原貌。
  越过一条巨大的树枝后,前方豁然开朗。
  宏伟壮丽的景观刹那间映入眼帘,美得令人窒息。
  平原一望无际,不见沟壑。沐浴在晨曦中的荒野泛着白光,宛如月球上的沙漠。漫天碧透,纤云不染,与誓护平素所见的灰暗天空形成了鲜明对比。巨树的枝型雄壮而优美,粗壮厚重的庞然硕冠直插云霄,犹如一座高高的小山,支撑着一座白色的城市。
  这座城市仿若欧罗巴古镇,虽然街狭路窄、密集紧凑,但仍遮不住古色古香,街道美观而规整,洋溢着和谐的氛围。
  在列柱回廊(Terminal)下方,可以看到一栋格外庄严宏大的公馆,想必正是银莲花王宫。王宫不远处伫立着一幢棱角分明的建筑物,不知是神殿还是大会堂。同王宫相比,这座建筑的装修中透着低调。推断之下,这里多半是某位贵为丽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重臣——那个什么执政官的官邸。
  小船再度进入枝叶的阴影中,视野为绿色所覆盖。
  体积惊人的树干向眼前逼近而来。仔细一看,树干上挖开了一个巨大的树洞。
  树洞深不见底,简直就像是一座洞窟。小船速度不减,向大洞猛冲而去。誓护呜哇一声,惊得身子后仰,就这么随着小船飞进了树洞中。
  一种被怪物吞进肚中的恐怖感涌上心头。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但是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逐渐适应,周遭的景象也隐隐约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里是……?」
  内部如其字面意思,正是一座洞窟。空气分外潮湿,滴滴答答、簌簌刷刷、淅淅沥沥,各种水声交相鸣响。洞顶绿光斑斑,宛若星光点点。这光,是来自苔藓一类的东西吗?明亮得出人意料。
  转眼间,右侧地面裂作两半。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大坑,没想到却突然出现了一座瀑布。水流自下溯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比空气还轻的水,正在管状的竖向通道中攀爬而上!
  「真厉害……!这是导管……对吧?」
  他想起了生物课上所学的植物构造,植物上有输送水分的导管和输送养分的筛管。既然这棵巨树也是『树』,就必定具有这两种构造。这棵大树能将根所吸收的水分运送至枝叶——虽然不清楚其具体原理(应该不是通过毛细现象),但确实可以实现。
  类似的竖向通道和横向通道交织成了一张纷繁的网,仿佛一座复杂的迷宫。到处都在分叉、上升、下降和弯曲,前进了约有十分钟后,就连誓护这种头脑聪慧的人都快要记不清路了。
  「简直就是迷宫啊……这里是自然形成的吗?」
  「有一半是。刚刚才说过,誓护先生。」
  誓护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得到了热情的回答。
  伊诺塞茜娅抓着他的衬衫领口,一副小动物般的姿势开口道。
  「竖向通道在建造当时便已经存在,是巨树的基础组成部分。与此相对,横向通道是为了防备战乱而修筑的人工迷宫。现在知道这番来历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听说这座迷宫的地图,仍作为王家秘宝一直流传至今。」
  伊诺塞茜娅像个导游一样介绍着。轧轧表情疑惑地望着她,咕哝道。
  「刚才我就纳闷了,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哦,这小家伙是——」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做自我介绍!很失礼是吧?很目中无人是吧?」
  「……她性格就这样,不过她可是一位重要的帮手。」
  「帮手?能派上用场么?」
  轧轧言辞间透露出极度的怀疑。他这番话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伊诺塞茜娅纤细的小心灵,害她眼泪汪汪地钻回了衬衫中。
  「对了,伊诺塞茜娅。」
  她背上的书硌得誓护肋骨生疼。誓护承受着胸口的麻痒,向她问道。
  「刚才那俩人你也看见了吧?自称阿扎莉亚卫士的那俩。」
  神色中带着重重顾虑的伊诺塞茜娅开口表示肯定。
  「希望你结合你所掌握的的知识帮我解惑。在你看来,敌人战力如何?」
  伊诺塞茜娅溜出誓护胸口,啪嗒一声落在他的膝上。她甩开双腿一屁股坐下,灵巧地取下了背后的书本。
  封皮表面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在魔力作用下,书本自行打开。
  伊诺塞茜娅在书页上游走着视线,将记载的内容大声读出。
  「……披赤铠持长枪的战士名为苏维妮尔,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卫士兼眷族。传闻此人是使枪高手,一杆长枪足以一击轰碎城墙。」
  「城墙!?」
  破坏力无与伦比。誓护若是被她刺中腹部,很有可能会当场碎肉横飞。
  「我还没有储存她的个人信息。不过就先前那场战斗来看,我认为她的魔性血(Figment)应该是『看破弱点』一类的能力,这点也符合她在系统树上所从属的血统。」
  「我对此表示同意。在她双眼放光时,我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当时,苏维妮尔将誓护设置的陷阱悉数避过。她所拥有的视觉型能力,能够看穿Aegis的效果范围。既然她不吝于对誓护使用这一能力,再结合她击碎城墙的光辉事迹,可以断定她的异能属于『看破』事物的观察眼。况且这一推断与轧轧之前所说的『杜鹃花是五感敏锐的一族』亦不矛盾。
  「还有呢,跑来支援苏维妮尔的那个蓝铠战士又是谁?」
  那个自信满满的女剑士,叫什么艾克蕾尔的。
  「她也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卫士兼眷族,并且是公主的表姐。她被人称作『洞悉』高手,据说迄今为止在战场上从未有过负伤经历。」
  「小东西,你说的可不对。」
  轧轧插嘴道。他面色紧张,甚至沁出了冷汗。
  「是在战斗中从未有过负伤经历。」
  不仅仅是实战,还包括比赛、训练。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我也是这样记载的。作为以排行第二收官的禁树园“前代”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她是一位剑术高超的教诲师。」(译注:セプトアリス我没查到是个什么东西,求指教)
  「出身高贵外加水平一流,和我这种人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
  禁树园?七剑花者?
  似乎曾有耳闻。不过他没有将疑问道出口,而是开起了轧轧的玩笑。
  「你也真抬举她,轧轧。难不成其实你暗地里是她的粉丝?」
  「白痴啊你,我说的可是世所公认。」
  轧轧冷笑着答道,明显对那两人抱有戒意——进一步来讲是心怀畏惧。这对誓护来说是一件可怕的事,原来对手如此强大。
  小船突然减速了。
  伊诺塞茜娅向前倒去,摔下了誓护的膝盖。抬头一看,只见船夫提起船桨,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
  「……怎么了?」
  轧轧抓起刀,硬声问道。
  船夫四下张望,用故作糊涂的口吻答道。
  「没怎么啊——,确实是约好了在这一带会合来着。」
  「啥?这一带已经是禁入区了吧,你是要跟谁会合——」
  「哦,好像来了。」
  洞窟深处一座凸起的台子上,突然传来某人的气息。
  猛兽般的压迫感传来,就连誓护区区一介人类都瞬间体会到了对方那惊人的实力。在对方威压之下,他的膝盖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辛苦了。」
  声音低沉。一张绘着单眼的面罩,如幽影般自暗处出现。
  鲜亮的绿色长发,苗条精悍的体形,还有腰间那把与日本刀极为神似的刀……正是那位不久前向誓护伸出援手的剑士。
  誓护松了口气,随船夫下了船。
  他露出友善的微笑,向对方走去。
  「多谢您刚才的帮——」
  「危险!」
  轧轧将誓护的肩膀拉回。誓护踉跄之下摔倒在地,一柄闪着寒芒的钢刀堪堪掠过他的首级上方。
  四溢的杀气骇得伊诺塞茜娅瑟瑟发抖。
  心惊胆战的誓护抬头一看,只见面罩上那只独眼正阴森森地俯视着自己。

Episode 01
  「这样太不合理了!这又不是他的错!」
  「公主殿下……」「您不能这样,公主殿下……」
  随从们试图劝住她。而公主却甩开她们,迈着小小的脚步啪嗒啪嗒跑上前去。
  她拨开队伍,站在失去自由的男子面前,典狱官甚至来不及加以制止。
  「喂,你认识我吗?」
  「——小人不胜惶恐。公主殿下竟然劳动贵体,亲开尊口关怀一介草民。」
  「好啦,别说那些没用的啦,来当我的随从吧。」
  男子惊讶得一时间无言以对。
  「可是……那个……我是魔眼持有者。」
  「这有什么难办的,闭着眼睛不就行了吗。」
  「……这样一来,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无法为您效力——不仅如此,还会给大家添麻烦。」
  「我不介意。」
  面带笑容的年幼公主一口咬定道。
  「就算眼睛看不到了,能做的事情也有许多啊。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教诲师呢,每人出一点点力不就能帮到你了吗。」
  稚龄的公主还是个小不点儿,但她这番话却深深撼动了男子的内心。
  两行热泪自眼罩下方淌出。
  「您的话让小人不胜惶恐……谢谢您,公主……」
  「那就来当我的随从吧?」
  男子缓缓摇头。
  「魔眼持有者要被流放到忘却之谷,是自古传下来的的规矩……我还是要去忘却之谷。不过——」
  男子第一次笑了。
  「公主赐下的无上荣耀还有关怀话语,我会终生铭记在心。」
  男子决然垂首,向年幼的公主屈膝跪下。
  「吾人之忠义,将永远伴随公主殿下左右——」

Episode 20
  戴面罩的剑士一言不发地用刀尖指着誓护。
  「你这厮!耍的是什么阴招!?」
  轧轧质问船夫。而船夫却一脸若无其事道。
  「谁知道呢。话说你袖手旁观合适么?」
  轧轧「啧」一声使劲咂了下嘴,将船夫撞到一旁。在此期间,誓护敏捷地向后一滚,欲和刀尖拉开距离。他在翻滚中握住Aegis并将右手放在上面,以确保它随时可以启动。
  然而面罩男不给誓护留任何机会,挥刀就砍。
  动作浑然天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誓护身体后仰,破空而来的刀刃拂过颜面。利刃划过的轨迹几乎让他错以为自己被砍中了。心脏几欲冻结。誓护再次翻滚避开攻势,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积水和青苔滑了一跤没能成功。
  就在他好不容易才站稳时,第二次攻击向他逼近而来。
  誓护也没有坐以待毙。趁刚才翻滚时,他已将Aegis映射至地面。这时他立刻启动了结界——满心以为这下子可以逮到对方,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面罩男瞬间——仿佛消失一般——改变了位置,绕到誓护身后。刁钻的横扫攻击从后方袭来,誓护只得再次扑倒在地,弄得满身青苔才险险避过。
  地面情况太差劲,再面对高手的刀就更加不利了。这样下去小命不保!
  誓护正在焦急,冷不防从侧面冲过来一个人向面罩男发动了攻击。
  「柃将军!」
  是轧轧。轧轧挡在誓护前方,将他护在身后。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的刀唰地一抖,便将轧轧的刀弹开。仅是这般,扑面而来的猛烈杀气就已经把誓护的勇气剥夺殆尽。
  「退下,我一定要斩了这名人类。」
  「……开什么玩笑,这厮牛皮吹上天的帐我还没跟他算呢!」
  轧轧咆哮着顶撞了柃。轧轧怎么可能不害怕呢?可他却一甩斗篷,向柃直冲而去。
  两人缠斗起来。这番激烈交锋给人带来的刺激感,与古装戏中的武打场面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兵刃每每交锋,都会响起剧烈的冲击声将誓护震得七荤八素。两人打得虎虎生风,兵刃不时挥空,风压便在石壁上留下道道伤痕。
  大体来说,轧轧的身体能力更加优秀,无论是跳跃力还是爆发力,在这种情况下都胜过对方一筹。自然而然,来回上蹿下跳的是轧轧。轧轧如杂耍般跳来跳去,自各个方向向柃发动猛攻。
  然而在武技上却是柃占有绝对优势。挥刀、收刀、格挡,柃的刀法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已经彻底看穿了轧轧的刀路,甚至不必回头便可接下来自背后的攻击。
  船夫「呵」地叹了口气,好像对轧轧的顽强拼搏感到十分惊讶。
  他只是在一旁观战,似乎并不打算插手。那么局势就是二对一。誓护不再戒备船夫,将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动作上。
  我该何时、如何使用Aegis?誓护开动起迟钝得一反常态的大脑,向坐在一旁的伊诺塞茜娅询问道。
  「伊诺塞茜娅,你了解他的异能吗?」
  「咦!?啊、那个……只是信息未必准确。」
  她慌忙翻起书来,但是没能顺利找到柃这个条目。伊诺塞茜娅手下一边忙活着,一边用缺乏自信的口吻答道。
  「据说是“心眼”,正如您所见。他能够以显微镜级别的辨识度『看清』周身三百六十度的所有景象。」
  「显微镜级别——」
  原来如此,他正以毫厘级别洞悉着轧轧的刀法。这能力真是骇人听闻。不过……
  正因为如此,誓护才有法可循。
  誓护做好以身犯险的心理准备,从奋战正酣的轧轧斜后侧向柃猛冲而去。
  轧轧也注意到了誓护的行动。看轧轧的反应,就知道他是多么信任誓护。轧轧加大动作幅度,吸引着柃的注意力。
  起身飞扑。誓护凭借前方回转受身的诀窍,翻滚到柃的脚下。(译注:前方回转受身,原文「前回り受け身」,是合气道里的一种技法。)
  「呀!小心啊誓护先生!他的魔性血(Figment)并不是“心眼”——」
  伊诺塞茜娅发疯般喊道,然而誓护已经没有时间去听她在说些什么了。柃一把推开轧轧,转向誓护。
  距离几乎为零。誓护承受着仿佛与黑豹亲密接触般的恐惧感,将右手贴在柃的脚旁,随后带着心中的寄望启动了Aegis的结界。
  就在这一瞬间,柃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故技重施绕到誓护身后,然而这一切都在誓护的料想当中。这时Aegis的结界突然间出现,位置并不是在誓护的手掌下面,而是在誓护正后方,『前方回转受身』的半路中用手碰过的地方。
  柃站在结界的正中央。
  抓住了!
  誓护身体灵巧地一扭,一个扫堂腿向柃扫去。
  目前柃被结界捉住,“心眼”已经失去了效力。一旦显微镜级的五感遭到封印,感觉器官理应在反冲击下产生麻痹——
  可是誓护这番预想落空了。
  柃用尽量最小的动作跳起双脚,轻松躲过了誓护的扫堂腿。
  誓护大吃一惊,差点将『为什么!?』叫出声来。
  对方应该已经没有了超人般的视力。没错,柃的确失去了异能。可是尽管如此,柃还是能『看清』。
  誓护急忙拉开距离,躲到轧轧身后保护自己。
  (怎么办……!?)
  柃的异能已经超出了誓护的预想,更不在伊诺塞茜娅的知识范围内。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
  (冷静……冷静,桃原誓护……)
  冷静下来!冷静而透彻地思考!然后认清对方的本质和真实意图!并在此基础上找出破绽!利用你的狡猾,尽情欺骗对手吧!
  想啊想。尽管大脑疲惫、困顿又一片浆糊,可誓护还是想发挥它的才智,于是将重任交付于它。
  这番辛苦没有白费,誓护心中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柃的真实意图为何?
  他到底想把誓护怎样?誓护也渐渐悟出来了,虽然柃满口说要砍了自己,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要说为何——对啊还真是——要是他真有心杀自己,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柃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掉誓护。最初相遇时,柃本可以向誓护下手,而不是去保护轧轧。况且现在他也没有要逃出结界的意思,而是静待誓护先动手。这已经不单单是沉着冷静了吧。
  既然杀害誓护不是他的目的,那他到底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柃的真实意图并非杀死誓护,那他肯定是——
  触及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誓护将Aegis到脚下。
  随后他不顾一切地冲向Aegis的结界。结界中的柃对誓护的诡异行径感到惊讶,将一切动作停下。
  誓护把注意力集中在柃的刀上。扔掉Aegis意味着双手获得了自由,誓护张开双手防备柃的攻击。
  果不其然,柃的刀刃上有蹊跷。为了避免杀掉誓护,刀刃角度很钝。誓护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刀尖,向柃的右手飞扑而去。姿势堪称毫不设防,想法堪称有勇无谋。
  为了拖住敌人整条胳膊,誓护借助全身体重来了个大前滚。
  倘若柃全力以赴,这番举动绝无可能成功。哪怕是在Aegis的结界中,他也会轻而易举地将誓护的身体砍作两段。
  正因为这样——如今却成功了。
  柃措手不及,没能躲开誓护这一扑。这样一来就是实打实的身体较量了。尽管一介高中生和训练有素的军人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在魔力遭到封印的情况下,柃的力量也只是常人水平。在这般力道撞击之下,哪怕是举重冠军也不可能保持平衡。
  形势逆转,两人一并滚倒在地。柃的胳膊贴到地面那一瞬间,誓护用膝盖砸向他的手腕,成功将刀打落在地。
  他声嘶力竭地叫道「轧轧!」。
  轧轧转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图。在誓护解除Aegis结界的同时,轧轧抓住这一时机将刀架在柃的咽喉上。
  随后,场上骤然间鸦雀无声。
  旋即,船夫夸张的掌声响彻了整座洞窟。
  稍顷片刻后,柃似乎很满意地宣布。
  「……是我败了,星帝藏书(Grimoire)之主。」

Episode 22
  仿佛一片羽毛,艾克蕾尔轻盈地降落在王宫的露台上。
  她的主公就在这里,正无精打采地望着初生的朝阳。
  「是您传唤我吗,阿扎莉亚大人。」
  阿扎莉亚将手搭在露台护栏上,臻首微斜,心不在焉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她体态纤瘦却又充满女人味,一头长发随风起舞。发色紫金斑驳、异常刺眼,可艾克蕾尔却觉得这样很美。鲜亮而又明艳,简直就是主公内心的真实写照。
  也不知道正埋头思索着什么,阿扎莉亚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既不回头也不回话。
  「阿扎莉亚大人?」
  「……略微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情,当时我年纪还小。」
  「是先王那时?」
  那个蛰居行宫、不理政事的昏君在位期间?
  阿扎莉亚自嘲地呵呵笑了两声,随即换了个话题。
  「刚才我看着呢,你貌似被那只老鼠耍得不轻啊。」
  「实在对不起您,让他给逃掉了。」
  「无妨,你命苏维妮尔追击是个正确的判断。」
  阿扎莉亚一面说着,一面落座在旁边的长椅上。她的一举一动是如此优雅,引得身为近侍的艾克蕾尔不禁看入了迷。
  「这只老鼠还真是颇为狡猾,士兵们担子有些重啊……」
  「都是些新兵,烂泥糊不上墙。」
  精芒闪过,阿扎莉亚酒红色的眸子中映照出艾克蕾尔的身影。
  「你是想说,要是带上主力就好了,对吧?」
  「不,我没……并不是对阿扎莉亚大人有意见。」
  「没关系,因为我现在也正后悔来着。」
  她抱起一只膝盖,身体后仰。
  「我硬是让你带上训练不足的军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知道。第一,攻打十三星树(Dryad)是与议长军共同作战,既然执政官德拉西娜已经投靠议长,兵不血刃便是十拿九稳的。况且全面投入主力还有可能招致银莲花领民反感,因此不必出动精锐,加之这是一个让新兵获取实战经验的绝佳机会。第二……」
  说到这里,艾克蕾尔犹豫了。不知此话当不当讲?
  阿扎莉亚扑哧一笑,接过了她的话头。
  「嗯,没错。斯崔克诺斯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将军队主力调离本国是一种冒险行为,这是我的看法。」
  杜鹃花王都七星树(Siberia)被人攻陷——她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尽管有些杞人忧天,但巴德利亚家当主斯崔克诺斯是名危险分子,他未必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将〈Aspergillus的卷线车〉运进城中,然后要求议长军收兵,至此都在计划之内。」
  「要求收兵——那阿扎莉亚大人果然是——」
  议长应该是对这座王都垂涎欲滴呀。究竟暗地进行了什么交易,才能让议长撤回军队呢?
  可主公只是含糊地笑着,并未给出详细解释。意思就是,身为一介卫士、区区随从的艾克蕾尔根本没有必要知道内幕。
  可是……艾克蕾尔思考着。
  如今议长已经撤军,镇守这座都城的尽是新兵,当前局势极为不稳。
  尽管有阿扎莉亚大人亲自坐镇,可如果城中居民闹出什么乱子,镇压估计也得费上一番工夫。因为驻军时打的是『看押反贼艾可妮特』的旗号,所以银莲花军并没有被解除武装,也就是说兵力得到了保存。万一这帮人将民众煽动起来……
  「不要想了,艾克蕾尔。主力一会儿就要到达了。」
  「————!」
  主力军?到达这座城市?
  「那您是在半夜时……」
  若不是这般,时间定然赶不上。阿扎莉亚趁着昨天夜里和七星树(Siberia)取得了联系,将军队主力调了过来。
  「阿扎莉亚大人是觉得我比不上那群人吗?」
  虽然她刻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但声音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阿扎莉亚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卫士。
  「我以前也说过,臭名昭著的『魔刃之书(Aegis)』——是斩妖、除魔、灭咒的无敌之盾。即便是丽王六花的魔性血(Figment)也难逃毒手,甚至我也有可能会屈服于这股力量。」
  「请容我说一句,我不认为那东西有传说中吹得那么神。我亲眼见到,持有此书的那个人类被苏维妮尔吓得逃之夭夭。」
  「不要小看那名人类,艾克蕾尔。他并不是因为拥有了星帝藏书才令人忌惮……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有令人忌惮之处,才会拥有星帝藏书。」
  艾克蕾尔并不理解这番话的真实含义。不过主公平时就专注于收集人界情报,甚至不惜安排专职人员,她的话很有分量。
  「那名人类,一定会到这里来。我的艾可妮特也坚信这点……」
  骤然之间,阿扎莉亚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憎恨的阴影。
  「啊,真是太可恨了。我可爱的你,居然对那个脏兮兮的人类寄予全身心的信赖……不可饶恕……嗯,我饶不了你,桃原誓护……!」
  她用力攥紧白皙玉手,指甲几乎扎进肉里。
  「我要用这双手,把你的肠子扯出来。」
  笑容狰狞。阴冷更甚于杀气的妖气在空中飘荡。这股气势慑住了艾克蕾尔,但她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您,为何如此执着于花乌头之君?」
  话说得比较委婉,但听起来可能有种闹别扭的感觉。
  不过实际上艾克蕾尔就是在闹别扭。
  对于衷心仰慕主公的艾克蕾尔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公对那个处在没落边缘的银莲花家公主,对那个事涉谋叛、引颈待戮的艾可妮特如此上心,肯定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倒不如说是痛苦。她甚至觉得可恨。
  阿扎莉亚目光出神地望着远方,话语中满是怜爱。
  「……因为相像啊。」
  「相像……?」
  「我和她非常相像。能够真正理解艾可妮特的只有我一人——反之亦然,能够真正理解我的也只有艾可妮特一人。」
  她用迷恋、陶醉而又热情的口吻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艾克蕾尔正紧咬牙关。
  「我和艾可妮特天生就像是一对姐妹,必须要成为朋友。没错……必须要和她亲密相处。越亲越好,越亲越好啊。和和美美地……就好像夫妻那样。」
  她神情恍惚地反复念叨着,话中满是扭曲的爱。
  即使艾克蕾尔曾经发誓要绝对服从主公,这时也不禁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悲哀——主公又是那么的可恨。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开始抓老鼠吧。」
  阿扎莉亚优雅地站起身来。
  「我授你一计,艾克蕾尔。一定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哦?」
  艾克蕾尔垂下头来,斩钉截铁地答道。
  「谨遵阿扎莉亚大人教诲。」

Episode 21
  誓护松了口气,从柃的上方滚落下来,仰面躺在地上。
  一个小小的脸庞,轻轻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是伊诺塞茜娅。小小的少女搂住誓护的脑袋,满脸担心地看着他。
  「誓护先生!您没事吧?」
  「差不多吧……」
  誓护笑着回道,站起身来。
  他拾起Aegis,掸着满身的青苔转向柃。
  「柃将军,是叫这个名字吧。」
  誓护向轧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解除临战态势。轧轧面露讶色,但还是将刀收起。
  「您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伙伴?」
  柃似乎笑了。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这个问题可是非常关键,您当时不是没打算杀我吗。」
  「————」
  「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我之所以用上那种乱来的方法,也是因为知道您并没有动真格。」
  誓护目不转睛地盯着柃,仿佛要透过面罩探知对方的心思。
  「您在试探我,不是吗?」
  「……原来如此。虽然身手完全拿不上台面,但却是个靠头脑办事的男人,行事也非常果断。」
  面罩下方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为试探阁下的无礼行径道歉。」
  试探,果然是这样。得知自己的判断没有出错,誓护这时才放下心来。如果自己判断有误,现在已经横尸当场。
  「我不是敌人。不过是不是伙伴,要看阁下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呢?
  柃不可能察觉不到誓护的疑惑,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默默起身,将刀收入鞘中,随后向洞窟深处走去。
  柃走了几步之后停下身来,扭过头来向誓护道。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跟我来吧。」
  「——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该不该相信这名男子,其实誓护的直觉已经给出了答案。但他希望得到理性证明,而非仅凭直观感觉。这回轮到誓护试探对方了,他向柃问道。
  「先前轧轧与敌方卫士交战时,您挡在那两人中间。既然您和我们一伙,那为什么没有干掉敌人呢?」
  当时,柃一瞬间便冲进敌人怀中。既然他有这般大能,为何不把敌人消灭?
  「是这事啊。艾克蕾尔并非等闲之辈,要是我身上有杀气,她八成不会轻易放我插手战局。」
  虽然语气生硬,但他的意图已经明白无误地传达给了誓护。
  他当时优先考虑的是轧轧的安全。倘若两人没有收手,轧轧必然身首异处。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介入两人之间的激烈交锋。
  柃是可以信任的。誓护的直觉也不断发出信号,提示此人可信。
  对方是友军,正当誓护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时。
  「请、请等一下!我也有问题要问!」
  伊诺塞茜娅举起小手,努力发挥存在感。
  面罩上的单眼望着她。不知是不是誓护的错觉,他感觉这目光像是在看一头珍奇异兽。伊诺塞茜娅被这视线吓得缩起头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敢多管闲事!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答案。」
  她径直仰视柃,勇敢地提出问题。
  「您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同族的王,杜鹃花家呢?」
  柃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伊诺塞茜娅,似乎在酝酿回答。
  轧轧瞅着柃,一脸『我也想知道』的表情。船夫也兴致勃勃地观望着众人。
  誓护代替一言不发的柃开口道。
  「伊诺塞茜娅,此话怎讲?」
  「柃先生在身为皮利斯种战士——十三星树(Dryad)将军之前,首先是杜鹃花的眷族。」(译注:皮利斯,原文「ピーリス」,Peerless,一个美国扁桃品种)
  杜鹃花,是那个抓住了艾可妮特的丽王六花啊。
  「对于教诲师来说,上司和主君都是效忠对象。而从另一方面讲,自身血脉的源头——丽王六花则是类似于人类所说的〈信仰对象〉。」
  为了让誓护也能听明白,伊诺塞茜娅简明扼要地解释着。
  「对丽王举戈相向并非一件易事。那种超越主仆关系的无条件尊敬、畏惧还有服从,在这个世界里就同呼吸一般理所应当。」
  「也就是说,这位柃先生——」
  誓护瞥了柃一眼。
  「背叛了自己的神,向我们伸出援手?」
  「也有例外。」
  轧轧绷着脸插嘴道。
  「在鲁梅克斯战士眼里,忠君高于一切。虽然我是天南星的眷族,但我决不会背叛公主殿下,哪怕要与丽王——天南星之君为敌。」
  「你这种想法,可是异端啊。」
  在面罩另一侧,柃似乎露出了苦笑。
  「来自异世界的小小客人啊,您的问题带有陷阱。无论我回答什么,都无法说明任何东西,只是空洞的呓语罢了。」
  「可是……」
  「我本人如何先放在一边,当务之急是营救花乌头之君。」
  伊诺塞茜娅啊呜一声,轻而易举地被这句话糊弄过去。结果,到最后大家也没弄清柃的动机。
  不过,柃说过要『营救花乌头之君』。誓护决定为他这句话赌上一把。
  柃走向洞窟深处,船夫拖着小船追随其后。誓护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轧轧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轻轻砸了下嘴,也随即迈开步伐。
  在一行人前方,昏暗的小径就犹如矿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7-16 19:05 编辑


Chapter 5 【心脏啊,停止跳动吧】


Episode 23
  船夫决定留在原处放哨,以防备追兵。
  誓护、轧轧还有伊诺塞茜娅,在柃的带领下继续向星树(Portal)内部前进。
  小径如矿道般百转千回,时上时下。一行人走了十几分钟后,全身已经沾满青苔。
  「这里,是什么地方……?」
  轧轧发出一声惊呼,这声惊呼也代表了誓护此时的心情。
  眼前出现了一处开阔的空间。半球形的天花板高高在上,下面的石质建筑鳞次栉比,既像是一个微型聚居地,又像是一方军事据点。
  空间最里面的墙壁附近,一座巨型瀑布正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
  液质气体奔流不息,一如既往地逆重力而上,奔向天际。
  瀑布的源头是一个半球形的构造体。水晶般剔透的纤维状物质依照几何规则交相缠聚,编织成鸟巢形状。
  那东西正像心脏一样跳动着,源源不断地产生着液质气体……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
  「你是头一回见吧,毕竟这附近一带是禁入区域。」
  柃回答了轧轧的疑问,并扬扬下巴指了指周围。
  「本来这里是担任星树(Portal)管理者的高级官员的专属地盘,而如今——」
  「是我们解放军的大本营。」
  一个陌生的女声接下柃的话。
  定睛一看,有几个人影陆续从建筑物中走了出来。
  他们发色五彩嫔纷各不相同,犹如一群森林妖精。众人皆身披甲胄,佩有剑或长枪。女子有两名,男子有二、四……多达七名。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长发女战士,面带笑容道。
  「欢迎你,同志轧轧,还有公主的朋友。」
  「——朋友是指我吗?」
  誓护讶声道。另外一名战士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是听我们的首领柃将军说的。」
  「老实说,一开始我还有些瞧不起人类。」
  「你把柃大人制伏在地的全过程,都被我们的斥候看在眼里,现在我们相信你了。」
  战士们纷纷道。虽然话糙,但脸上的友善笑容可不是假的。
  誓护心道一声原来如此。柃之所以要试探誓护,就是为了向他们展示誓护作为人类的实力和机智。
  轧轧望着众人的面孔,讥笑道。
  「百夫长、近卫队长——各部队一把手班子到齐了啊。军队里有头有脸的人居然凑到一块,在这里呱噪什么解放军。」
  「我们要反抗杜鹃花的非法占领,积蓄实力然后将他们赶走。站在这里的都是带兵的军官,我们已经命令士兵分散开来,潜伏在星树(Portal)各处。」
  柃竹筒倒豆子般回答道。话音刚落,伊诺塞茜娅便跳上誓护肩头。
  「请等一下!按说杜鹃花是得到园丁会议的许可后,才来占领这座城市的。违抗杜鹃花就意味着——」
  「这是自然,我们已经下定反叛灵庙的决心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是反叛军!
  誓护震惊了。而军官们却爽快地笑道。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发自内心敬爱、信赖着艾可妮特公主。」
  「艾可妮特公主怎么可能是反贼呢,我们压根信都不信!」
  「议长的野心路人皆知,公主定是中了他的奸计。我们聚到一起就是为了救出公主。」
  听到这些话,誓护心头一热。
  谁说艾可妮特是孤身一人?
  这不是还有许多人信赖着她,正为她四处奔波吗?
  大家都是你的同伴啊,艾可妮特——
  「大家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这里安全吗?阿扎莉亚公主的魔性血(Figment)可是……」
  伊诺塞茜娅忧心忡忡道。这话在理,既然这里是反叛军的据点,就随时有可能遭到袭击。
  然而柃却没有丝毫忧色。
  「这里是星树(Portal)的心脏部位,魔素(Mana)浓度最高的地方。即便是阿扎莉亚公主的“察觉之毒(Telegnosis)”,要透视这里也并非易事。」
  「Telegno……?」
  誓护脑中浮现出问号,伊诺塞茜娅小声向他解释道。
  「是Telegnosis。『全周知觉』,说来就是类似千里眼一样的东西。若是在这座城市中使用,想知道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是信手拈来。」
  千里眼。令一切无从遁形。如果此言不虚,那这个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现在的阿扎莉亚公主来说,十三星树(Dryad)上没有任何盲区。唯独这里是我们的安全地带——正因为如此,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只有一处可以藏身,反过来讲就等于告诉敌人,我们就躲在这里。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这里布置的人员才会那么少?
  (兵员都受命潜伏在城市中,刚才他们是这么说的来着。)
  誓护想起了那座人迹罕绝、死气沉沉的城市。这些战士们属下的部队藏踪匿迹,就是埋伏在城中某处静待起事吗?
  「要说的事情还有不少,不过你还是先歇口气吧。」
  听了柃的话后,女战士给誓护看了座。
  「阁下看起来累坏了,若是不嫌弃寒舍鄙陋,还请好好休息。」
  她递来一个木制杯子,杯中盛着甘甜的饮品,是稀释过的树汁。而后她又端来了既非苹果亦非梨子的奇异水果。饮料和水果沁人肺腑,皆是人间美味,不过现在誓护并没有闲情逸致去细细品味。
  「潜伏部队情况如何?」
  「人数齐全。民众的不满也已经形成气候,随后就是观察时机……」
  柃一等人在不远处召开了军事会议。
  被他们晾在一边,誓护反而觉得庆幸。女战士说的没错,他真的已经累坏了。誓护啃着果子,乖乖待在原地放松身心。
  见伊诺塞茜娅眼巴巴望着,誓护便给从果子里面挑了一个小的给她。伊诺塞茜娅双手抱着果子,像小松鼠一样啃了起来。誓护一边欣赏着她这副可爱模样,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条神秘的瀑布。
  「您对它感兴趣吗?」
  伊诺塞茜娅问道,嘴里还嘎吱嘎吱嚼着果子。誓护点点头道。
  「我看了一下,那东西好像是这座巨树的〈心脏〉来着?」
  「这个比喻非常贴切。它从地下深处吸取水分,添加魔素(Mana)后运送到枝叶,的确是类似心脏一类的器官。」
  「那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据说可以追溯到大约五万年前。」
  「五万……比现代人类的历史还长啊。」
  「此言差矣,誓护先生。因为这个东西可是人类建造的啊。」
  「什——」
  扭头一看,只见伊诺塞茜娅已经抱着脑袋蹲下身来,正双目噙泪。多半是那个什么『安全措施』又发作了。
  「……不管怎么说,待在这里总算是可以静下心来备战了。」
  誓护将最后一颗果子送入口中,用手腕抹了抹嘴。
  「告诉我情报,伊诺塞茜娅。敌人的战力、部署和异能,王宫的布局、艾可妮特的受困情况、还有王族间的矛盾以及过往的历史。」
  「誓护,你还是歇会吧。」
  一直沉默至今的轧轧突然插嘴道。
  「你从昨天起就一点儿没睡吧。这种状态下,你那颗引以为豪的大脑可运转不起来。」
  「谢谢你关心我,但我哪有时间休息啊。」
  「怎么没有,暂时还用不着担心公主会被处死。」
  说的没错,誓护也是这么认为的。敌方毕竟是生擒了艾可妮特。如果对方打算尽快杀掉她,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来的路上那座迷宫你看见没,就算敌人盯上这里,也没办法轻易找上门来。而且这里还有柃将军坐镇,怎么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吧,应该说肯定会发展为持久战。你看,那帮将领们也是存了这份心思才那么淡定。趁现在,赶紧让身体和脑子休息一下。」
  「不,我是真的没有时间,轧轧。我的心情容不得我休息。」
  「你是在着急吗?你的妹妹……」
  「……说实话,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不是这个原因。我想尽早救出艾可妮特,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
  「————」
  「你,还有艾可妮特,同样没有休息。你们与大王(King)大战一场后,不顾劳顿来到遥远的异世界,至今仍在奋战。艾可妮特那丫头,现在肯定是眼泪汪汪的。我不想让她再继续受这份罪了。」
  誓护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说道。但他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发自真心。
  誓护曾经许下誓言,要保护艾可妮特。他的誓言现在仍然有效。
  「持久战?开什么玩笑。太阳下山之前,我就要把这事解决。」
  轧轧愣了片刻,继而噗嗤一笑。
  「光说不练假把式。」
  「同感。开始吧,伊诺塞茜娅。」
  伊诺塞茜娅举起右手,精神饱满地回道「是!」。然而就在这时。
  「……不巧,看来咱们是没办法慢慢研究了。」
  来人举止中的匆忙,就连誓护也能看出来。
  这名面色大异寻常的教诲师冲了进来。
  教诲师相当慌张,他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大声叫道。
  「敌袭!」
  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尖,划破了现场的气氛。
  「杜鹃花的军队正向这里径直攻来!」

Episode 27
  「呵呵……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银莲花王宫露台上。阿扎莉亚慵懒地靠在藤编长椅上,优雅地品着红茶,轻声细语道。
  她双目轻阖,静静聆听着风的声音。倘若是教诲师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发觉到海量妖气正从她周身喷薄而出。
  魔力御风四散,遍布整座星树(Portal)。借助撒出的魔力〈丝线〉,阿扎莉亚能够感受到附近一带的声音、光线以及魔力。即使是生命体的呼吸、人们间的谈话,也清晰可闻,犹如身临其境。
  阿扎莉亚虽未离开王宫半步,但整座星树(Portal)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就连城中潜伏的叛乱分子她也了如指掌。星树(Portal)内部——禁区中的动静也不例外。
  心脏部位由于魔素(Mana)浓度过高,平时在她眼中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如今,某种异物在白布上挖出一个黑点,令她能够像核磁共振一样通过小孔透视内部。
  「我看见你了哦,桃原誓护。你的行动暴露了……」
  阿扎莉亚露出刻薄的笑容,蔑声道。
  「让我看看,你要跑到哪里去呢?你啊,会去哪里呢?」
  「阿扎莉亚大人。」
  倏地,一名随从来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唤她。
  这名女子较阿扎莉亚略微年长,拥有一头美丽的淡红秀发。虽然不像艾克蕾尔和苏维妮尔那般战力高超,但她出身高贵,才干非凡,是一名优秀的随从。
  随从恭恭敬敬地递上一面手镜。
  「不死虚树之君自灵庙亲自递来了〈藤蔓〉。」
  「嗯,知道了,帮我接线。」
  「遵命。」
  手镜中涌起魔力。阿扎莉亚坐直身体,挺起腰背,面向手镜。
  随从知趣地退下了。随后,仿佛提前算好时机一般,手镜中产生了摇晃不定的影像。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映出一名美男子的身影。
  美丽的银发宛若垂瀑,闪动着白金般的灿烂光辉。这位贵公子面色凛然、双目炯炯,冰冷的美貌犹如万年不化的积雪——此人正是丽王六花巴德利亚家当主,斯崔克诺斯。
  斯崔克诺斯用抑扬顿挫而又沉静平和的声音问候道。
  「别来无恙,兰踯躅之君。」
  「别来无恙,不死虚树之君。」
  阿扎莉亚的身影倒映在一双银色的眸子中,这双银眸摄人心魄,似乎随时可以把人冻结。
  「您面有倦色,仿佛彻夜未憩。今番劳动大驾,在此向您致意。」
  「得您挂怀,不胜欣喜。不过我不打紧,您有何贵干,不妨一叙。」
  「我想了解一下,我军撤离后,十三星树形势如何?」
  「您不必操心。四民归服,星树太平。花乌头之君——艾可妮特公主也已在我控制之下。」
  「——公主怎么了?」
  「她昨晚自人界回归了。」
  「——生擒?」
  「嗯,自然是。」
  斯崔克诺斯面露讶色。阿扎莉亚自矜地想着,恐怕只有自己这般人物,才能引得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如此动容。
  「……功勋卓著。杜鹃花的威名想必会响彻天下。」
  「您还记得赌约吧,不死虚树之君。」
  阿扎莉亚提醒道。
  「嗯,之后对她的处置就完全交给您了。」
  这次轮到斯崔克诺斯提醒阿扎莉亚了。
  「议员中多半会有反对声音,园丁会议那边,就由我来为您担任说客。至于报酬……」
  「十三星树的统治权。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数。」
  两人都面露笑意。这两名丽王确认形势如愿进展后,就此事达成了共识。
  「祝您一帆风顺,兰踯躅之君。」
  「借您吉言,不死虚树之君。」
  她标致地行了一礼。少顷,手镜中魔力消退,斯崔克诺斯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一片雾蒙中。
  通信切断了。阿扎莉亚松开绷紧的神经,放心地出了一口气。
  「呵呵……野心昭昭,好生粗鄙。」
  她双唇拉成弧线,狡黠一笑。
  「所以,我才有办法将你玩弄于鼓掌——」
  说时迟那时快,突如其来的打击命中了阿扎莉亚。
  长椅倒下,将阿扎莉亚的纤细身躯摔了出去。
  情急之下,阿扎莉亚想要翻转身体让双脚落地,却动弹不得。于是她摔到了腰,不由自主地发出「呀……」的可爱惨叫声。
  「这是……怎么了?」
  强烈的眩晕。耳鸣。三半规管失常。
  抬眼望去,只见星树(Portal)的枝梢一阵晃动,惊起一群小鸟,扑着翅膀飞向高空。鸟群如云,几乎铺满半壁天空。
  阿扎莉亚靠在翻到的长椅上,支起身体,望着眼前这副情景。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
  她将意识伸向星树内部,立刻就发现了关键性的异常。

Episode 25
  杜鹃花的军队杀进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连军官们都有点慌了。
  虽然大家没有乱作一团,但无言的紧张四下弥漫,令誓护觉得胃部隐隐作痛。
  据哨兵所报,敌军在复杂的迷宫中居然没有迷路,正径直向这里攻来。
  誓护心里涌起一股不祥预感,自言自语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路的?」
  那些通道交错纷繁,极为复杂。敌人不仅没有迷路,还能『径直』攻来,简直无法想象。难道我们来的时候被人跟踪了……?不可能,带路的是柃,他五感极其敏锐,不可能注意不到追兵。
  「是Aegis,誓护先生!」
  伊诺塞茜娅跳上桌子叫道。
  「是Aegis的〈自动防御〉!Aegis是具有破魔能力的星帝藏书(Grimoire),其存在本身就会对阿扎莉亚公主的“察觉之毒(Telegnosis)”造成妨碍!」
  Aegis能够阻挡阿扎莉亚的异能,免疫千里眼的窥探。也正因为如此,它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那么……誓护开始思考。
  阿扎莉亚根据Aegis的移动路线分析出了〈进攻路线〉?
  这事说来容易做来难。看她设计擒获艾可妮特的漂亮手法,还有静待誓护自投罗网的周密思虑,便可知其人狡诈无比。再想下去,誓护甚至怀疑她故意放自己一马其实是某种阴谋诡计。誓护再次认识到了敌人的棘手。
  与此同时,军官们正围在一起交流看法。
  「是杜鹃花的斥候吗?」
  「不是,看上去应该是主力部队。」
  「出人意料,动作真快。」
  「难不成是在王宫里寻到了地图?」
  大家都一筹莫展,便寻求柃的意见。
  「没关系。」
  柃用沉着冷静的声音断言道。
  随后他将那张单眼面罩转向誓护,如此宣布。
  「桃原誓护,就靠你了。」
  「————」
  「据守还是迎击,由你下达指示,我们会遵照执行。」
  冷不防被提拔为军师,就连誓护这等人物也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就这么信任我吗?
  ……不,我感觉他们是在试探我。〈考验〉似乎仍未结束。
  既然他们心怀期待,我一定不负——不,我一定要展现出超乎他们期待的聪明才智。如果能向他们证明我誓护是足以信赖之人,他们就一定会在艾可妮特未来的王霸之路上鞍前马后。
  誓护闭上眼睛,沉下心来。
  深呼吸三秒过后,他睁开眼睛向柃询问道。
  「通向外部的道路有几条?」
  「两条。」
  立刻得到了回答。
  「一条是咱们刚才走过的,通往〈上〉通口;另一条通往靠近下层市区的〈下〉通口。还有几个别的树洞,不过能够通往这个〈心脏区域〉的只有这两个通口。」
  「敌军是从〈上〉通口进来的。」
  一名军官补充道。誓护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继续发问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挡阿扎莉亚公主的『千里眼』?」
  「魔素(Mana)。」
  这次是柃迅速给出了答案。
  「阿扎莉亚公主的全周知觉,是以空气中的魔素(Mana)为媒介实现的。就好比蜘蛛丝,可以察觉到所接触的异物。」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让这个什么Mana消失,就可以封住她的力量。」
  「最起码也能提高她的魔力耗费量。」
  「……但是,要怎么实现呢?」
  「魔素(Mana)是由星树(Portal)产生的,令其消失并非易事。」
  猛然间,誓护回首望向巨树的〈心脏〉。
  那个如水晶般闪闪发光的鸟巢形构造体,正是液质气体的产生源。柃点点头,证实了誓护的想法。
  也就是说,此物便是神秘的源头。
  「原来如此……这座巨树本身,就是诞生魔力之源的巨型装置……」
  那些不可思议的液质气体,多半就是含有大量所谓魔素(Mana)的水。它们通过树叶蒸发进入空气,结出果实,成为魔术的起源。
  教诲师在呼吸时摄取魔素(Mana),并通过食用其果实,将魔力蓄积在血肉中。
  就在他将要豁然开朗时,伊诺塞茜娅插嘴道。
  「可是誓护先生,即使魔素(Mana)的密度变「疏」了,也无法隐藏Aegis的行踪啊。Aegis存在本身就强烈排斥魔力,对这个世界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异物,阿扎莉亚公主肯定会察觉到强烈的异物感。」
  只要誓护还将Aegis带在身上,行踪就必定会暴露给阿扎莉亚,原来是这样吗。
  誓护回想起刚才那场惨兮兮的战斗,即便有Aegis助阵,他也抵挡不住武器的物理攻击。总而言之,他即将面临的斗争是严峻而残酷的。
  干脆把Aegis扔掉算了……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做。没有Aegis,誓护不过一介凡人而已。他继续思考,如果可以打破阿扎莉亚的位置锁定,并向她发动奇袭,就能创造出充分利用Aegis的机会。这样一来,便可以将封住艾可妮特魔力的那个什么〈仪式定理〉破坏掉。艾可妮特取回魔力后,定将成为己方一大战力。
  然而,只要Aegis还存在,他就不可能发动奇袭。
  滑稽的自相矛盾。究竟该如何是好……?
  好好想想。再想想,桃原誓护,发挥出你的狡猾、慎重还有大胆。我已经知道制敌先机的方法了,只差一点就能想出来了。
  对了,脑中灵光一闪。原来如此……这样的话……
  只是,这样要冒很大风险。但哪怕前面是枪林弹雨,也得硬着头皮上。不知这场豪赌能否一帆风顺?
  「……只能赌一把了。」
  他立刻下定了决心。誓护对小小的助手说道。
  「伊诺塞茜娅,你能帮我一把吗?」
  「非常乐意!」
  沐浴在军官们奇怪的目光中,他在伊诺塞茜娅耳边悄悄道。
  「怎样?」
  「我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
  「好,那就这么办。」
  「怎么着?是要出击么?」
  轧轧不耐烦了,径直问道。誓护用军官们也能听到的声音宣布。
  「我们出击,完后直接去救艾可妮特。」
  全场皆惊。这名人类是说,不光要对付找上门来的敌人,还要打进人家的大本营?
  「接下来,与艾可妮特合力打败阿扎莉亚公主。」
  「请等一下!」
  伊诺塞茜娅踮起脚来引起大家注意。
  「即使救出艾可妮特公主,咱们也无法打败阿扎莉亚公主。」
  「为什么,伊诺塞茜娅?」
  「阿扎莉亚公主年仅六岁时就登上了杜鹃花家当主宝座,虽然也有先王不理政事的因素在内,但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位公主是天才,在那个年纪就能够发动“丽血开花(Armament)”。」
  「Armament?」
  这个说法似曾耳闻。的确是……奥德拉当时说过。
  伊诺塞茜娅等不及似地马上开始了说明。
  「教诲师将其称为『开花』,是将与生俱来的魔性血(Figment),升华为更加强大的异能。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只有在继承高贵血统的基础上并熟练掌握魔术之人,才能开花。」
  军官们不说话。他们陷入了窘迫的沉默中……八成是早就清楚艾可妮特比不上阿扎莉亚。
  「……也就是说,艾可妮特不能开花。」
  「没错。若是正面交战,艾可妮特公主注定要落败。」
  誓护略思片刻,轻描淡写道。
  「那避开正面交战不就行了吗。」
  「那事就交给我了。对了,我看杜鹃花的军队是彻头彻尾的乌合之众,好像是那两名卫士在指挥来着。」
  一名军官为他解惑道。
  「卫士是丽王的近卫,那两人又是杜鹃花家的亲属,那边儿的将领们哪敢有意见啊。」
  「那就是骑士统率杂兵喽。治军如此不善,定有可乘之机。此外,主将明显非常强悍。」
  誓护迅速制订策略,并在脑中反复推演,确认计划是否存在纰漏。阿扎莉亚的聪明狡猾也被他考虑在内。尽管如此,敌方的能力仍是未知数。由于前提条件漏洞百出,他得不出可靠的演算结果。
  不过——他觉得可行,出自预感般的直觉。说来也可笑,自从得到Aegis后,他就染上了命运论者的习气。
  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即使一切完美进行,也只是勉强达标。自己也只能想出这种方案了。念及此处,誓护不由苦笑,抬起头来道。
  「这里的谈话不会被阿扎莉亚听到吧?」
  确定隔墙无耳后,他把行动计划告诉了军官们。
  誓护的说明结束了,他们仍然一言不发。
  也可能是因为,有些内容不是他们这些教诲师能够理解的。虽然誓护解释了Aegis的能力,但是尚未亲眼所见,他们定然没有切身体会。
  「……真不爽。」
  只有轧轧一人提出了意见(?)。
  「你这家伙一点长进都没,老是玩悬的。」
  「走钢丝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誓护打趣道。随后,他郑重其事地向柃问道。
  「柃先生,这项任务可以交给你吗?」
  「……我对阁下的方针没有异议,只是。」
  面罩上的独眼静静盯着誓护。
  「您真的想好了吗?」
  柃本人似乎也犹豫不决,连说话也有些气短,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
  「阁下的行为相当于豁出身家性命,难道你就如此信任本人吗?」
  「您的问题毫无意义啊。」
  誓护学着对方的口头禅打趣道。
  随后他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斩钉截铁道。
  「行动的成败完全取决于您,我们除了信任您以外别无他法。」
  「————」
  「再问一遍,您是否答应?」
  柃顿时笑了,答道。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下令散会。众军官绷紧神色,手里操着家伙纷纷冲出了大本营。

Episode 24
  巨树北侧,距离列柱回廊(Terminal)不远处的枝梢中,有一道修在树枝上的石制坡面,如今杜鹃花军正在这里列队。
  人数约有五百,驻扎此地的士兵基本上都集合在这里了。
  顺便一提,十三星树人口约为三万——倘若全城造反,靠这点兵力完全束手无策。不过杜鹃花手里还扯着园丁会议的大旗,所有居民都参与叛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驻军人数还算恰当。
  率队人物是阿扎莉亚的卫士,苏维妮尔。
  在一个大洞的洞口前,苏维妮尔坐在折凳上默默等待着。没过多久,一名神色紧张的士兵跑来苏维妮尔面前。
  「各队部署完毕!」
  站得笔直的士兵向她报告道。
  「先遣队、弄清地形、了吗?」
  「是的,阿扎莉亚大人已经下达了路线图。」
  听到回答后,苏维妮尔似乎非常满意,慢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她用无精打采的声音宣布。
  「先遣队、走在前面、探路。整好队形、一号队伍带头、开始进发。」
  「那个、苏维妮尔大人……」
  一名队长级的士兵吞吞吐吐,用不放心的口气问道。
  「这么做到底合适吗,这里可是其他国家的禁区。」
  「这里面、有、叛乱分子。只能、这样做。」
  说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重复道。
  「只能、这样做。」
  「可是咱们也没有确凿证据……」
  瞬间,苏维妮尔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长枪。
  枪身闪电般划过。枪柄直接击中了这名士兵的肩膀,将他打得旋转着飞出老远,砸在坚硬的地面上。
  「谁敢质疑、阿扎莉亚大人!」
  很难想象平时的她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苏维妮尔的怒吼令几百人振聋发聩。
  「我就、收拾他——有种、就试试!」
  她惺忪的双眼顿时射出冷酷的光芒。士兵们都吓得不行,当即开始进军。
  虽然巨树中曲折回环令人抓狂,但由于先遣部队已经事先探明路线,因此不用担心迷路。
  然而行军速度就是提不上去。首先道路狭窄,只容两列纵队前进。而对于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来说,四周弥漫的潮气亦是大敌。地上又长满青苔,导致步履艰难。另外魔素(Mana)还极度浓郁,令人浑身不自在。
  苏维妮尔心中躁闷,但还是不屈不挠地率军前进着。
  一段时间后,情况出现了变化。
  前方暗处,队首位置传来了惨叫似的声音。
  还有金铁交鸣之声——发生了打斗。
  听这声音,似乎是己方处于下风,被人堵了回来。士兵们惊惶失措,苏维妮尔也不禁陷入担忧中。
  「发生了、什么……呢?」
  为了方便士兵立刻后撤,大军挤成了一列纵队。这样一来,不光军令传达困难,队伍也行不得退不得,陷入两难之境。
  这样下去就完蛋了。
  苏维妮尔冲出队伍,踏在洞顶上疾驰(!)冲向队首。
  沿着百转千回的通道,她马不停蹄、上下翻飞,没过多久便闯进一处空旷之地。不出所料,战斗已经开始了。
  苏维妮尔走进这个有着高高洞顶的豁然开朗之地。在这个可以与宫廷舞厅相媲美的广阔空间中,敌军军官和看起来像是战士的人们正在狂虐我军士兵。
  「敌人都是新兵蛋子,轻松搞定!」
  一位敌军战士踹飞一名士兵,大声叫道。其他战士纷纷响应,看样子个个都是好手。新兵们根本形不成像样的抵抗,纷纷倒地不起。
  不会有错,所有敌人都拥有军官级别的实力。也就十几个人吧,基本涵盖了阿扎莉亚所预料到的全部反抗势力头目。
  也就是说,对方将一多半战力投到了这里——通往〈上〉通口的道路上。那个叫什么桃原誓护的人类,是选择了正面突破吗?
  ……算了,回头再想。
  苏维妮尔娇喝一声,冲进战场中心。
  虽然对方都是军官,但在杜鹃花血统浓厚的苏维妮尔眼里,完全不值一提。她向近旁的敌人挺枪猛刺,意图将敌军一扫而光。枪无比精准地击中一名战士,把他打飞老远。
  「是苏维妮尔!」
  「卫士大人上场了!」
  「打回去!」
  两边都气势大盛。倘若当场拿下敌军主将,定能扭转局势。
  苏维妮尔集中魔力启动异能。瞳孔中红光闪现,她的眼力发动了。这双眼睛,能够看穿对手的攻击范围、轨迹、有无破绽乃至铠甲的接缝处,也就是『对方的最致命弱点』。
  即为弱点看破。这是属于苏维妮尔的能力。
  得益于对敌方弱点的了如指掌,苏维妮尔的战斗没有丝毫多余动作。她将袭来的利刃左右格开,枪鐏直突、枪尖横砍,把一杆长枪使得虎虎生风。
  敌将接二连三受伤,不得不后退。正当她满心以为敌人已经被逼退时,一阵猛烈杀气扑面而来,苏维妮尔本能地急忙躲开。
  某人落在刚才她所站的位置上。
  刀尖没有刺中苏维妮尔,而是深深扎进了地面。
  「看来阁下果然不容易对付。」
  新登场的战士将插在地上的刀拔起,这般说道。
  她看到一张滑稽的面罩。这名男子是……
  「……柃!」
  面罩男将刀横举,淡然道。
  「卫士苏维妮尔,柃不才,要求与你对战。」
  两人对峙,中间火花四散。

Episode 26
  天花板嘎吱嘎吱作响,木片和青苔块纷纷掉落。
  「八成是开始了。」
  轧轧抬头瞅了一眼天花板,嘀咕道。
  「好像是,赶紧的吧。」
  誓护奔向巨树的〈心脏〉。他一边跑,一边将柃交给他的巨树地形图记忆在脑海中,然后撕碎扔掉。
  「誓护先生,虽然时机不太合适,但我有话要说!」
  誓护肩上的伊诺塞茜娅发言了。
  「是关于刚才您与柃先生的对战。」
  她横眉竖眼道。因为她体型太过娇小,所以瞪起眼睛来也不显得可怕,反而特别惹人怜爱。
  「您居然丢掉Aegis,太乱来了!万一那个瞬间受到魔术攻击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也明白那一招不可能每回都管用。」
  「请您多给Aegis一点信任。离开Aegis,我们的宏愿绝无可能实现。您需要的是与Aegis相伴前行的强大决心。」
  决心。誓护在脑中反复念着这个单词。没错,他说不定就是缺乏这份决心。才不久前,他还想制定一份不依靠Aegis的作战计划。
  「呀!对不起!我又居高临下地教训别人了!」
  「与Aegis相伴前行吗……」
  他将目光落在手中的魔书上。
  这本星帝藏书(Grimoire)还潜藏着许多可能性。早晚有一天,它认可誓护为其真正主人时,也许就会向誓护显示它的全部能力。
  可是啊,这个早晚,还是太晚。
  现在他就需要它的力量,需要那些他还不知道的力量。
  他必须将沉睡在Aegis中的一部分力量引导出来。
  多半是担心陷入沉默的誓护,轧轧肩膀靠了过来。
  「喂,你能行吗?」
  「我会努力的,又没别的路可走。」
  确实没错,应该能行。无论什么时候,Aegis都会助我一臂之力。
  他站在巨树的〈心脏〉面前。
  闪闪发光的纤维物质交织成网,形成了直径约有十米的半球。海量液质气体汹涌而出,正如同大河般滔滔上流。
  誓护左手拿着Aegis,站在〈心脏〉跟前。
  (回应我,Aegis——)
  誓护呼唤它。Aegis自动翻开书页,将力量借予誓护。
  可是还不够。这些还不够。
  誓护怀着祈祷般的心念,用右手触碰Aegis。记载在书页上的魔术语言进入他的右手,隐约发出光芒。
  誓护将这只右手按在脚边。
  贯注全部思绪,映射。
  (Aegis!回应我!)
  乳白色光芒。结界展开。半径一米。不够。要更多。誓护竭尽全力,继续呼唤。Aegis。Aegis。魔书啊。星帝藏书(Grimoire)啊。现在快把力量赐予我。我需要你的力量啊!
  不久后,结界的边缘剧烈颤抖起来——
  随即,骤然扩大。
  前所未有的广阔范围。一个半径超过十米的巨型结界诞生了,乳白光芒四溢,裹住了巨树的〈心脏〉。
  下一瞬间,十三星树(Dryad)的〈心脏〉,停止了机能。

Episode 28
  战斗该是开始了吧。透过树皮传来的『噪音』显示发生魔力冲撞,艾克蕾尔便得知双方已经开战。
  「主力的目标是上面吗……看来那个人类选择了正面突破啊。」
  不知运气绝佳,还是谋定后动。无论哪个,都称得上是明智抉择。因为艾克蕾尔正在〈下通口(这里)〉守株待兔。
  不过,正面突破也是愚蠢之举。要消灭五百名士兵,怎么也得费上一段时间。趁这个工夫,艾克蕾尔就会赶回上方与苏维妮尔的兵力合流,到那时突破就是痴心妄想。
  艾克蕾尔准备飞身跃向〈上通口〉——但却未能动身。
  (……我这是怎么了。)
  柃是一名相当『能干』的男子。就算是苏维妮尔,也无法在乱战中保证全身而退。如果不赶紧前去支援的话……
  一旦有所怠慢,就会失去煞费苦心得到的优势。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想不通某些事,因此无法付诸行动。
  (见鬼!堂堂我这般人物,到底在犹豫什么!)
  艾克蕾尔咬紧双唇,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
  (我对阿扎莉亚大人的忠诚是至高无上的,可是……)
  向主公证明忠诚,因而战斗——其结果却是救了反贼公主一命。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军队中已经出现了伤亡。假如士兵得知,他们的牺牲是为了帮主公把反贼公主弄到手,又会怎么想呢?
  不不,这只是附带原因。令艾克蕾尔心生不满的,乃是主公渴求艾可妮特公主这一事实。
  应该有人和我家主公更加般配啊。那个反贼,主公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啊……
  正当艾克蕾尔思绪烦闷时,冲击不期而至。
  她才刚意识到这是突然刮起的暴风,风就立刻停了,空气几乎接近静止。她听到类似地面震动的声音,脚下传来震感。
  可是震动也立刻消失了。
  「什么啊……刚才那是。」
  群鸟四起,当空乱舞,规模之大,见所未见。艾克蕾尔心中萌生近乎恐怖之感,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未免也太安静了。这……莫非是——」
  灵光一闪。她阖上双目,拓展神经用心感受,终于发现了异常。
  星树(Portal)四周本应充盈的魔素(Mana),正在迅速稀薄下去!
  那帮混蛋,是停住了星树(Portal)的〈心脏〉吗!
  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如何办到的,但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恐怕是为了封住阿扎莉亚大人的血脉之力……
  有人泄露了阿扎莉亚大人力量的秘密。
  「……是柃吗!真是胡闹!」
  话虽如此,但这番行动已经远非大胆二字所能形容。
  星树(Portal),是孕育教诲师的摇篮。星树(Portal)的停转,会对一切有生命之物产生影响。水源会干涸,果实会停产,教诲师们也会活不下去。
  她重新认识到了敌人的可怕。为了求胜居然做到这般地步……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主人的话,确实是『令人忌惮的人类』。
  (艾克蕾尔,能听见吗?)
  这时,主公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通过前不久交给她的“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主公的呼唤直接传到了她的脑中。
  虽然“钟摆”是教诲师的必带装备,然而对于鄙视教诲师这一职务的贵族们来说,使用这种东西就是屈辱。不过,硬着头皮带上它也是有些用处的,可以实时接收主公传来的信息。
  「阿扎莉亚大人,您还好吧?」
  (嗯……自作聪明的人类啊,居然想封住我的知觉……)
  由于魔素(Mana)稀薄,声音嘈杂听不真切。
  (你不许轻举妄动,艾克蕾尔。事已至此,敌人必定会反将我们一军。)
  「您的意思是他们会出现在〈下通口〉?可是——」
  (所谓谋划,就是要多准备几手才有意义。将你部署在那里,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要尽职尽责,不辱使命。)
  「……明白。阿扎莉亚大人您要怎么做呢?」
  (呵呵,是呢……我也要用我的方法,反将他们一军。)
  直觉告诉艾克蕾尔,主公打算去见艾可妮特公主。
  不管那个人类如何精心盘算,不管叛乱军队如何兴风作浪,只要将艾可妮特公主握在手中便可胜券在握。至少,对于阿扎莉亚来说是这样。
  艾克蕾尔又一次咬紧了嘴唇。
  窝心啊。甚至快要恨上阿扎莉亚了。
  我等不惜身命英勇奋战,而我家主公却只是贪恋一位公主。
  不知不觉中,她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万幸的是,由于魔素(Mana)浓度下降,主公『看』不到她这副表情,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就靠你了,艾克蕾尔。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
  「……谨遵阿扎莉亚大人旨意。」
  对话结束。几乎与此同时,正如阿扎莉亚所说,有人从〈下通口〉冲了出来。
  是两名男子。一人身着船夫制服,一人身披黑色斗篷。虽然看不清容貌,但看那斗篷下一晃而过的衣服,此人正是先前和艾克蕾尔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人类。
  果真出现了。她对主公的慧眼赞叹不已。
  「……上面发动总攻作为佯动?真蠢……竟然分散兵力。」
  按一般思维来考虑,这是愚蠢行为。然而正因为如此,才能攻敌不备、反将一军。
  而事实上,自己也的确险些上当。
  不过,这回不会再放你们逃走了。
  艾克蕾尔遁入枝梢中,耐心等待猎物接近。
  她将目标锁定为,把人界装扮藏在里面的那个人——斗篷男。
  随后,当猎物来到正下方时,艾克蕾尔悄无声息地纵身跃下。
  看我灭了你,人类!
  必杀之刃,以远超人类反应速度的迅雷之势斩向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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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苍蓝之剑,赤红之枪】

Episode 31
  这一击来得突然,按理来说凭人类之躯绝对反应不及。
  然而黑斗篷男却以电光石火之势迅速拔刀,格开了艾克蕾尔这一剑。
  (反应过来了……!?)
  艾克蕾尔一个空翻调整好体势。这个动作带起的风掀开了黑斗篷的兜帽,露出下面的脸庞。
  (不是人类!)
  兜帽下面,是一头泛绿的银发和一张目光如电的教诲师面孔。
  是那个叫什么轧轧的鲁梅克斯小鬼。
  「你果然料中了,誓护。」
  「哪里,不算料中。」
  轧轧让另一名男子躲在自己身后。那名男子——身穿船夫制服的人类,桃原誓护,机警地四下观望起来。
  「我可没料到敌人只有一个。」
  听他话语从容,艾克蕾尔心中浮现出不详之感,莫非……我已经中了这厮的圈套?
  于是她开始观察对方神态。见敌人落入被动,轧轧暗道一声好机会,随即果断出手。他发挥出天南星眷族所特有的超群体能,向艾克蕾尔发动攻击。
  当然,他的攻击不会真正伤到艾克蕾尔。艾克蕾尔提剑接招,两人兵刃相抗。
  就在这个瞬间,轧轧叫道。
  「现在正好,快走!誓护!」
  「好!瞧好吧你!」
  那个人类撒腿就跑,有如脱兔。艾克蕾尔慌了神。
  「别开玩笑了!我怎可能轻易——」
  轧轧压上全身力气,继续抵住对方兵刃。他重心移动敏捷利落,手上力道沉稳巧妙,令对方丝毫疏忽不得。艾克蕾尔行动受阻,只得眼睁睁看着誓护跑掉。
  「不好意思,现在这里禁止通行。」
  「……你是想在我面前充好汉吗,鲁梅克斯。」
  艾克蕾尔下肢发力,将轧轧推了回去。
  「我乃光荣的禁树园之——」
  「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排行第二,“闪光”艾克蕾尔。」
  「呦呵……你还挺清楚?」
  「我可是你的崇拜者,你的事迹我倒背如流。」
  「说什么蠢话……!」
  艾克蕾尔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动了真怒。
  她将庞大的魔力聚集在身前,化为一道冲击波将轧轧弹开。
  轧轧踉跄几步,不由得跪倒在地。艾克蕾尔睥睨而立,淡然道。
  「知道我的大名还敢向我挑战——看来你这朵花,十分渴望在我手中凋谢啊。」
  言罢,她便释放出猛烈妖气,掀起猎猎狂风。
  在风压蹂躏下,轧轧顿生畏怖。他并不是胆小鬼,反倒还算勇敢。他之所以畏惧,只是因为本能和肉体感受到了力量的强弱对比,战胜了理性和精神而已。
  轧轧将视线投向远方,只见那个名叫誓护的人类,正沿着石阶向上夺命狂奔。可是凭借一介凡人的脚程,说破大天又能跑多快呢。
  就算解决眼前这个轧轧需要花费一些工夫,艾克蕾尔也能从容不迫地追上他。
  轧轧虽然对双方实力差距感到畏惧,但还是发动了进攻。艾克蕾尔凝气聚力,将他的斩击正面格开。
  猛烈的冲击。艾克蕾尔力胜一筹,轻松将轧轧弹飞出去。
  不过,轧轧身轻如燕、俊敏似猫,当即一个空翻以期双脚落地。艾克蕾尔看准他的落脚点,展开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轧轧似有所悟,未及落地便把刀收入鞘中。
  (他想作甚?)
  艾克蕾尔眼中闪起青光。
  嗡——撞鞘声响起。与此同时,凝练到极致的魔力向艾克蕾尔鼓膜侵袭而来——是敌人的魔性血(Figment)!
  千钧一发之际,艾克蕾尔仰身避过。
  轧轧「啧」咂了下嘴,再度拔刀砍来。
  只是这一击并未伤到艾克蕾尔。轧轧攻势不减,继续第二刀、第三刀。这些攻击悉数被艾克蕾尔避过,甚至没能伤她半根汗毛。



  轧轧黔驴技穷,只得佯踢一脚。毫无悬念,艾克蕾尔又避开了。
  轧轧惊得双目圆睁。自己的所有招式她都了如指掌,任何假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会读心——不对。
  是艾克蕾尔她的反应速度加快了。
  她将认知能力提升至数倍之巨,令刹那等同于一秒之长。最终,敌人的任何行动在艾克蕾尔认知下都成了『慢动作』,从而令闪避和应对轻而易举。
  这正是艾克蕾尔与生俱来的魔性血(Figment),“认知倍化之毒(Vibrant)”。
  以毫厘之险避过轧轧的攻击后,艾克蕾尔转而开始反击。
  割伤臂膀,划破脸颊,刺进侧腹。
  又将利刃扎入大腿。
  已然是重伤。全身剧痛的轧轧只好就地一滚,拉开距离。
  艾克蕾尔停住攻势,甩掉沾在剑身上的鲜血。
  「哼。罢了,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切。不爽,真操蛋。」
  轧轧紧捂大腿,试图止住汩汩鲜血,同时恶狠狠道。
  「我承认我打不过你,可你也别以为我就毫无作为……」
  两人都是丽王的卫士,然而却在魔力、剑技、战斗经验上有着决定性的差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轧轧腿部受创,已无逃生之力。艾克蕾尔高举兵刃,正欲给轧轧一个了断,一件物事划过她视野一角。
  地平线上方,一艘巨型帆船浮于空中,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帆船正朝这边急速驶来。在这等距离下,绘在风帆和船身上的杜鹃花家纹已经清晰可辨。
  「看好了,鲁梅克斯,这是载有我们杜鹃花家主力的军舰。」
  轧轧定睛一瞧,顿时双目圆睁。
  「这艘军舰上乘着五千以上精锐部队。凭这五千精锐……哪怕是这座星树上的民众统统都反了,镇压他们也是小菜一碟。这样一来,你们这伙人的实现目标的几率,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轧轧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真是干了一件大蠢事啊,鲁梅克斯。你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话说回来,王宫里还有我家主公坐镇。那个人类连我都打不过,你却让他先行前去,究竟意欲何为?」
  轧轧一时不语。
  片刻后,他以刀作拐,支撑着站起身来。
  咕嘟咕嘟,鲜血流啊流,将石阶染成一片艳红。
  「那厮他……」
  我还不能倒下。轧轧扬起脸,用坚定的目光望着艾克蕾尔。
  「誓护他,说要辅佐我家公主登上帝王宝座。」
  「————」
  「是牛皮吹上天了吧。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也好,奥德拉大人也好,甚至公主本人,都被他这句蠢到极点的大话说动了心,甘愿为之奋斗。」
  轧轧咧开嘴,露出凄惨无比的笑容。
  「那厮啊,是真心实意地相信此事定然可行。」
  真蠢。艾克蕾尔想要出言冷嘲热讽——话却说不出口。这个出身微末小吏的毛头小子,尽管卑微、弱小、无力,身上却带着一股足以摄住她的魄力。
  「主力帆船?五千精锐?切,谁管你啊,真无聊。」
  轧轧绷紧大腿肌肉,用力止住鲜血。
  「我只是执行誓护交给我的任务,在这里把你拖住而已。」
  他举起刀,决然道。
  「此处,断不允你通过!」
  「闭上狗嘴!就凭你!」
  艾克蕾尔妖气暴涨,大喝一声。
  可是,这回她的威压未能如方才那般镇住轧轧。轧轧目光如电,挺胸抬头,毫不退却,身形岿然不动。
  (太嚣张了!)
  艾克蕾尔脚下发力,开始向轧轧发动冲锋。
  就在此时——
  轰隆!爆炸声响彻天际。
  艾克蕾尔急忙止步。抬目一望,只见刚才那艘军舰上燃起了大火。
  突然之间,荒野一角,一道影子自深谷中浮现而出。
  那是一艘尖头细长帆船,好像也是军舰。那帆船破空前行,一头撞上杜鹃花的军舰。
  紧贴船身、堵住航路,这是海盗的拿手好戏——接舷战的前奏!
  「什么啊,那个是……!?」
  「正如你所见,是老子的手下正在袭击你们的船。」
  一个声音答道。艾克蕾尔急忙回头,只见一名肌肉虬结的金发男子正立在自己身后。
  他一身白衣,披着一条白斗篷,浑身上下缀满金银财宝,四周缠绕着金黄色的猛烈妖气。他那绝世的美貌中写满了绝对的自信,正轻蔑地望着艾克蕾尔。
  看那猛兽般的威武身姿、粗犷野性的笑容,此人正是贵为天南星君之堂弟、却因放浪形骸而名扬四方的豪杰——奥德拉。
  奥德拉似乎完全不把艾克蕾尔放在眼里,只对身后的轧轧说道。
  「真他妈干得漂亮,鲁梅克斯。」
  随即他摇摇头,再道。
  「……不,是轧轧。老子要让你的名字,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
  艾克蕾尔怀疑自己听错了。轧轧出身卑微,一介草莽而已,可丽王六花天南星君的堂弟,竟然声称要记住轧轧的名字。
  奥德拉双目眄睨,朗声道。
  「接下来,由老子替他打。」

Episode 30
  「我的对手、就是你……?」
  苏维妮尔睁大了惺忪的双眼,有些出乎意料地望着柃。
  「你要反抗、阿扎莉亚大人?」
  柃并未回话,而是迅速冲向敌人并拔出刀来。
  脚下悄无声息,步伐犹似魅影。他疾风般劈刀一斩,却被枪尖挡住去路。
  接下斩击时,苏维妮尔手腕一转,变换角度将枪刺向柃。柃身子一扭避开枪尖,顺势转身横刀一砍。苏维妮尔提起枪身,不费吹灰之力便用枪柄接住了这迅如闪电的一击。
  两人同时飞身退后,拉开距离。反叛军军官还有杜鹃花士兵,都心醉神迷地欣赏着他们俩的华丽战斗。
  柃是公认的剑技超群,而苏维妮尔自诩枪法一流,亦毫不逊色。战况势均力敌……不,也许是略处下风?
  苏维妮尔将疑念赶出脑海,再度出枪刺击。刺击、刺击,行云流水般的连续刺击。第四次刺击时,柃的重心失衡了。
  短暂的破绽。这个破绽,逃不过苏维妮尔的眼力——“看破弱点之毒(Vital sight)”。苏维妮尔脚下运劲,绕到对手侧面。
  她飞身一扑,在空中提枪刺向柃的背骨。
  柃没有转身迎敌,而是背向敌人,反手一刀拨开枪尖。
  苏维妮尔顿时瞠目结舌。在惊讶中,她也不忘驱动异能,攻击对方破绽。
  她又是从外侧攻击胳膊,又是自下方提枪上刺大腿,招招发自死角,却被柃悉数避过或接住。
  人人都说他心眼已开,恐怕未必是虚言。
  这场战斗,已经化为眼力与眼力之间的对决。
  苏维妮尔攻击柃的死角,柃便用心眼加以防御。几个回合下来,苏维妮尔也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充分领教了对方的本事。
  自己用枪,对手使刀,一寸长一寸强,自己是占了便宜。一对一单挑时能用刀和自己的枪打个不相上下,说明人家在耍弄兵器的本领上,要比自己更胜一筹……
  苏维妮尔迅速四下观望。
  只凭一眼,她就弄清了四周的形势。各处战斗已经暂停,敌军军官正在观赏苏维妮尔和柃之间的战斗。不过,一旦战斗再度打响,己方就会全面溃败。
  归根到底,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操练不足,也不习惯有组织战斗。地理位置更是占尽下风,全军挤在一条窄窄的通道里,致使数量优势丧失殆尽。
  这样下去必定全军覆没!
  (没有、办法了。这样、虽然会急剧、消耗魔力……但是——)
  苏维妮尔深呼吸数次,将精神集中。
  她开始刺激魔力的源泉——位居身体核心的〈种〉部分,并想象着那里聚起海量魔力、种子开始发芽的情景。
  魔力奔流而出。妖气一时收敛,瞬间过后又呈爆发性扩散。
  鲜红色妖气飘散而出,在苏维妮尔周身卷起漩涡并呈编织状渐渐增大,不久后便凝成实体,化作一副曲线优美的甲胄。
  乱舞的妖气尘埃落定时,只见一位身着猩红盔甲的战姬闪亮登场。
  「丽血开花(Armament)……」
  或许多少有些惊讶吧,柃的面罩下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苏维妮尔举起长枪,指向柃的眉心。
  「我要揭下、你那张可笑的面罩。」
  话音刚落,她便以远超原先数倍的速度瞬间逼近而来。

Episode 32
  ——这男的在说什么?
  这便是艾克蕾尔此时最真实的感想。
  这名曾与自己共事过的男子正抱着胳膊,站在自己面前。
  「噢,前辈。」
  他随便打了个招呼,态度傲慢得简直像是在招呼小辈。
  「自打换届以来就没见过你,得有三年了罢。」
  「奥德拉……」
  「是大王(King)。」
  男子傲然道。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这句话真耳熟。艾克蕾尔终于回过神来,怀着一种既非憎恨亦非愤怒的情绪,将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想作甚,你这厮。」
  奥德拉不答她,始终目中无人地笑着。
  「回答我。视你答案而定,我也可能会让你凋谢——」
  话说到一半,艾克蕾尔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你这混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那艘军舰是怎么回事?那是天南星家的高速帆船吧?天南星家要造灵庙的反?还是说——」
  奥德拉大大叹了口气,抱着胳膊耸耸肩道。
  「我真是同情你啊,前辈。你是不是已经完全习惯于接受命令,脑子彻底不会思考了?算了,老子就告诉你罢。首先,那艘船呢,」
  他向那艘战斗中的军舰扬扬下巴道。
  「正如你所说,是天南星家的登陆舰。不过,它并不是堂姐大人派来的,只是老子擅自抢来、擅自使用而已。」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为——」
  「为什么,是罢?问得好。」
  他轻蔑地笑了。
  「船员们真是消息灵通啊。曾经有传言说,攻占十三星树(Dryad)这场战役中,杜鹃花家并没有派出主力部队。这个叫誓护的人类很厉害,连老子的空子都能钻,他早晚会逼得阿扎莉亚调动主力部队……所以,我就召集手下——」
  「打住!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你这厮,究竟想做什么!」
  「哎呦哎呦,我说了半天你还不明白?」
  奥德拉满脸索然,再次叹息道。
  「早就说过了,老子要跟艾可妮特公主一起造反。」
  「——你疯了!你身为现任七剑花者,却要反抗灵庙吗!」
  「认清现实罢,前辈。」
  就在这时,杜鹃花的军舰喷起一道火柱便坠落了。
  军舰失去了航行能力,迫降在荒野正中间。奥德拉瞥到这副惨状,满口怜悯道。
  「至关重要的援军完蛋了,而且还有老子在这里。」
  他嘿嘿一笑,模仿起艾克蕾尔先前的口吻。
  「这样一来,阿扎莉亚公主的胜算,自然是万万不可能有的喽?」
  「听你放屁!」
  他的一言一行都招人发火,这男的还跟以前一样,真是令人生厌。艾克蕾尔终于给奥德拉贴上敌对标签,随即举剑来攻。
  她将自身魔力化为推力,闪光般向前一刺。
  然而奥德拉只是略一歪头,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刺击。
  (什么!?)
  她没有时间惊讶。奥德拉放下双臂——反击来了!
  「喝呀!」
  铁拳如锤。
  「喝呀喝呀喝呀喝呀!」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艾克蕾尔发挥洞悉异能逐一避过。可是奥德拉的攻击越来越快、越来越狠,艾克蕾尔起初还能从容不迫,后面就渐渐吃力起来。
  不愧是天南星之君的堂弟,奥德拉的速度已经超越了教诲师的极限。
  (可恶……再这样下去的话……)
  即使能看清,也来不及反应。身体跟不上速度!
  这样不行。艾克蕾尔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奥德拉的拳头就砸中了她的脑门。
  艾克蕾尔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落地以后过了几秒,她发现有样东西流到了脸上,进到右眼中。
  「……是血。」
  震惊中的轧轧喃喃道。
  艾克蕾尔急忙一抹右眼,手腕上沾到一股红色。艾克蕾尔这才明白过来,血,是血。贵族的高贵之血,流了出来。
  奥德拉扑哧一声笑了,怜悯道。
  「从未在战斗中流过血——没错,这正是你的自豪之处罢?」
  「咕……」
  血气急剧上涌。何等屈辱,不可饶恕。我这般人物,竟然在阿扎莉亚大人之外的人手里挂了彩!
  「你这狗日的!」
  魔力化作爆发力,艾克蕾尔发动急速突击。
  她手下毫不留情,全力一击旨在刺穿对方头颅。
  这竭尽全力的一击——奥德拉是躲不过的。
  咣当!铿锵之声响起。
  剑尖才刚刺破奥德拉一层头皮,就当场陷入停滞。
  奥德拉令魔力集中于一点,将肌肉硬度提升至金属以上,挡住了艾克蕾尔的必杀之刃!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艾克蕾尔的攻击位置,然后将魔力凝练到极致,挡住了锋利如针的剑尖。
  作下这般惊天动地的大能之事,奥德拉却毫无得色。
  「你不该就这点本事罢?原七剑花者(セプトアリス)的名声让你给丢尽喽,前辈。」
  「咕……别叫我前辈!」
  她踹着奥德拉的腹部一个翻身跳跃,拉开了距离。
  被人踹了肚子,奥德拉却毫不在意,当然也没有受任何伤害。他露出顽童恶作剧般的眼神,说道。
  「那该叫你什么好?你希望别人把你唤作,小姑娘?」
  「咕……看我撕烂你的臭嘴,叫你再放屁!」
  忍无可忍。艾克蕾尔把剑横在颜面前方,集中全身魔力。
  平稳的气流骤然紊乱。妖气急剧澎湃,掀起龙卷风般的漩涡。位于体内最深处的魔力源泉——〈种〉,爆炸般萌发绽放开来。
  它迅速成长,化作妖气之衣裹住艾克蕾尔身体。
  这种现象,教诲师称之为丽血开花(Armament),是只有贵族才能使用的究极战斗技法。它以庞大的魔力为代价,创造出超越极限的可能。
  片刻后,艾克蕾尔的苍蓝妖气凝成了一件铠甲。
  「呦呵,开花了啊。」
  奥德拉小声感慨道。
  艾克蕾尔用沉静的眼神望着奥德拉。她感到全身力量充盈,无论敏捷度还是肌肉力量,都绝无可能再弱于奥德拉。
  恢复淡定后,她用冷冰冰的语气开口道。
  「你也开花吧,奥德拉。欺凌弱小不是我的爱好。」
  突然间奥德拉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他捧腹大笑,笑得直拍手。
  多半是戳中了笑点……看样子是。
  「竟然说老子弱小,这笑话太有趣了。就让你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吧!」
  笑到眼泪都出来的奥德拉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厚实的胸膛道。
  「来呀,前辈。我就保持这样,奉陪到底。」
  「混帐……你还想愚弄我到何时?」
  「不高兴了?瞧你话说的,老子还是“花蕾”呢,快别难为人了。」
  「花蕾?你骗谁呢!」
  「骗没骗人,用你那玩意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那件蓝光灼灼、冷若寒霜的铠甲道。
  艾克蕾尔咂了下嘴,心道一声可恶,随后举起剑来。
  「那好——我满足你的愿望!」
  言毕,眸中蓝芒骤起。
  下一刹那,蓝眼怪兽以超越音速的速度攻向奥德拉。

Episode 35
  苏维妮尔急突猛进,挟炮弹之势攻向柃。
  她把长枪当作镰刀,拿枪尖抽向柃。柃用刀勉强接下这一击,却无法完全抵消其力道,只得借着地面的潮湿向后一滑,以缓解冲击。
  柃后退了十多米才停下。
  随即,他的刀断作两半。
  「吃惊吗?」
  苏维妮尔语气恹恹,话中却满是胜者的洋洋自得。
  「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乃是继承、丽王六花血统之人——」
  她把长枪抡得呼呼生风,然后骤然收住,刻意摆了个造型。
  「开花这等小事、不费吹灰之力。」
  「……此话不假。」
  令人窒息的对峙。下次交锋就是胜负揭晓之时——在这片紧张的气氛中,最终还是苏维妮尔先沉不住气了。
  速度仿若电光火石。苏维妮尔那把长枪的目标,并不是柃。
  「——躲开!」
  柃的吼声还是迟了半拍。
  苏维妮尔的长枪,已经锁定了攻击范围内的解放军军官们。
  痛击、撕裂、贯穿,精湛娴熟的连续攻击。她的枪术仿若优美的舞蹈,接连不断地给军官们降下死亡风暴。
  当然,军官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纷纷展开防御,回避苏维妮尔的攻击。可是苏维妮尔动作越来越快、攻击越来越猛,实在防不胜防。有人胳膊受了伤,有人腿上挂了彩,虽说伤势不重,但全员无一幸免。
  苏维妮尔眼中红光闪现。霎时间,军官们伤口血如泉涌,兵器甲胄也土崩瓦解。
  无人逃过此劫。军官们相继倒下,最终只剩下柃一人。
  「……要害,原来如此。」
  柃似有所悟,喃喃道。
  苏维妮尔的异能,本来是看破对手弱点的洞察眼。然而在开花后,她的能力已经发生蜕变,功效也随之不同。
  进化后的能力威胁性极强,可以将攻击所及之处变成弱点。
  兵器一触即断、甲胄一碰即碎、小小伤口血流如注,全部都是拜此能力所赐。
  即便军官们侥幸不死,也已经丧失大半战力。杜鹃花军重振士气,将他们打得节节后退。战败是早晚的事。
  「这次、轮到你了。」
  苏维妮尔话音刚落,便再度举枪攻向柃。
  突刺、斩击、横扫。她的攻击三番两次被柃躲过,终于有一次趁柃避之不及,枪尖划过了柃的颜面。
  ——不,没有伤到脸。独眼面罩被撕成了碎片,在空中飘舞。
  面罩下所隐藏的,是一副同女子无二的清丽容颜。细细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小巧的下巴,并无半分武人风貌,却似一个吟风弄月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有一双眼睑,还紧紧阖着。
  「下次、我要撕开、你的眼皮。」
  苏维妮尔用枪指着柃的脸,作下残忍的宣言。
  「还是说、你也要、丽血开花(Armament)?」
  「……不好意思,我才能平庸,并无开花之本领。」
  柃低声笑道。
  「只不过,要打败你,亦无须开花。」
  苏维妮尔顿时愣住。过了好几秒,她才发现自己被鄙视了。
  随即心中愕然。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在兵器折断、同伴全失的情况下,这男的到底在说什么?失心疯了?
  然而,柃没有留给苏维妮尔回话的时间。
  他,缓缓睁开双眼。
  「————」
  下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军官们和苏维妮尔的理解范围。
  四周的一切褪去色彩,化作一片灰白。
  只剩柃一人可以行动。苏维妮尔、军官们、杜鹃花军的士兵们、乃至世间万物,全都停止了动作——当然也包括呼吸。
  这幅情景,几乎可以称作时间停止。
  它与“普尔弗里希的钟摆”在人界引发的异象——〈时间冻结(Storage)〉非常相似。
  只是它与时间冻结(Storage)之间,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柃从容踱步,经过苏维妮尔身边,挥下断刀。
  他轻轻阖上双目。
  下一瞬间,世界恢复了色彩,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
  即使强悍如苏维妮尔,也被突如其来的怪事弄得一头雾水。在她眼中,柃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当她注意到柃站在自己身后,正欲急忙回头时,胸口顿时喷出鲜血。
  ——这就是它与时间冻结(Storage)的根本不同之处。
  在时间冻结(Storage)之下,要对动作停止之人直接施加伤害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柃的异能打破了这个限制。
  「怎么、可能……」
  苏维妮尔呆呆望着自己涌出的鲜血。
  「为什么会有……连阿扎莉亚大人的、卫士……都无法、抵抗的……魔力——」
  「我本来是“魔眼持有者”,并因此遭到流放。」
  柃低声念出的话语犹如独白。
  「我在忘却之谷开启了心眼,然后回到这里。」
  「流放魔眼的、谷地……」
  苏维妮尔突然无力地跪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支撑体重了,就这样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区区魔眼……胜过、了……我的丽血开花(Armament)吗……?」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
  柃背着身子,冷冷道。
  「我用魔力淬炼这双眼睛已经有多长时间了,你知道吗?」
  柃的魔力已经积攒了好几年,不,是十好几年。他将这些魔力一次全部释放,威力足以将所有抵抗化为齑粉。
  「就算是丽王六花,也逃不过我的魔眼“冻露之毒(Cryostat)”。」(译注:cryostat是低温冷浴器。)
  魔眼是无视本人意愿的,只要睁开,就会保持发动状态,当然也会持续消耗魔力。不过柃已经开启了心眼,只要平时一直闭着双眼——便可以无限积蓄魔力。
  「看破对手弱点是你的拿手好戏……可是,对手的长处你却往往视而不见。恐怕这就是你战败的原因吧。」
  「魔眼……」
  苏维妮尔不甘地呻吟着,最后失去了意识。
  「苏维妮尔大人败了!」
  「卫士大人被打败了!」
  苏维妮尔落败引发的震撼,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杜鹃花军。
  这件事带来的后继效应,远远超出了誓护的事前预测。随着苏维妮尔的倒下,聚集在一起的新兵们陷入了恐慌。没有一个人有心为主将报仇,个个争先恐后地逃命。人群推搡踩踏,乱成一团,部队全线崩溃。
  「趁现在!瓦解他们的斗志!」
  身上带伤的军官们拼尽全力追击敌军。虽然大家都伤得不轻,但教诲师的恢复力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比拟的。
  见大局已定,柃松了一口气,将断刀收回鞘中。
  「接下来……我必须得去完成任务了。」
  随后他迈开脚步,再度返回〈心脏之间〉。
  没过多久,士兵的惨嚎声便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弭。

Episode 36
  轧轧的眼睛只能勉强看到残影。
  就像慢速摄影得到的影像一样,完全抓不到动作的轨迹。弹指一挥间,艾克蕾尔改变了位置,瞬间逼近到奥德拉眼前。(译注:「コマ落ち」是慢速摄影,是指用低于24帧每秒的速度拍摄,然后再以24帧每秒的速度播放,特点是画面飘忽、动感极强。)
  太快了!开玩笑吧!眼睛都跟不上!
  接连不断的斩击也仿佛慢速摄影的影像那般,只能看到〈斩击开始〉和〈斩击结束〉的景象。然而,处于两者〈中间〉的过程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奥德拉的胸膛被割出条条伤口,鲜血随刀在空中舞出道道赤痕。
  艾克蕾尔没有停止攻击。她位置瞬息万变,从四面八方拿刀砍向奥德拉。
  鲜血霎时溅了一地。有滴血溅到轧轧眼睛里,他猛然眼前一黑,不知为何全身无力,顿时跌倒在地。
  一瞬间天翻地覆,回过神来已是四目朝天。
  这样一来,他终于悟得其中奥妙。
  不是一瞬间跌倒。
  而是足以使人误以为是一瞬间跌到——
  (她将我的五感迟钝化了!)
  艾克蕾尔之所以看起来是超音速移动,也是因为我的认知能力下降了!
  多半是艾克蕾尔『开花』造成的影响。
  即使眼前的情景前所未见,根据已有知识也能作出一定推测。
  艾克蕾尔的异能,本来是将自身的五感、认知、反射提高至数倍以上,经过丽血开花(Armament)带来的蜕变后,进化成了使对方五感钝化的超棘手能力,是这样吧?
  (麻烦大了,这下子连奥德拉大人也……)
  轧轧迅速地——实际上速度很慢地——抬起头来。
  奥德拉呈防御态势,满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哼哼……原来如此啊……」
  奥德拉受到的影响似乎比轧轧还要严重。轧轧的耳朵已经处于钝化状态,可他听奥德拉说话还是慢吞吞的。如果轧轧的知觉算是四分之一倍速,那奥德拉差不多就是八分之一倍速。
  片刻后,艾克蕾尔身体大幅度退开。
  致命一击要来了。艾克蕾尔杀气暴涨,快速助跑后,使尽全身力气一击袭向奥德拉。
  这一击惊天动地——
  奥德拉敏捷地一跃,避过了攻击。
  (躲开了!?)
  艾克蕾尔也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飞身退后。
  再看奥德拉,落地后却表现得淡定从容。
  他淡淡一笑,这般说道。
  「只要我用八倍速度行动不就没问题了?」
  「————!」
  艾克蕾尔口中嘀咕着什么,但是她语速太快听不清楚。
  (这太强人所难了……!)
  轧轧这样想着。道理谁都明白,但做起来就没这么简单了。其实刚才轧轧也试图以四倍速度行动,可是速度完全提不上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切五感都处于钝化状态时,你哪怕抱着拼尽全力的心思,最多也就能使出八分之一的力量——再想更进一步就是难比登天,更别提还要应付那个速度是你八倍的艾克蕾尔。
  可是。
  奥德拉却将其实现了。
  面对艾克蕾尔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奥德拉或挡、或躲、或迎。虽然轧轧的眼睛已经跟不上速度了,但他感觉奥德拉的伤势似乎并未加重,也就是说奥德拉接下了所有的攻击!
  天才啊!轧轧惊得下巴都掉了,奥德拉天才般的战斗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轧轧的理解范围。
  没过一会,艾克蕾尔停手了。她的攻击次次落空,喘息也越来越重。本来四周魔素就很稀薄,不利于丽血开花(Armament),再经过一番异能全开的殊死搏斗,就算是丽王六花的卫士也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异能带来的束缚减弱了。奥德拉一脸玩味道。
  「怎么回事啊?黔驴技穷啦?」
  「你这混帐……自始至终、都是这副作派……」
  终于能听清艾克蕾尔说话了,好像是因为她的舌头动作速度也变慢了。
  「你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为常人之所不能为!」
  气愤——不单单如此,还有一些别的。艾克蕾尔将复杂心声道出口来,同时再次举剑来袭。
  「奥德拉啊啊啊!」
  这一次,她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攻来。
  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她将全身的力量和魔力都倾注到这次超高速突刺中。轧轧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帧残像而已。
  突击如此迅猛,却没能伤到奥德拉半根毫毛。
  奥德拉用一根手指挡住了她的刺击。
  他故技重施,将魔力集中在一点,使得皮肤硬度超越钢铁。就在那一瞬间,他甚至克服了五感的异常。
  这一动作,比起单纯躲闪要难上百倍。
  「是大王(King)。」
  奥德拉得意地笑了。
  「叫我大王(King),叫的时候要饱含恐惧和敬畏。」
  奥德拉向前踏出步子,脚下顿时地动山摇。如此强劲的力道,没把地面踩出窟窿简直就是个奇迹。他那堪比炸弹爆炸的一拳,落在艾克蕾尔的心窝上。
  艾克蕾尔被打飞到空中。她身上的甲胄片片剥落,恰似花絮飘伶,美不可言。
  不一会儿,艾克蕾尔终究逃不过重力,自浮空跌落尘埃。
  艾克蕾尔砸落在石阶上,吐出大口鲜血。
  她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乎丧失全部战力。
  「堂堂……本人……阿扎莉亚大人的……」
  她气若游丝道。
  「……居然会败给、无法开花之人。」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
  奥德拉悠然自得地抱起胳膊,开始捉弄艾克蕾尔。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花蕾”吧?」
  「————!」
  奥德拉话中暗含着残酷的真相。
  「总之你是没有任何胜算的,知道吗前辈?」
  「咕……不要、叫我前辈……你个狗日的……!」
  艾克蕾尔已经认识到,自己彻底败了。曾经巍然耸立的自尊心此时轰然倒塌,精神也彻底崩溃。她的气力不断流失,后来便一动也不动了。
  估计是失去意识了吧。轧轧是真心有一点同情她,和奥德拉交手本身就是『螳臂当车』的真实写照。
  奥德拉没有丝毫得胜后的自满,而是抬头望向上方——银莲花王宫所在之处。
  「好啦……后面的事情,誓护会如何解决呢。」
  兴趣迅速转移的奥德拉乐陶陶地说着。

Episode 37
  阿扎莉亚的手指戳进了艾可妮特纤细的脖颈中。
  艾可妮特在空中胡乱踢打着双脚。她的周围浮现出黑笔书写的神秘文字串,这是一种形似化学式的古代文字——魔术用象形文字。
  阿扎莉亚打算发动某种仪式定理。
  恐怖的预感让艾可妮特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拼命想要甩开阿扎莉亚的手指,可是魔力被封印后,艾可妮特的臂力与普通少女也没什么差别,倒不如说还比不上普通少女。她束手无策,只得任由阿扎莉亚逞凶。
  「哎呀,请您不要反抗。」
  阿扎莉亚神情愈发恍惚,满脸陶醉道。
  「您就要成为我的东西了。」
  这不是戏言,艾可妮特正处在阿扎莉亚的魔爪之下。——艾可妮特能感觉到,有某种东西正通过阿扎莉亚的手指流入自己体内。
  自己的手变黑了,黯淡无光的黑。某种东西,正如虫子般吱吱窜动。她想惨叫,却感觉脖子被掐住,她叫不出来!
  艾可妮特周围的文字开始慢慢旋转起来,仿佛要将她吞噬。这些文字组成的特征排列,似乎有些眼熟。
  「这、这是……」
  以前在德拉西娜逼迫下所学到的知识,这时发挥了作用。她在图鉴上看到过,没错这就是——
  「隶属咒印(Virus)……!?」
  剥夺施术对象意志、强迫对方从属的不详魔术文字!
  「哎呦,您还挺博学的。您真是太棒了,艾可妮特。」
  「哪里有、什么……仪式、定理…………我怎么看不——」
  「有的哦,艾可妮特。仪式定理就在——」
  阿扎莉亚马上卷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刺青。
  「——我阿扎莉亚的胳膊上。」
  刺青从阿扎莉亚的香肩上剥离开来,蚁群般爬动着,一点一点溶入空中,最后加入回旋的文字串中。
  原来如此,这不是什么刺青,是仪式定理的术式!



  这也就是说,这就意味着。
  艾可妮特顿时血气上涌,怒火攻心。
  吊在空中的艾可妮特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从最一开始……你就……打算、这样做……!」
  构筑仪式定理是需要花费时间的,现在阿扎莉亚能够发动仪式定理,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准备。
  换句话说,她从最初起就盘算着,要将艾可妮特从属化。
  阿扎莉亚遗憾地垂下目光道。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是不愿做这种事情的。这都要怪您。」
  她用小孩子闹别扭的语气责备起艾可妮特来。
  「谁让您背叛了我呢,艾可妮特。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您做朋友啊。」
  没错,是艾可妮特违约在先。但是艾可妮特也不会就此接受她的理论。
  「我……不是物品、啊……!」
  明知是白费力气,艾可妮特仍然用力抠着指尖,坚持不懈地抵抗着。
  「呵呵……没用的。」
  文字串缠绕在艾可妮特身上,皮肤表面渐渐浮现出黑色蚀痕。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心灵最深处那部分、意志的根源、类似灵魂的那个东西,开始萎缩下去。
  放弃吧——某个地方传来一个声音。
  放弃也没关系,艾可妮特。没人会责怪你的,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对!我还一事无成! 来吧,听阿扎莉亚大人的话,很幸福的。以后就在那位大人的宠爱中,幸福地生活着,就像人偶一样——我不是人偶! 哎呀,可是……
  侵蚀还在继续,心灵渐渐沦陷。有谁来……谁来、帮帮我。我还不能倒下。我约定好了……对呀,我与他有约在先。所以——

  赐予我力量吧,誓护!

  刹那之间,一片纯白色闪光自脚下而起,裹住了艾可妮特和阿扎莉亚。
  缠住艾可妮特的文字串转瞬间灰飞烟灭,犹如浴焰焚尽。
  拘束着艾可妮特的白色礼服也丧失了可恶的封印之力,变成了普通的布片。
  「没错。」
  某个人——用熟悉的声音——这样说道。
  声音的主人站在藏书阁门口。
  「你自由了,艾可妮特。」
  桃原誓护这般说着,露出了微笑。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7-16 16:03 编辑


Chapter 7 【起誓吧,直至其名泯没于无闻】

Episode 38
  「誓护……!」
  艾可妮特的红色眸子望着誓护。
  光之结界消失了——瞬间过后,洪流巨浪般的魔力奔涌而出。无数闪电在艾可妮特周身跃动着,龙卷风般裹住她的身体。
  狂风中,誓护遮护住颜面,凝视着这股汹涌的力量。
  令人倾倒。这焚尽八荒的剧毒闪电,足以唤起观者发自本能的恐惧。狂乱的电流也摄住了阿扎莉亚,令她不禁退后。
  这,便是艾可妮特本来拥有的魔力。
  挣脱束缚后的,黑色王族之力。
  「星帝藏书(Grimoire)的结界……?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阿扎莉亚脸上写满惊愕,四下观望着。很快,她的目光便落在地板上某一点——艾可妮特的脚边。
  一位小小的——真的是『小小的』少女,正趴在那里。她的后背上,还浮动着结界残留的乳白色光芒,如同天使的翅膀。
  注意到阿扎莉亚的视线后,少女狼狈不堪道。
  「真真真真是对不起我又多管闲事了!」
  这一刻,阿扎莉亚好像参透了誓护的谋划。
  这名少女体型袖珍跟人偶差不多,从物理角度来说极难被人发觉。誓护将Aegis映射到她后背上,让她偷偷跑到了艾可妮特脚下。誓护早就预料会受到两面夹击,他故意在艾克蕾尔面前现身,乃至于自投罗网,都是假动作,目的就是为了隐瞒这名少女的存在!
  「誓护!」
  艾可妮特将失控的闪电抑制住后,飞到誓护身边。她依靠魔力漂浮在空中,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她脸上隐隐带着喜色。
  誓护和艾可妮特携手并肩,与阿扎莉亚形成对峙。
  多半是考虑到二对一(或者说是三对一)于自己不利,阿扎莉亚将手伸向空中,从异空间召唤出“普尔弗里希的钟摆”。
  「艾克蕾尔!苏维妮尔!」
  她借助掌中的“钟摆”呼叫两人。……不过,好像没有回应。即便誓护没有读心、千里眼之类的方便能力,也能通过她的表情变化猜出个大概情况。
  誓护故作从容之态,对阿扎莉亚笑道。
  「战况好像已经明朗了啊?」
  「……区区人类,装什么明白。」
  阿扎莉亚看誓护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只毛毛虫,厌憎之情尽显无遗。
  反观誓护则是起了坏心眼,开始逗弄阿扎莉亚。
  「军中士兵无心再战,两名卫士生死未卜,指挥系统全线崩溃。你已经是孤家寡人啦!」
  「你太愚蠢了,人类……就算本公主棋输一招,你又能如何?我早就把主力部队调到了这座十三星树(Dryad)……」
  话音未落,她便露出诧异的表情。
  「假如你所说的『主力』是坐在那艘飞船上的部队的话——」
  艾可妮特也吓了一跳。藏书阁门外,透过走廊尽览无余的胜景当中,有一个见所未见的怪异物事。
  那是一道笔直的黑烟,正从一艘横尸荒野的巨船上冉冉升起。
  「现在已经是这副德性了哦?」
  士兵们还活着——吧,应该是。可是,他们已经赶不过来了。如今魔素(Mana)稀薄,在敌军百般阻挠下飞翔实在是强人所难。
  阿扎莉亚双唇紧咬,表情在屈辱中扭作一团。无言的愤怒,在她脸上展露无遗。
  可是誓护还要继续伤害她的自尊。
  「投降吧,如何?」
  「——你说、什么?」
  「你没有胜算了,认输投降吧。」
  估计是气得有些精神不正常了,阿扎莉亚哧哧笑了起来。
  「呵呵呵,一个小小人类,居然劝说本公主——劝说伟大的杜鹃花当主阿扎莉亚投降……嗬嗬嗬。」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凶煞之气喷薄而出。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刚才笑啥——不过现在气氛不适合吐槽。
  阿扎莉亚的妖气卷起漩涡,向中心收缩。空气在强大的力量下颤抖着,令人有微微晃动之感。誓护的汗腺也全面失控,不由自主流了一身冷汗。
  「如果你以为我已经被你逼进死胡同,那就大错特错了……人类啊,这就是所谓的骄傲自大。现在你手里可没有星帝藏书(Grimoire)。」
  伊诺塞茜娅抬起头来,艾可妮特则是一脸震惊地望着誓护。阿扎莉亚说得没错,誓护的左手并未拿着那本平常与他形影不离的书!
  「人类,我要让你明白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阿扎莉亚聚起妖气,摆出进攻态势。誓护反应神速,叫道。
  「艾可妮特!」
  「看我的!」
  艾可妮特心领神会。阿扎莉亚正欲暴起发难,一道乌黑的闪电鞭就向她抽了过去。
  伊诺塞茜娅受到波及,惨叫着四下乱窜。然而身为攻击目标的阿扎莉亚却瞬间脱出电流轨迹,轻松避过攻击。
  (她果然躲开了啊……)
  阿扎莉亚那个叫什么“察觉之毒(Telegnosis)”的异能可以实现这一效果。她通过自己与艾可妮特的位置关系以及魔力变动等信息,可以在闪电放出之前推算出它的路径轨迹。
  艾可妮特的闪电未能击中阿扎莉亚。
  不过——这点已经在她意料之内。
  艾可妮特第二次射击。电流即将倾泻之际,誓护向艾可妮特伸出左手。
  他手掌中窜出一股乳白色光芒,正是Aegis的结界!
  结界马上裹住了艾可妮特。誓护随后解除结界,闪电与此同时奔流而出。
  阿扎莉亚动作晚了半步,一时躲闪不及,被闪电擦过礼服。礼服的裙摆顷刻间烧焦,化作片片碎布落下。
  ——没错,只要在短短一瞬间内扰乱阿扎莉亚的五感,她就无法预测闪电的轨迹。这点也在誓护计算之内。
  阿扎莉亚恨恨道。
  「……你可真能随机应变啊。」
  「该说是诡计多端吧。别看我外表纯良,其实我是个狡猾的人类。」
  「不,你是表里如一。」
  「咦,这样啊……」
  誓护有点受伤。
  突然之间,环绕在阿扎莉亚周围的妖气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天崩地裂。气氛愈发凝重、森然,终于静极生变,一股巨大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
  在阿扎莉亚体内,有某种东西即将觉醒。
  「先前轻视你只是名人类,我对此表示惭愧。罗比尼亚家的卡斯克罗杰也是这样,以为对手不过是名卑微卫士,结果落得个饮恨败北……我会拼尽全力,亲手为你的历史划上句号!」(译注:Casque Rouge,即红色洋槐,法语原意为“红色头盔”。)
  来了!是传说中的『Armament』!
  阿扎莉亚全身喷出爆炸性的妖气,紧接着又急剧收缩。正好跟阿扎莉亚发色相辉映,气势惊人的紫金二色粒子环绕着阿扎莉亚,渐渐形成实体并附着在她身上。
  转眼之间,阿扎莉亚已经〈变身〉完毕。
  她身上披着一件艳丽夺目的紫色铠甲。金色镶边描绘出优美的曲线,神圣而庄严。铠甲护住全身,却丝毫没有沉重之感。裙摆翩翩飘动着,让人感觉这更像是一件礼服。
  这便是人们常常所说的,开花。教诲师改头换面,化作更加美丽绚烂、也更加剧毒无比的花朵,恰似蓓蕾绽放。
  她与前几分钟相比判若两人。阿扎莉亚散发出数倍于之前的压迫感,浮在半空中冷冷俯睨誓护。
  「……接下来就是一决雌雄了,艾可妮特。」
  誓护对身旁的艾可妮特低语道。艾可妮特难为情地说。
  「誓护……我……」
  「我知道,你还是〈花蕾〉。」
  多半是出于羞愧,艾可妮特满脸通红。
  「我,真不像话啊……总是端着一副丽王六花的架子,却连开花都做不到。」
  「没关系。你的不足之处,由我来弥补。」
  「你弥补不了任何东西,人类。」
  阿扎莉亚冷冷道。她那美丽的唇瓣每次开合,都会吐出一道冰冷的杀气,仿佛要彻底瓦解誓护的反抗意志。
  「呵呵……我一直很生气。你就是一只讨厌的、肮脏的、糟蹋人家花朵的害虫。我后悔呀,人类。感到光荣吧,我阿扎莉亚要亲手把你那腐烂的肠子掏出来。」
  说话间,阿扎莉亚优雅地伸出手来。
  誓护沉下腰来摆好架势,以便随时都能逃跑。
  教诲师开花后,异能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千里眼这个不太适合战斗的能力,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轻轻地,阿扎莉亚将手指一根根弯下。
  刹那间,足以麻痹脑髓的恐惧席卷了誓护。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把抱起艾可妮特,当即跳开身来。艾可妮特的柳腰比想象中还要纤细,她还发出了「呀……」的可爱惨叫声,但誓护却没有心生绮念的闲工夫。
  在两人先前所站的位置,空间、地板连同墙壁彻底扭曲,然后压缩成一团。
  空间被轻而易举地挤扁了,简直就像一张烂纸片!
  「没想到啊,你动作还挺利落的……」
  阿扎莉亚扑哧一笑,然后张开五指,向前一抓。
  誓护再次抱起艾可妮特跳开——可他晚了一步!空间扭曲汹汹袭来,要把誓护压成肉酱。
  他猛然伸出左手。这只左手上,还留着之前映射完毕的Aegis刻印。誓护唤醒刻印,打算凭借破魔结界防御攻击。
  正如誓护所愿,光之盾果真出现了,和空间扭曲抵消了——但并不彻底!
  誓护就地一滚,避过空间断裂,捡了一条性命。啪嚓,伴随着令人胆寒的音效,空间的『划伤』从他头顶掠过。
  胳膊险些被削掉。誓护吓得不轻,浑身打颤。
  阿扎莉亚愉快地笑着,把手伸向誓护,锁定目标。
  原来如此……誓护豁然开朗。
  伊诺塞茜娅之前曾经这样描述过阿扎莉亚的千里眼:周围空间发生的任何事象,全都是『想知道即可信手拈来』。
  一件物事,只要能将它抓来手中,便能用手捏它个粉碎。现在的阿扎莉亚,就可以像抓弄玩具那般扭曲空间。
  这正是人们常说的领域支配能力(Dominatus)。没错,这附近一带的空间,已经完全成了阿扎莉亚的掌中玩物。(译注:Dominatus,拉丁语,多米那特制,即君主专制制度。)
  誓护心中暗恨,阿扎莉亚能力的棘手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看来要想挡住对方的攻击,得制造一个体积足以完全包住受操纵空间的巨大结界才行。对于目前手边没有Aegis的他来说,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怎么办?这下如何是好?
  「誓护,趴下!」
  正当誓护灰心丧气时,身后的艾可妮特尖声叫道。
  黑色的闪电劈向阿扎莉亚。可是快要命中对方时,闪电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吸走了。
  阿扎莉亚握拳而立,多半是将闪电连同眼前的空间一起『捏碎』了。进可攻退可守,阿扎莉亚的异能堪称天衣无缝。
  「誓护!下面!」
  「晚了!」
  誓护心中一惊,这时阿扎莉亚已经将一只手握住。誓护脚边的空间开始塌缩,眼看就要将他膝下部分连骨带肉彻底捣碎——恰好此时。
  一道疾风般的魅影冲进现场,将誓护推出老远。
  嘎吱嘎吱的瘆人声音响起,一个人代替誓护承受了阿扎莉亚的攻击。
  「看样子,我来得还不晚。」
  不顾双膝鲜血淋漓,柃泰然道。

Episode 39
  阿扎莉亚立刻就判明了闯入者的身份。
  此人正是,曾受执政官德拉西娜重用的十三星树(Dryad)千夫长,柃。
  也是身为杜鹃花眷族,却对主上挥刀相向的无君无父、大逆不道之人。
  「柃先生!你的腿——」
  誓护不禁哑然。柃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是惨不忍睹。约摸是骨头的白色物体刺破了衣服,暴露在外,可是柃却丝毫不为所动。
  「不要在意,区区贱命何足挂齿。」
  「是呢,那我就先拿你开刀吧。」
  阿扎莉亚纠集魔力,开始在脑海中想象自己胳膊变大的情形。只是这般,空间就受到感应,奉阿扎莉亚之命将柃碾碎——本应如此。
  在乳白色光芒照耀下,恶龙血盆大口般的空间扭曲三下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扎莉亚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强大光结界,正把柃护在中央。
  不知何时起,誓护左手中有了一本红褐色的书。
  正是魔书Aegis,号称『魔刃之书』的星帝藏书(Grimoire)。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柃不是空手而来,他把誓护藏好的Aegis送了过来。受开花影响,阿扎莉亚没有察觉到这一行为。敌人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是事先计算好的。
  在Aegis结界的保护下,柃小声不满道。
  「……我都说了不用管我。」
  「怎能不管呢。你这个人,不应该死在这种地方。」
  哼,闹剧。
  阿扎莉亚伸出手正要发动攻击,一道闪电从侧面袭来,让她不得不将这些魔力用于抵消闪电攻击。
  是艾可妮特的掩护射击,目的是保护誓护和柃。
  你贵为丽王六花,居然想保护人类。阿扎莉亚皱起眉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防御上。银莲花的雷霆破坏力惊人,直接袭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需要消耗她更多魔力来抵抗。
  「伊诺塞茜娅!你和柃先生快离开这里!」
  「是!」
  人偶大小的少女和柃异口同声地答道。柃不顾腿伤,在地板上鬼魅般游走着,转眼间便跑出了藏书阁。阿扎莉亚心头生恨,但穷追不舍也只是浪费魔力罢了,当下她必须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敌人。
  随后誓护和艾可妮特若有默契般会合,背靠背站在一起。
  「为什么……要帮那个人类?为什么?」
  阿扎莉亚忍不住出声道。她无法自已,大声叫道。
  「您不愿作本公主的眷族,却选择成为那个人类的同胞……明明是教诲师,为何要同肮脏的人类站在一起!」
  艾可妮特闭口不答,只是用悲哀的——怜悯的目光望着她。
  「你说眷族?真是遗憾啊,阿扎莉亚公主。」
  誓护代替艾可妮特,用嘲弄的语气说道。
  「艾可妮特是丽王六花之首,银莲花家的公主殿下,她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受人摆布呢。」
  「丽王六花之首?这已经陈年旧事了,知道吗人类。」
  阿扎莉亚挑衅地嘲笑道。
  「银莲花王家,早就没有任何权威了!」
  怒火中烧的阿扎莉亚制造出比刚才更加庞大的〈扭曲〉。虽然会波及到艾可妮特——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这一击饱含憎恶,却仍旧被光之结界阻挡在外。
  她注入更多魔力。一股力量要碾碎一切,另一股力量欲将其斩断,二力相抗,发出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
  「阿扎莉亚公主,权威没了又如何,把它拿回来不就行了吗。」
  结界已是苦苦支撑,誓护却没有丝毫惧色,用平静而又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布道。
  「从今天起,银莲花王家将会复兴。」
  这句话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令光之结界增大了一点点。
  仅仅一句话,就散去了阿扎莉亚的力量。她气焰顿消,失去魔力的手指虚握成拳。
  「艾可妮特,上!」
  「来喽!」
  趁其不备,银莲花特有的黑色闪电咆哮着劈向阿扎莉亚。
  阿扎莉亚将袭来的雷电连带空间一同碾碎、消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艾可妮特斗志昂扬的模样映入眼中,阿扎莉亚的胸口撕裂般疼痛着。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为什么,你选择了那个人类,艾可妮特。
  为什么,你会如此相信那个人类——露出完全信任的眼神——
  你,拒绝了本公主!
  无从寄托的心意化作憎恨,憎恨变成愤怒,愤怒又化作魔力,巨大的力量聚集在阿扎莉亚手中。阿扎莉亚将力量释放。就好像奶酪受热融化一样,藏书阁被撕得粉碎,变成了一堆惨不忍睹的瓦砾。
  可是唯有Aegis的结界,她无法破坏。
  誓护和艾可妮特依然背靠背站在一起。
  可恨的魔刃结界。要破坏它,靠现在这种打法根本没戏。需要一次释放出更多的力量……
  她想象着比迄今为止更加巨大的拳头,仿佛巨人的胳膊,一根手指就能把人类碾死。
  随后,她将手伸出。
  墙壁土崩瓦解。可是,结界仍然屹立不倒。阿扎莉亚放下胳膊,准备用下一击粉碎整座王宫——
  突然间,她冷不丁膝盖一软。
  眼前一片模糊,视野天旋地转。
  誓护敏锐地觉察到阿扎莉亚的变化,微微一笑道。
  「差不多该觉得难受了吧?」
  「————!」
  阿扎莉亚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就看透了誓护的心思。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个人类停掉星树(Portal)的〈心脏〉,并不是为了封住阿扎莉亚的千里眼。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战斗而准备的,伏笔……!?
  他反复挑衅也是策略的一环。誓护的目标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在魔素(mana)稀少的环境中诱使阿扎莉亚开花浪费力量,等待其魔力枯竭。
  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原来是阿扎莉亚。
  她颤抖了。小小人类,居然会让本公主颤抖……?
  走神的一瞬间,她被艾可妮特的攻击打中了。
  漆黑的闪电破空而来,直接击中魔力铠甲,阿扎莉亚全身剧痛。
  可是她撑住了。这点伤害,还不能让她倒下。
  急中反而生智,阿扎莉亚迅速思考对策。应该还有办法。肯定有希望翻盘。一定存在针对对方弱点的某个战术,能够扭转局势。
  ——对了,我还有这只手!
  闪电接二连三袭来。阿扎莉亚一边躲避对方暴雨般的攻击,一边纠集残存魔力,用〈扭曲〉将天花板撕开。
  天花板顿时塌落,巨石纷纷坠下。
  (这下子你要怎么办,人类?你的结界可是防不住这招哦?)
  誓护没有逃跑,因为他知道没有必要逃跑。身旁的艾可妮特进入带电状态,无穷无尽的电流就好似那巨人的铁拳一般,拍向天花板。
  骇人听闻的爆炸,随之而来的是狂风。天花板瞬间崩溃、碎裂,化作黑色粉末。
  铺天盖地的粉尘遮蔽了视野,放眼望去一片乌蒙。
  ——终于等待了这个时刻。
  阿扎莉亚解除丽血开花,恢复了本来的异能“察觉之毒(Telegnosis)”。
  千里眼恢复后,这点视野障碍几乎等于没有。她将魔力转化为速度,向前飞去,掠过原地不动的誓护身边,抓住艾可妮特的脖子。
  「胜利……属于本公主!」
  「咳……阿扎莉亚……!」
  艾可妮特挣扎起来,想要用闪电击退阿扎莉亚。阿扎莉亚自然也是拼尽全力,集中一切魔力进行防御,承受着艾可妮特的攻击。
  她纵身一跃,把艾可妮特按到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发动了右臂上的仪式定理。
  这个仪式定理还未失效。先前Aegis抹消的只是它发动后产生的效果,术式本身仍然存在。
  抬头望着她俩的誓护,这下子也露出了『糟糕!』的表情。对人类的腿脚来说,这个高度是遥不可及的。如此一来,那个人类就没法搅局了。
  赢到最后的,是我阿扎莉亚!
  不过,阿扎莉亚还是有些小瞧了艾可妮特的魔力。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艾可妮特咆哮着。仪式定理已经启动,〈隶属咒印〉正包围着她。可是艾可妮特没有气馁,她呼唤出无数闪电,劈向周围的魔术文字。她每次攻击,文字都会受到侵蚀,有返回阿扎莉亚胳膊上的迹象。
  被顶回来了。怎么可能。银莲花的雷电,也能将魔力化为灰烬吗?这样猛烈的反抗,要抵御仪式定理……是不——
  忽然之间,并非比喻,阿扎莉亚眼前变作一片白色。
  有什么东西进入体内了。是被逼回的魔术。魔力失控。这是,反噬?
  阿扎莉亚忍受不住精神被侵蚀带来的异样感,发出了惨叫声。

Episode 03
  灰暗中,少女抱着肩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副暗色背景,乃是一座宫殿。纵是华灯高照,这里仍然一片黯淡。四周沉浸在阴郁中,犹如置身死后世界。
  王宫里没有活物的气息,而风声听起来又像是笑声,谄媚的、恶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少女形单影只,瘦弱得招人怜惜的小肩膀在寒冷中不住颤抖着。
  仿佛在替少女表达心声,四周的黑暗悄声低语着。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您为什么躲在行宫里不出来呢。
  您为什么不来我身边呢。
  永无止境的发问,无人回答的疑惑。
  偶然间,某个地方传来孩童的声音。
  这是天真无邪的笑声,与阴森森的风声迥然相异。声音中带着一丝暖意,如同一缕阳光照亮少女身边。
  少女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起身朝声音来处走去。
  没过多久,少女便在王宫中庭里发现了一群正在玩皮球的小孩。
  起初一段时间,少女只是远远望着他们。
  鼓起勇气后,她迈开步伐向他们走去。
  「我……我、也……」
  少女想说她也要加入,但是——
  「不长眼的东西!」
  男侍从突然出现,皮鞭抽向这群小孩。
  「殿下驾到!还不快停下见礼!」
  小孩们哭丧着脸,拜倒在少女面前。
  少女只得回一句「……平身」。
  但她内心却是悲伤欲泣,与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并无二致。
  黑暗再次包围少女。
  王宫再度失去生机。
  我,孤单极了。
  「有人,在吗……?」
  少女带着哭腔向黑暗中呼唤。
  「在这里」「在这里」「您叫我吗」「在这里」「公主殿下」「您尽管吩咐」。
  无数回应传来,是效忠于她的手下,然而他们却不见踪影。这些回应并非少女所期望,因此不会呈现在她眼中。
  我想要的,是能够和我谈笑如常的朋友。
  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对我平等相待。
  他们只有谄媚、逢迎、畏惧,或是憎恨以及崇敬。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
  少女嘴边忽然露出笑容。
  露出了僵硬的、危险至极的、裂痕般的笑容。
  少女瞳孔收缩,闪动着炯炯的光芒。
  对啊,既然如此的话。
  主动弄到手不就好了吗。(“主动弄到手”着重号)
  我是丽王。只要我想要,一切应有尽有。
  主动弄到手就好了,无论是力量,还是爱,甚至是朋友——
  把寂寞埋在心底吧,连带痛苦、伤痕还有哀愁。
  少女每每下达指示,豪奢的日用品、华美的服装、美丽的少女、仆从、卫士,都会如她所愿,自动出现在身边。
  于是,少女孤身一人,在灰暗的宫殿中笑了。
  嘻嘻地笑着。
  泪却湿了脸庞。

Episode 40
  (刚才那是……阿扎莉亚的……内心?)
  迷迷糊糊的艾可妮特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能是精神控制的仪式定理失控所致,她在一瞬间与阿扎莉亚共享了深层意识,对阿扎莉亚的记忆片段进行了重新体验(Nacherleben)。
  她抢在砸落地面前恢复了意识,调整体势用双脚轻轻落地。
  「艾可妮特!你没事吧?」
  誓护急忙跑来。看他脸都白了,想必是非常担心艾可妮特。艾可妮特微微点头,嘶哑着声音答道「没事……」。只是喉咙还在痛。
  再看阿扎莉亚则是保持自由落体,坠向石制地板。她的身体狠狠摔在地面上,弹了两三后便一动不动了。
  估计阿扎莉亚已经站不起来了。她仰面躺着,气若游丝,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紫金长发散落满地,仿佛为灰色地板铺上了一层华美的地毯。
  誓护谨慎地观望着,而艾可妮特轻轻对他道。
  「胜负已定,誓护。那孩子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艾可妮特心里明镜似的。窥视过阿扎莉亚内心后,艾可妮特知晓了她的软弱、她的孤独,也知道她的魔力已经几乎全部耗尽。
  「……交给我好吗?」
  听过艾可妮特的询问后,誓护诧异地眨巴着眼睛,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她。片刻后,他似乎懂了,咧嘴一笑。
  「当然可以。」
  艾可妮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走向阿扎莉亚。
  「兰踯躅之君——不,阿扎莉亚。」
  「……是我败了啊。」
  阿扎莉亚双眸望着遥远的天边,露出自嘲的笑容,喃喃道。
  「落到您手里,我死而无憾。来吧,给我个痛快。」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想要得到我?」
  「……」
  阿扎莉亚阖上双眼,长出了一口气。
  沉默良久。说不定,连阿扎莉亚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少顷后,阿扎莉亚也许是想到了答案,开口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那是一次王族园游会……银莲花王带您来到会场。」
  艾可妮特在记忆中翻找着。确实有那么一次,她在父王带领下参加了丽王六花的集会。那是父王驾崩之前一年的事情了。
  「那时……我发现,您心中怀有,与我一样的痛苦……」
  「————」
  「仅此而已,我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说着说着,阿扎莉亚干脆地背过脸去。不过,这番表演没有任何意义。艾可妮特心中非常清楚,阿扎莉亚究竟有多么渴求她。
  「……我有一句话,奉送给你这个傻瓜。」
  艾可妮特特意站到阿扎莉亚正前方,朗声道。
  「靠蛮力,是得不到朋友的。」
  话音刚落——
  阿扎莉亚便淌下两行清泪。
  这不是作戏,不是表演,更不是计策,而是真正的泪水。
  这是艾可妮特曾在阿扎莉亚心中见过的泪水,晶莹剔透的悲伤之泪。
  魔力耗尽、精神衰竭的她,已经不再是杜鹃花家的当主,而只是一名与艾可妮特年龄相仿的少女。
  「那么……那我该怎么办好呢!?」
  抛却羞耻与体面,她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正是阿扎莉亚扔掉谋士假面、流露真情后的本来面目。
  「没有任何人,能对我平等相待!在我面前,所有人都只会抬头仰视!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用平视的目光看着我!」
  「还不是因为你总端着架子啊。」
  「————!」
  「你和人家说过吗,哪怕一次?你心中的想法,你可曾说出口来?」
  阿扎莉亚脸皱成一团。
  「可是……这种事情……我怎么办得到嘛!」
  「怎么办不到!」
  艾可妮特不容她辩解。艾可妮特一把抓住领口将阿扎莉亚揪起,斥声道。
  「张嘴说啊!说出你的心里话!告诉别人啊!告诉别人你的想法!」
  快啊!艾可妮特急切催促之下,阿扎莉亚却是闭口不言。
  活像一个受了虐待的小孩子,她用怯弱的眼神望着艾可妮特,然后垂下目光,视线游移不定,磨磨蹭蹭地犹疑不决。
  阿扎莉亚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毕竟是她追寻已久的东西啊。
  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总之是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阿扎莉亚终于下定决心,嘴唇颤抖起来。
  她用泛着湿热的酒红色双眸,注视艾可妮特。
  「请……和我做……朋……」
  「我听不见!再说清楚点!」
  阿扎莉亚马上就退缩了。这不是丽王间的繁文虚礼,也不是强者施威,而是要用这副爹生娘养的赤条身躯,将所想所念诉诸于世——这究竟是多么艰难、多么令人不安、多么需要勇气,阿扎莉亚有切身体会。
  她害怕遭到拒绝。不过,阿扎莉亚还是克服了这份恐惧。
  『孤独』,这个伴她一路走来的唯一友人,在这时推了她一把。
  阿扎莉亚紧紧闭着眼睛,发出呐喊。
  「请和我——做朋友!」
  就在这一刻,艾可妮特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狠狠一耳光抽在阿扎莉亚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阿扎莉亚泪水四下飞溅。
  「这是报刚才的一箭之仇,阿扎莉亚。你当时打了我艾可妮特一巴掌,对吧。」
  言罢,艾可妮特温柔地笑了,然后伸出手来。
  「好的,咱们做朋友吧。」
  艾可妮特握住阿扎莉亚战战兢兢伸出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两人的握手笨拙而生涩,却足以化作传递心意的桥梁。阿扎莉亚眼泪扑簌扑簌落下,不顾形象地放声呜咽起来。
  轻轻地,艾可妮特抚过阿扎莉亚的长发。
  艾可妮特也曾把阿扎莉亚看作另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她不过是一名与艾可妮特同样——说不定是更加——柔弱的少女。
  两位少女感受着对方的温暖,双手久久握着。

Episode 41
  二人的手彼此相握,而不远处有一名男子正用心眼注视着这幅情景。
  「结局果然如那位大人所料。」
  「咦,柃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肩头上的伊诺塞茜娅询问道。
  柃摇摇头,回答「没什么」。
  ——喂,柃啊。
  柃回忆起『那位大人』所说过的话。
  (你的愿望,也不是没有办法实现。)
  (您此话当真?)
  (本人一贯厌恶谎言,柃。)
  (可是,您说的办法,究竟是……?)
  (不久后,杜鹃花家就会占领这座星树。)
  (您说什么——!)
  (在兰踯躅之君谋划下,花乌头之君会陷入走投无路之境。那时,将有一名青年自人界来到此地,你去协助他对付兰踯躅之君。)
  (……我现在仍然效忠于兰踯躅之君,怎能与她为敌。)
  (如此正好。倘若你的忠义是发自真心实意,就老老实实去对付她。而且,这将是殿下获得幸福的契机。)
  (可是——面对阿扎莉亚大人,一个普通人类又能有什么作为?)
  (呵呵……你这般人物也是不信的吗?不过那名青年可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星帝藏书(Grimoire)的持有者,他必将击退杜鹃花军。你去协助他,救出花乌头之君。那样一来——)

  你家公主,将会得到一位真正的朋友。

  (是这么一回事来着……)
  拥有心眼的柃,早就明白阿扎莉亚公主心中藏着孤独。
  他更知晓,公主一直希望从孤独中解脱。
  即使遭她憎恨、遭她厌弃,他也无怨无悔。
  只要公主的心愿,能在真正意义上得到实现——这才是他的忠义。这份忠诚,矢志不渝,天地可鉴。
  如今,这桩心愿已经化作现实。
  心眼注视着主公的柃,听见街道那边传来震天的喊声。
  多半是因为誓护解除了Aegis的结界吧。星树(Portal)恢复了呼吸,和畅的惠风拂过街道,军官们嘹亮的凯歌乘风传遍四方。一呼百应,城中顿时处处欢声。声音渐渐清晰,已经距离此地不远。
  数万民众蜂拥来到几乎半毁的王宫。
  其中大多都是教诲师。有些人大概是丢下手边任务赶来的,也有些人曾多日潜伏民居、伺机起事。他们无法安然坐视杜鹃花驻军此地,更不愿眼睁睁看着艾可妮特被处死,于是揭竿而起。
  「柃先生……看你好像很开心。」
  伊诺塞茜娅声音中带着惊讶。
  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连道「没什么」。

Episode 42
  外面的喧闹声传到了誓护这里。
  陆续赶来的教诲师(Grammarlies)已经把王宫变作人山人海,不知不觉中这个头发五颜六色的美丽种族已经挤满了前庭。
  艾可妮特透过墙洞窥见这副情景后,惊讶得双目圆睁。看她这副样子,似乎还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人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谁。
  攒动的人头中有两副熟面孔。奥德拉肩上架着轧轧,凌空飘然飞来。在千万教诲师(Grammarlies)的一片喝彩声中,奥德拉进入王宫。
  「你平安无事啊,轧轧。」
  「……还好吧。」
  「还有大王(King),杜鹃花家的船是你弄沉的吧?」
  「看来你已经把兰踯躅之君收服了啊,誓护。我本来还想说——让你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呢。」
  奥德拉露出一副精悍的神情,用力拍着誓护肩膀道。
  「是我草率了。你是一个能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这是至高无上的称赞。
  奥德拉这个级别的人物,居然这么看得起我。誓护此时想起早晨他给自己的那一巴掌,脸上又火辣辣的。不过现在,这一耳光也堪称勋章了。
  誓护面带赧色,碰了碰依旧茫然的艾可妮特。
  「看啊,艾可妮特,外面的人们等着你发言呢。」
  艾可妮特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游移着目光。
  「可是、我……该说什么呢?」
  「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说你的心里话。只要你说出口,别人就一定能听到。」
  这正是刚才艾可妮特对阿扎莉亚说过的话。艾可妮特一时无言以对,绷着脸闹起别扭来。
  「不要紧的,我在这里看着你呢。」
  「什么不要紧啊。」
  艾可妮特哼了一声,扭过脸撅起嘴唇,像小朋友一样怄起气来。不过王族终究是王族,她不消多久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以手抚胸,深吸一口气。放下手后,扬起脸庞,她又变成了那位凛然可敬的公主殿下。
  艾可妮特稳步来到民众面前。
  迎接她的是一片欢声雷动。誓护知道艾可妮特心中有些畏怯,但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艾可妮特挺胸抬头,环视人群。
  片刻后,她心中砥定,轻启樱唇。
  「直到昨天为止,别人都把我称作反贼,在单方面、未经审理的情况下。」
  声浪迅速消退。众人屏息噤声,生怕漏听了公主的话。
  「可是,我那时却没有勇气。」
  艾可妮特面有愧色,臻首微垂。
  「我没有勇气声张自己的清白,然后就逃跑了。我逃到人界藏了起来,害怕地缩成一团。」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
  「可是,我又回来了。」
  她的话音很轻,然而却掷地有声。
  「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生于斯、长于斯的我,无法坐视这座星树(城市)落入他人之手。」
  下面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声。
  「我从未策划叛乱,连想都没有想过。可是议长却打着平叛的幌子,想要占据这座星树(城市)。这是侵略。所以,我不会再逃避了。面对侵略者,我要为银莲花的荣耀而战。」
  这次下面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如果他们非要把这称为造反,那就随他们的便好了。」
  她倏地抬起目光,毅然决然道。
  「到昨天为止,我一直被别人称作反贼。不过从今天起,我要自称反贼。」
  民众嗷嗷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艾可妮特趁势,朗声宣布。
  「自即日起,本人艾可妮托姆·ⅩⅢ·阿莲莫莲,就任丽王六花银莲花之当主。那些以为我这个反贼公主当不成丽王的人,尔等听好!我以名冠冥府的丽王六花之首,古老的银莲花之名起誓:我要为护佑万民而战,直到我的名字、直到银莲花的光辉泯灭于世的那天!」(译注:阿莲莫莲(Anemone)即银莲花。艾可妮特(Aconite)是英语,意为乌头,是一种剧毒植物。而女主的全名,艾可妮托姆(Aconitum)则是拉丁语,通常用来作属名(双名法),指乌头属,-um是第二变格法里中性单数主宾呼格的词尾。)
  欢声震天。接下来是山呼万岁。人们对公主——对新任丽王的敬意,已经将这座星树(城市)彻底淹没。
  在狂热呼声的感染下,艾可妮特四处踱步,向人群挥手致意。随后她再次回到誓护身边。
  誓护发自内心地鼓掌欢迎艾可妮特。
  「干得漂亮,艾可妮特。你说对吧,大王(King)?」
  「嗯嗯,就让你成为老子传奇中的一页吧。」
  誓护瞥了阿扎莉亚一眼,见她正死死盯着艾可妮特,似乎有话要说。不过她最终似乎打定主意要把话藏在心里,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突然间,艾可妮特一个踉跄,扑倒在誓护怀里。
  「哎呀,没事吧?」
  「稍微……有点恍神。」
  然后她脸色突然转阴,全身带起电流。
  「你想抱到什么时候啊。」
  誓护察觉到危险时已经迟了一步。他望着烧焦的手掌苦笑道。
  「哈哈……看你还是平常那副样子我就放心了……」
  意识急剧消逝,眼前一黑。
  「誓护!?」
  艾可妮特的惨呼声渐渐远去。这次是誓护倒下了。
  「誓护!誓护你——」
  「冷静点,公主。他只是累倒了而已。」
  轧轧探过头来,满是鲜血的脸庞上露出苦笑。
  「恍神了。」
  这时誓护已经无力作出回应了。他浑身沉重、发酸,手指头动都动不了。视野迅速闭合。某种唤作睡魔稍嫌凶暴的东西席卷而来,试图切断誓护的意识。
  视野即将完全熄灭时,艾可妮特的容颜浮现出来。究竟是不是誓护听错了呢?她用别人都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道。
  「……谢谢。」

Episode 44
  庆功宴会一直开到深夜,城市里如同夏至祭典般熙攘喧闹。
  就在誓护睡成死猪的时候,艾可妮特和阿扎莉亚,这两位丽王的对话如下所示。
  「你该撤军了,阿扎莉亚。释放全部俘虏,带着你的士兵赶紧离开这座星树(城市)。」
  「我是败军的头领,现在我失败了,杜鹃花要加入你的旗下。」
  「不要小瞧我艾可妮特。敢情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和你做朋友?真想不到啊。」
  艾可妮特放低语调,谆谆劝说道。
  「你好好想想啊,斯崔克诺斯是个冰一般不留情面的男人……要是你把你的背叛告知天下,肯定会牵连到你家星树(城市)和上面的百姓。趁着神庙还没盯上你,你还是赶紧回你家星树(城市)去。」
  「……你是在小瞧我阿扎莉亚吗?」
  阿扎莉亚毅然竖目,斩钉截铁道。
  「我乃伟大的杜鹃花家当主,抛弃朋友、明哲保身这般,我不屑为之。」
  「阿扎莉亚……」
  「我已经是反贼的朋友了。我要和你携手并肩,一同向灵庙宣战。」
  她轻轻握住艾可妮特的手,绝美容颜染上一抹红晕。
  「我以家母之名起誓,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艾可妮特,直到伟大的杜鹃花之威名化为尘土、泯灭于世的那天。」
  话语无比真挚。事实上,阿扎莉亚也将一直践行她的诺言……
  无论睡着还是醒着,始终黏在艾可妮特身边。

  就这样,誓护醒来后在王宫露台上再次见到艾可妮特时,阿扎莉亚也仍旧紧紧贴在艾可妮特身上,活像一只树袋熊。
  见来人是誓护,艾可妮特满脸不耐地对阿扎莉亚道。
  「阿扎莉亚,你稍微离开我一点。」
  「哎哎,这是为什么呢,艾可妮特。」
  「我有话和誓护说。」
  阿扎莉亚不情不愿地离开艾可妮特,向露台外面走去。
  与誓护擦肩而过时,她戛然止住脚步,斜眼瞅着誓护。
  不知为何,她那酒红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光芒。阿扎莉亚眼神一片灰暗,雕像似的动也不动,就死死盯着誓护。
  艾可妮特扶额叹息。
  「阿扎莉亚,你要是对誓护不利,我可不饶你,绝交啊。」
  「喔、喔呵呵!不要这样嘛,艾可妮特。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利呢。」
  阿扎莉亚顿时莞然,露出花朵般美丽的笑容,向誓护行了一礼。
  「誓护先生,祝您愉快。走夜路请小心。」
  然后她呵呵呵笑着离开了这里,背影中还带着剧毒的气息。誓护打心眼里觉得害怕,缩了缩脖子,腋下又是一股潮汗。
  「你被她讨厌了呢。」
  「什、什么,我已经习惯被女孩子讨厌了!」
  「没错。你这个男人就是这么可悲。」
  艾可妮特靠在露台的护栏上,俯瞰着自己治下的城市。
  她眯起双眼,任凭罡风拂乱一头秀发。她的侧脸,还有纤细脖颈,居然会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令誓护不由心动。
  艾可妮特注意到誓护的目光,鼻梁一红。
  「干什么啊。」
  「没……你变了呢,艾可妮特。」
  「……什么意思?」
  「如果是前不久的你,就不会原谅阿扎莉亚,肯定要杀了她,对吧?」
  「……说的也是。我说不定是变了吧。」
  多半是对自己心里有数,艾可妮特没有否定他的话。
  「孤零零一个人的滋味,我是明白的。还有——」
  她把手轻轻放在胸口,低语道。
  「我现在更明白,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她说话间,还用含蓄的目光盯着誓护。不过难得赶上这时誓护脑子发懵,她这目光中包含着什么意味,誓护并未多想。
  是这么回事吗。他心中这样想着,掀开魔书Aegis,将其映射到石制地板上。
  「好了,这下不用担心阿扎莉亚偷听了。你要说的话是?」
  「那个……」
  艾可妮特一时张口结舌。没过多久,她开始扭扭捏捏,目光游来游去。后来她便面带愠色,粗鲁地说道。
  「谢、谢谢你啦,虽说这样。……我又被你救了一次。」
  「我可没做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情,夺回城市靠的不是我的力量。」
  誓护语调明显失去了生气,声音中满是阴郁。
  「……我啊,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他自嘲着。有关这次战斗,那些苦涩的记忆再度浮现。
  「我就会出一张嘴,既保护不了祈祝,也保护不了你……光会吹嘘什么Aegis在手天下我有,面对刀剑枪戟却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最后还得靠大家伸出援手。」
  艾可妮特一开始还听得发愣,不久后便「哼」一声扭过头去,鄙视道。



  「刀剑之流,我一点也不惧,银莲花的雷霆一下子就能把它变成灰。我害怕的是拥有魔术——拥有强大魔性血(Figment)的敌人。」
  「魔术之流,我一点也不惧,Aegis可以击退世间一切魔术。它正是为此而存在的。」
  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在不知不觉中一齐笑了出来。
  誓护心情莫名地愉快,他抬头仰望碧空。
  「咱们俩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脆弱的,却又都是无敌的。」
  「是啊,都不是完美无缺的。不过,只要两人联手——」
  「没错没错!」
  袖珍少女突然现身,一跃跳上誓护肩头。
  「你们两位只要互为剑盾、彼此弥补,就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呀!真对不起我又给你们两位插嘴了!」
  「……话说,我刚才一直忘记问你了。」
  艾可妮特甩着白眼问道。
  「这孩子是何方神圣?」
  「啊,是星小姐塞给我的。『魔道全书』伊诺塞茜娅,壮胆用的援军。」
  话音刚落,艾可妮特太阳穴青筋暴起。
  「啊,这样啊。对呀。是这么回事啊。就算我这种人派不上用场,还有那个女人跟着你对吧。」
  「你、你生哪门子气啊。」
  「我没生气!别瞧不起我!」
  啪地一声脆响,艾可妮特一巴掌拍在誓护胳膊上。
  你干什么啊,你才是干什么啊,两个人吵了起来。就在他们吵得正酣时,背后的空间忽然一阵摇曳,飘起一股蜃气似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艾可妮特与誓护同时回过头来。
  伊诺塞茜娅吓得一口气没喘匀,惊慌之际失手把自己的书都弄掉了。
  「……我,这是看见幻觉了吗?」
  誓护对眼前的景象不敢置信,向他问道。(“向他”二字着重号)
  「幻觉,是吗。」
  这是一幅戴着眼镜的知性容貌。虽然不及教诲师(Grammarlies),但这幅面容绝对堪称端正。衣服和在那边时一样,还是那套学生制服。(“那边”二字着重号)
  「说的没错啊,不论是我还是你,都是类似幻觉一类的东西,在这个世界里。」
  千秋刀真。誓护的这位同班同学,此刻正站在银莲花王宫的露台上。
  艾可妮特摆出攻击态势。誓护伸手将她制止,而后低声发问。
  「……你大老远跑来,想干什么?」
  他说话间,头脑开始高速运转。到底是为什么,他是怎样做到的?他的异能还能跨越世界不成?还是说有人给他引路?铃兰——或者其他某人?
  「当然是为了一桩交易。」
  千秋投向誓护的目光,还是像往常那般炽热。
  「……那件事,我早就给拒绝了吧?」
  「我希望你再考虑一次。可以吧,桃原。」
  不详之音啪嚓响起,冷静假面瞬间粉碎。
  誓护陷入半疯状态,抓住千秋的肩膀。
  「住手!你要对祈祝做什么,说啊!」
  然后千秋便道出了一誓护料想之外的可怕事情。
  「你妹妹,过去曾经犯下大罪。」
  「!」
  「而你一直拼命遮掩此事……我可说错?」
  一时之间,装傻也装不下去了。
  直觉告诉誓护,装傻也没用。
  千秋他,是知道的。祈祝身上有秘密,他已经知道了。
  誓护咬牙切齿。这个秘密,本应在初次邂逅艾可妮特的那个夜晚,被永远埋葬在黑暗中了才对……
  心脏冻结。誓护全身战栗,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也在颤抖。
  「……你把那个秘密——」
  「我会把它告诉教诲师。」
  这句话正是誓护心中最最畏惧的。
  千秋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誓护身后的艾可妮特。艾可妮特正无可奈何,懊悔和不甘让她的双肩不住发抖。千秋望着她,继续说道。
  「还有那边那位公主,一直故意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我也会告上一状。」
  倘若艾可妮特违背戒律一事公诸于世,造反的正当性就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好不容易才夺回王都,一切努力又会化为泡影。
  祈祝,艾可妮特,现在她们两人都是人质。
  誓护一反常态地嘶嚎道。
  「这……这就是你的手段吗!千秋!」
  「我早就说过吧,只要目的正当,手段如何并不重要。我为实现正义而奋战,我行事的一切手段最终都是为了正义。」
  千秋不带任何感慨地甩开了誓护的手。
  随着身体渐渐进入摇动空间区,他冷冷宣布。
  「一周后,在学校里见面。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然后,千秋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一周后——
  他给的时间,对于等待来说太过漫长,对于抗争来说又太过短暂。
  「祈祝……」
  誓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4-7-11 23:57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海冬零儿。
  就在前几天,万众期待的变形金刚新系列〈Alternity〉发售延期了。
  怎么说呢,非常沮丧……
  延期还是令人震惊啊,彻底沮丧了。
  脑中想着这件事,回顾一下自己走过的历程——

  ……坏了。

  算、算啦,有各种缘由啦!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愿进行!所谓创作活动就是这么一回事啦!必须要用包容的目光看待啊!
  经过一番周折,幻想谭Ⅲ(说过是「刚过年」)为诸位奉上。
  上次的后记也提到过,这卷是真的难产了。
  尤其是中盘很痛苦,写一章要花上一个月……无可之下只得重新构思全书啦,哭着恳求责任编辑宽限啦,VF-25塑模制成两台啦,好歹总算是把本书完成了。
  不,塑模是为了转换心情(逃避现实)。转换心情可是很重要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承接上卷转折点,本系列开始向高潮进发(理论上是),可是有一点很令人在意——
  ……咦?剧情展开是不是太过庞大了?
  没、没关系。不过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觉得……大概是。本卷登场的〈光之王〉,大概就是剧情展开的极限了。
  只不过,虽说边界已经确定,但具体内部要刻画成什么样子,倒是一个问题。要是弄成工笔画那样,那书要多厚就有多厚了。话是那么说,目前的刻画还是不够细致啦。
  所以说,现在还不能疏忽大意。如果诸位能绷紧神经时刻关注笔者和誓护君的动向,便是我的荣幸了。
  话外一提,总感觉身为码字人的苦衷诉了还不到一半啊。

  虽说曾经难产过,但在众多亲朋好友的支持下,Ⅲ终于顺利发售了。一股肩头重担终于卸下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是这样的!
  写这篇后记时是二月,Ⅳ这副重担这时已经压到我肩头上了。出版方已经按五个月一卷的规律彻底步入正轨,这样下去可不妙……目前怀着焦虑执笔中。要说有多焦虑呢,焦虑到每晚都会梦到『考试时一道题都不会做』……我明明都已经不当学生快10年了啊!
  Ⅳ原计划在夏季面世,我会努力尽量不让它拖到秋天。

  说了这么多,但愿能与诸位在下卷幻想谭Ⅳ中再次见面——

                        2009年2月吉日 海冬零儿



更新第一章,最近在写毕业论文,有些慢了。人工置顶一下。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3-5-26 08:35 编辑




看见你的回复我才发现我简介还没改。多谢提醒。


本帖最后由 范协伟 于 2013-7-10 16:28 编辑




这个问题我确实注意到了,但是グリモアリス实在没有比较合适的翻译方法,我也没查到这个词的原词是什么,感觉应该是个和制英语,是Grimoire和Alice的合体。一开始想音译成格里姆爱丽斯之类的来着,但是总感觉怪怪的,后来看你翻译的2-5卷都是处理成“教诲师”,我也就效仿了。而且我翻译时大部分人名等专有名词的出处典故直接参考你在文中的解释说明,省了我不少功夫。




不过我感觉Grimoires是グリモイレス来着……我是计划翻译到最后的,到时候结合完整剧情再审一遍前边的译法吧。其实我特别想给作者写信请教一下这些问题,问问他是根据什么命名的。


姗姗来迟的更新,人工置顶,之后时间比较充裕,能够较快更新


更新了两次竟然还沉在第六页,人气不足啊……更新太慢了不好意思




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546909-1-1.html
日文书库里,坛友louisezero自扫的。我已在开头信息里注明扫图来源。


校对润色完成了,下载版已经放出。就在最新轻小说下载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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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erry 伯爵
lz没有弃坑太好了~等这本书等得真是久啊,完结冷门作就是这么悲惨呢。后续也有人接手总算能安心看了。

10 年前 0 回復

zhf1989 騎士
非常感谢译者...开始看第一卷翻译的时候还在大学...转眼间已毕业三年了...
再次感谢!

10 年前 0 回復

tyrant 公爵
LZ辛苦了.海冬的这本个人感觉比机巧有趣呀.女主也算是少数我能萌的傲娇了

10 年前 0 回復

新建文件 伯爵
' YEYE520 发表于 2014-7-12 19:32 高级黑得感觉呢这个,好好学习O(∩_∩)O哈哈~ '


没有啦╮( ̄▽ ̄")╭ 我可是很正直的赞扬毅力呢

10 年前 0 回復

YEYE520 騎士
' 新建文件 发表于 2014-7-12 15:17 恭喜啊,终于结束了。幻想谭教诲师也过了一半,译者辛苦了(老实说十四个月还真是辛苦了 ... '


高级黑得感觉呢这个,好好学习O(∩_∩)O哈哈~

10 年前 0 回復

月の奏鸣 平民
翻译完成撒花~~感谢翻译,这回可以好好看了~

10 年前 0 回復

新建文件 伯爵
恭喜啊,终于结束了。幻想谭教诲师也过了一半,译者辛苦了(老实说十四个月还真是辛苦了

10 年前 0 回復

36915926 侯爵
非常感谢翻译 辛苦了 
看样子4也可以期待一下了
ps3退役前能看到大结局的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10 年前 0 回復

asd5416sad 公爵
感谢楼主的完坑,辛苦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啃掉了

10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於是乎,這個坑也快over了,真希望第四卷能快點完成
(眾人:這不是你的坑嗎?

10 年前 0 回復

oys621 子爵
楼主,我想问一下你的扫图是哪里来的?

10 年前 0 回復

londonstar 公爵
这部作品楼主终于又继续翻了,蛮喜欢这部作品的支持一下

10 年前 0 回復

新建文件 伯爵
真是令人感动啊,有生之年系列。主角都很喜欢,而且故事也很耐看。为啥会人气低呢。。。

10 年前 0 回復

狩月熊 伯爵
呃 终于久违的有更新了啊。。。和机伤完全不是一个待遇。。。其实比起机伤 我还更喜欢这本来着。。。

10 年前 0 回復

bbb252 皇帝
卤煮加油,实在没时间翻译的话大致剧透一下后面也成。

10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還剩下兩章...翻譯加油啊,我很喜歡你的優美文筆!
希望接下來的三卷能快一點點完坑(

10 年前 0 回復

z777775419 侯爵
等了那么久,终于跟新了,我都快感动得快哭了

10 年前 0 回復

无╃聊 平民
这个小说每次看到开头就觉得乱作一团,完全理不清事情。要看完才能理解

10 年前 0 回復

asd5416sad 公爵
半夜看到更新,元宵节的福利吗?总之先感谢楼主的更新
阿扎莉亚即使再有城府,果然还是可爱的叫声比较适合小孩啊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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