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维新]悲痛传[5.19完]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4-5-19 19:5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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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悲痛传
作者:西尾维新
翻译:hirondelle 某动物的口条 neltharion tomo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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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4 更新了第4话的同时,对第3话末尾进行小修正。把魔法少女相关的代号、物品名从意译改为了英文。这样是为了区分地球扑灭军汉字风格和绝对和平联盟外来语风格的命名法。曾经想过要用音译,不过以中文习惯很少从音译外来语中体现意义,后文也会出现一些比较长、不好音译的部分,或是双关语等。虽然有些不正规,但是就当做是网络翻译才能拥有的任性吧。


内容简介
失去了一切的十三岁少年空空空。
没有感情,缺乏感性,却因此被推上英雄之座的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
他接到的悲痛事件的报告,是地球新一轮的攻击吗?
挡在探寻真相的英雄面前的是……魔法少女?!
由悲鸣而始的英雄传说,第二弹。

目录
第1话 「英雄归来!迈向新的战场。」
第2话 「一起战斗吧!第一位魔法少女。」
第3话 「第二位魔法少女!秘密魔法的秘密。」
第4话 「看穿满地陷阱!夜间校舍里的战斗。」
第5话 「两人面对面!无人的教室中积雪千叠。」
第6话 「第三位魔法少女!贯彻校舍的激光炮。」
第7话 「魔法料理!走了味的调味料。」
第8话 「Pumpkin来揭秘!魔法和谜题解开之时。」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3-9-13 15:37 编辑



第1话 「英雄归来!迈向新的战场。」

0

只要失去一切,就能得到勇气。


1

距离毁灭地球三分之一人口的『大声悲鸣』整整一年之后。

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七时三十二分,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正如同他的名字那样,身居空中——不,空空这个姓的由来,还有已过世的文学家父亲给他取的空这个名字,其实并没有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

总之是上空。

他——处于高空中。

「我知道了。」

空空说。

坐在巧妙伪装成军用直升机的民营直升机后座——小心翼翼地紧抱着用布包裹起来的类似长棍的东西,十三岁的少年说。

「?」

在前方驾驶座上的男人听了空空这句话,歪了歪头——不过他想这句话应该不是对任何人所说,而是空空的自言自语。

「差不多要到达目的地上空了。」

于是他报告了现状。

说完马上吃了一惊。

他注意到刚才空空点点头,所说的话是对自己的报告的回答——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后座,那时少年空空已经是一副一半睡着,但另一半却异常清醒着的表情,就这么半睡半醒地透过机窗俯瞰着。

明明是只能一看一片模糊地表的高度,但从他的眼神里完全无法窥探出『对高处的恐惧』的人类本能。话虽如此,当然从他身上也看不出与年龄相应的,作为一个孩子对难得体验到的飞行游览欢呼雀跃的样子。

当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似乎他认为,之所以看到,是因为这些事物自动进入了视野。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知道我想说的话,驾驶员刚想这么说,又马上闭口,慌忙回头面向前方。

虽说这架直升机中装入的系统几乎可以自动驾驶,不过从安全驾驶的视角来看这依然是十分正确的行为。而且,从对待空空这位『英雄』的方式来说,也是十分正确的行为。

在他所属的地球扑灭军里,曾有一位所有人都另眼相看,不得不另眼相看的,被称作『火达摩』的超弩级危险人物——把这种危险人物逼到隐退,甚至歇业的就是这位少年。驾驶员的上司曾经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排除万难,小心谨慎地跟他打交道。

上司并没有故作夸张地吓唬他。

事实上,驾驶员接下『接送天真无邪的英雄』这个简单的任务时,也被要求写了遗书——这当然体现了任务本身无可比拟的重要性,但在此之前,他也被告知,『与空空空同行』就表示随时会丧命。

「真是不可思议啊。」

「能平安抵达真是太好了。」

由于沉默使气氛过于沉重,驾驶员为了安定精神,本想自言自语一下,不过他的台词又一次被绕过,对方先给出了回答——要说作为对话显得及其不自然,或者说对话本身根本就不成立,却给驾驶员增加了不少压力。

不。

这样的话给驾驶员增加的就不是压力,而是紧张了。

既明确又明显的紧张。

在地球扑灭军里,童兵决不罕见,所以当然不会被空空岁数相应的外表所蒙蔽双眼——驾驶员岁数说起来也相当年轻,才二十出头——但这位少年加入军队不足半年,却已成为竞争激烈、永远得拼个你死我活的第九机动室的首领。

空空空室长

这个头衔的的重量,以及重大意义,驾驶员都明白——已经被告知了。空空空是经历如何的血染之路,成就他现在的丰功伟绩,驾驶员都从别人口中听说了。

有一种说法是,他是杀死友军人数比敌军人数多得多的战士——之类的。

杀死搭档,杀死伙伴,杀死友军,杀死组织,杀死一切的战士。

所以这句『能平安抵达真是太好了』的独白,换句话说是驾驶员最坦诚,而且最切实的感想——可是这时的空空,对这句话却以先行一步的方式,以「真是不可思议啊」做了『回答』。

「您……」

驾驶员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您说的不可思议——是指?」

「没什么,我还以为这直升机一定会坠毁呢。」

虽然不确定牛顿是以什么语气说出『苹果会落到地上』这句话的,但少年空空以一种当然不可能和牛顿当时的语气相比的冷静,冷淡,毫无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

他平淡地猜测自己搭乘的直升飞机坠落。

能绕过别人的台词先给出回答的他,居然会做出这种天大的猜想,这让驾驶员心里一个劲地战栗——然而少年空空就如同完全没听过、从来没想到过『战栗』这个词似的,接着说:

「如果」

用好像平常呼吸似的平淡声调。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当地的状况和我听说的一样,我想这种没搭载什么厉害武器的伪装直升机肯定会被一击坠落吧——虽然我一直在考虑从坠落的直升机中如何逃生,但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瞎操心,杞人忧天而已」

我从以前就是这样,空空持续着不变的表情说。

摆着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驾驶员想,原来是在想这种事啊——可是对他来说,这种『杞人忧天』完全不好笑。

这当然基于,驾驶员也听说了『当地的状况』——另外更是因为,他从空空空的平淡语气中听出,空空所说的『从坠落的直升机中逃生的方法』恐怕没把他考虑在内。

空空空似乎觉得,只考虑自己如何得救是理所当然的。

这已经和自不自私扯不上关系了。

空空空仅仅十三岁就处于一个部门的室长之位,然而他明显对于地球扑灭军没有任何归属感——这一点上司也嘱咐过他。

所谓『接送天真无邪的英雄』的任务,也包含『防止天真无邪的英雄逃走』——本来,只接受过走过场式的战斗训练,说起来只是专门开飞机的他,仅仅一人怎么也不可能阻止已经收拾了一百个以上『怪人』性命的英雄。这任务说起来几乎是为了制造上层的不在场证明罢了。

所以才被要求写了遗书。

也不知道少年空空有没有看出驾驶员的这些心思——他带着一副即便知道也完全不关心的语气说:

「不过说起来直升机还真是讽刺啊。」

如是说。

驾驶员从上下文判断这肯定是刚才对话的延续。

「您说的讽刺,是指?」

于是他试着反问了一句,却没等到回答。

想好好对话一次,却对话不成。

更准确的说是,空空的态度漫无目的,使驾驶员深刻地感受到他没有和自己讲话的意思——作为地球扑灭军的一员,他的『敌人』是被称作『地球阵』的怪人,不过比起巧妙『拟态』人类的地球阵,少年空空显得更加『不像人』。

而且他甚至。

都懒得假装成人类。

「到这里就行了。」

驾驶员被精神压力挤压得濒临崩溃,他由衷地想快点着陆,想早点完成这个任务,好早点解放。就在这时,空空来了这么一句——驾驶员虽然大吃一惊,以为这次真的被他看穿心思了,不过怎么说这也只是偶然而已。

不过不管是不是偶然,突然被这么说一句,作为驾驶员,也不可能不疑惑。

「这、这里是指……」

「在这里放我下去,拜托了。就是这个意思。」

「不是……那个。」

驾驶员不知怎么说才好,在一阵犹豫之后,说得越来越语无伦次了。

「我们还没到达预定着陆点……,预定的地方,还要再往前——」

少年空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惊慌失措。

「不用着陆也行,给我停下就可以了。」

他说。

「停下的话,我会自己下去。」

「停下……啊,您是指悬停吗?」

看来少年想从悬停的直升机上跳伞。

驾驶员回过头,不知何时,空空已经把直升机里用来紧急降落的降落伞背在身上了——用来防风的护目镜也戴好了。

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刚才回头时,他还只是在看着窗外而已——难道那时是在寻找适合的着陆点吗?

「就按你说的做。然后你直接回本部就行。」

「可、可是从这个高度跳下去的话,就算有降落伞也会摔死啊。至少再往下降一点——」

刚说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又被绕道前头抢先回答了。

心思全被看透了——倒不如说似乎他们经历的时间有错位,驾驶员只是感到一阵恶心。冷静想想的话,其实也就如同聚会上耍的小伎俩一般。但空空当然不是在做表演逗他开心,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而且觉得恐怖。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想如他所愿,把他一个人扔下去——要是他真的那么想试试自杀行为的话,请务必往下跳。

可是驾驶员接受的任务仅仅是『接送天真无邪的英雄』。

不只要『送』而且还得『接』回来。

既然回程也是命令之一,当然不能因为一句『你回去就好了』就乖乖回去——按照预定,要把空空送到指定降落地点,然后在附近等待『英雄』完成使命,再把他带回来。

所以,对驾驶员来说,只把空空一个人放到地上,自己原路返回,明显就意味着任务执行失败——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个提议。

因为,在地球扑灭军里,任务失败就意味着死——即使没那么严重,攸关性命的情况多到可以直接这么说。

这次,要是真在这把空空『放下』,比起说成任务失败,倒是更加接近放弃任务。这种行为绝对不可原谅——

「放心吧……你不会因为放弃任务而被杀的。」

空空说。

「我现在反而是在好心指点你。指点你说,现在着陆的话,对你来说很危险——从这里返回反而比较好。我一个人去死就足够了。」

「…………?」

怎么说这语气也太淡定了,空空这话里到底有什么深意,驾驶员难以明了。不,要是单纯从字面解释的话,这是为了驾驶员的人身安全着想——可是,从空空小声嘀咕的口气来看,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至少他是那种在直升机坠毁时,只想着自己如何得救的人,这种人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这种人是不会说出让我一个人去死就好——这种在某种层面上看消极的话语的。

「可是我——我的任务,是把你。」

驾驶员意欲反驳,但空空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做跳伞的准备。不,降落伞已经准备好了,他只是在检查有没有什么地方遗漏而已。

外表冷静,却做出神经质的事。

他绝对不会轻易做出大胆的举动或执行大胆的决断——那是因为他坚信这是最正确的,才不得已只能这么做。

「要是你怕上头的人生气的话,不用担心。肯定也只是做做样子骂你几句而已」

『生气』或者『被骂』之类完全就是初中生的想法,比起安慰,说不定会惹人发笑——不过当然,驾驶员的表情丝毫没有笑意。

「至少『上层』的人,有一半是希望我在此次任务中死去的——因为他们想这次我还是不要幸存下来比较好,所以就算任务说的是『接送』,只要你完成了『送』,『接』不『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

异常地,或是说。

异样地看透了的语气,反而让空空的话失去了现实感——反而让人觉得他被害妄想症未免太严重。虽然听说他对组织不怎么忠诚,不过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不……不过说来确实。

说来确实——驾驶员抛开先入为主的想法仔细考虑。

仅仅一个人执行这种程度的任务,这比从直升机上跳伞更像自杀——他的任务再怎么说也只是『接送』,本应是对当地的情况没有详细了解,应该说本没有资格了解,可是在他的立场上,却不知不觉自然地听到一些情况。

基于这些零星的信息——得知『当地』正处于前所未闻的危急情况之中。那真的是左右人类命运的事件——在某种情况下。

或许会酿成比那『大声悲鸣』更严重的惨剧。

就算是组织的『英雄』,把这种情况——这个任务委托给他一个人——这实在不是正常的判断。

驾驶员一直以来不知不觉把这理解为组织对『英雄』强烈的绝对信任,不过空空本人认为自己是任务的弃子,这个可能性也值得考虑。

若是如此。

被赋予接送弃子的任务的自己——当然也就成了弃子。

自己就像石头一样——被丢弃了也说不定。

「…………」

「不然,你是想死吗?那我就不阻止你了,我也不是处于能阻止你的立场上。在地球扑灭军里,为了任务而死是理所当然的——」

检查完降落伞的空空说道。

把攸关生命的检查当成『顺道作业』,这听起来不像是作为一名战士该有的态度,可是对他来说的『顺道』应该指的是和驾驶员聊天吧。从空中的专家视角来看,他的检查工作是做得很到位的。

「可是我——」

驾驶员一边意欲反驳,他的手却自然地——操纵直升机下降高度,开始悬停的准备。按照指挥,无意识地——不,不对。

虽然是自然而然的动作,不过同时也包含了个人意识。

他的信念是,就算任务里包含着什么,就算有什么内情,都必须必须忠诚于被交付的任务。但肉体却擅自违反这种信念,让他陷入极度混乱——不过另一方面,肉体的背叛也使他有些安心。

这并不是不用去危险地带的安心感。

而是可以从直升机仓狭窄的密闭空间里,从和『英雄』独处的时间中解放出来的安心感——不是从逻辑,而是从本能中生出的安心感。

这本不应该是和十三岁少年相处会产生的感觉——

「对,这样就行。」

空空从直升机的动向察觉到驾驶员的动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他的态度,就好像他已经像好几次抢先回答驾驶员的话一样,也预料到了驾驶员的动作。

不过。

「谢谢。」

空空却接了这么一句话。

「…………?」

这句话——对驾驶员来说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这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并且,像他这种看起来缺乏感性,或者说完全无感性可言的少年,居然会说出『谢谢』,这本身就不自然。

不,说起来,在出发地的停机坪,空空登上直升机时,对初次见面的驾驶员很自然地——很不自然地道了谢。

那时确实没感到什么不自然来着……

但搁到现在来想,少年不该在那种程度的场面对他道谢。

不管是从在地球扑灭军里听到的传言,或者在直升机里相处的印象来说。

可是,那都是偏见——应该没错吧。

「你回本部之后,就说是我强迫着命令你,威胁你停下直升机,然后擅自跳下去——认识我的人应该都能接受这种说法。他们只会表扬你,不会处分你的。」

「这、这样啊——」

他轻易地就说出了处分这个词。

不过,要是这种程度的说词就不会遭处分的话,那平时这种程度的违反命令,在他身上也许是家常便饭——那么,随便做出保证不会受处分,也有相当的说服力。

可是空空的说词,其实也只是把事实原原本本,老老实实地报告上去而已——一点都没添油加醋。那么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理所当然地。因为他就是那样做的。

「可、可是、那个——您要如何回去?」

就算他是作为弃子被派出的,但那也只是一部分——说不定是大部分——人的意图,和空空自身没有关系。

他肯定不是想去自杀——那么在空空看来必须事先准备好『归途』。但他却拒绝了『接送』的『接』,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我再来接您可以吗?可是就算想联络本部,当地——」

「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用担心」

空空说道。

对自己的『归途』,他的态度就像对待小事一样草率——明明比起检查即将跳下所用的降落伞,更该先确保归途才对——这是,自信吗?

只要脚能着地,不管情况如何都能顺利解决的压倒性自信——经历无数次置死地而后生的自信。

「这样啊……」

但是确实。

空空空这个人在组织内总是处于被警戒,被管理着的位置——甚至好几次下达了了解他的指令。或许在执行任务中战斗时,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驾驶员顿时察觉到。

也就是说,空空之所以拒绝『迎接』,单纯是不信任自己这个接送责任人而已——像这样让自己中途放弃任务,就算上头在打什么算盘,也可以有希望将那计划打乱。

察觉到了。

要说他是太小心了,还是被害妄想症太严重,简直就是对人类的极度不信任——就因为这样他才能在残酷的环境下一路走到今天吧。

驾驶员曾想过,是不是机动室的人都像他一样,不过他马上得出否定的结论——不可能都像他一样。至今接送过许多战士的驾驶员能切身体会到。

空空空——和其他人不同。

「…………」

可是,他想着。

可是,但是。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空空空——就算是特殊的英雄,空空空。

就算是克服无数危机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不知道能不能从这种地方幸存下来,这是驾驶员最坦白,最真诚的感想。

这个任务或许对他来说相当于处刑命令。

任务的难度——就是这么高。

难到或许真的不用考虑回去的路。

「……这附近的话,可以作为悬停时的降落点。」

直升机处于悬停状态时,驾驶员对空空说道。

驾驶员认为再继续对话——假设到现在为止的应答都算对话的话——也只是连抬杠都算不上的无用功,便只向他报告情况而已。

「谢谢。」

少年空空再一次道谢。

这次驾驶员预料到了,于是姑且注意听了一下——怎么说呢,那果然是完全不带感情,连社交辞令都不如的,干巴巴的谢辞而已。

驾驶员觉得那是口头禅一般的话语,然后决定不再想它了,也事务性地回答一句。

「那么祝您武运长久,空空室长。」

空空解锁,打开直升机舱门——毫不在意灌入的强风俯视地面。他听到这句话后,

「别客气。」

看都不看驾驶员地回答道。

「居然把我这种小孩称作室长,而且,我是比前代室长和副室长更加不干活的挂名的而已——另外,在地球扑灭军里,对同事称呼一般都是用代号吧。」

「…………」

「所以只要向平时对待别人一样叫我就行——那样我也比较有干劲」

被这么催促着,也反抗不了了。

驾驶员说。

在地球扑灭军里——英雄的名字。

就如同字面意思所示的诡异的,他的代号。

「祝您武运长久,『丑恶』。」

虽然不确定这样到底能不能使他有干劲,总之像满足了这句话似的,英雄往当地——战地降落了。


2

事情的开端是在何时,具体是怎样的,现在并不知晓。

调查此事,也是空空这次接受的庞大的、庞大到无止尽的任务中的一环——总之,在还要一周就到值得纪念的『大声悲鸣』一周年之时。

香川县、德岛县、高知县、爱媛县。

这四县所集成的日本列岛之一,『四国』断绝音信了

在刚听说,别人刚告诉他,一个大岛断绝音信之时,空空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确实没有听错。不过,空空的最初理解是『四国消失了』,不过好像不是这样。

断绝音信的不是岛本身。

而是岛上住着的——人类。

「可以说成——岛民全部失踪了。」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所属的女性——说白了就是空空空的直属部下,如此向他报告。

她的代号是『篝火』。

她是从『火达摩』身上继承力量的女性——本来,从这个代号,也可以知道她现在是空空空的部下,所操纵的『火焰』并不够把超A级危险人物的空空打飞。

「岛民……」

空空重复着她所说的话。

从别人嘴里听到可能没什么感觉,自己说出来或许能明白点什么,不过当然,就算重复一遍也完全不明所以。

「四国太大了,让人没什么岛屿的感觉啊,果然——」

「非常抱歉」

『篝火』低下了头。

空空想,这是个很快就道歉的人啊。

被道歉也很困扰。

本来自己自『那件事』以来,就养成了立马道谢的习惯,就算地位上是处于『上司』之位,自己也不能指责她——或者说,本来空空就没把自己摆在室长的位置上。

对直升机驾驶员说的『摆设』也绝不是出于谦逊——在事务上,也把工作全交给这个比自己年长,颇具学者风范的部下『篝火』。

完全放手不管。

「虽然住在北海道的人被称作道民——不过住在四国的人应该怎么称呼呢。至少不会让人有岛民的感觉啊」

对着年长的人没有使用敬语。

这种说话方式对于不就前还是正经——不管是不是正经,至少是普通初中生的他来说只会觉得痛苦,但『那件事』之后大约已经过了半年,他觉得应该表现得像样一点,便想办法纠正了过来。

就像才艺展示似的,而且这也是。

『那个人』所希望的——到底是不是其实并不清楚。

不过总之『那个人』曾经这么说过。

「那么以后,就按一般说法称呼为居民吧。这样就行了吧,『丑恶』?」

「嗯,『篝火』。那么——也就是说,四国的人类全体失踪了是吧?」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篝火』点头说。

她的态度好像就此已经全部说明完毕,不过当然,光靠这些是不能让人接受的——不,就算以后再有别的解释,就算有条理清晰的解释,也不能接受住在四国的人全体『消失不见』。

「呃——我记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里有这种故事吧。『无人——』什么来着?」

「『无人生还』。」

「根据我模糊的记忆,那好像是发生在小小的孤岛上的故事吧——四国的总面积是多少来着?」

「这要看范围了,单说四国时,一般也包括四国岛周边的岛屿。」

「…………」

空空本来也没想要如此细致的信息,不过『篝火』的语气还是很生硬。要是说『告诉我个大概就好了』的话,或许会被她教训。

他不喜欢被教训。

直升机驾驶员似乎非常害怕空空,不过那是空空故意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沉默不语,让人难以向其搭话,这是他在组织里的处世之道。而在平时有很多相处机会的『篝火』面前,他很多时候真的只是被当做小孩对待。

不过,也就是因为『篝火』是这种性格,才能成为那位『万剐』的后继者,坐稳这个仅仅半年就换了几个人的职位上——也就是负责照顾空空。

「居民失踪的范围呢?是只有四国本土吗,还是包括周边的?」

「只有四国本土。周边的岛屿——像小豆岛或伯方岛的居民都确认无事了。」

「这样啊……那,就只需要本土的面积就行,本土面积,还有居民人数。」

「四国岛的面积约一万八千三百平方公里,人口约三百万」

「嗯……面积确实比我想象中的大,人口比我想象中的少呢,明明有四个县。就算考虑到『大声悲鸣』后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一……东京都的人口是多少来着?面积的话我想应该是四国比较大吧……」

「东京的人口密度是世界顶级的。」

随口说出来的话,被一丝不苟地指正了。

比起『篝火』,看来『一丝不苟』更适合做她的代号——或许空空以上司的地位要求她改名的话,或许她真的会改掉,不过,空空没打算这么做。

这么做没什么实际意义。

虽然并不是非得要有意义才行。

「由于四国的山林占地面积大,所以并不是所有土地都可以住人。当然,都市区域的人口密度还是相当高的……不过从世界范围看,日本本身就是一个岛国,由于是自己的国家,我们才会注目,不然在世界地图上,要是不仔细看的话还真难发现,日本就是这种程度的大小。可能超过半数的人类都不知道名为日本的『岛』处于何处。」

「也是啊,说得对。不过,就算这么说,三百万人口还真是个庞大的数目呢。」

「是的,顺带一说,现在横滨市的人口刚好就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横滨市啊,这也是遭遇『大声悲鸣』后所剩的数量呢……相当于多少个东京巨蛋呢?」

「一个东京巨蛋可以容纳十万人,换算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三十个。」

回答如数而至。

空空很吃惊,这真是个无所不知的人——对于东京巨蛋都没见过的空空来说,三十个巨蛋排在一起的景象实在难以想象。

「居然这么多人全部失踪了——原来如此,果然是大事件。」

「其实现在还不知道,用失踪这个词是否正确。」

『篝火』说。

她似乎很不能接受细小的分歧。

「不管怎么说,居民全都消失了——连影子都不剩,而且也没留下任何消息。至少没有我们能够认知的。」

「…………」

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空空默默地思考。

要是以正常思维来考虑,当然是不可能的。

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但如果可以想象的话。

「有可能是——地球的攻击?」

空空说。

不管什么话,从欠缺感情与感性的空空嘴里说出来,都语气清淡,听起来好像无关紧要,不过空空姑且也是以加重语气说出来的。

对此『篝火』只是说,

「还未确定。」

冷淡且漫无边际的回答。

「不过正因为『上层』是这么想的,才把这件事扔给我们——倒不如说,扔给了你。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

空空对个人见解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用词有了点反应。

也是因为『篝火』很少表达个人见解。

「无论怎样想,都会觉得现在刚好是会发生与『大声悲鸣』有关联的事的好时机——那之后恰巧过了一年。当然,『大声悲鸣』时死了二十三亿人,这次四国事件的规模确实不能和那时比,应该不是第二次『大声悲鸣』——」

「第二次『大声悲鸣』的话——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哦。」

「?」

对着空空随口嘟囔,却异样确信的一句话,『篝火』歪着头表示疑问。

不过那只是一瞬,她马上把头的角度摆正——就像这样,无视掉不自然的反应是和空空交往、相处的秘诀,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这是正确的。

特别在这件事情上。

「是吗,是啊,不过居然已经过了一年了啊。虽然世人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姑且在那天的报纸上还是会登载对遇难者的追悼文吧——不过是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的最低限度的祭奠吧。」

「是地球扑灭军的信息操纵吧。那个。算了,忘记悲剧也是件好事」

空空把好事,之类的词语面无表情地说出来,让人难以明白他的真意——不过『篝火』本来也没打算明白,所以她似乎也没感觉到诧异。

在地球扑灭军众多的工作中,其中一项就是把目前为止地球发出的最大攻击,造成最大损失的『大声悲鸣』,从世间逐渐淡化出去。在这段时间里,人们很少讲此事拿出来纪念,也是他们工作取得的成效——如果完全抑制此次事件的消息也显得不自然,所以把握轻重是很重要的。

当然。

这次四国的事件——也包含着消息的封锁。

这次的消息在民间可以说是完全没被公开的——不过,能使消息成功封锁的因素之一,就是四国的居民全部同时『失踪』,以致于证人或目击者一个都没有。

不过就算这样,现今人的嘴巴上都没有锁。

过一段时间,有亲戚在四国的外地人肯定会骚动不安——消息一旦爆炸开来,那时就没法阻止了。

所以组织里想在出事之前就掐灭火种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是此次事件的敌人是地球的话,比起以进行时的形式对外公开,还是用过去式比较稳妥。

在『大声悲鸣』事件中,以地球扑灭军为首的人类一方被地球抢先了一步——彻彻底底被抢先了。这次不想再重蹈覆辙了,要先下手为强。

「不过就算暴露了意图,也可以通过灭口来隐藏信息——毕竟地球扑灭军的情报部还是很优秀的。」

「是的。」

『篝火』点点头,简短地回答道。

看来这次不用被规范了。

空空想,这个人应该比任何人都需要分清工作和非工作吧——虽然这么想,但也没特别指出来。也没羡慕她这样活得很轻松。反正其实应该也不轻松,而且,空空怀疑,真的有人能轻轻松松地活着吗?

「我们来整理一下吧。」

空空暂且换了个方向。

「总而言之,现在四国本土正在发生着一起和『大声悲鸣』相关联的事件——为了解决这次事件,我被派往当地。」

「是这样没错。」

「就我一个人?」

「暂时是如此。」

暂时,这种说法令人介怀。

不知这种想法是不是表现在脸上了

「地球扑灭军已经派了几个调查班登陆四国调查了。」

『篝火』解释说。

虽然两手空空,但她的语调却像在读资料似的。空空从没听过她说话时咬到舌头,或者吞吞吐吐——虽然他想拜托她偶尔咬个舌头看看,不过抛开有无意义不说,这句话明显带有变态性质。

所以他换了个方式提问。

「几个调查班?这说法不对啊,难道不应该是——几次吗?」

当然,既然话是从『篝火』口里说出来的。

空空也没怀疑过其正确性——不过,这说法有异样却是事实。

「是几个调查班没错」

果然不出所料,『篝火』肯定地答道。

「虽然从组织的角度说,用几次也没错——只不过基于事实来说,并不是同一个调查班上过几次四国岛。」

「也就是说每次登陆调查都会组成不同的队伍是吧——所以才说『几个班』吗?」

「确切报告是,每个班是五人一组的队伍,一共有七个班。」

「三十五人啊——不过,这就代表。」

「是」

『篝火』点点头。

「登陆的调查班也和四国的居民一样全无消息,最后一次报告的内容是『我们登上岛了』——之后就再无联络。」

「这样啊,那么地球扑灭军就损失了三十五员大将了。」

地球扑灭军是最大的对抗地球的组织——而且,也是世界最大的组织,但空空觉得要是按照这种频度损失人才的话,也总有一天会分崩离析

不过,既然现在情况是组织没有瓦解,而是一直持续了下来,那自然会有补充的办法。

「于是——就由我。」

「是的,地球扑灭军的英雄,空空空。由您去解决。」

「…………」

空空沉默了。

理所当然,这想来是个麻烦的任务——不,对于他这类人来说,已经不存在不麻烦的任务了。无论何事都必须是麻烦的。对于不是自愿加入地球扑灭军的空空来说,是不存在为地球扑灭军战斗的志向的。

而且,是否真的有人是自愿加入地球扑灭军,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怀疑——空空还不知道,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篝火』正——

「四国——吗?」

他说。

沉默之后,空空终于开口了。

他似乎从这地名明白了点什么——不过,不管『篝火』再怎么懂察言观色,就算她在地球扑灭军中属于属于比较理解空空这位奇怪少年的人,也不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她能做的,只是把『猜不透的东西』忽略掉——对于与空空打交道的人来说,能做到这样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不过,我也得多了解点详细内容才行啊——不管是接受这个任务还是不接受。」

「我认为这种情况下,应该不存在不接受这个选择支——怎么说这也是S级的任务。」

「S级?」

这是他没听说过的级别。

空空至今体验过的最高级别任务应该是『超A级』——不过那时空空是处于被追捕的立场,而且那任务也几乎是当时第九机动室的副室长擅自发布的命令。

那现实意义上的S级任务——那究竟得连带着多么大的重要性啊。当然,彻查与『大声悲鸣』的相关任务,对于地球扑灭军来说确实是比任何事都优先的……

「说到任务的详细内容,就是彻查如今在四国发生了什么——大概就是这方面吧。」

「彻查啊……就算叫我这么做,我还以为自己的工作只是打退怪人呢……话说回来,调查班都查不到的事情,我这个缺乏调查能力的人怎么可能查得到。」

「或许上层认为,调查班的失败与全灭是由于战斗能力的缺乏,这比调查能力更加重要吧。」

「战斗能力……他们期待一个初中生能干出些什么啊。」

空空虽然这么说,但他其实已经不是初中生了。

因为在日本的任何一所初中,都没有保留他的学籍。

空空在这世界上,已经是半年前同家人一起死去的人了。

对于空空来说,这句话只是随便想说出口试试而已,而循规蹈矩的『篝火』却,

「这种状况下的战斗能力,并不是指单纯的腕力或者体力。」

订正道。

「在使用现代武器的战斗中,各人的身体机能全都是均等的——所以,重要的是精神的强度。你不正是被看上了这一点吗?『丑恶』室长。」

「被看上了……」

倒不如说是被抢走了。

空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议论下去,便模糊地一句带过,然后进入下一个话题。虽然还未全部把握事态,不过也明白这是一件分秒必争的事。

「不过这和『大声悲鸣』的感觉也挺不一样的——被害者的数量不同,数字不同,这次限定在四国,而上次是全世界规模,受害区域不同——被害人数的比例也不同。『大声悲鸣』事件中虽然死了二十三亿人,不过要是换个角度看,那也只不过死了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这次四国是全部居民都失踪了,假设这是从地球而来的攻击,那么受害率就是百分百。这也和上次太不同了。」

「……确实如此」

冷静的『篝火』也回答得带有一瞬间的迟疑,这是因为死了『二十三亿人』的『大声悲鸣』,他居然用『只不过是全人类的三分之一』带过,上司的这种口吻实在是难以忽略。不过就算如此,那也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她马上把话题接下去,果然不简单。

「要从致死率百分百来说的话,怎么说也会让人想起『小声悲鸣』……不过与这个也有点差异啊。」

「是吧?『小型悲鸣』就如其名,范围仅仅数十米,及其狭隘啊——」

空空一副无所不知的口吻,但其实这也是他现学现卖而已,刚进入组织的他,对这事件并无详细了解,而且也不可能了解。

他也只是以前从致死率百分百的『小型悲鸣』的幸存者中——听说地球本身而来的『攻击』而已。

「而且这次也没有出现尸体,所以终究只是居民全部『失踪』。现阶段并没有超越或低于此情况的事件。」

「超越或低于失踪的事件是什么啊……」

对于不可思议的现象,没办法只能随意吐个槽。

「调查班的事情就先放在一边」

空空说。

他也不是没察觉自己把这件事轻松『放在一边』的心理有异常,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地球扑灭军中没必要伪装这种异常——因为毕竟自己就是由于这种异常,才被招揽进来的。

「不过也不可能对当地的情况一无所知吧——当今时代,街上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而且地球扑灭军理所当然地拥有好几颗卫星吧?」

「是的——而且可以航空拍摄。」

「航空拍摄?是指在飞机或直升机上进行拍摄吗?」

「是的——当然,也会存在危险,因为要保持极低的高度才能拍摄。」

「低空飞行会怎样呢,还没试过呢。」

「当然。」

被这么一说的空空第一次察觉到这是「当然」的——他想:『啊啊,说的也是啊,毕竟人命关天嘛』。就算没有深切感受——也还是想了。地球扑灭军里人命的轻重实在不好掂量——不,对于空空来说暂且不管人命的轻重,从他是一个普通中学生的时开始,对于其他人的性命轻重,就已经难以估量了。

他知道的只是自己的命有多重。

他只是凭着不想死这样切实的体会,坐在第九机动室的椅子上——这里的椅子指得是不是用来坐的家具,就不一定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影像资料就好办。那么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当地的状况吧?」

「是的。当然只是『一定程度上』而已——而且四国也不比都内,不可能有数量那么庞大的监控摄像头。农场地区也很多。而且卫星的摄像头也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对着四国在拍摄——」

「能靠的就是航空拍摄了?」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很遗憾,包括航空拍摄的一切摄像头在内,什么都没拍到。」

「什么——都没拍到。」

空空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

「那是指在四国有某种东西发出电波干扰,导致摄影器材发生故障?」

「不,并不是这回事。」

她迅速地纠正了。但并没有体现出顾及别人的心情——她这种不顾及反倒使空空感到很舒服。

「意思是在那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至少到目前为止,机器都没有检测到电波干扰,拍摄进行得很顺利。」

「也就是说拍到了——不过你刚才说没拍到。」

「是的。」

对于空空的确认,『篝火』立即给予了肯定答复。

「说是『拍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画面』就不会产生语病,并且更容易理解了吧——」

「……?」

虽然不知道是否会不会产生语病,至少变得更不容易理解了。空空只知道『篝火』在严肃认真且斩钉截铁地说话,就算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也成不了噱头,于是空空说。

「嗯。」

总之先点头肯定。

他觉得点头的话就能使话题进行下去。

他的想法完全正确,『篝火』继续把『不容易理解的话』解释下去了。

「无论城市或乡村都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至少没有什么值得在这里提出的破坏痕迹。不过——」

不过,『篝火』说。

说出了正题。

「一个人也没有。」

「…………?」

虽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过想来这也是刚才讲过的话。刚才已经讲过四国的居民全断绝联系了——不,有点不同。

刚开始只不过说没能取得联系,把行踪不明等于失踪来解释了。所以要把带着引号的『失踪』真相查明,就必须先派调查班去——在最初的阶段就是这个工作。

「倒不如。」

『篝火』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她倒也不是在等空空的思维跟上来。

「若是居民的尸体到处都能拍到的话,此事件就能列入与『大声悲鸣』和『小声悲鸣』的行列了,地球扑灭军或许也会投入全力展开调查——不过现在终归只是是大规模的失踪案件。」

「……比起称为失踪。」

空空说。

「倒不如理解成四国的居民全都消失了比较好,这样更接近现状。」

「我不知道『上层』或其他组织是怎么想的,不过仅仅让我阐述个人见解的话,确实没错。因为要说四国的居民全转移到本州岛或九州岛的话,这不是符合现实的想法。」

「全部的人都搬家啊……确实不可能。」

要作为可能性来看的话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也可以说成这是不可能的。难得一次,确实正如她的『个人想法』所说。

「不过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至少想不到可以和平解决的可能性。」

他说得好像无关己事似的——不过对于孤家寡人的空空来说,事到如今确实没什么事是和自己有关的——他现在考虑的是,『篝火』刚才偶然提起的词语——『其他组织』的问题。

既然是规模这么大的事件。

就算民间还没开始散播关于这次轰动事件的新闻,不过,拥有情报网的国家级对抗地球的组织肯定把握了类似地球扑灭军得到的情报。

『篝火』的『个人想法』和空空想的一样——不过其他的组织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

很难想象派出调查班的只有地球扑灭军——

「……其他组织的动向呢?」

自己怎么想也没头绪,空空索性放弃思考,直接问『篝火』。

「要是仅说主要组织的话,一开始他们也是分别行动,但前不久刚缔结了协定。说是把调查的优先权完全优先委任给地球扑灭军——所以『丑恶』室长,至少您的任务不会被其他组织阻碍。」

「……哦,不愧是业界第一的地球扑灭军。」

「我认为这种表达并不恰当。」

空空的用词被纠正了。

这完全就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空空有点不悦。也不是什么大的错误表达——不过他想要是在这个问题上起争执的话那还是真正地像个小孩子的举动,于是空空闭口不言。

他的态度看上去完全是在赌气,所以『篝火』或许觉得他『果然是个小孩』吧。

到底『篝火』对空空——这个比自己年幼的上司是什么想法,这个放在一边,她继续用冷静的语气说:「以下所说的仅供参考」。

「在缔结协定之前,各组织派出的调查班——根据情况还有战斗班,全部同样失去联络了。失踪——不,是消失了吧。」

「……先不说监控摄像头和卫星拍摄,从刚才说的来看,航空拍摄的话应该是他们登陆后才开始的吧?那么,这些航空拍摄的影像中,没有拍到调查班消失前的情况吗?」

「是的,确实无法确认。不管是地球扑灭军的人还是其他组织的人都毫无踪影。」

「…………」

人的踪影啊,空空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正确的遣词啊——他有点感慨。要是空空的话,肯定会欠考虑地说出『人的尸体』吧。

实在难以想象那些人还活着。

对于这点,『篝火』或许也感觉到了,所以默默地了然于心——不过,就因为默默地了然于心,正因为没有说出口,才叫做了然于心。

这种微妙所在,是空空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的。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被害者也不是仅限于四国的居民——同样的『现象』,也袭击了调查班。」

「是的,所以这才需要您的出场。」

「原来如此。」

空空想说的,其实是要是他这时出场的话,毫无疑问也会被同样的『现象』袭击——没把这话说出口,或许也是作为大人的修养所在吧。

反正是不存在名为否定的选项的任务。

消极的情报尽量不要说出来——不过对方是空空空的情况下,或许这种顾虑是毫无意义的。

实际上空空现在考虑的问题,除了自己的自身安全之外,同时还有关于『其他组织』的事情。严密说来的话,就是空空唯一知道的,除地球扑灭军以外的组织中,切切实实了解其名字的组织——记得是。

记得是,绝对和平联盟。

简称绝和的组织。

半年前,要是按照事态发展的话,空空或许就不是进地球扑灭军而是从属于绝和了——所以这个名字清清楚楚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不过,空空推测,这个组织——绝对和平联盟,应该没有包含在这次的协定中。以规模来说他们自然包括在『主要的组织』中,不过空空听说,绝对和平联盟的基地就在四国。

这样的话,就能推测出,这个组织自身就——已经消失了。

就算在本州或其他地区还有残余成员,不过既然本部都被完全摧毁了,那么这组织就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机能。那么事实上,防御残暴的地球威力的防线,就缺失了一角——比起这个。

空空现在切实思考的事,若是那时自己进入了绝对和平联盟的话——自己或许也会在此次事件中『消失』。

毫无准备与思想觉悟的情况下,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袭击的话,想空空这种(本人自以为是)普通中学生,几乎是不堪一击的吧。

「人生中,不知道有什么事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么说呢,就像这样。呃……没错没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什么?」

『篝火』对空空的自言自语起反应。

不过当时的详细情况也不能让她知道,空空选择无视她的疑问,说道。

「谚语什么的,怎么说呢,太久不用就渐渐忘记了呢……果然和人交流是很重要的啊」

随意地一语概括。

不,这也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概括,不过『篝火』就是能够忽略这种问题,照顾空空空生活的人就是要能做到这一点。

「以上就是至今得出的情报」

『篝火』说。

她的话更能称得上概括。

「或许『上层』掌握着更加详细的情报——我也去尝试着请求下发,不过很遗憾,他们不肯给我们更加详细的情报了。我会继续跟上面要求——不过在此之前『丑恶』室长,您将会乘飞机起飞。」

「起飞?」

空空反问。

「指的是前往四国?之前你说登陆,我还以为是要坐船去……」

「调查班为了隐藏行踪,所以坐船……不过现在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这语感并不只是是说此次任务紧急,那到底指的是哪方面的时间?是消息流向民间的时间?还是,这是基于地球而来的攻击,第二波攻击袭来的时间?」

「或许两方面——都有,不过现在『上层』所恐惧的,应该是前者吧。而且是怕此次事件与『大声悲鸣』牵扯在一起在民间传播吧。」

「啊啊……原来如此。『大声悲鸣』正值过去一周年的关键点,出现这种事确实糟糕。」

要是消息传到民间,能把它当做更进一步淡化『大声悲鸣』的情报操控材料的话倒是很好——不过要是扯上关系的话,反而会让事态更加严重。

保护人类并不单纯地意味着打倒地球。

保护人类意在保护人类世界的和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事件在民间引起混乱。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必须这样。

就当表面功夫。

「就算叫我赶紧的,这任务怎么想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发的啊。不过这种任务就算是失败了估计也不会被处决——还是轻松上阵好了」

无论任务多么艰难,只要说可以失败,对他这种持有完美主义者性格的神经质人类来说就是最大的缓和条件了——所以这时他才会说出与事态相比过于乐观的台词,不过在接下来『篝火』话语中,这种乐观马上被打消得无影无踪。

「……恕我冒昧,『丑恶』室长,在这里我有一些关于那方面的情况想向您汇报。」

「那方面的情况?」

「说是情况,倒不如说是内情。」

『篝火』话中有话。

这种时候一般不会出现什么正面的情报——内情,从来没出现过,因此空空都想说句『不要,不说也可以的』,不过当然他不能这么说。

他必须听着。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

「什么?」

装作冷静——本人觉得是保持威严——抑扬顿挫地问回去。言外之意就是,就算有什么骇人之事出现,他也毫不动摇。

「刚才不是说现在问出的情报就只有这些了吗?」

「至今能问出的情报的确只有这些——不过还有其他的,我从别的地方入手的情报。」

她淡定地说道。

地球扑灭军看上的(抢走的)是空空的冷静,或者干脆说冷淡,不过这么说来,这位『篝火』的冷静与冷淡也是不可小觑的——不,或许要进入地球扑灭军这样的组织,这方面的『冷淡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吧。

例外——也只有『篝火』的前任『火达摩』了吧。

不过空空完全不知道那位前放火魔平时的精神状态就是了。

被他逼到无法振作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似乎不明室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不明室?」

毫不动摇。

少年空空的精神就是如此——不过突然没有任何前兆地出现这个名词,要是说他完全不吃惊的话倒是假的。

虽说地球扑灭军本身就是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秘密组织,不过其中还有连载组织内部也非公开的秘密部门——那就是不明室。

空空曾有缘,算是奇缘,才和那『原本并不存在』的部门扯上关系——要是没有那种『偶然』,或许这是他永远无从得知的密室。

这就是不明室。

本来不明室这个名字就是个俗称,这部门并没有名字——抛开左在存的事情不说,空空曾经觉得自己想在组织里生存,就或许有必要了解这个部门,便略微调查过,不过反而感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便立刻收手了。

他想,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就像地球憎恨人类,策划着如何将人类灭绝的事实——也是不知道比较好。

不过。

对于『篝火』来说——看来她是对这部门有详细了解的。

这里是要装傻说『这奇怪名字的部门是个啥』比较好呢?还是表现出理所当然知道比较好?空空犹豫起来。

或许自己正在被巧妙地套出真话也说不定。

就如同『那个人』一样,就算『篝火』是自己的部下兼照顾人,她的任务里肯定也包含对丑恶英雄空空空的监视以及管理——

「…………」

想破脑袋也没用。

话说回来这里要是反应迟钝了反而有问题。

由于判断迟钝而被认为无能的话,才攸关性命。

结果空空是这么决定的。

「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别的部门在行动?他们做什么工作?」

两边都不靠,以模糊的回答应对。

也不清楚『篝火』到底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但她没有在此追问。

「因为这是我私人朋友提供的信息,说是内情,其实也没有用什么隐秘手段。」

而是开始叙述。

私人朋友……空空想,总是在这种地方导致情报流失啊。不过,因此断绝话题也没什么好处,还是先默默听完她的话吧。同时心想,既然她在不明室有朋友,就代表她不是通过空空那场骚乱来认识这个部门的。

「据说是为了应对我们——应该说『丑恶』室长您任务失败时的情况,准备了新式武器。」

「…………」

「以应对任务失败时的情况,这说法其实是我私心顾虑您的感受而用的遣词,事实上,他们不明室已经认定您此次会执行任务失败——以此为前提行动。」

「这……这样啊……」

不对。

其实空空并没有认为这是在侮辱自己。

空空对于自己工作的手段和作为英雄的资质并不感到骄傲——对空空持有高评价的始终都是外界,这一直让空空感到困扰,因此反过来自然也不会抱怨外界降低评价。

而且本来,空空现在对这次任务,就已经觉得从未有过的『力不能及』了——这样的话,空空都感觉自己能和不明室的那群人成为酒友了。

不,其实完全没这么想过。

本来十三岁的空空就不喝酒。

虽然他的立场已经不会被法律舒服了,但他自己从未想过要喝下那种液体。

总之。

那么,在意的就是,不明室在预见空空必将失败的前提下准备的『新式武器』到底是什么。

落雁吉利——『再开发』所属的开发室制作出的武器基本上都是空空认为非常危险的东西,不过不明室制作的武器比起前者更隐含着无可比拟的危险。

对不明室来说,实战就是最好的实验。

倒不如说那群人认为这次是试用新式武器的绝佳时机——

「组织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盘散沙啊……」

空空罕见地说出充满厌烦的话语。

本来就对组织毫无忠心的空空,就连感到厌烦的资格都没有。

「那么,『篝火』。所谓新式武器到底是什么?要到什么阶段才能用——」

「在下实在不知。作为朋友,我也不能问那么多。」

泰然自若的『篝火』。

当然并不能谴责她对此一无所知——倒不如说,她现在掌握的情报之多,在地球扑灭军里也算顶级的了。

这就是不管社会多么信息化,结果还是没什么能胜过女生之间的情报网——不就之前还是中学生的空空,就强烈抗议把成年女生称作女生,由于『篝火』也处于法律之外,所以或许她和成年与未成年无关。

不行,要是想到这地步的话,就明显偏离话题了。

「但是。」

女生,也就是『篝火』,说。

「从话里语感来看——可以推测或许是核爆级别的某种武器吧。」

「核——核弹?」

空空空的反应不是敬业,也不是动摇,而是愣住了——实际上他心里真的是愣住了。空空在初中课上才刚刚学过无核三原则『不制造、不拥有、不运进』,对于他来说,核弹实在是太脱离现实了——当然,这是年幼的空空的错觉和知识不充分,比如眼前的『篝火』就认为核武器是很现实的武器。

至少。

对于现在情况,适合拿出来做假设。

「没错……这是假设,仅仅只是假设。」

她说。

看她表情,好像在选择遣词。

「不过从之前缔结的协定内容来看——那无疑是把四国全境击沉的武器。」

「协定的内容……?那些内容公开了吗?」

所谓协定,指的是刚才提到的将前往四国现场调查全权委任给地球扑灭军的协定吧——不,仔细想想的话,就算是以『业界第一』的份额自夸的地球扑灭军,也不可能毫无交涉地就定下这种单方面的协定。

就算只是组织里,也不是坚如磐石。

更不用说在其他组织——多数组织有关的会议上,肯定不会得出这么对我军有利(对空空来说倒是很不利)的结论。

地球扑灭军肯定会承受一些不利的事情。

然后,如果承担这种不利的,是地球扑灭军的暗部,不明室的话——

「当然,协定的详细内容是不会被公开的——只有『上层』才知道。不过,可以从以前的惯例来推测。」

「那就推测看看吧。」

「好的。」

『篝火』严肃地点点头。

空空也没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就想,这个人就不能笑容满面地面对工作吗——不,说起来其实她的前任,『那个人』也不是笑容满面的类型。

只不过『那个人』缺心眼的地方太多了,显得和『篝火』差别很大而已。

「是要在任务失败时收拾残局——吧。」

「收拾残局……收拾自己出的问题。不过这种情况下的善后是指——」

「这也从惯例上可以看出,就是把全部『归于无』的善后。」

「所以——要把四国。」

「沉入海底。」

「…………」

把岛沉入海底,『篝火』这委婉的表达空空暂时难以理解,难不成这既不是委婉的表达也不是比喻。而且本来『篝火』的性格就不是喜欢用诗意的比喻。

「说起来以前有部电影叫『日本沉没』来着……不过我倒没看」

「需要的话我去调出来?」

「不用,碰巧现在也没有看电影的时间……」

就算有,空空也没兴趣去看以前的电影。不过空空本来就是个虽然很难称得上是热血——总之是对棒球以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的棒球少年。

「我只是想要是日本沉没了,四国也会沉没吧」

「不,那只是虚构的……」

「不明室的话就会毫不虚构地弄沉四国吗——为了收拾自己出的问题未免也太大规模了。倒不如说大规模点比较好?从隐秘工作来讲。」

「比起受到地球的攻击而导致四国毁灭,还是由于自己的攻击导致四国毁灭的说法来得振奋军心吧。」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深入调查了——『篝火』追加着说道。

「蒙混过关——这么说也不太对呢。感觉会让人觉得是自暴自弃式的对应,不过地球扑灭军这方的想法来看,就算失败,至少也实现了实验新式武器的愿望」

从空空的感觉来看,现阶段让四国『沉没』是为时尚早的决断,不过仔细想来,为了把空空挖墙脚过来就做出那么夸张的蛮横行为,这也符合地球扑灭军的作风。

所以这种程度也不奇怪。

从惯例来看——对照这种说法的话,以前也有过这种例子才对。

「……不过,这么大规模的『善后』不论再怎么深挖组织的历史,也肯定是第一次。再怎么说这说不定会改变国土形状。」

「你想说会不会变成这样就看我了,是吗?」

「我也没想说到这份上……我只是依照事实得出此忠告而已。要是您失败了的话,四国就会从日本的国土上消失」

「……不管怎样,既然没有一个居民,就已经丧失了国土的意义了。不,问题不在这里啊……完全不在。说起来,『篝火』,世界是怎么看待此次事件的?」

「世界,是指?」

「就是说,对于日本来说四国发生大事件是个严重的事情,但『篝火』你刚才也说过,从世界范围来看日本整体都只是个小岛国而已是吧?这小国的一部分发生的事件,对他们来说也只是隔岸观火而已吗?」

从『大声悲鸣』是世界规模的灾害中也可以看出,地球和人类的战斗也不只在日本发生——像地球扑灭军这种组织,世界各地都有。

他们如何看待这次这个极其局部性,却也造成了三百万被害者的事件?——在紧握国内动向的同时,也必须知道世界的动向。

「首先我们是以注意不对国外泄露情报为前提的……不过我认为不可能做到完全隐秘。情报肯定会从某处流失,但现在他们却还没任何动作」

「没有任何动作……就连要求公开情报也没有?」

「完全没有。硬是要说的话就是处于静观模式吧」

「…………」

之前的第九机动室副室长,身为和空空同年代的年轻人却在地球扑灭军里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拓展她的根脉,甚至扩展到了组织外部——就算空空的立场到了她之上,但刚入队不久,对组织里的政治形势也不了解。最多只能知道有许多小团体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快(真悲哀啊,都没听说过有哪个小团体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其实也不觉得悲哀)。更不用说组织外部——而且是海外的形势,连猜测都困难。

「说是静观模式,其实他们也不会一直这么旁观下去吧——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在等待介入的时机。想得到针对地球的情报,对哪国来说都是一样的——地球扑灭军虽然参加,不过之前在别国发生的『小声悲鸣』里,日本曾介入过吧?」

「是的——不过那次失败了。」

「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不。说不定地球扑灭军和与之缔结协定的组织会在情报泄露到他国之前,就把四国沉没了。」

「有可能。独占有效情报的想法各国都是一样的——与其被他国蹂躏自己的国土,倒不如在此之前就将其破坏。这种短路的思考模式从远古时期的人类就具备了。」

「真是的……到底是想和什么东西战斗啊。」

姑且这么埋怨一句,其实自己也没什么实际体会。

或许这句话说得好无感情。

就算问到底想和什么战斗,从一般常识,正常的思维方式来看,最不正常的就是和『大地母亲』『大海母亲』的地球战斗的人类了。

「不过外国也有外国的想法,他们应该也想防止这种短路思考模式——可能会说不允许我们用这种暴行吧。」

「是的,确实如此。或许,不止是情报战,还会和来到这里的有血有肉的人类同伴引发战争。」

「不会吧——也不能这么说。」

浏览一下历史教科书,就会沉重感觉到战争是多么的『容易引发』——人类是『渴求战斗』的生物。干脆说战争的理由就是战争的借口好了。

「难道这也是计算到这地步的地球设下的陷阱吗?」

「这也——无法否认。挑拨对方引起内讧在战略上已成套路,是上上之策。不过,很难想象地球本身就具备明确的意识——」

「…………」

地球有没有具备明确的意识——吗?

关于这个,空空有一次经历还没对『上层』报告。

这次经历,对他来说成了重要的转折点——就算现在把这件事告诉『篝火』,她冷淡的面孔也不会有变化吧。

这种事当玩笑说说就行了。

最坏的程度也就被认为战斗过头脑袋秀逗了。

空空要是说以前自己在和『地球阵』战斗时,曾经直接和地球对话过——到底会有谁相信呢?

谁会把他当回事呢?

刚开始他还积极隐藏自己如此重要的立场,结果现在觉得连隐藏都不需要了——因为这太超越人类的思考,其真实性也太特殊。

「……我说,『篝火』啊。」

「什么事?」

「如果地球有明确意思去策划那么『有人类作风』的战略的话——莫非有的话。这样长时间继续下去,人类和地球的战争有没有可能和平解决……就是说会不会和解?」

「这也说不准。」

『篝火』这个人,果然对这种话题也依然冷静。

以前,空空也对『那个人』说过同样的话题,但她却满脸杀气怒气冲冲的——不过『那个人』和『篝火』到底谁才能代表地球扑灭军的标准立场,空空也不好判断。

「而且这仅仅是假设,前提本身就令人怀疑,难以使人认真往下思考——不过,如果还要往下说的话,应该没有和解的意愿吧。」

「没有和解的意愿……这是说哪边?人类还是地球?」

「两边都是吧……而且反倒是地球没有明确的意识,和解成立的可能性更高。」

说是更高,其实不过是稍微增大而已。

——如此补充道。

「我认为对方有意识的话,和解倒是难以成立。如果对方是没有意识的现象,就能退后、避让、若是谅解——不过这也是我的个人见解。」

「……真是有趣的解释。」

「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请忘记吧。」

「不会,我懂你的意思。」

而且,像空空这种人。

正因为他不明白别人的感想——只能靠想象了解别人的感受,与其说他懂得,倒不如说他感受到了。

确实——这战斗也太过漫长了。

无论如何事到如今,是不可能和解的了。

不过,这样的话——空空想起自己在和地球对话时听到的『他』或者『她』讲的话。

不对。

说什么想起——自己根本一次都没忘记过。

『下次发生「大声悲鸣」时正好是离现在整整一年后。』

那家伙——确实这么说了。

而距离这句话——现在已经过了近半年。

就这么什么都不做。

「…………」

空空想。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从那次以来——那次『按下开关』的事件以来,地球那边都没有来接触。空空虽然干掉了许多,一百个人以上的『地球阵』,但在那期间,也没发生什么能当成信息的事。

杳无音信。

可是如果这次四国的事件是地球从和『小声悲鸣』、『大声悲鸣』或被称为『地球阵』的怪人不同的方向发起的攻击的话——空空所调查的事情或许能让事态有所进展。

如果调查的结果军队的想法——和『大声悲鸣』有关联——完全对立,不是不同类型,而是从不同次元而来的攻击的话,这就会成为对付所谓地球这个『敌人』的范本。若能如此,倒是令人禁不住充满期待。

现在这个世界中——地球上,对空空来说重要的人,一个都没有——不,说不准这种人就算在过去也一个都没有。

如果现在正这么与自己对话的『篝火』突然心肌梗塞暴毙了,自己也只会表现出类似『哇!』的诧异一下而已,其他反应什么都没有,他也有自信不会做出其他反应。

所以就算『一年后』,真的会发生『大声悲鸣』——甚至人类在与地球的战争中完全败北,他也不会感兴趣。

不过,就算他都不在乎这些。

对他来说,自己的性命和生活,也是必须守护的。

虽然他对前任室长和周围的事情,或者地球扑灭军的做法完全不能赞同,不过尽管不情愿,第九机动室室长这把椅子对于生活,只对于生存的话,坐着还是很舒服的。

这是种愉快而舒适的生活。

但他并没想一辈子这么坐下去,就至少在成人,在打牢一个人于现代社会生存下去的基础之前——至少先维持战况吧。

虽然明白这是非常自私的。

这或许不是『那个人』和『医生』所期望的姿态——不过这就是现在,空空空所能做的极限了。

处在这种极限状态的空空肯定不知道明年六月的『大声悲鸣』中会有谁死去——当然不希望是自己,而且也不希望人类再一次受到溃败的损伤,导致自己『愉快而舒适的生活』不得维持。

所以先不管可能与不可能。

为了防止下次的『大声悲鸣』,空空要从这次的任务中尽量找出线索——这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或者说最理想的是,在这次四国的事件中,能得到解开地球向人类发起『大声悲鸣』原因的线索——不过这怎么说对空空也太过凑巧了,说白了就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所以期望到这地步的话就太高了。

如果最好的结果是这个的话,必须做到最低限度就是——前提是『篝火』所说的没有放弃任务这一选项——调查成功,或者发现类似的情报。

在不明室和国外组织行动之前。

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至少要发现能让军方,或者缔结协定的其他组织有面子的『真相』——某种情况下或许还必须捏造一些出来。关键是避开最坏的情况,这就是对于空空来说的底线。

当然要避免四国被击沉。

还要防止与国外发生战争——

「不久之前还是想都不会想的事呢……日本的地形,世界的形势之类的居然会和我区区一个小孩扯上关系。」

「这在地球扑灭军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我在儿童时代也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不过现在完全沉着下来了。」

「沉着啊,我也希望自己什么时候能沉着下来呢。」

试着说一下,说说而已。

或许面前的『篝火』会想问要是您比现在更沉着,那会变成什么样?不过当然,她不是会对上司如此失礼的人。

再或许,她已经看穿了空空并没想过要沉着下来。

「这样的话或许确实没有时间,『篝火』,现实的期限大概是多久。」

「对于不明室介入的时机,也只能靠猜想了——当然对于『上层』来说,肯定是想尽量抓住一些情报,所以会在最后关头之前阻止不明室吧,但他们很容易失控……精英就是精英」

「国外介入的时机更加难以预测啊……不过想到要是外国一有行动,不明室的停止令就会自动解锁,这两个时机对我来说都一样呢。」

「是的。」

「那今天,我等会儿就去准备,准备好就立刻搭上直升飞机——到达那边应该也就几个小时吧。那么干脆就把期限定在一周以内好了——你帮我向『上层』这么汇报吧。这样有一个明确的期限的话,要抑制不明室也比较容易。」

「明白了……只是,一周就够了吗?」

「嗯。」

空空仿佛非常有自信地点点头,就算被称为『英雄』的他,在极其不明状况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自信——或者说,干脆就是没有自信。

不过这时,正是这种时候,这么不计后果的虚张声势反而是最有效的判断——没什么,就算在一周之内不能解决,那时想办法延长期限就好了。

这时的空空空就以这么乐观的方式看问题——当然,把麻烦事都推到他头上,组织势力是为了运气好的话顺便『处理』掉他,这空空还是非常明白的,但他还是乐观地觉得这是『常有的事』——就是这种有些自暴自弃的『顺其自然』的想法,就是这样没有选择,对他来说反而是强项。

空空空的『顺其自然』的想法。

非常接近『来什么我都解决给你看』。

所以他能随口说出豪言壮语——不过。

实际上,这仿佛是被诅咒的预言一般,这次四国事件——之后将被称作四国大战的事件,将会在空空登陆刚好一周之后得到解决,当然现在空空不可能知道这些。

甚至,这次事件的解决。

将是以多么悲剧——悲痛的形式,他现在也不可能知道。


3

结果,准备比想象中的还花时间,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登陆四国是在距离『大声悲鸣』恰好一年后,十月二十五日。

当然这准备不是指心理准备。

空空不需要做心理准备——他睡觉起床,瞬间对应各种状况即现实应用能力之高,就是他的卖点,说白了就是异常性之一。

所以需要的只是装备。

或者说不是心理准备而是身体的装备——虽说他是从平时一有时间就锻炼的原运动少年,但再怎么收他也只有十三岁。

调查四国全境,就算是暑假的自由研究,平常装备也对付不来——所以需要地球扑灭军拥有的特殊装备。

比如让脚不容易累的鞋和受伤时用的急救套装,从市场上找不到的高质量日用品开始——到战斗时使用的武器和兵器。

开发室的熟人,『再开发』准备这些需要的时间。不过没想到这个过程居然那么费时。

「向『上层』报告的所谓一周期限,是从登陆开始算起,所以准备时间并不会从里面扣除。」

这是『篝火』说的。

对于以为准备什么的肯定马上就能完成的空空来说,这是极其让他松了一口气的细致工作——这部下果然很周到。就是因为她能顾及到如此细节,我的人生也改变了不少吧,空空想。

用降落伞从直升飞机上跳下,这当然也是空空的第一次尝试。

由于不知道驾驶员会如何对『上层』汇报,所以在他面前绝对不能示弱而故意虚张声势——绕过对方的话先回答也是像展示才艺似的——那只是一种说话技术——总算顺利着陆了。

这降落伞也是军队的备用品,就算是幼儿园小孩儿也能使用它成功着陆,但空空打心底不信任地球扑灭军,在顺利着陆之前连地球扑灭军的物品也不相信。

着陆的地点是香川县,总之从直升机窗户看到这个大大的学校操场,不过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四国四县之一,香川县。

本来就是第一次到四国的空空,当然是第一次踏上香川县的土地——从空中虽然看不明白,不过这学校的样子应该是个中学。

他本来以为再也没有第二次踏进中学的机会,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形式……这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话虽如此。

就算这里是中学,操场还有教学楼内——当然一个学生也没有,就如报告里所说。

很明显。

这里只有空空一个人——似乎。

「香川县啊……我记得是这里杂煮里放的年糕是有陷的呢」

一边想起这种冷僻知识,一边把降落伞叠好。或许再也没机会使用了,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收好——这是用最新技术制造的,折叠时就就像折叠伞那样简单,而且大小和重量在携带中也不麻烦,万一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在地面上,降落伞本来没有其他用处,普通人一般会这么想,但是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先入为主考虑的空空来说,这个心思是理所当然的。

事实上——在这里没有丢掉降落伞对他未来将是一个很大的利处。虽然才刚登陆四国,但这个校园对他这次的冒险来说,是关键的转折点之一。

话虽如此,事情会不会发生先在还没有定论……

「好吧……先掉下来的行李怎么样了呢?」

在从直升飞机上降落前,空空先投下了装着装备的集装箱——那是绝对不可能抱着降落的,里面装着各种装备的集装箱。

空空一直不离身,就算降落时也抱着不离手的东西只有——驾驶员惦记着的『用布包裹起来的长棍』。

『用布包裹起来的长棍』。

不用说,那就是——日本刀『破坏丸』。

「…………」

不用说,既然是空空。

他不离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刀里包含了对『那个人』的思念、追忆、类似遗物的东西——而是因为这是在他的所有装备、物品中最值得信用的武器。他作此判断才没将刀放进集装箱,而是随身携带。

在直升机上也一直抱着,是因为怕万一——对空空来说这种情况比万一的几率还高一点——驾驶员突然变化,露出真面目想杀了自己时,防身所用。

在常见的心理测试里,不对,在称不上是心理测试的简单提问中,有一个问题是:『如果只能带一样东西去无人岛,你会带什么?』

根据答案也可了解解答者的人性——这种说法其实是忽悠人而已,不过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一本喜欢的书,或者瑞士军刀,孩提时代宝贝的布偶,能想象到各种答案——记得空空小时候,别人问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尊严』。

现在想起来简直是丢人丢到死的答案。

太过于装模作样了。

不过,这么说的话,空空在登上在四国,这个现在已经俨然成为一座无人岛时,选来『带着的一样东西』是『破坏丸』。

他判断,在所有装备中,最能起到保护自己性命作用的,就是这把『破坏丸』——道具说到底还是道具,兵器再怎么说也只是兵器。可是这武器长久保护了『那个人』,也是它的实际战绩。

对着有着实际战绩的东西,多少有点信任也是没关系的。

这就是空空的想法。

「就算这么说……」

就算这么说,这当然也只是最低限度的装备,这次任务又不是经常听说的市面上卖的RPG游戏,刚开始只带着最低限度的装备就去冒险,实在是太乱来,大概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这也仅仅是为了之前抛下去的集装箱丢失时,为了提高活下来的几率而准备的,既然集装箱顺利掉落,空空的考虑总之也是杞人忧天。

这难道猛犸学校吗,操场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空空看了一圈,终于在围墙的一端找到了自己抛下的集装箱——像是摔在花圃那种柔软土壤里的形态。

假设掉在水泥或者沥青地上也不会有丝毫伤痕的坚硬集装箱(当然,还进行了特殊处理,能在一瞬间抵消受到的冲击,让里面的东西不会受损),要是掉在花圃里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通过指纹认定打开集装箱锁,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首先把降落伞收到背囊……旅行背包里——然后确认东西都没问题后,再一个一个检查准备的东西,确认没有什么忘记的东西。

感觉好像在准备远足用的东西。

不对,说远足的话岂不是和小学生一样了。

虽然在入学之后就把中学销毁……烧毁了,自己姑且也就读过初中的,现在应该像个初中生一样,称作修学旅行比较有感觉吧。

就算万事都以最高的顺利度进行,最早在今晚就完成任务,那也肯定需要住一晚的。

「我们中学修学旅行会准备去哪儿呢——」

不管怎么说空空上学也只上到一年级的五月份,连想象都难。

不过棒球部的合宿倒是去了。那是至今为止那是最新的旅行记忆——不过其实那次旅行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把包括食物、饮用品的手提行李都取出来收进旅行背包(就算不擅长装包,这个旅行背包也可以装不少东西。虽然长得比较土,但这是地球扑灭军的最新技术成果——当然再怎么厉害也违反不了质量守恒的法则,但那些重量被分散开来,设计成不容易使人劳累的形式),然后最后从集装箱底取出自行车。

严格说来,是被分解了的自行车部件。

把这些部件像塑料模型一样组装起来,可以说是接下来要开始在四国冒险的空空最初迈出的一步——再怎么说这也是总面积一万八千平方公里岛啊。

他有不是伊能忠敬(注:他花费将近20年时间,徒步走遍日本,用测量器经过10次测量(第9次未参加),做成《大日本沿海舆地全图》。),徒步调查什么的当然不可能做到——于是空空就把自行车带来了。这是地球扑灭军开发部用最新技术特制的空气动力支架自行车。

它的名字叫『恋风号』。

这组装对于外行来说稍微有点难,这对于空空确实难度很高,但这自行车具备了远远能够弥补这一点的机动性。

说起四国的辽阔,或许会认为用汽车或摩托车这种带有动力驱动装置的出行工具比较好——或者不要那样拒绝第三人的帮助,让直升飞机以短距离移动是最好的。

可是空空(和『篝火』商量的结果),选择转弯半径小,以人力驱动,自由度高的自行车为代步工具——虽然空空没有驾驶证,但他有开车的经验,也为此多少受过训练,不过他比起没有汽油就启动不了的汽车或摩托车,还是选择了能用体力无限制地踩的自行车。

不过,既然是无人岛。

要是有紧急情况的话,车主『消失』了的汽车和摩托车要用多少有多少,所以看看才做出了这个决定——不过说是这么说,这果然还是只有他才能做出的决定。

把分解了的车轮和框架组装起来。

在等待备齐装备期间,已经练习了很多次的例行公事了,现在就算不动脑,手也会自己动起来。

所以空空在想别的事情——在充分目送空中的直升飞机飞往遥远的彼方去之后。

「总之先以用这辆『恋风号』自行车绕四国一圈为目标吧。要是能在途中发现些什么就更好了……」

先设定一个基准。

这是空空平时的行动模式。

正是由于不先入为主地看问题,才养成不管什么事都要参照操作手册的坏习惯——当然,这也是空空的强项。

只要有基准就能毫不迷茫地遵从执行,这个强项。

「我记得……这也只是模糊的记忆了,花屋好像说过吧。有绕四国一周的路线……巡游八十八所来着?沿着这路线的话,就能自然而然地绕四国一周吗?等会儿再用地图确认一下好了……」

巡游四国八十八所本来是应该徒步走的项目,但不知道这点的空空就把这个当做『环绕一周』的基准开始考虑了。之后他在地图上确认的话,便会发现这个线路在有些地方会意外地偏离圆的轨迹,不足以被称为是一周。不过这会使在他查地图前,就遇到了新情况,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基准』。

本来从他登陆四国开始,就和之前来过的其他调查班人员一样,不可能允许他在这里滞留太长时间,要是硬要说的话——他在四国『修学旅行』的一周时间里,找出唯一悠长的时间段的话,就是到达当地之后,组装特殊自行车『恋风号』的这段时间,他一边组装一边计划旅行的这段时间吧。

其实,不是经常说吗?

建立计划是旅行中最有乐趣的一件事。


4

没有预兆,突如其来。

这是空空降落在四国、香川县的大规模中学——空空并不知道这里的名字,不过可以给出来作为参考,叫做公立楼阁中学——确认好诸多事项及准备,即将检查四国巡礼之旅路线之前。

在确认路线之前,空空首先拿出手机,准备联系『篝火』,先把自己顺利登陆完毕的事情告诉她。

之前来到四国调查的人都是最后留下登陆完毕的报告后就断绝消息了——那么反过来说,按照空空的解读,至少能让自己报告完登陆完毕。

虽然这种解读非常大胆,不过并没有错。

所以他想在采取什么能成为行动的行动之前先联络一下比较好——组装自行车和确认物品也就算了,只要在地图上确认路线之后,就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是这么判断的。

手机。

当然也是军用手机。

确认没有类似电波干扰的东西之后,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于是就按下暗号化的电话号码,开始联络『篝火』。

「喂,我是『篝火』」

「嗯,我是『丑恶』,我顺利——」

顺利,或许会产生是否该用这个词的议论吧。

至少墨守成规地解释的话,拒绝了接送的直升飞机,把他赶回去,一个人擅自从上面降落,这完全可以说是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吧——不过他想『篝火』肯定会把这种程度的偏离计划无视掉,于是空空就想说『我顺利登陆了』。

不过他却没能说完这句话。

本应该传递这话语的通信设备,突然——被破坏了。

「!!」

破坏。

倒不如说是耳边响起类似破裂的声音。

不会对罕见的事情吃惊,拥有顽强精神的空空对这种单纯的冲击,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与常人等同的打击。不可避免地承受『声音』这种物理冲击。就像被从横向打到脸颊似的,空空趴到在操场上——不。

摔倒是摔倒了,却没有趴下。

他利用摔倒的惯性直接翻滚一下——然后马上站起,同时拔腿就跑。

看都不看一眼碎裂的手机。

冲出的前方是刚才试骑过、确认没有问题的空气动力自行车『恋风号』——他跑到旁边花坛前放着的旅行背包前,停都不停地背起背包,就这么直接骑上『恋风号』。

骑上的同时踩下踏板。

导入最新技术的自行车——毫无迟疑地转动踏板,使用人力,一瞬间就达到刚好能稍微超越滑板的最高速度。

突然达到高速,倒是骑着的自己快被震飞出去,不过他紧紧握住车把手,摆正姿势。

到这里还不够十秒。

空空空以通信工具的异常为发令枪声——没有一点停顿地,从条件反射开始进入逃跑状态。

而且也没有一丝失误。

他没有丢下好不容易组装好的自行车逃走,也没有忘记拿旅行背包——脑子毫无混乱的选择了最完美的逃跑方式。

把他如此明确、毫不迷惘的逃跑方式看做是潇洒还是丢人,因人而异,不过从结果上看,这个举动使得他之后能够顺利生存下来——连续地。

之后连续地,操场的地面『破裂』了。

首先是不久前空空站立的位置——接下来连续的是空空骑过的路线。

就像被狙击了似的。

不,应该是——就像埋着的地雷接连爆炸了似的。

「…………!」

这些爆炸声和破裂声空空当然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能因回头的动作而使自行车的速度慢下来。

大概通过声音就能明白了。

身后发生了和他的手机同样的事情——话虽如此,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不知道才逃跑。

这就是空空空的真髓。

一般来说的话——普通人的话,如果遭遇这种不明所以的现象,会『僵』在那里。想理解发生的现象而『想一下』——可是空空选择了暂时不考虑,先奋力生存的道路。

什么都不想,把不明所以的现象不明所以地接受下来——他就是这样一路活下来的,现在也是这样,用这种方式活下来了——不。

不是活下来了。

只是还活着而已。

地面的破裂现在依然在持续着——连续地,追赶着空空的自行车。

「…………!」

当然他不会期待有人来救他。

现在的四国是无人岛,而且地球扑灭军的势力够不到——现在,就算『篝火』对对联络中断起疑心,想采取什么行动,救援部队要过来也得花上好几个小时。

不对,这本来就是单独任务。

就算『篝火』要求,也不会批下救援部队——要来的话也只有搭载不明室想试验的新式武器,提早飞来的飞机而已吧。

所以空空倒是希望『篝火』对联络中途断绝无动于衷——他明白在这个局面下,只能靠一个人活下去。

可是,这么突然地就被狙击(?)实在是。

姑且在登陆处于这种状态下的四国之前,就假设了很多突发情况了——但通信工具突然就被破坏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从背后连续的声音来看的话,应该是在远离这里的某个地方进行狙击吧?可是看这周围,狙击地点也只有教学楼的屋顶而已啊。

而且如果猜想没错的话,自己既然已经离开操场,那执着的狙击应该不会再继续下去才对——

「如果不是从教学楼顶狙击的话,出了学校也不会改变现状——」

总之在逃走的第一阶段成功时,空空终于开始思考了。从时间和地点来看这思考迟得犹如恐龙水平,不过一旦开始思考,他的集中能力就不可小看。

虽然他本人毫无自觉,但地球扑灭军把他称作英雄,把他看做英雄,并不是摆摆样子的,也不是为了讽刺挖苦他。

他有被充分理由从日常挑到非日常里。

在完全不了解的中学里,而且是在从上空进入的学校里,就算要离开,首先他连出口都不知道。但他没有为了寻找出口而在岔路停留。他判断现在只能一边躲避『狙击』,一边继续移动——他肯定不认为这个假设是正确的,但总之只能先以这个为『基准』来行动了。

不管学校有多么宽阔,他坚信其构造一般都是差不多的,于是朝着校门——一边听着身后的破裂声一边前进。

没有回头的空空现在只能想象这是『被狙击』,但这种逃跑方式从第三者的视角来看,果然还是容易让人想起地雷。

那景象中,空空就像骑着自行车在毫无缝隙地掩埋着大量地雷的地面上飞驰似的——穿过踩中地雷和爆炸直接的的瞬间成功逃脱。

那景象中要是踩踏板稍微慢点的话。

就在那个瞬间,空空就会被卷入爆炸,肉体同自行车一起被炸成碎片——这也是种杂耍一般。

要是有第三者在看着的话,相比这是非常值得入眼的吧——不过已经说了很多次四国是个无人岛,观看空空逃走的人半个都没有。

没有——不。

是有的

不过,能不能把『她』称为第三者,实在值得怀疑——但确实在这时,有一个人正看着空空骑自行车的身影,

「…………」

病陷入沉思。

不过当然,正在保全性命全力逃跑的空空是不会发现这个人——不会发现『她』的。因为他在学校死命奔走之后终于找到了校门,哪有空闲去管别的。

终于发现了校门。

可与他意愿相反的是,那校门对面是台阶——看来这是一所在高地上建的中学。可是注意到这点时已经迟了。

既然爆炸在持续,就不可能将『恋风号』掉头,而且突然间的掉头也做不到。

既然『再开发』说过『恋风号』不管什么险路都能克服,那不管是台阶还是越野,应该都能直接冲下去——不过在准备阶段的练习中,还没以这种速度冲下台阶过。

「诶诶——妈呀!」

大喊着。

就算这样空空还是毫不犹豫——好不畏惧地冲过校门。

结果,何止是冲下去,空空骑着的空气力自行车简直就像是冲出了跳台似的,飞到了空中——不过这个在力学的法则上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没上过物理课的空空来说这是意料之外的进展。

他以为会斜着冲下楼梯,便准备承受连续地台阶冲击——结果他承受的是离开地面的漂浮感,像扑了个空似的,只是感觉到一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这反而比较好。

在思考之前先行动,以超群的行动力为豪的空空在空中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动动脑子了。而且,从台阶这个『发射台』飞起,平衡应该偏离了点,空空在空中的身体和自行车一起翻了个跟斗,像陀螺一样转动着。

多亏在空中转动——空空得以看到之前一直固执地不去看的『后面』。

就像在路上发生人身事故时,被害人有种被撞到的一瞬间仿佛数十秒那么长的错觉——这时几乎处在同一条件下的空空正是体验到了这一点。

然后看到了。

在自己身后连续发生的爆炸——现在依然持续着。

他看到了,现在就算是在空中也依然连续发生着。

「………………!」

那么这就——不是狙击。

绝对不是。

因为不管技术如何好的狙击手都不可能狙击空气——同时,本来怀疑的『地雷』的可能性也断了。这是当然的,就算是地球扑灭军级别的技术水平,也不可能做到『在空中设置的地雷』这种语义上本身矛盾的事情。

那么到底是什么

这个——不管在地面还是空中,都追着空空的连续性爆炸。

与物体和物理都毫无关系的爆炸。

「啊!」

就算空空的体感时间再长,就算他觉得是永远,实际上『恋风号』在空中翻飞的时间也只有一秒——被发射出的自行车就这样一边转一边画着弧线落到地面。

越过从校门到台阶之间连着的平地,直接到达车道,这从那时的初速度来看本来就理所当然——而且也没什么危险。因为现在的四国,车道上是不可能有汽车的。

不愧是地球扑灭军特制的自行车『恋风号』,简直就是市面上卖的所不能比的结实,从那种高度掉下来一丝伤痕都没有——被抛落的车主空空空也不用说,是个和自行车一般有着坚固运气的人,自然不是头朝地的摔下,而是背着旅行背包的后背先着地。

不过,如果真的那么走运的人,首先也不会被逼至这种境地吧——现在应该在老家平淡地打着棒球才对。

「唔……」

而且,虽说旅行背包很大程度上做了缓冲——但它本来没有这个用途,不能把冲击完全抵消掉。只能期望别骨折,只是跌打程度的轻伤就好。

身经百战的英雄,拥有『丑恶』名号的空空空的话,这种程度的跌打应该能马上再次站起来活动吧——可是这种悠闲的『马上』已经迟了。

爆炸已经。

经过空空画过弧线的轨道,到达空中了——就像空空的足尖连着一条看不见的导火线一样。

虽然旅行背包减轻了冲击,跌落的冲击依然让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就连趴着争取多活一秒钟也做不到。

在这一点空隙都没有,完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空空脑子里浮现的并不是回顾以往人生的走马灯——与不经思考直接行动这个强项一起组成空空空的双重保障的是另一种强项——就算在穷途末路时、末路就在眼前时,他也能继续思考。

之前。

之前登陆四国的地球扑灭军的调查班,还有其他组织的战斗班都是这样死去的吗——在取得联络之后,马上被不明所以的爆炸袭击了吗?

这种可能性很高。

在联络之后就以这种方式死去,那么当然消息就断绝了——或许不止调查班,四国的全部居民都是这样,连求救信号都没有时间发出,也逃离不了,就这么被炸死了。

不。

乍看之下是正确答案,但这与当今的情报矛盾了。

很明显的矛盾。

人类一个都找不到——连尸体都没发现,监视摄像头和卫星,空中拍摄都确认的状况和把人们炸得无影无踪的情况似乎看起来正好相符,但并非如此。

不正好。

因为实际上,到现在才逃跑了数百米的空空就几乎把地面翻了一遍——到底是多严重的损坏啊。

如果这种损坏在城市里到处都出现的话,这已经是足够异常的情况了,影像应该有记录,应该充分留在影像里了。

就算不知道这种不知其真面目、追击型的爆炸是什么,也能推测到应该是由于某种『兵器』让当地居民和调查班的战士蒙受攻击——就算『上层』在怎么不愿意给出情报,就算再不喜欢空空,这种级别的明确的情报,怎么说也应该派发下来才对。

不,即便是没有派发下来。

爆炸的痕迹——说白了就像月面陨石坑似的东西从空中也能用肉眼确认,就算直升机的高度太高确认不了,那么在操场着地的时候起就能够确认才读。

可是操场却像棒球部的人用整平器推平了一样干净——教学楼也没被破坏。至少在空空身边发生『爆炸』之前,看着还是很完好的。

当然也不至于除空空以外的全部人都被第一发攻击炸死了——确实空空描绘的逃跑路线高超得让人想登在教科书上,不过这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实现的逃跑路线。

再怎么说也有三百万人啊。

四国的居民,共计三百万人。

有三百万个人类,他们不可能全部都躲不开第一发攻击——在怎么说空空也没特殊到这份上。地球扑灭军送进来的仅仅是调查班,但『篝火』也说过别的组织一开始就送进来战斗班了。

从这种追击型来看,虽然不管是老手都难以逃到最后——但是没有败走,败北,败死的痕迹留下却是不可能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都没被拍下来?

而且空空最抱有强烈疑问的是,『这不像是地球而来的攻击』。地球向人类的攻击强度不可能这么小。

或许只有实际与地球面对面过的空空才会这样想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用完了。

爆炸终于追上空空——在空空面前炸开了。

虽然会由于热风,眼睛不由自主地躲开,但或许已经没这空闲了。下次爆炸应该就在空空现在身体所在的坐标上了。

自己的人生是什么。

为了什么而活着。

做了很多事,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存活下来,结果还是这么简单就死掉了啊。

和大家一样——都是这个结果。

那么我到最后果然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孩子。

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对于这些问题完全没有疑问,可是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像个人类一样,在心中的某个地方,浮现出剣藤犬个、左在存、花屋潇的身影。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的身体就被炸得粉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话)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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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话 「一起战斗吧!第一位魔法少女。」


0

死亡既是游戏结束,

也是游戏胜利。


1

——才怪。

十三岁的少年空空空的身体并没有被炸得粉碎。当然,就像他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毫无疑问那样,他也完全没有回想起剑藤犬个、左在存、花屋潇等人。

他没有做这些无用功,只是一心等待爆炸发生的瞬间——然后准备分析发生的爆炸,再从装找出活下去的方法。

可怕的对生的贪念。

可怕的对死的拒绝。

在任何人都会放弃、抛下一切的时候,他依然拒绝死亡,执着地要活下去——四国的三百万居民如今下落不明,但在那么多人中恐怕也没有人像他这样执着于活下去。

不过这一点在此时其实没有派上用场。

他绝对不是因为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放弃思考才没有被炸飞——只是单纯地因为爆炸没有发生而已。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爆炸。

在他受到爆炸气流冲击的时候——从操场一直追踪看看而来的连续型爆炸突然、终于、将将停止了。

和爆炸开始的时候一样。

没有前兆也没有前置——突然地。

空空觉得爆炸可能会略微停顿一下再开始,继续平静地等待『它』——可是那之后完全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最后发生的爆炸掀起的热浪也渐渐平息了。

全速奔跑带来的疲劳感和紊乱的呼吸也自然地平复了——回过神来,发现脉搏也恢复原样了。和平常一样的生理指标。和平常一样的十三岁少年空空空。

「…………」

即便如此,空空依然小心谨慎。

即便没有遭到『狙击』,只要是受到不知道什么人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进行的攻击,就会产生对方,也就是敌人,现在正在玩弄自己的想象。

这种想法接近直升机驾驶员产生的那种被害妄想,但为了在战场上活下来,这是必不可少的想象——而且从仰面倒在车道上的那时候起,空空就实际上没有了抵抗的余地。

他准备的装备中,并非没有能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的东西,但它们现在大半都装在被空空压在身下当做缓冲垫的背包里。

他唯一选来拿着前往『无人岛』四国的『破坏丸』也绑在空力自行车上,不在手边——不过就算在手边,日本刀也终究无法抵抗爆炸。

因此,敌人也许是要像猫玩弄捉到的老鼠那样玩弄手足无措的空空,才在最后一刻停止爆炸的——所有空空没有解除戒备。

不过不管他戒备还是不戒备,一旦爆炸再次开始,他都没有抵抗的办法——因此。

因此。

「你运气真好啊。」

空空光是戒备着自己的肉体破裂,因此当他旁边传来这个声音的时候,真的是吓了一跳。在某种程度上,即便他自己的肉体爆炸了都不会那么惊讶——此时,他最意外的便是自己还能这么惊讶。

「不,与其说是运气好,不如说是太不走运了——在这里死掉说不定要轻松得多。不管怎样,能够将将逃出陷阱的追踪范围——看来『有资格』呢。你叫什么?」

「…………」

空空扭过身,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那人叉开腿站跨立在车道的正中线上——是一位和空空差不多年纪的少女。

然而这件事,同辈同年这件事完全没有让空空产生亲近感。反而只觉得她是之前完全没有遇见过的人种,是住在别的世界里的人

就连现实认识能力高超的空空也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少女所穿的衣服——轻飘飘软蓬蓬的,配色艳丽至极,体育少年空空自然不知道,这便是所谓的洛丽塔风格。

在无人的道路中央。

一位这样穿着的少女正抱着胳膊叉腿站着——不管怎么选词择句,也会回到异样这一个词上。

不。

但是空空不是只关注了这种异样——他不认为从少女身上感到的异样仅仅是外表、外观、外在的问题。

无人的道路。

不仅如此,现在整个四国都该是无人岛。

然而,少女却带着理所当然地表情——与其说是理所当然地表情,不如说反而是对入侵者空空感到愤怒的表情——盯着倒在地上的空空。

「…………」

「干嘛不说话?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小鬼。」

和怎么看都是一样大的女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叫做小鬼,这种事空空还从没有遇见过,但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高兴。总之,他判断情况——或是说舞台已经转移到下个阶段,便想要站起身来。

一开始就说过了,不论太是否警惕着爆炸,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太大区别。

「啊,注意一点。」

这时,少女说。

她松开抱着的胳膊,指了指空空脚边。

「要是回到大概这条线的那边去的话,爆炸说不定又会开始——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想应该没关系了,不过事情总有万一,也要考虑规则误操作的情形。」

「……谢谢。」

空空虽然不太明白她说的话,但唯有她担心空空,提醒他『注意』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便道了谢。

「这种小事就不要特地道谢了啦,真是奇怪的家伙。」

少女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说。

她似乎不喜欢别人因为小事向她道谢。不,也许是空空现在这种把道谢当成是打招呼的性格有问题。

不光是这一点,空空在现在和过去性格都有问题,他现在对此也很有自觉……这件事先不提。

「我想听到的不是道谢而是名字。名字。你的名字。听得懂么?Name。」

「……我是。」

空空一边说——装作摔疼了站起来有些困难的样子,一边思考。慢慢地慎重地思考。要问他在思考什么,那边是:此时要不要报上假名,要不要隐藏身份。

他知道依照正经的伦理观,他不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撒谎,但是在这个情况下,少女实在太可疑了——太脱离常规了。但他还是不想对救了自己的恩人撒谎。不对,这是个危险的误会,其实空空根本没被她救。

她只是在空空倒下时,在空空靠自己的力量逃脱了之后,向空空搭话而已。

最多只是告诉了他回到那边会有危险而已——即便如此,在现在这个无论什么情报都想要得到的状况中,这也能说是『被搭救了』……

「空空空。」

不过想来想去,空空还是照实报上了名字。

「地球扑灭军所属。第九机动室的室长。」

还加上了她没问的东西。

「!」

听到空空的回答,少女不禁露出一丝惊讶——单是能看到她的这个表情,说真话就有价值了。

此时说真话单纯地表现了空空『面对不知道正确答案的选项时就遵循基本原则』的生活方式——只是表现了这一点而已。没有任何根据。他是参考了从某本书中看到的博弈论中能获得更高胜率的战略。

即,『以说真话会基准,在敌人说谎后回以谎言的『报复战略』是胜率最高的』——博弈论中的这个战略在现实中到底能否发挥作用十分令人怀疑,空空明知这一点,在一瞬间还是把它当成了基本原则。

连对方没问的事情——他所属的组织和头衔都说了出来。这基本上是顺势说出来的,连空空自己都觉得有些老实过头了,不过从对这句话的反应中,也许能看出这位以空空的世界观来看方法来自异世界的少女的立场。

如果她知道地球扑灭军,也就说明这位少女身处于能知道地球扑灭军的立场上——既然知道,那当空空这样一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十三岁少年报上『室长』这样夸张的头衔时,她的接受程度也会体现出她对地球扑灭军的了解程度。

不过,单从她能大大方方地生存于四国现在的状况之中,便能一眼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了——果然。

果然这位少女。

这位少女的反应——不只是『一丝惊讶』。

没有止于这里。

光是有这个反应空空就觉得说真话有价值了,但其实不光是这样,何止是这样。

「说到第九机动室。」

少女捉住了空空回答中预料之外的地方。

然后她这样继续道:

「那不是剑藤犬个小姐所属的吗……?」

「!」

这次轮到空空惊讶了。

精肉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个名字——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完全是意料之外。

「哎……你是剑藤小姐的——」

「啊,不。」

少女慌忙捂住嘴。

完全就是一副说错话了的样子。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我是。」

然后少女强行转换了话题。

不,从方向来看,这应该说是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总之,她接受了空空的自我介绍,并报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證。登澱證(のぼりおり しょう)。」

「しょう?」

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听别人报上名字是不会多想的,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空空空此时立刻转换思考,确认眼前少女的名字。

登澱證。

可是『しょう』。

它和空空的朋友——自称挚友的花屋潇读音相同。

话虽如此,那家伙名字里的『潇』算是相当特殊的字了,总不会连汉字都相同吧……。

「你可以叫我證。我也会叫你空的。」

「唉,不……」

距离一下子拉近了,空空不知如何是好。

说什么可以叫,他们今后会不会成为互相称呼名字的关系都不一定呢——而且更重要的是,空空根本不想叫她證。

他心中可没有一丁点的伦理观能让他立刻和刚见面的人亲密起来——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话虽如此,空空也知道,按照一般常识,直白地拒绝女孩子的主动接近是不解风情的,或者说会让对方难堪。于是在这种左右为难中,他没有直白地拒绝,而是问:

「しょう是哪个字?」

这其实是所谓的争取时间的问题,但她——登澱證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问题。

「言字旁加上登。」

她说。

「證。这个字除了我的名字以外很少见就是了。」

「嗯……这样啊。」

花屋潇的『潇』虽然是个复杂的字,但只要说是『潇洒的潇』别人基本就能知道了——相比起来,登澱證的證字确实像她本人说的那样,很难像别人解释。

就算听到言字旁加上登,空空也记不起到底有没有这个字——空空心中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光是想象字形,也无法确定这个字是不是真的读作『しょう』。

「谢谢你告诉我名字,登澱。那么——」

「我说了叫我證吧?叫我登澱我是不会回应的。从下次开始就无视。」

「…………」

不好办啊,空空想。

渐渐地,不,突然被对方掌握了主导权。空空空不擅长面对这种局面——他会被这种局势吞没。不管是好是坏,不,大多是时候都是坏的,如果有人强硬地想要替他掌握主导权,空空空便会简单地将主导权交出去。

甚至因此多次遭遇惨剧。

也许该说这是他无法改变的性格——但是他也没有那么随波逐浪,以至于在重要场合下忽略事情发展的重要事项。

空空空说:

「證。」

他已经能够忍受称呼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名字所带来的无法容忍的痛苦了。下定了决心。

「你认识剑藤小姐吗?」

「不要在意这个。」

对方说得斩钉截铁。

用命令句说得斩钉截铁。

證既没有推脱,也没有装傻,而是这样,甚至反而有些清爽地拒绝了这个问题本身——然后。

「你隶属于地球扑灭军啊。」

她立刻将话题继续下去。

「在哪里,像你这样的小鬼当室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那个组织里头衔基本只剩空壳了。说不好听的,内部实在是太随便了,实在无法让人觉得是业界龙头。」

「……證。你……那个。」

空空问。

如果證推脱的话——或是说谎的话,还能继续追问,但对方都说了不要在意,那就很难再追问了。

这样一来。

「你知道地球扑灭军对吧。」

只能围绕这一点说了。

「那,难道你是先行上路的调查班的人……?」

空空故意这样问,但他当然不这样觉得。从登澱刚才的话中推断,她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地球扑灭军,但『内部太随便』这种话明显是从组织外部来看的意见。

但空空依然故意提出这种现实自己理解力低下、头脑迟钝、缺乏推理能力的问题。这也是基于刚才『博弈论』中的原则。

对方说谎,就回以谎言的报复策略——在使用方法是来说并不太正确,但总之,这句话有效地让證焦躁了起来。

「怎么可能。你是笨蛋吗?从你能靠自己回避那个陷阱来看,我还以为你有点本事呢,没想到根本不是那回事。说不定只是碰巧的。只是个运气好的家伙。」

她毫不隐晦地耸耸肩说。

虽然不知道證的准确年龄,不过即便是和空空是同一年的,也肯定是无法成为朋友的那类人——不,现在回想起来,花屋大概原本也是这种强势的人,他们只是因为认识得久了才能保持让彼此舒适的距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下这个判断还有点早。

「哦,不是啊……那你是什么人?」

他差点说成是:『你打扮成这样到底是什么人』,但还是咽了下去。他觉得即使看见多么奇异的穿衣风格,都也许只是文化不同而已。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在四国说不定是寻常的打扮。

对空空来说棒球制服理所当然地是那个样子的,但想想看,班里确实有女生说它很奇怪(空空曾经被追问为什么背后写着号码。他当时觉得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他的顾虑招来了反效果。

「你说我是什么人?猜猜看啊。」

證给出了能想到的范围内最让人不愉快的回答。如果不是空空的话一定会被气回家去——不,在这种情况下,他在四国可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总之,也只有空空会按照这个态度狂妄的女生所说,甚至不如说是完全按照她的吩咐,认真思考、专心猜测了。不,就算是空空,如果对方没有说出『剑藤小姐』这个名字的话,或许也不会这么专心。

「既然不是地球扑灭军……那是其他组织的调查班的幸存者么?」

「哼哼。完全不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条件都已经给你了啊。完全能猜出来啊。」

她一副嘲笑的态度。

从刚才开始,空空对这名少女的好感度就在不断下降,不过所幸,他不是按照喜好来和人交往的——而且和刚才一样,实际上这次的回答空空也是故意猜错的。

说实话,他已经得出了像样的答案,但还是有所顾虑,觉得对方说『猜猜看』的时候立刻就猜对有损对方的面子。

这多半是完全不需要的毫无用处的顾虑,而且空空也觉得猜错两次就够了,于是他说出了真正的猜测。

「你是本部设在四国的对抗地球组织。」

以她知道地球扑灭军。

并且知道剑藤犬个为根据——空空猜测。

「绝对和平联盟的人吧?」

这个答案对不对——从登澱證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了。



2

曾经负责照顾空空空的女剑士——剑藤犬个。

她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的同时,和一个外部组织有私人来往,或是说有深交,那边是本部设在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简称绝和。空空听她说过——根据事情发展不同,空空也许不会隶属于地球扑灭军,而是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

如果是那样,他也许会在这次的事件中像三百万四国居民一样『失踪』——但组织虽然整个全灭了,但既然存在登澱證这个幸存者,那就说明绝对和平联盟也没有被彻彻底底地毁灭。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无法取得联络,组织层面的消息断绝了——

「……哼。」

證鼓起嘴边,非常不高兴地说,

「算了,事不过三。说不定是碰巧蒙对的。而且,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谁都知道。」

「…………」

空空不觉得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提示,但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就当成是那样好了。空空像『篝火』平时对他做的那样,无视了这句话。

「你说的没错。我是绝对和平联盟香川高松支部的登澱證。虽然没有你那么厉害的头衔,但好歹也是联盟的王牌之一。」

「王牌……?」

王牌之一这种形容也让人觉得不协调,但像她这样的年幼孩子自称是组织的王牌更加不协调——不。

既然这么说,那空空担任地球扑灭军的室长、被称为英雄,在外部看来应该也相当不协调。

所有组织都会征用、重用许多少年兵,这可以说是对地球战中的常识——不用特地吐槽。如果说她没有作为王牌的风度,那空空也不遑多让。

「……你见过剑藤小姐吗?」

「我说了不要在意吧。」

空空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说的,果然不出所料,證厉声拒绝了。

「你要问,也该问些更根本性的问题——比方说,现在四国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

「我可是本地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事先声明,證又抱起胳膊继续说。

看来她有抱起胳膊的习惯。

「这次虽然偶然回避了陷阱,但像你这样的外来的人,马上就会游戏结束了。」

「游戏结束……?」

这个轻佻的必须和刚才紧迫的情况一点也不相称,为什么她要用这种说法呢?空空感到疑惑——就算是他,在此时也完全没有考虑过,證此时使用的这个单词,竟然是『原本』的意思。

而證又继续说:

「事先声明,如果不理解规则,就会被毫不留情地从这个游戏中剔除——」

这句话中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意思,但此时空空自然也不会发觉。这不是因为他迟钝,而是因为他才刚刚踏上这个舞台。

不过即便如此,感觉上的气氛还是听明白了。

看来这片土地上发生了空空完全不知道的现象——不过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

他就是来调查、解析的。

「如果你知道的话。」

空空下定决心说。

虽然他觉得这种事情对方绝对不会告诉他。

「希望你能告诉我……现在四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不会白白告诉你呢,这是当然的了。」

證说——没有完全拒绝还算好的了。

「不过,就算是你这样的家伙,好歹突破了第一陷阱,也许也能派上些用处。当当盾牌什么的。」

「盾……盾牌?」

「那么首先,先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我可是富有奉献精神的。」

證完全不理会空空的复述,继续说了下去——空空也是我行我素的性格,但證是在另一个方向上的我行我素。

空空的我行我素是以自我为中心,而證的我行我素是不顾旁人。大概就是这样的区别。

「规则1。不得尝试联系岛外——以这个动作为契机,就会发生刚才那样的爆炸。」

「刚才那样的是说……那个追击型的?像狙击似的……」

「对。那个如果逃掉的话是可以像你这样活下来的,不过大部分玩家都无法回避而粉身碎骨了——粉身碎骨,然后消失了。」

就是游戏结束。

她说——再次使用了刚才的『游戏结束』这个词。

「不得尝试联系岛外——」

联系。

确实,刚才正要联系『篝火』——通讯仪器就破损了。然后便开始了连续的『攻击』。那大概就是證所说的陷阱。这样的话。

「这就是四国现在无法取得联络的原因吧……这样的话。」

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可以想到的可能性。

空空本以为地球扑灭军送进了的调查班全灭了,而四国的居民就算没有全灭也几乎没有活着的了——但是如果仅仅是不能发出求救的SOS的话。

还有生存的可能性。

而且还——相当高。

可是,證像是看透了空空的想法似的,若无其事地说:

「事先声明,不论是本地人还是不是本地人,大部分人都死在这个第一陷阱里了。」

简单明了地说。

实在太直白了。

「所以你还是抛下同伴说不定还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好——我的同伴,绝对和平联盟的人大部分也都死掉了。」

「…………」

同伴。大部分——么。

「这大概就是信息化社会的弊端吧。大家都会觉得遇到危机时理应向外部求援。如果没有自己想办法解决的骨气的话,比如如果不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的话,是很难从这个第一陷阱中活下来的。」

「那——」

调查班和察觉到异常之后的登陆组自然是全灭了——那么四国的居民,那三百万人又如何呢?现在光从證的话中,还完全看不出事情发生时的情形,不过陷入恐慌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想要向别人求助。如果求助的对象在四国以外——如果不是用电话,而是用邮件或互联网的话,即便是向身边的人求助也会通过世界——会引发那个什么第一陷阱。

这样的话。

这种事态比起恐慌,更像是瘟疫——混乱会不断传播。就连完全无法理解人心,无法理解危机时人心中想法的空空也能想象得到。

「……就算是这样,有三百万人呢。」

空空说。

「很难想象他们都死光了……比方说,会有像我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引发了陷阱,但也活下来了的例子——还有没法发出求救的小婴儿之类的。」

「这个嘛,自然是有的。」

證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话,空空渐渐习惯了她奇怪的穿着——不愧是号称现实适应能力高超。

「可是陷阱不光只有一开始的一个。规则也不只这一条。所以说了『规则1』。游戏进行中禁止事项处都是——都快被淹没了。像你这样的,就算勉勉强强回避了第一个,如果单独行动的话,迟早会引发下一个陷阱,死掉,游戏结束。」

「……那么你为什么还活着?你说你是本地人,那么这个——」

空空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形容,最终还是选择了和对方一样的用词。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现在总之是要努力接近这名少女。

「这个游戏你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玩了吧?可你直到现在都没有游戏结束,而是一直玩了下来,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我不是说了吗?这都是因为我有自己想办法解决的骨气——」

「不,就算第一个陷阱能靠着什么『不求人』的骨气撑过去——后面的也能这样解决么?那么我也……」

说出来有些自吹自擂,但一个人想办法解决的骨气他是有的。

不如说,在地球扑灭军中,空空空一直是带着这样的骨气活下来的。即便没有爆炸破裂这样直接性的陷阱,但他这半年来也一直走的是脚下一滑就会死掉的钢丝。

以心理准备而论,和这种情况没有多大区别。

「你倒是抓到了我的痛处呢。还挺敏锐的。或者说——善于抓住别人的马脚。最近的小鬼就是这样。」

「……希望你别老叫我小鬼小鬼的。我觉得我们俩岁数应该差不多才对。」

「几岁?」

「哎?」

「问你多大。几岁几个月?说出来看看啊。」

「……十三岁。十三岁零,厄,大概六个月。」

姑且说了实话。

空空的体格和他运动少年的身份相符,反过来说即便糊弄说是十五岁说不定也不会被看穿。但在这种小事上撒谎不符合博弈论。

于是證挺起胸,说:

「那就是同年了。我也是十三岁。差不多。」

同年啊……确实她看上去不比自己小,但既然最多也只是高一个年级,还是不该叫空空小鬼。空空觉得这种事说出口反而像是小孩子,便没有出声,但布满的情绪还是表露了出来。

「什么嘛。」

證说。

「既然同年,那肯定是女生比男生地位高啊。」

「…………」

这话怎么说呢,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能理解。

不,虽然不能理解,但对方说得这么明了,这么干脆,实在难以反驳——也不想特地去反驳。而且,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名少女还是会叫空空小鬼。

所以拿年龄说事也是白搭。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这样根本就是小鬼嘛。」

「不……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你真的只是靠那个『骨气』活下来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往后就没有理由做你的盾牌了啊……」

「……哼。」

说着,證毫不掩饰地,生气地鼓起嘴巴。她似乎和空空不同,是会把感情轻易表现在脸上的那类人——这样的话,即便一起行动,也不会不好相处。

不过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一起行动。

空空可不会因为在本以为无人的土地上遇到了人,就因为怀念人情而让判断力下降——那才是缺乏骨气的表现。

而且他到底有没有怀念人情之类的感情都值得怀疑。

「你这小鬼真是多嘴。」

「是吗?我还觉得自己是话少的人呢。」

「好吧,既然这样,就把这些也解释了吧——确实,要是没有这种程度,连盾牌都无法胜任。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哎?」

「这是我的原则。我不太喜欢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地方。」

證转过头,环视着周围说。

「而且,待在这样显眼的地方,说不定会被谁看见。」

「…………?」

被谁看见——会有这种事吗?

空空本以为这里是无人之地,但实际上,空空就被證看见了。也不能保证没有其他像證这样的『目击者』——从證的口气来看,四国中的幸存者也不止她一人。

进一步说,从證的口气来看,那些幸存者不一定像證这样怀着友好的态度——不,说到不一定,證到底是不是怀着友好的态度也还不能断定。

不过,不论有没有第三者,空空都赞成离开这里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便赞成了。

「不过你可真是疯了——明知道现在四国是这个情况,还做出跳伞这种醒目得惊人的事情。除了我之外,肯定还有别的玩家注意到你了。」

「……你会第一个向我搭话,有什么原因吗?」

也就是说,这孩子不是在空空将将脱离险境时正巧到达,而是一直观察了空空引发第一陷阱、在爆炸破裂中逃亡的模样——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图。

在这一点上空空不会责怪她,但理所当然地,也不会完全相信这种人。

「因为这附近是我的地盘——另外,现在只能说,因为我对这个游戏相当精通。如果你能派上些用场的话,再多告诉你一些也无妨……总之,先转移吧。把那个形状奇特的自行车扶起来吧。」

「……知道了。」

空空不喜欢被人命令,但他也只能照做。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空空的自行车『恋风号』是单人的——为了追求速度,没有装上后座。證看上去也没有骑自行车一类的东西,空空也不能一个人骑车……这样一来,空空大概只能推着车走了。

他理所当然地这样想,这样思考,然而这不成问题。

至少——对于登澱證来说,这不成问题。

即便对于空空来说是个问题。

「哎?」

空空不禁叫了出来,然后揉揉眼睛。

他以为是看错了——但是没有错。

登澱證——在空空骑上自行车转过头的时候,她的身体飘在了空中

在正中线的正上方,高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像是被钢琴系吊着似的浮在空中——不过在这样开阔的地方,自然没有线吊着她。

轻飘飘地。

轻飘飘地。

宛如空空乘坐的直升机一般悬停着——然而空空从没听说过活人可以悬停在空中,而且她身上也没有相应的翅膀。也没有那种声音。

没有风。

只是稀疏平常似的浮在空中。

在空中——浮游。

「嗯?怎么了?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了吗?那辆自行车形状那么奇特,或者该说是形状那么奇怪,速度能提上去吗?先说好,要是跟不上,我可就不管你了。」

「说什么跟不上……你难道……会飞吗?」

「嗯,当然了,必须的吧,肯定的吧——啊啊,原来如此。」

證说到这里,明白过来似的点头。

「所以你才一脸惊讶啊。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地事情了,就忘掉了。嗯,那关于这一点,之后也会告诉你的。」

「这……这也是那个什么游戏规则么?」

空空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最后提出了一个极其正经的问题——不如说,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说的。

就算空空少年的现实适应能力高,那也是有限度的——有极限的。不,应该说,他高超的是现实适应能力,而不是非现实适应能力。人类浮在空中、飞在天上这样的非现实,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但是——现在就出现了。实际出现了。发生了。

登澱證像是在嘲笑空空已知的现实似的浮在空中——

「不,这是——总之就是我能在游戏中活下来的理由之一吧。和游戏本身没有直接关系。这样啊,需要从这里开始解释了——嗯。所以……不,算了,全部都靠边站。总之你先跟上来。」

證说到一半,便嫌麻烦似的,干脆糊弄一通似的说,从浮游转向了飞行——她就像是被弹射器弹出来似的,在车道正中线上方,离地一米左右的高度,对,怎么说呢,飞了起来。

硬要说的话,她的动作接近磁悬浮列车——但即便看出原理,也无法明白什么。转眼之间,她就只剩一个小点了。

空空连这样做会不会累,会不会消耗体力都看不出来。

「…………!」

以移动方式来说,空空本以为这辆『恋风号』足以称得上是最新科技的产物,但在飞行的人类面前,自己感觉就像是身处远古文明一样。

不过要是在这里发呆,就真要被丢下了。总之空空踩起脚踏板向證追去——所幸,她的速度不是真像飞机或直升机那么快,以空空的脚力全力疾驰——如果速度表的指示正确的话,就是时速六十公里左右——还是追得上的。

「哼,真是辆好自行车。真好。我也想骑骑看。想骑想骑。待会儿借我骑。」

然而,證还一脸轻松——说不定速度还能更快。她把地球扑灭军可以称得上是『兵器』的最新交通工具,说得像是玩具一样。

不过说归说,空空还是跟在飞行少女的后面,努力不被落下。

同时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3

谜团还有许多。

不,飞行少女登澱證登场后,谜团反而增加了——空空与和前登陆的调查班、还有大部分四国居民不同,成功回避了第一陷阱,但现在也仅此而已。

而且那也只是偶然,只要有一个齿轮出了问题,空空就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没有做地死去——按照他的真实想法,也许这样说才是正确的:

「又不小心活下来了。」

即便是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偶尔、极其稀少地回顾人生,那种时候他的切实想法是对『我是不是已经错过了死去的地方、死去的时机呢』感到疑问——空空空自从加入地球扑灭军一来一直一心想着怎么活下去,实际上也一直活了下来,但他也确实对自己的生存感到了一些不协调。

所以空空在让众多人丧命的第一陷阱中毫无意图地、超出预期地活了下来,这让他感到一股抹不去的不舒服。然而即便如此,他的人格也不会放弃活下去。

如果他放弃了就糟了。

全人类就糟了。

因为如果他放弃任务——他的任务失败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会引起四国的沉默,说不定会进而引发世界大战。在地球毁灭人类之前,世界说不定就会因为人类的自相残杀而毁灭。

如果这是地球的目的的话,可以说确实是个好想法——不过这个再四国发生的现象到底是不是和『大声悲鸣』一样都是地球干的好事,现在还不明确。

另外,四国失去联络的原因,还有登陆的调查班消息断绝的原因略微明了了——然而影像中没有留下破坏的画面依然是个谜。如果相信證的话,任务大部分人都在第一陷阱中死去了地话。应该到处都留有破裂——破坏的痕迹才对,可是没有。

跟在證后面走的时候,也没有在周围周边看到类似的破坏——如果刨去没有人这一点的话,完全是普通的景色。

可以肯定,影像中没有留下那种破坏的痕迹——这是一个露骨地矛盾。另外看看也非常在意證为什么会那样执拗地将四国现在的情况当成是『游戏』。

不过,人类相比想也想不明白的远大谜团,总是会纠结于眼前的谜团。看看地思考自然也就被飞行少女抓住了。

照登澱證所说,四国的现状和她会飞的原因之间不相关——可是空空却难得积极地想要最先解决这个谜团。说实话,如果證现在说只回答一个问题的话,空空大概就会问她为什么会飞。

严格地说,證不是在『天上』飞,而是在地表一米处飞,但这点差距完全在比喻能够解决的范围内。

这么说的话,在跟着她后面骑过车道时——證似乎为了关心照顾空空,为了让他的自行车容易跟上来,明明在天上可以自由地飞,却故意选择了沿着车道飞——空空注意到了一件事。

关于她的服饰。

登澱證那身服饰本以为只是奇怪的、华丽的洛丽塔风格,但在天上一飞,就觉得好像有些接近那种幼儿向动画片或漫画中登场的所谓『魔法少女』的形象。

空空是男孩子,对这种文化并不了解,但他还是想起了小时候在玩具卖场里总会自然而然地看到的这方面的形象——一旦这样想,就越发觉得比起洛丽塔风格,用魔法少女Cosplay来形容她的衣服更加贴切了。

不。

既然她真的像魔法使一样飞在了空中,那她就不是什么Cosplay了——也就是说,她说不定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但空空作为底线,不承认魔法存在。

从地球对人类怀有敌意和杀意、人类想要打倒地球起,世界就相当魔幻了,但如果承认了魔法少女,就有太多基准会崩溃了。

那名『医生』曾经告诉他『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这样的话,登澱證的那个飞行能力说不定应该看做是科学的产物。

虽然和『恋风号』或『破坏丸』相去甚远——但也许应当看作是像『火达摩』『篝火』或是『犬齿』那样肉体本身经过科学处理的改造人。

如果相信登澱證隶属于四国•绝对和平联盟的话,那里也许就存在和地球扑灭军不同的独立技术——而成果就是『魔法少女』。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的玩乐心也飞过头了——明明是飞行少女却飞过头了。

总之,空空觉得不会相差太远,暂时采用了这种推测,多少安心了一下,便专注于踩着脚踏板跟在證后面——而最终到达的地方,又让他困惑了起来。

即便不算是混乱,也是困惑了。

新的眼前谜团。

经过一小时以上的飞行,她总算着陆的地方,是一个面馆前。


4

「……面馆?」

「嗯。」

「哎……呃,那个。这是乌冬面馆吧?」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那个……这个乌冬面馆里有什么……那个、秘密么?」

「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是家有名的店。」

不过现在里面没有人了——登澱證一边说一边走进里面。所谓里面,指的并不是店内,而是穿过了店内进入了厨房。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放在架子上的乌冬粉。

「平时这里总是排着超长的队呢。如果不是有这种机会,像我们这种小卒可吃不到这里的乌冬面。」

「等等……我还没明白。」

空空老老实实地说。老老实实地问。

「我们,或者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吃乌冬面吗?」

「是啊。来乌冬面馆不吃乌冬面,还有什么意义?没关系,我是土生土长的赞岐人,就算没有店员,也能和出好吃的乌冬面来。」

「…………」

「怎么啦?」

「……你说要换个地方,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呃……你的秘密基地一类的地方呢。这算什么?要先填填肚子?」

「可以说是要先填填肚子,也可以说是饿着肚子打不了仗。我觉得一起吃一些好吃的东西,也能增进和你的关系。」

空空想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哪里谈得上增进』,但他连这也懒得说了。完全泄了气了。他觉得把这家伙的话当真实在是愚蠢——怎么说呢,紧张感都没了。

空空在店内的椅子上坐下。

和『地球战』作战的话姑且不论,在做乌冬面上,空空可没有能够帮得上香川县人的技术——少年空空在加入地球扑灭军之后,身边一直都有负责照顾起居的人,从这一点中也可以看出,他决定性地欠缺生活能力。

生存能力和生活能力成反比。

他之所以会甘心被当成英雄,说起来也是因为没有生活能力。

可是话说回来,同样年纪的登澱證却能从和面开始做饭,这着实是个冲击性的事实,刺激到了他的自卑心。

作为一般常识,空空也听说过赞岐乌冬的名声,不过香川县人都会做乌冬面吗?

啊啊,说起来,『那个人』也会从和面开始做乌冬面——他想。

「我们擅自使用乌冬粉,店里的人不会生气吗?」

「现在四国哪里还有会生气的店里的人啊。这有什么,这些材料放着也只会腐烂掉,我们把它们美味地吃下去,反而是善行呢。实际上汤头材料之类的就已经坏了……那边的竹轮还能吃么?能不能呢?」

「…………」

空空觉得这逻辑真是专断,不过在这种情况向确实无法应用理所当然地伦理观——不过空空无法自私自利地将这种行动讴歌为善行就是了。

不管怎样,空空也没有打算光靠他带来的、能装进旅行背包里的那点便携食物和水绕四国一周——总会有必须从当地筹措食物的时候。

而其中第一餐就是赞岐乌冬,可以认为是幸运的吧——不过他总还是觉得他又不是来观光的,现在不是该吃乌冬面的时候。

「……喂,你在做什么呢?證。」

用名字称呼别人总觉得有些害羞,不过也只能慢慢习惯了。

总之空空看着厨房里的證,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问。厨房里发生了足以让空空空站起来的事情——发生了以他的常识难以置信的事情。

有一种说法是站在灶台上(前),而登澱證现在正是这么做的——和字面意思一样,站在灶台,而且是大案板的上面。

而她的脚下则是刚才加水和好的乌冬粉——她竟然在踩食物。

「看了还不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

「在和面啦。」

「不,可你在踩啊……」

「要这样做才劲道呢。你还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怎么能说什么都不知道……」

「想我这样没有臂力的女孩子如果想要和面的话,这样做是最好的。你想啊,红酒不也是女孩子用脚踩出来的吗?真笨,这也不知道吗?」

「这倒是知道……哎,这两个一样吗?可以用一样的方式解释吗?」

「一样啦,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这小鬼什么都要找点理由,快闭嘴看着吧。」

「…………」

不。

仔细一看,面都包在保鲜膜里,證也脱掉了鞋和袜子,光着脚——踩之前当然也洗过脚了吧。那么卫生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用脚做饭,用脚来做饭的场景对空空来说太过刺激了。

『那个人』用面粉做乌冬面的时候记得是用空空熟悉的那种做法,用手和面的。

文化冲击。

而且是重度的文化冲击。

我一会儿就要吃那孩子用脚踩过的东西么……。

在不具备前置知识的空空看来,这种行为让他感到强烈的背德感。另一方面,又觉得刚才一直在天上飞、脚不沾地的證现在却在踩乌冬面,有点不可思议。

「真是个麻烦的小鬼——以后可想而知啊。说起来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啊?是因为是少数精锐?还是因为是独狼?不过这种事在地球扑灭军里多得是就是了。」

「……證还不是一个人。」

「我是那个啦,是那个所以无所谓。又不是什么独狼。现在在说你啦。」

这是粗鲁地、俯视的说话方式。

只说『那个』『那个』的,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空空参加的是体育系的社团活动,从小学时起就对不讲理的命令本身没有多少抵触,但即便排除这一点,證的态度也实在太杂乱了。

与其说是杂乱,不如说只是杂而已。

可是说是在和空空不同角度上的、明显的交流障碍——因此,空空虽然不知道『那个』是『哪个』,依然事不关己地觉得她是个没有朋友的家伙。

可是,他这么一想,就注意到了。

證虽然如此杂乱如此杂,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顾虑第一次见面的人的心情一样,但现在做的事确是在做要和空空一起吃的乌冬面。

换个角度看,把做饭的时丢给證一个人,连餐具都不准备,只是坐在椅子上等着吃的空空的态度才更加杂乱,更加不顾虑别人感受。

一想到自己现在大概和一边装模作样地说着什么男子不入厨房一边肆意使唤女经理的前辈差不多,就不禁觉得厌烦。然而就算再怎么厌烦,没有生活能力的空空也帮不上證的忙。

连摆盘子都做不到。

不过……

證看起来踩乌冬踩得很开心,所以无所谓吧。

随便帮忙的话,说不定还会打扰到她的兴致。空空自己给自己找借口。少年空空对于给自己找借口还挺擅长的。

「我一个人来是因为一个人比较好行动。」

「什么嘛。果然是要装独狼?为了耍帅?」

「唔,不是。」

其实对于这种形容,要形容成什么空空都没什么所谓,但他从『狼』这个用此种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左在存,便反射性地否定了。

既然否定了,就得继续说下去才行。

「因为不知怎的在做了各种各样地事之后立场渐渐高了起来。感觉和别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就必须使唤别人才行……我不擅长做这种事,自然就经常一个人行动了……」

他终究不能说是因为别人不知何时会背叛,会从背后捅刀子。不过想想看,这次的任务如果让第九机动室的人也一起来就好了。虽然不知道『上面』的意图是什么,但这点小事应该可以强行通过。

那么一个人来就是他自找的。

比方说,如果带『篝火』来了的话,那个第一陷阱就能简单回避了——操纵『火焰』的她很擅长对付爆炸。不过这个情况有点极端了……。

「嗯。不太明白啊。」

这句话切中要害。

空空虽然觉得不应该轻易说听不明白别人的话,但别说是别人了,就连他这个当事人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太明白,因此如果吵起来多半是会输的。另外从经验上,他也知道,和同年龄段的女生吵架根本不可能会赢。

「算了,你看起来也没有朋友的样子。」

「不,这种事绝对……就算是这样也用不着你来……」

「放心啦。我们的关系中你是被使唤的那边。那些不擅长的事情用不着你去做。」

「…………」

她一边毫无恶意地随口说出这种傲慢的话,一边专心制作一会儿要拿给空空吃的乌冬面。

「不过,没有随便带同伴来也许是正确的——从我的立场和经验来说。」

「?那是什么意思?」

「之后会解释的。」

「…………」

就像是再说现在做乌冬面比较重要。

这也太喜欢乌冬面了吧。

香川县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到底是接受了怎样的精英教育啊——她这样年轻就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走过的道路一定和普通女生很不一样。

包括登澱證在内,空空对大多数人的过往人生都不感兴趣,但她『会飞』这件事给空空带来的冲击比他以为的还要打,因此不由自主地在意了起来。

改造人。

那样的话,要经过怎样的改造才能让人在天上飞呢?

说不定和那个魔法少女似的衣装有关,也就是说那个不是制服而是装扮——如果考虑到衣服里有秘密的话,她会穿这种不寻常的衣服也可以理解了。

不过也可能只是喜好问题

就像男孩子向往着英雄那样,女孩子也许也向往着魔法少女——不过从年龄上看,都十三岁了还在向往魔法少女,实在有些让人担心。

「好了。现在要让面团醒一醒。用这段时间来做汤汁吧。」

「汤汁也要自己做吗?」

「不,就借用店里的。稍微做些调整——你也吃ひやあつ(注1)的吧?」

「什么?」

「啊,没什么。算了算了。」

證放弃了对话。

那大概是和乌冬有关的用语吧——空空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證能放弃对话反而值得庆幸。

不过,这真是个奇怪的情形。空空再次觉得。

为什么我现在。

会在『大声悲鸣』后一周年的今天,在陌生的四国陌生的香川县,等着陌生的魔法少女给我做乌冬面……就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也太。

「这也太马了……」

「什么?还没吃就说好吃了?」(注2)

「不是……」

仔细想想太马了这种说法也很奇怪。

另外空空也不是会说『好吃』的人。

不说话的话太过无聊,不小心就发出了声音——虽然空空觉得自己是比较能够忍受沉默的人。

只是,虽然不能完全接受刚才證说的话,但是空空现在立场脱离他本身能力变得高大,不知不觉间不情愿地被当成了英雄,连大人都理所当然地用敬语和他说话——小心翼翼地和他交谈。因此登澱證粗暴率直的态度在让他感到不快的同时,也感到同等地舒畅。

但这又增加了他的不快。

现在他对心情舒畅——对享受人生怀有一下罪恶感。

因此,空空乖僻地思考着證会不会在他的饭碗里下毒,背叛他——完全扭曲了。

如果饥皿木博士还在,他会怎样诊断现在的空空空呢?

空空微微想起了那位再也无法见到的人。

「好,做好了。久等啦。」

「谢谢。」

过了一会儿,證的脚踩乌冬面终于完成了。

从面粉开始和面,还让生面团完全醒开,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做好——在这期间登澱證动作麻利,竟然还炸了竹轮天妇罗放在乌冬上。

想的真周到。

在空空看来,炸天妇罗简直是神技,但对她来说似乎还可以和其他工作同时进行。

如果空空会尊敬别人的话,他现在一定会尊敬證——包括那些马上就辞职的人在内,负责照顾空空的人基本上都不是专业做饭的人(反而应该是专业『管理』的人),在做饭方面并不是很拿手。『那个人』也一样,虽然会和面,但绝对算不上是技艺超群之人。

所以空空很惊讶。

同样年龄段的人竟然能够如此熟练地制作乌冬面——不,有个疑问他从之前就一直忍着不吐槽,到了现在更是挥之不去了。那就是:有必要如此熟练地制作乌冬面吗?

比方说,竹轮就算不炸,也能做出比较方便的乌冬面吧?如果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因为饿着肚子无法战斗,那极端地说生吃竹轮也完全没问题……。

「你把『谢谢』说成是口头禅一样啊……真奇怪。骑奇怪自行车的奇怪家伙。算了。反正吃了这碗乌冬面之后你就会诚心诚意地说出『谢谢』了。吃了香川县的乌冬面之后,就再也不会想吃别的县的乌冬面了。」

「没什么人会以县来区分乌冬面吧……」

被这么一说,就算没吃出有什么不同,也很难照实说出感谢了……不,就算没被这么一说,人家在眼前这么辛辛苦苦做出的赞岐乌冬,以空空的性格也无法说出否定的评论。

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改变眼前的乌冬面是眼前的女人用脚踩出来的这个印象。

「我开动了。喏,你也快吃吧。好饿好饿。」

「嗯……那。」

「事先声明,乌冬面是要用喉咙来品尝的。在香川县,乌冬不是食物,而是饮料。好好品味咽下去的感觉吧。」

「好、好的……」

真是说胡话,这应该不是代表香川县的意见吧,空空想,但依然被證的气势压倒,点了头。

谈论吃的方法,就好像拘泥小节的拉面店的或烤肉店似的。空空一边想,一边用筷子夹起面条。从夹起来的感觉上,还感觉不出和其他县(?)的区别。

突然,看着这碗做好的乌冬,空空意识到自来水和煤气之类的生命线在现在的四国依然保持着畅通。

也许没有人,城市也能正常运转——在从那所中学到这个面馆的路上也有所感触。

当时他光是专注于眼前飞行的少女,没怎么仔细观察周围,不过还是注意到,车道上的信号灯都在正常运转,电子告示牌上的图案也在闪烁变化。

这一切就好像城市是活的,拥有和人类无关的独立意志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空空的感性正常的话,说不定会觉得可怕。

即使现在没有人。

没有人类,城市也还是城市。

自动地、自律地运转。

这看上去,仿佛象征着地球和人类的战斗——仿佛在说,地球这个天体的存续不需要人类。

食物链比一般人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如果人类从这个网络中消失的话,生态系统会整个乱套——即使是在四国,生命线也总有一天会停止。不过这种印象却挥之不去。

「你筷子停下了。赶紧吃啊,笨蛋。」

證对陷入思考的空空说。

从上下文中,看不出是哪里笨蛋了,證大概只是用口头禅习惯性地骂空空而已。

「吃好吃的东西的时候不要想复杂的事情。我不是说了一会儿会向你解释吗。不用担心,有办法活下去的。」

「嗯……」

其实空空并不是在担心能不能活下去——这真是不得了——不过證说得也对。

现在还是忘记一切,专心吃饭吧。

空空下定决心,把夹起来的面条放进嘴里,然后。

「好吃!」


5

空空少年自我厌恶得要死。

对他来说,流露内心是非常可耻的事情,而且还是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说是屈辱也不为过。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像以前偶然看过的料理漫画里的人似的叫了出来,而且在发觉到这一点之后,依然无法停下筷子,不停地吃——不,应该是不停的喝。

明明他不是会说出『好吃』这种话的人。应该不是。

空空感到證正笑嘻嘻地、非常高兴地看着自己,自我厌恶得要死,却又觉得不把这碗面吃完绝对不能自杀。

竹轮天妇罗也非常非常好吃。

空空痛彻地感受到,竹轮竟然如此好吃。

甚至可以说是理解了忍者服部君的狮子丸的感受——当然,这无疑是竹轮天妇罗和乌冬面之间的协奏曲造就的美味。

让人感叹,香川县人平时竟然就能吃到这种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加红豆的杂煮一类的,虽然听起来颇为微妙,不太感冒,但说不定也不容小视——不过空空终究不能现在要求證把它做出来。

不过这种美味同时也让他觉得危险。

一旦咬上这个饵,说不定以后就要对證言听计从了——就像地球扑灭军现在对空空做的那样,钻入他没有生活能力的空子。

夸张一点说,如果一日三餐都能给他做这个乌冬面吃,那就算是要他和證成为主人和奴隶的关系都无所谓。在『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个意义上,也许不是主人和奴隶,是厨师和奴隶的关系。

从他吃了證用脚踩过的食物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种关系似乎也十分合理——不,这点姑且不论。

空空——对不知何时会引发陷阱感到不安的空空,想要今早了解支配现在的四国的规则,因此即使不合礼仪,也希望能一边吃乌冬面,一边开午餐会,继续和證推进话题。可是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下去,便把饭吃完了。

證本来也就打算在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没有和主动空空说话——她是本县的居民,应该吃惯了乌冬面才对,但她吃的香甜程度依然不输给空空。

「果然用名店的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證说。

也许确实是这样——不过,不管是不是名店的材料,这么一碗面加上配菜钱一共还不到五百円,实在是难以置信。

而且那是专业人士做出的价钱吧?

「真想再来这家店啊……」

「就算来它也不会再开门了啊。」

證把空空的感想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然后双手合十,说:

「多谢款待。」

和『我开动了』不同,对着自己做的饭菜说多谢款待,感觉意思上有错位,但一板一眼地说这些也没用。

所以空空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说:

「多谢款待。」

好久没这么说过了——大概有半年了——不知怎的,真的是不知怎的,感觉自己得到了宽恕。想想看,不过吃了一碗乌冬面就有此感触,实在很奇怪,可是感触已经有了,没办法。然后。

然后看准这个空隙——这么说的话,就好像證看准这个空隙发起了攻击一样,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登澱證突然向空空面前伸出手,把空了的面碗拿走了。

「啊。」

「怎么?」

反应过来的时候,證已经把它叠在自己的碗上面了。

然后她站起身,走向厨房——从这些动作上来看,她好像还打算洗碗。

「等……證,等一下。」

「要等的是你吧。在那边等一会儿。我不马上收拾的话就不舒服。你要我说多少次别着急才明白啊——我才不要用那种没耐性的家伙当盾牌。」

「不……」

不管怎样空空都没有成为盾牌的打算就是了。

空空确实想尽早打听情况,但他不是因为这个才拦住證的。他觉得既然做乌冬面的是證,那么为了构建公平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即使刨去这种精打细算的意义,为了报答證请他是了美味的食物,也应该由空空来洗碗。于是空空要拦住證,但證完全不领情。

从她轻挑或是说粗鲁地态度中很难想象,她似乎是喜欢做家务的女孩子——不过她那身体积颇大的服装不太适合做家务就是了。

而且本来,就算空空说『我来洗碗』,但他连洗涤灵的用法都不清楚,让喜欢做家务的證来洗更为合理,因此他也无法不顾證的反对钻进厨房。

不过,进一步说的话,證已经擅自使用无主的面馆里的材料和餐具吃了饭,即便这样好好地收拾干净到底有没有意义,这一点十分值得讨论。不过空空觉得,这一定是她心中的礼貌。

刚才说的『多谢款待』大概也不是对她自己的手艺,而是对这个名店所说的——以空空来说,大概就是得以使用加入了著名球队的选手用的球棒。

在没有法律的状态下,也要遵守应该遵守的礼节。

他不是不理解这种感觉——不过只是非常微弱的在道德观念理解就是了。

最后,空空等了十多分钟,在證洗完碗、时钟的指针快要指向傍晚的时候,两个人——『魔法少女』和『英雄』终于在面馆的桌子前,中间什么都没有放地面对面坐下了。

断绝了联系的『篝火』现在怎么样了呢?

如果她此时能看懂现在的事实、看懂现在的气氛——随便把这件事像『上面』报告的话,不明室说不定会立刻投入『新式武器』——把这件事藏在心里的话,对空空大有益处。而且空空觉得,这种小事能够期待她做到的。

「那么,你。」

这时,證说。

「到底知道哪些?说是你,其实更是在问『外面』的家伙——四国的现状有多少传达到了岛外?」

「如果问多少的话,应该是完全没有。」

空空回答。他实话实说。

战略性的实话实话。

「我是不知道从四国内侧看来事情的开端是怎样的——从外侧看来,也就是从我们这边看来,事情的开端是四国的消息断绝了。也就是说,对外侧来说,什么都没传达出来便是事件的开端。」

把自己一方说成是『外侧』感觉有点不协调,但此时是在配合證的视角来对话。就像多啦A梦把自己生活的时代称为『未来』是一样的。

「四国消息断绝……为什么会这样自然是不知道的,严格地来说,连这件事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封锁状态了。」

渡船、飞机,还有连接本州和四国的众多桥梁,都被地球扑灭军或类似组织以各种借口封锁了——这方面的影响力和政治力还是如此让人惊叹。不过即便如此,这次还是慢了半拍、一拍……。

「那么,就是你们最后还是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證用确认的语气说。

她自然是知道这个情况的——不过,就像完全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一样,里面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因此对證来说,面对地球扑灭军的空空,这是应该最先确认的事情。

「姑且也说一下后面的事情……」

空空见證不再说话,又补充说。这些事情也许没必要说,有些部分和已经说过的事情重复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要说。

「那之后,各个组织都秘密向四国派遣了调查班或战斗班——课时那些人也立刻失去了联系。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被你所说的第一陷阱干掉了。」

「这种陷阱叫做『杀新手』——要想不引发那个陷阱很困难——可以说是不可能。」

「…………」

杀新手也是游戏用语吧。

至少空空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就算不解释,也能通过直觉知道意思。『想要和外界取得联络就会引发爆炸袭击』这样的陷阱,如果不是事先有人提醒,实在无法回避。

到底要怎样才能带上这么具体的危机感啊。

「所以如果想要回避那个第一陷阱的话,就只有引发陷阱,然后逃掉这一条路了——就像你一样。」

「……反过来说,虽然可以说是过于严厉的洗礼,但只要用这种方法,就能回避第一陷阱。就像我一样。」

「对。」

證点头。

「这样活下来的人,对,应该还是有一些的……」

「应该还是有一些……你怎么说得这么模糊?我刚才也说了……一共有三百万人呢,那么就算靠着偶然应该也有不少人活下来了才对——」

十人二十人,或是一百人两百人的话,说不定会全灭。

但是三百万是个非常大的数字。

单纯从概率上来考虑,就算是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在这个人数上也能实现——空空肯定,从那个追击型爆破中活下来的可能性不会比三百万分之一还少。

虽然说『他能做到的事情别人也能做到』的话有些妄自菲薄,但只要逃开一定距离就能回避——四国的普通市民也就算了,很难想象登陆的各组织中的非普通市民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难道想象。

「如果只有第一陷阱的话,应该还有不少人会活下来——但是我说过的吧?陷阱还有很多。而且那些也和第一陷阱一样,全都是杀新手的圈套——你觉得能有人可以把那些陷阱全部回避吗?」

「…………」

就毫无根据地将能够回避最初的圈套的概率假设为百分之一好了……那样的话,三百万人中能有三万人活下来。可是如果再准备三个同样危险的陷阱的话,第一个能将人数减少到三百人,第二个减少到三人,然后第三个陷阱就能确定地将人数减少到不足一人了。

从『全都是』这个形容开推测,陷阱应该不止三四个——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回避连续发动的陷阱,回避那些不停发动的陷阱。

空空能活到现在,虽然是得益于靠自己回避了第一陷阱,但更多的是因为有登澱證这位精通四国的老手玩家引路,没有引发后续预定发动的陷阱,就来到了这个面馆。

就算是地球扑灭军奉为英雄的空空空,如果被那种陷阱连续袭击的话,在第三个——不,一定在第二个的时候就死掉了。

游戏结束。

了。

在空空自己看来,能从第一个陷阱中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这样一来四国应该是确实没有——至少是基本没有——幸存者了。从概率上、数学上来说——从现实上来说,是这样。就像證忠告的那样,如果随便怀有期待,随便怀有希望,到时会变得失望、绝望。

空空明白。

但是这样一来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登澱證能够不断回避那些杀新手的陷阱,成长为能够率领空空这样的新手的老手玩家?

从语气中来看登澱證对现在在四国中展开的『游戏』似乎掌握了相当数量的『规则』——因此她才能活下来,而且在来这里的路上,还能带领空空不引发陷阱。

那么,现在空空应该做的是——从證口中打听出那些规则。否则连个喷嚏都不敢随便打。如果不知道陷阱的发动条件的话——

「……不。」

不,可是,他更加在意的是。

无法不在意的是。

无论如何都无法不在意的是。

无论如何,即便无视应有的优先顺序,也要向證打听的,比规则更重要的,最想知道的,就是她飞行能力的秘密。

「嗯?怎么了?你是觉得有?还是没有?」

面对空空的沉默,證怀疑地问。

对她来说,那个浮游是理所当然的,不用解释就会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想到空空会如此纠结于这一点。

刚才證虽然说了『这件事又会告诉你』,但如果空空不提,她估计就已经在踩乌冬面的时候把这件事忘得精光了吧……这样的话。

「嗯,应该没有。」

空空终于结束思考,得出了结论。他觉得不该露出死命思考的样子。

「这样一来,疑问就是你为什么能活下来……这和你能在天上飞有关系吗?」

空空有些牵强地将话题的方向转向證会飞的原因。

此时,好奇心胜过了得失判断,这在他的行动中非常少见——可是,就算少年应有的好奇心作祟,此时他也应该控制住自己,采取平时那样的行动才对。

应该始终发挥他合理的、冷静的判断力,比起飞行的秘密先追问四国的现状——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他才会被地球扑灭军提拔,并一直存活到现在。

然而他没有那样做。

于是自然留下了祸根。

搞错了应该做的事情。

完全搞错了说话的顺序,完全搞错了提问和引导的方式,这把空空少年逼入了相当残酷的穷途末路——当然,此时的空空少年也好,回答他的登澱證也好,都不会知道这个结果。

「啊啊。」

證平静地说,

「这样啊,还有这么一回事呢……嗯嗯。这样啊,那个啊,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呢。」

果然,就像空空害怕的那样,经过时间的推移,她已经把要解释这件事的约定忘记了——空空觉得问出来太好了,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好。

危机在迫近。

不断迫近。

「那是让我活下来的正因素——但是,和我一样,不,比我飞得更好的家伙中,也有引发陷阱战死了的人。因此,不能说它是玩这个游戏的决定性要素。」

所以你放心吧,證说。

「没关系,就算不会飞,也不能说你在存活率上出于不利。」

「……不,我又没有自己想飞。」

他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證提起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考虑,可是怎么说呢,虽然名字叫做空空空,但他完全没有『想要在空中飞』的欲求。今天做直升机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激动。

「只是,我很在意你为什么会飞。」

「咦,是吗?你在意我?」

登澱證不知为何显出害羞地模样。

本人没有注意到,觉得是理所当然地特征被别人赞美的时候,任何人都会高兴吧——不过空空不是在赞美她本人、不是在赞美她本身就是了。

或者说,将空空的『我很在意你为什么会飞』这句话解释成『你在意我?』,会很大成都市改变文意……

不过,至少證看起来没有不高兴,那么虽然有什么不明白的误会,也还是不要理会,继续说下去吧。

「嗯。我加入地球扑灭军以后也有过各种体验,但会飞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遇见。我认为自己能够冷静地应对大多数事情,但你在前面飞,我在后面骑着自行车追赶的时候,感觉心情异常雀跃。」

「啊哈哈,那是当然的了。不知道的人看见了确实会吓一跳呢。难怪会心情雀跃呢。难怪会在追赶我的时候心情雀跃……啊!」

證说到这里停住了。

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然后得意的面孔瞬间红了。

「你、你——」

證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按住自己软蓬蓬的裙子。

「你就一直不说话的看着?」

「啊……」

空空自己也觉得啊什么啊。

空空空在这种时候就是说不出聪明话——他都没有迷路地来到了这个面馆,自然也就不能说『我没看』『看不见』之类显而易见的谎话了,可是他又没有对女孩子实话实说的胆量。

他的性质使得他会在失败的时候沉默。

话说回来,这次失败的不是空空反而应该是證。空空不过是按照吩咐跟在后面,證也知道不能因此责怪他,因此證也沉默了下来。

面馆中充满了难堪的,在空空看来是『让他想死』的沉默——再说一次,这种气氛的责任不在空空空。

他只是按照吩咐跟在證后面而已。

如果要吹毛求疵的话,空空空应该事先就察觉到这样的沉默总会到来,并将其延后,先像證打听重要事项,打听活下来所需的规则。

那样的话,说不定。

这个本来无可避免地沉默,从结果是来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沉默,说不定也能避免——话虽如此,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更改,已经结束的现实也无从改变。

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先一步为了改变未来而行动的不是空空而是證。

「哼。」

她说。

红着脸说。

「算了,就算被你这样的小鬼看见也不会难为情。」

空空心里想着『不害羞你还沉默这么久』,但他的心当然没有强硬到能把这句话说出口。既然證提出了妥协方案,那他当然只有接受。

「是、是吗。」

他说。

他的这个口吃有些出洋相,但总之空空是展示出了同意这个方案的姿态。

「没错。而且被看见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我穿的是安全裤。绝对是安全裤。或者说就是给人看的内裤。既然这样,让我现在就把裙子脱掉也行。」

「不,没有这种既然这样吧……好了啦快坐下。坐下,深呼吸,冷静下来。」

虽然便是了同意,但也不会那么唯唯诺诺地顺从——那样的话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修罗场。为什么空空只是想问出在天上飞的秘密,就要忍受这种环境呢?对方大概是在赌气,他要想办法让事态平息下来。

或者说,她的衣服——魔法少女似的服装是连衣裙,如果想脱掉裙子,那就和全部脱掉一样了,可以说一定会引发不得了的大惨剧。

「有的啊,既然这样。」

可是證没有坐回到椅子上,而是这样说。

又抱起胳膊说。

「那样确实比较容易解释!」

「?……?」

那样比较容易解释?

这是——什么意思?

空空还没来得及问,赌气、固执的證就自己解释了起来。

「因为,我能飞都是靠这身衣服啊!」


6

空空之前推测在天上飞不是靠本人的资质,而是服饰、服装中有秘密,看来是正中靶心了——不过,这只是好几个乱猜的推测中正好有一个猜对了而已,完全没什么值得表扬的,也不能说明他感觉敏锐。

没有什么根据——如果硬是要拿出根据的话,就只有:她那粗暴轻挑的性格和那身轻飘飘的少女风格的服饰不相称,甚至可以说是正好相反。

话虽如此,姑且还是要进一步确认。

「那么,證。你能在天上飞是靠着这身衣服喽。不是因为你的肉体被施加了某种改造——」

「改造肉体?你再说什么啊。」

證皱起眉头说。

她还是红着脸,但呼吸和心跳已经恢复了正常——语气也平静了下来。

「怎么可能让人做那种荒谬的事情,那种无视人权的荒谬事情啊。」

「…………」

地球扑灭军中就有不是让人做了那种荒谬事情的战士——这句话在这里不会说。不会触及。这到底是因为地球扑灭军的科学力量在业内维持着高水平还是因为它的非人道程度维持高水准,从空空所在的位置上无法判断出来。

至少如果相信證的态度的话,四国•绝对和平联盟是不会做人体改造级别的非人道行为的——不过,也许只是證不知道而已。

因为这些组织可能都是一丘之貉。

不管怎样,听到这个事实空空略微,不,应该是大为放心了。

就算是人体改造的结果,人类不用翅膀就能飞上天的现象对他来说依然难以接受——是个难以接受的现实。而如果是运用了某种科学技术产生的那件衣服的效果的话,就让他感到十分安心。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如果把它想成是和空空平时打倒怪人——『地球阵』时所穿的服装,也是他的代号『丑恶』的由来之一,伪装服『古罗提斯克』类似的东西的话,就足够他理解了。

而只要理解,那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就不该继续询问有关她的飞行行为的问题了——如果那是科学技术的产物,那就算问出是怎样的原理,只有初中一年级的工程知识水平的空空也肯定无法理解。

「算了,就饶了你,不脱了。」

「嗯,谢谢。」

此时道歉明显很奇怪,但这种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更何况如果證脱衣服的话他确实会很困扰,便没有特地订正。

「那,我就穿着衣服解释好了。给你解释哦。其实这都是机密,但现在这个情况保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这件衣服的绝对和平联盟的分配的——」

「啊,不用了,够了,證。」

證没等空空阻止,便坐回座位上解释起来。空空慢了一拍才制止她。现在他不想被对话的方向带走,而是想回到四国现状的问题上来。

「只要知道是靠那件衣服飞得就够了。我觉得实在是不可思议,就忍不住问了,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四国发生了什么。」

「是吗?不过你说的也对。」

證见空空明显失去了兴趣,好像扑了个空似的,但她也同意事情的先后重要性,便没有多加反对,点了点头。

「确实,明白了种类的话就不值得那么惊讶了——不过你的反应转了一圈,真是新鲜,还挺有趣的。不过,就像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没有区别一样,魔法和高度发达的科学也没有区别。」

真可怕,證说。

空空感到一阵害怕——證觉得空空的反应很有趣,但她的意思是空空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对于可怕的事实,空空完全没有反应。

可是对空空少年来说,他现在感到无比地害怕。

因为这句话和空空过去从『医生』那里听到的非常相似——何止是相似,基本上一模一样。

而且从前后文来看简直就是在说——等等。

冷静下来。

不要像人类那样混乱。

空空吸了口起,调整语气。

一边注意绝对不要咬到舌头。

「你这种说法。」

一边说。

「简直就是在说——你是用魔法飞上天的一样。」

「嗯?唉?是啊。」

證立刻回答。

「因为我是魔法少女啊。」


7

「那么,关于现在四国发生的事情——」

然后,證一刻不停——在空空刚才的催促下——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优先度较高的话题。空空自然无法阻止她。他已经在證即将解释的时候阻止过一次了,现在也不能再蛮不讲理地说出『果然还是说说飞行的事情吧』这种话。

虽然不能说,但可以想。

飞行靠的是衣服——然而她却把自己称为魔法少女。

如果这只是比喻,或者根本就是玩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这种推测实在是慢条斯理地乐观推测,或者说连能不能这样乐观都不清楚。

如果用空空的拿手好戏『排除先入为主做判断』来分析刚才的对话的话,结论只有一个。

登澱證。

她自身和空空没有区别——虽然不知道心理上怎样,但生理上是普通的十三岁少女,也就是没有经过肉体改造的普通少女。

所以,她之所以能成为绝对和平联盟的战士,是靠着分配给她的道具——就是这么回事。就像空空靠着分配给他的『古罗提斯克』、『破坏丸』、『实检镜』还有这次的『恋风号』,得以以英雄的身份活跃一样。

到这里都一样。

反过来说,一样的只有这些。

分配给空空的各种道具是最新科学的产物——而分配给證的道具,也就是洛丽塔风格的服装,是基于魔法制造的

魔法道具。

至少她是这么说的。

虽然空空不知道魔法衣服、魔法服装之类的概念,但他知道一个同样类型的道具,那就是经常在故事中出现的『魔法飞毯』。

只要坐上这个虚构的道具就能飞上天。

以此为基础想象的话,穿上就能飞上天的魔法服装在感觉上也不是不能接受——把『魔法飞毯』剪裁缝制的话,就能构建出用从理论到服装的方程来。

但是那当然是虚构中的东西。

仅限于虚构中。

既然世上没有魔法,那这种方程在现实中就不适用——应该不适用。

现实的解释是:她身上穿的是某种科学纤维织成的衣服,实际上是用电力或是别的动力产生了反重力效果。这名少女却自称魔法少女,白日做梦地将其称为『魔法』。

空空额『古罗提斯克』在某些人看来也足以能称得上是魔法了——进一步说,如果不理解原理,那电视或收音机也不是不能被称为魔法。

到底有几个人会真心嘲笑把电脑形容成魔法盒子的老爷爷老奶奶呢?

只是——十三岁。

就像她作为向往魔法少女的孩子来说年龄太大了一样,作为相信魔法的孩子,登澱證的年龄也太大了。即使说到精神年龄,从之前的对话来看,證属于喜欢装老成的性格,有大姐头风范,把空空当做是小鬼,看不出她会在空空面前假装相信魔法来装可爱。

然而,她的主张,或是说她理所当然的举止正说明——对她来说,那当然是魔法。

那样的话——又会如何?

「是啊……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就算是那样,也不会怎样。

不会怎样,也不能怎样。

如果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没有区别——那么久没必要区分。

只能这样想。

空空不得已决定,只能在这里停止思考。

这个决定做得有点晚——不过此时能够做出决定,使得他避免了最糟糕的事态。至少他得以听到现在四国进行的游戏中最低限度的规则。

最低限度。

「我之所以来调查,当然是因为这有可能是地球对人类发起的攻击……是不是继『大声悲鸣』后的又一次大规模攻击。如果四国的居民全部被害的话,这样考虑应该是妥当的……实际如何?」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證点点头。

说到地球,證终于冷静下来,摆出了与『战士』相称的面孔——虽然所属的组织不同,但她对于地球的敌意和地球扑灭军的人们也许没有区别。

「不过没有确实的证据。可是我很确信。绝对没错。出了地球以外,没人能够做出这种事了吧——总不可能是火星干的。」

「是——啊。」

如果空空说:『但是我觉得把这件事归为地球所为还为时尚早』一定会让对话变得错中复杂,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大概只有直接和地球对话过的空空才会有这种感觉。

不过姑且还是给證降了降温。

「话虽如此,这次的事件和之前地球对人类发起的攻击感觉似乎不同。」

这件事似乎不用他说證也知道。

「没错。」

證点点头。

「所以我觉得比起把这当成地球的攻击,把它当成是地球的实验更正确。」

「实验?」

「我是不知道你么的组织是怎么认为的,不过绝对和平联盟认为某段时期在世界各地频发的『小声悲鸣』是去年的今天发生的『大声悲鸣』的练习演戏,也就是实验——与之相同的,现在四国这里发生的现象,袭击四国的现象,说不定是为了下次攻击人类的准备。」

「……原来如此。」

怎么说呢……这种可能性他想都没想过。

虽然不知道地球扑灭军的『上层』是怎么考虑的,但空空一直把『小声悲鸣』当成是『大声悲鸣』的缩小版——从来没有过、也没听别人说过地球在练习之后拿出了真本事的想法。

因为这在某种意义上。

可以说是——地球的成长

通过练习,地球能更加得心应手地攻击人类——这种可能性他没有考虑过,说实话也不想考虑。

但是,一定考虑之后——地球会瞄准四国这个岛屿的原因也就能接受了。

当然还是有疑问,那就是地球为何在世界的众多岛屿中偏偏选中了四国作为练习场——不过,把这当成是在各处进行的众多实验之一,也就不是不可能了。

不过是因为四国是日本四岛之一,就认为这件事和那个时候的谈话对象空空有关联的话——至少空空不想这么认为。

「把这当成是实验的话,其中拐弯抹角的部分也能够理解了——不如说,你要是有别的合理解释就说出来啊。因为,如果想要把四国居民都杀掉的话,只要连续发出『大声悲鸣』就行了。」

「…………」

这件事谁都想过。

如果地球侧连续使用『大声悲鸣』的话,人类根本束手无策——完全没有防范对抗的办法。除了极其稀有的『无法听到悲鸣』的人以外,所有人都终究会死去。

然而地球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地球扑灭军对此的见解是:『大声悲鸣』是地球的最终手段,或者至少不能连续施放。

基于『如果可以的话一定会连续施放的』这样微小的理由。

下次悲鸣会是什么时候。

除了已经从地球本身得知答案的少年空空之外,其他人的统一意见不过是个用来依靠的希望。比起畏惧着不知何时会发生的悲鸣,有个这样的希望——这样的希望性的观察也是救赎。

不过看来登澱證——还有绝对和平联盟的看法没有那么乐观……。

「怎么说呢。总觉得是在测试人类——」

證说。

「以四国这个限定住的空间作为舞台进行实验——不,在地球看来,这只是个游戏吧。设置许多禁止事项,打破规则的人就要死。就是这样的游戏。」

「……也就是所谓的死亡游戏?像炼蛊那样……让被关在狭小空间里的人自相残杀……然后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在我这个参加者看来有些不同呢。感觉不同。因为这个游戏又没有要求玩家互相残杀。虽然协助的方式不同有可能会触犯禁止事项,引发陷阱——不过基本上还是鼓励玩家之间合作游戏的。」

「…………」

说到合作游戏,感觉更像是游戏了……不过證说不定是通过使用这些温柔的形容来使自己忍受这个环节。比起实验,说成是游戏更让人轻松。

那样的话,游戏结束这样恶劣的形容也就能够容忍了。

可是,空空虽然难得地使用了积极现实好意的看法,但依旧是想错了。

登澱證不过是使用了游戏『原本的』意思——没有一点在心理上逃避或是逃避感觉的意思。

只是,有一个讽刺的事实。

此时此刻如果他们两人普通地上学的话,都还是初中一年级,也只有那种水平的英语能力,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个讽刺的事实。

Game这个英语单词出了游戏的意思以外。

猎物——还有这么一个意思。

「事情发生在正好两周前——那时四国内的人类全都强制性的作为玩家参加了游戏。当然,这和户口在不在四国无关。偶然来旅行的人也被强制参加。另外游戏系统也接受中途参加,因此后来登陆的组织的人,也就是像你这样的人,也被认定为玩家。在第一陷阱这个洗礼中,这个通过仪式中,大多数玩家都丢掉了性命……不过也有运气好的家伙,连自己参加了这种游戏都不知道,就从大桥上或是坐飞机坐船离开岛外了,赢掉了。」

「……赢?」

「对。」

證说。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了最重要的信息。

「避开所有禁止事项——不死于陷阱,逃离四国。这就是这个游戏的通关条件。也就是说着不是死亡游戏——逃脱游戏。」


8

逃脱游戏。

登澱證会用单独名词成句的表现形式说出这个词,其实并不是故意要让眼前的少年空空空有什么反应——只是因为她只能说到这里。

逃脱游戏。

说到这里——她的头部『破裂』了。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空空用的手机那样『爆炸』了——粉碎地、不留痕迹地吹跑了。

空空瞪大了眼睛。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了头部的魔法少女倒下。既没能打听出以四国为舞台的逃脱游戏的重要禁止事项,也完全无法想象出她到底是触犯了那条禁止事项——

(第2话)

(终)





注1:ひやあつ。赞岐乌冬的吃法。把煮好的面条在冷水里冷却,然后放进热汤汁里。

注2:日语中马和好吃同音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3-12-14 15:39 编辑



第3话 「第二位魔法少女!秘密魔法的秘密。」


0

若失败乃成功之母,

那骄傲即成功之女。


1

并非死亡游戏的逃脱游戏。

这句话说起来,首先应归为登淀證留下的遗言。可对运动少年空空空而言,首先却是这句话里迷雾般的玄机。

从『真人逃脱游戏』这个词中就可以看出,逃脱游戏本应只是电脑游戏的一个类别。空空也跟同龄的小孩一样,并非对游戏完全没有兴趣,可也没有对此了如指掌。

因此他只能从这句话的语境来理解现在的状况。字面上,逃脱游戏当然是以逃脱为目的的游戏,可是——


2

「唔——哇……」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针对眼前同龄少女『爆炸』的状况,从椅子上翻滚了下来——可这并非因受惊而作出的反射性动作。

而是因为保护自我。

为了避免遭到爆炸波及,他选择了移开自己的身体——免得證的骨肉飞散到身上。通常的炸弹多多少少都像手榴弹爆炸一样,爆炸的碎片比火药本身更能造成周围的伤害。这是空空半年来所学习到的经验。

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后背重重地撞到了地上,不过总算是回避了證爆炸所造成的二次伤害——虽然和料想的一样,但是这只能说是偶然的结局。

偶然。

躲开爆炸并非偶然。

偶然的是自己仍然活着。

如果碰巧这里有一条『规则』禁止『从椅子上滚下去』,那么刚才空空也会像她一样爆炸了。可是——

可是,證——那个魔法少女,究竟是违反了什么规则,才招致了头部爆炸的无妄之灾呢?

「…………」

空空把手撑在桌子上,慢慢站起身来。

虽然头部爆炸了,但她并没有从椅子上倒下,那身体依旧坐在空空的对面。无头尸体穿着轻飘飘的魔法少女风连衣裙,端正地安坐在椅子上。这光景似乎超出了现实,不过超现实并没有动摇空空的心。

不,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动摇空空的内心。要说有的话也只有赞岐乌冬了。不过让人更难想象的是——她知道了逃脱游戏的规则,并因此在这个游戏中一直活下来,却如此轻易地迎来了死亡……

「无头尸体……让人想起小狼来了……」

沉浸在这难以称之为牧歌般的回忆中,空空开始检查證的尸体。要是此时空空会因为女孩子悲惨的尸体而动摇的话,他恐怕早就死了。

这就是空空空,就算面对家人的尸体,只要死透了都能将其当作一介物品——将尸体当作物品的空空空。更何况,几小时之前才相遇的女孩子还不足以激起如此深刻的思虑。

还有,理所当然地。

即使她做出了美味的乌冬面。

「…………」

检查脖子的断面……换句话说,爆炸的痕迹。要是这里有一条规则『禁止窥视人爆炸后的伤口』,空空将会当场死去呢。

说是游戏的确也太不讲道理了。要是普通人,恐怕会害怕触犯规则,一动也不敢动了吧。真不愧是我们的英雄空空空。

如果『一动不动算作犯规』,结果也不会差太远——就算能理性地想到这一点,但也不见得能大胆地行动吧。

「…………」

爆炸痕迹,就和字面上的爆炸痕迹一样,并没有什么离奇的地方——那是毫无特点,极度悲惨的焦黑伤口。因为一瞬间就烧焦了,所以也省了止血的功夫。得益于此,證的尸体,以及她魔法少女风的衣着,连一滴血都没有沾染上。

可是肉片飞散于四周的情况,给人留下了炸药量正巧能炸开少女一个头的印象——说是印象,却不可能用了炸药。

很难想象證的脑袋里原本就埋好了炸药。

在四国——四国之内埋伏着的『陷阱』,肯定不会是物理意义上的东西。曾经亲身被爆炸穷追不舍的空空得出了这个结论。

同『大声悲鸣』一样,这应该出自超自然的、超常的机制——又或者,

又或者是魔法一般的……

「不对……真奇怪。」

空空念叨着。

降落在中学操场后,由于想和外部取得联络而引发于空空身上的爆炸,与刚才登淀證身上发生的爆炸,虽然一眼看上去是一码事,可却又有明显的不同。

空空所经受过洗礼的第一陷阱,那个杀新手的爆炸——严密地说来并非袭击了空空本身。那个爆炸首先瞄准的不是空空的肉体,而是空空的联络机器——手机。

首先是耳边的手机破裂。

爆炸的追踪就是从这里开始——尽管现象十分可怕,但可以说正因此空空才得以逃脱爆炸的魔掌。换句话说,空空空虽然没有准备,但却有准备的时间——有从发动的陷阱中逃脱的准备时间。

尽管没有预兆,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却有死亡的预告。

有预告,则可以做好准备。

做好为了逃走,为了活下去的准备。

可是,刚才袭击證的爆炸——却没有任何预告。突然之间脑袋就被炸飞了,可谓逃无可逃。證似乎说过,即使触犯了违禁事项而发动了陷阱,也可以根据之后的行动得以生还——要是像刚才那样,岂不是毫无生还的可能?

就算有人如空空一样能冷静而正确地行动,要是一开始就受到炸飞头颅的攻击,那手足肯定无法动弹——不,应该是手足尚存,可脑袋却不听使唤了才对。

和她说的不一样……为什么?

「……不,不应该是『为什么』,而应该是『正因如此』吧。也许證触犯到自己没有掌握的规则,所以才发动了陷阱吧。」

而且仅仅靠推测,就可以看出是相当严格的规则。

拿棒球来比喻的话,證的所为应当是足以当场罚下的恶劣违规行为,所以她才遭受了爆头的结局——那證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要说幸运还是不幸的话,那当然是幸运吧。因为她作为玩家在四国参与这个游戏,直至刚才从未遭遇过如此严厉的规则。

根本不用解释理由。

要是遇到过,那早就死了。

「…………」

可是,證的死究竟带来了什么困扰,造成了什么困难,就算在此做个说明,也不可能给空空带来丝毫救赎的希望——不如说从常识来考虑,證的死毫无疑问让空空陷入了绝望之中。

即是说,

作为熟手玩家,作为纯新手空空的前辈,这里竟然有登淀證也没有掌握的危险规则。

于是空空应该怎样进行接下来的游戏——也即是其方针,

其判断的基准已经完全丧失了。

虽然,

空空和證有所不同,他掌握了『存在发动即死亡的陷阱』这一规则,也可以算作有利之处……可空空又想,如果不知道这能让證惨遭不幸的恐怖规则,是不是更能毫无顾虑地悠然参与游戏呢?

唉……

一般社会里人们能悠然活着的原因,也可以说是他们从未意识到潜伏于四周的死亡危机、即死的危机……可是,就算有这种说法,至少登淀證本人是无法甘心接受的吧。

这世上哪有让人甘心接受的死亡。

「问问题的顺序……搞错了呀。」

作为反省,空空想道。

反省,接着深刻反省。

就算證不知道即死陷阱的存在,可毫无疑问,她仍旧掌握了相当多的陷阱——可是空空在问出这些规则之前,却执着于问出魔法少女的飞行秘密。

而且问出来的还都是些模糊不清的结论——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干脆不在意她的飞行行为,问问四国的现状也好。

即使都抛开这些因素……

「證知道『那个人』的事……虽然她说不必顾虑,可我是不是应该问她呢……」

不,

那只是感伤罢了。

就算證知道『那个人』的些许事情,对之后要在游戏中存活下来的空空而言也派不上丝毫用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那个人』也不像是精通游戏的类型……更何况她连人生也没有精通。空空知道了『那个人』和绝对和平联盟有所关联——那就足够了。当然如果證要告诉他的话,他也绝不会当作一个麻烦。

可是,却没有向她问出关键的事情。

登淀證,这个魔法少女完完整整地教给空空的仅仅只有乌冬面的魅力而已,真正关键的事情却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就这么『GAME OVER』了。

没有复活。

也没有续命。

因此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接下来,空空将在没有说明书和攻略的情况下,继续着在四国举办的逃脱游戏。


3

如前所述,少年空空虽然不是特别清楚逃脱游戏究竟是什么……但要他给同样不太清楚的人做一个简单说明的话,那就是以『从被困的密室中逃脱』为主题的游戏。为了从密室中逃脱,就要解开谜题、寻找线索,在不断试错下找到出口和逃脱的手段。——要说现实逃脱游戏的话,现当下,已经在现实进行中了。

游戏中理所当然地埋伏着陷阱。

可是,对于不太了解详情的空空而言,从感觉上说,这覆盖四国全土的『密室』范围,未免也有点太宽广了——就如同推理小说的背景写着『深海中的孤岛』,事件的舞台却发生在澳大利亚全境一样。

规模之大,尺度之大,某种程度上可以确信为地球所为——因此,證认为游戏幕后的黑手一定是地球,这一点还是能点头同意的。

可是,空空在现在这个阶段上,对此还是持保留意见——她认为现在四国所发生的乃是『实验』或者『游戏』,空空也全盘接受了这一想法。但幕后黑手是否就是地球,空空却认为『还不太清楚』。

不过,若是有人提出:如果不是地球干的难道还是火星干的不成?他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不知是在哪一点上,『不像地球所为』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

最开始虽然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如今有一个地方不能说完全没有证据的影子——那就是『地球阵』的存在。

地球混入人类之中的怪人,『地球阵』。

消灭地球阵,乃是空空平时的工作——这些和常人毫无区别的怪人,应该零散地遍布于人类社会之中,四国也不可能例外。

可如果以四国的住民全员为目标,那也会殃及地球自己阵营的怪人——对于地球来说,并不是什么乐意为之的事吧?

不管是『实验』也好,『游戏』也罢,

亦或者——称之为『虐杀』。

地球想要毁灭的仅仅只有人类而已。

地球连人类以外的生物都不想杀,更难想象它会做出殃及同伴的行为——说是难以想象,可曾经见过面的空空其实也不知道地球有没有什么想法。

「……接下来,」

空空思考着,

思考着今后应当怎么做。

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可是超一流的——不,说百折不挠的话,他其实是一个极端容易半途而废的少年。可在活着这个问题上,他却永远不会放弃。

无论是如何不讲理的规则,无论游戏的难度怎样,无论落入任何绝境,也不会使他自暴自弃去自杀——不会放弃。不管抱有何种目的,就算遇到这样的游戏,也绝对不会失去朝着通关方向的努力。

不惜为了万分之一的概率而赌上性命。

赌博。

左在存一定会用这个词描述这种行为,而空空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赌博就冲了上去。尽管登淀證没有吐露关键的事情,但也说了一些重要的情报——于是空空在脑海中顺势回想起来。

为了脱离困境,空空空应该怎么做——即游戏通关的通关条件,登淀證已经将其告诉了他。也即是,要从四国这一舞台逃脱出去。

这是绝对条件。

因为只说了一星半点,具体的情况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些毫不知情的普通人通过电车飞机船舶逃离了这里——證似乎还说了类似的事,也就是说逃脱本身并非不可能。

因为已经有人通关了。

用奇幻一点的说法,四国周围并不存在不解除就不能离开的结界。只要好好遵守规则,不触犯违禁事项,按照一定的顺序——也是可以走到外面去的。

不存在『不可以到外面去』的规则。

不仅如此。

问题在于,这些通关的人搞不好根本没有参加了游戏的自觉。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通关了。

如果注意到了四国的异常,因为担心而折返回来——这时又会被规则束缚,再也出不去了。

「要是有通关的人,那么便是指游戏开始不久,偶然从四国出去的人们吧……可是,要从游戏的意义上来说,严格说来和通关又有所不同。也就是说一开始就不能算在玩家里吧……」

在幸与不幸的问题上,那只能算作误差了。

作为中途参赛者挤进游戏的空空,在这种意义上也不过只是误差而已吧——

「没有『不可以到外面去』的规则,虽然可以确定这一点,但是离开的方法上也许会有条件呢。要是在事前就掌握附近的规则再出去就好了……等等!」

突然,

自言自语地归纳着思路的空空突然注意到了。看着眼前證的尸体,他总算注意到了——虽然他那在尸体面前思考总结的态度与一般常识相比,算不上什么值得褒奖的行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注意到了。

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呢?是什么样的战士呢?虽然没有时间去深入了解,但至少她——虽说是因为最终没有掌握规则而丧命——一定自以为精通这个游戏。

虽然她那地球幕后黑手说的想法带有一定的偏见和臆造——但是她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游戏的规则。

虽然她说出这些规则之前就丧了命……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这些规则的呢?

空空现在是这个游戏里新手中的新手,被杀新手的陷阱弄死也毫不奇怪的新手——可是每个人最开始都是新手,登淀證也不例外,她也没有一开始就得到说明书和攻略。就算她得以存活的原由之一可毫无疑问地归结于『飞天的能力』——只要有那个能力,那个魔法力,逃脱追踪型的爆炸也并非难事——可曾经是新手的她,是如何掌握规则,成为熟手玩家的呢?

「…………」

答案只有一个。

就和空空现在所做的一样。

空空亲眼看到證的脑袋被炸飞,于是知道了游戏里有即死型的陷阱——也就是说,通过观察他人的失败而习得规则,乃是这个游戏里的标准学习法。

四国人口有三百万。

假定其中大半因为第一陷阱死去了——但也和空空预想的一样,有相当多数的人存活下来。

于是活下来的人,就从死去之人的样子上,洞察出被发动的规则和被打破的禁忌。

第一陷阱之后,如果有第二第三陷阱接踵而来——从陷阱中存活得越久,就越能从牺牲者的死相中学得更多的规则。

「原来如此,是『盾』呀……」

原来是这个意思。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必须合作,登淀證虽然说了类似的话,但是她的真实想法搞不好是这样的——如果能用空空发现自己尚未掌握的规则就好了。

虽然他没有因为被这点小心思所骗而觉得太不甘心……不如反过来说,如果这个交易成了的话,空空也会获得她已经掌握的规则,而没有被她利用反而有一种吃了大亏的心情。

唉,说起心情,不是吃了大亏,而是跌入谷底。

这么一想,对现状的危机感更加突飞猛进地增长起来。

盾——换而言之便是牺牲品。就算这个游戏的标准风格是从他人的死中学习规则,中途参加游戏、进度落后不少的空空也无法在未来使用这一方案。

倘若相信證的话,那么现在四国存活的人数应该极少——證开始游戏时所有人都是新手,而现在的状况却大不同了。

游戏已经不再是出现大量牺牲者的阶段了。

不如说是进入了终盘,那么——

「…………」

将现状,不如称为困境,大概梳理之后,空空理解了这绝望的现实。在此基础上,空空也对现状提出了疑问点。

并非问题点,而是疑问点。

疑问也许玩着玩着总算有一天会明白,所以也许并非那么重要——但眼前存在的證的尸体,也是一个疑问点。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会死人的游戏。

可是,人死以后并非终结——也即是说,一个人死了,便增加一具尸体。产生尸体——尸体被生产出来。假如死了三百万人——那正好会出现三百万具尸体。

可是,四国却空空荡荡。

至少在刚才的街道上,空空没有发现尸体——一具也没有。此外,连发生陷阱的痕迹(除了自己发动的那个以外)也没有找到。

虽然也可以认为證为了不吓到游戏新手空空,故意避开了血腥的路径,刻意挑了一条干净的路带他来到这个乌东面馆……但是这个面馆,就算有店员或者客人的尸体出现也毫不稀奇。

也应该没有藏匿尸体的时间才对……

因为没有尸体,所以空空一直都使用『消息不明』『失踪』之类的词语。可如果陷阱的发生最终意味着死亡——那尸体应该在某处才对。

不过,空空所抱有的这个疑问,也许是因为他平素的行径,又或者只是因为偶然,不久之后便被化解了——可是不仅这一个,对现状的疑问点数都数不清。

「不行了……真的就像不知道规则就去打棒球一样。球棍怎么用球怎么扔,连位置都不知道……」

对不知道棒球规则的同学说明棒球的乐趣,还真费了好大功夫——游戏就是这样,正在玩的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明就里的人真的是一点也摸不清头绪。可不能忘记的一点是,这个游戏和棒球不同,玩家们都必须亲自去发现规则。

除了游戏主持人——如果有的话——以外。

「就结论而言,不掌握规则的话什么都谈不上了……现在我必须做的,也就是尽可能找出像證一样的存活者,从他口中探出他知道的规则……」

可这话,听起来就跟在大海捞针一样。

这比喻原本是挺夸张了,不过意外的是,在四国这样广大的土地上,找出几个、最多几十个存活者,语境还颇为相似呢。

对證而言,她发现了乘着醒目的降落伞落下的空空。从降落伞落下来的时候,搞不好还有其他的存活者,其他的玩家看到了……

怎么办?

因为觉得降落伞可能会有用,于是把它收在背包里了。要不要把它拿出来,在醒目的地方再跳一次呢?

可是,当时十分醒目是因为从上空、从直升机上跳了下来。可没听说过四国有如此高的建筑。要是不从东京晴空塔上跳下来,也许就不能造成同样的醒目效果……

说起来,證似乎曾经说过领地之类的东西,但好像又没有说过……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等等……假如,假如我是證的话。」

假如我是證的话。

空空竟然冒出这么个想法,简直就是奇迹——甚至可以说是绝无可能出现的奇迹。他本极不擅长揣摩他人的情绪,又不精于琢磨别人的心思,缺乏感性又毫不敏感,可现在,思想竟然转朝与他人同感的方向去了。

某种意义上说,在四国进行的冒险生涯里,他能冒出这么个想法简直是最不得了的奇迹了——但不管怎样,空空空现在,的确这么想了。

要是空空和證一样,作为本地人从游戏最开始参与进来,从他人的失败他人的牺牲中习得了游戏规则,那么他会只在大脑里归纳这些规则吗?

会只在脑袋里记住这些规则吗?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莫非只靠记性就够了?

不,因为没有拥有绝对记忆力的人,所以她也许记了笔记吧——当然,假如有一条规则说『规则必须默记下来』,那么也许笔记就不会存在了。

可是从人之常情看,假如违禁事项超过了一定的数目,为了不触犯到,就算自己记得也会想用文字记录下来吧。

谁都会有不小心犯错,粗心大意。

而且这里,不小心的、粗心的错误将会直接导致死亡——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肯定会在可以准备的范围内做好最大限度的准备。

也就是说,證有很高的概率拿着笔记——换句话说,她亲手所制的规则说明书,记载着她独有攻略方法的攻略书。

「…………」

可是一眼看上去,她一直双手空空的。

不像空空一样背着军用背包——一身轻松得有点不可思议,连女孩子常有的化妆包也没有带。从刚才安心吃着乌冬面就可以得知,毫无人烟的四国现在绝非求生状态,所以想优先坚持一身轻松的甩手姿态也并非不可理解——可是,「假如空空是證的话」,如果真做了规则说明书,肯定会随身不离才对。

在衣服里。

那么,是在衣服里吗?

魔法少女的萝莉风服饰看上去有不少空间,一本小小的笔记还是能随处藏起来的。

「虽说是尸体,但是总觉得拨弄女孩子衣服……怎么说,完全提不起劲来。」

不如说,正因为是尸体。

但至今为止,空空做了不知道多少比这还要残忍的事情。

为了生存至今,他抛弃了这样那样的道德——所以为了在这里活下去,不做这件『残忍之事』在道理上也说不过去。

不过,是不是一定要在道理上说得过去,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这就是所谓的协和谬误吗?

用博弈论里的话来说,就是所谓行为经济学里预言下一步行动逻辑的沉没成本效应——简而言之,就是舍不得以前的投资,就算觉得不会有回报,就算已经知道不会有回报,仍会有继续不断地投资下去的心态。

协和谬误的由来,是因为当时制造协和式飞机已经花费了海量的金钱,时至如此就算不成功也没法全身而退,于是只能投入更多的金钱进去——要是把这套理论套用在当下,空空显然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至今不知做了多少更加残忍的事,但也决不能成为从今往后还要做这些残忍之事的借口——粗暴一点的说法,便是陷入了『杀了一个人,那杀两个三个也毫无区别』之类的极端主张。

如果空空真觉得自己至今做了许多坏事,如果他有一些反省和后悔,那么从现在开始洗心革面,从善如流便好——依他的判断力来看,应该不至于陷入协和谬误的陷阱。

但这是不可能的,从今往后他还要做许多残忍之事,也即是最后,他对自己的所为没有丝毫的反省和后悔,搞不好还丝毫不觉得那是什么坏事。

为了活着不择手段,

也许这才是他的想法。

那么,对想把他当『盾』使唤的證,空空又能以怎样的面目去责怪她呢?

事实上,嘴上虽然说着没干劲,却完全看不见他停止手上的活动——他毫不犹豫地从登淀證的尸体上将魔法少女的衣装剥下来,完全看不见丝毫迟疑。

不,要说完全没有,也有点过了。

可非要说他有那么一点迟疑的话,那是因为他看着眼前这从来没有见过的萝莉风衣装,却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能脱掉。

且不说这萝莉服了,十三岁的少年空空,本就不知如何脱去异性的衣服——不过嘛,那也总归算是衣服。

只要好好找出拉链和纽扣的位置,脱衣服就不会花多少时间,也不应该花多少时间。

要是这里有一条规则『不能脱掉女孩子的衣服』,这时便会立刻出局了吧。空空虽然也这么想着,但解开纽扣的手却没有半点颤抖。

不怕死的精神。

不,其实他非常怕死。

就算恐惧,不,是正因为恐惧,所以才能毫不犹豫地不顾一切风险,为了生存做能做的一切。證肯定也和他一样,所以才存活到现在。

尽管她已经耗尽了全力。

然后由我来继承她的遗志——这样做證大概也不会觉得高兴,更无法作为对她的缅怀。

「说起从尸体上剥衣服,应该是那啥……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吧。里面剥下那个女尸上的衣服……」

不知道是在教科书里读到的,

还是在图书馆里看到的。

最后的一段话有两种结局。不知道是谁教给他的,似乎更像是在学校学到的。

从空空之类的非读书爱好者角度看来或许有点难以置信,但将小说故事的最后一段话——换句话说便是将「落幕」重新改写,竟会让人感觉到一种违背道德,甚至属于亵渎的情感。但是对于当下的空空而言,反而能成为一种救赎吧。

因为某个文豪也曾做过类似的事。

在这四国上发生的故事最后——甚至最后一句,无论怎么看都只会有悲剧的结局。那么,空空将其改写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过于亵渎而不可忍受了。

将魔法少女的衣装完全脱下,登淀證的尸体变成了半裸——潮流外装下的内衣却一点都不花哨,真符合她的风格。看看她内衣的审美,便可以确信这魔法少女般的时尚外衣乃是强加给她的了。

脱衣服的时候为了操作方便,空空把她的身体横放在了刚才放着乌冬面碗的桌子上。宛如手术室一般,充满了怪异而猎奇的氛围。

空空看上去颇有顾虑,不过那只是为了避免脱衣服的时候尸体掉在地上,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放在桌子上罢了……

更何况尸体还没有脑袋,就更加猎奇了。

对空空而言,就算尸体带着头,尸体的眼睛还瞪着他看,他的手上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停顿——终于他的手停了下来,是在指尖触摸到内衣时,停了下来。

果然连他都觉得,脱内衣有点过了吧。这一点上,他也并非没有青春期男孩的感觉——或者强说是绅士性也行。他觉得,要脱内衣的话,不如等到检查完衣服,什么也没发现时再脱——如果是有这样的理由,他便可以下手。

毫不犹豫地。

可是,此刻空空脑袋里起作用的自我意识,搞不好是一个错误——或许證就是把记有规则的记事本放在了内衣里。虽然取出来不太方便,但那里可真是『片刻不离身』,应该是最让人放心,最不可能搞丢的藏匿之处。

但此时空空优先考虑了他的青春期烦恼。

接着,他仔细检查了魔法少女的衣服——在他这个年龄的少年眼中,已经算得上十分情色的行动了。从没死多久的少女身上刚扒下来的衣服,还带有微微身体的温热感。

「……这什么设计啊。哎,搞什么呢,根本一个口袋都没有……」

一眼看上去,似乎像有内侧口袋的感觉——他抱着这样的期待,把衣服内侧摸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衣服连缝制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全身合一,从一开始就裁剪出形状一般。

魔法的服装,说起来,的确也没错。

不是魔法而是魔缝,细心的人也许会纠正一下,但空空现在可没这个心情——空空没有这样的心情,已经是这半年来的日常之事了。

「不过,硬要说的话,这倒不像是衣服……倒像是紧身衣一样……看起来蓬蓬松松的,里面却出人意料地紧致?」

紧致。

那么或许不应该称之为紧身衣,而是潜水服吧——这样一想,感觉就和空空平时使用的对怪人战斗服『古罗斯提克』很相似了。

但两者又有根本性的不同。

『古罗斯提克』还可以称得上是科学的产物,穿过它的空空也心知肚明——究其原因,虽然他并不清楚衣服内的构造如何,但可以断言在缝制中加入了许多电子回路。

觉得不可思议,但不觉得是个迷。

但是眼前的魔法少女服——硬要用个奇幻风格的词来说,便是魔法衣——不但看上去,连摸上去,也没能发现这些机巧之处。

只是普通的衣服。

只是普通而可爱的衣服。

尽管不太好断言从这件衣服上能感觉到魔法的存在——可是,反过来说这是一件科学的产物,从某种意义上讲更让人无法接受。

「…………」

不管怎样,没有内侧口袋,也没有外部口袋,连能把笔记缝在里面的缝隙都没有。那么登淀證应该没有带着记有游戏规则的笔记,或者参考书一类的东西吧。这推理和空空先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了。

他白脱了女孩子的衣服。

非要说有的话,那么也可能在布料表里两层的中间藏起来,可找来找去根本找不到缝制的线头,更何况那些地方也不是随手能拿进拿出的,绝不可能用来藏匿一本使用频率很高的笔记。

比起这些地方,更有可能藏在内衣下面吧——于是空空转眼看着桌上證的尸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就算这时去脱她的内衣,也不会有任何抵抗。同龄女孩子的身体,就在眼前。

「……哎,不,还有在鞋子里的可能性吧。」

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点子,于是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里去了。

至少在行动上,他想把拨弄女孩子内衣里侧放在最后的最后——所以现在便去调查一直没有被脱下的鞋子。虽说这种行径已经很变态了,但幸运的是,空空没有对着女孩子鞋子兴奋的嗜好。

刚才只顾着衣服了,證穿的鞋子也是奇幻而富有魅力、十分引人注目的类型。这鞋子似乎挺惹小孩子喜爱,但小孩子应该不会自己去穿吧。

空空看了鞋子里面,还把鞋垫都翻了出来,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发现。

就算没有笔记本,也许她会把掌握的规则直接写在鞋垫反面呢。这想法虽然不错,但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若同谍战电影一样,把鞋底的橡胶撕下来,那背面应该也可以——空空还考虑过这一可能性,但这和缝在衣服里面一样,缺乏即时的适应性。注意到新规则时,或者想要确认已知的规则时,每一次都得去撕鞋底的橡胶,实在费时费力,她也不像是很能忍受琐事的人。

对空空来说,有其必然性的事便可接受,而对證来说,就算有必然性也会拒绝。

她并非那种善长忍耐的小孩。

「那么,最后的最后……」

左右脚的鞋都确认完毕,接着像是通过仪式一般把袜子也翻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仍然没有得到半点成果。空空必须下定决心的时刻总算要到来了——就算不是因为沉没成本效应,事到如今还因为伦理观而中断调查,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在这个『总算到来』的时刻,空空深呼吸了一下,也算是能窥见一点点他的人性吧。

这能窥见他丁点人性的场面就算是一场错觉,却拯救了他——虽然彻底贯彻毫无人性的作风才让他立于现在的地位,但讽刺的是,假如他没有处于青春期的躁动当中,而是直截了当地奔向目的地,没有半分犹豫、毫不留情地剥下少女的内衣——假如他这么做了,

那么现在已经爆炸而死了吧。

「!」

横躺在桌子上的登淀證尸体——爆炸了。


4

刚才的爆炸,和炸飞头部时的规模完全不同——尽管空空并非近在尸体身旁,却生生承下了爆炸的热波,向后翻滚着砸到了面馆的墙上。

一瞬间,完全没法掌握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还是掌握了。

能做的只有掌握现状了。

掌握清楚现状的才是空空空——登淀證的无头尸体爆炸了,破裂了,事实如此。但是,这完全是预想之外,预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就算掌握了现状,或者正因为掌握了现状,所以才处于些许混乱之中。

违反规则。

只要触犯了违禁事项,就一定会发生『如此这般』,空空是知道的——而且,也有会发生『如此这般』的觉悟。可是说来说去,也只是做了『如此这般』发生在空空自己身上的预想——以及觉悟。但是登淀證的尸体发生『如此这般』,可完全没有料想过。

游戏通关,證称之为『胜出』。

也即是意味着,就算證未能逃离四国,途中不知触犯了什么规则而GAME OVER,永远也不能从游戏中『胜出』,但也应该可以『退出』。

可是这确实一个误解。

如果死后还触犯了规则——也会遭到惩罚。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这规则也太过严格,或者说是太让人无可奈何的残酷。

死也是不被允许的。

换句话说,即死刑并非极刑的世界观。

彻底地毁尸灭迹——彻底得让空空都感觉到战栗。

「…………」

根据事实的情况考虑下来,假定『违反规则』的是空空,如果这里触犯了『脱袜子』的陷阱发动条件,那么就和当时准备同外部取得联系时先发生手机爆炸类似,登淀證的身体会先爆炸,接着也许会产生穷追空空的追踪型爆炸。因此空空也做好了防范准备——但是等了一会儿,不,其实也没有等,总之第二次爆炸没有出现。

和炸飞證的脑袋时一样,

仅有一击。

「……刚才,还有在那个初中的时候也是,虽然还没有想得太深,」

空空沿着墙壁站起来,自言自语道,

「但完全没有火药的气味——肯定不是单纯的燃烧现象……虽然是陷阱但不是机关……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在脑袋和身体里不可能埋有火药或者炸弹——想着想着,他朝着桌上看去。受到她身体爆炸的殃及,桌子和椅子都坏掉了。

破裂的断面虽然有焦痕,却没有烧起来的迹象。刚才的爆炸,似乎不会造成这个面馆失火——爆炸只有片刻,转瞬间就结束了。

但是比起观察周围,空空更在乎的是登淀證。

她的尸体完全消失了。

不是烧光了,

而是——消失了。

「……嗯?诶?这就是说……」

这可能吗?

仿佛这爆炸的能量恰好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消失——而且就像发生了燃烧现象和化学反应一样,她的身体消失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没有留下来。

刚才头部的爆炸飞散出来的皮肤和肉片——居然连痕迹也消失了。

形影皆无,

半丝头发都没有留下——消失了。

不,不光是头发,连内衣也是。

桌子和椅子虽然破成几半,但是她身上穿着的上下内衣,却一片都没有留下。

「……啊……」

原来,

如此。空空总算明白了。

四国三百万居民被强制扔进这个游戏,假如其中的大部分——现在可以称之为将近所有人——都迎来了GAME OVER的话,那么一定会产生同样数量的尸体。可至今空空仍未发现其中半具——除了眼前登淀證的尸体以外。而现在,尸体消失之谜有了答案。

那就是,

死亡——在这个地方,

死亡本身——即是违反规则。

所以违反这条规则的登淀證,以及至今因『GAME OVER』而『退出』的人们的尸体,才一丁点都没有被保留下来——全部爆炸了,破裂了,消失了,消灭了。

心中闪过一阵恶寒——不,是厌恶感。

真想冲动地喊出「这是什么玩意儿!」——空空从死者身上扒下衣服的行为和刚才的毁尸灭迹一样,在侮辱死者尊严的角度看没有多大区别。

空空并没有漠视自己所作所为的意思。

但若是这样,證所谓『游戏』的说法,就越来越有现实感了——明明是游戏却带有现实感,其实想想这说法也挺奇怪。

空空虽说是运动少年,但是也并非从未玩过游戏。学校社团里一起回家的伙伴们,有时也会一起去电玩中心——虽然空空自己并没有积极参与,但还是会坐在朋友旁边看他们玩动作游戏。

那个横版过关的动作游戏。

游戏里对迎面而来的敌人施展拳脚,略微古老,也没有什么特别让人在意的地方。可现在想起来——玩家打倒的敌人横躺在地面上,闪烁了几秒后遍消失了。

消失了,消灭了。

也许是因为这些尸体会妨碍到游戏的进程,或者CPU处理能力不够,总之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被打倒的敌人闪烁后消失了。虽然在玩游戏的时候,对这件事也没有深究细想——可GAME OVER后连穿着的内衣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的登淀證,简直就跟游戏里的角色一样。

可是她本人并非是敌对角色,至少在她本人的意识里应该是玩家才对……

「原来这就是找不到尸体的原由……要说这就是空中拍摄找不到异常的理由还可以接受。可是监控摄像头和卫星都没有发现异常,这理由又有点牵强……假如这种规模的爆炸发生在三百万个地方,如此异常要说没有被发现,应该不可能吧……」

不对,

肯定在这件事上,还有别的什么规则吧。

只是空空还不知道这规则具体是什么——对了,说起来,还没调查内衣里面就爆炸了。要是内衣里面真的有记载着證所掌握规则的笔记,那也算作了「贴身之物」,这时已经连纸片都不剩,和尸体一起消失了。

「真是……这次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以后可怎么做才能活下去呀……」

空空开始说出自我厌恶的话来。不过,说是弄巧成拙,也并非意味着自己没有得到半点救赎。

因为,她的痕迹并非全部消失。

『死亡即是违规』,空空的预想十有八九是对的。另外,陷阱发动时会将『贴身之物』一起炸掉,大概也和料想的一样——但是,空空在陷阱发动之前,片刻之前,把魔法少女的衣服从她的「身上」剥了下来。

结果——魔法少女的衣服,以及鞋子、袜子,都没有消失,也没有消灭,好好地留在了空空的手里。

完好无损地,历历在目地。

宛如登淀證曾经活着的证据一样。

「哎……虽然已经无关紧要了……證自己应该也说过,魔法本身和这次的游戏并没有关联……」

只不过,

魔法是她能存活下来的理由之一——『飞翔的能力』,是她能存活直至今日的一大理由吧。空空继续想道,

也就是说,至少。

『飞起来』、『飘起来』。

以及。

『使用魔法』。

并没有违反规则。

『魔法……当然,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能让我相信魔法存在的理由……但现在也不能否认它变成某种突破口的可能性。』

空空说着,又一次检查了那已经变为證的遗物的魔法少女服——就像刚才检查袜子一样,一下子把它翻了过来。

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秘密。

无论是机构还是机巧还是机制,完全一头雾水。

要是某个地方有『古罗斯提克』一样的按钮就好了——也许刚才找口袋的时候看漏了吧——可遗憾的是,空空的注意力并没有散漫到那种程度。

他没有看漏任何一件事。

不管抱以怎样的善意——对證的善意,从少年空空拥有的常识和知识来看,这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只是一件在缝制上很特殊的普通衣服——要说是障眼法,却没有半点机关的影子。

『所以不是障眼法,是魔法……』

当然,鞋子也一样。

鞋子其实也没必要再检查一遍了——但还是为了保险起见,或者应该叫不见棺材不落泪,空空又去检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徒劳无获。

最后的最后,竟然无事可做了。

少年空空为了生存不惜努力,甚至不惜牺牲。可是连应尽的努力和应做的牺牲都不复存在的话,连空空都只能僵在当场。

无论如何都想从證的死里得到什么线索,这难道是自己的感伤吗——是不想让證的死白费的感伤吗?在胶着中不知不觉意识到,自己竟然想从魔法少女的GAME OVER里强行发现什么突破口。

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像空空空。

连空空自己都这么觉得。

是受了那么美味的乌冬面的招待而觉得感恩吗?——那么干脆就像小孩子一样,干干脆脆地哭一场就好了。可是他绝非感受到了悲伤。

是因为太震惊了,

也许内心还动摇了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精神也慢慢镇静下来——从登淀證的死里,只能感觉到体育课上跑了百米后的感觉。

和『大声悲鸣』的时候——说起来也是一样的吧。

内心不变,改变的只有身体——让人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呢?

但是他不会想去死。

就算变得更想去死,他也不会想要去死。

「哎……呆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办法,还是为了逃离这个逃脱游戏动起来吧。不管怎样,要是我一周之内不给地球扑灭军本部提供一定的报告的话,那现在可能还存活在这里的其他玩家,就不得不面对被歼灭的命运了。」

把这些根本不需要说出口的话亲口说出来,鼓舞自己——准确地说,是做了鼓舞自己的仪式。

「就算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做不了乌冬面,虽然我还想用脚踩着做一次乌冬面呢……」

就个人的感想而言,那种制面的方法可比普通的和面要难多了——说到底还是不觉得自己有边看边学的能力。而自己也不情愿在来之不易的回忆和那美味的乌冬面上,用随意试做的乌冬面撒上几个污点。

搞不好本地的赞岐乌冬会因登淀證的死而失传——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把那触感和口感,那滑过喉咙的感觉珍藏起来吧。

背包里的便携食品还够吃几天,况且又不是遇难于无人岛,这里根本不用为水和粮食发愁,也不用预先吃饱肚子。

若是不在这里停留过夜,那便应该在日落之前开始下一步的行动——何况本次任务还有时间限制,可不能睡在乌冬面馆里。

于是空空明确地把来到这里的目的划为用餐,将行动扭转回到既定路线上去。

「……唉,首先还是把證埋葬起来吧,哪怕只能从形式上埋葬她。」

说是埋葬,但她的尸体已经完全被消灭了,可谓葬无可葬。只不过不知道算不算幸运,空空手边有从她身上剥下来的衣服。

把衣服和鞋子埋起来,代为土葬吧。

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于是他右手拿着魔法少女的衣服,左手提着鞋子,准备离开这家店铺。

「嗯?」

他不禁注意到了,

不是对右手中衣服,而是被左手里的鞋子,

「嗯?」

吸引了注意。

不,其实也并非产生了新的疑问,也没有新的发现,更不是灵光一闪等看似有突破的进展——可是,这鞋子,这漂亮的鞋子,虽然看上去装饰有点过于累赘,尺寸却未免有点太大了。事到如今,他才冒出这么个印象。

因为是特制供给的物资,自然就不可能和店里卖的一样,鞋垫上并没有写有鞋子的尺寸……也许只有这双漂亮的脚,才能做出那样好吃的乌冬面吧。

莫非證那家伙的脚比我还大?出于这样的好奇心,空空试着穿上了鞋子。

这时空空还没有任何别的考虑——只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好奇心,或者说只是为了好玩。

可是,这鞋子不大也不小,正巧合在少年空空的脚上,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奇心和好玩的问题了。

脚的大小差不多相同,

那么身高和体格又怎样呢?

「…………」

不对不对,

等一下等一下,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5

回想起以前的故事——空空空那时还是一个棒球少年,上初中的时候,还特意选了拥有名门棒球部的私立中学。事实上作为特优生——在这入部都堪称困难的名门棒球部里,虽然没有一下子成为主力,但也堂堂正正地入了部。不谈他那人性的问题,在这棒球部还过得不错。

在这过得不错的生活之前,

那是刚入部时的事情了——和空空一样刚进入棒球部的一年级学生们,被敬爱的前辈们下了一个命令。那是所谓的棒球部传统活动——向女生借制服,然后穿着女生的制服和二三年级的学生们打一场练习比赛。

空空完全不清楚为什么这种愚蠢的活动会成为传统。不过前辈们对他们下了这种不讲道理的命令,他们的前辈们也是这样做的,可算是真真正正的传统了。

做了以后才知道,这其实是通过『一起犯蠢』来增进互相了解的传统仪式。从各地集中而来的新生之间,以及前辈和后备之间,都在这传统中加强了相互的纽带。

这对于以团队合作为主的团体竞技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吧——比如空空刚加入地球扑灭军时,也是一下子就委派给他消灭怪人的任务。

对于一个还不明就里的新人来说,的确太唐突、太性急了。但通过杀怪人让空空拥有「伙伴意识」,才是组织的目的——当然,空空的人格可没有那么单纯,仅仅通过这点动作也不能让他产生对地球扑灭军产生『伙伴意识』、『归属意识』——这一点且按不表。

不管怎样,空空在这样那样的经历里,其实已经有女装的经验了。

向同年级的女生借来制服,穿着女式衬衫和裙子去打棒球——但那只不过是传统仪式,就算不是传统也是前辈的命令,换而言之,这虽然是空空自己的判断,可却不是自己下的决定。

所以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来。

但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理由。

空空通过自己的判断,下了自己的决断——他。

他穿上了魔法少女的衣服。

「…………」

比预想中更重要的某种东西已经坏掉。

因为失去太多而感到一阵晕眩。

要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的话,搞不好真会去实施那自己绝对抗拒的自杀行为了。可是,和试穿鞋子后预想的一样,这件魔法少女服——当然穿在少年空空身上,再说是魔法『「少女』」的衣服就有点奇怪了——一点也没有违和感,正好能穿上。

登淀證的体格虽然不算壮,但在女孩子中也算是挺大的了——原来如此,所以才能踩乌冬面呢。

当然,虽说尺寸没有问题,但试穿一件不太习惯的衣服也颇费周折——因为那衣服里有着空空从未见过的结构。

不过和战斗服『古罗斯提克』相比,也算不了什么大事——那件英雄装要是没有别人帮忙根本就穿不上,原本就是一个人无法穿着的设计。虽然和最开始相比,『古罗斯提克』已经进行了许多改良,可至今仍无法克服必须要人帮忙穿衣的弱点。最开始是借『那个人』的手来穿衣,现在也一样,主要靠『篝火』来帮忙。

因此,在这次单人任务里,必然没有带上『古罗斯提克』。可自己竟然穿上的不是英雄装,而是魔法少女服,到底谁能预想得到呢?

穿衣服的时候不用先脱光,算是这件衣服给人带来的唯一宽慰——当然,这样一来,登淀證整个尸体连带内衣全部被消灭掉的事,对空空来说也许同样可以算作一种宽慰吧。

要是做得更彻底一点,就不得不穿着和她同样的内衣来做实验——但是既然都消失了,就没办法了。

真是太好了。

「穿上试试的话……这个虽然不会妨碍行动……坐下来的时候比较麻烦,裙子会弄皱……而且,」

空空捏着松垮垮的大裙子检查起来。之前还很好奇者裙子到底是怎么做的,检查一下就明白,原来里面埋着线缆,才得以保持形状。而且,好像还不是普通的线缆……

「裙子倒是挺透风的,可是感觉很不安呢……是不安稳吗……女生为什么会用这么不可靠的东西来防御下半身呢?……」

还好有线缆吧。空空一边想着,一边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和装进袋子里的鞋收在背包里。其实也不能说整理,只是因为生理上不能忍受散乱的感觉。可是他并不擅长家务活,只是随便折了一下,便塞进背包里了。

「镜子……」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

这店里会来客人,所以肯定会在某处——比如厕所里——放上镜子。可是他反而不想用镜子去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若要贯彻到底的话,这应该也是必做之事,但就算是空空空也做不到那种程度,而是姑且先进行实验。首先得试试这件衣服的『魔法』,外观的问题可以以后再说。

是的。

他并非因为兴趣嗜好、喜欢、特别喜欢,才穿上女孩子登淀證穿过的洛丽塔风少女服——穿着它,当然只是为了达到目的,为了达成四国游戏的『逃脱』条件而已。

登淀證能在这个游戏中得以生存的理由之一,便是她魔法少女的身份——穿着能飞上天的衣服,借助其辅助性的力量,大概就是理由之一吧。

这一点是可以接受的。

那么,

倘若空空也能使用魔法的力量,那么他也必须用起来。

不必拒绝,不容考虑。

尽管登淀證的几乎一切连同她的性命一起被消灭掉了,但现在必须不顾一切利用任何手段,就算剩下的只有裙子也必须利用起来。

魔法少女的衣服,

还有鞋子。

她的遗物——以游戏的风格来说,应该称之为获得的道具吧——不管怎样,应该有效地将之利用起来。

当然,假如它们能被有效利用的话——可是,

无论是正面摸起来,还是翻过面调查之后,都没有发现『魔法』的机关——没有像『古罗斯提克』一样按下去就可以发动特性的按钮。

原本就没有按钮。

知道用途,却不知道使用方法——因此最后的手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自己穿穿看了。

抛弃羞耻之心。

忘掉青春骚动。

只能把这里当作一个巨大的更衣室。

「唉……算了。」

空空不愧和一般少年不同,很快就做了了断。

「反正也没有人在看……」

现在,几乎所有在四国的人都死掉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许一个人也没有。那么考虑到四国现在的事态,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穿着洛丽塔风的衣服,只能是极端渺小、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了。

但不能忘了。

空空的任务如果失败了——或者即使成功了——便会给人类与地球的对决带来巨大的变化。空空虽然没有关于此事的使命感,但也并非缺乏能认识到事物重大性的客观认识。

做应该做的事。

至少,他想阻止地球扑灭军投入不明室的『新武器』——绝非因为憎恨不明室,但也不想今后和他们扯上什么因缘。

所以——做应该做的事。

冷静认真地做。

空空背着装满行李的背包,走了出去。

「自行车……这背包应该放不下吧。」

就和装整理箱一样,拆开一次也不是装不回去。只是要拆掉好不容易才组装起来的『恋风号』,只能让人感到自作自受的徒劳感。

况且,假如不能使用『魔法』的话,也可以继续依靠『恋风号』呢——所以在实验飞行的时候,先让它停在面馆的前面吧。

也许这算是违章停车,不过应该不会被拖走吧。

「说起来,必须得带上『破坏丸』……」

实话说来,按现在四国的情况来看,『破坏丸』实在是派不上什么用场——要是死亡游戏还好,可在这逃脱游戏里,一把日本刀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呢?——可是又不想把它放在这儿。

因为它是『那个人』的遗物——也并非如此。

他并非有此考虑。

空空知道自己并不是那种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空空的徒手战斗力之弱,就算被狗袭击也会死。所以就算和游戏没有什么关系,他也要带着强力武器。

没有人类,也许就意味着野生动物四处跋扈——虽然不知道四国有没有熊,但是从直升机上往下看,就能切实感觉到四国多山的环境。

没有人类的世界里——也就是没有天敌的世界里,连虫子在内的动物们,也许会相当凶猛地横行繁衍起来吧。……说起来,四国现当下的『规则』,莫非也适用于动物甚至植物身上吗?

实在是看不清游戏规则的范围。

「若幕后黑手是地球,应该不会影响到动植物……因为『它』要毁灭的只有人类才对。」

反过来说,如果范围包括了动物——连动物的尸体都完全消失得话,这个游戏的幕后黑手就应该不是地球。哎,要不是地球的话,那还能是『谁』呢……

但解答这个疑问并不在空空的工作范围之内。

应该是地球扑灭军的『上层』考虑的事情。

「这长度装不进背包里呢……只能手拿着了。这样的话,也就没有必要把『破坏丸』的模样藏起来了。」

空空把外包解开,露出了『破坏丸』的本体——这样会比较好拿。先前之所以把它包起来,是假设了刚登上四国不久就会遇到别的人。要是一下子就拿着日本刀,搞不好会让对方产生敌意——事实上,如果一开始就露出了日本刀的原型,登淀證肯定不会那么友好地(?)接触空空了吧。

可是现在,要因为包带『不好拿』就把它扔掉,也未免有些太气短了——尽管四国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也没有把日本刀藏起来的意义,不过之后和人遭遇的概率再低,那也不能完全算作零。

「接下来出场的,是神是鬼呢……要是什么都不出来就不好了——」

仅仅穿上魔法少女服,也不能知道它的使用方法,最多只能增加在光天化日之下女装的背德感——这背德感肯定不可能是魔法发动的必要条件。

不过听登淀證的说法,她所谓的『魔法』,似乎是非常简单的东西——再不济,发动的时候也不需要拨弄开关之类的繁复手续。

也并非和小说里的魔法一样,根本不需要咒文——空空在四处张望的时候,不知何时證就飘起来了,所以不能算确信如此。但至少她没有念过咒语,如果听她念过咒语,至少应该能留下一星半点的记忆。

「也就是说,靠意志吧……有没有想要飞翔的意志……有没有想要漂浮的感觉……」

引导空空骑着的『恋风号』的时候,她也没有做出一些特别的动作——转弯的时候,调速的时候,她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

所以,如果说她需要什么东西才能飞起来、飘起来的话,那应该是存在她脑海中的某物——空空要想像證那样飞起来,也必须做同样的事情才行。

就这样一点一点深挖逻辑的细节,空空走出面馆来到前面的大道上——然后他站在了道路的中线上。虽然他不觉得站在中线上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至少应该在最大限度上再现證的所作所为。

换一个并非比喻的说法,假如證的内衣还留着,空空也会穿上——要做的话就要彻底进行到底。这对于空空来说才是标准的行为方式。

「…………」

闭上眼睛,闭上左眼和右眼。

接着集中精神——这个态度是他独创的,虽然不知道證有没有做过同样的动作,但集中精神的时候闭上眼睛,看上去会比较像那么回事。

集中精神想,

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飘起来。

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如念经一般,如这就是咒文一般,他在脑子里吟唱着——不停歇地思考着。尽管这思考劳动也让人觉得有一些愚蠢,但空空现在却没有去思考这愚蠢的程度。

空空伫立在道路中线上——说起来她好像很傲慢地抱起手来,想到这里,他也把这个动作再现了出来——一刻不停地想着『飘起来,飘起来,飞起来,飞起来。』

也许集中所有的神经才是重点,

他自顾自地推测着。

不考虑其他。

不怀疑魔法。

尽管怀着一知半解的知识,但将自身交给这种超自然的、物理所不能证明的事时,应该不对其抱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理应如此。

在怀疑之人前用不了超能力,占卜只对相信的人有效果——诸如此类的说辞,的确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灵力经常借用的套话。可若对信仰之心本身的否定报以『半信半疑』的心态,一开始就不应该尝试。

空空就是这样想得。

顽固地默颂——不停地祈祷。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只能让人感到徒劳的行为——穿着从尸体上剥下来的衣服,女装,闭着眼,在无人的道路上不停想着『飞起来飞起来』——要说不亲身体验就不了解真相的话,那又能持续进行多久呢?

五分钟?十分钟?

拼上老命的话也许能维持一个小时吧——人类的集中力,说是能维持九十分钟,也许能做到的人也不是没有吧。

但像少年空空一样,一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还能摈弃一切杂念继续维持集中力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做到的人,已经不能被称为普通人了吧。

就算如此,在十月下旬微感寒意之时,不普通的少年空空空也一度睁开了眼睛——中断了思考。并非放弃了。可他也不得不做出一个判断,看来这方法是行不通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首先,还是乘着『恋风号』移动吧——于是空空将视线转向面馆的防线,却发现了一些违和感。不,这是比违和感还要奇妙的感觉。

世界好像变得矮了一截。

远处的「恋风号」看上去好像和刚才不在同一个位置上——它本应该原封不动地在刚才自己停车时的位置上。

「…………」

但这感觉好像似成相识。

很多人都会在房间里找不到遥控器或者书的时候,为了换个视角而站在椅子上俯视房间——空空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此时的感觉就和这种视角十分相近。

高一点的视角。

也就是说,

「漂浮感……」

空空朝脚下看去。

他的身体离地有五公分,

老早就飘起来了。


6

不知是悲是喜,就这样少年空空,那个处在应该多愁善感年代的少年空空,是不太可能脱下那登淀證遗留下来的魔法少女服了。

因为他事实上已经『飘起来』了,

『飞起来』了——没有借助任何的外力,也没有跳跃,就好像吊在气球下面一样,轻飘飘地,身子『停在』了空中。

这不是『魔法』又是什么?

不,这也不是『好像吊在气球下面一样』——这只是因为要形容『飘起来』才用的比喻。从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的空空的感觉来看,却像是『站在椅子上』一样。

不是回转椅子,

是固定的硬椅子。

就算是固定的椅子,脚下也不太安稳——联想到平衡木上的感觉就很容易理解了——虽然无法避免不安定的漂浮感,但如果不依赖视觉——闭上眼睛的话,就和站在沥青路面上的安定感没什么两样。

这一点可谓空空的失误。

不,因为对这状况没有正确的理解,所以也不能说有什么失误——但是闭上眼睛集中思考,从结果上看确实很大的失败。

要是睁开眼睛,就可以知道什么时候飘起来的吧——搞不好在一开始想着『飘起来,飞起来』的时候,空空的身体就已经飘起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太傻了。

没有注意到已经飘起来飞起来的事实,一直还念想着「飘起来,飞起来」——在已经不协调的状况下再加上不协调,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周围已经完全昏暗下去,伸手不见五指了。

本来这周围也许就不如大都市的夜晚一般灯火通明。要没有人类的活动,夜晚竟然能昏暗至此——然而,空空朝天空望去,那里却有大都市无法比拟的繁星点点闪烁其间,虽说是黑夜,也并非完全看不见周围。

自然真好啊,他不知不觉地想到。连空空也能感觉到这种程度的美好。本来这自然就是地球的产物,可现在却成了人类的敌人——不对。

不算一草一木和空气的话,

夜晚的黑暗和天上的繁星,是不属于地球范围的吧?

「…………」

还有,虽然分了点神,但空空的身体却没有落到沥青路面上——依旧安定地漂浮在那里。这不可思议的感觉习惯以后,竟然有一种接触新技术的兴奋感——当然也有自己想法猜中后的喜悦。

魔法少女,登淀證。

她如理所当然一般使用的『魔法』,任何人只要穿上这件衣服——就算不是任何人,但至少空空穿上这件衣服以后,便可以使用了。

这样,在四国进行的游戏里作为玩家的时候,就算触发了一些陷阱,也应该能有效地逃脱出去了——当然,證自己已经破碎而殒命,所以也不可能做到万全的对策,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相当大的优势。

不,到底是不是毫无疑问,还得等到试飞结束以后才能断言……但也可以说看到了微弱的希望之光吧。

但此时的空空空,必须继续存活下去的悲剧少年空空空,也毫无疑问地对万事乐观的态度报以一丝怀疑——并非对游戏的认识,而是现当下,对他发动的『魔法』报以的乐观认识。

渐渐理解到魔法少女服和战斗衣『古罗斯提克』在原理上的根本不同——但他现在却开始认为两者从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撇开魔法和科学的区别,现实中明明白白地发生了空空头脑不能理解的技术,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说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可是,从亚瑟•C•克拉克的法则来看,在『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的逻辑下,他的想法却正中了靶心。

「飞起来,飘起来。」

发动的接口就是念想这片言两语。

不仅是其便利性,也应深思其危险性。

不管是不是为了在游戏中存活,也不管是不是为了在任务中存活,如果在此稍微有一点对轻易使用超常科技的风险的考虑,也许今后的展开也会有那么些许的变化。

反正只是一点点,

仅仅只有一点点,

虽然一点点选择根本难以动摇现在空空所处的立场,但也正因如此,这一点点选择也十分宝贵。

「……不对,这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奇怪……」

于是,

空空抑制住自己对『新技术』的兴奋感,转而对其报以好奇心,探究了起来。

「有种感觉不到背包和‘破坏丸’重量的感觉……与其说是『飞起来』,更像是『无重力』的状态吧……?」

他边说着,边总结起来。

当然,他从未体验过无重力的感觉。

说起无重力状态,也许会受到科幻小说插图的影响,容易想到一副大小物体轻飘飘地浮游于空中的场景。但事实上的无重力状态却并非如此——『运动中的物体维持运动,静止中的物体维持静止』,这才是无重力状态的基本形式。

所以无重力状态下,静止的物体是不会自己飘起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必然有向上的重力在起作用。与此同理,空空背上的背包,手里拿着的『破坏丸』,虽然没有受到向上的力,可也受到没有朝向地面的力。

尚在背肩,尚在手心,

仅此而已。

换句话说,便是如自己肉体的一部分一般——虽然作为肉体的一部分也感觉不到重量。在宇宙飞船中的无重力空间里,自己不需要支撑自己的体重,所以不会消耗体力——这时,肌肉便会萎缩,因此在船内必须要进行适当的训练。有朝一日回到地球时,肉体便会变得相当脆弱……大概自己现在就处于类似的状态。

这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感觉不到重量的感觉。

那奇妙的、空虚的感觉,便是由此而起——也即是说,虽然一直这样漂浮下去会让情况变得『很糟糕』,但是从超短期的角度来看,勉强驱动肉体『漂浮在空中』,却完全感受不到体力的消耗。

「可以认为这就是所谓的反重力服吗……要是告诉地球扑灭军的开发室,也许他们会欣喜若狂吧。」

空空并没有修正将魔法和科学视为一体的误解,继续思考着——可是,他也并非没有怀疑对这现象『违反能量守恒的感觉』。

没有体力的消耗。

建设真的不消耗体力——如果走比飞更轻松,那么拿来作为装备就不合格了——可是它连精神力也没有消耗。要按照电玩游戏里的世界观来看,使用『魔法』时若不消耗『MP』,便是不符合道理的了。

可现在,自己却没有感到精神上的疲惫。

现在空空在精神上所感到的倦怠感,只是因为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集中着注意力,在思考中消耗的结果——而现在不再去想那些道理,但依旧浮在空中,精神上甚至慢慢地变得轻松起来。一边使用魔法,一边回复『MP』——这不就是天方夜谭吗?

就像一边跑马拉松,体力还同时恢复一样。

从现象上看真让人无法接受。

没有代价也没有付出——就这么飘着。

「也就是说,绝对和平联盟所谓的魔法,其实是永动机?……永动机的开发……和不老不死一样,可是人类亘古的追求……不,怎么可能呢。」

他光是假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若怀疑起来,登淀證的从属是否真的是绝对和平联盟,谁也说不清楚。但拥有这样的技术,肯定是要属于某个组织才对,但现在——不对。

不是这样。

说起来,她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自己并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循循诱导,是她自己说出了『剑藤犬个』的名字。

若是这样,那么她和绝对和平联盟有所关联的说法,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是可以相信的——吧。

就算被告知不用介意,空空难道就不该向證问询她和『那个人』的关系吗?——就算,这和游戏通关没有任何关系。

可空空空做不到。

就算空空空只是一个不会感动的少年。

「……可仔细想想,只是『飘起来』,严密说来也不是『飞起来』,也不能给游戏通关带来什么帮助。应该看看到底能不能飞行才对。」

从至今为止的趋势来看,也许在脑子里想一想『飘着向前进』或者『加速』,一定也能跟證一样『在路上飞起来』吧——这一点已经没有那种听天由命的不可预知感了。可现在,空空却犹豫着迈不出步子。

不,因为现在飘着,其实也不可能迈出步子来。

他回想起《哆啦A梦》里的故事,当时还幼小的空空空当然十分憧憬「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秘密道具」竹蜻蜓,可是却也觉得要操纵起来似乎很难。就如同空空无法操纵带着他来到这里的直升机一样,能不能好好操作『飞行』的行为,也是一个疑问。

在飘得起来飘不起来这个问题上,若是飘不起来,那自己便只是犯傻而已。可要在操纵得了操纵不了的问题上,若是操纵不了,最糟糕的情况下,也许会飞上极高的空中后直接坠落到地上。

即死。

而且还不只是简单的即死,不是简单的摔死,而是穿着梦幻的魔法少女服摔死——万一,之后带着『新兵器』而来的地球扑灭军不明室的人发现了尸体,可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嘲笑。

虽然死以后再怎么嘲笑也无所谓了,但比起这个,自己还是不想死。所以现在若要踩着大步子向前进——当然现在也踩不了——也必须要深思熟虑才行。

可是,要说现在因此而觉得恐惧并放弃飞行试验,也并非如此。空空下了决心,做好了觉悟——和第一次杀怪人时一样,没有任何感慨。

「向前飞。」

脑海里浮现出的同时,口中也吐露了出来。

就在这瞬间,一下子。

身体被向前拉扯的感觉袭来——袭击而来。

「唔——呜哇!」

这变化过于激烈了——这感觉并非从背后推着,而是从前方拉扯。身体虽然反射性地想要向前迈步,可是现在的空空却没有可以迈开步子的地面。就这么被牵引着——在空中移动了起来。

说起来,那背包和『破坏丸』在漂浮的时候,也没有感受到它们的重量,那么也许还能扛着空力自行车『恋风号』。只是,没有重力,和占不占地方,又是两码事了。

比如说,一公斤棉花就算再轻,也不可能拿着它自由地移动——而且这只是测试飞行而已,如果有必要的话,之后再回去取就可以了。当然,如果这飞行真的是毫无风险、毫无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的话,作为移动手段的自行车,便派不上用场了。

「……说起来,搞不好是这么回事吧。」

他决定了测试飞行的路线。

那就是沿着登淀證飞来面馆的路倒回去——目标是空空降落的中学。

再是测试魔法少女的服装,也不能忘记自己现在正处在何处,到底要做什么——要是违反了哪一条规则,也许就会突然被爆头,这风险现在依旧存在于四国各处。

在试验阶段,却反而想要去开拓新的路线,这要是和规则相抵触可就不好了——当然,总有一天得去承担开拓新规则的风险。

就算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触犯到什么违禁规则——极端点来说,若是有规则『禁止在经过的路径上逆行』,空空现在就完蛋了。

和證一样完蛋了。

爆炸而死。

不过,现在还没发生爆炸,仅仅只有空空空,如同磁悬浮列车一样漂浮在道路的中线上,像證一般漂亮地飞行着——虽然能感到空气阻力,却没有疲劳感。

慢慢习惯了以后就会知道,像电视上那些超级英雄们一样向前伸手的话,便可以减轻空气阻力。要是现在有披风的话,还真的有英雄的风范呢。

虽然穿着魔法少女服,飞得不过一米高。

「总算有点明白了……所谓的窍门之类的东西。」

在脑袋里想一想就能飞——这解释虽然没错,但在转弯和调速的时候,空空发现这和刚才自己所做的『化作语言』及『吟唱出口』不同,说成画面或者动画之类的印象会更加准确。

若想象一下离开地上一米高,搬弄出到更高的上空去的印象,也许也能做得到吧——只是为了安全飞行,暂时还不应该去试它。

比起高度,先要有距离,

然后是速度、驱动。

先确认这几点,期冀在之后的调查中能有所帮助。

「不……最大的问题,是飞上去以后,也许会很冷。」

虽然可以减轻一些空气阻力,但是被风带走的体温,却怎么也没办法了。而且就算没有风,脚在裙子底下露出来,到了夜里本来就很冷。

背包中虽然应该有保温用的衣服,该不该穿上呢……可是,在魔法少女服上再穿上别的衣服,会不会影响它的效果,又是别的实验了。

「就像脑子里有个控制器一样……不如说更像是脑子已经成为了硬件本身一样……」

大概习惯了『飞行』之后,现在空空也有余力说说自己的理解了——确实,关于操纵的印象,大概这么说也是对的。

但就算对『飞行』有了正确的认识,对『魔法』的理解却依然不够。只要将魔法和科学等同,或者将魔法视为更先进的科学——少年空空便绝对不可能到达真相的彼岸。

就算通关了游戏,

就算取得了胜利。

虽然这说法在小说里随处可见,但它竟然变成了十分日常的说法,在毫无违和感的先入为主下,空空也下意识地用了起来——绝不会意识到,所谓魔法正如文字所言,乃「魔」之「法」。

不管怎样,通过意念调整着速度——有时还试着超过證飞行时的速度——空空总算到达了目的地,那个作为他起点的中学。

正巧在夜幕降临之时。

没有因为飞行而带来的疲劳,当然,体温也没有上升,空空只是在寒冷的气温中落了地。之前还担心过的落地,也顺利地进行了下去。

没有飘起来后不能降落着陆的问题——可是,在这昏暗的操场上,空空却遭遇到了完全不同的问题。

在这夜里,这四国上陆后的第一个夜里,他遭遇到了两个问题,首先说第一个。

这是空空空想走向因爆炸而丢下的箱子那儿时,在途中发生的问题——他注意到了事态的异常。

「诶……?」


7

在他注意到的同时,便解开了谜团。

但空空却完全没有想到会因此而解开谜题——仅仅感觉到不可思议而已。

在魔法驱使的飞行中着陆于操场上。

这操场——本来,至少在空空记忆中的本来,是因为那第一陷阱,因为那个追踪型的爆炸而产生了陷坑才对。

从操场的花坛,到空空骑着『恋风号』跳下来的校门口附近,都应该到处陷了下去——但这些痕迹都不见了。

它们都消失不见了。

都消失,

消灭了。

「…………?」

这些陷坑消失得如此突然,让人从未感觉到如此空旷。莫非是空空在面馆吃着乌冬面的时候,有人去修复了这操场吗?

不,那破坏程度绝不是半天就能修复的。而且,这么紧急的工程是不可能将地面修复得这么完好的。要只有操场还好,可校门附近的地面不是混凝土吗?

连那里产生的陷坑,

都一个不留地消失了。

就好像——和登淀證的肉体一样,和那尸体一样,消灭消失了。

「等一下,等一下……好好想一想。虽然很奇怪,但这是——」

一一检查之后发现,今天中午因自己逃窜而引发的陷坑,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于是空空回到操场,抱起了脑袋。

不知穿着别人的衣服坐在地上是不是不太好,空空便把箱子当作椅子坐了下来。

「莫不是走错了路?……中学看起来哪儿都是一样的,莫非是在回程的路途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决然不同的地方去了?……」

简而言之,从常识上考虑,最有可能的是空空在不熟悉的地方迷了路。可若是这样,空空坐着的箱子又怎么解释呢?

这箱子集结了地球扑灭军的科学成果,难道说每个学校的操场上都有一个类似的东西——怎么可能。

所以毫无疑问,空空便是在当初从降落伞落下来的操场上,那中学里——这一点绝不容许让步。不容让步,不如说是现实不容质疑吧。

「……而且,若这里是同一个学校,那还有别的奇怪之处。」

空空坐在箱子上,自言自语道。

在操场地面被完全修复(?)的惊异现实面前,下意识间却有一种被忽略的细微违和感——可空空却没有放过它。发现这巧妙的细节,才是他所擅长的。

那便是成为第一陷阱发动契机的——手机。

手机在空空耳边破裂之后,便开始了连环追踪爆炸——可是,这最开始破裂的手机碎片,那破碎的外壳和内芯,却没有散落在操场的任何地方。

就算破裂成了粉末,但连一根螺丝都找不到的话,也是挺奇怪的事——不如说,是根本不可能的。若是如此,那这些碎片便和證的尸体一样,在之后又遭受到了一次爆炸的袭击,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游戏中的映像一样。

因此,修复(?)操场的,也许也是类似的现象——现如今,在名为四国的地方里,发生的破坏都会被自动修复,或者说——是被抹去了痕迹。

这游戏便是如此。

这。

到底是规则,还是禁止事项,谁也不知道——所以空空从上空确认之时,四国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现在从这里再返回面馆取自行车的话,店里因證的尸体爆炸而产生的破坏也应该「恢复原状」,椅子和桌子也应该完好无损了吧。

没有恢复原状的。

只有證的尸体。

……不,用更准确的说法来说,用正确得分毫不差的话来说,是包括證身上穿着的内衣以及腹中正在消化着的乌东面在内,全部没有恢复原状——恢复与消失的分割线,他总算有点明白了。这现象可真是超乎了空空所拥有的常识——他总算有点明白了。

可是,那这样的话……

「唉不行了……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来越迷糊了……虽然事情有了进展,却什么都没搞清楚。就算当初被抓进地球扑灭军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一样一头雾水呢。」

不,

事实上并非如此,那时并无疑惑之感,头脑里可是清清楚楚的。地球和人类在对立、在战斗,除了这一情况之外,并没有更加冲击性的、不可理解的状况——也不可能有。

但在那时,『那个人』将状况向空空说了个清楚。虽然混入了相当多的个人独断,可却也好好地向他说明了。

可这次,却没有『向他说明的人』——人生漫漫大抵如此,没有任何人给自己说明情况,便抛开教学篇将游戏进行下去。

麻烦的,应该是空空完全没有精通这类游戏吧——对空空来说,game基本上就意味着棒球比赛。

「不过,和预想的也差不多——玩家、玩家的所有物、玩家所持有的道具以外,就好像拥有舞台的恒常性一样……‘操场’和‘街道’虽然被陷阱破坏了,但似乎又恢复了原状。」

现在空空穿着的魔法少女服,本来是證的所有物,不过在被允许的的一定时间之内,被当作了空空「强夺」过来的物品,所以并没有被消灭——同理,空空的手机和操场不同,被当作了他的所有物,所以在被第一陷阱破坏以后并没有恢复原状,而是被吹飞消失了,不,应该说是受到了之后的追加攻击而被消灭了。

也许这样严密而彻底的规则只适用于参加这个游戏的「玩家」……也就是人类。除此之外,四国的土地上完全看不到别的伤害。

若是如此,那么游戏管理者,或者说游戏幕后黑手,果然应该是地球吧。能感受到只针对人类、只消灭人类的地球意志。

那之前还在怀疑是否是地球所为的空空,便是搞错了——

「……至少要是『那个人』的话,肯定会说是地球干的。只要有什么坏事,她肯定会说全是地球的错……」

可是,这对『那个人』来说,毫无疑问是有害的思考方式。『老师』说过——把憎恨的对象限定在地球身上,是『那个人』的悲剧。

「真要如此,那这绕来绕去的方式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虽然理论上说得通,但是用人类来做实验和游戏的理由、必要性,从地球一方来考虑的话,还真难以理解……」

拿敌方的俘虏来做人体实验之类的战争犯罪也算是有好处。可对地球方面来说这道理应该不通用吧。那么,模仿这样残酷地折磨行为又是——

「啊!……又在想那些找不到答案的东西了。不能这样,还得先脚踏实地开始一个个找出那些禁止事项才行……」

现在空空就跟走在不知何处埋伏着陷阱的大平原上一样。不过,要是运气很好的话,也许也能什么都不发生,平安地逃出四国。

能活到现在,也许是因为这游戏还没有那些超乎常识、过于不讲道理的规则——空空便开始觉得,也可以认为不存在日常生活就会触犯到的禁止事项吧。可事实上对證而言,也许这游戏对她却太不讲道理——她在严酷的规则下死了,被杀害了。

她到底触犯到了哪条规则呢?——要是有像那样的即死系陷阱,无论如何也想把它弄得清清楚楚。

应该是可以推测的。

她应该是在空空的眼前,做了触犯规则的事。

……制作乌冬面要是禁止事项的话,

那么香川县的居民似乎就应该全灭了。

「算了,今天的探索就暂且到此为止……也不回面馆了,就在这操场等到天亮吧。」

背包里有睡袋。

在夜晚的中学仰望着星空野宿,也是一种极高的享受——不过有些冷,于是他便想将魔法少女服脱下来,换上原来的衣服。

那衣服当睡衣虽然有些睡得不太舒服,但也比那穿着线缆的裙子好太多了——两者根本就不能比较。现在又不是以用『飞行』来移动为目的,所以也没有继续穿着裙子的理由。

虽然再穿一次也挺麻烦,但他也不嫌它麻烦。

明早要开始真正的实地调查,可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策略,暂时先睡一觉养一养精气神,先恢复状态。不仅乘直升机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当然,魔法飞行虽然没有耗费什么体力,但也不能否认女装本身所带来的伤害。

后者可不是睡觉就能恢复的问题,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睡吧。

军人的睡眠也是工作。

在地球扑灭军里面,像空空这样缺乏军人自觉的人可十分罕见,不过既然想到这一句,他总算能从魔法少女服中解放出来。

他也十分想从中解放出来。

若真是解放了出来,那对他而言,这一整晚便可以安稳地休息了吧——可名为空空空的少年总是得不到『安稳休整的闲暇』,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了。

从他切实的心境来说,若之后,故事即将进入下一个展开,至少得先让他把衣服换了——可这种愿望总是不能实现的。

今晚也是灾难,

他的灾难还在继续。

「『Metaphor』——你在这里啊。约好的教室里有没有人,可找了好半天呢……怎样?从那以来,有没有成果?」

黑暗中并没有注意到。

不,这星空明亮,就算已经天黑,但这操场上视野开阔,若是从操场边接近过来的人影,当然还是能注意到的——不管有多少顾虑,正在烦恼什么,空空绝不可能放松警惕感。可到这个距离为止都没有让他注意到话,方法只有一个。

从意识外面飞来。

正如飞来的字面所言——从上空,从星星点点的地方『飞来』。

和證一样,或者和空空一样。

只有飞来——可是就算并非如此——就算那『少女』能通过别的手段到达了操场,空空也可以预想她是『飞来』的。

原因便在于这『少女』——穿着。

穿着和登淀證一样的洛丽塔风服饰——或者说,说成『和现在的空空空一样穿着洛丽塔风服饰』更符合事实吧。

细部有细小的不同,颜色也有微妙的差异,但显然样式是一个系统的——从不讲究服装的空空来看,她简直穿着『相同』的衣服。

也即是说,现在她和空空穿着情侣服。当然,面对这事实的空空对突然驾临的少女完全不抱有任何亲近的感觉——不如说,反而神经一紧,进入了临战状态。

现在的状态下,就算和一个五岁小孩相遇也会进入临战状态,可是——證说过这衣服是绝对和平联盟的装备,那么穿着和这衣服相同的服饰,就代表她——

「说真的,我其实也没想到呢——能收集的规则大概都收集完毕了。另外三个人也没有什么好消息,老实说,『Metaphor』,只能靠你——」

可是少女这方却似乎完全没有防备。

和沉重的话语相对的,是那像在白天大道上行走时的轻快步子,一下一下地朝空空接近而来。昏暗中看见,她似乎带着眼镜,也许因此才没能仔细看清空空的面貌吧?不,要是看不清楚这眼镜也就没用了。

被她叫做『Metaphor』。

这是名字吗?

「嗯?怎么了?你怎么不吭声了——是我,『Pathos』呀,你可别误伤了我。『Metaphor』,你那『攻击魔法』实在太厉害了——诶?」

大概到了相距五米左右的地方,稍微有一些距离感的时候,她总算停下了脚步。她——从刚才的话来判断,应该叫做『Pathos』——靠到了如此近的地方,总算对眼前的人,也即是空空空,感到了违和感。

比起违和,更像可疑。

相比可疑,更似不信。

「诶……?你,是谁——」

但这时,她,『Pathos』依旧冷静——她似乎知道在这儿的不是『Metaphor』,但也仅仅如此。

或者,她也许觉得莫非在这儿的是刚才所提到的「另外三个人」之一——和空空通过与證相同的服装而判定『Pathos』为绝对和平联盟的相关者一样,遇到穿着和證相同——和自己相同的衣服之人,一下子也没法将其当作敌人。

但那也只是在凝神细看之前的话了。

在昏暗中,她眯着言,仔细看着空空的模样——接着理所当然地,叫了起来。

要形容的话,那是——悲鸣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空没有放过这悲鸣的空隙。

不,在那人影接近确认之时,他已经将『破坏丸』——那全自动杀戮机器,为了将人类『万剐』的凶器,最新科技制造的大太刀,拔了出来。

说到杀戮机器,在黑暗的近代通常是用兵器的说法来表现人,可就『破坏丸』而言,毋庸置疑是用于杀戮的器械,是杀戮机器。

拿着它的无论是外行还是小孩,只要刀不离手,便可以自动地、自行地将对象千刀万剐。那就是这样一把装配着机械的日本刀。

甚至不需要和身上穿着的魔法少女服一样使用意念——拔出刀的空空,朝着发出悲鸣的少女跳跃,斩了下去。

只从游戏的战略性来讲,现在突然就对还没有采取任何敌对行动的少女发动斩击,少年的行为也许并不值得褒奖。这里最适合的行动,应该是和刚出现的——似乎是登淀證熟人的少女构筑友好的关系吧。

和證在结成共斗同盟之前,却只进行到同吃乌冬面就结束了。这一次,一定要和这在四国相遇的第二名少女协力合作才对——但是,在空空的判断中,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大概是正确的判断

空空并非考虑到了对方的心情,但站在这少女——『Pathos』的角度上考虑,就可以明白了。这里有个陌生人穿着同伴的衣服,而且这人还不是同性而是异性。

用简单易懂的话来说,就像一个中学女生上体育课的时候为了拿落下的东西而回到教室,却发现一个男的穿着朋友的制服——若要让两人和解,不知道得花上多大的功夫。

因为不知道她停止悲鸣、从混乱中恢复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不如说,十有八九会转为攻击行为——所以便要在这里当下了断。

但也不想杀了她。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也许她是现当下在四国存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情报源。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尽可能地先不杀她——但现在却不知道能否做到。

全自动杀戮机器『破坏丸』的一大缺点,便是『无法调节』——因为它通常是用来对付怪人『地球阵』的凶器,所以不如说在屠戮殆尽的设计上极尽了可能,根本和空空的意志毫无关联。

就算受了重伤,运气好能活下来便是万幸——空空就算再怎么不想杀死『Pathos』,也仅仅只能做好这种打算了。

真是两难的判断——不如说,是苦肉之计。

空空并不喜欢斩杀刚相遇的少女,可一旦开斩,空空也不会有半分犹豫——不管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他都会排除感情采取最合适的行动,不存在任何犹豫。

游戏理论上讲或许『反击』战略更加有效,因此若遵循最合适行动的方针,那在『Pathos』还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就单方面斩杀,怎么说也不太说得过去。但若考虑『穿着她同伴衣服并男扮女装』这一挑衅性的行为,那么从之前的阶段开始,这里的战斗已经打响了。

在遭受对方『反击』之前,己方只有进一步加强手段了——但即使空空知道游戏理论如此,但也并不意味这最合适的行动一定正确。

从结论而言,

空空也许应该在『Pathos』发出悲鸣的瞬间,跪下道歉,或者推心置腹,显示出不战的降伏意志——先不论那会不会被她原谅的问题。

他应该想到的,

应该想到的——对方不吃『破坏丸』的可能性

若高度发达的科学和魔法无异——那么魔法和科学便是上位互换的关系。空空应该好好地理解这一点才对。

「诶……?!」

从结果而言,

空空,那个在地球扑灭军中绝不相信别人的空空,无论如何也要带来四国的装备——作为『那个人』遗物的大太刀『破坏丸』。

被魔法少女『Pathos』给『破坏』了。

「魔杖——『Synecdoche』!」

不知何时悲鸣停止了,

接着,少女眼镜后带着荒废的眼神,挥舞着闪烁奇妙颜色的光『棒』——虽然不知她从哪儿拿出来的——将『破坏丸』的刀身斩碎了。

斩成了木屑一般。

手杖『Synecdoche』,继续朝着空空的肉体袭来——


(第3话)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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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话 「看穿满地陷阱!夜间校舍里的战斗。」

0

重要的并不是胜利。

而是即使败北也能获得利益的战术。


1

少年空空作为『战士』的特性是什么。

能举出各种回答吧——冷静的判断力、不流露感情的精神力、不同情任何敌人的同情心、不管身处怎样的困境都要从中脱身的意志、毫不犹豫的做出赌博的魄力、不拘束于过去……这么列举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地球扑灭军认为他『大有问题』,却依然对他评价很高,因此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反过来说。

反过来说,少年空空作为『战士』的缺点是什么——如果他不能成为一流的『战士』,那『缺了些』的部分到底是因为什么,怎样形成的呢?虽说他最后一定能脱身,但每次有情况发生的时候他都落入了危机,又是为什么呢。

地球扑灭军上层,首脑阵——空空和『篝火』所说的『上层』中,确实存在反对空空的势力,用他们的话来说,『他的活跃不过是擅长处理因自己的错误而陷入的危机罢了,这简直该称为自导自演』。那么,空空为什么会一直保持着用棒球来说就是『因为起步晚才总有精彩表现的野手』的立场呢?

尽管这么盼望平稳的生活。

为什么他却无法维持这份平稳呢。

当然有各种原因,能举出近乎无穷之数吧——但实际上,并不需要一一列举出来那些原因。实际比较起来的话,只有一项原因卓然出群,没有别的原因能够追上它。

明白了当的原因。

明白了当的缺点。

空空空,他有一个无法掩饰的缺点——那既是他作为『战士』的缺点,同时也是作为『人』的缺点。

他有着显著的欠缺。

要说的话,就是『解开误解的能力』——因此。

面对魔法少女『Pathos』,别人也许不需要战斗,甚至可以协同作战,但他却无法避免这场战斗。


2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少年空空上的私立中学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它消失了、烧毁了废校了——空空在电视里见过它化为黑炭的样子。

对于十三岁的空空来说,至今为止学校就是现实的代名词,但是那时,空空的现实就如同教学校一般燃烧不见了——所以反而像是现下这样,到了今日却向这一奔跑在没见过的中学走廊里的现实,怎么说呢,反而像是奇幻。

也许比魔法还要奇幻。

就算不是那样,午夜的校舍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令人情绪高涨的东西,就算是空空也没能完全克制住这份不可思议的高扬情绪。但是当然,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

现在他在战斗。

而且还是——同『魔法少女』战斗。

那是在发出惨叫的慌乱状态中,却把『破坏丸』粉碎掉的实力者,空空正在同她战斗——现在并不是在夜晚的校舍中兴奋的时候,现在只得尽全力,全神贯注的奔跑。

跑得太快,空空感觉脚不听使唤一般,可是他并没有在这里依靠奇怪的、不熟悉的魔法之力,浮在校舍中逃窜的选项。

在室外还好,但空空还没有盲目到会在有很多遮挡物和障碍物的室内进行不习惯的飞行——那么逃到室外看似不错,但在只有在对手是普通人类的时候才奏效。

对手是「魔法少女」。

使用魔法的女孩子。

就算是在同一赛场上竞赛,她也不是能够超越的对手。如果空空要取得优势,那就只有发起混战——至少只能是在难以使用魔法的赛场上战斗,在开阔的场所战斗简直荒谬至极。

非常欢迎遮挡物和障碍物。

不如说正是希望有它们,空空才逃进了校舍之中。

「呼、呼、呼、呼——」

走廊里回荡着空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即使不是受过训练的人,也完全能够发现空空逃走的路线。但是虽然空空的喘息声响彻,他的精神却没有混乱。

他的精神反而如往常一样。

确实在『破坏丸』被破坏时他感到了震惊——虽然他的气息被搅乱了,但他现在只是采取了平常、有效跟上速度的呼吸方法。

虽然说是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但硬是要点明他的心情的话,说是怎样更好的话,空空甚至觉得她立即追来比较好。虽说是『逃进』,但空空到底还是为了战斗才逃进了校舍里。

空空并没有作为被狩猎一方的打算。

这是战斗,同时也是机会。

根据空空的推测,她称为『Metaphor』的就是證——登澱證吧。和空空被称呼『丑恶』这个别名一样,当然不是本名,可以认为那是代号一样的东西——同样可以猜测到她叫做『Pathos』。

在这场游戏中,『Metaphor』和『Pathos』——而且如果完全相信她说的话,还有『另外三个人』——似乎缔结了同盟之类的关系。

大概證说的地盘就是这种意义吧——为了把游戏通关,为了从四国中脱逃,彼此决定区域,进行户外考察,是这种感觉吗?

不管怎么说,那样的话她『们』就应该共有了相当多的情报。

刚刚空空猛然砍了过去——但是现在『破坏丸』讽刺地遭到了破坏,更讽刺的使得空空有了『活捉』这一选项。把『Pathos』活捉,问出情报这一选项——

「说真的,希望能像差点和證做到的那样,能够和她共同战斗就最好了,但是到底会怎样呢——」

虽然也不是不知道,虽然也不是不知道那个『最好的状况』,可是他明白自己,明白自身的缺点——缺少解开误会的能力。他明白现在不可能向那位少女一一解释。

至少最开始不应该砍向她——虽然空空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事到如今才去想也没有用了。不如说连想都不愿想。一旦想到这说不定是被不认识的人看到女装的样子而害羞的反射性行为,空空就觉得后悔也是无用的了。

「真是的,那孩子是怎么怎么看待我的啊——」

不,也不想考虑这件事。对方也许比起敌人,更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神经病。这种事他不想考虑,无法想象。所以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是怎么才能活捉那个少女『Pathos』。

不,这时候能否活捉她是次要的——最坏的情况是就算没法活捉她也没关系。是怎么才能和那个能破坏『破坏丸』的敌人战斗,然后胜利。

「她好像说了魔杖『Synecdoche』吧……是作为魔法少女的武器的,魔手杖吗?虽然只是听说,最近出现了很多像是手机模样的变身道具……」

空空这方面的认识稍稍有点陈旧。

然而那和现实中的魔法少女打扮、装束一样,是绝对和平同盟发下来的物资吧——总而言之估计那肯定也是魔法的产物。

「『Synecdoche』是指……」

虽然尽管空空空是中学一年级的学生,还是喜爱出门的运动系少年,受其文学家的父亲影响他的用词很是丰富,可是他的英文比较差。

专门术语更是不好。

因为或许听说过『Synecdoche』这个术语,空空努力的回想——记得是一种比喻。

「『比喻』……也就是『Metaphor』么……嗯,那说起『Pathos』的话……」

不巧的是,空空想不出来了,虽然知道『帕卢斯(Pulse)』,但pathos应该不是它的变体,看来是没有听说过吧。

『Pathos』和『Metaphor』,有什么共通之处呢?作为魔法少女的代号,哪个代号都缺了点可爱劲……但是作为英雄,空空自己取了『古罗特斯库』的代号,可能也说不上是有品味。

而且拿着『Synecdoche』的不是『Metaphor』而是『Pathos』,真是反常,太奇怪了。

「哈……」

当爬上了台阶,到达校舍最顶层时,空空也停下了脚步——他马上调整好了呼吸。回过头去看,还是没有『Pathos』追来了的迹象。不,如果她是飞行而来,并不一定会听到脚步声或者呼吸声,但是用普通的思维来想,在室内的话,几米的短距离飞行也还好,如果是长距离,应该不会是飞着追来。

不管怎样,从对方看来,现在的空空都是瓮中之鳖——可是跟猜想的一样,『Pathos』并没有急性子的来追瓮中之鳖。

空空勉强躲过了以碎掉了『破坏丸』的势头痛打回来的手杖『Synecdoche』,然后毫不犹豫逃进校舍内,可是她却没有立即来追空空。

想追来的话明明能追来。

但她没有追——而是冷静地应对。

「虽然从那孩子发出了悲鸣来看,她也许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但看来不是。尽管理所当然,不过确实能看出她是受过训练的战士。」

證也同样。

话虽如此,不过空空完全没和證战斗过,所以无法准确的判定她的战斗能力有多厉害——但是至少可以判定『Pathos』很强。

明显很强。

并不是因为她破坏了『破碎丸』——大概只是因为空空想用科学的力量战斗,她却在用魔法的力量——从她第二击,瞄准空空的第二击,就可以深深的感到。

那一击的毫不留情。

还不如说是,给人一种习惯了的感觉

那一击并没把战斗当一回事,也没有把战斗当作特殊状况,而是把战斗当成日常生活的人做出的行为——地球扑灭军中这类的战士也不多。原本持有『破坏丸』的『那个人』,虽然拥有『万剐』的绰号,但每当战斗时依然要摄取『精神稳定剂』。不摄取的话,她就无法保持心中的平衡。

在空空直接认识的人中,硬要说的话『火达磨』可以算作是习惯战斗的战士。但他其实比起习惯战斗更多的是习惯杀戮。再加上他是会因为战斗而热情高涨的类型,所以他也跟『Pathos』不是一类人。

「她要是遵循感情冲动,毫无顾忌的追过来的话,反而能成为一场轻松的战斗呢……但是也没办法,我老是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动真格的战斗啊。」

空空放下了背包。

现在没了『破坏丸』,只能准备别的武器来战斗了——他基本上没有什么空手战斗的技能。他虽然没有预想过如此轻易地就失去了『破坏丸』的状况,不过为了在大太刀派不上用场的情况下进行战斗,空空当然带来了其他的物资。

但是别的物资能否对连『破坏丸』都不当一回事的『Pathos』造成伤害十分值得怀疑就是了……可空空很是擅长应用武器。问题果然还是在那个手杖『Synecdoche』上啊……

「手杖……把对方想成是用棒术的人就可以了吧。这样想比较方便战斗吧。不过那个东西比起手杖更消失荧光棒啊……」

不过荧光棒不可能破坏大太刀。

虽然不太明白原理……但如果那个秘密就是魔法的话,普通的战斗方法是赢不了的吧。按『Pathos』的说法,『Metaphor』似乎也有什么攻击手段——攻击魔法?——『Metaphor』到底有什么手段,『Metaphor』曾经有什么手段,十分遗憾,空空并不知晓。

至少證没有拿着那种长得像荧光棒的手杖……是因为她有不同形状的武器,还是在她的尸体爆炸时一同消失了呢?

「唔……首先是这边吗。」

空空说道。

他从拿下来的背包中取出了选中的物资——那是一把手斧。

叫做『切断王』。

过去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恋爱咨询』濑伐井铊美曾使用过这把武器——这把充满威胁的武器的性能和『破坏丸』差不多,只要投掷出去,不管投掷得有多偏离靶心,它都会自动修正轨道,命中率几乎为百分之百。如果『破坏丸』是自动杀戮机器,『切断王』硬要说的话,就是自动瞄准机器吗——

「虽说面對『魔法少女』时依靠『恋爱咨询』很是讽刺……要不要试试呢,魔法对科学。」

空空一边说道,一边举起了手斧。

然后他从校舍的顶层,望向窗外——不。

望向窗上的玻璃。


3

实际上,比起空空心怀的警惕,魔法少女『Pathos』——本名秘秘木疏,作为战士并不熟练。说起实战经验,还是半年间在地球扑灭军中不断以怪人为敌战斗的空空经验更丰富一些。

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大意。

她毫未给空空以可乘之机。

当她看到坐在集装箱上的空空空时——也就是看到穿着登澱證的服装的少年时,她自然是以为出现了不得了的变态而发出了悲鸣。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觉得,那个似乎和自己同岁的少年只是个变态,不用说,当然也不再觉得他是个不得了的变态。

他挥刀砍来时动作中透着的那股自然——也有这个原因。

空空看过疏熟练的动作后,判断到她是个习惯了战斗的战士。和空空一样,疏也从他自然的动作中判断出他是个多少接受过一些战斗训练的少年。

本来那不过是借助了自动杀戮机器『破坏丸』的力量——不同于外形与实际效果有巨大差异的魔法手杖『Synecdoche』,『破坏丸』看起来只是一把大太刀,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误会。

但对疏来说,重要不在这里。

不管是自然的动作还是不自然的实力,终归只是一把被她的『Synecdoche』粉碎了的刀——现在这一点已经不值得警惕。所以疏警惕空空的理由不如说是在那之后,他回避开了『Synecdoche』的攻击。

「…………」

回避。

虽说如此,魔杖『Synecdoche』绝不是必中的武器——没有这种特性。所以能够躲开的人就能躲开——像破坏了『破坏丸』一样,在本质上,『Synecdoche』的本领在击中对方之后才是发挥出来。

但是虽然这么说,他应该是第一次见识到的魔杖的攻击,而且他自己的刀刚刚被粉碎,真的能躲开吗?也不可能是从『Metaphor』那里听说了『Synecdoche』的情报——

「但是那孩子穿的绝对是『Metaphor』的服装,不会错。难道是那孩子打倒了『Metaphor』,从她那里夺走了衣装……?」

产生了更大的误解。

但是空空没法回避这个误解。

空空内心期望的最好的情况是疏遵循冲动追过来,但那个最好的情况,因为各种各样的误解而没能实现。

对于逃进了校舍的空空——砸碎玻璃,窜入最近的校舍中的空空,疏采用了悠然的步调追了过去。

「移动到校舍里的理由……大概是这个吧」

疏说着,收起了手杖『Synecdoche』。

收起,这么形容只是因为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加以描述,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个现象是『忽然消失了』吧。简直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那种道具。

像魔法一样『忽然』消失了。

这是个极为脱离现实的动作,但是疏却做得很是顺手,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行为一般——跟證飞上天空一样,是已经习惯了的动作。

「在连星光都没有的漆黑校舍中,这种荧光棒一样的手杖,就会像指挥交通的指引灯一样显眼……他的计划就是当我单手拿着手杖追过去时,潜伏在某处,以『Synecdoche』的亮光为目标,趁黑偷袭啊……他真是能在那一瞬间考虑到这一步啊。」

疏确认了空空弄碎、闯入的玻璃,但是她并没有像是做出从玻璃的破口处追过去之类的不小心的行为,而是去寻找正式的入口。她比證大一岁,十四岁,正是上中学也不奇怪的年龄,但那并不意味着她上的是这所学校,当然,她哪里的中学也没上。所以她并不知道校舍的出入口在哪——但是她觉得完全没有慌张的必要。

不急着追过去的话,确实会让那个少年逃掉,但是如果因此而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就本末倒置了。不可大意。对方不仅仅是变态,也不是不得了的变态,而且也不仅仅是中学生。

他是战士。

并不是因为他握着日本刀才这么想,也不是因为他躲开了『Synecdoche』的第一次攻击才这么想——而是因为做为大前提来说,能活在现今的四国的人类本来就不会『普通』。

最开始或许还有『普通』的人类——但游戏开始了一段时间后的现在,还生存着的人类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普通的『特别』的人。

『她们自己』也包含在其中。

她们被寄予了只要精神不松懈下来,不管以『什么』为对手都不会失败的『力量』——在这里,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发生了万一,也不能挫败。

「……『Metaphor』是发生了万一才挫败的吗?……手段那么厉害啊,那孩子。那样的话也有干脆回避深追的选择……小心谨慎一些,和『剩下三个人』会合后再来处理那孩子什么的……」

在思考的时候,疏来到了校舍的出入口。

虽说是夜晚的校舍,但出入口并没有上锁——一定是因为放学后值夜人员上锁之前,『游戏』就开始了吧。

「接下来怎么办啊——」

疏在门口说着像是很迷茫的台词,但她绝对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进入了校舍内。那可能也是自信的表现吧,但那同时也是不得不做出的判断。

她有不在这里等待和『另外三个人』会合的理由。这对空空来说是很幸运的事——对手人数必定是越少越好。一下子和四个未知的魔法少女交手,就算是他也做不到。

原本空空的战斗技巧就基本是为以怪人『地球阵』为对手而磨练的,绝对不是用来打倒人类的技法,更绝不会能以魔法少女为敌。

所以理所当然的——以『Pathos』一人为对手很有利什么的,一对一的话空空就处于优势方什么的,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

疏在校舍里前进——走着。她没有飞,用两条腿走着,步调一致。虽然绝对不快,但要说的话,她不但没有观察着周围,采取警戒着,也没有心神战栗。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女装,那那个孩子穿着『Metaphor』的衣装,就是说他多少知道了些『魔法』的事情吧……但是难以认为他完全知晓了衣装的使用方法。又不可能是『Metaphor』告诉他的……也不可能是自学的。他顶多是理解了『飞行方法』的程度吧。」

这对她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推测,但同时也是她充满了期望的预测。如果那个少年能发挥『Metaphor』的魔法的真正本领——老实说,不可能战胜他。

如果有人怀有恶意的使用『Metaphor』的魔法的话,就不会有如今四国的游戏了。必须在那个少年意识到之前结束掉他。

不,不是结束掉他。

活捉那个少年,如果他的真正身份是属于某处的组织,那关于他的背景,特别是和登澱證是什么关系,知道多少她的魔法——必须要问出来。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生擒对她来说并不是绝对条件——情况进展到只能杀了他的时候,就只能杀了他了。而且就算成功活捉了他,最终也只能杀了他吧。

「哎,非要说的话,不管是马上杀了他还是之后再杀了他,都不想伤到衣装呢……」

空空空。秘秘木疏。

两人的计划中都想要活捉对方,问出情报。在这方面,两人不可思议的完全一致。


4

在四国香川县高松市的校舍内,上司空空正要开始和魔法少女战斗,与此同时,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副室长『篝火』完全不知晓这些情况,但是她准确的觉察到了他陷入了危机。

那也是自然的。

不管怎么说,他通知登陆的联络中断了——如果迟钝到这都感觉不到异样,大概是不可能在那个空空空的手下活过来的。

但是如果这么把事情报告给『上层』,如此墨守成规的话,也不可能在空空空的手下活过来——虽然有『看准气氛』这种词语,但她却称之为『看准形势』。她觉得如果是空空,那么即使自己不插手,他也能自己做些什么,做到些什么吧。这可以干脆说成着是弃之不顾都可以做到的信赖——那么不安定的少年,就算被捧为了,真正以『相信』的原本意义相信他的,实际上,地球扑灭军中如今可能只有她一个。

不。

虽说如此,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绝对可以说是少年空空空的同伴——实际上在她的任务中,『上层』交给她的『管理以及监视空空空』的部分是不可动摇、最为优先的,而且她也跟『上层』报告过了很多次对空空不利的情报。

这是任务,也是工作,所以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她也并非是夹在空空和地球扑灭军间左右为难,也没有采取中立的态度。她是在以她的价值观、世界观为基准,以她自己的行动方式和地球战斗着。

为了战胜地球。

至少她觉得为了扑灭地球,少年空空空的力量就是不可缺少——因此,她才没有就这样把现状报告给『上层』。

虽然就算用她的情报网,也无法了解到不明室想要投用的『新兵器』是什么东西,但大大咧咧的投放那种东西,大概正在现场孤军奋战的上司恐怕就会变成死者,事情发展成这样可就不好了。

所以现在应该保持沉默、静静观察。

虽说如此,也需要思考。

空空打来的电话忽然中断,之后也没有再打来,然后这边也无法联络到他,无论怎样也不想否认眼前的状况。

打倒了她所使用的『炎血』的上一个主人『火达摩』的『丑恶』空空空,应该不会乱来——总之正因为地点是在这个信息化社会中,断绝了一切信息的四国,情况就变得更无法预测了。

虽然就算是她也想不到,现在空空室长竟然身穿魔法少女的服装,但是那也不意味着她把空空想作了超人——即使是他那种人,该死的时候也会死吧。

故而也会有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吧——但她不想看错那个『时候』。紧要关头到来时,她也有不惜无视命令,自己前去四国的打算——但也许会有只有自己身于本部,才可能做到的事,所以不能轻易地做下决定。

那么在空空有了联络,或是没有,不管何时都能采取行动才是在现状下自己的工作。『篝火』这么考虑着,所以这晚——『大声悲鸣』发生后整整一周年的夜晚,三分之一的地球人类死亡的那晚后的周年祭,她准备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和往常一样上床睡觉。

说起来,虽然在外人看来她只是想睡觉,但是为了她的名誉,话说在前面,她并不是不担心空空,也不打算尽自己的职分——她绝对不是只考虑到保养肌肤。证据就是她把插在了充电插座的手机放到了枕边,没有无视恰好她在刚睡着时打来的电话,而是按下了接听按键。

深夜的电话。

当然不是空空室长打来的。

就算是『篝火』也无从得知空空拿去四国的通信设施,由于仅限于现在的四国的『规则』,破碎成了碎片,之后就湮灭了——但是就算不能得知这么多,从来电显示上也能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上司,但她还是不得不忍住睡意接听。也就是说,这是就算冒着在通话中错过空空的电话的风险也不得不接听的人打来的电话。

「您好,我是『篝火』。」

『呀,竝生小姐。』

那个人是个不顾自己报上的是代号,特意、故意称呼自己的本名的人——绝对不是她擅长对付的人。话说回来,没有擅长对付那个人的人类吧——不如说自己倒是处理得相对应手。

『篝火』叹了一口气,提起精神。

「我是『篝火』。」

她重复了一遍。

「您有什么事情吗,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博士。」

『唔,我有事找你哦——自然是关于你的上司。』

对方的声音像是洞察了一切。

真是没变啊。

和让『篝火』继承『火达摩』的人体改造时一样,让人感到她是全能的——她的人格像是对自己和自己的行为,不报任何疑问一样。

她这种人格从她的语言中就能体会出来。

左博士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她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厌恶感——但她似乎不想改变自己的举止。不过,她的前夫和女儿死去的时候,别说人格了,就连面色都毫不改变,所以也不可能会因为别人的反应而改变自己吧。

『照我的猜想,他也该断绝通信了,对吧?』

「我无法回答这种质问,我没有权限,想知道的话就通过『上层』传达给您怎样,左博士。」

『篝火』职业性的回答了她套话般的质问。既然是那个左博士问的问题,不用说也不可能只是无意义的套话吧——应该还有后招。

虽说她过去和『篝火』有过交情,但也绝对说不上关系很好。从她的立场来看,这样不通过『上层』,直接联络『篝火』的行为风险甚高。一般想来,这举动说不上是很聪明——但她却『如此』做,就是说她打这通电话自有她的高明之处。

难道她是从把空空送到了四国的直升飞机飞行员那里听到了什么吗?他和不明室有关吗?不,不应该——尽管空空似乎直到最后都没有信赖他,但『篝火』对飞行员的选定已做到了万无一失。因为他是『篝火』自己选择的人选,所以这方面肯定没有差错——简单来说就是空空也没信任『篝火』,但是先不管那些,他和不明室不会有牵连。

作为地球扑灭军的阴影部分的不明室,在它的存在因为空空的『活跃』而被揭发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充满谜团的部门不明室,确实是暗黑的组织。就算是经那个部门改造了的『篝火』看来,也不知道它的真面目,真是个瘆人的部门——但是它在地球扑灭军内部绝对没有什么巨大的权利,或是说值得夸耀的影响力。

不如说常被硬推一些肮脏的工作和棘手的事情,从『上层』的角度来看,可以说不明室是担负了随时都可以舍去的『蜥蜴尾』般的职责——可以说因此不明室才毫无踌躇地热衷于乱来的人体实验和违背伦理的活动。

知道不明室这个部门的人会畏惧不明室的存在,但不会无所反抗的唯诺顺从——只要不使用暴力的手段,那个飞行员就不会供出空空的情报。

不过,抛开这些,从『篝火』听到的话来看,空空似乎本来就没对直升飞机的飞行员透露任何情报,不管是『之后的打算』还是其他什么……

她虽然也被上司的秘密主义吸引过,但也感到过厌烦。

就是这种感觉。

『不通过「上层」也是为了你好哦,竝生小姐。』

「为了我好?」

首先『篝火』知道当有人说『为了你好』的时候,对方的意思和言语上的意义并不相同,况且这还是左博士的言语。

就算如此,这样反问的话,比起怀有疑问,首先是因为厌恶感——但那个令人不愉快的对手好不理会这些厌恶感,说道:

『我觉得我和你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她说。

『希望你不要受无聊的个人感情所支配,依照总体来判断。我是这么期望的。』

「…………」

虽说世界无奇不有,地球扑灭军人才诸多,但敢跟『篝火』建议『不要感情用事』的人,也就只有左博士这等人了吧。

于是忽然,『篝火』对左博士的代号到底是什么产生了兴趣。只要所属于地球扑灭军,不管品阶有多高还是有多低,应该都会被定下代号——这么说来,『篝火』从没听过左博士的代号,而且也没听过有谁用左博士的代号称呼过她。

不管是谁都一样,没有例外。

称她为左博士。

「你一边说利害关系一致,又一边说不要受个人感情所支配——你真是跟过去一样的双重标准呢。我要顺从哪边的忠告才好呢?」

『能够同时实行两个矛盾的命题的科学技术才能带来进化——可以的话真希望你也能如此。不过我并不需要说些什么,因为你就在如此做。』

「?什么意思?」

『嗯?我觉得你对待空空室长就是用的这种态度,难道错了吗?对你来说,空空室长是应该尊敬的上司的同时——不也是应该怀恨的敌人吗?』

「……您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虽然是对着电话,可能没有意义——『篝火』面不改色,毫无停顿的如此答道。

其实是因为左博士并没有说中,『篝火』才这么回答的。

然而,虽然左博士没有说中,『篝火』却做出了超出必要的毅然态度。这是因为她觉得左博士独创且独善其身的对话术,可能会捏造出原本没有的感情。

在世界上出乎意料的有很多擅长在别人内心诱发出实际上并没有的恶意的人,怎么说呢,像是煽动和辟路的达人一样,左博士在那些人之中也算是技术拔群的。和她关系不薄的『篝火』持有着这样的观点。

确实。

说起关系不薄,并非只是左博士,空空室长和『篝火』也有着不浅的因缘——左博士揪住这点加以攻击,怎么能忍。

『呵呵,你的精神还是跟过去一样的刚毅啊。不过如果你精神不这样就担任不起那个英雄的保姆了吧。还是说像你这种人也喜欢孩子?』

「孩子很可爱呢。」

『篝火』实话实说的回答道。

糊弄她没有意义,同时也想要避免乱敷衍后左博士趁机让这个话题进展下去。

「左博士。如果您对我,或是对空空室长有什么要求的话,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行吗——若是在我能回答的范围内的提问的话,我会真挚的进行回答。」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却是想单方面套出情报。我对你的这种计谋很有好感。正因为你这样,我才想提出直接跟你的交易呢……』

「我洗耳恭听您想要提出的交易的内容本身。请简短的描述,我很困。」

很困,这也是实话。

她的态度这么不客气的原因,除了厌恶感,就只是单纯的很想睡觉。

「但是关于内容,当我判断有必要的时候,就不得不报告给『上层』,那样的话可别生我的气。」

『你真死脑筋,我对你这方面没有好感。』

被人说没有好感却感到高兴也是个少有的体验。不过这种感觉说不定也是左博士有意操纵的,不能大意。

左博士的专业就是将感情或其他任何东西数值化并随意操纵。

『不过你是不会对「上层」报告的哦,这点是肯定的。』

左博士奇怪的咬定道。

『但是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说——总之你先听我说就好,明天一起吃个早饭吧?那时候我就可以告诉你了。』

「早饭吗。」

如果真是重要的事,重要的交易的话,不是应该现在马上见面,听听她的说法吗?虽然『篝火』这么想,但一想到说不定这种感情变化或许也顺应了她的计划,就难以漫不经心地答应她的提案了。

因为对方是个不知道在对话的哪处就藏有圈套的人。

「我知道了——我明天早上有空。地点是……」

至少见面的地点要由自己提案。

她打算选择一个就算是被埋伏了也没关系的安全地点见面——反过来说,见面地点对左博士来说是不利、吃亏的,但是她却二话不说同意了。

这反倒奇怪了。

这归根结底来说就像是猜拳时的互相揣度,不能做到准确的预测,只会越考虑越疑神疑鬼——不如说左博士那边的目的就是让『篝火』变得疑神疑鬼,但就算如此,在『篝火』的处境上,只要能有所期望,就要期望万全。

这真是充满压力的工作,也是令人不快的会面。

但是就算如此,比起不清楚四国的现状,只是等待着空空发来的联络和事态的进展来说好多了——『篝火』是这么想的。强行让自己这么认为。如果不这么想她根本无法去见那个人。

「……但是,事先声明,左博士。」

最后为了慎重起见——像是为了叮嘱她一般,『篝火』说道。

「如果是想商量往四国投入『新兵器』的事的话,我可不奉陪哦。」

『哇哦,你消息真灵通,已经听说「新兵器」了啊。』

左博士一点也不惊讶地说道。

她当然没有犯就这么把『新兵器』的名字泄漏给『篝火』的错误——『篝火』也没有期待对方这么愚蠢就是了。

但是相应的,『篝火』变得更在意了。

『不明室』想要进行实验的那个『新兵器』到底是什么——如果那是能让四国沉没的东西的话,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它投入使用。

如果明天的会面中提到了这个话题,『篝火』反而不得不全身心的将其阻止。

『请放心吧,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哦,竝生小姐——说起来,我设想的事情发展,差不多就像你所期望的发展那样吧。』

「……是吗」

『篝火』糊弄道,她呆呆的点着头,搪塞着——但是先不管左博士的人格问题,她很稀奇的,对于『篝火』来说很是吃惊意外的,说了正确的话。当然因为是左博士,她并不一定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情感,但至少作为结果,她说的话——要说的话,就是她的『预言』说中了。

这之后的发展,并没有发生『篝火』畏惧的事情——而且也不能否认她的愿望实现了。可是『篝火』——冰上竝生有没有希望实现自己的愿望又是另一回事了。

然后。

左博士准备好的『篝火』的发展,是不是真的会实现——和左博士一起吃明天的早饭,有没有积极的意义,可以说是跟今夜,『篝火』一觉睡到天亮是时候,上司空空空能不能在同魔法少女的战斗中幸存下来,有很大关系——关于上司是否能幸存,完全不是『篝火』能够插手的事。

只有相信了。

他是和『火达摩』——原放火魔的弟弟一对一战斗,并胜利了的战士,只有相信他了。

就算他完全不相信自己。


5

魔法少女『Pathos』终于爬完了楼梯,到达了顶层——至此都没有发现空空空的气息。没有袭击『Pathos』的气息,也没有藏起来的气息。如果就这样,他也不在顶层的话,就是说他从屋顶或者窗户,总之就是使用衣装的飞行力逃走了——但是如果真是这样,对于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可以说是最合心意的故事展开。

虽然对方穿着『Metaphor』的衣装逃走难以让人高兴,但如果他是不打算战斗就想要跑掉的性格的话,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触碰到禁止事项,丢了性命吧。

他会连倒毙路边都做不到,而是爆炸而死吧。

只是如果那个女装少年是跟疏想象的一样的人的话——跟疏想象的一样的战士的话,那他应该也正虎视眈眈地想要活捉疏。

像是疏也想要活捉对手一样。

隐藏在某处。

……被捉住后一定会很危险。

确实,疏有得到了服装,她是被选上的『魔法少女』,但是那绝对不意味着她接受过忍耐拷问的训练——如果被利器或钝器威胁的话,她会吐露出所有知道的情报吧。如果是『Metaphor』的性格的话,不,如果是『Metaphor』的性质的话,或许能经受住拷问——但是『Pathos』做不到。

然后按疏的考虑,对方是个会像拦路抢劫一样,夺走『Metaphor』的衣装,毫无怜悯之心的男人——如果自己被活捉,就算是告诉他自己知道的所有情报,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虽说对方的目的是活捉,但那绝不是值得乐观的事情——实际上他大概会跟把自己玩弄至死。少女觉得,那样的话还不如他索性一狠心杀了自己才好。

这也是误解。

极度的误解。

空空也没有拦路抢劫一样,夺走登澱證的衣装,不如说两人间的关系其实更像是较为友好。虽然有盾牌什么的计划,但至少空空对她没有抱有恶意——空空确实不论对女生还是对任何人都毫不姑息,但是就算之后他成功活捉了疏,也不会做些像是玩弄至死的举动吧。

他肯定不会去做那种徒劳无益的举动。

他会为了问出情报而做些分内的『努力』,但是他也不是杀人鬼——反而为了游戏通关,他会把能够使用『魔法』的疏看作是有利用价值的伙伴,期望她能协同作战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最高过。

可惜,那种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它因为两人间产生的误解而告终了——空空空和秘秘木疏,英雄和魔法少女两人,不会和解。两人不会在战斗结束后互相理解,携手挑战游戏。

人们总是说人这个字是互相支持才成立的,但实际上并不是并不如此,那个形状是把一个人站立的姿势原封不动的照搬成字——到头来,不仅是这两个人之间,或许所谓的协同作战的概念本身,就无法在人类间成立。

没能和登澱證统一战线。

也没能和秘秘木疏统一战线。

或许直到最终都被强迫着孤独且孤立的战斗着的空空空,也不是很特殊、特别——不管怎么说,当疏到达顶层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了空空的气息。

不,说是气息,不如说是痕迹。

而且那痕迹还很是露骨——不打算隐藏。

「……这是什么。他打算干什么?」

走廊上散落满了一层——玻璃。

爬完楼梯,在一直通向校舍另一侧楼梯的走廊上,散落着无穷无尽的碎裂的玻璃碎片。相对的,应该是因为这个,玻璃窗还有教室的窗户都被敲碎了。

这些玻璃碎片的状况像是用手斧杂乱无规的敲碎一般——没有一片完好的玻璃窗。很难认为它们是正常碎裂的,这些明显是那个少年干的吧。

「…………?」

他自暴自弃,然后在这里暴走了吗——但是如果把这当成自暴自弃的结果的话,存有可疑的地方。不管是用手斧还是用什么,就算是往昔的不良学生,在走廊上一边走一边来回敲碎所有的玻璃——应该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如果是从校舍内部,也就是说向着校舍外砸玻璃窗的话,玻璃碎片必然会向校舍外撒落——即使是教室的窗户,破碎的玻璃也应该往教室那边落下,而不是走廊这边。

至少不会变成像这样玻璃的碎碴铺满了走廊才对。又不是单纯的悬疑小说,玻璃碎片也不会全都四溅在外面——可是所有的玻璃碎片都落到走廊那边,现实中更不存在。

如果存在的话,就是有意图的。明显是那个女装少年的意图——

「……不是那孩子搞的鬼才怪呢。真是干了些很是费事儿还麻烦的事情啊……从教室里侧把玻璃砸碎也就算了,若是把手伸到校舍外,从外侧向内侧砸碎玻璃什么的……得花多少功夫啊。」

很难认为他是习惯了这项工作。

这项工作又花时间,在他砸碎玻璃的时候估计也受了不少擦伤吧——那个女装少年就算如此也把这层走廊上铺满了砸碎的玻璃、

「…………」

那样的话,真想知道他的目的。

一般来说这应该是为了迎击疏而做的准备。得知疏没有立马追上逃跑的空空之后——得知依仗着手杖的光来突袭的战略成了一场空之后,那么他就会想着应该有多余的时间来制造战场,他准备的战场就是校舍顶层的这个走廊吧。

「他没有逃走……能很清楚的看出来那个孩子想要在这跟我决一胜负啊……」

他没有逃走——早就知道了,他不会顺着疏的意思逃走。明明要是像疏希望的那样触犯了某些禁止事项死掉就好了。但是不对,在那种情况下,『Metaphor』的衣装也会消失——不过疏也觉得,如果那种东西穿在了别人身上了,还不如消失比较好。

当然,疏还是打算活捉他后,如果能从他那获得情报,再处理掉——不想把它拿着当做备份。虽然她害怕被活捉后被玩弄至死,但是关于这件事疏也不太能说别人,她也不打算让空空活着重归自由——她打算处理的不只是『Metaphor』的衣装。

虽说两个人都意图都是活捉对方。

该做的事情果然还是厮杀。

「尽管实际上并不是该干这种事的时候啊……」

空空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关于现在所处的并不是死亡游戏而是逃脱游戏这点,疏也和『Metaphor』有同样的意见——那样的话玩家间的厮杀和争斗本来就没有意义。

就算没有意义,这个游戏的真髓还是厮杀和争斗——由于某个理由。

「他大概是外部的人吧……放在外面的那个集装箱的规格,也不像是四国的……算了,一会也把那些事问出来就好了吧——但是。」

她重新看了看脚边。

铺了满地的玻璃——按一般的情况来思考的话,这是战斗时撒的撒菱吧。

但是如果是光着脚扭打,扳倒对方也就算了,可疏好好的穿着鞋子,那个女装少年自然也规矩的穿着鞋子。而且他穿的还是『Metaphor』的鞋子。

又不是踩了玻璃就会坏掉的廉价凉鞋——这么走在走廊上没有任何障碍。虽然如果摔倒了的话还是会受伤吧——但是视野里没有看到能绊倒人的大小的玻璃。

「…………」

可是如果就这么无视掉这些碎碴前进的话,心里就总感觉不爽。这到底是是不是那么简单的计谋呢。就算他的作战方法这么幼稚,但他在不断砸着玻璃的时候也不会觉察到吗——所以应该考虑到对方是有更深远的计谋。

说实话,就算什么也不明白,只要想到这是敌人干的,仅仅踩上这些玻璃都会感觉心里不爽——不是因为『内疚』,而是之后很可能就得心揣一项不安因素而战斗了。

「——到这里。」

到这里。

作战方案就是让她想到这里吗?

总觉得心里不爽,总感到不安,就避开这个走廊——不再想追踪,想放弃,想撤退——让她这样想,就是那个女装少年设置的陷阱吗?

这到底是瞬间的花招,还是拼死的花招呢……

可是就算如此,如果就这么结束的话自己也会感到失望的——在普通的生活中这是个值得他费那些工夫的有效陷阱,可放在如今的四国就不一样了。

在如今充满了荒谬陷阱的四国,这花招也太过浅薄,可以说在疏的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他以为到底时到今日疏、疏她们体验过了多少『内心不安』和『不安』啊——与之相比,走在这条走廊上的程度,只能说是毫不痛痒。

但是这么说来那个女装少年也应该体会过几次四国的陷阱,很难想像到他会认为这种程度的陷阱会对疏这种对手起作用——难道这是个上不上当都无所谓的花招吗。

「也就是说应该考虑到他还设计了第二层第三层等等更多的花招嘛……我要是不安得回过头不再追下去就算了,但是如果我继续前进的话,也有可以对付这样情况的准备,什么的——不对。」

等等。

然后疏终于察觉到了空空的意图。至少她察觉到了能让她觉得说得通的女装少年的意图。那个女装少年到底想要怎样诱导疏的想法呢——疏注意到了那个意图。

「那孩子——想让我飞啊。」

那个孩子身着『Metaphor』的衣装。

只要他不是对女装感兴趣,对可爱的服装感兴趣的男孩子,那他就应该是有目的的穿着那件衣服——他很明显是为了使用『魔法』吧。

他知道了为了使用最能理解的,基本中的基本的『魔法』:『空中飞行』,必须要穿那个衣服——那他一定会知道穿着同样的衣装的疏也是『会飞的人』,是魔法少女。

当然,这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是基本前提——因此疏在爬楼梯的时候最警惕的就是对方『飞』来,展开立体攻击。但是对方展开的却不是这种积极的行动。

他反而想让疏——『飞』起来?

如果这并不是在战斗之中,而是在某处的道路上移动,因为某些事故的原因,道路像这样一样变得乱七八糟的话,疏一定会(当然避讳他人眼光是必要的前提)借助衣装的力量,以魔法之力浮游、飞行,回避在这种地方下脚吧。

这就是——在引诱她那样做。

这么想的话就没有可疑的地方了。

实际上不这么做的话,疏也不会想要在室内飞行吧——所谓『飞行』的行为,不论是依靠电动机还是依靠魔法,都是由很大风险的。如果轻率加速,只要撞到墙壁上就很可能会受重伤。

比方说『Metaphor』在室外飞行的时候也会留心的在机动车车道,而且还是在车道的中心线上飞行——当然她会看准了没有车行驶的时间带才飞,说起来她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就是因为这么做是最安全的。

虽说她是魔法少女,但当然,她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魔女。

这终究只是服装的力量,同时,任何人穿上衣装都可以——就连那孩子那样的男性都可以——使用魔法。这种泛用性的另一方面也包含了因为操纵失误而产生的失控。

不仅仅是飞行。

手杖『Synecdoche』也同样——使用时不得不计划万全。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屋内,虽然不是绝对不能飞——虽然有这种自信,但是只要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就不会飞。这对她『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就跟万事一样,是有例外情况的。

「如果是『Pumpkin』的话,就会毫不在意的在这里使用魔法吧……但是那是因为那孩子的魔法的隐秘性异常的高——那么接下来。」

看透了敌人一切的策略。

不,很难说是看透了一切——还不明白敌人『让她飞』是有什么打算。

但是总之如果他是对『飞着』的她设置了陷阱的话,处理也很简单。不飞行就好,只要这么做就可以。

稍稍推测的话,他是想用什么手段,把在走廊上直线的以一定速度飞行的疏摔到沾满了玻璃的地板上什么的……或者是使飞行时的风压卷起地面上的玻璃,用那些玻璃来转而攻击疏什么的……大概就是这种计谋吧。

或者也说不定是在走廊的正中间设置钢丝,像蜘蛛获取猎物那样,捕捉飞行中的疏的作战。这在黑暗之中是个效果还不错的作战。

「…………」

虽然这么说,就算这么说,就此放弃追踪他,爬下已经登上来的台阶也是不可能选择的选项——既然设了圈套,那么按照悖论来说,已经可以肯定那个女装少年一定是埋伏在了顶层的某处。那么现在就是回避陷阱然后抓拿他的大好机会。

与其说是以防万一,不如说是不成功也无妨。

姑且先摸黑按下走廊一端的电灯按钮吧——绑当、绑当、绑当,来回按了好几次,电灯也没有反应。至此为止的楼层都跟这层的情况一样,似乎是从断路器那里切掉了电源。

反正那个女装少年本来就是为了利用黑暗才逃到校舍里的,所以电灯开不开也是理所当然的……疏也不是没有还异国『为什么他知道断路器的位置呢』,因为就算现在考虑也没有办法,所以以后在思考吧。

这件事在之后拷问他的时候问出来就可以了。

现在去找断路器然后接上电灯的方法也不是行不通,但是那里也有可能被毫无纰漏地设置了圈套——因此疏判断在此一决胜负才是良策。

但是这也是当然的事情,原本就像她的直觉一样,她虽说不会后退,虽说不会飞行,但她步伐和心情都没有因为鞋底很厚,而能够不在意的踩在玻璃上走路。

陷阱设置了第二层和第三层。

那样的话也不能确保没有第四层——这么考虑的话就更加没完没了了,就到此为止吧,但是暂且先应付到第三层的陷阱好了。

疏打开了最近的教室的门。

冒着踩一脚玻璃的风险——和校舍入口的门一样,教室没有锁上。是因为也是在锁上门之前游戏就开始了呢,还是因为那个女装少年藏进了里面呢。

如果之前全都是他的策略,疏这边也暂且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她小心着,就算敌人忽然从门后扑来,也能躲开。

「…………」

但是门背后没有任何人。

这样的话,保持警戒的自己反而像是笨蛋一样——不如说自己简直像是在畏惧那个女装少年一样。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因为两方都想活捉对方,不知何时就误会了起来——那是不对的。不管怎么说,那个女装少年都是边被追边战斗,自己则是边追边战斗。

自己是狩猎方。

对方是被狩猎方。

迷失了两人间的关系,不知何时就会产生一种被他设置的圈套或陷阱逼的走投无路的错觉——使疏陷入这种心情,说不定才是他令人意外的目的。

「真是愚蠢……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太愚蠢了。赶快收拾掉好了……就用这些玻璃来拷问他吧。那样的话……」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进入了教室。

因为教室冲向月亮的方向吧,教室要比走廊里亮堂——在校舍里走动的时候,就连眼睛也适应起了黑暗。疏确认着女装少年没有藏在桌子和教师桌的底下,松了一口气了。

松了一口气。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口气』才是她至今追赶着的对手、被追赶被狩猎的对手——空空空的目的,松了一口气。

辛苦地用手斧『切断王』,在走廊上撒满玻璃,让疏以为这里有各种圈套,陷入疑神疑鬼中——在承受了某种过多的压力后,让她松『一口气』。

不论是陷阱还是什么,都是如此。

在事情结束的瞬间,将事情判断为结束的瞬间才是空空最大的目的——空空空以人类为敌时大多都这样,让对手以为自己『赢了』,让对手确信自己的胜利,再反转局势。

在地球扑灭军中有人嘲讽空空是自己招来危机,才导致他能大显身手——但是关于这点,如果要替他辩护的话,那就是:他推测到了之后会大显身手完成大逆转后,会理所当然的故意让自己陷入危机。

虽说算不上装死——但是他很擅长装败。这一点往往可以说是他高明地利用了自己像是不治之症一般的缺点:『不擅长解开误会』。所以误解才会变得越来越深。

「那么就开始打扫打扫——」

疏——魔法少女『Pathos』念叨着,踩着心情清爽的步伐,走向装了扫除用具的柜子。然后毫无警戒心的打开了柜子。

如果她的警戒心没有中途停止。

那她就能很轻易的料想到空空空藏在了柜子里面吧——就算她料想不到空空还攥着手斧。


6

要说为什么她进入教室,打开扫除用具里的柜子,那是为了『打扫』——所谓『打扫』,并不是她要收拾名为空空空的女装少年的一种比喻。

是字面意义上的打扫。

换言之就是『走廊的扫除』。

不过当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做扫除——并不是在这个学校里挤满学生的时候,放学后会进行的扫除。她不是想做真正的扫除,而是想用一把扫帚,或者最多两把,在自己前进的路上一边扫一边走。

玻璃不过就是玻璃。

把它往旁边扫扫就好——疏是这么考虑的,假如自己不是魔法少女的话,而且无论如何都要走过这个走廊的话,该如何是好呢?

她脱下衣服后身份就不再是魔法少女,这样的她马上就做出了回答——那么就不得不打扫这些玻璃了。

如果有理由犹豫的话,那就是因为会有直接碰到锐利的玻璃碎片这等程度的危险,所以用扫帚去扫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当然,尽管这是正确的做法,但是手边并没有扫帚。不过这里是学校——无论是谁都知道每个教室都准备了扫除用具。

秘秘木疏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为了拿扫帚而进入了最近的教室——如果她没有解除警戒心,如果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保持着登上顶层时的紧张感的话,

『这个储物柜里,说不定藏着女装少年。』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定。

反过来说,解除掉她的警戒心,才是空空应做的工作,才是他的战斗方式。单纯的就劳动力来说是相当庞大的工作,但就算如此,仅仅在走廊里散布了玻璃就能使之成立,英雄空空空,这手法真是不辱其名。

藏进这种狭窄的,会发出咯吱咯吱响的,进去后就无法挪窝的地方,如果一步走错的话,结果很可能就变成自己只进不出了——用左在存的话来说就是赌博,但这场赌博,空空取得了漂亮的胜利。

如果从秘秘木疏的角度来分析她的败因的话,对,就是她解除了警戒心,松了『一口气』,更具体的说,还是因为她『识破』了空空在走廊上撒满玻璃的骗局吧。她绝对没有多疑,也没有自取灭亡。其实空空并不只是做了表面功夫,他也真的布下了第二层第三层陷阱。

他布下了细细的钢丝,调松了天花板的荧光灯,如果疏想用了魔法,也就是『飞行』来绕开玻璃的话,就会勾到金属丝,荧光灯会受到冲击落下来。空空也设置了让她露出破绽的陷阱。

但这并不是以发动为目的的陷阱,而是为了让她回避掉的而设的陷阱——如果她能想到『看穿了他全部的骗局反而不自然』,没准就能注意到那些陷阱的目的都是让她回避掉也说不定。

但是这是在四国。

出乎意料的,就像空空所想的一样,在现在的四国——她太过习惯于回避陷阱。因此理所当然的,做出了最恰当的行动来回避空空设下的陷阱。

对于躲开最初的攻击,逃进校舍内的空空,她并没有立刻追击,在收起粉碎了『破坏丸』、发着光很可能成为目标的手杖后,她准备完全、冷静地开始追踪空空。空空从她的举动读出她的本性,然后进行设想,采取措施,就如同疏所设想的一样——不对,女装少年,他比疏所设想的更是个熟练的战士。

这是事实。

好危险,真是的——」

然后另一方面。

如果从空空空的角度来分析他的败因的话,对,只能说是他把问题看得太单纯,把这件事当作了理所当然而没有试砍。

虽然他赢了赌局,却在和秘秘木疏的——不对,和魔法少女的战斗中吃了败仗。

试砍。

没有对手斧『切断王』进行试砍的理由是空空果然对这把武器的信赖度很高——不可能有这把武器对付不了的人类,不知不觉空空就深信了这件事。

明明不久前『破碎丸』才被粉碎掉。

明明绝对没有忘记。

明明应该切身地接受了那个现实。

可是——空空认定了那只是那支魔法手杖『Synecdoche』的厉害之处。就算不是那样,空空丝毫没有考虑过——像『切断王』这般野蛮的利刃也无法穿过那个会赋予穿衣人魔力的可爱服装。

从扫除用橱柜中挥下『切断王』——想要用它如其名地切断魔法少女的一根胳膊,但是『切断王』却没有一点点撕开那层布的纤维,骤然停下了。

感觉简直是手斧砍到了钢铁之壁上。

斧柄没有断反而不可思议——可能是空空的臂力、握力比把他挡回来的势头弱了几分。无论说他再怎么锻炼,哪怕他是运动少年,他都还只是十三岁——手腕麻痹了,手斧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

相反的,疏却一副悠然的样子。

不,因为敌人藏在了意料之外的地方,捉住了自己放松警惕的一瞬袭来,疏一脸受打击的表情——但是那最多是精神受了冲击,肉体上完全没受任何伤害。

就算是穿着拥有绝世防御力的盔甲,受到攻击也不可能一脸无所谓。就如同即使是最尖端的防弹背心,实际上被子弹打中的话,就算不会被贯穿,但也抹消不掉冲击力。

魔法少女的衣装无论在物理上有多坚韧,空空也使足了力气——然后他挥下了饱含地球扑灭军科学之力一击,砍向疏的肩膀,对方不可能锁骨无恙,连跌都不跌倒。

也就是说。

那并不是单纯的防御力。

并不是物理上的防御力。

那是因魔法力而产生的防御——跟人在天上飞一样,无视常理,亵渎科学,愚弄人类,奇幻的虚构的防御。

「…………」

空空在这个状况下,进行了推演。

他在思考有没有能从这种情况下逆转局势的方法——毫不放弃的思考着。但是这样一来,他为了执行策略而藏身的扫除用柜子就成为决定性的枷锁。

超过了瓮中之鳖,成了困兽。

自己设的圈套,却套中了自己——检讨一下的话,果然错误、败因还是决定性的在于没有在用手斧挥下一击时进行试砍——魔法少女衣装不仅就在他的身边,他都穿在了身上,理应确认一下它的质地是否可以裁断等等。但是就算疏忽了检查,如果瞄准没有穿着衣装的头部或露出来的膝盖周围,或许会产生效果。

考虑到可以再得到一套完好无损的服装样品这个优点的话,空空应该没有别的选择,肯定要这样做才对——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为什么砍了有衣服的地方呢?

这恐怕是作为自动瞄准机器的手斧自行定下的瞄准点吧。不过假如,作为第三方进行的主观愿望推测,少年空空不想直接用利刃砍向同龄女孩的头部或露出的皮肤的话——如果那种存在于童话般的梦境里的假设是事实的话,那就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在此隐约窥视到的空空空的人性,却成了他此时败北了的理由。

没有。

无论怎么推演——无论在头脑中反复进行多少试错,也没有在这个情况下生还的手段。空空一边看着眼前的魔法少女,慢悠悠地不知从何处拿出手杖『Synecdoche』,一边这么想到。

不。

生还的手段只有一个。

独独只有一个——那么做的话,就只能从现在的情况下生还,那以后没有任何保证,只能熬过现在的情况。

「我投降。」

在狭窄的柜子里。

空空空费劲地举起了双手。

「是你赢了。」

「我知道。」

魔法少女一边点头,一边举起手杖『Synecdoche』——它像荧光棒一样闪耀着绮丽的光芒,为昏暗的教室染上了色彩,但是空空没有功夫来感受这些绮丽的光芒。

他只是没有表情,没有表情地。

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能不能饶我一命?」

「跟我们说了这种台词的家伙,」

她挥下了手杖。

荧光棒的光芒划过了一条弧线。

「没有人活到现在。」


7

史上最不上心的求饶过后,空空的记忆就由此中断了——然后在他恢复意识后,情况并未发生好转,虽然这么说,也并未恶化。

虽然在现时的四国,情况也许不可能更加恶化了,但是总之,光有自己还没有丧命的活着这点,对于空空来说就算是一种宽慰了。

未发生变化的不只是情况,地点也是——由于各间教室的构造都一样,所以没法断言,但是也没有特地搬运昏倒了的空空的理由吧,所以这间教室一定还是放了空空用来埋伏疏的扫除用柜子的那间教室。记得是三年一班。

空空后知后觉地想着:虽说是别的学校的别的教室,但竟然踏入了三年级的教室,我还真有勇气——这像是他的风格,只听这句话,甚至会觉得他从容不迫。

确实。

至少这不是在无人的教室,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年该想的事情。

「…………」

无人。

殴打空空的那个戴眼镜的魔法少女去哪了呢——尽管她总不可能是回家去了。

觉察到的时候,空空发现了左侧头部的疼痛感——仿佛是疼痛的遗留物什么的。虽然除非仔细去感受,否则真是感觉不到这种程度的疼痛……大概可以推测到是用手杖『Synecdoche』殴打所造成。

是在受到冲击而昏迷的期间,被绑在了椅子上吗……视野范围内的,把空空绑在椅子上的绳子,也是件不思议的物品。说起来,根本就找不到绳结。

空空平时并不缺乏柔韧性,只要绳结不是在正后方,扭扭身体就应该能看到,但是哪都找不到——就算缠住身子的绳子在背后的死角,但绑住空空的脚和椅子腿的绳子,也的确找不到绳结。

怎么说呢,这个绳子好像从最开始就是这个形状,然后为了把空空固定住才存在在世上——它把空空的整张手都和身体绑在了一起,虽然指尖可以些许活动,但是看起来完全无法解开绳子。

解开也好怎么也好,但连应该解开的绳结都不存在。

「…………」

但是椅子并没有固定在地板上,所以似乎还是可以和椅子一起移动。虽然得一边做着难看的跳跃一边移动吧——但是空空并不认为那个魔法少女会放过节奏这么缓慢的移动方式。

啊啊不对,飞就可以了吧,但空空刚一这么想到,就立马察觉到了那是不可能的——看来在空空昏迷的时候,那件衣装、登澱證的纪念品,已经被脱掉了。

怪不得这么凉飕飕的。

一般在发现被绑起来之前,会更先发现衣服被脱了吧——不过对于那个眼镜魔法少女来说,脱掉空空身上所有的衣物,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吧。

空空看了一眼挂在教室里的时钟,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

似乎是迎来了在四国停留的两天。

这样下去要迎来第三天似乎很难呢——在深夜的教室,几乎全裸,被绑在椅子上,到底是什么惩罚游戏呢,真是穷途末路了。但是反过来说,现状只是被剥光衣服、捆绑了起来,还不能称之为是件大坏事。

内裤没有被抢走就该心怀感激了——更别说从立场上来看,以空空做的那些事,就算在昏迷的时候被砍下手臂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手臂还手臂。这么五体健全地醒过来可以说是奇迹了。

最多是脑袋稍稍有点疼,这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是这么说来也有奇怪之处。明明被那把拥有能够破碎『破坏丸』的威力的手杖『Synecdoche』打了,却只受了这么点伤,真的会有这种情况吗?

莫非是證的纪念品、魔法少女的衣装的防御力的效果吗——虽然空空这么想,但是被打的是头,那是露出的部位。就算那件衣装再怎么产生了超常的力量,也很难想像在没有被覆盖的部位也产生了防御力。另外那服装连『切断王』的一击都完全没有产生效果,如果防御力,那空空就不可能晕过去。

这样看来,也就是说那个眼睛魔法少女攻击空空的时候,『手下留情』了——她说着那样的台词,却没有打算打死空空。

「…………」

当然那并不是因为她被空空的恳求,毫不上心的恳求,毫不上心的求饶所动摇——话又说回来,把那称为恳求或是求饶什么的,难以让别人认同。

从一开始,她就想要活捉空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预料到了,她也是和空空一样,把捉拿敌人放在了第一位。

尽管空空也是以此为前提而设置了圈套……

「但是如果那是可以控制效果轻重的武器的话,还真是方便呢……不仅拥有破坏『破坏丸』的威力,还能够把威力控制为把人打晕的程度……」

『破坏丸』完全没有把握轻重的办法,而『切断王』虽说不是完全不能把握,但还是威力过大。空空主要使用这两把武器战斗,从他的视点来看,甚至羡慕起了『Synecdoche』在实战中的便利性。

当然,那也是魔法的产物吧。

證也能做到同样的事吗——被『Pathos』寄予了希望的證,她的『攻击魔法』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能够知道的话,就可以在这个逃脱游戏中取得更大的优势了——这样下去就要在和逃脱游戏没有关系的地方丧命了。

不。

但是他还活着。

空空空还活着——在活着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是穿了什么奇异的衣装,还是被扒掉衣服绑了起来,他都会继续战斗。

若说那是精神强悍的话,那空空空就是世界上屈指可数几个强大的人之一。

「……在那孩子打开柜子前,是不是说了要拷问我什么的啊……活捉我的目的必然是为了从我这问出情报吗……」

确实。

从她的角度来看,想从空空嘴里问出的事情数也数不过来吧——首先她很想知道他和登澱證间发生了什么,发生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事,空空才穿上了她的衣装吧。就算诚实地说,诚实地回答,她也不像是会相信呢……说起来,不管是真话还是谎言,到底讲述什么理由,才能合理地解释十三岁的少年穿着女孩子的可爱衣服呢?

「…………」

但是就算不说證、抛开證的事,她大概也有想从空空嘴里问出来的事情——想知道證的事顶多是因为她个人的感情问题,但现下的四国充斥着没有感情的事情。

虽然那时惊讶的感情更胜了一筹,记忆不是特别清晰——但眼睛魔法少女出现在操场上,在黑暗中把空空误解成了證的时候,她好像说了类似于『正在收集规则』之类的台词。

规则的收集。

也就是说,她,她和證——还有那『另外三个人』的魔法少女,是不是正在分头调查四国中,逃脱游戏的禁止事项呢?

收集齐所有的规则的话,不仅就能确保绝对安全,还能从这里逃脱——她们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證说过,协同作战十分重要——她就在付诸行动。

她并不是独狼,说起来她明确地说过。

『那个』就是指『这个』吗。

不,不管是从她们有统一的衣装的角度来看,还是从眼睛魔法少女的言语上来看,从游戏开始以前,她们就都是熟人、伙伴、互相协助的关系。这么判断才妥当——这样一来,在她看来,空空就和她结有『杀死伙伴之仇』。

「假若……」

一想到假若之后要被绑在椅子上,解释产生了的无数的误解,到底要花费多少力气,空空就感到不耐烦了。不对,若是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得疯狂到死,就算万一解开了所有误解——唯独空空凭着自己的意志砍向她的事实无法抹销。那是事实。而且在这两次里,第一次砍向她时空空完全怀着杀意。

怎么会想跟这种对手统一战线呢?

而且对手还是个女装少年,就更加不可能协同作战了。

「哎呀,四国还真是波澜万丈呢……」

虽然这件事可能毫不关乎四国,但是含着把责任推诿给别人的意思,空空如此念叨道——念叨,然后他开始思考。

今后要怎么办。

用将棋来描述现在的状况,就是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会被将死——不如说是百分之百会被将死,从旁人来看,战局就像是『那个孩子怎么还不投降?』,但只要活着,他就想要活下去。毫不放弃。

就算被扒个半裸,被神秘绳子捆绑在椅子上,空空还是四肢完好,手指没被掰断,眼睛没被挖下来,舌头没被拔掉,不还是很健康吗。

当然,并不知道健康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至少空空从那个穷途末路的柜子里,活着逃脱了出来。

那么根据之后故事的展开,他也有幸存下来的机会。

虽然完全看不到路线,但是就算如此——度过了那道难关,就不是死胡同。

其实空空空当时采取的行动——举着手求饶的行动——虽然完全感觉不到他作为英雄的自尊,但却大大的改变了胜负的流向。

说起胜负的流向什么的,或许多少有些超自然,但是以本来就很超自然的魔法少女为对手的话,超自然的东西也很重要吧——当时如果极力反抗,拼死挣扎,展示出即使手斧掉落也要空手对抗的气概的话,秘秘木疏或许觉得危险,用手杖『Synecdoche』干掉他。

不知道收集情报在四国到底有多重要,但是不管怎样,究竟还是没有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因为给了她绝对的好处,所以她对空空空手下留情了。

她在胜负面前,手下留情了。

因为空空使她——妥协了。

反过来说,如果疏想要让自己的胜利变得万无一失、坚如磐石的话,就会像对付『破碎丸』一样粉碎空空的脑门。可是无关她的熟练度,人类对胜负的执着都不是很彻底。

如果是她的『伙伴』、『同志』的『五位魔法少女』中有人可以达到这个程度的话,那就只有『Pumpkin』了——不过,『Pathos』到底需不需要那样彻底,还要取决于之后。

如果在之后的发展中,能从空空空嘴里问出了有用的情报的话,而那些情报如果对攻略游戏有所帮助的话,那『Pathos』就要比『Pumpkin』聪明得多——过了一会儿。

秘秘木疏回到了教室里。

空空沉默地看着她走了回来——虽然空空考虑过装腔作势的说些「欢迎回来」之类的,让她觉得自己被囚禁着还绰绰有余的台词,但是为了避免不小心刺激到她,空空还是沉默地看着她走了回来。

「啊呀,已经醒了啊。」

她这么说道。

她手里的手杖『斯奈库多斯』正像提灯一样发着光——她已经没有在黑暗中藏身的意义了,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的拿着光源。

「我去找断路器了……因为电灯开不开。但是我不知道它在哪啊。你是怎么扳掉断路器的?你事先调查了这间学校了吗?」

「……没有调查什么的哦。」

空空回答道。

如果不说些装腔作势的话,还是有直到最后都行使沉默权的方法,但是在到处都无法动弹的情况下的现在,只能在和敌人的交谈中找到突破口了。

交谈。

空空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

「只是偶尔发现的……经过的时候发现的。断路器在设计上和建筑物融为了一体,所以很难被注意到,但我上的学校也使用了同一款式,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断路器。不过如果找不到断路器的话,我就会把这儿那儿的灯泡砍碎就是了……」

「……唔。」

魔法少女像是接受了一样点点头。

「我没上过这么普通的学校,所以不知道哪个是断路器——学校什么的,对我来说是漫画或者动画里的世界。」

「…………」

虽然空空想吐槽道魔法少女才更是漫画或者动画里出现的角色,但估计是击不中她的要害吧。对登澱證来说,魔法或者魔法少女,当然还有飞行,都是日常常识。跟證一样,对这个少女来说,那边的世界才是理所当然的世界吧。

「不管怎样,先不说我,你真是让人意外呢……怎么说呢,像你这种人居然有普通地去上普通学校的经验……难道你比你看上去的要年长很多吗?」

「我十三岁哦。」

「十三岁?」

疏当然显得很意外。

在教室里,绑了空空的椅子周围,摆了很多别的桌子和椅子。疏从那堆障碍物里抽出了一把椅子——一副惊讶了的表情。

「你别想撒谎哦。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

「我说真的呢。你几岁?」

「你觉得你是处于可以提问的立场吗?」

「不是,但是我觉得这点事儿你还是会告诉我的。」

「十四岁。」

空空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这点事儿你还是会告诉我的』,所以对方轻易的就回答时,反是轮到了空空惊讶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空空平时就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他刻意保持无表情的话,除了相当高明的人之外,别人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的情绪。

至少对手眼睛魔法少女看起来并不精于察言观色,她微妙的改变了一下荧光棒的角度,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眼镜。

如果她是想要看到空空的反应,而动摇空空的话,那就完全失败了——但是让对方此时经历失败的话,从空空的角度来看,无法说是个好条件。

「……我啊。」

她把抽出来的椅子的防止位置确定在了离空空稍微远了一点的地方,然后就坐了下来——她在空空的正对面翘起了腿。对不知道人类座下时翘腿的意义的空空来说,那就像在是威胁一样。

这么说来,登澱證也是随便环着胳膊,摆着傲慢架子的人——说不定眼前的她有翘腿的习惯。

「我叫做秘秘木疏,是隶属于四国、绝对和平联盟的魔法少女。我比你大一岁,不过你可以叫我疏。年级或者年龄什么的,对我来说——而且就算我不这样,在现下的四国,那些东西也毫无价值了。」

「…………」

她报上了姓名。

这是危险的兆头。

如果她——疏想要缔结友好关系,而向自己挑明身份的话,那是相当可喜的消息,但是现在不可能出现那种情况。

不能那么乐观。

不可能那么乐观。

反而应当觉得她是想摆出和空空缔结友好关系的姿态,然后从他嘴里套出情报——从两人的立场、立场关系上来看,无论告诉了空空多少情报,多少最高机密,只要最终夺走空空生命的话,就可以成功让他闭嘴了。

这不过是不用担心泄漏的情报提供罢了。

从空空的角度来看,这让他深深的体会到之后『交流』的情况会有多苛刻——但是不能让她看出自己深有体会后的反应。

装作感觉愚钝。

装作就算采取转弯抹角的战略也没用,或是不值得采取哪种战略的愚笨俘虏——在设下了那么多陷阱的现在,这种抵抗大概也无效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抵抗都无效。

那样的话就应该做尽所有没有损失的事情。

「哦。疏。」

他这样说。

面对刚刚报上名字的女生就直呼其名,空空感到难堪,但他努力忍下了。

「我是空空空,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的室长。」

「室长?你说室长?」

疏表现出了露骨的惊愕。

證对此理解道『地球扑灭军的话可能啊』,但是疏似乎无法那样接受——她并没有断定空空是在说谎,但还是充满了怀疑地瞪向这边。

「我知道地球扑灭军,但是……怎么?难道你是想如果假装背后有庞大的组织的话,就可以耗过之后的会议?」

「不,我完全……没有那么想过。」

总觉得,有种像是惹前辈生气了的感觉。

空空成长在男性社会的棒球部,所以没有过被女前辈这么叱责的经验——不过硬是说的话花屋,花屋潇能算作是『女前辈』吧,但空空跟她的关系比起说是前辈后辈,不如说恶友。

从她名字的读音也可以进行想象,但提起花屋联想起的还是登澱證,秘秘木疏跟他曾经的恶友反而是正相反的类型——至少花屋和疏,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

……不对,等等啊。

即使如此,跟花屋有着相似性格的證、和疏是有着同为『魔法少女』的羁绊的同伴——是这样吗?那样的话……

「而且啊……空空空?そらからくう?什么啊,那是?是你的名字吗?还是代号啊?」

「……………………」

连名字都被怀疑了。

不过也没什么,已经习惯了……从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被这么说,所以已经被说习惯了。

在这点上拼命解释这是自己的本名也太不像样子了,所以空空冷静地说:

「我的代号是『丑恶』。」

以此来代替解释。

「这名字在地球扑灭军里挺有名的,你没听过吗?」

虽然有危险,但空空还是试着故弄玄虚的说道——她似乎知道地球扑灭军本身,所以说不准这个名字也流传过来了,空空寄予着一缕希望说,但疏的反应却是:

「没有。」

没有上钩。

这样看来故弄玄虚的空空反而像是笨蛋一样。索性说空空是降格了也可以。

「『丑恶』啊,不过也不是不能够理解呢……有着脱下、夺走女孩子的衣服、自己穿上的兴趣的人,很难说是绅士。」

「…………」

『丑恶』的由来是使用的物资的名字,跟我的嗜好和兴趣没有任何关系,尽管空空想这么说,但是如果对这点吐槽的话就会感觉说得太多,所以空空选择了保持沉默。

虽然疏的说法怀有恶意,但她说的基本符合事实。空空就是脱下、夺走了女孩子的衣服、然后自己穿上了。

「不过啊……虽然你穿着裙子,但是衣服下面的身体却像是受了很多锻炼呢。我以为那都是很柔软的肌肉,可事实上却很紧绷……你不也分出了好几块腹肌吗。」

「算是吧……」

空空暧昧地回答道。

在交谈中这样做不好,但即使知道,他也还是采取了暧昧的回答。原本作为棒球少年的空空,确实比普通的十三岁少年锻炼的要多。后来因为参加了地球扑灭军,没法去学校或者参加社团了,他就把难以打发的时间全部用来做肌肉训练了。所以这半年里,空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紧绷。他也不是总会接到任务,所以待机时间说多也挺多的——可以使用集萃了科学之精的物资战斗,所以不是必须要有肌肉,这样一来锻炼身体就像是他的兴趣一样。只是他倒觉得自己是难以长肌肉的体质,所以被表扬了体格,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反正疏也并不是认真的从心底表扬他吧……

「那么……不过不管怎样,称呼同年代的男孩子为『丑恶』的话,我的内心也会受到谴责的,所以不管是假名还是真名,我就叫你空空吧。没关系吧?」

「唔……请自便。」

「那么,空空。」

疏说道。

虽说是理所当然,疏的说话方式始终散发着绝不接近空空的温度——一丝一毫也没有感情流露的样子。至少她和證不同,看上去不会给空空做美味的乌冬面。

「我话先说在前面……尽管我觉得你是知道的。我只是利用了这件衣装才能够使用魔法,没有像你那样锻炼身体,也并没有接受特殊的训练,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

空空也觉得自己没有接受过能称为特殊的训练,只是因为他隶属于地球扑灭军,从一般人看来就已经像是受了特殊训练,所以没有反驳。

这么说来,虽然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的她、还有使用魔法战斗的她,足以算是接受了特殊训练,可是空空想那样找茬妨碍对话也不好。

虽然不知道时至今日改善印象还有没有意义,但也没必要就此打断对方的话,不让她说到最后,刻意给她一个坏印象。

疏继续说:

「我想说的是:我根本不知道任何能够从俘虏那里有效率的问出情报的诀窍——因此我只能摸索着自学,用外行人生疏的手法,不灵活不恰当地追问你。」

她一边说道,一边从怀里拿出了玻璃碎片。空空在走廊上撒下了碎片——她从中选取了合手大小的。

她说过。空空深深地记得。

她说过,要用那些玻璃——进行拷问。

她并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还打算实行——那样的话,她刚刚把绑在椅子上的空空放在一边,离开这间教室,就是去找合适的玻璃去了吧。

不对,那样的话时间也用得太久了……虽然会有不同大小的玻璃碎片,但是就算不这么讲究,它们也都是差不多的。

用途是拷问的话,那就更是如此。

「不管你多锻炼肌肉,也并不是不会被尖玻璃刺穿吧?」

「的确呢……跟你穿的服装不同呢。」

空空接受了对方的发言而回答道。

他若无其事的想要套出她穿的、她们穿的衣服的情报。

「那把手斧应该比玻璃还要锋利很多吧……还是用甚至可能卷刃的力度。是用什么素材制造的呢,那个衣服?」

疏扑哧一声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似乎是不想回答意图显而易见的提问——这样的话,刚刚空空的发言就暴露出了空空并没有多少关于衣装的情报的事情。

大意了。

无论如何,装作不知道,装傻充愣的提问也不能改变防守态势了吧,空空想道,但这种事情早已经在『切断王』瞄准了她肩膀上的衣服的时刻,就暴露了。

空空不精通于魔法。

那对疏来说已经是前提了。

那样的话……就来试试说些无知的提问吧。

「想从我这里问出情报的话,哪用依赖那种玻璃,使使魔法不就行了,让我说出真相的魔法或是读心的魔法什么的,你不会吗?」

「我会的话就不会做这么粗鲁的事了啊。如果有那么便利的魔法的话。你跟『Metaphor』接触过的话不就明白了吗?魔法绝不是万能的。反而是只能用在限定用途上。」

「…………」

就算她这么说,空空和證之间关于魔法的讨论恐怕没有疏认为的那么多——因此空空得知,他比疏想象得还要不精通于魔法。

空空思考怎样才能利用这种不让人愉快的误解——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不知应该表现出明白还是不明白的样子,他只得露出了中间的表情。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绝对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兴致勃勃地干出这种事情。老实说,提不起精神呢。我的魔法并不是用来欺负男孩子的——是应该为了保护人类,打倒地球而使用的。」

「……这点上我也跟你一样哦。明白的说,我没有和魔法少女战斗的空闲富裕时间。」

虽然这么说,但像是想要和地球战斗的志向,使命感,空空很是欠缺,但他不会说出来。

如果话不投机就麻烦了。

「你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我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话,并不是不可能缔结同盟对吧?」

尽管有些早,但空空还是用这个时机投入了炸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有必要在真格的拷问开始前提出这个建议——如果她以为自己是痛的不行才迫不得已这么提出的话,可就苦恼了。

当然她不同意也没什么,但……。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打倒地球?」

「我会打倒地球,但才不要跟你一起……如果你真的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话,就更是了。」

「?」

虽说空空早就预料到疏会不屑一顾地刻薄地拒绝,但她后面那句话却让人在意。她的话像是在说绝对和平联盟和地球扑灭军势不两立一样……。

「为什么?目的相同的话,不就应该一同战斗吗?」

空空故意装作天真无邪的少年问道。这世间有很多组织,就算目的相同也产生了对立,就算是空空这种人也经常听说这种事,但还是想听她嘴里说出来的说明。

地球扑灭军和绝对和平联盟的关系。

「你觉得你是处于可以提问的立场吗?」

疏重复了刚刚的话。

「请不要说什么因为坐着所以没有立场之类的话哦,拜托了……我最讨厌无聊的冷笑话了。」

「……我知道了。」

虽然空空其实没说,也没说的打算,更别说是想都没想到,但他没有能论辩立场或坐场。他点了点头。

结果疏也没再提起关于两个组织间的关系,但从她的态度上来观察,绝对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这样啊。

确实『那个人』跟绝对和平同盟间的关系是个人性质的——而且那时为了从地球扑灭军手下保护自己,还跟绝对和平同盟进行了联络。『那件事』只有在业界第二的绝对和平联盟,跟第一的地球扑灭军对立时才能成立。

这么考虑的话就能接受了。

虽然能够接受,但是这样的话,登澱證的态度就更成了个谜了——就算空空隶属于地球扑灭军,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莫非她也跟『那个人』一样,在个人层面上了解地球扑灭军,并认为跟空空在个人层面上共同战斗也没关系吧——只是个性上,證更没有拘泥,可能是因为她的性格是人们常说的心直口快。

但是这么说来的话,面前的魔法少女似乎就有『拘泥』的性格——这样的话,说实在的,空空说出了所属组织的名称是个特大失败。

虽然他没有说自己有庞大组织的背景,然后威胁对方的计划,但因为證考虑过和自己走上共同战斗的道路,或许万一疏也一样——他是这么想的,但却出现了一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状况。

出现了应该出现的状况。

「嗖。」

疏悠悠地将握在手里的玻璃碎片往空空这边扔了过来——锐利的玻璃碎片。她看起来真的没有受过训练,她那个姿势让人连恭维话都说不出来,而且控球能力也乱七八糟。

玻璃碎片连擦都没擦过空空的身子,就落到了地板上,它也没碎掉,不知往哪滚了过去。

「…………」

「请不要放下心来哦。你制造出来的碎片还有很多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更多的碎片。

在她把那么危险的东西收在衣服里时,空空就觉得她可以说是欠缺危机管理意识,但是那件连『切断王』的斩击都能平安吃下的服装里,说不定是个藏进没有刀鞘的刀子都没问题的安全收纳位置。

「虽然现在碰巧没扔准,但是下一掷说不定就能碰巧扔准哦。说实话,不管用什么魔法,我都会觉得再靠近你就有危险……」

「你这么警惕我啊。不,其实你是讨厌我了吧。」

「我没有打算要跟你产生个人情感……」

她一边说着,一边扔出了第二片玻璃。

那片玻璃经过了空空脑袋的上面,击中了他背后的墙壁,然后这回它碎掉了——莫非她是故意扔偏的吗。

「我啊……我们都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所以没有什么看人的眼光……就算这样,我还是知道谁是绝对不能接近的人的。」

「什么,这世上还那种家伙存在啊,作为参考,告诉我吧,谁啊?」

「……我也讨厌无聊的交谈。」

她扔出了第三片玻璃,这次落到了空空脚边。

跟脱掉了他身上的衣装一样,脚上的鞋子也被脱掉了,所以虽说没有扔中他,玻璃碎片掉在脚边,然后碎掉了的事实,还是限制了空空日后的行动——首先,带同椅子一起扑向疏的选项没了。不过本来疏就害怕有这种事发生,而跟被绑着的空空保持了一定距离,不会靠近他……

「也让你看了我的失控球……那么我进入正题了。」

疏说道。

『我的失控球』的说法,让空空有点在意——就好像除了疏以外还有失控球一样,但是可能只是断章取义。

「空空。空空空。你说还是不说真话,现在都无所谓——只是请不要沉默。如果你想用沉默来回答我的质问的话,我就会向你扔玻璃。你每沉默一次,我就扔一片玻璃。」

「…………」

空空沉默的听着她的宣言,然后「啊」的注意到了。

「知道了。」

他回答道。

疏也不会忽然把这次沉默计算在内,不过以防万一。

「……就算你回答了,也并不意味着我不会扔玻璃——你的回答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我判断是假的话,就会扔玻璃。你每说一次谎话,我就扔两片玻璃。」

「……这个,怎么说呢。情报的准确度反而会下降哦。比起诚实的回答,我更会说些迎合你的话啊……」

「如果你像刚才那样没回答也没沉默,扯些没必要的话,我就会判断为你是在拖延时间或者妨碍我,作为惩罚,向你扔三片玻璃。话先说在前面,空空。这么晚了我很困。我是强压着睡意来询问你的,所以我想尽可能的花短一些的时间——明白了吧?」

「但是啊……反正不管我怎么诚实的回答,最后你都要杀了我吧?」

这可能也会被算作拖延时间,但是却是必须问的——算撒谎也好,也想听她说如果自己老实的回答了她所有的质问就饶自己一命。想让她许下承诺。如果她说的明摆着是谎言的话,只要让她说出口,就能借此来展开话题。空空是这么计划的,但是——

「嗯。」

秘秘木疏轻而易举的就首肯了。

「我会杀了你的。我刚刚说过。不过至少你可以在接受拷问的时候多活一会……你拥有越多的有效情报,就越能活得久哦。我期待着你的诚实作答。」

那么质问就开始了。

第一个问题。

或许真的是困了,她结束了前言就立刻开始提问。她举起碎玻璃。

「『Metaphor』——小證还平安吗?」

那是。

不管怎么回答,都恐怕不会平安无事结束的问题。


8

然后,空空空还有秘秘木疏都还没注意到。

校舍外即将迫近的危机。

(第4话)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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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两人面对面!无人的教室中积雪千叠」


0

有人讨厌你。

就像你会讨厌别人。


1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空空空启程前往四国的第二天,第二天早上,他的直属部下,负责照顾他的代号『篝火』、本名冰上竝生,结束了如往常一样的清晨锻炼。她冲洗掉汗水后,为了与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会合,开车前往约定好的酒店休憩室。

当然她不知道。

完全不知道——空空空现在成为了阶下囚,以十三岁的身体承受着魔法少女『悲情』秘秘木疏过于残酷的拷问。她无从知晓。

现在时间是刚过早晨七点半,也就是说从空空受到拷问开始算,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以上,他现在是什么状态,是否还活着,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她——冰上竝生也一直从近处看着空空空这位『战士』,空空空这位『英雄』。她相信空空一定还活着,就算在完全不知道发生着什么的四国,空空也能活下去,始终能够采取最为妥善的行动。但是如果说她完全没有不安,也是骗人的。

因此一会儿会合时,无论如何也必须要从左右左危那里,套来有用的情报——但是她那种企图,或者说是在她的立场上理所当然的想法,在她到达酒店的时,马上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不,何止是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完全是被对方抢先一步了——她到达的酒店是她在重要的会面时所使用的地点,要说的话就是她的巢穴。并不只是了解、熟识这种的层面的问题,而是说这个酒店全部——从经营到职员——都被冰上竝生把握在手中。虽然为了掩人耳目,在表面上的文件中她和酒店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实际上,这里已经像是成为了『篝火』的肉体的一部分。

冰上竝生拥有好几个有这种性质的场所,被她在工作中充分的利用起来——上司空空空并不知道这种事,是因为空空不论对任何人,即使是照顾他的人都没有兴趣,是空空自己的问题。而就连被她称为『上层』的地球扑灭军也没有掌握这件事,则要归功于她为了不让这事曝光,极为警惕。

她有一位罪犯弟弟,所以经常为了保护自己而小心谨慎——小心谨慎得基本上只能说是浪费。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像是这次,她的谨慎极其罕见的有了成果——本应如此,但是一踏进酒店,她就知道这次并没有获得成果。

严格来说的话,虽然从把车停在酒店地下的停车场开始,她就有了种莫名违和感——进入酒店里,别说投宿者,连一个职员都看不到,她才确信了。

「…………」

「在现在的四国里。」

有人这么说着。

女人坐在酒店一层的品茶室里的椅子上,对呆然伫立的竝生说着——虽然两人之间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但因为没有别人,也没有别的响动,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航拍范围内还是怎么也看不到人类——变成这样了你怎么想?竝生小姐」

「……早上好。」

竝生无视对方的话和挑衅,故作平静,连忙打起招呼——无论对方多让人不愉快,多让人不满意,对方的阶级都在竝生上头。

「左右左危小姐。」

「早上好。呐,我有些愿望——你能进来给我泡个咖啡嘛?我呀,不知道怎么泡咖啡呢」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净是有些我不知道的东西哦」

确实像她说的,虽说她坐在品茶室里,但桌上没放着茶杯也没放着玻璃杯——先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泡,至少她没有想要自己泡的意思。

不。

竝生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泡咖啡。

没兴趣的事儿,无论多必要也不会有努力去知道的想法——虽然这可以说是研究者的风范,也可以说是有科学家的风范,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人类的风范。

「想喝咖啡就跟服务生点餐吧,左博士。不过我怎么、为什么、看不到服务生啊。」

「我清场了哦。」

左博士——左右左危毫不在乎的说。

「因为想要说些不想让别人听见的话啊……不好吗?」

「不……」

清场。

她所谓的清场,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清场吧——今天一天,把所有人从酒店里赶出去什么的,不是那种肤浅的话,大概是更彻底的清场。

虽然也不想确认,但现在这时候与这个酒店的经营权无关,这个酒店的支配权已经转移到了她的手里——昨晚,在告知她会面地点后到天亮前,本应全部掌握在竝生手中的酒店,就被左博士一丝不剩的吞并了。

是那种意义上的清场。

大意了。

应该让她在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地方会和,然后什么也不告诉她就把她带到这里。这时候,也不知道停在地下停车场的车被做了些什么——虽然遗憾,但可能只好废弃掉那辆很喜欢的车了。

客人和职员怎么样了……在意也没用吧。

只能祈祷他们幸运了。

「没什么不可以,那样很好。您想要什么牌的咖啡?」

「只要是黑咖啡就好」

「……遵命」

竝生进入了品茶室,在柜台那边,磨起咖啡豆。上司空空空只有十三岁,尚且没有喝咖啡的嗜好,竝生又是红茶派,所以她没有什么泡咖啡的高超技术,但是如果是黑咖啡就可以的话,作为淑女的礼仪,还是能够泡的。可以的话真想投毒,不巧的是手头上并没有。

虽然还有几片剩下的在地球扑灭军中普及的『精神镇定剂』,尤其在第九机动室中由于首领不用还剩下很多。但下入它也毫无意义——左右左危的精神不是这种药能够左右的。

和空空室长相比,谁的精神更加不会动摇呢……

不过竝生觉得就算两方都不会动摇,空空的安定性和左博士的安定性还是似是而非的。没法具体说出来……凭感觉说的话,就是『触感』不同。

空空是干燥的。

左博士是潮湿的。

说起哪边更好的话,两边都不能说是好的,从现实的意义上来说,虽然两边都无法说是好的,但还是干燥的那边容易相处——潮湿的异常会让周围的人的精神也随之湿润。

「久等了。」

竝生用托盘端着泡好的咖啡,拿到了左博士的位置前。只有一杯,是左博士的份。如果想的话也可以泡泡红茶,但是在已经被左博士支配的酒店之中,希望能够避免任何东西进入嘴里——可以的话连空气都不想吸。

像是发现了竝生的这种心理,左博士没有特意问竝生『没有你喝的东西吗?』之类的话——也没有道谢,像是理所当然一般喝起竝生拿来的咖啡。

没有踌躇的喝下竝生泡的咖啡,当然不是信赖竝生的证明,只是轻蔑吧——她看透了这种状况下的竝生无法做出可疑的举动。

确实。

就算真的有毒药,竝生也会想办法克制把它放入咖啡的冲动——不能被她的气势吞没。会议都还没有开始呢。

咖啡被吞没就够了。竝生想着,坐在了她的正面。

「……说实话,真是意外,没想到不明室有这么大的财力和政治力,连营业中的酒店都能轻松的压制——」

「你误会了哟,我并没有对你进行示威行为哦,我认为对待聪明的你没有那种必要——我想做的,真的只是清场」

「…………」

完全无法信任她。

左博士也没说想让竝生信任她。

但是也不能说她是在愚弄竝生,大概这是在布局吧。

「而且顺便再解开另一个误会吧……压制这座酒店的不是不明室,是我个人的行为,和地球扑灭军什么关系都没有哦」

「…………?」

就算这是在布局也太无法让人理解了。

虽然她的目的可能就是让竝生这样混乱起来,但单纯是这边警戒心太高的可能性很大。这位博士会做那种事吗?

竝生十分惊讶,尽管觉得也许是圈套,但也无法猜透她,那还不如干脆冲入对方的领地。

「有什么差别吗?」

竝生问道。

「压制酒店用的不论是不明室的力量还是你个人的力量,坦白来讲,我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为什么你要强调其中区别呢?你呀,应该不是会夸耀自己功绩的人啊」

「你这口气简直像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一样啊」

这么说着,左博士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或许是因为竝生随便磨的咖啡比想象中的好喝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自己可是白费了功夫。让左博士欢喜什么的,就几乎是办了坏事。

「先不管我的个性,那两者中有巨大差别吧,竝生小姐。巨大差别——对了,不是细微差别,是巨大差别。我个人说是凭借我自己的意志做出了行动……就是说我不想让我自己的这次行动被组织那边知道。」

「…………」

「也包括不明室的『同伴』——呢」

竝生觉得这只是单纯的谎言。

即使是不明室的人,这位博士、科学怪人也不会把他们看做是『同伴』吧——不过好歹还觉得他们是『同志』,这正是左右左危的精神奇妙扭曲的地方。

如果相信了左博士的话——不用说当然不会有人轻易相信——这次她瞒着那些『同志』来见竝生……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变成搞不懂的情况了。

『不明室』应该希望投放『新式武器』——竝生本以为不论对方怎么说,怎么掩饰,都会以此为主轴,难道不是那样么?

「……你的话没法找到证据呢,左博士。说起来我也不认为你有能对这栋酒店胡来的才能……你难道是炒股挣到钱了吗?」

「我觉得我还是挺精通经济结构的哦——而且如果只用金钱就能办到这种事的话就不用费事儿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

「…………」

「哎,算了。你这样怀疑我也不是没道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呢,我对于你们姐弟来说是恩人——」

她露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容。

她的笑容之所以令人厌恶,不用说是因为她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作为一种策略左博士还会故意装坏人,而摆出来这种表情。

所以竝生不抱有一丝愤怒。

但是,虽然这么说——就算皆是算计,又或不是——被随便提起弟弟的事,对竝生来说完全不是件好心情的事。

虽然空空和她周围的人大都认为冰上竝生——『篝火』,是个彻底的冷美人,但实际上她是刻意的、并且强行的装作那种性格。

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连性格都改变,这就是她。

因为那种性格更适合现在自己的工作还有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很方便,所以才这么算计——从根本来说,从根源来说,她比在周围的人的印象中更热血一些。

平常几乎完全的压抑着,但一旦碰到偶然的契机便会爆发——虽然没有这种事,但有时也会流露出来一点。举些代表性的契机便比如被提到原放火魔弟弟的事时,被提到在不明室里改造了肉体的事实时——然后现在,左博士两件事都提到了。

虽然没有因此便气得站起来,没有激愤的争辩,但还是想稍微反击一些讽刺之言——所以。

「如果你说你对于我们姐弟来说是恩人的话。」

她说。

「我的上司,空空空对于你来说是不是深深的仇敌啊——不管怎么说,你的前夫和前女的死,都和那个少年脱不了关系。」

「……先不说前夫的事。」

左右左危表情在表面上没有变化。

她也是能完全控制自己感情的类型,但不知该是年龄的功劳,还是单纯的因为精神强悍,她做得比竝生更彻底。

说是铁假面,但她的表情也太丰富了,甚至觉得她该不会是完全的支配了一根一根的表情肌肉吧。

「说成前女不奇怪嘛?不管是断绝关系还是永别,女儿都是女儿吧。」

「先不说对我俩的改造……对那孩子的改造,已经别说是对女儿,连对人类都做不是了吧。从做了那样的事的时候起,那孩子就不仅不是你的女儿,而且连人类——也不是了哟。」

「真辛辣啊。」

「可是是事实。」

「我的工作就是为了改变事实啊——哎就这样吧,我也不是想进行这种议论。」

她淡定的转换了话题。

应该不是因为不想把女儿——前女的话题进行下去吧。对她来说这只是像是结束季节性问候一样——她的心情和说今天天气真好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就算有变化,就算能改变心情,也只是改变了竝生的心情。

「……哎那就算了吧。」

结果关于这件事,竝生让了步,反正又不会吃什么亏。如果装作相信她的说法,话题能够顺利的继续下去的话,那就装作相信也好吧。

「如果你说霸占我的资产是你个人的行为的话,那就当做是这样吧——想想看的话,你所有的行动也都像是个人的兴趣啊。」

「啊哈哈,不用担心,今天下午我就会把它还给你的啦。不过终究无法和原来一模一样就是了……」

如果无法和原来一模一样那不要它也无所谓。不如说是即使恢复得和原来有多么一模一样,竝生也不要它了。不管是不是和原来一模一样,都不知道它被做了什么手脚。

今天的会合结束了的话,如果可以,这一生、就算转世,也不想再接近这座酒店了。

「那么进入正题——虽然事到如今才说,但当然还是希望你不要外传,遵守外漏法则。如果我现在跟你说的这种话露馅了的话,我很可能就会被地球扑灭军开除——不如说是很有可能被处理掉呢。」

「……听你这么说,我不禁想要外传了呢。」

「请放弃吧。因为听了我的话的你,也很可能跟我一样被开除,被处理掉。」

是四国的事情哦,她说。

「…………」

「是你可爱的上司现在正潜伏着的四国的事情——断绝消息的土地,四国的事情。呐,竝生小姐,你认为现在的四国中到底发生着什么呢?」

「为了调查这件事,我可爱的上司奔赴了现场。」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呀。」

「我真的对现状不持有什么意见。」

这是谎言。

竝生有各种各样不成意见的个人见解——但是,无论怎么想也不会选择被问就直白回答的选项。

「应该说完全搞不清楚吧…… 『上面』摆出了把它视为来自地球的新的攻击的架势,非要我现在说的话,客观上来看,这种嫌疑很大吧。」

「恩,这样啊,这么考虑也是妥当的啊.」

左右左危点点头。

虽然让她点头什么意义也没有。

饮水鸟和红色牛(注:日本的玩具)点点头相对来说还算有真实感。

「然而质疑那个『妥当』也是我的工作。」

「真是讨厌的工作啊,真是污秽的工作。」

虽然本想说些讥讽的话,但是说出来了以后这台词就变成了像是真的在担心对方的立场一样——因为“不明室”是地球扑灭军阴暗的部分,同时是个确凿的、切实的不断担负起讨厌的工作、污秽的工作的部门。

必要的恶。

即使是必要的恶,到头来也终究是恶,这是她作为『篝火』的思考方式。

左右左危丝毫不理睬竝生的发言本身。

「就算不是那样,有什么奇怪的事时、遭受什么异常状态时,把一切都归咎于地球,多少有点粗鲁强硬吧——」

她说。

「一年前在“大声悲鸣”中人类的三分之一被消灭后,那种倾向就越来越显著……人有时会因为存在着绝对的敌人,而失去冷静的判断力啊。哎因为像地球扑灭军这样的组织单纯是因为对地球的恶意而结伙,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人和人之间产生最牢固的羁绊,是在拥有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产生的啊。在一切的关系中,利害关系说是最强烈的关系也可以吧,虽然也有吴越同舟这种词语……」

竝生用概论来转变对手的话,她才不会乘上准备好了的船。

在她没弄清左博士想要说什么之前,不能随便搭腔。

「可是原本人类的敌人就是人类对吧,可以排在地球之前。」

左博士说。

尽管只是看着那种态度的话,她似乎并没在意竝生的反应,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最好时刻认为她下了套——就算酒店的支配权已经被她夺走了,也不能就此让她把自身的支配权都夺走。

「如果我是地球的话,也不用为使人类灭亡而做什么努力吧,因为看起来如果放手不管的话他们就会自行相互杀戮,自行灭绝。造成『小声悲鸣』以及『大声悲鸣』,把『地球阵』之类的怪人送到人类中间来,不如说会产生反效果对吧。如果人类借此结起伙来,那不是鸡飞蛋打了么——对于会自相残杀而死的种族,放置不管是最有效的哦。」

「……也许不该期待地球有这种人类一般的算计吧。」

竝生说,慎重的说。

「而且,这见解是旁观者清吧……可以说,是你这种人特有的,俯视事物时的意见吧……其实是不能按你这样从高视点来看东西吧。总不能对地球提出『明明这样就好了』之类的建议吧?」

「是呀,人与人争斗的理由在大多情况下是不合理的呀——事后想来,竟是『明明这样做就好』『明明这样做就好了』的想法。但是那是在说人与人争斗——这并不是在说人与地球争斗吧?不该期望地球有这种人类一般的算计——你是这个意思吧?」

「…………」

「正是如此。我们确实不知道地球的思考方式,不知道地球的战略。说实话,就连地球是不是真的想要毁灭人类都是个谜。说不定它完全有着其他的意图。」

「其他的意图——是?」

「那就不知道了。但如果地球的行动看准的是人类灭亡、被消灭后发生的事情的话——也就是说如果对地球来说,人类的灭亡并不是它的目的,只不过是一个过程、步骤的话,那就不是不能理解它为什么会对人类使出各种手段了。如果他有理由冒着造成反效果的风险也要迅速得到结果的话……」

「嗯……」

竝生差点不小心点头同意,在最后一刻打消了念头。

可是她内心也不是不明白左博士说的话——竝生不会蠢到对地球感情移入,而且也在憎恨地球方面也超乎常人,所以她不太想要那么思考——但确实,如果试着站在地球的立场思考的话,很难认为它有以凡人——通常说的人类为对手的必要和意义。

考虑到地球作为行星的寿命,人类出现不过是『最近』的事,而且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像大部分其他生物那样在『近期』灭亡。如果是想要毁灭从三亿年前就一直存在的蟑螂的话还差不多……。

「胡乱刺激的话,说不定地球反而会给人类的延寿——说不定会促进物种进化。左博士,你是想这么说吗?」

竝生故意说出跑题的话,得出完全无视话题倾向的结论,目的是让对方扑空。但是说出来以后竝生却感觉不是很离题,而且从可能性来看,感觉相当可能。

还不如说,说不定实际上左博士就是这么考虑的……

「唔,也不是不会那样啊。」

因为她总是用暧昧的说法来说,所以完全不理解她的真意——左博士接着说了下去,

「可是就我来说,关于“进化”的想法和你——而且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她这么说。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有以后的机会再说吧。」

左右左危轻易的躲开了话题。

这么来看,扑空的反倒是竝生。

「我的想法是——我现在设想的假说是,地球是不是原本就没有把人类当做对手?『大声悲鸣』一直不发生第二次不就也能解释了嘛?地球并没有稳定地重复那样做来毁灭人类,是因为那并不是它的目的……」

「你是在说地球『拘泥于』人类的毁灭方式?像是有某些礼节和定式……但是这样不会跟刚刚你说的话起冲突吗?」

「我也没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矛盾,不过还是问一句,哪里有矛盾呢?」

左博士满不在乎。

简直像是被她测试着——不,其实就是在被测试着吧。

而且不是试验,是实验。

与过去一样的做法,现在她也在对竝生进行着实验。

「如果地球有着别的目的,作为其中一个过程,想要尽快让人类灭亡的话——就没有拘泥于礼节的理由了吧。它赢想要尽快结束掉这种事前准备、这种预先准备才对,这么考虑才是人之常情吧?」

使用了人之常情这种词汇。

对象明明是地球。

但是竝生无视了不协调感,继续说。

「不过地球和人类对于时间的度量可能不一样就是了。」

「是呀,指出得好,也包括你指出的对时间的度量呢。作为人类这边——作为地球扑灭军,历史上虽然同地球不断战斗了很长时间,但是地球那边的感觉或许不过是『今天见到了奇怪的家伙们所以观察下情况』……」

「……我果然还是没法觉得地球有自己的感觉就是了。」

「我也不觉得。」

轻易的获得了同意。

自己被人这样赞成了也没有高兴,还真是相当新奇。

「完全不觉得哦。」

「…………」

竝生沉默下来。

说起来正是因为空空空不在,所以才会出现这次会合,因此那样的“情形”并不存在,但如果他在场的话,话题会怎样展开呢。

实际上和地球见过面的男人。

同地球说过话的男人,空空空如果在场的话。

冰上竝生的上司同时也是把她的弟弟逼入再起不能的境地的男人,把左右左危的前夫和前女儿逼到死亡的地步的男人,空空空如果在这里——他到底,会说些什么。

他能怎样替地球辩解心情呢。

不,就算不替地球辩解——说不定他能把她们充满假定的推测更推进一步。然后一考虑到那一步能给地球和人类间对立的构图带来多少的改变,就多少有点可惜。

当然,空空空会对左在存的母亲左右左危采取什么样的举动,还不一定——现在位于四国 ,生死尚不明的他,能否活着和她见面也不一定。

「哎。」

于是左博士喝完了咖啡。

她终究没有要求再添一杯。

「不管地球的意图是什么,如果让我这个独立了的研究者来说,地球与人类间胜负之说原本就不存在哦——话又说起来,没有地球这个地基,人类就要失去生活的根基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就没得可谈论的了吧……你这不是在说草食动物不存在的话肉食动物也无法生存,所以草食动物更强吗?」

「你这么比喻,也可以理解为地球和人类之间有某种共生关系。而且这么说不能算错——吵架是个没有对手就没法进行的事。」

「话说回来你不是独立了的研究者吧。你所属地球扑灭军……」

「那是平时来讲啊。位于这里的现在的我,是个人性质的研究者哦,充满了自由。」

「…………」

她是想要作为独立了的研究者才动用个人财产压制了这座酒店吗——虽然她原本就不应该是个会被立场所困的人,但还是更进了一步。不过,到底会怎么样呢?

至今为止谈论的话对竝生来讲也不得不说蛮新颖、蛮有收获的——虽然不满意对象是左右左危,可对她来说也算获益颇多了。

几乎可以感谢左右左危了。

虽然不能让过去的一笔勾销。

「……但是。」

她说道。

「你是想跟我说这些话吗?只是想跟我讨论地球是怀有什么样的意图和人类对立着,你就在这种时期和我接触?还是个人性质的……」

「怎么会。如果只是那些的话,在电话里就可以说完哦——论题一直就是现在在四国发生着什么。只是这样哦。」

左博士淡然的说。

「可是,为了讨论这个论题,不得不去推测地球的意图——喂,你呀,难道你没认为现在在四国发生着的正体不明、不如说是意义不明的现象,是地球的摸索尝试吗?你没认为这是正在摸索着对人类展开新的攻击方法的地球的,某种测试吗?」

「……先不管我是怎么想,你这么一说,我觉得那种可能性也会有啊。现在在四国中发生着的小规模的现象,也许是为以后相关的大规模攻击所做的缜密的准备。」

尽管称袭击四国全土的现状为“小规模”,作为日本人会有抵抗心,但想想看世界地图的话,也不得不这么称呼它。

「不过以准备来说太意义不明了就是了。但是左博士,你并不认为是这样的,对吧?别说你不认为了,你甚至不认为这是地球所为吧——」

「我没有断定。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下断定——不会像你们那样。」

「…………」

「话说起来,你不觉得来得太凑巧了吗?不如说……如果把现在四国发生的现象,不当做地球所为,而是当做人类所为的话。

「人类——所为?」

这句话无法进入脑海。

它只是不断重复着——竝生完全不觉得自己陷入了断定,也就是思考停止的状态,就算刚才被左博士指出也没有那种感觉。可是对于左博士的想法,竝生一点头绪也没有。

在四国发生的迷之现象到底是不是地球干的,没有足够的材料来断言——但说那是人类干的?

「……这个假说与其说是骇人听闻,不如说是岂有此理,说实话我真的是跟不上了。该说是天才和普通人的想法从跟不上就不一样么……」

「等等,不要随便用天才这种词哦。我不是天才,也从来没有把别人称为天才。」

左右左危泰然地说。

她不觉自己是天才还真是以外——不,或许这只是省去谈话术的谦逊。

如果是那样的话怎么说呢,真是只给人带来不快的谦逊……

「确实从你们的角度来看,这也许是意料不到的想法,但是也没有根据认为这不可能吧?」

「根据……」

虽然考虑着她所说的你们到底包括到了哪个范围,但感觉即使追问也会被她避开。

「连否定的根据都没有,说的就是恶魔的证明吧。」

于是她说。

「如同无法完全否定宇宙人的存在的道理。」

「你是不信宇宙人派?」

「……既然地球在宇宙之中,人类存在在地球之上,那在广阔的宇宙的某处,随机性的相似的行星和相似的生物。想要做到确认宇宙的一切是不可能的对吧。也就是所谓的费米悖论……但是那并不能构成相信宇宙人存在的理由。」

「那你到底信些什么呢。」

左右左危看上去就像是存心的,耸耸肩说。

「魔法之类的吗?」

「?」

魔法?


2


冰上竝生被突如其来的魔法这一用词震惊了——虽说左右左危的涉猎驳杂,但是在根本上理应是信奉科学的,但她居然说出了这种用词。

如此说来竝生也久久没有使用过这个词了——已经想不起来距最后一次听,过了有多久。魔法,一瞬间没能理解它的意思,只是觉得它是某种用语。

可是这一第一印象其实和现实相差并不远——在如今的四国中,在空空空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困境的四国中,要提起『魔法』的话,已经不是单词而是变成了一个术语。

竝生要更久之后才会知道这些——不,如果她能知道的话也是在更久之后,因此现在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此时她只有觉得天才说了愚蠢的话。

如果这个话题再说下去的话会很困扰。

「魔法啊,我不是很相信呢。」

竝生糊弄的说道。

「以前也从来没信过。」

「小的时候,你没有憧憬过魔法少女什么的吗?」

明明只是随口打的比方,就这么喋喋不休啊。竝生一边想着,一边先姑且搭着话。

「没有过呢。」

如此回答道。

因为过于坦率,或许很难让人觉得应和的不错——相对的,左博士说得更加没完起来。

「我倒是喜欢过呢。」

她说着这种话,开始聊起了回忆。

「那时该说正好是黎明期吧。如今它多元化起来,种类也增加了,就算都叫魔法少女也不能一概而论了呢。」

「……憧憬过魔法少女的少女,如今却成为了科学之徒,有种相当讥讽的感觉呢。」

竝生这样说是想,过于应付过场的评论,说还是不说,看上去也不会影响什么话题的趋势,但就算这样左博士也没有回归本题——而且还越讲越深,深究起这个话题。

「说起讥讽,虽然对科学家来说那不算讥讽吧——特别是,我原本的丈夫什么的,也会高兴的这么说吧。」

「……」

「你可知道『高度发展的科学,和魔法没有区别』的格言嘛?」

「亚瑟•C•克拉克说的对吧……那又怎么了,那个和现在的四国有关联吗?」

到底还是无法忍耐,竝生强行的把话题拽回了本题——打算把它拽回来,她根本没发想象到她如今自己说出来的台词,完全直逼事件的本质。

这才能说的上是真的讥讽,但左右左危接受了这个说法、

「有啊。」

她明确的说。

「归根结底,科学最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阐明魔法——从过去开始,从太古开始便是。说我是为了成为魔法使而走上了科学的道路也可以哦。」

所说竝生把那称为了『原』,但作为一女的母亲,左右左危果然还是没有在此用『魔法少女』的表达,而是用了『魔法使』——只是那样的话不用『魔法使』,用『魔女』这一表达也可以吧。竝生思考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

不过这个可有可无的、琐碎的、表达上的不同、表达上的差别,真的有着重要的意义——当然左博士是有意使用『魔法使』的说法。

『魔法少女』和『魔法使』和『魔女』。

哪里不同,怎么不同——那也是一种『术语』。

「因此也就是说魔法和科学令人意外的合得来哦。竝生小姐,至少比你想得合得来呢。」

「……对于我来说。」

对于我来说,科学也是像魔法一样的东西哦。虽然想这么说,但为了让话题结束的这句话简直跟亚瑟•C•克鲁克说的事情同理,真是危险,故而她强行转变了到嘴边的话。

「那种事怎么都好——你立志来到现在这条路上的理由什么的。重要的是和地球的战斗的本质。虽然你道破在四国发生的事情不是地球所做,而是人所为,如果你有如此说的根据的话,能让我听听吗?」

「我并没有道破什么啊,是假说、假说。和你们一样,四国事件是地球的实验的可能性也清楚的存在在我的脑中,只是我不会轻易的排除其他的可能性——除去先入为主的观念,公平的思考,是件奇怪的是吗?」

她用令人讨厌的方式说道。

但是总觉得那个,以『科学和魔法』为主题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竝生松了一口气——明明已经决定了必须要冷静的应对左博士,回过神来却被发现自己被玩弄了。

在这里说着这些话,是否真的有关系到空空空室长生存率的提升?甚至是是否关系到了同地球战斗进展向有利的局面?到底——

「虽然我也认为确实无法确定这些是地球所做,探寻其他的可能性也很是重要……但是即使如此,左博士认为那件事是人类所做,也太讲不通了啊。」

「『那件事』?这简直像是掌握了四国发生的事情的本质一样的说法——竝生小姐,谁都不明白在四国发生了些什么对吧?至少从『外面』来看,应该无法确认任何情况,也应该无法观察到任何情况哦。」

「请不要挑话茬——说起来,就算只凭从『外面』可知的东西,也足够判断不可能是人类把四国全土,陷入音信不通的状态的吧——能够登陆,却无法归还,通往岛的路变成了单行道。这不可能是人类做的。」

「是这样吗。确实它的规模很大,可是假设它的规模小一些,单纯是人类就可以做到了吧?比如说要让一户人家陷入孤立,音信不通,是能做到的是吧?只要不择手段的话,夺走来访问的人的联络机器,把他关在家里这等事儿,怎么也能做到吧。」

「所以说请不要找话茬……我们讨论的并不是这种事吧。你那样就把前提改变了。我就是在说四国事件的规模庞大啊。」

「但是我说的正是那些事哦。」

左右左危说道。

「就算你说的并不是那些事也无所谓呢。因为不论『大声悲鸣』的规模变得多小,人类也无法再现它吧。」

「…………」

「『小声悲鸣』也是不可能的哦。就算不明室多么全力以赴,就连我们称为『地球阵』的怪人,也完全无法再现,做出来的也最多是赝品。」

「赝品……」

那是指。

那是指左右左危博士的女儿——左在存吧。

尝试制造处人类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地球阵』而得到的失败品——不,应该说是次品。

竝生觉得,这句话绝对不能让上司空空空听到。就算不是母亲说的。虽然如果空空空生气了的话,她也不是没兴趣知道他生气是什么样子。

空空空的怒火。

无感情少年的暴怒。

事实上在本则故事的某处,冰上竝生目睹了那一幕——那时她极度后悔,她以轻松的心情对此抱有过兴趣。

「所谓的战争,追究到底的话就是极端的『技术的开发』——不管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赞美,在如今时代中大放光彩的大部分最先端技术,有一大半都是在战争中孕育的呢。」

「事实上在同地球战斗的方面,先不说不明室,开发室研究出的技术似乎有一些已经普及了。」

竝生加上了『先不说不明室』这一句,是因为不想反而被认为是在迎合左博士——哎,虽然在开发室也相当有开发室的黑暗面。

「从别的角度来看,这场技术开发战争也可以说是『技术的争夺』——因此我们不懈努力,想要复制地球的技术、并在复制后取得进一步发展。但是直截了当的说,完全没有成果。」

「……把没有成果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挺让人困扰的呢。那单纯是因为你们诸位努力得还不够不是吗?」

「不能为了想说诽谤的话,而说些你自己都不认为的事哦。首先,竝生小姐,我们的努力你不是应该很知晓吗——通过你的身体。」

「…………」

哎。

如她所说——非常正确,正如她所说。

「而且不仅是地球扑灭军,其他的组织也一样——至今没有任何组织能够再现地球那边发起的攻击。当然,各处都做出了赝品,也有一些笨蛋声称它们是成功作。」

「……那这样的话。」

竝生抢先说出了结论。

「如果规模小便能实现的在四国发生的现象,令人无法认为那是地球所做——你是这么说的吧?左右左危博士。」

「很难认为——我是这么说的哦。而且还可能再有几重逻辑推断,说不定到头来,也许就像你们所想,发生在四国的事情只是地球的实验。」

「…………」

「无论如何我说的『再现性』,也只是限于从外观察的角度啊——也许在其中发生的事,同『大声悲鸣』一样,是人类无法再现的异常现象。想要了解那些情况,就得等你的上司归来对吧?不不,不能等着他了呀,从状况来看。」

总之,左右左危说道。

「在此准确的说,如果你的上司没有回来——空空空就这样无法从四国返回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向四国投放『新式武器』。那样的话就永远无法把掌握在四国中发生了什么。那真是——困扰啊,对我来说。」

「困扰——是吗?」

她说了意料之外的话。

就算那是谎话,左右左危会撒这样的谎也真是意料之外。

「我还以为,比较而言你是属于想要投入『新式武器』一方的人呢。」

「因为那是难得都造出来了嘛——以研究者的心情自然想要试验试验。我不否认,而且在伦理上也少有犹豫。」

不是少有,是压根没有吧。竝生虽然这么想,却沉默着,等着她的后话。

「但是,现在时机并没有成熟。不用说是地球扑灭军,就单独来说不明室,也一直在窥视着使用『新式武器』的时机,虽然他们似乎认为现在是最适合的时机,但我个人的意见与之相悖哦。我不想为这件事,投放对我来说像孩子一样重要的『新式武器』。」

「……你是说这是你个人的立场?」

如果是像孩子一样重要,那就是不怎么重要吧。竝生把这样的见解也一口气吞了下去。

「对。作为一个部门的长官的意见和作为我个人的意见不时会相左哦。」

「…………」

虽然这是竝生不太能理解的话,但是她的上司空空空,不情不愿地加入了地球扑灭军,甚至被推上第九机动室室长位子的他,也许意外地能够理解。

不过就算能够理解,也不可能相互谅解。

「要是说些真心话的话。」

左博士说道。

「你的上司的单独任务,基本是我强行把他牵扯进其中的哦——为了多少增加一些不用向四国投放『新式武器』的概率,我认为只能这么做哦。但是作为『上层』,不管是他获得了成果,还是失败后进行『新式武器』的试验,怎样都可以吧。或者说结果怎样都可以。所以正是如此,『上层』才会同意这个缓冲方案。」

这种情况下,『上层』可能也有如果能收拾掉虽然是英雄,却也是不安因素的空空空的话,一举两得的念头。竝生想。

「所以呢?」

然后竝生说道。

「你为何不想投放『新式武器』?」

刚刚就一个劲的说『新式武器』『新式武器』,明明不知道那是什么却讨论了起来。在讨论四国中意义不明的现象时又提起了神秘的『新式武器』,结果所有事都变得模糊起来。然而,即使问右左危『新式武器』具体是什么,她估计也不会说。因此为了不随便示弱,也只能忍受这种模糊感。

「为何即使打乱不明室和军队首脑们的步调也不想投放的?」

「你是怎么认为的?」

右左危坏笑着说。

「我为什么要把你可爱的上司卷进任务里?」

「…………因为你认为这并不是地球所挑起的纠纷,对吧?也就是说既然同地球和人类间战争没有关系,把『新式武器』用在这里就浪费了……或是说,没有意义。」

「答对一半吧。」

「一半……?」

大多情况,对方说答对一半,差不多就是基本全错了——虽然在考试中算作是五十分,虽然是很普通的分数——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真的是『答对一半』。

左博士说。

「虽然向并没有发生地球所挑起的纠纷的四国中投放『新兵器』,确实很浪费,但是不一定没有意义。作为测试也许会有意义。上层部和大家想要赶快使用制作好的武器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因此如果我们打算把『新式武器』投放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和平小镇中的话,我就会赞成这个非人道的想法,好不吝惜的投放『新式武器』吧。」

「……唔,如果是你的话,确实呢。」

何止是赞成,恐怕她会率先投放吧。

竝生并没有能够批判她的立场——并不是阶级问题,因为就连竝生自己,至今为止一直作为地球扑灭军的一员,也不是没有染手过只能说是『非人道』的种种事情。

打着必要牺牲的旗号,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犯下了罪——那么她怎么能只责备左右左危一个人呢。

如果竝生有能够指责左博士的缘由的话,那就只有弟弟的事情、自己的事情了。

如果只是个人的憎恨,那么是成立的。

空空也一定如此——

「……那么为什么,左博士,这次没这么做呢?」

「现在在四国发生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地球所做的话——那就会变成很棘手的事情哦。」

「棘手?是么?这……我倒是没想过。」

竝生边想边讲。

就算她不打算片面断定是地球所做,但也没有过深地考虑过其他可能性,因此她没能理解左博士的话。

「我不认为有什么情况能比地球又编出了新类型的攻击更差了……如果地球地球编出了新类型的攻击的话,那当然是会超越『大声悲鸣』的攻击——」

「请你考虑一下如果这件事跟地球没有关系的情况。那种情况下,犯人会是谁呢?」

「你问是谁……」

就算她忽然这么说,也应该不能断定谁是犯人——虽然刚刚右左危含糊的说了像是不是地球所做而是人所为的假设。

「如果是人类的话……不,所以啊,虽然像你所说如果是以一户民宅为对象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我想象不到只凭一个人就能够使四国全土陷入麻烦。怎么思考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四国中有三百万人的人口——」

「我没有说只凭一个人什么的啊。就算是我也不会想出那么反常的事哦。」

「……那。」

接受了她的说法,竝生说。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不是个人性的犯罪,而是有组织性的占领四国岛吗?但是要做到这种事,得是怎样的团体才——」

说到这里,她猛地发觉到了。

不,说是发觉到什么的真是狂妄的表达,只是由于左右左危成功的诱导了竝生。

「对。」

左博士点头。

「就是这样,如果有能做到那种事的团体,一定是相当的『规模庞大』——比如说像是能做到不论怎样也要同地球对立,不断战斗的组织。」

「…………」

那么是我等地球扑灭军,搞出了现今在四国中发生的事件的吗——一瞬间竝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是果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是地球扑灭军所做,不明室室长左右左危没有理由这么兜圈子,假设上再套上假设般的进行推测,原本也没有理由冒着风险来见自己。虽然也有她是在设骗的可能性——可是不惜和其他组织谈判、做出交易取得独占调查权,也要把空空送进现场的理由就消失了。

而且究竟如果是蛮不讲理的以这种形式抢占其他组织的先机,会给将来留下极多的祸根——不管哪个组织都无法和登陆了的成员取得联系。也就是说确凿的造成了损失——那作为同盟的缔结真是让人不太高兴。如果其他的组织全部合伙了,就算地球扑灭军是所谓的『业界第一』,也应该敌不过他们。

那么同理,所有参加了那场会合的组织,全都排除出嫌疑名单了。当然,虽然同盟和协议不完全是光彩的——但太明显的欺骗也只会让别人抓住小辫子。如果有相应的好处的话另当别论——但竝生不觉得有。

而且既然是守护人类的组织,就算不惜造成『必要最低限』的牺牲,出现三百万人的牺牲也太过了。得预料会产生多大的回报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这样的话,应该是外国的组织干的是吗?他们又不在同盟之中,不是自己国家的国民的话牺牲多少都无所谓的思考方式,也不是没有——」

「把目光看向国外还太早哦。因为你一定还没有考虑到最有实力的嫌疑团体,对吧?」

「最有实力的——嫌疑团体?」

就算她这么说也想不起来。

既然右左危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应该给出的提示全都已经给出了——但是竝生还是认为如今除了地球扑灭军就没有最有实力的嫌疑团体了。

「如果不是国外的话……就是,没有参加这次同盟的国内的对抗地球组织……但是我所了解的情况中,有实力的组织差不多都应该参加了。不管怎么说。剩下的组织,比起说是没有参加,不如说是没让参加的中小型组织……」

那样的话前提就跑样了。

没能参加同盟的中小型——这么说不过是修饰语言的说法,照实来说便是弱小的——组织,应该不能够掀起牵连了四国全土的事件。

不,想要掀起那样的事件,果然还是需要地球扑灭军等级的规模。

就算没被叫做『业界第一』,至少也必须是个排名靠前的组织——

「……啊。」

「你发觉到了啊。就是那样。」

明明竝生还什么都没有说,像是随意就看穿了竝生的心一般,左博士说道。

「那就对了,没有参加同盟的组织中,拥有能够使四国事件化为可能的巨大规模的组织,只有一个呢——而且那个组织拥有能引起以四国为舞台的事件的适合条件。就比如说是吧本部设立在四国——」

「…………」

「绝对和平联盟。」

一字一句都没有错误。

右左危说出了如竝生所想的名称。

「在四国修建大本营的那个对抗地球组织——如果是他们的话。」

「……能做到。」

或许。

竝生这么点点头——不得不点头。

确实他们的话是可能做到的——先不管他们做不做,只是说做不做得到的话,那就是做得到。只是就算是这样,作为假说——也太……

「但是绝对和平联盟是这次骚动的牺牲者——」

「大家都只是随性的这么想对吧?无法取得联络,音信不同,作为理论性归结,大家都认为那个组织当然是被瓦解了——不。」

左博士竖起了一根手指。

这是她心情很好的时候的癖好,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是现在她绝对不会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说不定确实瓦解了呢。但是耶可以看成是没能控制好事端而自我毁灭了。」

「……你所说的没能控制好是……用你的话来说也就是实验失败的意思?以四国为舞台进行实验的,不是地球而是人类……?」

但是——假如是那样的话,是什么实验?

本应保护人类的组织进行了危害人类般的实验——

「被认为是被害者的人物,其实是犯人什么的不是推理小说的传统嘛?你这就能明白我不想往现今的四国投入『新式武器』的理由了吧?」

「因为不想把己方的技术情报交给对手组织……因为不论如何都想要把『新式武器』作为自己的独门技术。」

「虽然绝对不是拼死抵抗开放门户……如果有助于打倒地球的话,作为军中之人,我会不吝公开,可是现阶段实在是为时尚早,而且……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话,它完全无助于打倒地球呢。结果很可能就只是把重要的秘密技术白白送给了别的组织。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意外,但我可是一味追求着不要被卷入这种势力争斗哦。因为我很讨厌那样,才从开发室调动到了不明室——不想成为政治的道具啊。」

「……我并不意外。你本来就是比起地球,就更讨厌人类的类型吧。正因有第三个敌人地球存在,你才会和人类联手吧——」

虽然话说到这步也许说得过头了,可是被强行接受这种不寻常的假说,竝生不禁嘴拉不住闸,唠唠叨叨起来。

「只是你这么想的理由是什么?现实里并没有那种情报吧?没有证据也没有情报的状况下,为什么会这么思考?」

「确实,很难说是逻辑推到出的结论啊——所以到底还是个假说,为了证实假说,才想要借助你的力量啊。是想借用你的力量和——你的上司,英雄空空空的力量。」

希望能给我共同作战。

她明确地这么说道,这么提议。

这是左右左危直截了当地表明约出冰上竝生的理由的一句话——但是当然了,为了证实这种离谱的假说而请求协助,如果是单刀直入的说,对方肯定不会二话不说地同意。

不如说是,正相反,没有比这更让人想要拒绝的了——没有比这更让人不想被牵扯在内的提议了。如果是情报交换、任务移交、甚至是想要利用他们的话,还在可以承担下来的范围之中,这次面会也有了相应的价值——但是和左右左危共同作战是不可能会有危险的行为。

竝生自己就不用说了,现在空空室长在四国已经够危险的了,怎么能再把他推进更加危险的区域。

「…………因为你的提议,也就是说因为你的错,空空室长被派遣到了成了那样的四国,你还想要求什么吗?」

「我认为我有充分的权利提出要求。因为我的家人可以算是被那孩子杀死的。」

「说什么呢——没有这么任性的说辞吧?」

「研究者就是任性的哦——但是这个情况下,我并不只是因为任性才说的,而且我是知道这件事对你们来说有有利之处之后,才阐述的哦。」

「也有坏处……对吧。」

「那当然了,但保持沉默,躲隐起来一样也有一样的坏处吧?因为再这样下去那孩子怎么样也没法长命了。」

她若无其事的说。

「……你作为地球扑灭军的一员,要求我们给予协助吗?」

「不,我没这么说啊。作为地球扑灭军的一员,我是不可能像这样提出愿望的。」

「可是为什么?如果你真这么想的话,就可以不通过跟我交谈,而是把刚刚的话就这样报告给『上层』不就行了吗。先不管你说得对还是不对……至少我觉得你的假说十分值得探讨哦。」

「那是因为你表情虽然严肃,但思维灵活。」

「…………」

刚刚是被夸奖了吗?

如果是的话,这是第一次被左博士夸奖改造过的肉体以外的事情。

「可『上层』却不是——它被对地球的强烈敌意所束缚。怎么说呢,不可思议的,任何组织都是地位越高,立足点越高,对地球的敌意和偏见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哦。能做到比较客观的看待地球的人,室长级别以上,除了我以外,还没有见到过。如果有例外的话,那就只有你那里的可爱的上司了……」

不过,空空空是以怎样的立场对待地球的,至今尚不明了呢——右左危说道。

就连博士也没能料想到他竟然和地球对话过。

但是,即便。

「虽然不是都上了年龄,态度却都那么僵化——所以一旦有什么不和他们心意事发生,即使没有证据也会认定就是地球做的。让我来说的话,竝生小姐,虽然你也如此断定,但还是有听我说的话的肚量吧?」

「…………」

「现在的『上层』没有那个肚量——如果『大声悲鸣』发生以前,他们可能会听我说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没戏了——我只会被当成是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就此完蛋。」

我也把博士当成『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啊,不过现在终究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话说起来,按照语境——为了想办法拒绝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竝生就此……

「我倒没有那么觉得。」

只能说些和想法完全相反的话了。

「哎……不要采取触犯对方神经的说法,绝对不要说什么态度僵化充满偏见,而是采取有礼貌的说法的话——他们还是会听一些的哦。那样的话,我来当个调停人也好。」

就算不能站在同一战线,这种程度的协力还是可以的。最终,如果能取得和『上层』的联系——接点的话,正中竝生所望。不牵连空空空室长就让事情结束,这是从现状、从最严酷的现状里逃脱的办法。

但是最为重要的左博士却冷冰冰的。

「比起我来说,你来说的话,也许可能性会更大——但比起赌上那些细微的可能性,我更想摸索摸索别的方法呢。原本你就懂我,所以能姑且跟我探讨这样的假说……如果是跟别人说明的话,我不得不最开始就说明我会提出这种假说……不,有这种想法的理由。」

「你说理由……」

这么说来虽然刚刚质问过她,但却没有得到回答。因为那之后她冷不防的提出了统一战线的请求,就糊糊涂涂的过去了——不,从她的措词来看,她是故意糊弄过去的吗?

不仅不再最开始说,还要故意留到最后?

就连想说什么就说,和体贴无缘的右左危都要故意留在最后才说的『有这种想法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她说过并不是逻辑推导。

没有证据也没有情报——那么就只能认为她是因为某种飞跃的想法才摸索出来的假说。怎么说呢,用赌博用语的话就是做反盘,她简直就像是在说『因为大家认为是地球的犯人,所以我就来考虑考虑与其相反的可能性吧』——

「作为我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就此隐藏着和你们共处一条战线……我是抱着不行就算了的心情问问你,怎么样呢?」

「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不想和你共处一条战线。」

含糊其辞的话好像这个话题就停不下来了,所以只好清楚明白的说出来了。

竝生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说不定我听了你的话,会被颠覆意见哦——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吧?所以你才把这个可以说是根据的东西留到最后才说?」

「并不是这样的哦。你就平常地、纯朴地考虑就好——只是很难说出口。但是被问到了的话,就不回答不行了。」

「那么请你回答。」

「你能保证不笑出来?」

「…………?」

她说了奇怪的话。不,虽然她一直在说奇怪的话,但至今为止,这句话尤为奇怪。听了左右左危的话,只会心情不愉快,只会充满怒火,能笑出来的话还得了?事实上竝生和左博士在至此的谈话中没有微笑过一次也没有冷笑过一次。

所以竝生轻易的发了誓。

「我不笑。」

「好。那么,如果你笑了的话,你们两个人就要无条件的和我统一战线可以吧?」

「……哎,可以。」

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啊,竝生稍微有点厌烦起怎么也不想说出她的根据的左博士了,就点了点头。左博士说你『们』、『两个人』,提出了像是要把空空卷进来的条件,竝生却若无其事的答应了她,可以说是尤其大的失策。

从竝生的角度来看,至少应该得回一句『那么如果不笑,就可以无条件的把她的话当作乌有了呢』吧——如果听到了这种要求,那么不管怎样、不论如何都要把他们两人拉进来的左右左危,说不定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不。

或许她不会你么做——虽然作为研究者来说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或许她会不在乎地接受竝生提出的交易。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左博士,左右左危,无论是『前』还是什么的,至少在基因层面上,她是那个绝世赌徒左在存的母亲。

「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中。」

左右左危说道。

「有活泼可爱的魔法少女哦。」

「……啥?」

「他们『绝和』为了打倒地球,极端秘密的独行,不知何时不再研究科学而研究起了魔法——他们不断重复着魔法的实验。这就是我一听说四国发生了些什么,先怀疑起『绝和』的原因。」

「哈——」

竝生她。

「哈——哈哈哈。」

冰上竝生她——笑了。


3

冰上竝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的同时,在四国香川县的中学的某间教室里,被绑在椅子上的空空空也正在微笑,这种同时事件,当然没有发生。

他和竝生是地球机动室的上司和部下,而且竝生也是负责照顾他的人,不论是时长还是距离感都她都继承了剑藤犬个。但就算竝生——『篝火』,也没能跟他产生此等的羁绊。

虽然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如说是和空空产生了此等羁绊的人物,包含剑藤犬个在内,恐怕十三年里都没有一个——虽然左在存和花屋潇可以勉强算作候补,可是她们也很难说是完全的理解了空空空的本质。

所以偶然在同一片天空下,浮现出同样的笑容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说到底,空空空现在完全没处在能笑得出来的状况下。

笑不出来。

尽管如此。

自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拷问开始,已经过了一整晚。他至今仍存活着,也可以说他不愧是地球扑灭军中屈指可数的英雄。

「…………」

空空空浑身是血。

不知道一夜里到底扔来了多少枚玻璃——没过多久就没有了去数的意义。在她坐着的时候,毫无停歇的不断扔了一夜碎玻璃,这么说一点不过分。不如说这是最贴切的表达方式。

让人觉得空空撒在走廊上的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碎玻璃过不久就会被用光——在绑着空空的椅子周围,简直像是冬日先一步到来般,堆积着玻璃之雪。

疏一开始就没有接近空空的打算,但这大量的碎玻璃就算是穿上底部厚实的鞋也有危险,成了想接近也无法接近的状况。

「快回答我,『Metaphor』还平安吗?」

那是。

自拷问开始时,完全相同的质问——然后这个质问已经不知道到底问了多少次。

不过说是和扔过去的玻璃数目一样多,是正确的。

「…………」

疏咬紧牙关,咋了咋舌。

无法置信。

那个事实和眼前的少年都让人无法置信。

他这一晚——自从被拷问开始,居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如果不回答质问的话——扔一枚玻璃。

回答了,但疏判断那是谎言的话——扔两枚玻璃。

无视质问拖延时间的话——扔三枚玻璃。

那是疏在拷问刚一开始便制定了的条件——可以说是规则。而空空空想出的对付这三条守则的策略是:

『一句话也不说』。

如果说这样做意味着什么的话,便是一晚上毫不停歇地被扔碎玻璃,而这确实被执行了——不断实行。如果把自己说的话撤回了,那就不是秘秘木疏了。

他一定是在虚张声势吧。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做这种事吧。

他认为我会自己退缩——所以。

空空马上就会转变态度吧——疏是这么考虑的,但是她错了,完全错了——当她终于意识到的时候,且不说肉体,在精神上被逼到尽头的,是她。

就算魔法少女的装束有着怎样自豪的铁壁般的防御力。

它无法保护到精神。

「『Metaphor』……还平安吗?」

重复着同样的质问,变成这样也只是成了一种压力——困倦也帮了忙。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然后当然了,空空什么也没有回答。

感觉是在跟墙壁对话。

如同例行工作一样扔出碎玻璃,虽然它擦过了他腹肌周围,但也只是如此——他连呻吟都没有呻吟。

不该是在忍受痛苦吧。

就算这样,他最初的时候,玻璃在他的血肉身躯中炸裂开时,他也发出了短暂的叫声——但是现在,他弄了一身过多的碎玻璃,浑身鲜血,疼痛完全超越了阈值,变得麻痹了吧。

「…………」

拷问的三条。

他竟然反过来利用。

至少,在同样状况下如果是疏的话绝对无法采取这种空空选择的,令人惊愕的应对——那就是贯彻不说什么,也就是『沉默』。

这是不断触犯疏定下的第一条规则的作战——不,那已经不是作战之类的简单而温吞的东西了。

说到底普通的人在遭受到所谓拷问的时候,就会举起白旗投降吧。而如果疏被人限定了这三条规则的话,那一定会从第二条或第三条中寻找希望吧。寻找不存在的光明。

接受质问,然后回答。

但是在其中混杂谎言,巧妙地引导提问者——或者在装作回答提问而拖延时间,然后在其中发现活路,如果有效的话就能发现吧。

不如说疏这边也打算促使对方如此做——故意说出『说谎也无所谓』这样的话来迷惑对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是那里整齐的摆着圈套,是谎言还是真相,能由她随意的判断。

换句话也就是说,她何时都可以在喜欢的时机向空空投掷碎玻璃——从空空的角度来看,因为不知何时碎玻璃会飞来,就会产生压力上升的状况。

这种任意性才是拷问的重心。

从疏的角度来看,他的话中肯定会有真有假,并且混杂着拖延时间。而这样对他穷追不舍的话,就能诱导着他发言中真实所占的部分渐渐增加——她不习惯拷问别人,一不小心的话持续拷问说不定会形成压力,而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尽管不认为空空完全看穿了它,但他却发现了突破口是第一条。

一句话也不说。

持续无视提问。

所以当然就变成了疏反复着质问,每次都扔出一枚碎玻璃的情况——但这种情况和第二条第三条并不同,疏不能判断扔还是不扔。

确实。

扔碎玻璃——必须要用扔

不,强迫她的只是她所说的话,只是如果不想扔的话不扔就好了——可是既然他继续沉默,就没有不扔的理由。

最终,拷问失去了任意性。

事态固定了下来。

对空空来说,单纯只是玻璃以一定的速度扔了过来——也就是说,没有思考的必要,没有思考谎言和拖延时间的回答的必要——没有精神上的疲惫。不,不断被扔来玻璃,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精神上的疲惫——但是。

「『Metaphor』……还平安吗?」

没有回答。

虽然决定把空空自己制造出的大量的碎玻璃利用在对他的拷问中的正是疏,但是在她表示出这一意思时,这个少年也许反而安心了下来——疏想。

她一边用手夹起一枚碎玻璃一边这么想着。

确实碎玻璃很锐利——一想到被这种东西扔的话就会毛骨悚然起来。如果疏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不用十枚就会认输吧。

可是空空一定想的是不同的事情。

如果是碎玻璃的话——就算被扎也不会死。

恐怕他看到碎玻璃的大小就这么判断了——如果是这个大小,就算持续被它整上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然后实际上,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设定错误。

沉默的时候应该扔最多的枚数——如果疏处在他的立场上,会首先瞄准第三条规则,因此设计的惩罚是三枚碎玻璃,而会第二个盯上的第二条规则,便设计两枚碎玻璃的惩罚。

然后沉默的话就是最轻的惩罚,一枚碎玻璃——虽然疏是有策略地设置数量差距的,但是空空却觉得就算回答了实话,如果两次里有一次被当成是说谎,那也和沉默两次被扔的碎玻璃一样。再加上还可能三次里有一次被当成是拖延时间——那么一直保持沉默也一样。

「…………」

稍微会算计的人说不定都会从概率中这样推测……但是真的有人能够不追求被扔碎玻璃数为零的可能性吗?有人能够做出这样严格的判断吗——不是在概率上严格,而是对自己的肉体严格的判断?

和她同龄的少年能做到吗?

至少她做不到。

只是想像就觉得疼。

即便如此,疏也遵守着约定——面对空空的沉默,以被自己所束缚的形式,向空空扔出下一枚碎玻璃。

「…………」

不。

不,仍不出去了。

并不是——因为精神上变得很痛苦。

在扔的动作的过程中,碎玻璃摔落在了地上。虽然所幸,粉碎的碎片没有扎到自己的脚,但如果运气坏的话,差一点就会在拷问别人的时候,自己受了伤。

「……无法置信。」

胳膊——抬不起来了。

这就是持续一晚上的不断扔玻璃的后果——虽然不像棒球的大腕投手那样全力挥动手臂,但她也把那些碎玻璃从离得有些距离的位置往空空坐的椅子那边,不断扔了数百枚。

少女纤细的胳膊不可能承受住这种强度的连投——魔法少女的装束绝对没有让体力增幅。

重重地,胳膊垂了下来——看起来麻痹的不只是空空的痛觉。

胳膊的肌肉。

然后还有握力,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丧失了。

「…………」

当然,因为这种场面不需要控球能力什么的,所以之后用左手继续扔就好——碎玻璃还有很多,如果继续的话,也不是没有空空先是认输的可能性。

但是,已经到极限了。

胳膊,然后还有困意都到极限了——不论今后怎么应对,秘秘木疏也不得不中场休息了。作为她来说,是想要不留后患的收拾掉空空空后,没有顾虑的舒舒服服的休息……可是她的意图乱套了。

不是在说有毅力什么的话。

与其说是精神强大,变成这样的话,不如说是精神异常……只好改变方法了。

虽然是真的真的无法置信,但把被束缚着、无法动弹的少年当做对手,却像是自己屈服了。

「好吧……我放弃了。这个方法看起来不可能从你身上套出情报了。那我就休息一会儿吧。」

疏说道。

当然,对此空空没有回应——但是,疏已经不再因为空空的沉默而扔出碎玻璃了。

「但是你不要放心。绝对不要放心。经过这一通宵,我判断出你握有相当重要的情报——我绝对要问出来。因此你要做好觉悟,在我起床以后进行的拷问剧会更加悲剧。你会后悔没有在现在吐露情报的。」

疏一边说,一边连自己都不由得觉得满是借口。但是就算听上去像是不服气,在她的立场上,也不得不这么说。怎么能说自己只是又困又累才要休息呢。

空空还是什么也不说。

「你可千万别想要逃跑。绑着你的这根绳子上施了魔法……会吃苦头的。」

疏说。

『苦头』具体是什么她没有说——不仅是因为她不愿意总是单方面地把情报提供给什么也不说的人,还因为她觉得像这样迷惑对方能够增加威胁的效果。但是,疏对于这个威胁有没有用处,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底……

她看了看表。

早上八点半。

快到中午的时候起来吧,然后和这个少年做个了结。秘秘木疏如此下定决心。

「晚安。」

她说着,留下了空空,走出了教室。

虽然在现在这时间点,也能说早安了。


4

作为现实问题,就算空空空的精神再强悍,也很难说是如秘秘木疏所感受到的那般刚毅、无法动摇——不管怎样他还是十三岁的少年,也没有在地球扑灭军接受过什么特别的忍受拷问的训练。虽然地球扑灭军中据说也部署了所谓的拷问部队,但此时的空空还没有和那里产生瓜葛。不如说,无论是训练还是动真格的,他都是第一次陷入这种情况。

他自己觉得,他无论何时都在欺骗,总是像走钢丝一样活着——在地球扑灭军中被当做英雄的他之所以过得不舒服,就是因为这个。

受过训练的诈欺师以外的人,欺骗了周围的人的话常常会感到不舒服——不过,原本空空就不善于解开这种误解,甚至可以说已经放弃了努力去解开误会,因此不能说他自己没有责任。

如果是曾经被空空叫做『医生』的饥皿木鳗博士的话,或许会评价他的生活方式为演技性人格——他『过剩的表演』贯穿了在四国第一天的晚上。

拷问对他没用。

这种表演。

演出。

以只抵触疏提出的三条守则里的第一条的态度——换而言之,贯彻沉默的理由,虽然大致上的道理如同疏所预测那般,但是还有一个疏想都没想到的更大的理由,就是『只是沉默的话,表演起来很简单』。要说的话,就是像在文娱会上担当树或者石头的角色——话虽如此,这种表演(其实就是沉默),空空只演了一半。

顶多进行到了夜晚三点左右。

在那之前他都努力醒着——但到了三点左右他就渐渐到了极限,空空空就这么被半裸的绑在椅子上,睡着了。

进行拷问的秘秘木疏忍受着睡魔,扔着碎玻璃,有耐力地不断提问空空,而被拷问的的空空空却在呼呼大睡,。这何止是滑稽,简直就像是喜剧,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所以也没办法。

当然虽然也有只是累了就睡着的原因——去往四国的『旅行』,不习惯的坐着直升飞机『飞行』,而且登陆后的各种事情都让他倍感疲惫。尽管这些理由也占一大部分,但是如果姑且还有别的理由的话——如果要为他这和上课睡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打瞌睡找借口的话,那么扔碎玻璃这种拷问方式也是远因。

碎玻璃。

确实挺危险,但不能和投出砍得动肉的刀子相提并论——尽管皮肤会被划开,但如果是同龄的女生轻轻仍的话,还是伤不到肌肉的。所以只要做好心理准备,连惨叫都忍得下——而人体中有一个地方不适用这个道理,那就是眼球。

碎玻璃是眼球的天敌。

最坏的状况,可不是疼就能了事——只是小小的碎碴也很可能会失明。因此,他从拷问开始的时候起,就闭上了眼睛,然后保持沉默。

疏也认为他是为了防御才闭上眼睛,没想到他就这么睡着了——也没有特地说出『睁开眼睛』。

疏扔碎玻璃的本意不是让他受伤甚至失明,只不过是为了表现出恐怖,是用来威胁的材料。如果他害怕碎碴、闭上了眼,对她来说是十分盼望的事情——或者说,就算去掉这些细微的理由,果然一般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在在拷问中睡着了。

在这个意义上,空空的精神果然跟秘秘木所想的程度一样刚毅、无法动摇——或许比她所想的更为刚毅、无法动摇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

因为空空空从三点开始就睡了——因为他趁秘秘木疏不注意呼呼大睡了,所以当疏想要去别的地方睡觉,走出教室时,他反而醒了过来。

「晚安。」

这句对疏来说,只是不知不觉说出来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成是稀里糊涂的问候语,刺激了空空空让他从睡眠中醒了过来。虽然因为在正睡着觉的时候碎玻璃也不断的伤害着他的身体,绝对很难说是令他心情舒爽的熟睡,但是肉体和精神都好歹歇了口气。

在拷问的时候也能睡觉也能歇口气,只有他这种人能做到了吧,他也抓住了还没有习惯于拷问的秘秘木疏的天真的弱点——可是就算因此追究她的失误,也是相当的不合道理。

因为她想出来的拷问的方法,一般来说十分行得通。

「…………」

睁开了眼睛——然后空空慢悠悠地辨别状况。

醒得很快。

空空在生活中留心着为了睡醒起来,马上就能够行动——如果不这么做得话就对付不了棒球部的晨练了。

『那个人』好像抱怨过『空空起的太早了』,说起来——当时是在说空空起的比负责照顾他的『那个人』还早不合规矩。

空空这样回想起回忆里的人,然后马上掉换了思考。

「……那么,要怎么办呢。」

他说,穷途末路了。

那就对了,状况没有任何好转——虽说暂且先忍受过了一晚的拷问,但到头来那又怎样?反而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不断恶化。

在忍受拷问的时候时间到了的话,『新式武器』就会被投入到四国——就会连同空空把一切都歼灭。疏也不至于在时限前的六天里一直像这样拷问着空空,可是如果不想办法改变改变状况的话,只得这般进退维谷。

现在正在某处睡觉的疏醒来以后,肯定会换别的方法对付空空——可能是更加直接的拷问。不,现今她似乎还没有这个打算,但一旦因为睡完觉,转变了心情,可能就会觉得从空空身上问不出情报,立刻『收拾』掉他,离开这所中学独自去找出登淀證——虽然就算她怎么找,也什么都找不到。

这种情况下,硬是要找出点希望的话,就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去到了别的教室是吗……只要她不直接监视自己的话,就能采取点某些行动。

虽然那个『某些』,还完全没有想出来……

「被我看到睡觉的样子是会害羞吗……?」

因为和眼睛一样,空空空的嘴巴也一直紧闭着,舌头和嘴里、喉咙都没有受伤,所以很平常得发出声了——他发出的声音完全离题,或许是他还稍微对女孩子抱有幻想。

事实上,虽然空空被绑在椅子上,但她还是讨厌是在敌人面前睡觉这种毫不小心的举动——这是正确的判断。就算她并没有留心到空空竟然在拷问中睡着了,而且可能像是和自己轮换一样醒过来。

在这层意义上,她在睡觉的时候离开教室的举动,对空空来说并非希望而可以称为绝望——或许应该灰心。因为如果她在空空面前,无法保持警惕地睡着了的话,也许就可以对满是漏洞的她进行某些攻击。

虽然那个『某些』依然还是完全没有想出来。

可是空空对于那位魔法少女的离开只是感到欣慰。长时间面对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事物所产生的压力,是空空不擅长对付的那种压力。

「记得她好像说了如果切断了绳子的话,就会吃苦头。」

正确来说,她说的是『如果想要逃跑,就会吃苦头』,可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空空空还在睡觉——因为是他即将醒来前发生的事,所以只是模棱两可的残留在记忆里。不管是睡眠学习还是什么,能留下来记忆就算奇迹了吧。再加上,为了逃走必须先要想点办法把这根绳子解开,而且这绳子上好像被动了手脚(好像是这么说的),所以说的也都是同一回事。

空空的脚边,还有膝盖上都堆积着大量的碎玻璃——衔起它们或者怎么着,把绳子切断也是可能的吧?这要看碎碴的锐利程度,哎虽然看起来不太可能做到……而且那是要在这根绳子是普通绳子的情况下。

没有绳结的绳子并不普通——能够预想到恐怕它是附有魔法的东西。虽然不明白所谓的『苦头』具体是指什么——比如说,简单的举个例子的话,像是做了『想要切断它的话就会勒得更紧』这样的手脚也说不定。

那样的话就不能轻易对它下手了。

还没有到像是孤注一掷的下赌注的局面——在紧急情况下,也可能会不得不那样做,但空空认为还为时尚早。

现在比起下赌注,更是思考的时机。

应该沉思。

疏一整晚都醒着——和只是沉默着,一直闷声不吭,后半夜还睡着了的空空不同,她不断扔了一晚上的碎玻璃,理应很是疲劳,最早也得睡到中午吧。

那么就应该最大程度的利用她出去的时间——如果她醒了以后,完全转换掉了拷问方法的话,那空空也应该就此转换架势。

尽管因为沉默作战(?),总算通关了第一阶段,但这个方法没有未来——只能拖延着维持现状。现如今无法行动,有着压倒性的不利,而且并没有什么维持现状的意义,所以她究竟因什么而愉快,不得不维持这种现状呢。

「……只有提出一个对她和我来说都很有利的提案才行啊。让那个魔法少女觉得比起继续这么拷问下去,把我放了更划算的提案……」

不可能共同战斗。

也有登淀證的事情的原因,而且她之前让空空浑身是伤,事到如今无法拉拢她了吧。这并非国家之间,而是个人之间。如果神经正常的话,不可能怀着内疚进行和解——只要她没有空空这样的神经的话,就不可能进行所谓的『重归于好』。

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能够重归的好交情。

但是就算不可能共同战斗或结成同盟。

交易的话——可能。

如果是完善的计划的话——如果有排除人类的感情,逻辑性的选择的话,秘秘木疏会不会也能够接受呢。既然她已经撤回了守则三条,也应该会允许空空有回答提问以外的发言,然后在此提出对她有利的交易的话……

虽然不认为事实上会运转得那么顺利,但是如果能让她有种『杀死这个俘虏以前正好可以利用他』的想法的话,那就最好了吧。

对空空来说,干脆即使是被利用也没关系。

就算她说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无所谓——现在的空空要说的话,从疏的角度来看就只是敌人和情报源,如果能让她发现空空别的利用价值的话,是不是这场拷问就会作罢呢?

就算最后杀死空空的结论没有改变。

也能够在过程中生还、行动。

只要能够行动——至少能够做到改变现今的状况,虽然会招致情况更加恶化也说不定——但是这样的话,这一晚应该也不算是浪费。

空空空忍受完了一整夜的拷问——虽说他其实半道就睡着了,但从外表来看还是忍受完了一整夜的拷问。秘秘木疏应该觉得他『不一般』的心情才对。

就算是不理解别人心情的空空,这种程度还是能明白——能够预想的。她应该是在为了施加恐怖的拷问中,反而尝到了恐怖的味道,虽然从空空来看是误解——他不擅长解开误解,可是对于加速误解他相当擅长。

虽然最终那个才能永无止境的紧逼着他——不过那是长期性的话了。从短期性来说,可以说是空空因为那个才能而免于一死。

利用疏现在对空空抱有着的印象……过度而又过剩的印象。

对了,她的目的并不是教训空空,也不是杀了他,就连确认登澱證的生死的重要程度说不定也排在第二。

空空想起来了根源性的问题。

由少女来做无论怎样也做得过头了的这场拷问,她能下决心进行一整夜的理由,可以理解为焦躁——急躁。这么估计应该没有那么偏离正确答案,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里是四国。

因为这里是逃脱游戏的舞台。

如同四国住民全民那样——中途参加的空空空也是,现在死去了的登澱證也一样,她,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也是逃脱游戏的玩家。

她正在游戏着。

也就是说她的第一目的——就算不只有这一个目的——是通关这个游戏。应该是最重要、压倒性的第一位,远远甩开其他目的。那种交易,如果没有手头可供交易的材料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成立,但如果空空说:

『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登淀证的事情,但我可以告诉你通关的方法。』

她一定会答应吧——不过,答应后空空就会被杀死,在这层意义上,这是不成立的交易。

虽然疏把證当做『伙伴』是没错,但是如果能把那和通关游戏分开来考虑的话——她也许会亲手解开这条被她加上了会让人『吃苦头』的魔法机关的绳子。

「…………」

在凌晨三点之前,在没忍住困意睡着之前,他模模糊糊地相处了这些。但这只是用经验得来的——作为计划来说,看起来已经理清,其实只是外表,重要的实质还完全没有。

大概应该还没被看透到那层上。

更重要的是,比起关于登淀证的事的误解,疏的心中还有更糟糕的误解,那就是她推测空空拥有不少关于游戏的情报。

现在生存在四国就是说,空空也不例外地参加着游戏,那样的话就应该把握了相当数量的幸存下来的手段——也就是说游戏的规则、禁止事项,这么推测也是在情理之中。

万万想不到。

空空空这种新参与者,就算对游戏有多生手,万万想不到,他明确把握的规则只有『禁止对外联络』一条——越是熟练于游戏的人,越想不到会有这么幸运而稀有的玩家。

说起来疏即使花费了一晚来拷问,空空也没有泄露任何情报,就连『昨天刚到四国』都没有说出来。如果是她擅自的把印象膨胀起来,就算不是老手,也许也会认为空空是中级的程度。

哎,所以这是相当的误解……。

虽然姑且 『从尸体上扒下衣服也可以』『女装也可以』之类的『禁止事项以外』的行动的话,空空也通过体验学习到了一些能够做的行动,但是很难说那是绝对能够做的,如果关于游戏的守则能够说些什么的话,似乎是存在本应是老手的登淀證都会触犯的规则——而且还并非追踪系,是即死系的规则。

秘秘木疏作为魔法少女『Metaphor』的朋友魔法少女『Pathos』,她们之间有相同的属性,所以她自己也可能会触犯、可能会严重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当然会想要知道这条规则……但她可能已经知道了,而且果然只要不知道那条规则的具体内容,作为情报来说,重要性很低。

她不知道禁止与外界联络的守则的可能,应该是没有……不可能有,这样的话空空空实际上能对秘秘木疏派上用场的地方就完全没有了。顶多也只能排解她对于證的忧虑……

就算擅长于加速误解,若是没有足够给予误会的材料也没有办法。

如果利用空空对她没有好处的话,就只能这样继续施行拷问了吧——然后结果是空空只得就坐在椅子上,被这么绑着迈向死亡。就算不知道是因为拷问而死,还是因为『新式武器』的投入而死。

反过来来说。

或许可以表演和她对自己至今的看法相反的、软弱的自己——不是像刚才那样清高,而是窝囊废似的一副丑态的求饶,无论她说什么都照做,成为她的『奴隶』,这种手段怎样呢?如果所谓协力进行游戏很重要的话,有了空空这样的手足,也不应该不会妨碍到她——比證所说过的『盾』的词语更进一步——或者说更向底部落一步的位置。

「…………」

无所谓了。

若是为了活下去,而且只要活着就有可能以下克上,那么这个作战方案绝不是不可能的——可是空空判断不可能实现。如果是为了活下去,不管是穿女装还是假哭他都做得出来,如果这是生存可能性最高的作战方案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用,但是……

全面投降,发誓绝对臣服。

无论什么样的命令都予以服从。

可是让她相信是个极难的工作——空空在她脑海中造成的印象会妨碍现在的情况。如果发誓绝对臣服的话,她当然会命令空空把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但如果说了实话——说他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疏一定不会相信。

反而会被看做是在反抗。

她现在估计已经在生空空的气了,而那样做说不定会让她更生气。实际上空空在拷问时始终保持沉默的理由,也有一部分是想要说也几乎没有什么可说的。

「呼……」

总之,计划只有外表牢固,什么重要的实质都没有,就连画饼充饥都做不到,完全是纸上谈兵。他被逼得太紧,不过是在妄想些连做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的话……

虽然更加像是赌博,但只有捏造游戏规则一条路了吧。也就是说编造现在四国里举行着的逃出游戏的禁止事项。

这次赌博的胜算在于作为禁止事项编造出的条目,无法进行确认。确认的话就会引发爆炸——或者是别的死因,总之肯定都会死。也就是说就算告诉她虚假的情报,也无法知晓那是真事还是撒谎。

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在于装作知道,让她发现自己所谓的利用价值——毕竟空空实际上是个新手,如果她屡屡质问『为什么能掌握到这种规则』『你知道它的理由和时间是』之类的细节的话,总会露出马脚的。只是,关于这一点,有一个仅限于这次使用的手段。

从證那听来的——这么回答就好。

是登澱證告诉我的——只要说是从她那得知的规则就好。

确实疏第一次在操场上,把空空认成了證,跟他打招呼的时候。

『收集到规则了吗?』

她说了这样的话。

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详细的背景,但是简单的解释的话,就是魔法少女们(共五人?)想要分头掌握游戏的规则——这样的话,就应该有證知道,别的魔法少女却没有掌握住的规则。

不,虽然可能没有,但就算有也不奇怪——疏反而期待存在这样的规则。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可以让她因为根据主观所愿的推测而上钩——让她以为可以利用自己。

那样的话,也产生了伪装和證的关系的必要性了吧——总不能说他们的关系只是偶然遇到,让證招待了一顿乌冬面。必须伪造出像是屡次携手战斗般的故事——总觉得谎言一个套着一个,累计太多,反而是空空这边搞不清真实的状况了。

现在这时候,这似乎可以说是最佳方案了。不,这不是方案,是赌博——只是可以说暂且找到了逆转困境的条件。

当然了,空空也准确地琢磨清了输掉这场赌博的风险。输掉的概率相当大——只是外表坚固,内容却空空如也,这个计划其实是个纸老虎的事实,并没有任何改变。

即使伪造,也不过是能做到表面上的伪造罢了。

比如空空捏造的规则和疏已经掌握了的规则起了矛盾的话,就没法糊弄她,她在那种情况下可以很清楚的判断真伪。

并且,如果她试探关于和證的关系的琐碎之处的话,究竟还是会到达极限的——空空并不清楚證真正的本性。有大姐头风范、很会照顾人的同龄人什么的,终究也不过是她片面部分。如果空空是相处不足半天,就能看穿对方本性的人的话,他如今应该还是个普通的中学生。

就算不是那样,假如疏极为慎重的进行验证,促使空空说出證和疏两人都知道的规则的话,空空无法回答。当然就算證没有理由告诉空空她知道的所以规则,也不可能只告诉他疏不知道的规则,这在逻辑上说不通。

当然说不通。

因为她根本没告诉。

……进展成这样的话,没能从她的尸体上发现记下了规则的备忘录之类的东西,真是重大损失。不,事实上不能确定在她的尸体、内衣之中到底有没有那种像是备忘录、记事本的东西——明明如果有那种记事本,也许就能进行有建设性的交易了。

「不,不行吧……」

魔法少女装束被脱掉时,那本记事本当然就被没收了吧,完全和改变现状联系不到一起。不如说没有那本记事本,也许会成为今后的转机——那么这就叫做塞翁失马。

总之,做好了觉悟。

这样的话空空空就不迷茫了——如果找到了应该采取的战略、搞清了应该冒的风险的话,自此开始便不迷茫了。只是严肃地做着应该做的事。

无论结果怎样,最后都不可能无伤解决——不如说尽管现在这时候空空已经满身是伤,满身是擦伤了,但他有必要展示出愿意承担比这更多伤害的决意。

然后恐怕会有判断空空所言是真是假的审议,他要怎么应对呢——虽然打好了腹稿,但如今实行以后,将来会发生什么,是好好思考过后的策略,是赌博。

看了眼时间。

光是思考,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疏应该不会只睡一小时就醒来,但是姑且应该做好准备了。

空空用被绑着的不自由的姿势,努力从椅子上抬起了大腿,然后上半身——胸膛以上的部位勾了起来,衔了几片堆积在腿上的玻璃。

因为不仅是肌肉训练,空空平常也没有疏于练习柔软体操,所以能够做到这种动作,疏应该没有想到——当然,不光是柔软性,还有空空那能够忍受拷问直到大腿上积攒了厚厚一层碎玻璃的精神性。

「…………」

空空选了小一些的碎碴,把它含到嘴里,姿势恢复了原样——选择小一些的碎碴当然是为了让创伤尽可能的少。

空空假想的步骤是这样的。

几个小时以后,醒来,回到教室里的疏打开她之前规规矩矩关上的门的一瞬间,空空连同椅子会横着倒下去——他被绑着,当然不可能做出抗冲击姿势,就算他采取了这种姿势,他倒下的地方也是疏散满了的碎玻璃的海洋。

当然不可能没事。

空空会受重伤——最糟糕的情况是能够失血致死的重伤吧。但正因为会变成那样空空才会选择这样做。正因为会变成那样,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做这种野蛮的行为是有意义的。

对疏来说这应该是意料外的行动——她会想,忍受住了那么久的拷问,拥有『超强精神力』的空空空,怎么会做出自残行为……不,是自尽行为之类的。

如果她因此而产生了动摇,空空就占领先机了。

能够让她失去冷静的判断——对空空来说最多是自残,他丝毫没有自杀、自尽打算什么的。但从她的视点来看的话,那个举动无论怎么考虑都会显得很不自然吧。

趁她停下拷问的时候。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会很想这么问吧。

如果她问出来的话,就可以进行会话了——而且那个会话还是笔谈。因为空空倒下的时候,嘴巴里被划开了大量的伤口——因为他在嘴巴里含了玻璃。

虽然事实上空空选的是小一些的碎碴,并不会说不了话,但是出血应该是免不了的。

那样的话,如果装作说不了话,就有理由请求笔谈了。她不用拿来便条本或者笔记本,在教室里有黑板这种更便利的东西。

因为铅笔和钢笔可以当做武器,所以疏不会这种东西交给空空,但如果是粉笔的话,差不多只能在有学生打盹儿的时候成为老师的武器。

这里的重点是,为了进行笔谈,起码必须解放一只手——当然,因为倒下的时候空空是横着倒下去的,左右开弓的空空为了能够写字,所以打算采取保护左手的倒地方式。

选择笔谈是为了不让疏因为他声音、语调、还有说话时的表情等识破谎言——在地球扑灭军之中欺骗着同伴,活下来的少年空空明白,所谓的谎言,比起所说的内容,更容易从说话时的态度和举止中败露。

顺便一说,空空看穿了疏没有进一步折磨受到了如此重伤的俘虏的施虐兴趣,这也是一种作战方案——在这个作战方案空空故意让自己受重伤,让对方无法追加伤害。

当然,必须再加上一点:这个自残行为是看准了之后可以使用他在楼道里撒玻璃之前藏起来的旅行包里带来四国的急救工具——先不管它了。

之后只要等着她起床就好了,空空把视线集中在门上。宛如上课的铃声响后,望眼欲穿地等待老师进入教室一般——这样的状况下少年居然怀念地回想起了中学时代,真是奇怪,但这可能也是那段岁月在他心中留下了愉快回忆的佐证。哎,加入地球扑灭军以后的回忆自然不可能比加入之前的更愉快——然而。

结果空空花了一个小时凝练出的,对疏的这份可以说是誓死的决心,就像大部分的决心那样白费了。当然也可以解释为,没有受重伤真好——可是,如果考虑到之后的发展,很难那样认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空听到了悲鸣声。

就算精神集中于视觉上,这声悲鸣也足以抢走全部的意识——然后与此同时,绑着空空的绳子,绑着脚、躯干、手臂的绳子——像是魔术一样,刷的落到了地上。

像是魔术一样。

或者像是魔法一样?

不——不对。

就像——魔法解除了一样

「…………?」

嘴里含着碎玻璃的空空只能发出问好——但是脑袋里理解了。因为他听过这个悲鸣——所以刚刚那声震耳欲聋的悲鸣——夸张的悲鸣是那个少女喊出来的。

是那个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发出的。


5

过了十分钟后,他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并不是被炸伤的尸体,是被那把魔杖『Synecdoche』贯穿了心脏的凄惨尸体。


(第5话)

(终)





本帖最后由 hirondelle 于 2014-1-31 09:47 编辑



第6话「第三位魔法少女!贯穿校舍的激光炮」


0

做到最好,并献出一切。

这样便会明白『即便如此也不足够』。


1

空空空作为地球扑灭军的军人,在这半年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修罗场,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赤裸裸的、并且毫无浪费的杀人现场。

在仰天倒下的秘秘木疏的心脏上。

像墓碑似的插着手杖。

看不见其他外伤——感觉是一击毙命。

毫无浪费就是这个意思——她身上完全没有除了『杀』以外的动作和事情留下的痕迹。

空空所知的战士们——『万剐』、『蒟蒻』、还有他自己都差点成为被害者的『火达摩』——他们的杀戮方式、杀戮形式固然让人印象深刻,但基本都是过剩的。也就是杀过头了——对于一条性命做出了过多攻击,在这个意义上不算是漂亮的杀人。

虽然用漂亮来形容杀人现场并不合适,而且很不谨慎——但秘秘木疏被杀的方式正是如此,而空空面对这样完美的杀人,一时间看呆了。

不,严格来说,也不是没有。

姑且不论两件事是否能够相提并论——但恰好杀死一条性命的杀害现场,空空并不是没有见过。因为这是空空面对怪人——『地球阵』的标准杀戮方式。

是。

他自己的。

当然,使用『破坏丸』的时候无法做到——不过,杀害入侵人类社会的『地球阵』时,空空会穿上套装『古罗提斯克』,小心注意不要杀过头,也不要没杀够,而是『正好杀死』。

也许正因为如此,空空在看到魔法少女『Pathos』的杀害现场时,首先会这样觉得。

用一种奇怪的说法就是,他甚至觉得极端情况下自己就是犯人——确实,他受到了疏一整晚的拷问,有足够的动机。

当然,不会是这种『意外的真相』。

不可能是『第一发现者就是犯人』这种古典推理小说式的展开——空空一直被绑在那个教室的椅子上,即便不是这样,他也无法胜过拿着手杖『Synecdoche』的秘秘木疏。

如果光用恨意就能杀人的话就太轻松了——不过,进一步说的话,虽然受到了那样壮观的拷问,但空空其实根本就不恨疏……但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看,又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存在一种诅咒似的概念。

在登澱證之后,是秘秘木疏。

遇到的魔法少女连续死去——而且基本都可以说是遇到后立刻死去。

他不禁想要抱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遇到的人接连死去——不光是在四国,这半年间净是这样。这简直就像是个诅咒。

也许是因为心情低落,空空略微有了些这种想法,但实际上他对于诅咒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连小指尖那么点都不相信。事实是,在和自己无关的地方有两个人死了,仅此而已。

只是不认识的人在不知道的地方死了而已。

而且也不能说是『同样的方式』。

登澱證明显是因为抵触了现在四国进行的游戏中的某条规则而Game Over死去——但秘秘木疏则不是。

如果空空推测的规则无误,之后,秘秘木疏的身体就会因为『死去』而违反规则,破碎消失——但她的死因本身应该和游戏无关。

这明显是。

人为的杀人。

不是超自然现象。

恶意。

杀意。

基于这些东西。

「…………」

思考。

空空空思考——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空按照顺序回想他发现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的经过——完全不是为了吊念她,而是因为相信这样做能提高空空自身的生存率。

首先他听见了悲鸣声。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的悲鸣声。

那声悲鸣音域混乱,仔细想想并不能断定是秘秘木疏发出的——但空空直觉上认为那是疏的悲鸣。

毕竟,空空在第一次见面时听过她的悲鸣。

疏看到女装空空时发出的惨叫——空空觉得这两声悲鸣很类似。

现在,地球上的人除了『那个人』那样的例外,都对悲鸣相当敏感——即便是几度感性不足的少年空空空也一样。

全身紧绷。

还有,全身紧绷。

即便心里明白那是秘秘木疏的悲鸣,却全身紧绷,怕是第二次『大声悲鸣』——就算从地球本身哪里听到了下次『大声悲鸣』的日期、日程预告,也无法保证对方会履行约定。既然空空自己都希望它不要履行,那么他自然也会预测可能发生相反的事情。

『大声悲鸣』持续了二十三秒。

但这声悲鸣没有超过十秒,立刻就结束了——空空也还活着。悲鸣结束后,便察觉到它和『大声悲鸣』似是而非。和大部分人不同,空空觉得『大声悲鸣』是『生气的』悲鸣。可是刚才的悲鸣——就只是悲鸣。

非常普通的,寻常的悲鸣。

恐怖和惊愕。

这样的悲鸣——如果是那位魔法少女发出的话,那她遇到了怎样的情形?

还有,就像是和悲鸣联动似的,绳索一下子掉落了。

将空空绑在椅子上的那个没有绳结的绳索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像魔法解除了似的掉了下来。看上去像是『松了』。这样一来,那绳索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绳索了。

「…………」

这个现象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有很多想象的空间。因此,单靠绳索松了这一件事就认为秘秘木疏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为时尚早,太性急了。但是,结合之前的悲鸣来考虑,空空觉得应该担心一下她。

此时会觉得『应该』担心敌人正是空空的特点——但担心和因为担心实际采取行动还是不同的。

在绳索解开,从束缚中解放的现在,他应该做出的选择,他应该选择的路线大体可以分为两条。一条是像他认为『应该』做的那样,赶往秘秘木疏的身边——另一条则是趁绑住身体的东西消失的现在,迅速地、一溜烟地逃跑。

如果疏遭到了袭击,那么不论袭击她的是什么,那个『什么』很有可能会接着袭击空空——不,即便不会被那个『什么』袭击,空空现在的状态也是接近『被疏袭击』。

『什么』都不管地逃走无疑是正确的行动——如果空空的精神会因为这种情况二陷入惊慌的话,他根本不会想到选项啊路线啊这样温吞的事情,肯定会立刻朝着和悲鸣相反的方向跑掉。

可是他的性格不会陷入恐慌。

他的性格被冷静、平静束缚着

而且他还非常容易被基准牵着鼻子走——不凑巧的是,他此时正在想和秘秘木疏做交易。

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了『悲鸣』。

那么反而说,他会盘算——如果她现在陷入危机,这时我跑过去帮了她的话,就会对之后的交易有利,让我处于优势地位——单从他的资质来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此,对他来说,逃走反而是不可取的选项、不可取的路线。

他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在他一步步推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秘秘木疏已经变成不归人了——空空空终究不是超能力者,不可能知道这种事。虽然他不是没有想到最差的事态……。

总之,束缚了空空身体一整晚的绳索解开了——现在空空想要站起来然后移动都轻而易举。不,虽说轻而易举,但他一直被固定着,肌肉都僵硬了,无法立刻动弹。

感觉如果立刻活动的话,肯定会跌跌撞撞的——说不定会倒在那堆明明已经从各个角度都看不出必要性却依然堆积在椅子周围的玻璃组成的雪上。就像一直正坐着的人突然要走一样。

不过,他首先得把含在嘴里的小玻璃片吐出来才行。如果不小心自言自语了的话,说不定会伤到舌头或牙龈。

空空一边放松身体,一边把玻璃一片片地吐出来——同时思考悲鸣是从哪里传来的。怎么说呢,那悲鸣没有任何后续。

『救命!』

『我被〇〇攻击了!』

如果有这样这『后续』的话,就很容易掌握情况了,但这些都没有。空空把口腔里的玻璃处理完毕,解除麻痹,能够站起来,其实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可是他却非常不安,觉得是不是在此期间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时隔几小时——时隔将近半天站起来,无助跑地跳跃,越过椅子周围的玻璃,平安着陆。姑且回避了摔倒之类的大惨剧——但是,跳过去之后,他依然无法立刻奔向疏的身边。

因为教室外的走廊上还铺满了空空自己撒上去的玻璃——而且空空还被疏脱掉了鞋子,半裸着。

匆匆扫一眼,在教室中看不到他呗脱掉的衣服(也就是魔法少女服)和被绑住之前穿的鞋子——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疏有意为之,但这样一来空空很难继续自由行动。

他一步也无法踏出走廊——由于被扔了一整晚碎玻璃,空空的身上已经到处是伤了,但躯干皮肤伤痕累累和脚底皮肤伤痕累累的意义有些不同。

虽然没有实际受过那种伤,但脚底被『割碎』的话估计会难以奔跑——甚至难以行走。

所以他不会愚蠢到轻易跑到走廊上。疏从走廊一头进入这个教室的时候,冒了走一两步的奉献,但光着脚却不能那样——但是,此时空空是在教室内,装有扫除工具的柜子在他这边。

因此虽然有些麻烦,但他可以一边打扫走廊上的玻璃一边移动。不过他得非常小心地打扫才行,否则柔软的脚底说不定就会被细小的玻璃渣『割碎』——没想到自己撒下的玻璃会伤害到自己,将自己逼入绝境。

该说是本末倒置,还是自作自受呢……。

空空一边从柜子里取出笤帚,一边想。

从刚才惨叫的声音和音量推测,疏所在的位置应该不远——空空估计她还在这个最上层,在别的教室里睡觉。不在同一间教室里看着空空,是因为睡着后有可能被空空袭击。可若是离得太远,在空空企图逃走是就有可能反应太慢——因此,她心目中恰好的距离,应该是同一楼层的其他教室。

这只是推测……但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虽说她用了数百片碎玻璃来拷问空空,但空空洒下的玻璃是它的十倍,甚至可能到了一百倍——要将它们全部仔细扫干净,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检查,可能会来不及。

如果是从别的楼层,或是别的教学楼中传出的悲鸣的话,空空需要冒的风险、需要打扫的走廊距离,就只有到楼梯的一两步而已……。

空空姑且先扫出一步的距离,走到走廊上,便觉得这条走廊长得发指。虽说是自己造下的孽……他甚至觉得干脆趴在校舍外墙上移动比较好。不过就算天亮了,也不该在最上层做这种事。

铺满玻璃的走廊虽然危险,但还比不上从最上层摔下去危险。如果把窗帘扯下来,像地毯一样铺在走廊上,说不定不用打扫也能安全地走在上面——空空想了想,但又觉得可能反而会更危险。那样做会看不见玻璃,而且把窗帘扯下来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引诱疏觉得只要用笤帚打扫走廊就行了。这本来是昨晚空空想出来的作战计划的主轴,但没想到会是他自己来做出这个行动。真是没想到。

记得在走廊正中的地方架了钢丝,走过的时候必须注意……说不定会制造出自己掉进自己设置的陷阱的场景。那可真是滑稽,不过意外地倒是经常出现。

不过,该说是幸运吗,这不过是空空的杞人忧天。

秘秘木疏休息的地方还没到空空架设钢丝的地方——具体来说是拘束空空的教室的隔壁的隔壁。

空空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太近了——如果空空处在相反的立场上,大概会到别的楼层。并且为了心理上觉得不太远,选择正下方的教室——不过在秘秘木疏看来『不太近也不太远』的距离似乎是这样的。

或者,她说不定是故意选择了非常近的地方,要出乎空空的意料。

不过,如果要说——『说不定』的话。

说不定会像推理小说那样,所谓犯人将本来待在别的教室里的秘秘木疏的尸体运到这个教室里来的。

但是,从这个没有冗余、正正好的杀人手法来看,应该不会是那样——虽然无法断定,不过疏应该是在这个教室里睡觉的时候被某人偷袭。至少这是概率最大的可能性。

总之那声悲鸣——不是求助的悲鸣。

而是——临死的悲鸣。

既然能够发出悲鸣,那疏是不是看到了『犯人』的样子,看到了『犯人』的脸呢——

「…………」

不过现在不是推理这些的时候。

空空结束回忆,做出判断。

严格地说,他判断『过后可以随意推理』——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把推理放到一边,现在赶紧做别的事情。

按照他从登澱證身上推理得出的结论,秘秘木疏的肉体很有可能之后就会连同周围一起爆炸,然后消失。

她触犯了『死亡』这一禁止事项,要被支配四国的规则惩罚——虽然空空不想将之称为惩罚,但比起那个,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不重复同一的失败,必须感觉行动起来。

此时说的行动,当然是脱掉衣服,并且还要进行證那时没能做到的『下一步』,也就是从尸体上剥下内衣——这越来越像罗生门了,但空空没有犹豫的充裕。

既没有时间上的充裕,也没有情况上的充裕。

和證那时不同,空空现在知道疏的身体之后会遭到规则袭击——至少可以预测得到。

最坏的情况下,可能在脱衣服的时候就发生爆炸,被牵连在内。

记得證的尸体爆炸消灭的时候,她躺着的桌子也一起被破坏了——离得不算近的空空也感受到了一些热浪热气。

那些桌子现在可能和学校的操场一样已经修复了——或者说多半已经修复了,但不能就此乐观地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能同样修复。就算真能那样——被尸体消灭牵连在内之后,即便能够复原,说实话感觉上也相当不舒服。

比方说,如果头被吹飞了,即使之后又复原了,可那真的是空空空的『人格』『复原』了么?现在他的全身布满玻璃割出的伤痕,但通过自己的恢复能力,即便会留下一些疤痕,也能慢慢恢复——这他能够接受,但如果是由神秘规则不可思议地恢复的,那就无法轻易接受了。

但是。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只是远远看着疏的尸体。如果空空会那样做,如果他能那样做,在听到悲鸣的时候,就不会来找疏,而是逃跑了。

很容易想象,在这个不知何时就会抵触禁止事项,在自己身上发生爆炸的情况下,如果反而采取消极行动的话,终有一天会走投无路——如果现在不行动,如果现在僵硬不动的话,一定会走入死胡同。

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只有空空才直到现在才肯定——已经不可能和疏并肩作战了。对方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共同前进了。

她已经掌握的四国规则也问不出来了——无法被她『利用』。因此,只能自己动手寻找了。

时间上的充裕应该还有一点点。

證在头部爆炸和全身爆炸直接也隔了不少时间——足够空空把她的衣服脱下来检查。

减去清扫走廊里的玻璃并到达这里的时间,应该也足够他行动了。于是空空蹲到秘秘木疏的尸体旁边。

说起来,空空和疏虽然是敌对关系,虽然在日期上是昨天才认识的,但毕竟是认识人。空空发现自己站在这个认识人的尸体面前,完全没有默哀过。他后知后觉地看向惨死的疏的脸。

说实话,他渐渐开始习惯自己在这种时候没有任何感慨了,不过作为基准,作为底线,空空还是双手合十,数了三秒。面对关系友好的證时他反而没有这样做。

距离尸体爆炸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但空空也必须考虑作出这个『毫无冗余的杀人』的『犯人』可能还潜伏在附近。

空空也可能和秘秘木疏一样被杀——为了防止这件事发生他更要检查疏的尸体,但在检查中也有可能被人从背后袭击。

现在每一步都充满风险,束手束脚,不过很难想象做出这种毫无冗余、『正正好』的杀人手法的人——虽然不一定是人——会一直留在现场附近。不,也许之后在杀害怪人时总是尽可能选择排除冗余手法的空空空才会觉得很难想象。

真奇怪。

空空空的性格本应无法和任何人共感,可是在这种异常事态中,他却觉得理解了那位见都没见过的『犯人』——总之,空空下定决心,一鼓作气,掀起了秘秘木疏的裙子。


3

事先声明,空空空绝对不是带着下流的心思去掀秘秘木疏的裙子的——虽说精神上有些问题,但他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虽然不是对女性身体完全没有兴趣的木头人,但也正是由于他是个十三岁的少年,他还没有高度变态到能对少女尸体产生欲望,而且是最在意裙子底下。

然而他会先这样做,是吸取了上次——也就是登澱證那时的教训。

吸取教训,为了不重蹈覆辙,他要最先脱内衣。不管怎样,为了充分剑圣,必须将她的尸体脱光才行,不过一想到可能会像證那时一样来不及,当然会觉得应该反过来先从内衣开始,从内衣里面开始检查。

本来,登澱證没脱下来的内衣里面藏着记有规则的记事本这件事在现阶段终归只是推测——而且即便真是那样,也不能保证疏也将收集到的规则藏在同样的地方。但在空空的立场上,只能赌一赌这个可能性了。

魔法少女服装的连衣裙(对于不习惯的空空来说)本来就很难脱了,而且这次的衣服还被那个什么魔杖『Synecdoche』和尸体缝在了一起。从以往的经验上,他非常清楚插进人类肉体里的凶器有多么难以拔出来。因为肌肉会收缩。

当然,花上一些时间是可以拔出来的,但是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时间——那么自然就觉得先脱内衣,搜索内衣是正确的。

如果能从中找出记事本或是类似的东西,要不然是不类似的其他东西也行,那就再好不过了。即便没有找到,也只要回头去脱衣服就行了。

空空是这么打算的。

这是按照他的风格,排除了感情,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依照精确模拟计算得出的路线行动——总之是可以当成是基本正确的行动,不过无论他拥有多么异于常人的强韧精神,空空空也终究是人类,既然是人类,他就会犯错。基本正确的行动中,不小心包含了几个错误。

要说的话,就是太过纠结于上次的失败。

既然这次并不是和證那次连锁发生的现象,那么久应该转换心情,将它当成完全不同的情况,意识到这是一个杀人现场,并且做出应对——不,是适应。

特别是在登上四国之后,就一直事与愿违,不断处于被动,也应该怀疑一下自己遵循的基本正确有没有问题了——可是他一旦做出决定,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毫不迟疑地行动。这本是他被奉为英雄的长处,现在却阻挠了他。

基本正确无法成为完全正确的原因有两个——不,正如地球扑灭军宣扬的正义那样,这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正确。如果把这个前提考虑在内的话,出了这两点以外还有许多原因,不过空空空在事后回顾时,应该感到后悔、应当反省的地方,大体上有两个。

其一,既然预测到秘秘木疏的身体之后会爆炸破裂,在内衣和内衣里面之前,有一样东西应该最先回收——或者说,应该最优先回收、检查,而他把这样东西漏掉了。忘记了——服装方面,在最差的情况下,他也能回收被疏藏起来的證的服装。

但是,将空空挑选出来带到四国的值得信赖的武器『破坏丸』破坏了的魔法手杖『Synecdoche』——不管丢下什么,他都必须回收这个东西。

正如他想的那样,把插在尸体上的手杖拔出来费时费力,可是那根手杖绝对值得他花费这番工夫。以空空的判断力应当能够明白这些,可是他太过在意上次的失败——上次的疏忽了。完全陷入了泥沼之中。他只把『Synecdoche』看作是妨碍他脱掉服装、夺走疏性命的凶器。

但是,空空应当好好想想。

『Synecdoche』不光破坏了『破坏丸』——连『切断王』都没能留下一丝伤痕的服装,『Synecdoche』却不仅留下了伤痕,还整个贯穿,让穿着衣服的人丧了命。

单从这些事实中断定详情还很危险,可是只要用心考察,就能得出一个推测——即,魔法能够打败魔法。

魔法能够超越魔法。

魔法能够将魔法无效化。

就算服装被魔法的力量强化过,只要用带有魔法的力量的手杖,就能轻易——是不是轻易还不知道,总之能够贯穿。

就能够了——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从疏的话中可以判断出现在四国中至少还有三名『魔法少女』。虽说空空希望能够尽可能避免战斗,但作为自卫手段,也必须得到那支手杖才行。

證的服装。

还有疏的手杖。

每遇到一位魔法少女,就能得到一件道具,这真是游戏般的发展。不过现在就是在游戏中,以这种RPG风格展开冒险才是理想状态。可是空空空的人生中很少能发生这种『理想状态』。

实际上,就这件事而言,即便不是空空,也很少有人冷静地判断应当首先回收魔法手杖,把这归为失误未免太过严苛了。可是如果空空此时能够做出『正确』的行动的话,之后会相当轻松。考虑到这一点,终究还是十分遗憾。

可是事实是,这个失误还不是决定性的——空空只是错过了巨大的好处,到没有形成巨大的坏处。空空不会把没有得到好处就等价为损失。然而两个失误中的另一个,就是巨大的坏处了。

而且还是无法挽回的。

又是个无法挽回的。

总的来说,他的精神缺乏客观性成为了失误——大失败,大失态。他原本因为缺乏客观性而总是在生活中顾虑周围,可是正因为如此,现在变成独自一人的解放感不可能不让他产生任何变化。至少可以用这个作为借口。

确实。

就像他刚才考察、推理的那样,杀害秘秘木疏的『犯人』依然停留在周围的可能性非常小。很难想象做出这种杀害现场的人会长时间停留在现场——如果他有什么留下来的原因,那也是为了从背后袭击赶过来的空空,袭击发现尸体而产生动摇的空空——也就是说用疏的尸体作为诱饵谋害空空。可是空空经过思考,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在『犯人』有没有杀害空空的动机这一点上,和『犯人』有没有杀害疏的动机一样还是个疑问,因此姑且不谈。如果对方想要杀死空空的话,其实根本不需要用疏的尸体做诱饵。因为空空被疏绑在了无人教室的椅子上。

是个连小孩子都能杀掉的小孩子。

先杀死疏的话,束缚就解除了,之后再用疏当诱饵引诱什么的,简直莫名其妙——当然,『犯人』也许只是不知道空空被疏的魔法绑起来了而已。不过从犯罪现场来看,对方不是那种想法浅薄、毫无计划的『犯人』。

那根魔法绳索如果空空想要自己挣脱的话就会『吃苦头』——而在疏死后魔法解除了。如果这个推测没有错的话,那就应当看作是『犯人』没打算将空空怎么样。

不过,和疏的魔法无关。

空空接下来确实会『吃苦头』——总之,应当认为,从『毫无冗余的杀人现场』中排除出去的『冗余』中,包括空空的生死。

因此空空好不在意被人看见,进一步说是根本不怕被人看见,一心一意地检查尸体——然而空空在这方面没有考虑周到。『犯人』确实已经不在这里了,但他没有考虑到『犯人』之外的人还很有可能在这里,『犯人』之外的人还很有可能来这里。

他在操场上坐在集装箱上的时候被疏发现的那时也是一样,空空大概还没能完全摆脱四国没有人的印象。

就算看起来多么空旷无人,至少还有『另外三个人』。

明知四国还有活着的魔法少女——他就应该能想到疏。

想到疏可能会经过一晚的拷问,或是因为之前的格斗,觉得空空难以对付而像别人求助——联系别的魔法少女,寻求帮助。

虽然实际上她因为『某个原因』没有依靠同伴——她有气魄独力从空空口中问出情报——但即使她不叫同伴过来,即使同伴没被她叫来,也有可能会自己到访。

而这种可能性发生了。

魔法少女『Pathos』没有向同伴呼救——可是同样的,她也没有发出定时联络。比方说:已经平安无事地和『Metaphor』会合,交换了信息。

由于空空的忍耐力比她预想得要高,疏忘记和同伴联系,直接睡下了。考虑到现在四国的状况,也许无法把它简单归为不小心的失误,不过以十四岁的年纪熬一通宵本来就很痛苦,空空之后回想起来,疏自己也说过困了、想睡觉。因此如果这是因为困了而导致的判断失误,就可以接受了——不过,考虑到之后发生在空空身上的悲剧,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总之,同伴没有接到联络,感到奇怪,于是到之前就打听好的『Metaphor』和『Pathos』预定会合的这个中学来。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正常的发展。

第三位魔法少女。

与她的遭遇,对空空来说可以说是必然的——而且遭遇方式太糟糕了,比『Pathos』那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Pathos』那时看到空空穿着她同伴的服装男扮女装坐在集装箱上,会采取敌对行动,发展到战斗,而后拷问,都是无可奈何的——可是这些发展根据空空的应对方式,比方说不是一见面就发起攻击,而是一见面就解除武装、全面投降的话——说不定也是可以避免地。

但是这次是不可能的。

没有解释的余地,没有任何余地。

在无人的教室内——戴眼镜的魔法少女,也就是同伴胸口上插着手杖死去了,而浑身是血的半裸少年的手正在她的裙子里,在她的内衣里摸来摸去。

当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担心秘秘木疏而跑来,打开教室门时,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4

太糟糕了。

一瞬间就能理解这是怎样的情况。

而且恐怕,或者说绝对的,对方也觉得太糟糕了——在和空空相同和不同的意义上。

空空空掀着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的裙子时,听到背后响起开门声,转过头,看见呆立在那里的人,一瞬间就理解了。

和疏不同,这位少女没有惊恐地发出悲鸣——正确地说,她并不是看到教室内的情景依然保持冷静,而是连悲鸣都发不出来了。

她的眼神就是如此震惊,如此害怕。

完全就是大惊失色——说不出话的样子。

她和空空差不多年纪,留着短发,看上去有些懦弱——感觉欠缺生气。对在体育系社团里长大的(而今过着军人生活的)空空来说,极少和这类人打交道。

消极的气氛。

软弱的氛围——浑身散发着这样的情绪,然而她身上带着的不止是这种感觉,还有和登澱證、秘秘木疏一样的魔法少女服。

性格强硬的證和个性认真的疏会穿着这种轻飘飘的模仿洛丽塔风格的服装相当不协调,但若是论起不协调感,现在站在教室门口的这位绝对是排第一的。

不搭。

一看就觉得是不情不愿穿上的。

那样子真是惨不忍睹——不过现在空空空身上肯定比她更惨不忍睹。

或者说,空空现在的样子更加剧了她的害怕、战战兢兢。

这也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模式。杀人现场的第一发现者在检查尸体情况的时候被第二发现者目击,误以为是犯人——虽然有这种模式,但现在的情形更胜一筹。

如果要用一句话总结的话,那就是『不走运』。

虽说空空确实有些马虎,但谁能想到在调查女生尸体的裙子里,进一步说是调查内衣的时候,会被看上去是女生同伴的少女发现。一般来说这种可能性,这种概率应该不必警惕才对。

这也许意味着,世界绝对不会像故事一样顺利——空空找出的各个突破口,都被意想不到的发展堵住了。

怎么可能有解释的余地。

摆弄着少女尸体的内衣的,浑身是血的半裸少年,怎么可能有解释的余地——一般是没有的,不过这情景姑且不论,舞台却大不相同。

考虑到地点是现在的四国,正在进行逃脱游戏,也许可以解释——对方是看上去非常懦弱的少女,虽然空空没有实际经验,不过如果咄咄逼人,硬生生说服的话,说不定能掩饰过去……

就在空空准备依靠这种微薄的希望、微薄的可能性的时候。

「什……啊,竟然!」

少女。

魔法少女不知从哪里——取出了手杖。

那手杖和疏使用的『Synecdoche』,和现在观察疏胸口的手杖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系统的武器,是空空曾经吃过一次苦头的魔法武器。

「走……走开!离开小疏……离开『Pathos』!」

「…………」

战战兢兢的眼神完全没变,身体瑟瑟发抖——声音里还带着害怕,可是只有那双握着手杖的手直直地对着空空,一动也不动。

发出的敌意。

毫不动摇。

「……是,我知道了。」

空空断定之前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一旦陷入恐慌状态,就不可能被真相说服了——不管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空空把手从疏的裙子里抽出来,举起来表示投降。然后站起来,离开疏的尸体。

「我……我是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你是什么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鹏喜根本没有必要为了问出对方的身份而自报家门,但这也一定是因为陷入了恐慌。在空空看来,反而是危险的征兆。

不过他在面对疏的时候,觉得迫不得已上来就采取了敌对行动——用『破坏丸』先下手为强砍了过去。现在他觉得那样做失败了,于是面对鹏喜便唯唯诺诺似的有问必答。

总之,对方的战斗力确实在空空之上,只能这样做——魔法少女『Stroke』拥有服装和手杖,而空空没有任何武器和防具,货真价实的是几乎身上无一物。

「空空空。」

首先说出名字。然后是所属。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

「骗、骗人!地球扑灭军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变态的事情!」

她生气地说。用最大音量生气地说——空空不禁停止自我介绍。说实话,虽然得到了回应,但这样没头没脑的否定,也没有办法交流。如果她被刺激到了的话,空空就真的无路可走了。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不,这也许只是在穷途末路中毫无意义地寻找光明的可悲的现实逃避而已——她,鹏喜喊出的话中有这么一句。

『地球扑灭军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变态的事情!』

这种变态的事情,指的肯定是摸索尸体裙子底下的行为——那么『地球扑灭军的人』又指的是什么呢?

可以把它看做是混乱中随便说出来的,顺势说出来的,没有什么意义的台词——不过,如果把这句话当真的话,就意味着她拥有关于地球扑灭军的指示,而且是正面的指示,因此——她才会全面否定空空变态而充满猎奇的行为。

疏看起来并不太了解地球扑灭军——證显然很了解,甚至还知道『那个人』。

这样的话,这孩子就和證一样——

「你——知道剑藤犬个这个人——」

「不、不、不许说话!开枪了哦!」

又被打断了。

恐怕她根本没听空空说的是什么——这种应对方式仿佛是觉得那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嫌肮脏。不过『开枪了哦』?她刚才说要开枪?

这么说来,她举着手杖的姿势确实像是在瞄准——比起举着棒子,更像是举着枪。

疏一直是把手杖当做打击武器使用,粉碎『破坏丸』,把空空打晕——不过『Stroke』,她用手杖的方法不同吗?

不,说不定不是用法不同,而是种类不同……。

但是,即使问她那是不是和『Synecdoche』不同的武器,她估计也不会回答。随便说话的话,更有可能以此为契机——如果那是射击武器的话——让她扣下扳机。

发现了这些一知半解的信息,空空更加无法动弹了——想象一个陷入混乱的女孩子手里握着手枪,真是毫无办法。

如果是打击武器的话,还有可能逃走……。

「名……名字!说出你的名字!」

一边说不许说话,一边又提问题。

另外,名字之前已经说过了,不过看来她没有把那当成是名字。

「空空、空。」

然而他也不能说谎,只能加入一些停顿,慢慢地说。地球扑灭军这个部署已经不能再说了——如果对方手上拿着的不是枪(?)的话,还可以主张部署的真实性,把它当做这个情况下的突破口,不过实在是太危险了。

「空空……空。」

鹏喜用懦弱的眼神使劲瞪着空空说。

她重复了一边空空的名字。

「这是名字?还是代号……?总之你难道是——绝。」

听到『绝』这个字。

反过来说这个字后面就听不见了。

她是想说——绝对和平联盟吗?

难道是想问『总之你难道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不过空空事后是这么理解的。

只不过,能有空这么理解的『事后』,还在很后面——紧接着的时间是没有空思考的。现在不是思考『绝』后面是什么的时候。

但是,紧接着发生事情对空空来说不是坏事。

当然,在还没检查完秘秘木疏的尸体时发生了『那个』,在没有完成目的的意义上可以说是非常不走运。

像之前说的,考虑到如果他能回收手杖『Synecdoche』的话,之后发展的难度会下降多少,能避开多少障碍,空空空当然是非常『不走运』。

可是总之,他逃离了被不知何时会用魔法手杖『开枪』的少女一直用『枪口』指着,被瞄准着的状态——中间还掺杂着解不开的误会,穷途末路的状态。

魔法少女『Pathos』。

秘秘木疏的尸体在这时爆炸了。

大爆炸。

和登澱證的尸体一样——


5

在结果上,也许她——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对空空来说是救命恩人。

至少可以这样说。

空空虽然预测到因为『死去』而违反规则的疏的尸体会爆炸,但不知道具体时间。

以證那时的经验作为材料,也不是不能计算时间,但既然他不知道疏的正确死亡时间,也就不能指望这种靠不住的时钟了——空空的体内时钟没有那么准确。

所以如果在那个局面下,那个时候,第三位魔法少女『Stroke』没有出现的话——空空继续调查,继续搜寻疏的尸体的话,肯定会被牵扯进尸体的爆炸。

即使不死,也很有可能受重伤。如果受到了需要高度治疗的伤害的话,即使没有立刻死掉也等同于Game Over了。

正因为按照手袋鹏喜说的离开了疏的尸体,空空才保住了性命——而如果说手袋鹏喜是救命恩人的话,秘秘木疏也是空空的救命恩人。

身为尸体并爆炸了的她,也是。

正因为她的尸体在这个时间点上爆炸了——所幸爆炸,空空才得以逃脱被魔法少女无辜怀疑地地狱般的苦境。

当然,不管是不是魔法师,手袋鹏喜也是身处现在的四国之人,明白『死亡』会违反规则,人类的尸体终会爆炸。

但是,她没能将这件事联系到秘秘木疏,也就是自己同伴的尸体会爆炸上。或者说,『Stroke』是单纯地无法接受同伴的死。

所以她——被尸体爆炸吓了一跳。

她缩起身子,闭上眼睛,蹲了下去。

魔法手杖的瞄准。

离开了——空空。

这对于空空少年当然是个机会——而空空少年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他和鹏喜不一样,早就预想到这件事了。虽然不知道会是何时发生,虽然不知道时间点,但疏的尸体肯定会爆炸。

要逃的话,只有那时了。

他做好了准备。

再说一次,他对中途停止检查疏的尸体感到遗憾——最好的情况是说服鹏喜,继续检查尸体,然后在爆炸发生前回收手杖『Synecdoche』,然后再和鹏喜展开协同作战。不过不论有多少个平行世界,也不会有发展出这种未来的一个吧。

以他的立场不能奢望。

而且——并不是一无所获。

空空毫不犹豫地跑出教室。

不,严格地说,稍微犹豫了一下。

手袋鹏喜对爆炸的反应比想象中要大,抱着头蜷缩着。空空犹豫此时是否能攻击她抢夺手杖。

照他那个姿势,那个体态,说不定能一脚踢断她的颈骨——但是,空空只犹豫了一瞬间,不,只犹豫了不到一瞬间的刹那,并没有选择那条道路。

空空向着鹏喜蹲着的教室的前门的反方向,从教室后门跑到走廊上。要问他为什么没有攻击鹏喜——更正确的说,是他为什么对是否攻击感到犹豫,很大程度上依然是为了不重蹈疏那时的覆辙。

不管现在看有多么不可能,不过为了之后可能发生的协同作战,若是随便采取敌对行动,可能会在今后产生致命的后果。

空空空此时这个判断在长期上的是非成败尚不可知——但在短期上无疑是条荆棘之路。

不,不是荆棘之路而是碎玻璃之路。

他冲出的走廊上铺满了碎玻璃——空空自己铺上的。

当然,走廊上到这个教室为止的部分他已经用扫帚扫干净了,然而在方向上他不得不向着鹏喜相反的方向跑。而那个方向还没有打扫完。

玻璃还铺得满满的。

「…………!」

没空打扫了。

虽然可以反过来——穿过鹏喜身后沿着扫过的路反着跑,但面对或许拥有飞行道具的人时,这种方法的风险太大了。如果是刀具,那只有在穿过身边的一瞬间有风险——早知这样,检查疏的尸体时至少把鞋子抢过来就好了。空空对自己缺乏先见之明感到失望,但同时也做好了觉悟,光着脚,关闭痛觉,在铺满走廊的玻璃上跑了起来。

如果真能关闭痛觉就太好了。

唯一的安慰,也就是需要跑过的碎玻璃之路只有半条走廊,比起要跑过整条走廊受的伤要少……当然,他没有被自己设置的钢丝挂到。成功回避了。从钢丝下面钻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鹏喜会不会追过来,但空空还是淡淡地期待她会被钢丝挂到——挂到了的话协同作战的可能性就消失了,不过果然不可能心想事成。

要考虑长期计划,首先需要在短期上活下去——跑过碎玻璃之路,空空到达了相对疏爬上来的台阶的另一侧台阶。

连脚底也都是血了。

跑过碎玻璃之路所用的时间只有几秒钟,但这几秒钟也足以让脚底布满伤痕,就算无法关闭痛觉,感觉也完全麻痹了。

身后清晰地留下了血脚印,鹏喜如果追过来的话,要找到他实在轻而易举——但现在别无它法,只能先拉开距离。于是空空走下楼梯。

现在连走路都困难了。

在可以靠着扶手的意义上,下楼梯还算简单的——可是,即便会让他在明天以后,不,一小时以后连一步也走不了,不论会让伤口裂开到何种程度,现在他都必须跑起来。

脚底不停地出血,感觉黏糊糊的,虽然痛觉麻痹了,但用麻痹的脚走在地上,还滑溜溜的,很容易摔倒——不过在台阶上有防滑条,还可以把体重靠在扶手上,不会摔倒——

但是台阶又不是通向地狱的,自然会走到头。走到头以后,到平地的时候要怎么办?不能跑的话,是不是至少能走?

这样一来,把空力自行车放在那个面馆就让人痛惜了——迅速,至少以空空的感觉是迅速下了一层楼时,空空又要做出选择了。

是一口气跑到一层,然后正面对决,在自己的潜能上赌上一把,还是——

还是去取回藏在这层的背包。因为那个背包会妨碍他藏进教室的柜子里,空空在打碎玻璃前下了一层楼,把它藏在了这层里——当然,最终都是要回收的,没有想过抛弃它——但是要不要在逃出校舍之前取回来呢?

如果只考虑逃跑,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应该一口气冲到一层。最差情况下还可以明天来取回背包。从疏的口气来看,她没有找到背包,那孩子——鹏喜如果不仔细寻找的话,应该也不会发现。他仔细藏好了。

但是,抛弃所有装备逃跑实在是太莽撞了,而且背包里还有替换的衣服——考虑到四国现在的人口密度,即使半裸着、而且浑身是血地外出,也不会有问题。然而,这个以四国为舞台的逃脱游戏,难道赤手空拳就能通关吗?

衣服和鞋子至少还可能现场筹措……但武器等配给品可不是随便就能筹措得到的。那些集合了最新科技的配给品将空空武装成了英雄,至少是武装成了军人,把它们抛弃会有什么后果呢?

面对那个懦弱的魔法少女,是丢下行李逃走呢,还是拿着行李逃走呢——空空考虑到了这两个选择,但这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意志才想出来的。他在确定这个疑问之前,就倾向了附带『暂时』条件的丢下行李逃走这个方向。

以活过现在这个局面为前提的话,想太多以后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再加上现在脚已经受伤了,再背上背包的话,就算背包是再怎么轻量化的,那也是自杀行为。

在附近躲过去的话,过两天应该还能回来拿——考虑到时间限制,有没有那种充裕十分值得怀疑,但空空觉得现在这是最佳行动。

他这样觉得——直到一瞬间之前。

「————?!」

那是——轰鸣。

他这次真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空空搞不明白。疏的爆炸虽然不知道具体时刻,但他明白总会发生。

可是这次的『爆炸』完全是在预想之外。

不,爆炸这个词并不正确——是射击。

说是预想之外,但空空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应该已经知道,那位魔法少女『Stroke』将手杖用作飞行道具,用作枪械。

虽然知道,虽然十分十二分知道,但还是完全在预想之外——威力在预想之外。

空空所在的这一层的走廊天花板被一条直线地吹走了——不,那破坏轻易超越了吹跑的级别,应该说是切走了。

那破坏力让人会误以为这个射击是爆炸。

天花板全被切开,能看见上一层——最上层的天花板。

看到这个情景,空空的思考总算追上了发生的事情——切走是空空所在楼层的走廊天花板,这句话并不正确。更确切地说,切走的是——被切走的是最上层的走廊地板。

下层的天花板不过是受了牵连而已。

仔细看的话,切走的天花板——只有从走廊正中往空空方向的这一半而已。也就是最上层走廊只有撒了碎玻璃的部分被切走了。

看过去。

被切走的天花板——被切走的地板的断口上。

最上层走廊的悬崖边,魔法少女就站在那里。

举着魔法手杖——

「…………!」

眼神对上了。

她——手袋鹏喜的眼神依然是战战兢兢地。至少看不出其中有想要杀死空空空这名少年的杀意。

看上去她稍微从恐慌状态中恢复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讨论是不是有杀意,是不是敌对的场合了。

那根手杖。

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啊。

这样一来,即便那孩子想要活捉我,也是不可能的吧——被击中的话,空空那由细胞而不是钢铁构成的肉体就会像树叶一样四散。

不,说不定可以手下留情。既然动力不是火药而是魔法,那么说不定可以靠意志的力量调整威力。

事实上,秘秘木疏恐怕就能控制魔杖『Synecdoche』的威力——如果用粉碎了『破坏丸』的威力殴打空空的头部的话,空空的脑袋也会同样粉粹。不过那根手杖现在已经和主人一起粉碎,没法确认了。

但是,那又如何。

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那只是说疏可能做到,但鹏喜做不到,因此只能根据现状来做判断了。

如果是为什么会知道鹏喜做不到,虽然空空也不会断言她绝对做不到,不过她从最上层透过连通了的两层楼看见空空之后,立刻转身走了。

从角度上,她应该能从那个悬崖峭壁上射击空空——肯定不是射程的问题。既然射击的威力那么大,就算弹道(根本不像是用子弹射击的。激光?)多少偏离了一点,用余波也足以杀人了。

然而她没有射击,反而转身走了。

也就是说有不能连射的原因。

不能再那里连射的原因。

空空这样推测那个原因——第一次攻击肯定不是瞄准下层的空空。那恐怕是为了吹走洒在走廊里的碎玻璃而放出的一击。

她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站起身,发现空空逃走了,自然会追出来——如果疏的尸体至少留下了一些碎片的话,她说不定会抱着同伴的残渣,忘记追赶空空。但疏的尸体消灭得一干二净,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剩下。

所以就算是为了逃避现实,『Stroke』也会去追空空——而空空是从走廊的左右哪边逃走的一目了然。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比起铺满了碎玻璃的那边,空空会从另一边逃走——如果空空从疏身上抢到了鞋子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幌子——但是,刚才还干干净净的碎玻璃之路上染上了红色,没有比这更明确的路标了。用糖果屋做比喻的话,就是路标太过明显,连魔女都看得出。

连魔法少女都看得出。

不过,这走廊就算穿着鞋子,也会犹豫要不要在上面跑——如果真的跑了,鹏喜说不定会像空空淡淡期待的那样陷入钢丝陷阱。但是这位相当懦弱的少女对于跑过碎玻璃,而且是染血的碎玻璃感到了犹豫。

然而,她也不喜欢在室内飞行。

所以,为了将那些碎玻璃吹走——她用手杖使出了魔法。

空空这样推理——而这个尝试失败了。与其说失败,不如说是过剩——吹走玻璃这个目的本身达到了,但同时走廊地板也吹走、切走了。

结果,她发现了再楼下转悠(?)的空空。这队她来说也许是个令人高兴的误算,又或是预想之外的侥幸——但她没有立刻射出第二击,空空推测这是因为她没有能够控制威力只攻击空空的技术——魔术。

当然,就算不特地控制威力,也可以不管不顾地射击,但现在他们身处于建筑物之中,这对空空来说是个侥幸。

如果是将走廊玻璃吹跑的水平射击也就罢了,有高低差的立体射击一不小心说不定会使建筑物崩塌——说不定会让校舍整个垮掉。那样的话,空空当然不可能没事,而深处最上层的鹏喜也不会没事。

她似乎还能算到这些。

如果是在平常,处于平静状态的话,也许她就算不能完全控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攻击的威力——空空会认为她是想用魔法快速『扫除』走廊上的玻璃,就是以此为根据。

但是由于同伴的尸体在眼前爆炸造成的——或者是由于看见掀起同伴的尸体裙子的少年造成的——混乱夺走了她对魔法的控制技术。这样看来,魔法需要精密的控制。

不管怎样样,她觉得自己现在没有仔细调整魔法的能力,便没有赌博,而是跑向另一边的楼梯。不仅是碎玻璃之路了,连能走的走廊本身都消失了,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当然会走那边了——如果她有从一层楼高的天井上跳下来的体能——或者飞下来的智能——的话,就能抓住空空了——但她选择了迂回的路线。无论是因为混乱还是因为恐慌而做出的选择,这都带给空空些许光明。

「…………!」

空空转变思维。转换思维。他慌忙放弃了差点就选择的『暂时丢下行李逃跑』这个选项——刚才的魔法作为一个人发出的攻击,据空空所知仅次于『火达磨』的炽焰之星。而且还无法控制,那谋略也就派不上用场了——他可没有自信赤手空拳地从那种魔法、那种魔法少女手下逃跑。这连赌博都算不上。

正因为她追了过来。

正因为她现在正通过楼梯,即将到达空空所在的楼层——空空空才不能两手空空地逃走。

他需要装备,需要背包。

空空改变朝向楼梯的脚步,跑过天花板消失了的走廊——满是伤痕的脚无法正常跑动,他几乎使用四肢着地的姿势前进。

如果手袋鹏喜现在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绝对水平射击没问题而举起手杖的话,一切就都完了。可是空空赌她会继续往楼下跑。他觉得这能算是赌博。

从概率上来说,那孩子看见空空就在下面一层,首先沿着最短距离跑到目击地点的可能性较高,但这也不是毫无根据的赌博。

如果她觉得由于破坏了走廊,自己需要绕远才能到达空空所在的位置的话,作为追击一方,当然会觉得在这期间捕捉对象会继续逃远——那么她会先下到校舍底层也不奇怪。

或是在一层迎击,或是在校舍外伏击,都是可以选择的战略。特别是像她这样拥有『攻击魔法』的魔法少女,只要出了校舍,那张王牌随便她怎么用都可以——当然,如果她眼神敏锐,看出空空的脚被玻璃割得一塌糊涂、跑不快的话,就完了。

实际上她是由于什么想法,依靠怎样的胜算行动的并不清楚——也许意外地什么也没想——总之,直到空空爬到、拖着脚走到藏背包的教室为止,都没有遇见她。

他滚进教室。

当然就算进了教室也不能放心。

走廊上滑腻腻的血留下了车辙——如果她改变想法,回到这层楼的话,空空藏在哪间教室里就全露馅了。

他取出藏在教室里的背包。具体来说,背包不是整个藏起来的,而是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取出来,尽量拆散,分散藏在教室各处——桌斗里、学生留下的书包里、讲台后面、黑板的粉笔盒里,总之各处都有。

是为了某些东西被找到的时候至少不会全被找到才这么藏的——他觉得自己藏装备的方法还挺不错的(最好是不集中在一个教室,而是分散到校舍各处,然而当时既没有时间,空空也没有自信能够记住所有隐藏地点),可是他没想到需要回收的时候要费工夫这个难点,而且是完全适得其反。

话虽如此,面对分散藏起来的装备,空空也不能挑挑拣拣,只回收最小限度的东西就逃走。他想要全部回收,不,他必须全部回收。如果不那样做,他就无法从拥有那种荒谬攻击手段的魔法少女手中逃脱。

而且说到挑挑拣拣,他在家里装背包的时候已经挑挑拣拣,只带了最少限度的行李了。

即便如此,空空还是考虑到无法完全回收的情况,从重要的东西开始收集。第一个当然是衣服,尤其是鞋子——一般人都会这么觉得,但空空空却最先回收了精神阻碍剂,真是他的风格。虽然焦急,但依然追求合理。

精神阻碍剂。

那是让精神平静的药物,但也能止痛,而且生效很快。既然决定不战斗而是逃跑,那就希望能进一步麻痹脚底和全身受到的拷问伤害产生的疼痛。空空空的精神当然不会混乱,但如果肉体混乱的话也会动弹不得。

可以的话,希望能立刻进行简单的治疗——至少先止血,但现在没有那个空闲。现在的状况是连准备水送服精神阻碍剂的时间都没有。那之后,他在教室里跑来跑去——用个奇怪的说法,就是一边将自己的血撒到教室各处,一边将装备全部回收。应该没有忘记的东西。大概。背包里虽然和原来不完全相同,但也塞满了。

他在满是血的身体上套上衣服,省去穿袜子的时间直接穿上鞋,感觉滑腻腻的不太舒服——难得不用光着身子了,但这些衣服和鞋子如果不进行相当强力的清洗恐怕再也无法穿了。空空再次意识到衣服和鞋子在保护人体方面原来有这么大的用处。

不管怎样,他成功再次装备了装备品。

考虑到现状,这是个相当卓著的成果——可是问题,而且是严重的问题,还在后面。看来那位魔法少女『Stroke』不会回到这一层——也就是说她完全采用了再一层或校舍外守株待兔的作战。

当然,她也可能觉得空空会先下完楼梯,跑出校舍逃往远方,便追出去。说不定会用那身服装飞行?总之是离开这个中学——不过,如果是慌忙追赶的话也就算了,稍微冷静一点,想起碎玻璃之路上的血迹,就会明白空空逃走的路上会留下脚印。

在校舍外找不到脚印,就说明空空还在校舍内——如果从哪里弄到的鞋子,或是止住血,使了些手段不再留下脚印的话,那就不会比她更早走出校舍了。

如果能推理到这一步,就能确信空空空还在校舍里——成为她守株待兔的决定性原因。

……那个战战兢兢的少女能不能进行这种逻辑性的思考、考察让人怀疑,不过以空空现在的处境,当然必须以手袋鹏喜正在校舍外等着空空为前提行动。

不能把那名少女当做是普通的少女。

而是要把她当做难缠的敌人来行动——不,姑且不论精神性,从她拥有那种超级魔法的那一刻起,她就绝对是个难缠的敌人了。

就像那位『火达摩』虽然是自己人,但却由于他的威力而在组织中几乎被当做敌人对待——

「……可是,那孩子是證和秘秘木小姐的同伴啊。」

当她们是同伴了。

……不,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统一的服装,自然会觉得她们是同伴,但实际上并不清楚她们之间关系怎么样。

严格地说,空空就连她们是不是都属于绝对和平联盟也不确定——空空能确定的,只有她们之间有些同伴意识,这让疏非常担心證的安全,因此过度敌视空空,而鹏喜觉得空空在玷污疏的遗体,于是心神大乱,因此她应该不讨厌疏。

如果解开鹏喜对空空的误解的话就万事大吉了,可空空不擅长解开误会的前提不会改变,同时,面对不擅长控制力度的鹏喜,一旦应对方式有误,说不定就会一瞬间飞散。

感觉情况没有好转。

从他得以逃脱被拘束、不停拷问的苦境的意义上,确实是向前进了。但前进并不一定意味着好转,这就是个好例子。

「…………」

但是。

只有一件事,颇有价值。

自从登上四国一来,出了吃到赞岐乌冬都一直持续着地狱,但空空的行动可以说是终于奏效了。有了所谓的成果。

空空的手里,现在,拿着一本记事本。

小小的记事本。

那个小记事本连空空向手袋鹏喜投降,举起双手的时候,都能藏在手心里,设计目的中明显包涵隐蔽性。

不用说,这不是——空空藏在这个教室里的装备品之一。

那是藏在秘秘木疏。

她裙子里,内裤里的记事本。

「……总算,拿到,规则书了。」

有很多失误。

也有失策。

空空空应当首先回收贯穿疏的手杖『Synecdoche』。应该考虑到即便不是『犯人』,疏的同伴或是第三者也有可能会来这间教室,可以锁上门,但由于他没有这样做,导致被鹏喜误会,陷入现在这样的战况。

可是,如果随便继续检查的话,说不定会被牵扯到爆炸里,而如果先回收『Synecdoche』的话,就有可能无法回收这个记事本。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个东西更重要——因此如果两个都回收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总之,他得到了其中之一。

正因为有失误和失策,才得以或者拿到这个记事本——他还气数未尽。

还有活下去的方法——可以这样想。

「当然,秘秘木小姐拥有的记事本可能不止这一本……」

当然,现在没空熟读它。

为了迎接能让这个记事本派上用场的局面,空空空首先要甩掉第三位魔法少女的追击,突破她的伏击——而这,理所当然的,完全不是件容易事。


6

由于第一位魔法少女登澱證居高临下、心直口快、争强好胜的性格,还有第二位魔法少女秘秘木疏态度极其敌对、相当认真的性格,空空对于第三位魔法少女手袋鹏喜的印象有些偏差。

不,她——魔法少女『Stroke』的性格本身即便和空空的看法一致。懦弱、战战兢兢、容易害怕、胆小——因此,如果是正常见面,也就是以正好目击到掀尸体裙子以外的形式见面的话,至少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完全对立关系。

所以空空任务有问题的不是她的性格本身,而是她使用的魔法——具体来说是魔法手杖。那根魔法手杖射出的激光就像动画片中宇宙飞船射出的能量炮或能量弹一样,如果能够抢过来,说不定就能和她有建设性的对话。空空想象、想定了这样的发展。

当然前提首先是逃跑——不论如何先得有命才行。因此虽然这样描述很奇怪,但空空采取的是『边逃跑边和解』这样一个在其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战略。

可是他不是没有胜算。

准备和疏做交易的时候,需要捏造逃脱游戏的规则,伪造和證的关系,使出各种谋略——如果疏没有被杀,这些想法得以实现的话,那比起交易,会更像是在讨价还价。然而面对鹏喜,他没必要说谎。

不,和證的关系姑且不论,和疏的关系也许需要多少做些装饰——也许需要做些伪装。不过,交易中能够提供的规则书,空空已经成功从疏的尸体上,进一步说是内衣底下回收了。

所以在躲过她的追击,暂时拉开距离,让她平静下来后,应该能够和解。摸索对方同伴尸体的裙子底下的场景被看到后依然想要寻求和解,这可以说很好的体现了空空空的性格,但在完全不同的方向上,他做出了误算。

『一边逃一边和解』。

这个战略中的误算就是对手袋鹏喜的错误看法——空空只重视魔法,而小看了她懦弱的性格。他不该忘记,那孩子——那位魔法少女。

不论懦弱还是怎样,她都是證和疏的同伴,不是『魔法使』而是『魔法少女』。

她不单是穿了服装的普通人。

虽然懦弱、战战兢兢——但正因为如此,有时会做出大胆的行动。从她为了追踪空空会将走廊整个吹跑这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行为中,应该能够推断出来才对——空空却做出了长期作战的准备。

空空知道鹏喜在校舍外等着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躲过她的眼睛。光是想着——随便走出校舍的话说不定会立刻被那个魔法狙击。

他暗自决定进行长期作战、笼城战。

运气好的话,鹏喜说不定会先行放弃——甚至期待鹏喜误以为他已经跑了,而去往别的地方。

他太天真了。

想错了。

一旦走出校舍——一旦不比担心她那威力大过头的魔法弄榻校舍后会牵连到自己,她就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了——

「…………?!」

轰鸣声吓了他一跳。

如果一定要用相似的东西做比喻,那比起施工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交通事故的声音。不,不是听起来,而是响起来。不是在耳朵里,而是在身体里——就是刚才在头顶上响过的声音。

贯穿走廊天花板——最上层走廊的激光。

空空用直觉感受到那激光破坏了他藏身的校舍的某处——他一边爬到床边,将身子藏在窗帘后面,一边向操场看下去。

现在已经接近正午。

以空空的视力足以看清操场中央附近的少女——看清手袋鹏喜正用卧射的姿势举着魔法手杖,瞄准校舍。

不,单从印象来说,她的样子比起瞄准,更像是在充填能量——不,虽然不知道魔法需不需要进行能量充填之类的行动——

「…………!难道说,那孩子——!」

从这个距离上,当然不可能连表情都看得清楚。

不过她一定还带着战战兢兢的表情——向着这边放出第二枪。这边指的不是空空这个人,而是空空藏身的校舍整体

虽然不知道把那称为激光是否正确,不过就空空来看,那完全就是『激光炮』——巨大的光线贯穿了校舍,让人难以想象是从那根手掌大小的手杖、那根和荧光棒差不多的手杖里射出来的。

光线射中的是校舍的一头,台阶附近。

如果是瞄准空空射的,那就偏太多了——当然,不可能是在瞄准空空。她之前放过了空空,先跑到操场上——从那个位置,不可能找出空空藏在那间教室里。

但是,想想看,只要推测出事藏在校舍里,那就没必要找出精确的位置了——只要有那样大威力的攻击手段。

极端的说,只要把校舍整个破坏了,里面的人当然不可能没事——

「骗人的吧……『火达摩』都没做出这种事……」

以那种攻击力毫不控制的连射,这在空空的常识中难以想象。不,『火达摩』虽然在空空面前没有那样做,但他也是个会随意使用那种火力的危险人物——但紧接着又放出第三枪的她,现在在空空看来已经是比『火达摩』还危险的人物了。

第三发『激光炮』破坏了校舍另一边的楼梯——虽然不知道第一发击中了哪里,但如果这些设计有某种程度的可控性的话,手袋鹏喜的的作战计划说不定是想要先阻断移动路线。

不过从这样大规模的连续射击中,很难看出战略性……。

「……严格来说,应该把一开始破坏最上层走廊的那一发叫做第一发吗?不,把那作为第零发……」

这栋校舍已经承受了那位魔法少女的四发『激光炮』——虽然不知道学校校舍的强度如何,但到底能经受几发『激光炮』呢?

空空看着她发射的第二发和第三发『激光炮』的大小基本相同——看样子那是最大威力了。那么说,就算是魔法,也不可能一发就把校舍吹飞。这可以说是欣慰之处——但她的第四发也很快就发射了。第四发在和第三发基本相同的位置上炸裂,加速了校舍的崩塌。

身处校舍中的空空只能想象,在操场上的手袋鹏喜眼里,校舍大概渐渐变得像奶酪一样满是窟窿。

不过,空空其实没有真的见过有窟窿的奶酪就是了……不过,他仿佛可以看到,校舍的窟窿这样增加下去,这样继续被激光贯穿,不久后就会失去平衡整体倒塌。

即便不能整个吹飞,用连续激光也能进行足够的破坏,收拾掉藏在里面的人。这样一来,空空就只有期望她的能量耗尽了——

「看她那样随意连射,应该有数不完的子弹……不、说无限更为合适……期待对方子弹耗尽太无谋了……」

空空想起来。

想起他穿着證的服装在空中飘着移动时的事情——那时空空完全没有感到疲惫,也没有感到任何消耗。

如果这种『没有消耗的感觉』是因为魔法,那么将魔法转化为那种攻击,转化为飞行道具的话,应该认为它的能量是不会用完的。

不过,从空空现有的信息中,无法判断魔法是不是真的是没有任何消耗、没有任何牺牲、违反能量守恒法则的永动机——但至少现在,她放出的魔法『激光炮』似乎没有限制,观察起来确实没有。

第五发。

贯穿了空空藏身的教室下方两层左右的地方。感受到正下方传来的冲击,空空当场摔倒——还以为地板消失了呢。

「……这样啊。而且即使校舍没有整个崩塌,也可能被那个激光直接射中……不过概率比较低就是了……」

然而就算概率有多低,只要重复进行就有可能发生。既然不擅长控制威力,那么方向控制应该也不擅长……以定式来说,应该藏在曾经被贯穿过的教室里吗?

不,即便那样做,结果也不过是最后校舍崩塌而已。争取不了太多时间。只是,这个教室的正下方被开了一个大洞,还是赶紧移动比较好。

「就算说移动……两个台阶也都被破坏了……不管怎样都无法走出校舍。差不多就是被困住了。不过这还要取决于台阶的具体什么地方被破坏了就是了……」

不知道精确位置。

就算知道,也可能继续被破坏。

这样一来,就无法靠着一时兴起——或是不经思考就行动。那样简直就是被逼出去的。感觉正好中了她的下怀——不,这不是会如此精心考虑的家伙做出的行动。

豪放,或是说。

胆大包天的攻击——那个战战兢兢的女孩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空空实在是太意外了。即使空空得到了那根魔法手杖,得到了那个威力,只要不是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但凡有别的办法,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破坏行动——甚至想不到这样做。

他需要警惕的不是魔法本身,而是鹏喜的性格——證虽然有把空空当做『盾牌』的意图,但态度是友好的。疏虽然态度是敌对的,而且打算在最后收拾掉空空,但依然精打细算将空空活捉。

然而,怎么说的,在手袋鹏喜身上——没有證和疏拥有的『长远看法』。把空空抓住,问出发生了什么事,根据情况加以利用——她没有这种想法。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而且是不应当用在自己身上的比喻,那就是,现在鹏喜的气势就像是在全力消灭蟑螂一样——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她说不定连现在她身处四国、正处于逃脱游戏中都忘记了。

在空空至今为止遇到的三位魔法少女中,她的态度最没有交涉余地,彻彻底底——但空空依然想要寻找与她和解的道路。

「可是,为此我必须先活下来才行……必须想办法活着逃出校舍。」

明明是逃离四国的游戏,现在又变成了逃离校舍的游戏。没有神秘的规则,范围也小得多,看上去要简单易学——但Game Over的话同样会丢掉性命。

「算了,如果连这都攻克不了的话,到头来也肯定没法逃离四国……那么。」

虽然他用『那么』来转换心情,但也没有具体的主意。空空并不经常灵机一动。或者说,像手袋鹏喜用的魔法那样『靠蛮力』的对手是空空最不擅长应对的。

无法将计就计。

面对毫无思考的行动无法出乎意料——因为这种行动中本来就没有意料。

「…………」

空空一边想着:「这就是连滚带爬吧」,一边离开正下方变得不稳定的交涉,移动到旁边的教室。

如果这个瞬间有一发『激光炮』瞄准这间教室的话就Game Over了,但这是不得不接受的风险。既然无法下楼梯,但最终也只能以某一个地方为据点。空空不觉得一边移动一边考虑对策有什么好处,而且他的脚也伤得太厉害,没法那样做。

然后,他在背包里寻找有用的东西。

空空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但是他觉得,为了思考,必须先行动。

只要走到窗边,从这间教室里也能看见手袋鹏喜,但空空已经不去看操场了。从这个距离上无法对她做任何事。如果有扩音器或麦克风的话还能喊话,提出和解或投降,但世道不公,对方能攻击到自己,而自己就连声音也无法传达给对方。

不过,即便声音能够传达到,最后的下次估计也只是成为对方的靶子……总之,空空已经断定,从她的外表和动向中找出突破口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之所以不说是零,是因为并不确定魔法『激光炮』的能量是不是真的不会耗尽,或是持续攻击中鹏喜的紧张可能会消除,甚至回心转意停止攻击。可是这终究只是期待,不管是哪一种,空空都没有办法提升那微乎其微的概率。

从距离上、对手上,这都已经不能说是对人战了——对兵器,或者进一步说是对自然战,就像生存竞争一样。

「对自然……那简直就像是和地球战斗一样——」

空空的背包就算有多么高科技,也终究不是四次元口袋。里面只有他刚才塞进去的东西——要是有能够帮助他逃脱的便利的秘密道具的话,他一开始就会想到了。但他还是将这些东西一一检查,想看看有没有能够加以利用,或是带来作战灵感的东西。

「比方说,这个降落伞……」

从直升机上跳下来时使用的降落伞。它已经完成了使命,可以扔掉了,但空空觉得说不定还会派上用场,将它叠起来带在身上。

用这个降落工具从窗户跳出去怎么样?现在楼梯被破坏,逃脱路线被堵住了——也就是说找不到现实的逃脱方法,但如果使用降落伞呢?

「…………」

如果能这样逃脱的话,简直就是自己回收了自己埋下的伏笔,完成了久远的约定一样干净漂亮。不过空空还是不得不冷静地判断这种方法不可行。

空空是不会被干净漂亮之类的感伤拖后腿的——赌上自己性命的时候更是如此。

顶层下面一层。

当然楼层是比较高,跳下去一般会死掉,可是那终究是普通校舍的高度——换言之,没有高到能够跳伞。

如果不是从一定的高度以上跳下来的话,降落伞反而不过是个累赘。以跳过一次伞的空空目测,在降落伞打开的时候,空空的身体已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了。

如果事先将降落伞打开再跳下去呢?虽然只是个小技巧……只是,即便降落成功,也太引人注目了。

从操场那边的窗户跳下去的话自然不用说,就算是从走廊那边的窗户跳下去,到处是洞的校舍也成不了隐蔽物。

最多是在解开缠在身上的降落伞时被鹏喜隔着校舍瞄准射击而已。

「姑且有些绳子之类的东西,用它荡下去应该是最现实的方案——」

『激光炮』的声音传来。

鹏喜又射穿了校舍的某处——而空空还能思考,就说明被射穿的不是这个教室。它好不间断地继续想。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被那个『激光炮』杀死的时候,估计不会有时间感到痛苦。

「荡下去……平时的话拼上性命是能做得到……可是现在……不知道行不行啊……」

虽说穿了鞋,但被碎玻璃割得破破烂烂的脚底连血都没止过。所谓沿绳子荡下去,也就是利用绳子在墙上走。现在的空空绝对会在『走』的途中脚底打滑——那样的话就是直接摔下去了。

可不可以调整绳子的长度,绑在身体上作为安全绳?不,绳子没有那么长……。分散开来,一层一层地,边休息边荡下去——如果时间够的话倒是可以,但是从那连续不断、频率稳定的破坏声、贯穿声来看,剩下的时间怎么都不够。

鹏喜正好射中如果空空所在的位置的话,剩下的时间也许还不到十秒——但她的直觉似乎不太好,总是射不中。虽说射不中,但校舍这个靶子太大了,不会射不中……。

「……可是,这个『激光炮』应该想到引人注目才对……。和跳伞根本没法比。虽说是在白天,但也和烟花大会一样。说不定连邻县都看得到……」

连邻县都看得到固然有些夸张,但魔法少女『Stroke』的射击确实毫无顾忌。

那么,在现在的四国,有人看见并前来帮助空空的可能性有多大?应该是完全没有。不过这位手袋鹏喜好像是因为担心疏才找过来的……。

「就算无法期待地球扑灭军帮忙……说不定也会有和这些魔法少女敌对的势力来横插一杠……」

应该不会有。

和她们敌对的势力也许存在——甚至可以推测是那个势力杀了疏。但是,即便存在,期待他们差不多等同于期待有陨石掉下来砸中鹏喜。这种想法等同于放弃思考——甚至比不上发呆,睡着了反而更好。

只是,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比较好姑且不论,空空想到的『手袋鹏喜的「激光炮」引人注目』——完全不考虑周围、胡乱的连续攻击确实成为了连接之后发展的简单明了的标记。不过,这个路标指向的方向,和空空在一瞬间升起的微弱期待完全相反——回收降落伞的伏笔虽然无法在这里回收,但她随机的魔法却成了立刻就回收的伏笔。

这对空空来说是件绝望的事情。

但是他在面对那件事之前,首先必须应对眼下的绝望——不过,遗憾的是,最终,空空的背包中还是没有任何能够打破现状的提示。以结果来说,只是浪费了时间。

唯一想到的方案是,既不用降落伞也不用绳索,不带任何安全绳,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向着校舍周围车子的发动机罩或是树丛里。

他姑且不是在小说里而是在现实中听说过,如果有这些类似缓冲垫的东西,那么即使是在从高层掉下来的『事故』中也能保住一条命。

但是……那只是保住了性命,至少也要做好骨折之类损伤的打算。现在空空已经失去的机动力,再受到重伤的话,还能逃掉吗……?

「……至少『切断王』在手边就好了。那个绝对会命中自动瞄准机器,即使从这个距离应该也能直接命中那孩子……」

虽然听起来很愚蠢,而且就算问『再开发』也搞不清原理或机制,不过种族现在手斧『切断王』的射程不取决于臂力,而是投掷者『能看见的范围』。

所以在空旷的操场上,从没有遮蔽物的地方射击的手袋鹏喜完全是个好靶子——原本狙击手在选择射击点的时候,比起『容易瞄准』应当更注重于『不容易被瞄准』。但在这个意义上,鹏喜选择了一个完全没有考虑『不容易被瞄准』的位置。

只要稍微考虑一下看看隶属于地球扑灭军,可能使用地球扑灭军的技术,就不会进行这种攻击——不,那也不一定。手袋鹏喜的行动太过单纯粗暴,看看完全看不出其中的行动原理。

不过,如果使用『切断王』,那鹏喜一定会受到无法挽回的重伤,有很大概率死亡,看看想要与她和解的愿望就无法实现了。考虑到她的服装应该和疏的拥有同样的防御力,那就只能瞄准头部,没法手下留情。若是到了最后关头,也只能那样做,不过空空实在想要从这种负面连锁中逃脱出来。

他自暴自弃地觉得反正接下来在检查鹏喜尸体的时候又会出现第四位魔法少女。

不管怎样,『切断王』现在不在空空手边,结果还是一样……那个手斧他原本想要用来砍断疏的胳膊,结果失败了,那之后被疏没收——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对,另外,说到不知道在哪里——

「…………啊。」

啊。

他注意到了。

基本是个偶然——但是,在这个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连看看都感到讨厌、厌烦、要仰天长叹万事休矣的时候——他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盲点。

还有死胡同里的破洞。


7

最终,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为了让校舍完全崩塌所射出的『激光炮』一共有近百发。如果考虑到效率,以她的魔法的威力,用一半以下的射击应该就能做到,但让她,还有让她的魔法追求效率反而是错误的。

疏——魔法师少女『Pathos』总是劝告『Stroke』,还苦口婆心地说:「你可不能变成『南瓜』那样。」但是会说这些话,会这样说给她听的人已经不在了。

会温柔地生气、担心鹏喜的人已经不在了。

死了,爆炸了。

再也见不到了。

「但……我替你报仇了哦,把仇人射杀了哦,小疏。」

手袋鹏喜看着到处是洞、无法支撑自身重量而崩塌的校舍,站起身来——流下一道眼泪,说。鹏喜完全不知道那位少年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凌辱疏的尸体——但是,就像任何看到那个情况的人一样,鹏喜确信那位自称空空空的少年就是杀死疏的犯人,因此这些事她都无所谓。

报了仇就行了。

虽然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说——

「那么。」

魔法手杖在射出近百发『激光炮』后依然光泽不减。鹏喜将它收到不知道哪里,完全解除了战斗态势——她再一次闭上眼睛悼念疏。

而后又像是带着使命的战士一般,擦干眼泪,说: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是啊。先和我说说话如何?」

就在她想着先和以这个地域为根据地的魔法少女『Metaphor』会合的时候,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鹏喜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知道那是刀刃。

还有声音。

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那位少年——空空空的声音。

哎。

为什么?

为什么从背后?

变态不是应该和校舍一起被压扁了吗?

众多问号在鹏喜的脑袋里飞舞——可以肯定的只有,虽然对方没有说出『不许动』之类的台词,但如果她现在做出什么行动,那抵在脖子上的刀刃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挥下。

不过,也可以说知道这些就够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如果不是用了魔法,不可能形成这种情景——

她当然可以鼓起勇气确认背后的情形,但那时她一定会因为看到超乎想象的令人厌恶的东西而发出悲鸣。

因为站在手袋鹏喜身后的,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空空空,但是——他手上拿着朴素的手斧『切断王』,身上再次穿上了『Metaphor』登澱證穿过的软蓬蓬的可爱的魔法少女服。

那手斧仿佛是。

魔法手杖一般。

「不要再吵架了,我们和好吧。」

空空空说。

一点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第6话)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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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话 「魔法料理!走了味的调味料。」


0

努力不是徒劳。

努力只是构成徒劳的一小部分。


1

若要揭秘。

那就是,空空空在校舍整体被手袋鹏喜的胡乱射击弄榻之前,从里面逃出来了——当然是这样。他用的方法既不是跳伞也不是荡绳索更不是自由落体——而是飞行。

飞行。

用魔法飞行。

他穿上从登澱證——魔法少女『Metaphor』身上回收的服装,使用因此得来的浮游能力,从上空迂回到了手袋鹏喜身后。

如果她一时兴起,看了一眼天上,立刻就会被发觉,但就像认真小心的空空没有发现疏接近一样,人类的头顶上基本上都是盲点。更何况她正沉浸在感慨中哭泣,自然不会发觉空空空在她正上面直线移动过来。

看来她不知道胜而不骄、常备不懈这个谚语——当然空空为了让对手大意,一直等到校舍崩塌的前一刻才逃出。

在想要尽早逃脱、甚至可以抛开任何策略撞大运地从校舍里跳下去的紧张感和压力中,竟然有人能等到那时。没有设想到这种人的存在也许可以说是手袋鹏喜最大的败因。

不过。

关于头顶上是盲点这件事,即使刨去疏那时的事情,空空也不能对鹏喜说三道四——他也是很晚才注意到那个盲点。如果是在平常的精神状态下,他应该会立刻注意到,但浑身是伤地身处逐渐倒塌的校舍中,就算是他恐怕也有些动摇。

在藏装备品的教室的正下方被攻击的时候,他觉得如果继续待在那里地板也许会破掉,隐身将据点移到了隔壁的教室——在那里,空空只顾着蹲在地上想要从背包中寻找提示。既然不惜徒劳正是他的精髓,那就算没有奏效,他也不会后悔曾经做出的徒劳。但这次的千钧一发也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诅咒自己的愚蠢。

就在他感到四处无门,不禁仰天长叹的时候——不过这里的『仰天长叹』只是惯用语,在室内空空仰起头看见的,是教室的天花板。

然后在那时,他发觉这里的『四处无门』也是惯用语——他头上的的天花板开了一个大洞,能看见正上方的教室。

虽然三处都无门。

但上方——是敞开的。

敞开了一个洞。

空空一时间想不出天花板上敞开的那个大洞是怎么来的。一开始,他以为是魔法少女『stroke』用那个『激光炮』打出来的洞——但是她那难以控制的魔法应该无法打出这种形状的洞。

那都是直线射击,因此只会沿轨道造成伤害——也就是说,它的特性是将轨道上的东西全部破话。不论是切走半边走廊还是贯穿校舍,只要看到破坏的痕迹,就一定会清楚明了地知道是从哪里『射击』的。

但是,这个大洞比起射击更像是普通的『爆破』——假设这个天花板的大洞是鹏喜开的,那么她只可能是沿着从上到下的轨道射击,也就是说空空现在所在教室的地板肯定也被破坏了。

没有那种破坏痕迹。

而且也想不出她特地这样破坏的理由——教室中多少有些凌乱,但空空一直以为那是由于操场上发射的『激光炮』不停地贯穿校舍各处引起的震动造成的。

然而,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答案就只有一个。

或者说,空空应该更快得出这个答案才对——他甚至觉得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发觉。

正上方的教室——就是秘秘木疏死去、被杀害的那个教室。

而这个天花板的损坏——是疏的尸体基于规则爆炸时的副产物。空空在她的尸体爆炸的瞬间,利用遮挡视线的烟雾,逃离鹏喜冲出了教室,因此不知道那个爆炸对周围造成的损害。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受到牵连,并在爆炸发生前回收了她的记事本——不过把地板整个炸穿了,那还真是比想象中更大的爆炸。

当然,威力还比不上鹏喜的『激光炮』——

这个天花板的损坏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不会有其他答案、其他可能性,不过大部分人都会紧接着得出『那又怎样』的结论。或是觉得『现在顾不上这些』——就连空空也是,只要思考方向走错了一步,即使没有走错,只要是走歪了一点,也会那样想。

但是,这次他是幸运的——考虑到他现在身处的不幸,这只是一个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极其细小的幸运——在发觉天花板的大洞之前,他想的是关于手斧『切断王』的事情。

在想到要是有那个自动瞄准的投掷武器,虽然很遗憾会杀掉鹏喜,但至少能够摆脱这个困境之后,他立刻发现了天花板的大洞,并想到了那个洞的成因。

于是他想。

那个手斧『切断王』记得是被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没收了。那疏会将她回收的『切断王』藏在哪里呢?

不,『藏』这个形容在这里也许并不正确——因为那和空空将装备品分散『藏』在教室里不一样。空空是因为在战斗中拿着不方便,又妨碍他藏在装扫除用品的柜子里,才不得不丢下背包。可随便放置的话,又怕背包落入敌人手里,才那样『藏』起来。

在最差的情况下,即使一两样被找到,也不会让装备品全部被找到——可是想想看,疏没有必要那样『藏』起没收来的空空的『切断王』。

因为他在没收『切断王』之前,就成功用『Synecdoche』让空空昏倒,绑在椅子上了——用魔法捆起来,使得以空空的力量绝对无法独力逃脱。

所以不藏也无妨。没有必要。她大概只是觉得在逃脱四国的过程中方便的道具又多了一个而已——那么『切断王』比起被藏匿,更应该看成是单纯地被保管起来了。

大概是随意地。

并且是随手地。

放在一边。

总之,应该不是在衣服里——虽说是手持大小的手斧,但也不是能够藏在衣服里到处走、躺下睡觉的大小。

如果要藏的话,大概也只能藏在那个轻飘飘的蓬起来的裙子底下,不过空空一开始就亲自检查了裙子里。

魔杖『Synecdoche』似乎能用魔法的力量凭空拿出来放回去——但很难想象科学武器『切断王』也能同样那样做。

不,也许可以——或许疏的性格极其小心谨慎,对于没收来的武器,何止是藏起来,而是立刻粉碎掉,让它无法再次使用,无法再次被别人使用——就像她对『破坏丸』做的那样。

那个魔法手杖可以说是超越了『破坏丸』,有了那个,自然会觉得不需要别的武器了——但是,空空只能赌一赌疏没有那样做的可能性了。

赌一赌疏把『切断王』当做拾取物品,当做获得物品——当做道具保管起来的可能性。

向上的楼梯也许还没事,但楼梯成为『激光炮』目标的可能性较高,空空不想使用——他搬来桌子和椅子堆起来,在教室中搭了一个手制的楼梯。那是天花板开了洞才有的捷径。

随意放在一边保存。

那么『切断王』肯定在那间疏选来睡觉的教室某处——空空预想。

虽说根据薄弱,而且即便在那间教室里,也有可能和地板一样被疏的爆炸牵连,坏掉了——这一点现在只能祈祷不是那样了。

不过,虽然空空没有意识到,但无论『切断王』的有无,爬到最上层都是个正确的延命计。

手袋鹏喜打算将校舍连同空空一起收拾掉,因此她自然会击中瞄准作为移动路线的台阶——或是比较低层的位置。

当然,目标有适当分散,也有偏到各处的,作为保命计不太能指望——不过瞄准最上层与让校舍崩塌的目的不一致。另外,她亲眼看见空空下到了下面一层,因此无意识地瞄准那层以下的部分——所以。

所以这给了空空足够的时间搜索最上层的那间教室。如果秘秘木疏选择了下面的楼层睡觉,说不定射击会使得探索中途结束。想到这一点,空空也许要感谢疏。

总之,他到头来虽然没有想到那么多——但对于疏没有将『切断王』粉碎这一点,还是直率地表示了感谢。

「谢谢。」

他对现在连尸体都不存在了的疏说出了道谢的话。

平时这句话就像他的口头禅一样,但这次说不定包含了一点点诚意——不,他终究是少年空空,大概是没有包含诚意的,不过他觉得如果有什么能包含进去的东西,还是希望包含进去。

因为。

在放『切断王』的地方——还保管着登澱證的服装。

就像用报纸包起菜刀安全存放一样,魔法少女『Metaphor』的衣服折叠包裹着『切断王』。

不是隐藏地点而是保管地点,是在装扫除工具的柜子里——这一定是受了空空藏在柜子里的影响。果然是容易找到的地方。不过空空自己之前也把装备品分散藏在了教室里,因此即便疏把『切断王』和服装放在了难找的地方,即便她是有意藏起来,只要是在这间教室里,并且没有被爆炸牵连销毁或是被破坏,空空都有仔细找出来。

总之,从空空不光发现了手斧『切断王』,还发现了證的服装那时起——从他不光再次得到了科学道具,还再次得到了魔法道具的那时起,计划就改变了。

已经没必要从校舍狙击操场,进行反向射击了。没有必要投掷手斧『切断』她的身体,也就是头部了。

空空脱下身上穿着的自己的衣服,又换了上魔法少女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因此没有任何抗拒,反而是断然快速换好。

鞋子也换了——当然,在换上的瞬间,难得可爱的服装就沾满了血。不过既然使用魔法驱动的,那应该不会像机械那样怕水吧。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像刚才说的那样。

空空把衣服和鞋子塞回背包,背在背上,等待时机——等待她毫无计算的胡乱射击让校舍崩塌的时机。同伴被杀了——同伴的尸体被玷污了——空空等着这些愤怒平静下来的那一瞬间,并且没有放过那个时机,从用魔法飞行逃出了校舍。

他在从面馆到中学的路上已经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测试飞行,因此不会飞不起来——话虽如此,飞这么高还是第一次,直接上阵。

魔法少女『Stroke』正在倒塌的校舍前流泪发呆。空空在她背后降低速度,注意不发出声音地慎重着陆,不过也许没有那个必要就是了。然后将手斧『切断王』架在她的脖子上。

「先和我说说话如何?不要再吵架了,我们和好吧。」

空空说。

一点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但他也不是为了讽刺或居高临下,甚至不是为了一锤定音,只是直白地提出停战而已。


2

刚才的校舍看起来已经被完全破坏了,因此直接在操场上继续谈话也无所谓,不过两人还是移动到了别的校舍里。

正确地说,是空空空将手袋鹏喜押解到了别的校舍。从她顺从地被押解中可以看出,在脖子上架斧子的威胁是管用的。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但空空来还是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还是有些担心服装的防御力不止作用在衣服覆盖的地方,也能覆盖到露出来的头部——普通的防具是不可能产生这种超常现象的,但由于防御力的基础是魔法,因此说不定会是『穿着的人的防御力本身上升』之类的情况——不过看来他是杞人忧天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證在触犯规则、头部爆炸的时候,那个防御力应该也会发动才对——空空姑且这样接受了。

只是,如果对这方面深入研究的话,空空同时也应该考虑到秘秘木疏的尸体爆炸时——她身上没来得及回收的服装也被不留痕迹地消灭了,魔法防御力完全没有生效的迹象,被卷入爆炸中销毁了。

再和魔法手杖『Synecdoche』能将服装贯穿这件事一起考虑的话,空空此时也许就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他来到四国才接触到的『魔法』这个概念了。

但是现在空空空从秘秘木疏来袭开始的一连串苦境终于结束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他明明应该从父亲那里听说过『胜而不骄、常备不懈』这个谚语才对。

话说回来,用利刃威胁魔法少女是有效的,这是空空近年来少有的侥幸。而另一方面,空空此时将鹏喜从操场押解到校舍里,想要在室内交谈的理由大体有两点。

第一点,对空空来说,魔法的力量始终是个未知数,不知道鹏喜会有些什么逆转策略、逆转秘策——也就是说,他要防备那个『激光炮』在谈话的途中突然射过来。

其实也不是在校舍里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但想到校舍崩塌的风险——实际上有一栋校舍就已经被破坏了——在室内应该不会轻易发射那样大规模的激光。

就算成功杀掉了空空,说不定校舍也会被牵连倒塌,她自己也会受牵连被压扁——太过强力的枪支、武器会难以运用,而空空就是要先移动到她的『激光炮』『不方便使用』的地方。

而从操场移动到校舍中的第二个理由。

这个理由到头来也是和第一个理由相互联系的——用一句话说,对,就是他于心不忍。

他虽然没有确认过手袋鹏喜的年龄,但至少看上去和登澱證、秘秘木疏一样,和空空年纪差不多,是个初中生年纪的少女。而且性格懦弱,说好听的就是感情细腻,异常敏感。

他不想让这样的女孩子在操场上、在正午的太阳下赤身裸体。

严格的说不是赤身裸体而是半裸,只穿内衣,也就是空空必须让她脱下魔法少女服——虽然不会有人看见,不过空空觉得终归不能在室外这么干。

这种想法让空空觉得自己很有绅士风度,不过真要是绅士的话根本就不会让女生半裸。只是,现在的空空即使不是绅士,也是战士。

不会在这里被感情冲走。

会冲走他的感情之河原本就是干涸的。

如果绅士地对待使用激光炮的魔法少女手袋鹏喜,结果导致自己被未知的魔法反咬一口,那真是无话可说。

为了从她身上夺走魔法,至少要让她脱下服装才行。

这也是魔法少女『Pathos』对他做的。空空被她脱成半裸绑在椅子上,还接受了一整晚扔玻璃片的拷问。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空空也不打算把在秘秘木疏那里遭到的迫害报复到手袋鹏喜身上——不管是好是坏,这种阴暗都与他无缘。

这种感情也干涸了。

何止是在秘秘木疏那里遭到的迫害,就连刚才差点被手袋鹏喜杀掉的事情,他现在都不太在意了——他只是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自然会是那种结果。

这也是他发挥自己对现实容忍度高的一种形式。

证据就是,他移动到校舍最上层的教室——和刚才不同,那里不是普通的教室,而是音乐教室。选择音乐教室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最上层离台阶最近的就是音乐教室而已——后,他确实胁迫鹏喜,扒掉了她的服装,但也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了半裸的她,表现出了毫不动摇的绅士风度。

不过,说到他自己的服装,那可是件沾满了血的恐怖衣服,说不定会有人觉得与其穿那种衣服,还不如只穿内衣,甚至赤身裸体比较好……。

如果空空真的想要审问她的话,就不会借给她换穿的衣服,而是直接让她半裸——就像疏对空空做的那样,给予精神上的屈辱就是拷问的第一步。

对于已经被人看过女装样子的空空来说,那也不算什么太大的屈辱,但对于多愁善感的少女,恐怕——极其有效。

然而空空没有那样做,但不是因为他是绅士。不,这里并不是要完全否定空空空的绅士性,他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精神动机,不过从根本上,他是想——即使是无谋的行动——和鹏喜缔结友好关系。

不是审问。

空空是想和她进行没能和疏进行的交易。

只是,他的立场已经不是俘虏了,因此比起打算对疏提出的交易,他想提出对自己更有利的交易——想要在逃脱游戏中和这位魔法少女实现协同作战。

……之前就反复说过,登澱證性格爽朗,而秘秘木疏做事果敢,在游戏进行中值得依赖,和她们比起来手袋鹏喜有些靠不住。而且她使用的还是『激光炮』这种不方便运用的魔法——话虽如此,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如果相信疏所说的,那么四国至少还有两位魔法少女,可是空空又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样的人,甚至连她们在哪儿都不知道,自然无法指望。

能够打破现状的材料终究只有现状。

因此空空必须想办法说服这位少女,让她成为自己一方的人。

不,比起自己一方的人,更应该是同伴——

「……杀了我。」

一直沉默着的魔法少女——现在她被扒掉了服装,没有了手杖,穿上了空空的衣服,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浑身是血的女孩子。不过为了方便还是叫她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总算说话了。

手斧『切断王』在要她脱掉服装时已经从她的脖子上拿下来了——当然是向她解释了这把手斧即使拿开了也能瞄准要害一击必中之后。

空空没有用背包里的绳索绑住她的手脚,也是因为空空始终是想和她对等交谈。然而就算空空想要对等交谈,并对她展示了礼貌和诚意,但她自然还是觉得自己是俘虏。

声音也精疲力尽。

鹏喜用死人般的低沉声音缓缓重复。

「杀了我。把我杀了。」

「…………」

「受到这种侮辱,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侮辱……」

这是令空空意外的词。

会觉得这个词意外的空空也算是相当奇怪,但鹏喜现在精神看起来也不太正常。不,自从遇到空空以来她的精神就一直不正常……不过,她能使用那种程度的魔法,大概从来没有吃到过这样彻底的败仗,打击自然会比较大——更何况对手还是神秘的女装少年。

除了败北的打击,可能也有很大因素是因为没能为同伴报仇——在确信胜利后又被打落深渊,绝望感会更加强烈。

不过在空空看来,空空是疏的仇人这件事是个误会,虽然是敌人但不是仇人——不过现在还没来得及向她解释。

他觉得要先制造能够对话的情况——他判断如果不是在处理好情况再对话,是解不开误会的。

空空的行动总是太过自以为是,太过依赖固有价值观,因此容易造成误解。另外他还极其不擅长解开误会,因此当他下定决心要解开误会时,总是希望万无一失。然而这种奇怪的完美主义也会快速加速对他的误会。

他不会想到趁误会还小的时候,从小误会开始解开,而是总想着把所有误会一起万全解决,结果就已经晚了——实际上,空空完全没有想象到,手袋鹏喜脖子上被人架上手斧,然后几乎什么话也不说就被押解到校舍里,强迫换了衣服,这对她的心有多么自暴自弃,受到了多么无法弥补的损伤。

空空在受到了那种拷问后依然在寻找和疏和解的道路,自然不会了解这种微妙之处。

当然,空空也不是完全想象不到鹏喜现在怎么看待他,不是想象不到他是怎么被看待的——但他没想到现实还在他的想象之上。

所以他感到意外。

只是觉得意外。

再说一次,他反而还觉得自己对魔法少女挺绅士的。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他说。

「而且,更没有杀你的意思。」

「…………」

空空直率地说,但鹏喜没有反应。

不,有反应——听了空空的话,鹏喜害怕地簌簌发抖。

她本来就是面对特殊情况感觉懦弱的女孩子,总是显得有些太过战战兢兢,现在更是连空空的脸都不敢看了。

空空还没有欠缺人性到看到她这样也没有罪恶感。但是他的人性也没有多到为此改变计划。

那不可能。

他甚至还胡乱觉得鹏喜虽然现在惊慌失措,但过段时间就会冷静下来,便继续说:

「我想和你做朋友。」

想做朋友?真的?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感到疑问——但是在慎重分析过自己的心境之后,他觉得这是最接近的形容,因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说得细一点,就是:为了不在四国展开的逃脱游戏中Game Over,不死掉地通关,我有必要和你做朋友,协同作战——但他觉得不说得这么细对方也能明白。

他把理解能力强加于人。

上次他也被人这么干过,因此还有同情的余地——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四国?」

「…………」

没有回答。

空空不管她,继续说——她就算一直沉默也无所谓,只要最后点个头就行。只要接受和空空共同作战就行。

「那个,也就是说……我想和你做个交易。用你魔法的力量,和我……」

和我的什么力量呢?

说科学的力量的话非常轻松,但空空战胜她时使用的并不是科学的力量——虽然姑且用了科学技术制造的手斧『切断王』,但在那个场面下就算拿的是普通菜刀也无所谓。比较而言,空空使用的也是魔法的力量。就算——用登澱證的服装飞行。

「我——头脑的力量。」

要他自己说,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话了。

空空觉得中间停顿太久不好,便随便说了一句,结果不出所料,一直看向别处的鹏喜不敢相信似的又看了回来。

……不过,一个穿着魔法少女服男扮女装的少年,就算什么也不说,估计也会被人多看几眼就是了。

现在已经不是战斗状态了,空空可以选择脱掉这身服装,但他不知道手袋鹏喜会在什么时候发起什么样的反击,因此没有脱掉这身防护服。虽说已经使了手段让鹏喜无法使用魔法,但她使用的魔法对空空来说太过未知了,不能掉以轻心。没有用绳索绑住她的手脚是空空能冒得最大的险。

如果穿着这身衣服被那个激光打到会怎样?还能发挥出防御力吗——事后想来,这个尖锐的疑问和『魔法面对魔法时会如何生效』这个命题类似,空空虽然心中疑惑,但试着砍断衣襟的程度也就算了,这种危险的实验自然不可能去做。

虽然也许应该做一做。

总之,覆水难收,空空反而像是要显示他没有说错,再怎么看都一样似的。

「我头脑的力量。」

更大声地又说了一遍。

如果她能就此固定在看向空空的姿势上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那终究没能实现,她看了一会儿之后,又低下头去。

她也许觉得被一个笨蛋抓住了。也许因为被笨蛋打败,被笨蛋俘虏而深感绝望——又或许觉得被笨蛋愚弄了。那样的话,就太意外了。

但是,手袋鹏喜确实被空空空『摆了一道』——对她来说,空空空也确实身份不明。也就是说,虽然对空空来说魔法少女是未知事物,但说起来手袋鹏喜在登澱證、秘秘木疏之后,已经是第三位魔法少女了,就算再怎么是未知数,也已经有些习惯了。

人是在任何环境中、对任何事物都能习惯的生物,因此空空终究已经对魔法少女这个东西习惯了——连续出现了三个人,就算不是空空也该习惯了。

相对的在鹏喜看来,空空空完全是异常的,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对手。空空本来就是因为他的稀有性和珍贵性才被地球扑灭军发掘出来的,因此可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次这种稀少性没有向着好的方向发挥作用。

他让本来就懦弱的手袋鹏喜比平时更加的、比必要的更加胆怯——和对未知的东西终究会慢慢习惯的心理一样,人在第一次见到『未知』时会显露出警戒心。

「你应该也想通关这个游戏吧?我能帮你……应该。不用担心,我不想继续伤害你……对,我想帮助你。」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这些话听着就像谎话——至少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一点也不『想帮助鹏喜』。

如果要用一句最准确的话描述他的心情,那就是:『为了通关游戏,想要利用魔法少女的魔法』。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

「能不能请你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呢?虽然我觉得自己已经挺精通这个游戏的了。」

这已经是露骨的大谎话了。

但是估计没有人会想和昨天刚到四国的玩家合作,因此这也是不得已的大谎话。

空空这样决定,平静地继续说。

「但很多时候都不尽如意。毕竟我不是本地人。一开始也说过了,我是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

「骗……骗人。」

此时,空空想要重复一下刚见面时被打断的自我介绍,但是又被打断了——这次鹏喜没有用手杖指着、瞪着眼,而是低着头、用怯生生的语气说的,但是之前一直对空空的话毫无反应的她突然这样反驳,让空空吃了一惊。

空空反而觉得既然她什么都不说,那现在就不用担心被打搅,干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看来对魔法少女『Stroke』来说,空空空属于地球扑灭军这个事实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像、像你这样的家伙,不可能是地扑……」

「?」

第仆是什么?

空空一开始以为是和公仆差不多的意思,不过立刻意识到那不过是『地球扑灭军』的简称『地扑』。

就像『绝对和平联盟』简称『绝和』一样。

他觉得这个简称不怎么好听,不过简称前的原名本来就不好听,这样没办法——不过,不管好不好听,这样用简称称呼的行为本身引起了空空的兴趣。

空空虽然知道绝对和平联盟简称『绝和』,但是只在一开始这么叫了一次,模仿『那个人』念了一次而已。

可是现在,鹏喜说得非常自然的,就像是平时就这么说似的。

姑且不论有没有像外号那样亲近的意思——她这种叫法也许就像学生给班主任起奇怪的外号一样。

不管怎样,手袋鹏喜肯定对地球扑灭军有不一般的深沉感情。

那样的话,该怎么刺激她的这种感情呢……。

「就算你说像我这样的家伙……你还不了解我吧?就连自我介绍都没让我说清楚。」

「足、足够了解了……了解你是什么样的家伙了……啊,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了。

诚恳地道歉了。

比起为出言不逊而道歉,更像是被形势所逼反射性地道歉——这样看来,刚才说的『杀了我』也不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说的。如果当时真要杀她,她大概也会像现在一样道歉。

「你不用道歉。」

空空说。

不管怎么说她都开口说话了,自然要以此为突破口——不管契机是什么,只要能展开对话,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难得有机会,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样的家伙?」

空空虽然不觉得这是为了逃脱四国应当知道的信息,但想想看,自己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对空空空来说,对他这个因为地球扑灭军而丧失了身份的十三岁少年来说,也许是最重要的——可以说是关乎人生的问题。

此时手袋鹏喜的回答就是如此惹人注目,但是,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深刻。

「喜欢穿女装的猎奇杀人犯……」

她只是这样说。

战战兢兢地,却毫不留情地说出辛辣的评价——这并不是因为对空空的敌意,而是因为她的性格本来就不会看气氛。

刚见面的时候,虽说她处于激昂状态,但从那种话说不到一起去、不好好听别人说话、自己想说什么又说不清楚的感觉来看,她属于对人交流能力差的年轻人。不过空空没有资格说她,或者说惟独空空不能这么说就是了。

她说不定因此无法和周围人和睦相处,才形成了懦弱的性格——不过,又不是之后一辈子都要和她打交道,她的个性是怎么形成的完全无所谓。

有句话说,飞行员只有六成智商。

意思是说在操纵飞机的巨大压力下,人类的思考能力会下降到六成左右——由此看来,不是飞行员而是处于俘虏状态下的手袋鹏喜的思考能力,估计连六成都不到了吧。

如果能抓住这一点,空空说不定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之后的发展,然而——空空非常不擅长像这样操作、诱导别人的感情。他擅长的反而是配合别人的感情——现在鹏喜的思考能力与其说是下降,不如说是固定了,空空开始觉得以对付她难度很大。

本来他就没有轻视。

但似乎比预想中的还要糟。

要证明他隶属于地球扑灭军,可他当然没拿着什么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公开文件能用来证明隶属于地球扑灭军),那么似乎必须从摘掉喜欢穿女装的猎奇杀人犯这个标签开始。

既然得到了规则书,做起交易应该比面对疏时轻松——此时空空已经抛开了这种乐观的期待。空空剩下的时间在不断减少,但他已经做好准备,限定了期限,最差的情况下,得把到今天太阳落山——不,干脆到明天早上的时间花费在这件事上。

空空自己对地球扑灭军提出的时间限制是,一周。

也就是七天。

那之后就会投入『新式武器』。

对他来说,逃出四国是当务之急,但调查四国也是他的工作。这样想来,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形式上走遍四国全境也是有必要的。即使——不像当初设想的那样巡游四国八十八所。

四国有四个县。

香川县、德岛县、高知县、爱媛县。

这样简单计算的话,每个县花上两天一晚也还剩整整两天,因此为了选择重要的搭档,在第一个县花上两天多,之后也完全来得及。

直到空空到达高知县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的判断是不了解四国的人做出的判断——不过,他要到达高知县、了解高知县的广阔,还要先平安无事地穿过得到县,并且在那之前,更要平安离开现在所在的香川县。

「我没有杀疏小姐。」

他总算说出来了。

这一般来说应该最先说的话,他到现在才说出来。

「疏小姐是被别的人杀掉的——你能想到是谁吗?」

「骗、骗人……我看见了。亲眼看见了。你——」

之后的话声音太小听不见,但估计是说『我亲眼看见你掀小疏尸体的裙子』。

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空空也没法说『不是』。

他也许应该说:『不,我不是因为变态的兴趣才这么干的』,但那也的话,被问到具体又是为什么的时候,空空就必须老实回答:『我是为了找她拿着的规则书』了。

那就暴露了他是初学者。

不,那里面也许还可以找出一些理由来——但空空觉得把他抢劫鹏喜同伴尸体的事实本身隐瞒起来才是良策。

看来鹏喜是那种比起理由和理论,更加优先感情和直觉的人——说起来就是精神上和空空正好相反,而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好,但她的感情和直觉偏向了错误的方向。

在空空看来,在疏的尸体消失前寻找她的记事本是极其理所当然、毫无问题、面对谁都不会感到羞耻的逻辑性思考,但在鹏喜看来,这也许是极度的玩弄尸体,是对已故之人的侮辱。

「我是在调查尸……疏小姐身上的外伤。」

空空停了一会儿,说。

一瞬间他差点就说成了『尸体』,在关键时刻刹住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真是挺不错的了。另外,他还不忘用『疏小姐』而不是代词来称呼,表现出他和疏的关系不坏。虽然这些终究只是些小伎俩,但表现出空空下决心做好该做的每件事。

「疏在我赶到的时候被杀了。被某人。」

空空说。

他特地用『某人』将凶手限定为人类——在四国现在的情况下……在四国现在人说不定会突然爆炸死掉的情况下,有人被杀,也很难断定是人类所为。不过为了让鹏喜对空空的憎恶转向别处,空空觉得应该设定一个明确的『坏蛋』。

「为了找出犯人,唯一能得到线索的就是调查疏小姐。希望你能明白。我绝对没有侮辱那个人的意图。还是说,你认为我只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消失就好了?」

「…………」

感觉——沉默的性质改变了。

虽然空空没有那个意思,但这些话是不是听起来像是在责备、非难她?那样的话就太烦人了,他必须特别小心地说话才行。

但是,现在说些顾虑鹏喜的话也有点问题,空空便装作没有发现沉默的变化。

「疏小姐是被贯穿胸口死去的。」

他继续说。

「如果以我的印象来说,那就是『毫无冗余地被杀了』。在那个现场中看不到除了『杀人』以外的要素。至少在我看到的范围内,完全没有杀死疏小姐的犯人的痕迹。因此我就想调查一下除心脏以外有没有别的出血或外伤——」

他若无其事地——装作若无其事地解释。

替换了看裙子底下的理由。

「——但是没有那样的地方。不,在调查过程中你登场了,所以我没有看到、确认疏的全身。」

不好。

好像又变成了在责备她了,空空想,不过鹏喜并不是对这里有所反应。

「要看到小疏的全身什么的……你是有多异端啊。」

「…………」

根本不听别人在说什么。

空空使出浑身解数编出的借口和谎言,她完全没听进去。

「饶、饶不了你……难、难道你也要对我做同样的事?好、好啊,你来啊。想干就干啊——」

「不,所以说……」

反正到真要做的时候,她一定会像刚才那样哭出来,空空已经有些厌烦了。不过之后鹏喜又说:

「——『Collagen』绝对会为我们报仇的。」

这句话不能放过。

『Collagen』?

这个用语和之前的『Metaphor』、『Pathos』还有『Stroke』相差甚远,空空花了一些时间才把这些信息联系到一起——不过从上下文来推断,这是。

这是第四位魔法少女的——名字吗?

听到这意想不到的新情报,空空差点就插嘴确认,不过那样做不好。

随便抓住不放的话,鹏喜就会知道他想要这个情报,说不定会再次闭上嘴。

看来要消除手袋鹏喜对空空的偏见要费上不少功夫,这里还是让她不打自招吧。

空空转变了方针。

「到头来还是依靠『Collagen』啊。」

他这样装作知道的样子接话。

这句话完全把『Collagen』当做了第四位魔法少女的代号——如果这个词的意思完全搞错了,真的是按照原本的意思,是空空所知的那个某种蛋白质的『胶原蛋白』的话,就太难为情了。

依靠『胶原蛋白』。

想要养颜么?

不过胶原蛋白不像坊间传闻的那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所以对空空来说,胶原蛋白基本上就是『好吃的』。但是这样这次他希望『Collagen』不是『好吃的』。

希望是魔法少女。

「你们都一样。遇到什么事情都有依赖同伴的毛病。等到第四个人再被我打倒的时候,又会去依赖第五个人吧。」

「……『Collagen』才不会依赖『Pumpkin』呢。我也不会向那种家伙——如果不是『Metaphor』的话,小疏也一定——」

「…………」

嗯。

简简单单就得到了情报,看来第五位魔法使的代号是『Pumpkin』。感觉能很有效率的摄取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呢……怎么说呢,从她的口气中可以略微看出第五位魔法少女的服装模样。

『Pumpkin』的立场似乎很特殊;在所有人都用代号称呼的上下文中,鹏喜惟独用『小疏』称呼疏的心理……还有那位疏和『Metaphor』……證的关系似乎也不寻常……不。

此时想太久说不定会被怀疑。

现在首先要从鹏喜口中(在她发现空空什么都不知道之前)套出尽可能多的情报。之后有的是时间进行情报的分析。

「是啊,疏小姐确实是那种类型。」

空空一边想着到底是哪种类型,一边若有所指地说——不过说是若有所指,其实这句话的内容空空如也。就相信鹏喜会自己指出意义吧。

「虽然只是听说,不过要我说的话,她是你们小队的中枢。」

「……不用你说,小疏就是小队的中枢。」

原来这都不用说啊,看来空空说了些不恰当的话,不过鹏喜似乎没注意到。愤怒遮蔽了她的耳目。然后鹏喜又说出了空空完全不知道的情报。

「小疏是头儿。我们『Summer』队的头儿。」

「……哦,这样啊。这倒没听说过……是因为她不喜欢摆头头的架子么?」

「是啊……她虽然是头儿,但不是妄自尊大的人——」

手袋鹏喜在空空的引导下这样说,但这里空空说的『没听说过』,也就是『不知道』的事情其实不是秘秘木疏是她们的头儿。

而是包括『Collagen』和『Pumpkin』在内,她们五名魔法少女组成了『Summer』队——空空不知道。

空空用小队这个囊括方式本来是故弄玄虚、半开玩笑地说的——因为她们肯定是同伴就用的词语,不过从鹏喜话里的感觉来看,她们在四国的逃脱游戏开始前似乎就组成小队了。

不,这无所谓。

既然她们五人都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这种事自然有可能——有可能不论她们关系好不好,因为年龄差不多就归到一起。这在推测上是可能的,空空也这样认为。

但是,空空此时惊呆了。

表慢死虽然掩饰住了,但内心呆住了——甚至感到战栗。是因为她们的队名。

『Summer』队。

即使是空空那只上到初一的英语水平,也知道那是表示『夏天』的单词——不,这个意义本身没有问题。想叫夏天就叫好了,一般都不会有理由阻止。

可是『夏天』不是单独存在的东西,在日本这个国家中,它是四季之一。

『春』『夏』『秋』『冬』——那么。

既然有『Summer』队,那四国里会不会还有——『Spring』队、『Autumn』队和『Winter』队?

假设每队有五人——那么除了眼前的魔法少女『Stroke』,包括『Collagen』和『Pumpkin』在内,四国最多还有十七位魔法少女。

十七位……。

这已经超越了绝望。

简直是恶魔般的数字。

「不是妄自尊大的人啊——疏小姐确实——」

空空一边说着没有内涵的话,一边对自己说『冷静下来』——约束自己变回平常的冷静的空空空。

他与秘秘木疏和手袋鹏喜两位魔法少女连续战斗,似乎产生了自己的宿命就是要和魔法少女战斗一样,但其实没有那种事。

像和登澱證那样,即使心中各有所图,也能建立友好关系——不过,拥有那种超常能力的人,还有十七个,实在太乱来了。

虽然乱来……。

但如果她们都结成同盟的话,不管什么地方都能逃脱吧——然而现实中,为什么不是那样呢?鹏喜——还有疏也是,她们的话中似乎都不把『Summer』以外的魔法少女当成同伴。或者说根本没有提到过其他小队的魔法少女。

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归根就是,虽然鹏喜她们是『Summer』,但另外还有『Spring』、『Autumn』和『Winter』都是看客擅自想象的,说不定只是因为她们全体都是夏天出生的,或者她们是夏天组成小队的,才起了这么一个队名。又或者队伍的元老中有人名字里带『夏』字……。

曾经以为完全无人的四国里,竟然可能还有超过十个人活着。对空空来说,在调查发生了什么事中,这也不能说不是个好笑死……不过他现在真正的感觉是『厌烦』。

本以为还有两人,结果变成了还有十七人,这也难怪——可是空空还注意到了其中还有更差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假设存在其他三个五人小队,但以魔法少女『Pathos』为首的『Summer』队的三个人没有提及她们,是有某种明确的理由的话……。

「可是疏小姐就是富有领袖魅力啊——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在这个游戏中也和她协同作战了一阵子,受了她很多照顾,或者说,被她引导了——」

「……那个。」

这时。

空空随口说着谎话,不过他采用的是不论对方抓住哪一点都可以找出借口,非常便于修正轨道的暧昧说法。这时鹏喜却打断了他,第一次主动说话。

虽然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不过既然实行了『不打自招』作战,对方提出话题是个好倾向——但是,这个话题空空不太欢迎。

「为什么你会穿着『那个』?那件……『Metaphor』的服装。」

「…………」

一瞬间,在短到察觉不到的一瞬间,空空不知该说什么好。

被当成女装少年这件事本身也就算了,但此时必须要找出个借口才行——如果她问的『为什么』不是在问兴趣爱好的话。

「这是当然的吧。」

空空像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感到羞耻似的,装作平静地样子说。他心里本来就很平静,只是表现了出来而已。

「必须要想办法防御你那威力过高的魔法才行……而且,如果不穿着这个迂回的话,就没法绕到你背后去。」

鹏喜想问的当然也不是这个,不过空空为了先打乱对方的节奏,故意说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啰哩啰嗦地。

「既然不知道你还藏着什么后招,现在就也不能脱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表示自己不是想穿才穿,而是因为战略上的目的不得已才穿上的。

鹏喜听到空空的这些话有些焦躁——和空空计划的一样。

「我不是……在问这个。」

她低声说。

「我是在问你是不是见到了『Metaphor』,并协同作战过……。说起来『Metaphor』在哪里?不在吗?你穿着这件衣服——而且刚才把『Collagen』叫做第四位,也就是说你见过『Metaphor』对吧?」

「那是——」

空空思考。

他考虑过用各种模式解释这身服装,不过现在发现『Stroke』比他想象中更不了解『Metaphor』现在的情况。

极端来说,这孩子甚至没考虑过『Metaphor』潜伏在那个校舍的某个教室中的可能性,就进行了那样荒唐的连续射击。

冲动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Metaphor』的话——穿着这身服装的『Metaphor』的话,在那种条件下也能逃脱就是了……但是就算是因为看到疏的尸体和玩弄尸体的变态而勃然大怒,那也太不经过大脑了。

他已经不想让这孩子当同伴了,觉得她太过不管不顾,在游戏进行上会招来不必要麻烦……不过他又改变想法,觉得现在转变方针还太早。

找找优点吧。

在这位不安定的少女身上。

「请你冷静地听我说。『Metaphor』……證也死了。」

疏比较年长,所以看看称呼她为『疏小姐』,而證和空空同年,并且本人也让他这么叫,还可以显示亲密程度,便没有加称谓。

「说话的顺序有些颠倒,不过我一开始遇到的不是疏小姐,而是證。后来證死了……就遇见了原本打算和證会合的疏小姐。」

空空觉得关于这部分还是说些实话比较好,便一边注意着不要说出具体的事情和日期,一边说。

「那之后我便和疏小姐一起行动了。」

「死、死了……你骗人。」

鹏喜用非常软弱——几乎要消失的声音说。嘟囔道。

「『Metaphor』不会死的……现在我确定了。你是个骗子,小疏也是你杀的……你不过是个猎奇杀人犯。」

「…………」

如果她真的看穿了空空的谎言的话就出大问题了,不过现在她并没有看穿,而是心里无法完全否定空空的话,却又无法正视两位同伴接连死亡的现实,便不经思考毫无根据地这样说而已。

这本来是个好倾向,但是在这孩子身上,却不希望她的精神太过紊乱……那会让她那本来就难以预测的行动变得更加无法预测。

「而、而且。」

她猛地抬起头。

像是发现了什么希望似的看向空空——然后没有移开目光,盯着空空说。

来到音乐教室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此时两人终于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对话了。

「『死了』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的?不是像小疏一样『被杀』,而是『死了』——」

不好,空空想。

有点太诚实了——就算不说『被杀』之类明显的谎话,至少也应该用『咽气了』、『丢了性命』之类暧昧的表达方式。

单说一句『證是因为触犯了某条规则而死的』很简单,但如果详细说出当时的情况的话,以鹏喜的精神状态,尤其是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会因为空空当时在场就觉得是他害死證的。

不,实际上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为證是在和空空说话的时候死去的,如果他触犯了某条禁止事项,那么那条禁止事项和空空有关联的可能性绝对不低。这样一来,鹏喜很可能会顺势误解成空空杀了證——当然,处在动摇状态地她估计想不了这么深,不过小心总没有坏处。

话又说回来,既然鹏喜都这么问了,空空也不能现在才改口说:『不,證也是被人杀死的』。不是不能完全说谎话,而是因为如果真的是那样,空空在提到證的死亡时没有触及到这一点明显很奇怪。

这样的话,语气为了掩盖失策而前后矛盾,不如暂时搁置她感到疑问——也就是感到有兴趣的部分,继续往下说。

「『Metaphor』的死因也是我要调查的。疏小姐也在帮我……可是在调查途中疏小姐被杀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帮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證和疏小姐的死因就永远无法查清。」

想要唤起她们的同伴意识——空空是想这么做,可是他自己对别人就没有过同伴意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不过,只要鹏喜想知道『Metaphor』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她就应该会有所反应……。

「『Metaphor』应该不可能是违反了规则——」

鹏喜一边想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

这句话应该不是故意说给空空听的,从中能够体会到鹏喜对證的信任——不过竟然说『不可能违反规则』。

「如果我协助你的话……那个,会把『Metaphor』和小疏的情况详细告诉我吗?」

「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就是了……」

空空故意退一步回答,反而表现出交易的现实味。他觉得交易如果对对方太有利的话反而会像谎话——其实,就算空空提供所有已知的情报,就算不是鹏喜,也没有人能推导出真相。

「…………」

手袋鹏喜沉默了。

和刚才一样保持沉默,但是和刚才明显不同,鹏喜一直看着空空沉默。看着、解读空空的表情。

像是要看穿他的心底一样。

……如果对方是一般人,这样做也许很有用,可是此时对方不一般。或者说对方不凑巧。

没有几个人能从空空空的表情中看出心理活动——甚至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自称挚友的花屋潇也许能,可是这位挚友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而如果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心理活动的话,就会得出有理由自己的结论——手袋鹏喜则是:

「我知道了……」

她说。

「你说的话我没有完全相信……不对,我完全不相信,但是现在的情况我只能服从你吧。在『Collagen』来救我之前,我可以协助你……不,也算不上协助,只是交换情报的话……」

「……这样啊。算了,这是个不错的妥协点。」

当然,空空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这确确实实只是妥协性的答案,空空对这个结论也并不十分满意——就算成功和她交换了情报,如果之后还要和魔法少女『Collagen』对峙的话,就毫无意义了。

可是这终究是第一步。

虽然算不上喧宾夺主,不过如果他们能进行积极的对话,并从中让鹏喜了解看看的利用价值的话就好了。那么,如果和跟过来的『Collagen』也能顺利形成合作关系的话……。

「……可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条件。我有一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也无法接受。你能给出让我想明白、接受的答案吗?既然你说你不是小疏的敌人,是一起进行游戏的同伴——」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接受,不过我保证不会行使沉默权。」

空空一边想着她会问什么一边觉得这种承诺做了也没什么损失,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

如果是不好办的问题的话只要声称『不知道』就行了——声称他和鹏喜一样不知道。反正不管是不是空空,在现在的四国,没有人能掌握一切,就算有也肯定不是外来者空空空——

「这身衣服上的血是你的吧?」

鹏喜说。

指着空空让她穿上的衣服。

「为什么你……会光着身子浑身是血?」

「…………」

这个问题。

可不能用『不知道』来糊弄。


3

空空光顾着思考他穿女装的借口,完全忘记了他半裸状态的借口——他这也太粗心了。同时,说句不礼貌的话,他没想到鹏喜会这么敏锐地发现他话中的矛盾。

「这就说来话长了……」

空空一边抑制住内心的动摇,一边看向音乐教室中的时钟。他的动作缓慢,好像是在争取时间。

没什么好像,完全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不过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果不说明这一点的话,你是不会接受我和疏小姐的关系的吧。」

「你和小疏的,关系……?」

空空用认真的表情说,鹏喜专注地听着,不过就算她听得多仔细,这个话题也没有后续。空空当然不可能老实地、愚直地说出他是被疏亲手扒成半裸,并扔了一整晚碎玻璃。

这样说会暴露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而且就算强行糊弄过去,也会被认为是大变态。认为那不是协力游戏而是变态游戏。

「会稍微花点时间,可以吗?」

「当、当然。」

她点头。

鹏喜当然不可能说『花时间的话就算了』——可是她都说了听完之后如果不能接受就不会协助,那空空就不得不想办法把这个危机化为机会。

现在还没有走投无路。

这句话不光可以理解为不接受就不协助,也可以正面理解为只要让她接受了这一点,就能姑且——虽说是暂定的,和魔法少女形成共战关系。

「明白了,那——我们先吃饭吧。」

空空说。

他迫不得已地说,这也是为了争取时间,不过空空确实饿了。在那个面馆里吃了登澱證做的乌冬面以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任何东西。也就等于将近二十四小时什么也没吃了。

这期间他和疏战斗、受到拷问、被鹏喜射击,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悲惨的事,根本顾不上吃饭。不过此时事情告一段落,『肚子饿』这一人类、生物自然而然的感情就涌现出来了。

这是为数不多的空空空并非机器人的佐证。

「吃……吃饭?现在?」

手袋鹏喜做出出乎意料的反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她刚做好了严肃的心理准备,就这样扑了个空,精神上一定会松懈下来。空空其实没有计算到这个效果——不过接下来的话确实是有目的地说的。

「我刚遇见證的时候,她也在谈话前给我做了饭。那孩子给不相干的我做了好吃的赞岐乌冬。这次轮到我了,轮到我像證那样,和你做点吃的。」

他巧妙的扯上鹏喜的同伴證,让她无话可说。这可以说是权宜之计,不过鹏喜却比他预想的更能接受。大概不光是对空空,登澱證对任何人都会做出那样的举动,都会想要招待乌冬面。所以空空提到这件事,也提升了他说的话的其他部分的可信度。

当然,现在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就算她不像空空那么饿,也应该会想吃东西。空空给身为俘虏的她吃的,她就任务空空是『好人』的话,那也太单纯了。单纯到让人不安。

「但、但是你说要做点吃的,做饭什么的……」

「在来这个音乐教室的路上我记得有烹饪实习室。我会在那里做好了拿过来,你在这里等好吗?别担心,也许看不太出来,不过我对做饭还是有自信的。」

「什么看不出来……你看起来确实挺擅长做饭的。」

「…………?」

是吗?空空心想,不过他立刻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的是女装。而且是轻飘飘的可爱服装。被人以为他的兴趣爱好会像女孩子,或是觉得他擅长做饭,也无可厚非——但是。

『篝火』负责的照顾任务中,包含为空空做饭这个任务,有此可以看出,空空的做饭技能是毁灭性的。

「那,我过一小时左右回来。」

空空说,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留下鹏喜慌忙走了出去——他为了不被人当做是逃跑,为了不被人当做是逃避询问,想着要小心控制步行的速度,但也许还是变成了快步走。

如果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空空的背包里有和以前军粮丸差不多的野战食品,两个人分的话能吃上一阵子,不过现在的重点是争取时间,自然不能是那个。

空空四处乱转寻找烹饪实习室——他刚才说得好像在来音乐教室的路上看见了一样,那当然也是谎话。而且就算找到了,他也没有进一步的计划……不,不能这么悲观。没什么,虽然没有做过饭,但他看过『那个人』和『篝火』做饭,站到厨房里之后总会有办法的。

比起这个,他更应该思考的、烦恼的,是如何糊弄鹏喜的问题。

关于掀疏的裙子一事,他用查找犯人作为借口总算是解释通了,但他半裸着、浑身是伤、浑身是血,又该如何解释呢?

另一件事鹏喜还没提到,说不定她还没意识到,那就是:那个现已倒塌的校舍的顶层的走廊上,为什么会洒满碎玻璃——还有顶层的窗户为什么都碎了。这个答案的问题也必须现在准备好才行。

这里似乎是集中设置了特殊教室的校舍,烹饪实习室就在音乐教室的下一层。空空顺利找到后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交响乐部有晨练,音乐教室的门是开着的,但烹饪实习室平时使用并不频繁,门是锁着的。

空空毫不犹豫地用手斧『切断王』破坏了门锁。

这样做也许会触动警报系统,不过肯定不会有保安公司的人闻讯赶来。就算会来,只要来的人不是魔法少女而是保安公司的人,反而该高兴才对——空空想。

所幸,没有警报声。

空空将打开的门向室内压倒,走近烹饪实习室——里面当然没有人。

「嗯……」

顺带一提音乐教室的门还是敞开放着的——空空不知道锁在哪里,也没有用棍子顶住之类的小机关卡住门。

而鹏喜的手脚也是自由的。

空空没有给她施加任何拘束就离开了音乐教室——当然,他不是着急忘记了。空空离开音乐教室时放着她自由行动是有明确的理由的。

不,那也许算不上是理由,不过确实很明确——空空此时在出去做饭的时候放着她自由行动,是想借此显示他对鹏喜的信赖。

当然实际上是不信赖的。

只是姿态而已。

或者——是赌博。

从手袋鹏喜的立场来看,她在立场上依然是『俘虏』,把她一个人以这种自由的状态放置在这里,反而会感到不安——思维一旦纠结起来,说不定会觉得随便行动会有危险。

如果最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空空带着美味的饭菜(不过还得能做出来才行)回到音乐教室的话,鹏喜就会对她心中『莫须有的怀疑』感到罪恶,并缓和对空空的反抗心理……也说不定。空空心中淡淡地期待着。

这样做除了作为和鹏喜之间的讨价还价战略,空空还有另一个考量。这对空空来说是一个试金石——该说是实验,还是测验呢。

不论如何,如果手袋鹏喜在这种情况下跑掉的话,那空空和她的共同战斗关系就算是暂时也不可能成立。这是空空此时通过之前的对话得出的结论。

空空把鹏喜脱下的服装装进背包里带到了烹饪实习室,因此自由状态的鹏喜不会再次攻击空空……架设是这样好了,那她会怎么做呢?

空空想试验一下。

如果她逃走的话,那大概就是原本就没有缘分……应该认为她不是个能和空空共同战斗的孩子。證说过必须要协同作战才行,但并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

證也是在确认空空是能够靠自己回避第一个陷阱之后才向他搭话的——虽然做法有些不同,但空空也想就此机会测试鹏喜。

也许有些不自量力……

不过空空还是想确认一下鹏喜是否有足够的气概……斗志、或是厚脸皮把空空当做情报源、当做合作对象来利用。

如果鹏喜真的很想知道关于疏和證的事情,那她至少不应该逃走……。

在这个意义上,空空也许是在寻求足以相信她的口实。

「哎……说实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期待她逃走啦。」

空空吐露心声。

虽然空空装作是很会算计的策士,但他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中,必须对他半裸着浑身是伤想出一个好办法才行,而且还必须做好饭。

如果想办法联系到『篝火』的话,就能让她教一些简单好做的菜谱吧——不过如果因此被炸死的话就不好笑了。空空心里这么想着,根本不知道他的部下『篝火』冰上竝生现在身处什么情况。不过原本就缺乏想象力的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的部下现在竟然在和不明室的室长、左在存的母亲左右左危接触。

空空以为烹饪实习室里会有冰箱,但是没有。炉子和自来水看来还能用,也找到了菜刀和餐具,但是没有食材的话根本无从下手。

没有食材的话就只好拿出野战食品了,不过空空觉得那东西作为饭菜来说是在太乏味了。

平时的空空根本不会理会饭菜是否乏味,不过他不久前才刚刚吃过證做的那么滋味深远的乌冬面,而现在要仿照她请鹏喜吃手制料理,那么就算不擅长,也想稍微努力一下。

啊对了,他想起一件之前听棒球部的学长说的事情。训练后筋疲力尽,学弟们纷纷抱怨肚子饿,这时有人半开玩笑地说:『不如去烹饪实习室做点饭团』,而那时好像有另以个人说冰箱在准备室里之类的。

那也许是空空上的那所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的中学独有的习惯,不过仔细想想,烹饪工具也就算了,冰箱这种东西确实是应该放在准备室里好好管理的器材——说起来,空空在小学时体验过的烹饪实习中,食材是学生们从各自家中带来的。

而肉之类必须放进冰箱里的食材则是交由老师保管——他以前从没在意过交给老师后要怎么做,不过那些交给老师的东西也许是收进准备室的冰箱里了。

就算准备室里有冰箱,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有的话那些东西的保质期过没过。不过空空决定先行动起来,破坏了连接烹饪实习室和准备室的门,这次连有没有上锁都没有确认。

空空在不久前还是个初中生,在他看来,不论是哪个特殊教室的准备室,都是只有被选上的人才允许进入的地方,因此在走进去的时候有些怯弱,真不像是他的风格。

与其说不像是他的风格,不如说是在奇怪的地方像个孩子。

不,他实际上就是孩子,是个少年——只是被强加了不相称的生存方式而已。

进去一看,谁知真的有冰箱。

而且还是个相当大的冰箱——比家庭型的还要大两圈,颇有业务用冰箱的感觉。那么放在旁边的应该是冷藏柜了。

真走运,空空想。

考虑到四国的逃脱游戏已经开始了超过一周,那冰箱中的食材很可能已经处于危险状态了,空空对自己的烹饪技术没有自信,不太想用那样的东西。

其实就算是对擅长做饭的人来说,过期的食材也终究是过期的,不过他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他对自己的家务技能有多不自信。

这样一来,有冷冻食品真是太好了。

不,也许只是有个冷冻柜,里面是空的……。

昨晚,空空为了跟疏对决,断开了教室和走廊的电闸,不过这是另一栋校舍,这个冰箱和冷冻柜应该还在继续工作——一定要继续工作啊——空空一边想,一边向两扇门同时伸出了手。

这里他没有一扇一扇的打开,而是同时打开两扇,就足以说明他是不会做饭的少年了。

冰箱和冷冻柜中都比想象中还要空旷,不过所幸不是全空的——肉、蔬菜、鱼、蛋、还有调料,各种东西都有。看上去空空的也许是因为冰箱本身太大了。

考虑到食材可能腐烂,应该主要以冷冻柜中的食材——空空听说鸡蛋的保质期比较长,也许还能用。不知道怎么用这一点没有纳入考虑范围就是了。

在漫画和动画中,经常出现不擅长做饭的角色,不过实际上想要像他们那样让锅爆炸或是作出味道可以杀人的料理,意外的困难——真正不擅长做饭的角色会像现在的空空这样,开着冰箱门一动不动。

不知该怎么做。

这个样子亏他会想要给鹏喜做饭吃啊。

「去图书室……借一本菜谱出来吧……」

空空虽然想到这样一个苦肉计,但他不觉得中学的图书室里会有菜谱。而且就是因为看了菜谱也做不出料理,才叫不擅长料理呢。

「总之……切切小,点个火就行了吧……」

把炒菜说成是点火已经够无可救药了。另外空空抱着从冰箱、冷冻柜中取出的看上去能用的食材,没关门就回到了实习室——敞着门的冰箱•冷冻柜立刻发出了『哔、哔、哔』的警报声。

一开始空空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不过经过推理之后,他把食材暂时放到桌上,又回到准备室去关门。

顺便,他还看了看准备室中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在做饭之外的事情上。也就是对于通关逃脱游戏,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想着也许会有,随便看了一圈,不过不凑巧没有那种东西。

这个只有被选上的人才能进入的特别场所、神域,实际走进去就发现只是个普通房间——大部分事物都是这样的。神秘的秘密房间因为是保密的所以才神秘——

「……那些孩子的魔法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空空思考。

确实,怎么说呢,她们自己——『Metaphor』也好『Pathos』也好『Stroke』也好,都不觉得自己使用的魔法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力量。

把它认知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当然,她们知道空空这样的外人无法使用魔法——但只认为自己『能使用魔法』的技能是和『个子高』、『指甲长得快』这种程度的个体差异差不多。

因为她们的常识和价值观和空空等外人不同,所以『魔法少女』才令人感到神秘——可是一旦明白了这一点,也许意外地令人扫兴。

魔法少女已经见到了第三位,多少有些习惯了——对魔法本身也许也会有一天完全习惯,能够自然应对。不过空空要能活到习惯那时才行,而且他绝对不想为了习惯魔法而和剩下的十七位少女相遇、对峙。

只是,就算这是空空的主观臆断,但从『Stroke』的直接发言中可知,至少还有『Collagen』和『Pumpkin』两位魔法少女,而且既然她们是队友,那也许会和『Stroke』一样产生误会袭击空空。这不是什么可能性,而是事实。

不,严格地说,鹏喜自己觉得『Pumpkin』不会来,觉得她不是会来的性格……但她们毕竟是队友。

总之,这方面的结论是要在遇到剩下两位魔法少女之前,和『Stroke』形成完全亲密的信赖关系——不,其实不是信赖关系也无所谓,不过要缔结牢固的关系。

之前确定的是在『Collagen』来救鹏喜之前共同作战,现在要努力使得到那时能够更新这个友好条约……。

「我想问好多事情啊……太多了。不,就算我问,也很难想象那孩子什么都知道,或是对不知道的事情也有所推测就是了……」

突然,空空想起来还没有问鹏喜的年龄。也许有人会说在这种情况下年龄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不过对未成年的孩子来说,一两岁是很大的年龄差距。比大人以为的要大得多。手袋鹏喜几岁这个问题也许意外的关键——她是比空空大、比空空小、或是同年,甚至会改变今后她和空空的关系。

空空隐约觉得鹏喜和他同年或是比他小。

不过,比空空小的话,在社会上就是小学生的年龄了——不,这倒无所谓。空空不会见识短到觉得小学生不会加入绝对和平联盟这样的组织——在地球扑灭军中也有像『蒟蒻』这样从小学时开始就大为活跃的战士。

只是,有人会把初中生和小学生混在一起组成一队吗?也许对加入了组织的人来说不适合以学年做考量……而且也有可能是一开始大家都是小学生,不过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学生了。

实际上,根据『Collagen』和『Pumpkin』的年龄,也不能排除其实一半以上是小学生的可能性——只是想想看,空空又觉得鹏喜不是和他同年或比他小,实际上是比他大的可能性也许意外地不低。

同年或年幼的想法也只是感觉,但觉得她年长的想法在她的发言中有逻辑性的根据。

鹏喜把疏叫做『小疏』——这当然可以看做是她们关系亲密的表现,认为她们的关系超越了辈分,不过也可以认为是鹏喜把疏『当做学妹』而『加上小』。

虽然现在疏是值得依靠的头儿,但以前年长的鹏喜对她多有关照——如果是这样的话,鹏喜何止是和疏同年,也许甚至比疏还大。

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那个样子,那种性格那种态度,竟然比空空大——只是,就算这种可能性不大,也是有根有据的。明白了这一点,不知为何空空对手袋鹏喜的好感度上升了。

这算什么什么游戏设定。

其实空空自己对此没有自觉,如果有别人指出来他也会否认——也许饥皿木博士是例外——不过他说不定喜欢年长的大姐姐。至少『那个人』和花屋潇都是这样——

「……在锅里面放上水,把切成差不多大小的蔬菜一股脑扔进去煮一煮……大概就能像是一道菜了吧?那家伙看起来对吃的也不是那么挑剔,骗她是哪个都道府县的乡土料理似乎就行了。」

这也不知道是对乡土料理没礼貌还是对鹏喜没礼貌,空空一边说着这种不明所以的自我辩护,一边做好了做饭计划。用他这种岂有此理的原创菜谱说不定真能做出毫无味道的杂煮,不过这基本是空空有生以来第一次做饭,期待他会用调味料才是岂有此理。

俗话说料理的さしすせそ。『さ』是砂糖的『さ』,『し』是盐的『し』,『す』就是『醋』,有点凑数的酱油的『せ』,完全凑数的味增的『そ』——空空脑子里确实有这些知识,但神经突触无法连接起来。

空空取出案板,先切蔬菜。先切蔬菜是因为他觉得冷冻肉不好切。他准备一会儿把冷冻肉放到炉子上烤来解冻。这真是个崭新的解冻方法,不过终归是能让肉融化的。

肉或鱼姑且不论,空空觉得蔬菜筐里的蔬菜用看的就能分清有没有腐烂,便放在案板上咔嚓咔嚓地切起来。就算没有自动操作,他好歹也习惯了使用刀具。不过案板和菜刀在用之前都没有洗过,卫生上有很大问题。

说到问题,现在要整理的是空空心中的问号——只要准备出空空那是半裸的『理由』,就即便有时间限制,也能完成情报交换了。他当然会努力让这种关系不止是暂时的,但考虑到努力得不到回报的情况,还是希望能在同盟成立后尽早消除心中的问号。

简单明了地标上数字的话,他现在『想知道的事情』明显可以分为:

① 魔法是什么。

② 逃脱游戏的详细规则。

③ 魔法少女们的真实身份。

这三大类。每个编号中还能更细分,有很多问号——知道一项之后,感觉还会产生更多随之而来的疑问。

为了不重蹈證那时的覆辙,应该注意提问的顺序——由于太过拘泥于魔法是什么,使得在问出逃脱游戏的规则之前,她就爆炸而死了。

證自己也说过,对空空活下去而言,比起①和③,②更重要——所幸,即使不知道魔法是什么,空空也已经习惯了『存在魔法这个概念的世界』,因此不是特别在意了。

首先想问鹏喜的情报是②……。

为了问出这些,在这做饭的一个小时里,最好先把作为疏遗产的记事本先浏览一遍。

既然是共同作战的关系,就不能单方面的询问。

鹏喜也在身体的某处藏有记事本吗?至少在换下服装的时候,空空一度把她脱得只剩内衣——也就是进行了身体检查,没有发现那种小抄似的东西。

不过在空空的感觉上,检查女孩子尸体寻找东西,和摆弄活着的女孩子的身体寻找东西的意义完全不同,因此没有进行那么彻底的身体检查。

一般来说,触摸尸体应该会产生更多犹豫,但面对活人时反而更加提心吊胆,可以说是空空的特性使然——不过,就算没有彻底搜索,空空也不觉得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会漏过记事本那样的东西。

那样的话,容易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鹏喜在被空空从背后用手斧『切断王』架住后,到她被带到音乐教室前瞒过空空的眼睛把记事本藏起来了。

不,还不清楚形式上是不是记事本——也可能是电子的记录仪器——那样的话也比较好藏——那时她面对的是毫无妥协余地的仇敌空空,不想让自己和同伴们收集的规则被夺走,即便自己即将死去,也至少最后要挣扎一下,丢掉收集到的规则。

极其感情化的可能性。

比起手袋鹏喜记忆里惊人,不需要把规则记到记事本上,这种可能性更大。那样的话,在现阶段能想到的最差情况下——看看无法提供她能接受的答案,没能取得她的信赖,协同作战没有成立的情况下——只要能找到那个记事本,或是存储器,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能够知道②。

……不,最差的情况是,像现在这样放她自由时,那孩子回收了自己藏起来的记事本,然后和两位同伴会合,组成团伙,三人一起反攻过来……不过这是赌博中必要要背负的风险,空空干脆地抛开了。

没什么,虽说是三人,但鹏喜已经被夺走了服装,没有威胁了,而且在『collagen』和『Pumpkin』中,『Pumpkin』似乎还是不喜欢组成团伙的性格……。

那么事实上只要对付『Collagen』一个就够了,完全可以让她放马过来——不过空空不久之后便明白,这样想是个巨大的失败、误会。

在锅里装上水,架在炉子上。

此时他用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顺序。首先把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炉子点上火,毫无意义地确认了一下火的情况,然后把空锅放了上去。也就是烧空锅,非常危险。倒上油。明明是煮锅。最后,在用同样没有洗过的杯子分好几次把自来水运到锅里——杯子是普通的杯子,没有计量液体的工鞥,因此他不是在调整水量。

考虑到他作为英雄时的高超手法、省去冗余的战斗方式、不断追求合理和效率的对生存的执念,这种烹饪方式真是令人惊讶地笨拙而危险,但他本人没有发现。反而还觉得是和平时战斗时一样手法高超、省去冗余、追求了合理和效率——在旁人看来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了。他还把旁边的炉子也点着,把肉放到上面解冻,这在他看来也是有效率的行为。

他的样子虽然滑稽,但这个场景也说明他——在地球扑灭军中被奉为救世主、授予了第九机动室室长头衔的他是个有多面性的孩子。

实际上还挺可爱的。

虽然机会渺茫,但依然期待着自己用笨拙的手法做出来的手制料理能够让那位战战兢兢的少女敞开心扉——

「……对了。」

这时。

也正因为是他,才会想到不可爱的事情——也因为他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在饭菜里面加入那个精神阻碍剂如何……那样的话那个精神不安定的孩子说不定能冷静下来……」

他自言自语地说,好像那是一个非常正经儿聪明的方案一样,但说出来其实和给俘虏灌下自白剂获取情报一样。

在人道上是不可容忍的事情——但是在现在的四国,或是作为地球扑灭军的战士,空空已经大幅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现在再提人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管怎样,这样下去空空说不定真会实行这个方案——反而会觉得让她冷静下来是做了件好事——可是他被阻止了。

那又不是吃了会要命的药物,特别是对空空根本无效,因此可以当着鹏喜的面从同一个盘子里吃一些当做试毒,那样的话她也会毫无警觉地吃掉药物成分。那样一来就算不绞尽脑汁想出让鹏喜『能够接受的理由』,也能强行说服由于药物作用而感情不再起伏的她了。空空已经如此把计划推进到了相当具体的地方,却在最后一刻被阻止了。

可是,被阻止?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谁?

到底谁会阻止空空——

「住手吧。」

此时。

如果她——如果那位『魔法少女』是在空空的背后说话的话,空空也不会如此惊讶。就在刚才,他还对手袋鹏喜做过相同的事情,反而会觉得『晚了』。甚至可能会炫耀自己几个小时前就做过这种事了——不,空空不是那样的性格。

可是空空惊讶了。

因为『她』不是在背后,而是在正面——不是正背后,而是正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魔法少女服的魔法少女。

靠在墙上,悠然地。

好像笑嘻嘻地,而且不是微笑而是嘲笑的笑嘻嘻,脸上带着明显看不起空空的表情,站在那里。

她脸上的表情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

空空烤着冷冻肉的手也凝固了,他一边看着魔法少女——一边思考她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什么时候过去的——还有她会在那里站多久。

如果把现在的情形当做是枪手对峙的话,那双手被烤肉占住的空空明显处于不利。

「回答呢?我说了『住手吧』——到底住手还是不住手,都要表面自己的意志才算是有礼貌吧,女装少年?」

由于对女装少年这个称呼感到抗拒,空空反而回过神来。也许也是因为空空没有听过她那过度玩世不恭、用普通语气就带有颓废感的声调。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慵懒,这么嫌麻烦呢,空空想——嘴上是在催促空空回答,但她明明不想说话的话不说就好了。

空空想。

「……你让我住手。」

总之空空这样回答。

他直觉上觉得保持沉默会很糟糕。

「是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自言自语来着吗?要给饭菜里下毒什么的——我是在亲切地给你提建议,让你不要那么做了,住手比较好。不如说——你干脆住手不要做饭比较好。照你这种做法,不管做什么都会跟毒药一样。」

「…………?」

「看来你不知道啊,那姐姐我就当做是福利告诉你好了。在现在的四国,给别人下毒是违反规则的。」

「!」

听到这句话,空空僵住了。

规则。禁止事项。

现在四国进行的逃脱游戏的主干——让四国居民几乎全部毁灭的——

「不想死的话现在赶紧把炉子关上吧。」

「……好的。」

空空点头。只得乖乖点头。

照她说的关上炉子——肉还有一大半没解冻,锅里的水也还没开。空空那连初学者都不如的烹饪就以这种半途而废的结局告终了。

说起来,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少女』很没礼貌地说空空做的东西就算不加精神阻碍剂也跟毒药一样……。哎,客观来说,被这样评价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了。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看起的,但她似乎真的看见了空空做饭的『做法』。

规则。

在完全预想不到的时候获得了一条逃脱游戏的禁止事项,这反而让空空感到困惑。

在喜欢预定调和的他看来,预想不到的发展反而可怕。

可怕也姑且要思考。

难道登澱證的爆炸死是因为她在给空空做的乌冬面里下了毒吗?

但这不可能。

不是不会有这种事,而是不可能。

因为乌冬面超越极限地好吃——才怪。有的毒药为了让人更容易吃下,会让加入的食物更美味——问问地球扑灭军的开发部的话,肯定能轻易列举出一打这样设计的毒药。

因此无法从味道上来判断。

虽然也有那之后空空的身体没有感到异常的缘故——不过最重要的是在空空看来,登澱證这位魔法少女不会用毒药来玷污她如此夸耀的赞岐乌冬。

即便她对空空保有多少恶意——就算她想把空空当做『盾牌』来使用。

不知为何空空可以确信。

不,没什么『不知为何』的。在逻辑上,空空当然也想到了『给空空做乌冬面吃和她头部爆炸直接的时间差实在太长了』这样的理由,不过这总觉得是附加的。

「你是……」

空空虽然无法准确说明自己的心境、自己心情变化,但无论如何,在登澱證之后,空空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以口头形式告诉他禁止事项的人,自然要提问题。

「你是……魔法少女『Collagen』吧?」

自然要提这个问题。

他用了礼貌的语气,倒不是因为对方在事前防止了他违反规则,救了他一命。

因为和證、疏还有鹏喜不同,她明显比空空年长。

即使穿着同样的服装,也能看出年龄大概是高中生——身高也比空空高两个头。拥抱起来的话,空空的脸大概会正好埋在胸部。

不知道她的意图。

不论是告诉空空规则的意图,还是站在那里的意图。

这么说的话,她说的规则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了——可以确定的是,她站在可以偷袭空空的立场上,却没有那样做。

她恐怕是以『Stroke』彻底破坏校舍时产生的声音或是光芒为信号找来的,来解救同伴的魔法少女『Collagen』——

。」

她说。

缓缓地摇头。

依旧笑嘻嘻的。

「我是『Pumpkin』——魔法少女『Pumpkin』。」

「Pump……」

「现在,你说的魔法少女『Collagen』。」

然后,并非『Collagen』的『Pumpkin』用倦怠的语气,仿佛是在说着毫不起眼、在世界各处都会发生的日常事件似的,情绪毫无变化地继续说。

「正在音乐室里杀掉被关起来的魔法少女『Stroke』。」

(第7话)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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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话 「Pumpkin来揭秘!魔法和谜题解开之时。」

0

人会变。

但是不一定能恢复原样。

1

空空空在四国中选择的着陆地香川县在全国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中以自然灾害最少而广为人知——但那当然是指在『大声悲鸣』这一世界规模的灾害发生之前。那个大灾害没有地域差异,被害规模没有区别,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是相当平等的概率分布——同时也是使之前袭击人类的自然灾害全部变得平均分布,全部变得习以为常的——警钟似的悲鸣。

话虽如此,即便如此。

当然,还没有系统学习过日本地理的空空少年没有这种事前知识,不过——到达后还不到两天,他却遭遇了如此多的悲剧,这种事发生在这个曾经灾害稀少的地方,他也许会感到实在太不合理了。

不。

空空空不可能感到不合理。

他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少年——是没有任何、没有任何一种感觉的少年。所以,如果有感觉的话反而应该是香川县这边。

并不是指土地——而是指在这里参加游戏的魔法少女们,也许会感到不合理。也许会痛感不合理——『Metaphor』,『Pathos』,『Stroke』。

还有『Collagen』,『Pumpkin』。

魔法少女们。

虽然空空现在还不知道她们在这片土地上之前是怎样进行何种游戏的,但从空空到访这里开始,她们之中一下子就有两个人Game Over了。

她们拥有可怕的魔法之力——她们超越了科学。

没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了——空空也许会冷静地断言说『魔法不合理』,但对她们来说,空空空才是最不合理的。

对香川县来说,他正是。

从天而降的灾难。

是个完全不会倾听少女的悲鸣,不合理、不讲理的彻底的灾难——在这片土地上他不是英雄,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不会被人追捧,不会让他苦恼。

没有束缚着他的『英雄视』——说不定空空空能够从这次冒险中学会『人根据立场不同看法也不同』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

抛开魔法云云。

如果空空学会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道理——那魔法少女们又能从他这个灾难身上学会什么呢?

会以看到、听到、失去什么东西为代价——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们拼命努力活下去的感情。

能够传达给空空吗?

不——在这之前。

在从天而降的灾难面前,剩下的三位魔法少女,真的能活下来吗——

2

「正在杀掉……?」

其实。

空空不是没听清『Pumpkin』说的话,不过看到她突然出现,想要争取一些冷静下来的时间和观察她的世界,才这样重复她的话。

「『Collagen』杀『Stroke』?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她——魔法少女『Pumpkin』冷笑着说。

说实话,空空完全不理解至今为止听到的魔法少女们的代号的由来——甚至不由得觉得是故意取的没有意义的名字。

只听说『Metaphor』和『Pathos』时还觉得也许是基于思想方面的概念命名的,但『Stroke』就略微偏离了这个路线,到了『Collagen』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但是『Pumpkin』。

这名少女报上的代号的由来,好像有点明白——也许是猜错了,也许只是凑巧,不过这个名字。

是因为南瓜的皮很厚

这是直觉——

「你根本不了解『Collagen』吧。顶多是从『Stroke』那里听说过一些她的性格的传闻——能有多了解那个残酷的孩子?」

「…………」

那个残酷的孩子,这个形容。

这个形容和空空从『Stroke』——手袋鹏喜那里听说的有很大区别。虽然鹏喜没有直接这样说,但比较而言,反而更符合她口中对『Pumpkin』的描述……。

「她会伪装自己,也是因为她的能力——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受到信赖的话,在小队中的立场也会更好。比较比起身为头头的『Pathos』,巧妙控制小队的『Collagen』更像是头儿。不,也就是说,头头和队长不是一个人——你怎么看?」

「就算问我怎么看……」

若要问怎么看。

虽然有许多想法,但只能说什么都不好说。

说到传闻,现在眼前的『Pumpkin』所说的也不过是传闻——极端地说,空空连她是不是真的是『Pumpkin』都不知道。虽然不知道这样撒谎对她有什么好处,但她也许其实不是『Pumpkin』而是『Collagen』。

但是……空空觉得,比起争论这个,不管是真是假先顺着她说,让她说下去对空空更有利。

如果伪装自己算是能力的话,那空空空就极其擅长这个能力——也可以说说容易被误解,这和『Pumpkin』口中的『Collagen』的性质也许有些不同。

「不凑巧,我并不熟悉组队战,无法对组织论发表评论……我所属的地球扑灭军的构造或是结构,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室长的职责也基本都抛给部下去做……」

在解释的过程中,他若无其事地插入了自我介绍。这是他从『Stroke』完全否定他的自我介绍中学到的——这样把信息作为『前提』来说,也许能够多少增加些可信度。总之是个可悲的挣扎。

为了做饭,空空把背包和包括手斧『切断王』在内的装备放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只要走三步就能拿到,但如果『Pumpkin』使用的魔法是像『Stroke』一样的激光炮的话,在随便移动的瞬间就『完蛋了』。不是Game Over而是完蛋了。

如果她是『Pathos』那种接近战的专家的话——不,不管是哪种都一样。而且空空觉得这不是能不能赢,能不能对抗的问题,而是战斗本身就没有好处。

如果想要进行逃脱游戏的话,那么就该像对待『Stroke』那样,也用绥靖政策对待『Pumpkin』——那么就不能让对方怀疑自己的话。

为此,他一开始就避开了自我介绍,注意不让对方起疑——但对此『Pumpkin』却冷笑着,摆出大胆无畏的态度。

「『Pumpkin』小姐你——」

没有回应,就很难测试出对方的真意。

而且比起她在想什么、怎么看待空空,更不可理解的是她为何会那样和空空搭话——为何会告诉他给别人下『毒』违反规则。

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立场太不安定了——不,这么说的话不光是关于香川县他什么都不知道,整个四国里他都什么也不知道。

空空这么想着,问道。

「说起『Summer』队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你既不是头儿也不是队长吗?可是却——」

「可是却。」

她插进来,打断了空空的话。

用不怀好意的语气。

「看上去很老?」

「……不,我没那么说。这种事……」

只是,虽然不会用这种说法,但确实想说类似的事情——她不管怎么看都比空空年纪大,大约有高中生年纪,很难想象她在队伍中没有发言权。虽然现在的四国中既没有高中生也没有初中生了,而且这样的年功排序也不一定适用于魔法少女……只是。

「只是,那个,我不觉得像你这样的人会受别人指挥、指使——」

「你一分钟前才认识我,说得却好像挺知道一样——你那么会看人吗?」

「…………」

看人。

如果空空会看人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现在应该在打棒球。不会从棒球少年变成女装少年。可是即便如此——

「虽然我不太会看人,完全不会看人,可是只有『Pumpkin』小姐不管怎么看都——」

「你那个『Pumpkin』小姐的叫法,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啊。在代号后面加上小姐,总觉得被嘲笑了似的。或者说是被小看了——」

「哎。但是——」

「这样的话还不如干脆叫我的真名好了。」

「真名?」

「杵摫钢矢。写作钢铁之箭的钢矢。名字像是男孩子,不过和你不同我不是女装少年。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叫我钢矢就行了。」

「…………」

比较而言,比起『钢矢』,『杵摫』是哪两个字更难猜。而且之前就说过,空空内心无法直呼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的名字。

对方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是在故意开玩笑——那样的话顺着她说下去就有点傻了。空空随便想象了一下字的写法,说:

「杵摫小姐。」

这可以说是幼稚的反抗心——即便没有心也要反抗,这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考虑到这种反抗可能让他面临生命危险,这种行为实在是值得商榷。

但是他随便想出的字猜对了。

「杵摫小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屈居人下的人……」

「嗯。」

果然叫法上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比方说不那么叫就会违反规则),『Pumpkin』——钢矢没有纠正空空的叫法,而是做出思考的举动。

大概是装作在思考。

「我确实性格乖僻,不是会听从别人命令的那类人……但是这种人才最不能当头头或是队长吧?头头适合由『Pathos』那样有人望的人来担任,而队长适合由『Collagen』这样能够伪装自己的人来担任。」

「…………」

「嗯嗯?你看上去像知道为什么那个适合当队长的人会杀掉『Stroke』?是吧?」

「这个——」

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

或者说,这不是想不想知道的问题,而是想弄清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虽然想不出说这种谎话有什么好处,但世上就是有人说谎时无视好处、以让别人混乱为乐,而眼前的『Pumpkin』看上去就是这种性格。

她也许是打算在空空急忙赶回音乐教室时嘲笑他的蠢相。

不,进一步说,可能是个陷阱——从她的那身服装来看,应该可以确定她是魔法少女小队的一员,所以说不定是想趁空空心中动摇,去救『Stroke』的时候,三个人一起瓮中捉鳖。

这种招数反而像是空空会使的……。

「事先声明,『Collagen』虽然会伪装自己,但她并不是冷酷无情——只是现在是非常时期。那孩子会杀死『Stroke』,完全是为了Damage Control。」

「Damage……Control?」

空空不擅长外来语。只能从字面上理解是损失控制的意思。

「是调整给敌人造成的损失……之类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DamageControl是调整受到的损失的意思。可以接受什么程度的损失,允许怎样的损失,为了胜利可以牺牲哪些东西——大概是这种意思。真要说的话,这种思考方式放弃了无伤取胜,不过在现实的较量中不可能无伤取胜,因此在战斗中这是不可缺少的思想。」

「…………」

这样干脆的解释,让人觉得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用特地取上Damage Control这样的名字,不过想想看,以己方的『消耗』为前提建立作战方案也是个相当残酷的战略。

空空觉得地球扑灭军一定就是对待损失控制极其严厉。为了挖掘空空这一个和地球的战斗中有用的战斗力,究竟『牺牲』了多少人,真是数也数不过来。

不,这次的作战也一样。

他们判断能够为调查四国发生了什么而分出的战斗力——能使用的战斗力只有空空空一个人,决定如果牺牲再扩大的话,就投入『新式武器』将四国整个击沉。

也就是说,损失控制的结论是最多允许失去空空空——那么魔法少女『Collagen』在损失控制上又『放弃』了哪些呢?

「虽然你用这些带着战略感的词语来掩盖……不过其实就是那个叫『Collagen』的人要去收拾掉输掉了的同伴,派不上用场的同伴吧?」

「收拾什么的,像漫画一样啊。哈哈……」

杵摫轻笑。

她自己打扮得就像漫画一样,却觉得自己所说的『像漫画一样』的形容好笑。

「收拾掉派不上用场的同伴这种事确实可能发生——有少数人真会那样做。但是这种理由终究不合理啊。」

「不——合理。」

「对吧?『Stroke』输给了你,被你关了起来,确实是『派不上用场』的同伴。『派不上用场』了。但是光是这样也没必要像你说的『收拾』掉她。不去管她就行了……派不上用场的同伴只要把她从同伴里剔除出去就行了。」

「…………」

这也是个冷酷无情、残忍的想法——不过确实,如果是像被俘的『Stroke』期待的那样来『救她』的话也就算了,比起『特地跑来收拾掉她』,这还算是合理。

那么『Collagen』为什么没有那样做?

不,说到不知道真实意图,在空空看来,比起没见过的『Collagen』,他更不能理解眼前这位『告诉他』许多事情、第一个会解释各种事情的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

「你在想:那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Collagen』要杀死『Stroke』?」

「……那是。」

把事情当做前提来叙述以展现其真实性,这正是空空刚才『自我介绍』时使用的说话技巧。空空突然想,她说不定也是想用这种方法让空空相信这个『前提』——不过怀疑这一点在此时没有建设性帮助。

一边在脑海里想着这种可能性,一边继续把话说下去才是良策。

因为不仅仅是……派不上用场?」

「答的好。」

钢矢点头。

空空想,这个人原来也会点头啊。

「何止是『派不上用场』,还会拖同伴的后腿,只会成为负担的,给人添麻烦的同伴——是啊,只能收拾掉了吧?该怎么说呢——『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俗话说团队合作就是要让1加1变成5或10,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人本身拥有的数值不是1,而是负1甚至是负100。」

「……负100。」

这是什么人啊。

就算是举例也太极端了——还是说她知道这种人?拥有『负100』数值的人。该不会就是『Stroke』吧……。

话说回来,他也能理解『Stroke』对于『Collagen』来说为什么是负的——她的魔法『激光炮』很恐怖。

空空和她的对战也有九成九的几率输掉……不。

「不……那只是因为对手是我。」

「嗯?怎么了?空空。」

「不,我自言自语——」

说着,空空立刻注意到。

因为被『Stroke』全盘否定,空空少年现在对自我介绍持有消极态度。因此虽然讲所属夹杂在前提中说了出来,但名字没能顺利加进去,因此现在还没报上过名字。

可是『Pumpkin』为什么会称呼他『空空』?而且在空空看来更不可思议的是发音……或是说声调有些怪怪的。

与其说是怪怪的。

不如说有些怀念——这种叫法。

会这样叫空空的,至今为止只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

……真是牵强附会。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个人——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看上去确实和『那个人』年纪差不多,但这种事没有任何根据……其他方面完全不像。

关于名字的发音,也是可以这么念的。

现在应该抛开这些个人疑问,专心思考为什么钢矢会知道他的名字——在脑子里思考。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问她。

因为这也许是钢矢的失误。

在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如果她自己没有发觉,是不小心说出来的话,就应该暂且无视,等待使用的时机。她说不定还会说漏嘴……。

不过,现在最大的可能性是,那不是失误而是威胁——表示『我知道你哦』来施压,故意叫出没报上的名字。不过即便如此,思考她为什么会知道也不会白费。

「自言自语?你确实很喜欢自言自语啊,空空。刚才也在说毒药什么危险的话——不过这个习惯很危险,还是改掉比较好。现如今情报不知道会从哪里泄露出去。」

她笑嘻嘻地说。

「人常说一个人生活久了就会喜欢自言自语。空空,你是一个人住吗?」

「不是一个人住……」

以空空的感觉来说绝对是一个人在生活——因此『那件事』以后自言自语的时候就变多了的假设也能够接受。不过既然他受到『篝火』无微不至的照顾,事实上不能说是一个人住。

「嗯……那,什么『因为对手是我』啊?」

「因为对手是我,才会面对魔法少女『Stroke』陷入苦战……不,我是说,我之前陷入了苦战,不觉得那孩子是会拖后腿的……会成为损失控制对象的魔法少女,不过这终究是因为我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个说法是他独有的自虐性的,或是说毫无自觉的发言,但事实上——空空空面对魔法少女『Stroke』发射的众多激光束手无策,而『仅仅』是因为在找手斧『切断王』时碰巧发现了魔法少女服并穿上,就简简单单地绕到了她身后。

架在她脖子上的武器确实是浓缩了科学结晶的手斧,但其实用裁纸刀或者叉子都可以,极端地说,直接空手掐住她的脖子也行。

重要的——必要的,只有逃出破坏倒塌的校舍时所用的服装。

反过来说。

只要有魔法的力量——她的魔法射击就会被瞬间打破。而且还只是『飞行』这个对魔法少女来说是基本的,极其初步的魔法——

魔法能打倒魔法。

能打破魔法。

空空此时总算意识到了这个他已经亲身实践过的法则——当然,他立刻联想到。被残忍杀害了的……他和魔法少女『Stroke』战斗的原因,魔法少女『Pathos』。杀害她的犯人,应该也是魔法少女。

手杖『Synecdoche』贯穿了拥有连手斧『切断王』都无法撕裂的高超防御力的服装。那也是用魔法贯穿了魔法——这次空空总算没说出声,只是在脑子里悄悄嘀咕。

「那……那个能击溃一栋校舍的魔法……那样不得了的魔法,在魔法少女们中,在你们小队中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吗?」

「我没那么说啊。我也好,『Pathos』也好,『Collagen』也好,要是被拿东西直接命中也一样不会没事的。」

「那么……」

也就是说,服装的防御力在魔法面前也没有意义。如果知道这件事,如果早点注意到这件事,情况说不定能够好转。一想到这些,虽然现在还不算晚,但也有些懊恼。

「但是,我们确实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重视那个魔法,也的确不害怕它——这样一来,问题就在于那孩子的性格了。」

「…………」

「如果空空你能选择的话也会这样选吧?如果能在『Pathos』和『Stroke』之中选一个做同伴的话——也会选『Pathos』吧?她的性格就是这么危险。」

真是根本无法想象,在现在的四国用那么醒目的方法使用魔法——钢矢说。即便是在说话小心谨慎的空空看来,也大致上能够同意。

就算能使用可以破坏一栋校舍的魔法,也没有人真的会用——虽说看见同伴被杀,以为空空是犯人,也不会那么歇斯底里地连续攻击。

对。

空空自己也这么想。

她使用的魔法在协同游戏中太过危险,再加上她的性格在协同游戏中也太过危险。空空容易被误解——而且最为不擅长的就是解开误会。而鹏喜总是随便臆测又歇斯底里。他们两人的相性最糟糕不过了。

即便如此,即便带着这种风险,空空依然认为这是『不得已的选择』,决定和她进行这场多半回以限时告终的协同游戏——但空空不否认。

他不否认,在为了鹏喜做饭的同时,其实还暗暗期望她逃走。虽然进行并完成协同游戏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她逃走的话,今后就不用吃苦头了,空空觉得那样也好。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就是DamageControl——的概念吗?

「我光是觉得和她为敌的时候没有比那更麻烦的性格了……不过那孩子的麻烦性格在同伴之间也会被疏远吗?」

「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不过说到疏远的话,最会被人疏远的当然是我了。但是,姑且说句公道话,那孩子其实并不惹人讨厌。只是性格的一部分相当麻烦,要管理那个魔法也相当麻烦而已……即便如此,在你这样的普通人看来,当然会觉得『可惜』了。」

可惜。

这个词确实很合适。

不管使用的是什么类型的魔法,单是身为魔法少女这一点,一般就会觉得收拾掉太可惜了——空空好久没有被当做是普通人看待了。不过若是在他还是真真正正的普通棒球少年时也就算了,即便是在他隶属于地球扑灭军之后的现在,在魔法少女面前空空也只是个普通人。

只是个觉得魔法少女珍贵而可惜的普通人。

但是如果有人不觉得魔法珍贵,不觉得魔法少女可惜——那么他说不定会将好处置之度外,只关注坏处。对,比方说同样是魔法少女的话——

「……『Collagen』是这么想的吗?但是……作为杀掉的理由。」

空空向上瞥了一眼。

和先前不同,音乐教室不在他的正上方,不过是将意识投向顶层——如果『Pumpkin』说的是真的的话,在顶层的音乐教室里,在那个隔音良好的教室里,那位懦弱的少女正在被本应是同伴的魔法少女杀掉……。

「在输给了我这个普通人的意义上,她作为魔法师确实派不上用场……但是也不用杀掉吧。如果只是没有理由特地来救她的话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要冒着被我发现的威胁来杀掉她——」

嗯。

空空的意识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不,怎么了?

为什么现在他放弃了思考?当然是因为卡住了——整理了各种现状,在整理之前先把掌握了现状,思考之后,卡住了。

感觉像是撞进了死胡同,因此意识停止了——怎么了?感觉像是看漏了了什么决定性的东西——不对,感觉是忽视了什么。

感觉有些早就应该注意到的事情。

却看漏了。

对了,一开始会这么想是因为注意到了『魔法能打破魔法』这个事实——以此为轴心思考的时候,有种之前看到的景色都会逆转的预感。

为了应对这个冲击,意识做好了准备。

对了……是风险。

我眼中的风险,对魔法少女来说存在吗?

如果存在的话——或是不存在的话。

「…………」

「嗯?怎么了,空空?突然不说话了。」

「…………」

带着深不见底的笑容的性格恶劣的魔法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空空的异变——不,本来钢矢就不怎么在意空空的反应。感觉即使空空突然倒立起来,她也会稀疏平常地带着差不多的表情笑着在一边看。

「没什么。」

空空依然装出平静的样子。

尽自己所能。这个方针、这个主义,不管面对谁都不会变。

「没什么,所以说……没有杀掉她的理由啊。会成为减法的碍手碍脚的家伙被排除了出去,反而遂了你们的心意吧?」

「关于这方面我们的看法有偏差啊——在我看来,空空反而应该支持我们才对。」

她说了令人意外的话。说出来了。

实际上,这个『提议』对空空来说太超乎想象了。

「所以我才会像现在这样在你面前现身。」

「现——身?」

「空空。」

魔法少女『Pumpkin』。

杵摫钢矢说。

「你愿意和我做同伴吗?队长可以让你当。」

3

虽然是超乎想象的事情,但不是坏事——然而空空在这半年的军人生活中,完全染上了听到好事就要怀疑背后有隐情的习惯。

而且就算好事背后没有隐情,真的是好事,接受了这好事之后肯定也会吃苦头。虽然空空不会超自然地认为自己的人生被这样的命运束缚了,但他明白,高回报的事情理所当然地会伴随着高风险。

可是,即便考虑到这一点。

魔法少女竟然自己提出友好同盟。他本以为双方已经陷入敌对关系,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了——再加上自动将主动权交给了空空,这完全是正中下怀。

何止是有考虑的价值。

虽然其可疑程度也足以让他拒绝了……。

「怎么了?我觉得这种事不用考虑吧。」

「需要——考虑啊。」

「优柔寡断的人成不了大事。」

「决断太快的人死得快。」

这不是以牙还牙的说法。

而是空空的经验谈。

空空之前因为自己不够瞻前顾后,好几次都差点死掉——这次大概也重蹈了好几次覆辙。有许多路都是因为下决断、做出判断太快了。

「但是空空能够得到魔法少女这一棋子。当然,以我的这个性格不可能像奴隶一样绝对服从你,但一定程度上还是会听你的指挥的哦?你不觉得在逃脱四国中这是个极大的好处吗?」

「确实,对我来说好处多多。」

而且虽然空空不会特地说出口,但她的性格并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么有问题。虽然有些扭曲,但也很安定。和『Stroke』那样性格不安定的魔法少女比起来,还是很靠得住的。

可是。

「可是,我不知道和我联手,你有什么好处。」

「哎,不知道吗?」

她笑着说。

好像是觉得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空空却摸不着头脑,很有趣——但是,就算她摆出这种态度,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在这种地方不懂装懂也没用。

「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进一步说,我连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触犯逃脱游戏的禁止事项都不知道……你有闲工夫管我的话,不如去救一救快要被『Collagen』杀掉的『Stroke』如何?」

「如果你命令我这么做的话,我去也无妨……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就是了。」

「…………」

「不用想的那么复杂吧?『Metaphor』也对你提出了类似的同盟吧?你当时不是想要答应来着吗?」

「与其说是类似……」

不如说是似是而非。

她想把空空当做是『盾牌』——不,从她光明正大地说出『盾牌』这个词的语气来看,也许这个词里没有空空想的那些负面概念。是她特有的有点恶作剧的形容……。

可是,即便这样善意地看待證,此时『Pumpkin』提出的同盟邀请也魅力太大,条件太好了——让人不得不犹豫。

事实上,如果她——杵摫钢矢这位少女真心想在短时间内迅速和空空空缔结同盟的话,就不该对他提出这么好的条件。她应该提出让空空多少有些为难的条件,以『交易』的形式来进行。

而她没有那样做,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这么聪明的策略吗?还是因为她的性格让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不是所有人都会采取最佳的战略。

有人会想不到最佳的战略,而即使知道是最佳的战略,也有人会拒绝——这种人有很多,而且只要存在这样的人,在现实中最佳的战略也不再是最佳的了。

「对我来说当然也有好处啊。没有好处,我才不会和普通人联手呢。我相信和你联手是打通这个游戏的最佳方法,才提出来的。」

隔了一会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我明白你想要慎重一些的想法。但是不要忘了,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说时间不多了?」

虽然这么说也有可能是为了让空空着急、失去判断力,但她之前的邀请那么直率,难以想象她会回过头来设置这种小把戏。于是空空直截了当地反问。

「因为我可以像现在这样自由地和你交谈的时间,只有在『Collagen』杀死『Stroke』所用的一小会儿而已。」

「…………」

现在。

正在杀掉魔法少女『Stroke』。

那是——那句话的背后,是这个意思啊。

空空之前还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自己队伍的同伴杀掉另一个同伴的时候,这么悠闲的来见他,其实正相反——正是在同伴杀掉另一个同伴的时机里,『Pumpkin』才能来见他。

原来如此……虽然想这么说,但是还是不明白。之前的问题中,她为什么要来见空空这个疑问还没有消除——这样一来就好像是『Pumpkin』被『Collagen』监视着一样。

队长。

魔法少女『Collagen』。

她到底是位怎样的魔法少女——完全抓不到本质。看不出真面目,甚至令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人面狗之类的反而可信度更高。

「那个一小会儿……大概有多久?」

「『Stroke』也不会乖乖被杀……就算没有服装,多少也能做出些抵抗吧。不,在这个情况下,你让她脱掉服装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

她说了不明不白的话——不,到现在为止,『Pumpkin』还没说出一项空空能明白的信息。但是脱掉了服装——换言之就算无法使用魔法反而能『起到很好的作用』,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想都应该是起到不利的作用——

——不对。

不是那么回事。

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能使用魔法的话生存率会上升、强度会上升之类的,是空空这样的『普通人』的看法。在『魔法能够打破魔法』这个条件下,在魔法少女之间的战斗中,能使用魔法也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所以『Pumpkin』想说的是,不瞎使用魔法,不使用强力过头的魔法反而比较好——空空是这样理解的。

这种理解十分正确。

也就是说,他无情地(在本人看来是绅士地)扒掉那位懦弱的、战战兢兢地少女的衣服,反而出乎意料地立了大功。

可是——

「不过,即便如此也就再有五分钟吧。」

「……如果『Stroke』从音乐教室里逃出来了的话,只要她逃走了的话,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吧?」

「担心这个是担心哪个?你该不会是担心那个想要把你和校舍一起铲平的女孩子的性命吧……」

她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

「不过,如果『Stroke』能聪明到察觉危险逃走的话,我也不用这么费心了……那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只会等着『Collagen』去救。」

「…………」

虽然空空觉得她说得有些自以为是,不过事实上,『Pumpkin』作为队友,确实了解『Stroke』,不是空空可以随便评论的。

而且空空其实心底也觉得鹏喜不会逃走,才把她放置在音乐教室……。

「我明白你是抓住这个空当来的了……可是姑且还是问一句。你不想救『Stroke』吗?不觉得队友的性命比和我说话更重要……」

「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你说的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在你看来——该怎么说呢,这并不是要处理什么队内纠纷。在我看来,我只是更加切实的——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已。」

「…………」

「谁都会觉得自己最宝贵吧?」

空空听到她这样寻求自己同意,感到很困扰。

他并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最宝贵——说不定也有很多利他性的人不认为自己最宝贵。和世人所说的不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自己——说不定反而是讨厌自己的人更多。

因此他不能点头——可是对于钢矢之前说的『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已』这句话,空空基于自己的经历,不得不同意。因此他感到困扰。

想到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不知牺牲了多少人,舍弃了多少人,空空又怎能——责备她在队友即将被杀时为了活下来而前来寻求同盟呢?

不可能责备她。

「而且从道理上来说,『Collagen』和『Stroke』本来都是队友。只是包庇一方,支持一方的话,你不觉得有问题吗?这种时候不应该分辨正确之类的,而是应该保持中立。」

钢矢又补充说,不过这可能是她性格所致的玩笑话。就算不牵扯到性命,空空也不觉得面对同伴之间的争执,会有人采取这么值得钦佩的态度。完全不觉得。

「呼……」

空空长出了口气。

这虽然是用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动作,但到了空空身上,在他有这个想法,并且准备付诸叹息或深呼吸的行动的时候,精神上就已经冷静下来了。即便不擅长烹饪,也是擅长切换的。

基于她提出的提议,还有伴随着给出的各种信息,空空想了很多,但在现有情况下,从中可以导出的结论有限。或者说只是得出结论根本没用。没用意义。

现在既无法判断真假也无法询问真意,那就只能赌一把了。这就是空空得出的结论——他认为与其小心谨慎地将选择延后,不如投身于一个不动摇的战略。

空空只学过初中一年级数学的开头部分,因此并没有详细了解过这个用语,不过他作为赌徒所使用的这个技术就是基于所谓的『期望』而得出的。

他在现有的战略中,没有选择概率最高的战略,而是选择了期望最高的战略。

这对赌徒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但要做到确实最难的。更何况是要贯彻始终——如果不是空空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

不,就算是空空这样的人,只要情况允许,也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之前在四国作出的其他赌博一样,是完全没有选择余地的——被逼到绝境,没有其他路线,才做出的赌博。

但是这次不同。

他绝非被逼到绝境——只是被逼近了而已。那么他要寻找的就不该是活过当下的最佳方法,而是活过未来的最佳方法。

如果只考虑眼前的话,他和鹏喜的『契约』基本已经缔结完毕,现在跑去救她似乎是良策——但她的性格在协同游戏中颇有问题。这样一来,虽说钢矢的性格也一样有问题,但比较而言还是想和钢矢成为同伴,这一点就和她说的一样——而且,恐怕没有办法让两人同时成为同伴。

因为根据目前听说的,『Stroke』会被『Collagen』杀掉这个发展情形,正是钢矢向空空寻求同盟——而且是对自己不利的同盟的缘由。

这不光是指她偷了这个空子来找空空——还意味着如果『Stroke』不被杀掉,『Pumpkin』就不需要空空。

如果看错了流动性发展的分界,就会对期望产生误判。

「…………」

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但是,即便不是在现在的四国,在外界也一样如此——无法相信任何事,无法相信任何人,现在这对空空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所以只要她,只要『Pumpkin』在对空空提出同盟时想出了能让空空接受的理由——不论是真是假——事情就全都解决了。不,虽然什么事都没有解决,但可以向下进行了。

向她本人提问也无法期待得到正经的答案——他已经充分了解杵摫钢矢性格的扭曲了。而且,即便她给出了正经的答案,空空也必须要考虑那个答案是不是真的。这样一来,还是由空空自己想象合理的答案比较合适。他这么认为。

而这个答案他已经猜到了八成。

对。

其实应该早就注意到了——空空不小心忽略了的『魔法能够打破魔法』,这条存在于和四国逃脱游戏无关之处的严酷规则。

以此为前提回顾至今为止的事情发展,——答案显而易见,真相显而易见。虽然无论怎样都无法确认这个真相是不是真的是真相——但此时应该选择的道路是。

「我明白了。」

思考之后。

话虽如此,实际上在长出一口气、重新摆正心态后,他只思考了几秒钟——总之,空空径直看着钢矢的眼睛说。虽然对方态度轻浮,但他依然摆出认真的表情。

「我就和你联手吧——但是,我不当队长。由我们两人商量做决定。」

4

「……不当队长是因为讨厌担责任?」

杵摫钢矢对空空的结论感到惊讶。

当然,考虑到她的性格,空空也没有期待她做出欢呼雀跃的反应,不过他也没想到会遭到这样充满怀疑的应对。

只不过,空空只是觉得她会有这个反应有些意外而已,而本身听到空空愿意结成同盟却不要主导权的结论,大概没有几个人会不表示疑义。

『Pumpkin』大概想空空刚才听她提出队长可以让他当的时候一样,对于空空主动放弃优势的结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不自然——如果只是赌气地爆发的话,估计会觉得难以和这种人组队。不止是钢矢,估计不会有人愿意和光是赌气嘴硬的赌博师组队、同生共死吧。固执的赌徒和鹏喜歇斯底里的性格在难以处理上不相上下。

但是对她来说幸运的是,空空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因为赌气或反抗心理——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虽然如果没有类似的心里是想不出这一点的,但这当然是因为其中有他觉得合理的胜算才提出的条件。

「我讨厌的不是担责任而是背叛……你因为对队长『Collagen』心怀不满,才钻她的空子想来和我组队,对吧?综合你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一点也不认为我会是个好队长。如果我当了队长,也像『Collagen』那样指挥的话,你说不定会背叛身为队长的我,又去跟别人组队——既然这样,我不需要队长这种『不安定』的立场。我想和你构建出用合议制得出结论的关系。」

「……用合议制做出决断会花时间。我刚才说了吧?优柔寡断的人成不了大事。」

「而我的回答是决断太快的人死得快——我们还是活得久一点吧,钢矢小姐。」

空空勉强叫了她的名字。

虽然终究无法直呼其名。

不过似乎是有了效果。

「活得久啊——如果这个结论是为了构建长久的友好关系的话,我自然会接受。」

钢矢说。

「但是,讨论也得不出结论的时候,就由你来决定,这样好吗?」

「……这个嘛。既然你这么说,那也无所谓了。」

这是个不明所以的提案。

这句话让人觉得她才是讨厌担责任。

「我不是讨厌担责任——我啊,空空。我虽然最宝贵自己,但同样程度地,也最无法相信自己。仅此而已。」

「…………」

如果真是仅此而已的话那还真是不得了,但空空不觉得是仅此而已。

然而这句话难以深究。而且她又说:「比起这个,空空。我有件事想问你。」立刻改变了话题——改变的方向是理所当然的,自然要问的问题。

「你嘴上说着决断太快的人死得快,但得出结论却相当地快嘛。能告诉我你判断的基准吗?为什么你不要『Stroke』,改要和我组队了呢?为什么选择了我?」

「虽然我没有选择了你的感觉……」

结束了主导权的互相谦让——根据看法不同也许是互相推脱,似乎就必须解释这一点了。实际上,他在听到时间限制之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难免被人当做是着急了随手『选』的。虽然对于『Pumpkin』来说空空是着急选的还是仔细选的都一样,但说实话还是有些在意。

「哎,主要还是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会有危险……」

他煞费苦心想要给这个事实找个帅气的理由,却想不出好『借口』。想来想去,只得承认钢矢说的『宝贵自己』占了主要原因。

「虽说无可奈何……但我至今为止产生了许多误会,感到懊悔。如果早一点注意到的话,就能有别的应对方法了……或者说,面对各种各样的事态都能有办法应对,说不定谁也不会死去了。」

「你说的谁也不会,是指谁?」

「主要是指你的队友啊。登澱證、秘秘木疏……还有手袋鹏喜。」

不。

这些对空空来说终究只是隔岸之火——曾经是。所以,无论空空怎样应对,都不一定能就得了她们的名。原本空空来四国的原因,也就是任务中,就不包含解救魔法少女。

就算她们——或是魔法本身是现在发生在四国中的异常现象的原因,空空该做的也最多是调查而已。

原本是这样。

「呼……所以至少要救下我?」

这种问法明显是在确认『不是这么回事吧』。通过之前的对话,就像空空某种程度上掌握了钢矢的性格一样,钢矢也在某种程度上,或是更加深入地掌握了空空的性格。

她理解了。

空空空的性格不会体谅别人。

「嗯……」

空空只是暧昧地点头。

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只是,至今为止我搞错了很多事,说不定今后也会搞错。说不定会错得很离谱,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姑且让我确认一下好吗?我的想法是不是对的。」

「想法。」

「也许该说是……推理。」

感觉和推理这个词很不搭。说实话,他自己觉得比起推理更像是瞎猜——空空本来就对自己的思考能力没什么自信。

不敢怎样,空空已经得出了结论。得出来了。

即使钢矢不会回答空空的问题,也会回应他的确认——本来就是她先问空空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空空确实有责任解释,而且如果现在展现出他『有本事』,也能将今后的发展导向对空空有利的方向。空空这么想着,首先从提问开始——他将一不小心就会展现出他『没本事』的风险埋藏到了心底。

「首先,我推理的主干……不对,主轴是『魔法能够打破魔法』。也就是在用魔法的人之间,魔法并不太受重视。」

「不受重视这个看法太极端了……人会说话,这在其他动物看来大概就像魔法一样吧?即便知道其重要性,但因为太过理所当然而无法获得实在感,无法察觉……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由于她扭曲的性格,不肯正面肯定,但还是告知了问题的正否。

这是和预想一样的答案。

「现在确认这个虽然有点晚,不过我可以把你们魔法少女小队看作是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制造』出来的吧?也就是为了和地球战斗而组成的小队……你们身为魔法少女和四国现在的状况无关,对吧?」

「?你问得相当不安啊。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的……不,归根究底我没有必要询问你们的真实身份,不过在我这个普通人看来,弄清楚你们的所属才比较放心。确实,即便你们其实是地球扑灭军的先遣队也无所谓。」

「……不用胡思乱想,也不用担心,我们就是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的。不过在这个情况下没有办法证明就是了。」

钢矢说。

感觉她游戏吃惊——对于不是讽刺,而是真的在『胡思乱想』的空空,她也许是有些困惑。

「不过确实像你说的,就算无法证明,就算是假的,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只要我们不是设置出现在四国进行的逃脱游戏的人。」

「这个可能性当然没有完全消失……」

不过,考虑现在的情况,还有至今为止的经过,这种可能性确实非常低。毕竟现在至少死了两个人——『Stroke』被杀的话就是三个人。

如果用『损失控制』的方法思考的话,也许能把这归为必要的牺牲……但从『Stroke』对『Pathos』死亡的反应来看,很难任务这一切都是按照计算好的进行的。如果有人能够连那种歇斯底里的性格、连那种激昂的感情都『控制』住的话,他就只能投降了。

所以。

这种情形……至今为止的经过,不可能是在某人的控制之下。

没有所谓的黑幕——没有导演出她们的死亡、写下大纲的脚本家。空空现在直面的这些事终究不是游戏控制者,而是玩家之间的事。

……这也就意味着空空的任务:调查四国,现在完全没有进展……一周之期在一刻刻消磨,却什么也没有干成。但是,如果承认这一切都无可奈何的话,有一个情况、有一个反面就显而易见了。

能有一个推理了。

「……我记得證说过。说她没有像我这样厉害的头衔——」

「什么嘛。管我叫小姐,却对小證直呼其名啊。」

这个无关的细节被抓住了。钢矢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当然实际上她就是在开玩笑。

「既然这样你不如叫我小钢矢。」

「……杵摫小姐。」

她自己说的没有时间,就不要打断话题了吧。不过这与其说是她的性格造成的,不如说是她随时随地精神上都留有余地的处事姿态造成的。这虽然是个危险的处事姿态、生存方式,不过肯定比遇事就东跑西窜、费劲千辛万苦的空空要活得轻松。

不过话虽如此,空空也不能顺着她的这种姿态,让杂谈开枝散叶,便无视她继续说。

「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是针对我自我介绍时说的室长这样夸张的头衔,表示她即使没有什么头衔也比我厉害……反过来说,如果在绝对和平联盟中魔法是理所当然的东西的话,魔法少女也是理所当然的东西——这样的话,證就——你们就不像我以为的那么宝贵了。这样一来,就更不觉得你们是设置这游戏的人了……不管怎么想,这次事件的规模都不是某个人引起的。要把这当成是地球干的,我觉得还为时尚早……但可以断言,不是区区几个女孩子能干出来的。」

「……假设。」

钢矢说。

「假设,绝对和平联盟是掀起这个事态的主犯——那也和我们我们这些小喽啰无关。你是这个意思吧。」

「…………?嗯,对。」

空空明明没有想到这一步的『假设』,对方却说了这么深入的话,感到有些不自然。不过空空估计这也是某种玩笑,便随便点点头,没有理她。

主犯是绝对和平联盟。

早在几个小时前,他的部下兼负责照顾他的『篝火』——冰上竝生就已经从不明室室长兼左在存的母亲左右左危那里听到了这个假设、这个假说。但空空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手段,这个假说完全超出想象,根本不值得考虑。

这很难说是个失误。

如果现在就连考虑到那种可能性的话就更要陷入穷途末路了——再现在这个阶段考虑到那一步本来就没用。

他要。

考虑这次的主犯,得等到明天了。

「……因此,你们魔法少女『Summer』队只是各自为了实现对自己有利的发展而行动的普通玩家。这样一来,就能看出情景了。」

「看出情景?」

「不,倒不是说这情景之前都看不出……『身在其中』的你说不定无法理解,不过我总感觉自己是被『魔法少女』这个煽动人心的词语迷惑,错过了理所当然而重要的东西。」

「是说先入为主的观念太强烈了吗?确实,对于我们来说魔法师理所当然的东西,不理解你这种感觉……」

空空不擅长解开误会,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但这次却是他误会了对方。就像空空被当做英雄会感到苦恼一样——空空这次是把魔法看得太巨大了。

「但是如果不把你们用的那些看作是魔法,假设是普通的技术技能,情况很有条理了。像你说的一样,我太胡思乱想了。应该想得更简单易学——转了一圈终于走到了这里,太笨了。这种叫什么来着?什么什么剃刀……」

「奥卡姆剃刀呀。」

被她用讽刺的语气说了出来。记忆太过模糊,即便听到也不确定,但记得应该是情况越复杂、越要提出冗余的意思。用墨菲定律来说,就是困难的数学题答案不是0就是1。

这次的答案。

从0或1中间选的话——是0。

「不管怎样,到这里就确认晚了。只剩下对答案了。」

空空说。

「如果你觉得不必要的话,不对答案也可以……」

「我不觉得有必要。」

说着,钢矢看了一遍实习室的时钟。其实她也没有一直算着时间,因此这不过是她为了向空空显示她『在意时间』而做出的过度表示。

「可是,难得有时间,还是想让你炫耀一下呢。名侦探空空的推理。」

杀害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是。」

听到钢矢带着讽刺的催促,空空从结论说起。尽量不带任何感情——不过对于这件事,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投入的感觉就是了。

「你们的队长魔法少女『Collagen』对吧?」

「呵。」

她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这应该是苦笑,和她之前露出的坏笑不同,显然意味着空空的答案是正确的。

5

说实话,魔法少女『Pumpkin』——杵摫钢矢不想给空空选择的余地。她摆出飘飘然的态度,嘴上说着交出主导权甚至决定权,但完全不想退让重要的底线——也就是说,不论空空说的有多么离谱,她都会随便奉承一下,适当修正一些,只为结成同盟。

她在魔法少女小队『Summer』中,由于年龄等原因处于孤立的位置——既然不是头头也不是队长,这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位置了——可是身处那样的位置却能在队内保持一定的存在感,就是因为她非常能掌握其中的要领了。

因此她才感到意外。

因为空空明明还没有得到那么多信息——却漂亮地说中了以现状来看导出可能性很低的答案。

因此她感到高兴。

「呵。」

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她来说,笑是一种模式,几乎没有忍不住失笑的经验。一想到自己打心眼里笑出来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笑的,就感到有些讨厌。

这先放在一边。

「答得好。」

她不得不说。

她本来就打算这样说,但空空真就答对了,结果这句话变得乏味而直白了,这可不是她的本意。

当然,空空空有才能、头脑清晰的话,她作为『Pumpkin』是应当感到高兴的——可是在直觉上总是无法接受他头脑清晰这个事实。

算了。

就算她不能接受空空——只要空空说能接受她,当然就没问题了。

「正是这样——杀害我们的同伴『Metaphor』的『犯人』正是我们的同伴『Collagen』。『Metaphor』其实并不是违反规则死掉的……队,她是被杀死的,就和你说的一样。」

「这样啊。」

空空空简短地点头。

完全看不出动作中包含感情。而他又不是像机器人那样无感情,实在不好对付。

据『Pumpkin』所知,證对空空的态度相当友好——但明确她不是『死去』而是『被杀』时,空空却不会动摇。

「『Collagen』就是这样的家伙——擅长『杀死同伴』的类型。该说是类型,还是属性呢。现在要杀掉『Stroke』,对那孩子还是虽然是个苦涩的决定,但其实并不稀奇。」

「……虽然是个苦涩的决定,但不稀奇。说实话这种形容我不太理解。」

「是吗。哎,不了解『Collagen』的人大概确实无法理解——我也很难说理解她。所以你也不用逼迫自己理解。」

说着,钢矢觉得,如果给这个女装少年——不对,这个少年解释的话,说不定他能理解『Collagen』。

不把同伴当同伴,不把人当人地杀掉——她不是这种性格,而是在认为同伴是同伴,认为人是人的同时又将他们杀掉。空空空说不定能理解这个性格。

「既然这样,我就不去理解了。」

空空少年说。他也有听话的一面。不,这孩子原本就不扭曲——只是为了配合周围拟态,结果看起来扭曲而已。

「那就继续对答案——可以吧?」

「嗯,没问题。」

不过大概没有意义,她把这句话留在了心里。之所以没有意义,已经不是因为『反正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肯定』,而是因为『反正他都会答对』——不过却觉得如何开口承认这一点的话,就和认输一样了。

「杀死魔法少女『Metaphor』的是魔法少女『Collagen』——而现在,魔法少女『Collagen』正在最上层杀『Stroke』……那么杀害另一位魔法少女。杀害和我残杀过的魔法少女『Pathos』的,也可以认为是魔法少女『Collagen』……不如说,我觉得必须这么认为。如果像你刚才说的那样,魔法少女『Collagen』的兴趣是杀死同伴的话。」

「不是兴趣了啦。怎么可能有那么猎奇的家伙。」

钢矢姑且回护、或是说包庇了一下,不过她也觉得『杀死同伴』是『兴趣』这个形容说不定意外地点出了『Collagen』的本质。至少比『虽然是个苦涩的决定但并不稀奇』这个难以理解的形容,更加。

……理解本质的话也挺糟的。

如果空空空成了『Collagen』的理解者的话,和他组队就没有好处了——要避开危险人物,却跑到同样——甚至更加危险的人物手下,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不过,这一点也和你说的一样——『答得好』啊。杀死『Pathos』的也是『Collagen』。现在说这话也许有些晚了……死在眼前的『Metaphor』姑且不论,关于『Pathos』,亏你能明白过来呢。」

「所以说,就像我刚才说的,正相反。正是因为明白了『Metaphor』是怎么回事,才弄明白『Pathos』这边。也说不上是什么厉害的逻辑推理……根据就是总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都说了是『Metaphor』……證的死。我一直以为她是违反规则死的,被炸死的……我一直以为在现在四国进行的游戏中,不管表现得多么自信,也不知道会在哪里踩到地雷,可是那之后过了一天,结果我完全没踩到那种地雷,活了下来……我就想,从概率上看,她真的会在那时踩到地雷吗?」

「……即便连被同伴杀死都有可能?」

「对。」

钢矢故意用比之前更轻佻的语气说,但空空听到后平静地点头。

「不过这也是因为你告诉了我『Collagen』正在杀『Stroke』这个信息……。如果我还以为『Collagen』的特征是关心同伴的好前辈的话,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哦……」

完全相信那个『Stroke』的话,有点太耿直了。不过如果他从『Metaphor』或『Pathos』那里听到过什么的话,就不会这么看『Collagen』了,因此情报源肯定只有『Stroke』一个。

因为『Metaphor』固然也是,而『Pathos』身为小队的头头,说不定比钢矢更加害怕、警惕『Collagen』的性格和魔法……。

如果空空太过耿直,在今后的共同战斗中固然是个不安的要素,但如果太过敏锐,又会形成能够理解『Collagen』的性格。两个结合起来考虑,相加除以二,就觉得正正好了。

「杀了『Metaphor』,杀了『Pathos』,现在又要杀『Stroke』——因此你害怕、恐惧下一个就是自己,感到自己有危险,便钻了『Collagen』的空子,来向我提出同盟……对吧?这个理解对吗?」

「是啊……我确实感到自己有危险,但我有点不喜欢『害怕』、『恐惧』这种说法。」

「啊,抱歉。我说的有点过。对不起。」

他道歉了。

看来他这孩子说话不太会顾虑到别人的感情——不过,钢矢这里说的『不喜欢』,并不是因为——『害怕』『恐惧』这种说法把自己当成是胆小鬼。

说『害怕』,就好像那只是有可能而已——说『恐惧』,就好像没有实体一样,因此她才说『不喜欢』。

自己有危险。

这是俨然存在的事实——正因为如果不加以应对的话会切实威胁到杵摫钢矢的生命安全,她才冒着危险来见空空。

不过,虽然冒了危险也是俨然存在的事实,但她却没有『冒了危险』的感觉,不,感想——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做事精明』。

这就是她的性格。

是性格,也是问题。

不管怎样,在解释这些知青,她更小知道空空把握了多少事态——推理了多少。而且如果随便解释,解释过度的话,即使结果是他进一步推进推理,也会产生问题。

从那么一点信息中,能推理出多少呢?

钢矢现在想知道的是这个。

所以。

「你不用道歉。」

她只说了这句话。

「确实。」

然后又继续说。

「我确实是因为宝贵自己的性命,才来见你的——可是,真亏你能明白呢。我确实说过『Collagen』要杀『Stroke』,但可没说过『Collagen』是接连杀害同伴的魔法少女哦?」

「因为我知道一位比起杀死敌人、杀死了更多同伴的战士……不过有一点不一样就是了。」

空空说了个不成理由的理由。

现在他消灭了众多『地球阵』,数量多寡已经逆转了,但那个『比起杀死敌人、杀死了更多同伴的战士』正是曾经的空空空本人。就算是精明的钢矢也不可能知道这个——觉得这件事不成理由也无可厚非。

「继续说的话……我会觉得杀死『Pathos』的人是『Collagen』,确实是因为直觉上发觉杀死『Metaphor』的人是『Collagen』,但杀害方法却是从『Pathos』的死相上推理出来的。」

「杀害方法……」

「对。也就是魔法——」

空空从烹饪实习室中的窗户里看向被『Stroke』的激光炮残忍毁坏的校舍。不,他并不是想看校舍,而是要从中追逐曾经在那个校舍中的那个教室里被杀的秘秘木疏的想象。

「一开始,我想的是要怎样杀死那个魔法少女——虽然『是谁』也很不可思议,但『怎样』更不可思议。因为我在她被杀的前一晚,直接和她对决过,而且输掉了……。不是我自夸,我姑且也是地球扑灭军中颇有势力的『战士』,却赢不了她……又有谁能赢得了她?」

「虽然不是胜负的问题就是了——所谓厮杀。更何况是单方面的杀人。」

「我也觉得是这样。」

空空似乎不在意钢矢的打岔,干脆地肯定了她的意见。

「在魔法少女面前,我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即使我更早察觉到魔法能够打破魔法,我也无法解决什么魔法能够杀死疏小姐这个问题。杀害现场就是那么不自然——用一句话说,就是『正好杀了一人份』的山海现场。除了『杀人』以外什么也没有……我觉得。」

「…………」

哎,就是这样。

从钢矢的立场来看,这是不言自明的,不用多说的情况——但空空搜索现场的时间并不长,却能得出这个结论,真是不简单。不过在少女被杀的教室中,能够观察出这么多,这种不简单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说不清了。

「到底用什么方法才能做到这件事——我思考了这个问题。犯人是熟练的杀手吗?但是那样的话,感觉不该是『正好』杀死,而应该多杀一下才对——子弹要射两发,要注意补刀,这些虽然是电影里的只是,但感觉比『正好』杀死要合理一些……。『正好』杀死的做法,虽然一眼看去可怕得令人发抖,但同时也感觉是种无用的拘泥,不必要的美学。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容易招来不测事态的行为……」

「…………」

「所以我总觉得,『不是有意的』、『结果就变成这样了』、『不得已只能这样』的可能性更高——可是想想那种情况是不是真的可能,终究还是想不明白、不能理解。即使……」

空空的视线从窗外转回钢矢身上。

与其说是钢矢,不如说是在看她穿着的服装——那样的话其实看他自己穿的服装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不过他说不定觉得自己穿着这种轻飘飘服装的样子无法直视。

「即使犯人是魔法少女也一样……到底要用怎样的魔法,才能制造出那种魔法般的情况、尸体,我对此感到疑问——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其实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想想看其实不用想,这真是句奇怪的话,但这也许正是奥卡姆剃刀。钢矢想着,没有说话,继续听空空说。

她知道『答案』,已经猜到之后会说什么了——但只要时间允许,还是想听他说。这既是因为她预想到这些话在今后可能会以各种形式排上用场,也有单纯的兴趣、好奇心等其他感情。

因为我在之前——就亲眼看见过这种魔法。不,何止是看见过,也许该说是体验过——毕竟是武器被破坏,头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下。」

「…………」

对。魔法少女『Pathos』使用的魔法,就能制造出那个现场——

『破坏丸』,空空突然说。钢矢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完全不知道,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不过听下去便知道那是他使用的武器,日本刀。

遭遇之初,空空用那把日本刀砍向刚遇到的『Pathos』——然后遭到了反击。

「『破坏丸』是我在四国时要抱着不离手的贵重武器……而它却被一根玩具似的手杖打得粉身碎骨,这让我很受打击。没想到竟然能做到这种事,吓了一跳。现在想来,那就是科学输给了魔法……但是之后不久,我又被同一根手杖打了头,昏了过去,被抓了起来。这实在很奇怪,为什么被能粉碎『破坏丸』的武器、魔法打到,我的头却没有碎掉——」

「……一般来说,会认为是『Pathos』在打你的头的时候手下留情了吧?」

「嗯,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魔法是可以调整力度的,『Stroke』会没有限制、不加控制地发射激光炮,只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但是,这种想法也许可以更进一步。这种『调整』——或是说『控制』手杖打击的威力,才正是『Pathos』的魔法。」

「…………」

「『正好』打碎『破坏丸』的打击——『正好』让我昏过去的打击。表现出这种不多不少的『正好』,才是她使用的魔法——这么想的话,谜团也就解开了。她『正好』被杀死的尸体。用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就能实现——」

杀害秘秘木疏的手段。

那就是——秘秘木疏的魔法。

从空空的立场、视角来看,在看见插在她胸口上的手杖『Synecdoche』的时候就该有这个直觉了——实际上,他现在说不定正在后悔自己察觉得太晚。也许觉得自己大意了。也许觉得自己的解答还没有到及格分——但是从钢矢的立场、视角来看,已经足够是满分,不,超越满分了。

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

它和『Stroke』的魔法不同,难以理解——话句话说就是隐蔽性高、看不出本质。能够看破这种魔法,真是不简单,亏他能明白。

但是。

超越满分的只是对魔法少女『Pathos』的杀害现场的分析,有关整体构造还没到一半——只是知道杀害方法,还是不知道犯人。

「也就是说。」

钢矢故意说些错话。

「『Pathos』是自杀的了?用自己的魔法杀死自己——『正好』杀死自己。以自己的意志从游戏中和人生中退场——」

「我不是魔法少女,也不知道魔法能不能用来自杀……」

空空身穿魔法少女服,却说出这种话。但是,钢矢觉得还是和善一点别吐槽这一点了。顺便一提,她很少对别人和善。

「不过总觉得『魔法』是依靠意志力的,很难用来自杀。也就是说,在机能上只是想着『死吧』就『会死』实在太危险了——比起这个,自然会想、会觉得是被别人用同样的魔法杀死的。」

「…………」

「但是和『穿上服装就能在天上飞』不同,『Pathos』的『正好』和『Stroke』的『激光炮』应该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魔法。如果任何人都能使用的话,『Pathos』只要从背后对着逃跑的我放『激光炮』就行了——用威慑射击就足够拦下我了。反过来『Stroke』也不用乱射『激光炮』,只要用手杖打击『正好』破坏校舍就行了。厄,『Stroke』那边,就算是她激动得失去了正常判断……」

不,空空摇摇头。

「这些都是后加上的想象,实际上,我是在从你口中得知真相之后才明白过来的。但是,从刚才的话来看,魔法少女『Collagen』要杀魔法少女『Stroke』,而我让『Stroke』脱掉服装可能会让她花更多时间。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这么说的。」

「深入解读这句话的话——同伴杀手、魔法少女杀手魔法少女『Collagen』身为魔法少女,面对不用魔法的对手时非常弱。听起来像是这样。于是我就想到了——魔法少女『Metaphor』的魔法,该不会是『爆破』吧。」

「…………」

「『Stroke』的魔法是直线轨迹的『激光炮』,而『Metaphor』则是集中一点的『爆破』……我想。而她的脑袋该不会就是被那个魔法炸飞的吧?她不是因为违反规则死的,而是被杀死的——而且是被『自己的魔法』杀死的。」

「而且……不是自杀。」

「一旦认定是『Collagen』干的,再思考的话,就能连锁式的知道『Collagen』使用的魔法了——是能够使用其他魔法少女用的魔法的,『复制』一类的魔法。用敌人的魔法打倒敌人,是为了打倒魔法少女而特化的魔法——也就是说,『Collagen』不是用魔法的,而是用模仿的——」

「严格来说。」

钢矢订正他说。

「不是为了『用敌人的魔法打倒敌人』,而是为了『用友方的魔法打倒友方』,『用同伴的魔法打倒同伴』而特化的魔法——哦。明白了吧?她无法成为头头的原因,还有她当上了队长的原因。」

「……因为她了解所有同伴的魔法,完全清楚它们的长处短处、好处坏处……因此能够随心所欲的指挥、控制——损失控制?」

「与其说是随心所欲,不如说是心想事成——但是,这样的话不能当头头。」

「你是说……太过优秀的人不能立于人上吗?」

「简单的说就是这个意思,但问题点不在于优秀,而在于不知深浅——没有人会想让看不出真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爬到自己头上?更何况对方对于自己的真相一目了然——啊。」

「…………」

空空听到后没有说话。

虽然不知道他的心境如何,但感觉能给猜到——隶属于地球扑灭军的他正是被看不出真相、不知在想什么的人爬到自己头上,被派遣到四国来。

被不明所以的人不明所以地指挥的不安感,他也许能通过实际感受理解。

如果能理解的话就简单了。

「……我说了这么多,好像把一切都看穿了似的,但终究还是有好多事情不明白,刚才说的推理有一大半都是凭感觉瞎猜的。有的地方盲信了证据级别很低的信息,有时加入了机会主义的想象,根本不可靠——所以我才想对一下答案,听你说说更加清晰的细节。你愿意告诉我吗?杵摫小姐。」

他说得好像不告诉也无所谓一样——看来这位少年也有无所谓的一面。把『Stroke』不加拘束地一个人丢在教室里的行为,可以说是最好的代表——不过多亏他这样做了,才能像现在这样和他取得接触。

原来如此。

确实——和听说的一样。

虽然那个情报源说的话只能信一半——

「愿不愿意告诉的……虽然你说得那么谦逊、卑微,空空。但基本你都说到了,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我反过来问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完全不明白、一定要我告诉你的?还剩大概三分钟……你要有时间,我都回答你。」

「还剩三分钟……」

听到这些话,空空思考起来。

当然钢矢说的时间限制留出了富裕,其实时间还更多一些——但毕竟对手是那个『Collagen』。小心总不为过。

大概能回答两三个问题吧——说心里话,钢矢想将这些问答全部推后,现在就离开这间烹饪实习室,但那样的话就无法构建空空所说的『对等』的同盟关系。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

空空说。

一个?

6

如果让空空说心里话,他想问的问题多得是——考虑到时间限制,应该能问两三个问题。

但他觉得此时问太多问题会显得自己不成熟,不是个好主意——难得他瞎猜的推理奇迹般的正中靶心,要保护好这个印象才行。

因此即使钢矢不把事件限制在三分钟内,空空也只会问一个问题——刻意规定自己只能问一个问题,给自己压力。他想要提出问一个问题就能得到两三个、甚至四五个答案的问题。

这样一来他在意的果然还是动机。

为什么『Collagen』要一个个地杀死同伴——他不明白。杀死『Metaphor』和『Pathos』的都是『Collagen』,这个推理刚刚得到了『Pumpkin』的担保……即便没有担保,现在看看也已经有八成把握确信了,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如果是杀死看看的话还可以理解。

只是他不是友方,不是同伴——排除从外部登陆四国的不确定因素,这种心理在紧迫状态、而且是极限状态中很可能产生。但是对『Collagen』来说,『Metaphor』、『Pathos』、还有『Stroke』和『Pumpkin』都是至今为止一起进行四国游戏的友方、同伴——她们是一伙儿的,一起协同作战、合作、交换情报——在严酷的四国中一起生存下来。即便是『同伴杀手』『Collagen』,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乱了脚步。然而现在却接连杀死同伴——

「——是为什么呢?杵摫小姐。」

「这就是唯一的问题?想想看就能明白吧……空空真是无欲无求啊。不用客气。」

面对空空的问题,钢矢依然是一副嘲弄别人的坏笑模样——不过这是从空空的视角来看的样子,她的内心就像刚才说过的那样,要更看好空空一些。她只是明白不能把这件事表现出来而已。

「不过反过来看,以你的立场大概不容易理解吧——怎么说的,绕一个圈。对魔法少女来说魔法是理所当然东西——同样的,对你来说,你本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多么宝贵。」

「…………」

空空从她的这个说法总感到有些险恶的气氛,他警惕着『该不会又被误会了吧』——他莫名其妙地被当做了英雄、救世主,无可奈何地被丢进了残酷的命运中,他已经厌恶了这种误会。

在登陆四国之后,他也被误会成女装少年(这个倒不见得是误会)、被误会成杀人犯(这个完全是误会),受到了各种各样的误会,此时要是再被误会补刀,真就没办法了——所幸,这里『Pumpkin』说的『宝贵』这个词,不是误会。

是正确的理解。

「至少在『Collagen』看来,你是个可怕的威胁——因为你是普通人啊。」

「……?因为是普通人?」

这个词——空空一直以为是带着轻视的意思。

因为是普通人,所以宝贵?

啊啊,不——问题不在这里。在现在的四国,几乎没有人,人口密度极端稀疏。至今为止空空只遇到过魔法少女。算上『Collagen』的话,魔法少女和普通人的比例是5:1。在空空看来,魔法少女是存在与否都难以相信的UMA,但实际上现状反过来了,宝贵的反而是空空。

而且。

能够使用对手魔法的『Collagen』在面对魔法少女时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但在面对普通人时,完全是平等的。

即使空空使用了手斧『切断王』,她也无法做到同样的事情——『Collagen』有着对普通人很弱的弱点。

「话虽如此,当然如果是懦弱瘦弱的『Stroke』那种程度的对手,即便不用魔法也能杀掉啦——身为普通人,而且还是战士的你,对于『Collagen』来说简直就是鬼牌。从魔法少女身上去除魔法的话,就只是普通的少女。柔弱的少女。在硬碰硬的体力较量中,不可能赢得了你这样的正规军人——」

「…………」

误会。即使算不上误会,对空空的想象也有点太夸张了——空空其实也不是肉体上完美的强壮军人。

不过他还是受到了一定的训练,而且原本也是个体育少年,好歹有自信体力不会比同年龄段的女生差。

以无法使用魔法的魔法少女为对手的话。

即便没有依赖科学技术的『破坏丸』或『切断王』,也能有办法搞定——确实。

「所以『Collagen』没有来杀死我这个不确定因素——没有对我动手。反过来说也没有结成同盟的可能。因为没有必要自己去和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危险人物组队。不,这个我明白了——但是即便如此,有必要杀死同伴吗——」

「我觉得没必要,但是那孩子觉得有必要。那孩子一直生活在魔法少女中——对她来说,她无法控制,而且还会使自己无力化的普通人是可怕的威胁——在我看来普通人时『没有能力的家伙』,但在她看来却是『会让自己失去能力的家伙』……完全就是鬼牌。」

「……不,所以说,这可以成为杀我的理由,但不能成为杀死同伴的理由吧?」

「会啊——因为,普通人对于『Collagen』来说是鬼牌,也就意味着得到这张鬼牌的人会站到『Collagen』头上哦?『Metaphor』为什么要和你组队——还有我现在为什么要和你组队,想想这些的话就明白了吧?」

『Pumpkin』说。

「没有察觉到『Collagen』危险性的,也就只有粗心大意的『Stroke』了……即使听到『Pathos』是怎么被杀的,『Stroke』估计也没有怀疑『Collagen』吧。可是除了『Stroke』以外的人都知道『Collagen』的猎奇性。然而我们却无法将她这个同伴杀手从小队中赶出去,因为她对于任何魔法少女来说都是天敌。……嗯,作为同伴来说也确实可靠就是了。」

「『Metaphor』……證想要和我这个普通人组队,不只是为了通关四国逃脱游戏,更是为了获得对队友的对抗受到、抑制力啊……」

按道理,没说过几句话,也没能正面自己的身份,她却表现得友好亲切——因为不管空空是怎样的人,是什么人,只要是个普通人,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Collagen』看穿了她的企图——说的有点过了,她的目的,抢先杀死了『Metaphor』。用她的魔法『爆破』了。……顺便说一下,那之后尸体爆炸时因为违反了逃脱游戏的规则哦。违反了『不能死』这条规则——不是魔法。『Collagen』无法模仿死去的魔法少女的魔法。」

「…………」

死是违反规则的,空空的这个推测是对的。虽然在这种地方直觉敏锐也没有什么可高兴的。

「是在监视吗?在證邀请我的时候『Collagen』是在监视吗?」

「她没有监视證,我想是凑巧的——两个人都发现了你从直升机上跳下来,凑巧走到了一起,證快了一步。『Collagen』想要暂时观察一下,结果看见那友好的气氛——」

「…………」

这简直岂有此理,空空想,不过空空自己之所以从直升机上跳伞,也是因为警惕着自己人背叛——『Collagen』也许觉得證的行为是背叛,进一步说,也许是对自己的反叛。

所以。

杀了她。

「……我曾经觉得奇怪,疏小姐在追踪我、和我战斗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叫来同伴,采取多对一的战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嗯。不过『Pathos』是头头,因此她和『Metaphor』不同,很难想象她有把你发展为同伴,当做是对付『Collagen』的鬼牌的想法——」

而且空空和她之间是决定性的对立关系,空空觉得即使有这个想法也无法实现。可是『Collagen』却不这么想——她觉得空空经受住了拷问,『Pathos』不知何时就会被他虏获。

所以。

杀了她。

「杀死『Pathos』之后,『Collagen』大概暂时离开了……但是她看见、发现『Stroke』那超级醒目的『激光炮』,又回来了——然后她掌握了情况……」

「是啊。而在她回来的时候,你和『Stroke』的同盟已经有一半成立了——虽然『Stroke』自己是打算等『Collagen』来救她,但『Collagen』打不过你,就想要在重要情报被泄露之前收拾掉『Stroke』——所以现在正在杀她。我无情地抛弃了『Stroke』,把她当做了弃子,来和你取得了接触。总算——」

从这句话来看,看见空空跳伞的看来不止是證,也不止是證和『Collagen』,还有这位『Pumpkin』。

害怕背后飞来子弹而做出的那个行为。

最终——导致了魔法少女们的内讧。

和自相残杀。

「……谢谢你。」

空空道谢。

这只是个口头禅——不过至此,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已经大致理清了,变得通风良好、视野开阔了。

怎么说的,空空觉得『Collagen』和自己有相近的性质,她的危险性固然需要警惕,但他是普通人,因此『Collagen』正在杀『Stroke』,却不会来收拾空空。她在空空面前只是个普通的少女,绝对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如果能做到的话,她早就做了。

所以,空空总算——得到了一起进行这个逃脱游戏的搭档,这无疑是个可喜的收获。虽然和魔法少女『Collagen』成为了敌人,但至少对空空来说,这个情况没有坏处。

这样一来,『Pumpkin』就需要保护自己不受她自己魔法的威胁——但方法很简单。只要脱下服装,变成无法使用魔法的状态就行了。不,如果能知道她使用的魔法的种类的话,还能反过来利用……。

目前,据空空推测,大概是『隐秘』的魔法——从她在烹饪实习室中突然出现在空空正面,还有她在某种程度上知道空空之前的冒险。可以推测出。

即便如此。

也无法解释她说『空空』的发音和『那个人』类似就是了——

「……时间到。」

这时。

『Pumpkin』说。

「现在『Collagen』大概杀完『Stroke』了。那么怎么样?要和我组队吗?空空。」

「…………」

回答是确定的。

但是未来还不确定。

7

空空觉得这不过是走个形式。

『Pumpkin』所提供的信息——魔法少女『Collagen』正在杀魔法少女『Stroke』,这时空空想出的所有推理的前提。现在去确认这个信息的真伪,真的只是个为时已晚的仪式。

只不过是觉得盲目相信的话钢矢也会不舒服,才进行的确认工作。——两人之后去了音乐教室。

他们单纯只是为了确认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的尸体而已——他们确信魔法少女『Collagen』已经离开现场,才这么做的。

可是。

『Collagen』还在。

不,也许应该说她已经不在了——或者应该说她『曾经』在。

面目全非。

衣服被扒光,服装被抢走。

脖子被勒住。

「……『Collagen』。」

「……『Stroke』。」

钢矢说出被害者的名字。

而空空说出犯人的名字。

那是已经不在这里——丢弃了空空让她穿上的衣服,大概是穿了『Collagen』的衣服,跳窗逃走了的复仇鬼的代号。

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被误解的英雄,空空空。

登陆四国后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好像进行了这样那样的冒险,好像东跑西窜了一通,但实际上只是出远门吃了一顿乌冬面,除此以外根本还没有离开他降落的这个中学校园。

可怕的是,我们的英雄。

经历了这么多眼花缭乱的危机——却一步也没有离开起点。

(第8话)

(终)

(在悲惨传中继续)

后记

想想看,人类这种生物只要遇到谜团就忍不住想要解开。但我认为这不是因为知性的好奇心洋溢,或是任何人都具备名侦探的资质之类的好事,而是为了活下去必须这么做。也就是说,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不懂的东西就维持不懂放在那里』是带有可怕的危险性的行为,或是说太过没有远见的问题行为。对于『有点奇怪!』的东西最终『算了』的话,往后会吃苦头,我想这是大家都隐约知道的不言自明的真理。在这里,麻烦的是,虽然明白『不懂的东西就维持不懂放在那里』是对活下去有风险的行为,但如果一直盯着谜团的话,也难以生存。或是说,这世上基本上到处都是不懂的东西,越想陷得越深,结果为了完成『活下去』的目的,就必须在某个时候放弃才行。总会遇到一个『虽然搞不清楚,但只能干了』的时候,而如果不行动的话,也许就算不上是活着,算不上是人生了。解开谜团不一定都是有利的,反而也可能因为解开了谜团而陷入危机……这些也可以说是一片谜团。感觉像是被浓烟围绕一样。

本书是『悲鸣传』的续篇。很少有书会让作者如意惊讶于续篇的存在,不过总之这是英雄•空空空之后的故事。他这位十三岁少年的『想太多了』和『不经思考』感觉变本加厉了,但如果把这也当成是成长的话,我还真没写过成长这么快的主人公。他是能拯救人类的英雄,在本书中也和众多谜团遭遇、碰撞,有时甚至要被谜团压垮,这就是他用他的人性面对这个困境的英雄传说——吧?总之『悲痛传』就是这种感觉。

这篇小说基本上是跟随空空空同学那有时完全是空转的思考,记过变得比『悲鸣传』还长。后面再有续篇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连作者都完全不知道。得想个办法才行……总之,无比感谢耐心等待本书完成的讲谈社文艺图书第三出版社和各位读者。再见!

西尾维新




终于更新出了第一章……我果然变懒了


更、更新了……我想怠工……我对不起大家


更新了……拖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我自己太懒了……
实在对不起合作的诸位orz


12.14更新第4话。
进度比预想得慢了许多。悲报传已经发售了悲痛却只完成了50%,要加油了


1.19更新第5话……

终于还是跨年了呢,悲报传也发售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完结……还真是不容易啊……拖沓了一年。嗯,在悲惨传中待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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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toy-moon 騎士
终于看完了,感谢翻译兄的辛劳

是说本回空空少年的节操又往下修正了的说......


还有关于魔法少女『Collagen』的能力只能对同伴用吗?不能使用友方的能力去攻击其他人吗?不太明白的说......

10 年前 0 回復

岚色の忧郁 子爵
看着有些费劲 中间都快不行l,但是这么大的工作量还是要支持一下~~

10 年前 0 回復

rrrrriquelme 騎士
看完完全不觉得悲痛,似乎是看过悲鸣传后有心理准备了

10 年前 0 回復

midnightdrink 平民
感謝樓主翻譯
看來是要分成上下兩冊的形式了(還是說像終物語的上中下?)

最後一章的反殺還蠻讓人訝異的
畢竟個人魔法的特殊性是建立在彼此的手杖(魔杖)有所不同上
其他由魔法服提供的基本機能應該是相同的

也就是collegen的劣勢就是在於
對"未裝備手杖的對手"沒辦法使用手杖的功能
但是相對的魔法服所提供的浮空機動性、硬吃切斷王豪髮無傷的防禦力應該都是具備的
打一個空身的魔法少女居然會被反殺這果然很奇怪啊

難道Collegen本體弱到難以置信?

10 年前 0 回復

仟音一心 平民
扒下死掉的女孩子的连衣裙穿在身上,西尾你还真是个不能被小瞧的变态呢

10 年前 0 回復

770680986 子爵
看到西尾就进来了,感觉这个类型比较新奇

10 年前 0 回復

3784 公爵
没想到激光炮的魔法少女居然最后反杀了......真不愧是西尾

10 年前 0 回復

850834932 勳爵
总算完坑了!虽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坑掉真是太好了!万分感谢译者的付出!

10 年前 0 回復

darsed 王爵
太黑了,看了整个人都不好受了

10 年前 0 回復

alphpnse 伯爵
之前看了悲鸣传~~被虐的一笔~~~这次看到悲痛传,我果断的再次进来被虐!!!!!!

10 年前 0 回復

kefersxo 伯爵
經過上本的洗禮
這本不能抱太大的感情影響去看
要平靜的看完!
感謝辛苦漢化與分享^^

10 年前 0 回復

苍风大空 騎士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上来看一眼悲痛传翻译完本没,就19号复习没上论坛,今天才看到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真是太感谢了

10 年前 0 回復

黑色流星123 騎士
真没想到居然已经完结了,老实说对最后一章那绕来绕去的解释我还是有点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些魔法少女们确实是已经坏掉了……期待下一卷,译者加油了!!!

10 年前 0 回復

26016451 騎士
沒想到居然是上下集,面對一堆壞掉的魔法少女,
空空空到底要如何活下來呢?

10 年前 0 回復

bemde 公爵
来看西尾大开杀戒

10 年前 0 回復

nick_5h 平民
完坑了Σ( ° △ °|||)︴辛苦了【用户权限不够下不了啊!】

10 年前 0 回復

新建文件 伯爵
终于结束了 拖得时间有点长 从头再看一遍又是别样的乐趣呢

10 年前 0 回復

2392055273 伯爵
翻译西尾的这小说真是够本事,敬佩

10 年前 0 回復

excalibursaint 公爵
西尾维新的脑洞大开作 果然带感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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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rondelle 王爵
TA 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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