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名称:空罐少女 第10罐
作者:蓝上 陆
插画:铃平 广
出版社:SuperDash文库
翻译:lockeblues
声明:以下翻译内容旨在日语学术交流及锻炼翻译能力,严禁用于商业用途。转载请保持内容完整性。如果大家喜欢空罐系列,请大家支持正版。
另:由于没有扫图,插画皆为本人相机拍摄,可能不太美观,请见谅。
【醒目】这卷不是完结篇,作者说第11卷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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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名称:空罐少女第10罐
故事梗概:空空如也的空罐恋爱喜剧,向着完(罐)结的最终章开始了!
据称杀死了耶儿的最强空罐少女可洛亚登场。而指使她的人竟然是翔他们的好朋友、谜团重重的魔女东风摇花!从她口中曝出的空罐选拔赛真相是什么!? 还有,经济产业省的男屋秀彦与可洛亚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呢!?纠结着与哈密瓜和奈染弥这二人关系的翔能够阻止可洛亚和摇花吗!?
空罐系列故事走向高潮,怒涛般的战斗开始了!
据称杀死了耶儿的最强空罐少女可洛亚登场。而指使她的人竟然是翔他们的好朋友、谜团重重的魔女东风摇花!从她口中曝出的空罐选拔赛真相是什么!? 还有,经济产业省的男屋秀彦与可洛亚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呢!?纠结着与哈密瓜和奈染弥这二人关系的翔能够阻止可洛亚和摇花吗!?
空罐系列故事走向高潮,怒涛般的战斗开始了!
内容量:292页
保质期:开罐后请尽快饮用。喝完后请用新的哈密瓜汽水灌满。
保存方法:放在书架上保存。
主要登场人物
大地翔:弓月学园2年级学生。无女友的时间=年龄并持续刷新中。
哈密瓜:哈密瓜汽水的“空罐少女”。
天空寺奈染弥:翔的青梅竹马。SKYAIR集团总经理家的千金小姐。
耶儿:运动饮料的“空罐少女”。
红豆子:红豆汤的“空罐少女”。
葡萄子:葡萄汁的“空罐少女”。
宫下美咲:葡萄子的持有者。
东风摇花:自称是奈染弥的“恋人”,兼“魔女”。
甘字五郎:(好像是)翔的挚友。
男屋秀彦:经济产业省规格统一科的主管参事官。
木崎爱铃:男屋的秘书,兼任弓月学园数学教师。
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点点向后退。
翔:“你……你来干什么!”
翔喘息般地叫喊道。
可洛亚:“……”
可洛亚只是很痛苦似地喘着气,一言不发。———因为她无法回答。
目录
此前剧情回顾
第一口 雨、嘲笑、枪声回响
第二口 198X年的学习室
第三口 伤害
第四口 束手无策
第五口 虚无之中
后记
此前剧情回顾
就读于弓月学园的高中生大地翔,有一天经历了一场奇遇。翔从自动贩卖机购买了一罐哈密瓜汽水,当他的嘴刚一碰触罐体,那个易拉罐突然变身成了一位少女。她自称“空罐少女”,是一种寄宿于易拉罐中的、精灵般的存在。翔给少女取名为哈密瓜,决定和她一起生活。可是他从经济产业省的参事官男屋秀彦等人那里得知,自己被卷入了名为“空罐选拔赛”的易拉罐规格统一战斗当中。
空罐少女们会使用清凉饮料魔法,分为铝罐和铁罐两大阵营,并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翔有一位名叫天空寺奈染弥的青梅竹马,她的身边也有一个空罐少女化了,那就是运动饮料空罐耶儿。身为铁罐的哈密瓜与铝罐的耶儿本应展开殊死战斗的,不过在她们的持有者翔和奈染弥的调节下,才得以避免了那种最糟糕的事态。
翔和哈密瓜在共同生活中渐渐地加深着彼此的牵绊,不断地成长。当初敌对的空罐少女们也渐渐开始互相帮助,本以为祥和的日子就这样又回来了。
可是,神秘的空罐少女出现在了翔等人的面前。这位被随便命名为“阿尔法”的可乐空罐少女挥舞着黑色大剑,不断地袭击、打败其它空罐少女们。翔等人团结起来与之对抗,可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不得不另想对策。
翔和哈密瓜在共同生活中渐渐地加深着彼此的牵绊,不断地成长。当初敌对的空罐少女们也渐渐开始互相帮助,本以为祥和的日子就这样又回来了。
可是,神秘的空罐少女出现在了翔等人的面前。这位被随便命名为“阿尔法”的可乐空罐少女挥舞着黑色大剑,不断地袭击、打败其它空罐少女们。翔等人团结起来与之对抗,可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不得不另想对策。
此时,奈染弥家即将迁往海外,这位自幼思慕着翔的少女烦闷起来。再加上再次现身的阿尔法击败了耶儿,使奈染弥被绝望击溃了。
奈染弥向翔求助,两人嘴唇相交。可是,这个情景却被哈密瓜看到了。
打败耶儿的阿尔法逃走了,最后和一位少女汇合。
这位少女就是翔等人的朋友——东风摇花。
“——因为,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战争”
“——因为,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战争”
摇花对不明所以的翔等人干脆地说道。
“因此,我决定要把所有人都消灭掉”
摇花和阿尔法是何关系呢?空罐选拔赛的真实目的究竟是——?
最终战斗的帷幕,即将拉开。
“因此,我决定要把所有人都消灭掉”
摇花和阿尔法是何关系呢?空罐选拔赛的真实目的究竟是——?
最终战斗的帷幕,即将拉开。
第一口 雨、嘲笑、枪声回响
午后三点钟。
翔所住的公寓楼的房间里。
在场人们的气氛久久地沉寂着。谁也不想先开口。
以翔为首的哈密瓜、奈染弥、红豆子、美咲和葡萄子围坐在餐桌旁。
可是,往常必定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现在不在了。
耶儿不在了。
三天前,据可乐的空罐少女可洛亚所说——耶儿已经被杀了。
之所以说是听说的,是因为在伙伴们当中目击到了那一幕的人只有奈染弥。
即使奈染弥将此事告知了翔,翔也无法断然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可现实就是耶儿不在这里。
她三天没回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
再加上——
有个人明确宣称自己杀死了耶儿。
“为什么那个人……会做出这种事呢……”
如玩偶般瘫坐在椅子上的红豆子无力地嘟囔道。
从那之后到现在。
这一直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
东风摇花。
本来应该是翔等人的……朋友。
大家本来都是很喜欢她的。
拿她当朋友。
可是,为什么她会做出那种事——…
“——因为,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战争”
三天前。
在雷生轰鸣的暴雨中。
她站在路口的信号灯上,如此说道。
“因此,我决定将一切都摧毁掉”
翔等人当时仰望着东风摇花的身姿,哑然了。
摇花当时那单手拿扫帚,面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俯视众人的模样,俨然如同真正的魔女一般。
当时的摇花与翔等人此前熟识的摇花截然不同。
她充满着恶意。
——这就是那家伙的真实面目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由随从在摇花身边的可乐空罐少女如实地述说了。
突然现身,手持纯黑大剑,接连突袭其它空罐少女们——而且是杀害了耶儿的可怕敌人。
翔等人此前为了方便,把那个少女称为“阿尔法”。可是,稍晚些赶到现场的男屋秀彦叫她“可洛亚”。从男屋当时那极度愤恨的表情中足可以窥探出他与可洛亚之间有着深深的因缘。
摇花当时面对男屋,称呼他为“爸爸”。
这句话令翔等人感到了双重的惊讶。
一是对这二人是父女关系这一事实而感到惊讶。
还有就是这么重要的事翔等人却一无所知,这令他们再次吃了一惊。
回想起来,此前谁也没有去摇花家玩过。所以对于她的家人,以及她平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和摇花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触及过她的真实面目。
所以,或许这既不能说是“背叛”,也不能说是“剧变”。
因为也可以说摇花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如此,这还是让翔倍受打击。
——没想到东风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哈密瓜、奈染弥、红豆子、美咲、葡萄子、拳介、舞、木崎,甚至连男屋——也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难道说,她与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全部都是谎言吗……!
翔虽然经常和摇花吵架,但是在心底某处还是对摇花寄予了某种信赖的。
他把摇花当成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你说为了结束这场战争是什么意思啊!”
翔全身被雨水淋透了,他对站在信号灯上的摇花质问道。
“如果是为了结束选拔赛的话,为什么你还要对耶儿做出这种事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们根本没打算要战斗啊!”
“那是因为你变强了哟”
摇花理所当然般地回答道。
“你们也见识过可洛亚的【压榨重剑】了吧?就是她那柄黑色的双刃大剑呀。那可是能够吸收所有的金属物质,并积蓄力量的究极之剑。可是,一般金属也没有多大的能量啊。这一点来说,空罐就非常合适。越是吸收强大的空罐,压榨重剑的力量就会增加,可洛亚就能变得越来越强大。”
“你、你说什么……”
“我们打算击败所有的空罐少女,将她们的力量积攒起来。”
她这种若无其事的口气让翔的疑惑超过了愤怒。
——这、这家伙在说什么呀。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完全不明白呀”
“真是的,一一跟你解释真是费事,不过,要是以后每次见面的时候你都问我缘由我得烦死,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吧”
摇花夸张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你们有认真地思考过空罐少女这一存在本身吗?还有,想过站在那边的我爸爸他们的目的吗”
“男屋他们——?”
翔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男屋。
男屋淋着雨,脸上没有血色,面孔如幽鬼一般苍白,沉默地仰望着摇花。——不对,与其说是看着摇花,倒不如说是看着站在摇花身边的可洛亚。
和男屋一同赶来的木崎带着有些畏缩的样子注视着自己的这位上司。
“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这场空罐选拔赛战争就是单单为了经济产业省统一易拉罐规格而举行的比赛吧?没错,正如笨蛋大地你隐隐察觉到的那样,这场战争是有内幕的。这个内幕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其实这是一项机密计划哟”
“这是……机密计划?”
“正是”
摇花向翔回答之后,又再次把视线落到了男屋身上。她看男屋的那种蔑视般冷漠的眼神,让人实在是想不到这是在看自己的血亲。
“根据我的调查,防卫省、警察厅、公安、内阁调查室等机构均与这个计划有着很深的联系。这些机构都是拥有情报机关的组织。我爸爸他们——”
“……摇花。把那个空罐交出来。”
在无数的湿润雨声中掺杂着男屋那强硬的声音。连站在他身边的翔都几乎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男屋的表情很冷酷。
“我要是把它喝了呢?”
另一边,摇花毫不动摇地嘲笑着自己的父亲。
“你也是知道的吧,可洛亚是你的——”
“啊嗯,我当然知道啦。可洛亚曾经做过的事我都知道哟。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是认真的吗?难道是可洛亚对你灌输了什么吗?”
“灌输?谁知道呢?”
摇花看了看身边的可洛亚后别有深意地笑着。可洛亚毫无表情地站着,一言不发。
“可洛亚!给我下来!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
男屋颤抖着身躯如野兽般吼叫着。
可是,可洛亚还是缄默着。
“怎么了!?要是你有什么辩解的就说出来呀!”
“唉,爸爸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就连现在的可洛亚说不了话你都不知道”
“——说不了话?”
男屋一脸意外的表情。
“没错。自从十几年前那件事之后,可洛亚就说不了话了呀。连这件事都没发现就一直追踪可洛亚,你可笑得都有些滑稽了啊。”
——那个空罐少女果然说不了话吗。
正如翔原来所想的那样。即便是与翔等人激战的时候,可洛亚也一言未发。
“嘛,可洛亚还是会写字的,所以还是能够笔谈的哟。不过,她并没有向我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哟。我只是让她把事实如实地告诉了我而已哟。”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袒护可洛亚。即使她那样做你都……”
“虽说可洛亚曾经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是爸爸,你有资格责备她吗?爸爸你现在在施行着多么恐怖的计划啊……而且你此前干出了多么恶毒的事情啊……”
摇花面带着别有深意的含笑,看了看翔和奈染弥。
奈染弥只是在摇花突然现身的时候流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现在她的脸宛如能乐面具一般毫无表情了。
摇花带着紧张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爸爸你们这些——政府及各机关部门的人集中起来组成的【A机关】,想利用空罐少女作为军事用途。”
翔吃惊地叫出声来,“军事用途!?”
“空罐少女这种存在,难以用现代的科学解释清楚。所以利用方法有很多种吧。使用强力的清凉饮料魔法来暗杀敌方的重要人物这种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带着哽咽的声音说话的人是美咲。接着,葡萄子举起双拳,粗声粗气地说。
“淫家才不会去做那种嘻呢”
“当然了,有很多空罐少女即使是收到那样的命令也不想去做吧。可是假如说她们的持有者被抓住,被威胁着听命于人又会如何呢?而且,那些人也在进行控制空罐少女感情的技术研究。此外还包括促使空罐们少女化的装置呀,让死去的空罐少女复活呀之类的研究哟。”
听到这句话,原本愤慨的葡萄子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肩膀。
“葡萄子你是不是还隐隐约约地记着呢?在你死后将你收容的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那里正在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研究哟。”
葡萄子再也没说什么,胆怯了似的躲到美咲的背后去了。
不知是因为被雨水淋的冷了,还是摇花的话太可怕了,红豆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贴着翔,攥着他的衬衫衣角颤抖着。
“我爸爸之所以召开了空罐选拔赛也是为了研究哟。因为通过让空罐少女们互相战斗,既能筛选出强力的空罐,又能回收被打倒的空罐进行研究。甚至,借助这场选拔赛让空罐少女们之间产生不信任感,使她们不容易拉帮结派。……真是一石二鸟、一石三鸟之计啊。这项计划的行动代号叫【万知港计划】。这项庞大的计划就是,以空罐少女为杠杆,如同驱使舰船返回港口一样将各自分散的谍报组织集中到一起!”
摇花手拿着扫帚大大地挥舞起来,
“这种痴心妄想的计划,也就只有恶人才能想的到吧!不愧是人称经济产业省未来的事务次官候选人啊。我都不得不佩服我爸爸呀!”
受到女儿充满厌恶的讥讽,男屋摇了摇头,抖落了粘在头发上的水滴,吐出了一句“那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然后他眼珠上翻,一脸凶相地盯着摇花,
“既然你都知道这么多了,那你应该已经非常清楚我的目的了吧。万知港计划只不过是调动政府的权宜之计罢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可洛亚。十几年前,可洛亚杀了我妻子咲夜然后潜逃了,我是为了找她复仇。”
男屋指着信号灯上面,发出了粗暴的声音。
“可洛亚!你竟敢背叛了我这个持有人。咲夜的仇,我一定要报!”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大了一些。
男屋放出的话冲击性太大了,所以翔一时间哑然了。
——怎么会,可洛亚是、男屋的……?
其他人也都满脸惊愕地呆立不动。
只有可洛亚和摇花还面不改色,超然地伫立在原地。
打破这片沉默人的是塔堂拳介。
“男、男屋的妻子那不就是——东风摇花的老妈嘛!?她竟然和杀了自己老妈的空罐少女联手啊!”
在他这声惊呼的带领下,舞也开口了。
“就是呀,那太奇怪了吧!男屋发火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翔也终于回过神来。
“对了——话说男屋啊,你刚才说自己是【持有人】了吧……?”
男屋看都没看翔这边,回到道:“……没错。”
“那家伙、也就是可洛亚是我所持有的空罐。从她少女化到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她是地球上已确认的空罐少女中,最早诞生的。”
“不会吧……难道你是……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那家伙会和东风在一起啊。还有你说她杀了你太太……”
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男屋好像陷入了沉思般暂时闭上了嘴,然后摘下沾满雨滴的眼镜,放进了自己衬衣的胸前口袋里,慢慢地再次转身面对着翔。
男屋平时朝气蓬勃的面孔此时看上去和他的年龄越发的相称了。
“……因为我做错了选择啊”
“哎……?”
“并不是说我所选的答案是错误的,错在我当时优柔寡断。”
“就和现在的你很像哟。”
“————”
翔吃惊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哈哈……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翔摆出了抽搐般的笑容。
“你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点都听不懂。”
他的心中焦躁起来。
“就是说那导致了现在这种情况吗……”
男屋不再回答。
翔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哈密瓜和奈染弥。
她们二人拉开了微妙的距离,带着毫无生气的、人偶一般的面孔伫立着。
——“并不是说我所选的答案是错误的,错在我当时优柔寡断。”
翔心中的躁动渐渐变为彻骨的恐怖。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不好的预感啊!
“东风!”
翔逃避般地再次面向信号灯。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种事啊!回答我!回答我呀!”
翔发出了尖利的喊声,几乎让自己的喉咙感到了刺痛。
摇花无奈地叹了口气,
“笨蛋就是这点让人头疼。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将这场战争全部终结呀。空罐少女拥有现代科学难以解释这一特性,是非常破格的存在。有时这会刺激人们的欲望,可能会给世界带来灾难。我爸爸向政府提议将空罐少女用于军事,而政府接受了这一提案,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呀。这种东西怎能存在于这个世上呢?所以我才决定将你们打倒呀。”
摇花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能够接受的意见……实在是想不出来。
“那就是你的理由吗?骗人的吧?”
可摇花不会说那种伪善的话。
即使是伪恶,但为了世界这个动机不可能会动摇。
“你其实还有其它理由吧?有不能对我们说的……迫不得已的隐情吧?是吧?”
这种说法只不过表露出了翔反倒希望她有隐情。这一点翔自己也很清楚。其实伪善的是自己才对。可是他又不能再问一遍。
摇花露出很意外的表情扬起了眉毛,赞赏般地长出一口气。
“哎呀,真让我吃惊啊大地。看来我有点太过小看你了。”
“这么说你果然——”
翔的表情明朗起来,摇花侧着脑袋说了句“没错”,
“刚才我说的的确是谎话。正如我爸爸蒙骗了政府一样,我这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其实啊,”
然后,她就像柴郡猫一样露出了一丝微笑,(译注:柴郡猫,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总是带着平静、诱人的微笑来掩饰自己胆怯的个性)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把这个世界终结掉哟。”
“哎——”
接着,摇花开始朗朗地宣唱起来。
她提高了沙哑的嗓音,变换着肢体动作和手势,宛如宣读演讲词一般。
吾之所想,魔女辩【理】。
“倾听吧!倾听吧!倾听吧!愚昧之大众啊!
我乃东风摇花!居于远东之魔女。
何为魔女?挑战不可能的事才是魔女!
颠覆以往之理才有意义。就像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的炼金术师,就像最初实现动力飞行的莱特兄弟,我就是超越世人所定的理所当然事象的魔女。
现代有什么事不可能?在这个载人火箭飞向月球,显微镜将微米分离,潜水艇可以潜到海沟的最深处探险的世界里,能成为最棒魔法的又是什么呢?目前人类尚未能到达的领域是什么?
自然界中已经没有人到不了的地方了!剩下的就是【社会】!只有人类创造出来的社会有机体啊!将会刷新这一纪录的正是魔法!我要推翻社会的常识、社会的日常!试想一下暴力、权力、法力、富力还有所有理想状态的人力改变后的样子吧!多么大快人心啊!空罐少女就有这种能力呀!
可是!可是啊!岂有此理的是竟然没有人想要实行这一计划!你们这群凡庸的持有人,竟然只是把这么难得的强大力量当成交友过家家来使用!以前哈密瓜和耶儿打斗时的那种压倒性的战斗欲望跑到哪里去啦!那才是能够实现世界变革的力量啊,可是现在的这副狼狈相算怎么回事啊!五个空罐少女一起上竟然都打不倒可洛亚!
真是堕落到家了呀!这很大一部分都是持有人的责任。
竟然说不让空罐少女们互相伤害对方?你这想法真让我想吐哟。那样哪里还有原本的【生】存在呀。
当今世界最应该唾弃的不就是【什么都不做】嘛。既然生为人类,就必须经常活动。纵使这样做会伤害到某人,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伤,人才能有作为人类的自我意识啊。伤害对方。被对方伤害。这才叫生存,才会成为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纽带。什么都不做——只能说明把时间和存在这种东西全都丧失掉了!
你们这群人!!那边的空罐少女哈密瓜、红豆子、葡萄子和舞啊!你们还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是那片夜空呀!那没有光照的宇宙尽头啊!拥挤在那里的你们,才是非连带状无我存在的【空罐少女】的本体呀。你们原本都是宇宙诞生以来,一点点积蓄起来的沉积物、碎屑般的物体。你们在那里飘荡了超过几亿、几十亿、上百亿年的时间!!
不记得了吗?想想当时那种压倒性的孤独感!可洛亚还记得。我从她那里得知了一切哟,知道了【什么都没有】是多么悲剧的事!只是有和没有是道义哟!不变的存在不就是不变的无吗!空罐少女们呀!寄宿于只有地球世界才有的【容器】易拉罐里的空罐少女们呀!为什么你们少女化了!?不是为了活动身体吧!?只是因为想存在下去对吧!而且存在本身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懒惰了!打发时间的方法都非常发达,很多时候人们只是欺骗自己,让自己觉得无聊的时间过得很有趣!你们也都有这种印象吧!正是那种时间才产生了【无】。无价值、无意义、无感、无生——即为虚无。这又有多少人类注意到了呢。明明不活这件事比死亡这件事更恐怖啊!
所以我来告诉你们吧。本魔女与可洛亚一起来体现给你们看。空罐少女这种强大无比的力量,这种能够改变社会的力量,我要洋洋得意地笑着使用,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
——正如此理,我决定终结这世界。”
摇花如同音乐指挥一般陶醉地张开手,结束了她的演讲。
在她闭嘴的同时,雨声再次回到了这片世界。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嘛,不过”
摇花的神情严肃起来,低声继续说道。
“不过,或许就连那也不是我的真心吧。”
啥——翔瞪大了眼睛。
摇花用鼻音发出了享受般的哼笑声,紧接着她耸耸肩,用充满恶作剧意味的样子继续说道。
“因为我心爱的奈染弥看上了某人之后,都不理我了呀。不管则样她都不打算去主动追求,所以我就干脆让世界大乱,比她去主动追求——这极其庸俗的动机或许就是我真正的目的吧。”
“就、就因为这个理由——”
翔红着脸,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奈染弥。
可是在下一瞬间,他的背脊就不由得一阵发凉。
因为奈染弥看着翔……笑了。
就像小孩子在恶作剧被发现时的那种坏笑,可是那笑容中还渗透着些妖艳。
“——”
翔为了避开这笑容,再次面向了信号灯。
这时,
“骗你的啦”
摇花带着明亮的声音说,
“我说谎呢”
她带着满脸天真爽朗的笑容这样说道。
翔插嘴问道。
“说谎……从哪里开始是谎言?”
——从一开始,全部都是谎言哟。耶儿还活着呢。
翔真希望她会这么回答。
翔真希望她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那个自己所熟知的、爱说谎的、神秘兮兮的摇花。
可是她——
“当然了,只有刚才关于奈染弥那部分是谎话哟☆”
她像蛇一样吐了吐鲜红的舌头,
“其它的全都是真话哟。比如可洛亚杀了我妈妈呀,把耶儿及其他空罐少女杀死后吸入压榨重剑中了呀,要把这无聊的世界毁灭掉呀,这些都是真正的实话哟,全都是事实!啊哈哈哈!!”
“东风!你这家伙——”
翔怒上心头,向前迈出了脚步。
——可是,身后传来了奈染弥的奸笑声,翔被吓住了。他不敢回头看。就连紧紧抱着翔的红豆子也一直在颤抖着。
另一方面,站在他身旁的男屋对这些丝毫不在意,迈步上前。
男屋用被雨水腐蚀般的声音说,
“把可洛亚交出来。要是你再阻碍我的话,摇花,我连你也不放过。”
摇花略带鄙视般地哼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啊,说得好像我还有可原谅的余地似的。我们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了,你还认我这个女儿吗?”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我当初无论如何也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
“然后你打算让我也加入到为妈妈复仇的行列中吗?真是感人的母女情啊。”
“没错。那样也比你现在的做法更人道吧。”
“——我又想起来一个,自己之所以投身这次的计划中,最真实的理由哟。因为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所以误入歧途才做出这种事的,这个理由怎么样?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贴切吗?”
父女两人,一下一上相互对视着。
可是这两人的表情已经不是寻常父女之间对视的表情了。
“我现在就要杀了你,可洛亚。”
可洛亚对着杀气腾腾的男屋,突然表情舒缓下来,微微地笑了。那笑容既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圣母慈祥的笑容。
“你真是太可笑了,爸爸。”
摇花夸张地嘲笑着。
“要杀了她?你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杀了她?可洛亚此前可是战胜了无数的空罐少女存活下来的,你还想干掉她?”
“手段多的是。我们有全副武装的自卫队的精锐部队,还有机动队。只要能找到可洛亚的踪影,要解决掉她一个人易如反掌。”
“那可不一定哟。爸爸你所了解的只是以前的可洛亚吧?现在的可洛亚已经大不相同了哟。——刚才还吸收了耶儿的力量,现在压榨重剑的力量又增加了哟。”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在愤怒的驱使下,翔向前迈了一步。
可是这时,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奈染弥……!?”
翔连忙回头望去,发现奈染弥用手捂着脸蹲在了地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耶儿了!”
奈染弥一边堵着耳朵,一边痛苦地摇着头。看来,她那原本勉强保持着平静的心,再也承受不了刚才摇花的话了。
“奈染弥,冷静下来,没事的!”
翔抓住她的肩膀呼喊着。
这些非常轻薄的安慰话语连自己都觉得讨厌。可是翔现在只能做到这些了。
——翔的身后有一阵强风吹了过来。
“哎!?”
一看,原来是哈密瓜开始了清凉饮料魔法的准备动作。
哈密瓜双手交叉向前推,迸发出的旋风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瞪着信号灯上的两人。
“哈密瓜!”
“要是我一直默默地听着,她会尽情地对我们说个没完吧。”
她表情僵硬着,吐出了一句充满杀气的声音。
完全是想动真格的了。
“呜……不行!哈密瓜!”
翔打算起身上前制止她。
可是——身下手腕还被紧紧地握着。
是奈染弥。
她蹲在地上低着头,握住翔的手不放。
“奈染弥……!?”
“……”
她微微地摇摇头。被雨水打湿的刘海贴在了她的额头上,翔看不到她的表情。
与此同时,哈密瓜蓄力调整着攻击姿态。
在她交叉的双手间,通过清凉饮料魔法具现化的网纹哈密瓜出现了。
“你竟敢杀了耶儿……!!”
包裹着哈密瓜全身的旋风如战斗机引擎般越转越快,把她的头发和衣服吹得肆意地飘扬,把天上落下来的雨滴吹飞了。
可洛亚单手抱住摇花的身体,向后方高高地跃起。
落在了过街天桥的扶手上。
哈密瓜将网纹哈密瓜挥过头顶。
“我不会饶恕你的!我现在就为耶儿报仇……!!”
“喂,等等!哈密瓜!”
“喂,等等!哈密瓜!”
翔慌忙喊道,可是因为奈染弥不松开他的手,所以翔无法上前去阻止哈密瓜。
就在哈密瓜发射网纹哈密瓜之前――她在旋风之中将视线投向了翔。
“――――”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一种想要抗议什么却又看似失落的眼神盯着翔。
――哈密瓜……
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哈密瓜像是要驱散踟蹰一般摇了摇头,再次紧紧盯住了头顶上方的可洛亚,
“哈密哈密――哈密瓜!!”
高举的双手挥下。
原本包裹着哈密瓜全身的旋风一口气都汇集到了她那交叉的手掌心中。
就在哈密瓜发射网纹哈密瓜之前――她在旋风之中将视线投向了翔。
“――――”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用一种想要抗议什么却又看似失落的眼神盯着翔。
――哈密瓜……
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哈密瓜像是要驱散踟蹰一般摇了摇头,再次紧紧盯住了头顶上方的可洛亚,
“哈密哈密――哈密瓜!!”
高举的双手挥下。
原本包裹着哈密瓜全身的旋风一口气都汇集到了她那交叉的手掌心中。
网纹哈密瓜被风推了出去,如炮弹一般瞄着可洛亚飞了过去。
可洛亚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上次那个物体。
长度与身高相等,笨重的纯黑色双刃大剑。
——【压榨重剑】
可洛亚的黑发泛起了如鲜血般的绯红。看来,她变出这把剑的时候发色也会发生变化。
发射出去的网纹哈密瓜高速旋转着飞了过去。
可洛亚把剑横于面前,挡住了这个攻击。
网纹哈密瓜撞上了剑之后碎裂成了粉末。
可洛亚出了口气,拿起剑来。
看着前方。
这时。
——哈密瓜已经迫近到了可洛亚的眼前。
发射完网纹哈密瓜之后,哈密瓜迅速地一跃而起,突进到了可洛亚面前。
“——”
刹那间,可洛亚的表情僵硬起来。
“接招!”
哈密瓜攥紧了拳头朝着可洛亚脸上挥去。
可是,可洛亚用自己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敏捷地伸向了哈密瓜身前。
“什么!?”
哈密瓜的身体朝后方弹飞了过去。
是强烈的碳酸气体。
其威力比哈密瓜的要高出一个档次,强大无比。
哈密瓜迎面挨了这一击,就像被杀虫剂喷落的飞蛾一样朝着地面落了下去。
身下几米处就是车辆穿行的车道。
“哈密瓜!”
翔本想奔向下落地点。
可是,身后的奈染弥抓紧了他的衣服,拽住了他。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奈染弥!哈密瓜她!”
“……”
奈染弥面朝下摇摇头。
幸好哈密瓜总算是在空中重新调整好姿态,从手掌中发射出碳酸气体,将自己弹向旁边的人行道并安然着陆了。
摇花笑了。
“哼哼,哈密瓜很久没这么认真地战斗了吧。在我的观察纪录中,非常少见,”
——嗙
突如其来的干燥声音响彻雨空。
刹那间撕裂空气,掠过摇花的头顶,然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摇花保持着刚才嬉笑的动作僵在了那里。
男屋把手枪对准了摇花。
枪口处一缕烟升起,火药的味道向四周扩散开来。
——原来是男屋朝摇花开了一枪。
男屋的脸被雨淋着,冷酷而阴暗。
既看不出担忧也看不出踌躇。
“男、男屋……你”
翔上气不接下气,喘息了起来。
原本哑然了的木崎总算回过神来,刚打算连忙上前阻止男屋。
“请、请等一下,男屋先生!”
可是男屋没有搭理她,再次将枪口对准了过街天桥上的摇花。
“——”
只是这次可洛亚先下手为强了。
她一瞬间搂住摇花的身体,迅速地飞向了空中。
“这已经是战争了对吧。爸爸”
摇花将手握的扫帚指向男屋,在空中无情地放出话来。
“今后我会好好地教教你,与我为敌是个什么下场。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摇花带着魔女的嘲笑,被可洛亚抱着高高地飞起。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一般,枪声再次响起了。
子弹没有命中目标,她们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夜空中。
“…………”
男屋无言地看着她们离开,之后慢慢地将手枪收进了西装内。
木崎似乎被惊呆了,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男屋收起手枪之后把手机掏了出来,貌似是打算和谁联络。
“喂——”
翔颤抖着嘴唇,来到男屋身旁。
可是,当翔看到回过头来的男屋的表情的时候,他说不出话来。
男屋的表情从刚才冰一般的冷漠直接一转。
变成现在这样,吊起眼角,咬着牙根的——愤怒的样子。
“你要阻止我吗?”
男屋用压抑的声音说道。
“大地翔,你有权力阻止我吗?”
“——”
男屋并没有对翔怒吼,可是翔的背脊却充满了紧张。
男屋带着凶恶的表情说,
“老婆被杀,连女儿都背叛了我,难道你想对我说不要杀可洛亚吗?”
“我……”
“我连续追踪了可洛亚十年以上,一直背负着绝望,你理解我的心情吗?像你这种小子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男屋迈步离开。
与吓呆的翔擦肩而过。
“我与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擦肩而过的同时,男屋在翔耳边轻声说道。
“像你这样轻易就陷入绝望的人,不要去揣测我所感受到的绝望。”
“——”
然后,男屋扬长而去。
刚才吓得瘫坐在地的木崎终于站了起来,踉跄着追随男屋而去。
雨哗哗地下着。
翔身后的奈染弥仍然抓着他的衣服站在原地不动。
哈密瓜似乎很痛苦般地捂着身体,让自己站了起来。
翔固执地闭上了眼睛。
哈密瓜和奈染弥——无论是谁的表情他都不会看到了。
他什么也不想看了。
时间流逝,现在时钟正指向下午四点钟。
翔的公寓楼内长期陷入沉默当中,此刻的钟鸣声打破了沉默。
“啊……”
翔正要站起来,哈密瓜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
她一言未发,迅速地朝门口走去。她的态度仿佛就是在无视翔。
自从三天前的那件事之后——自从翔与奈染弥接吻那一幕被哈密瓜看到之后,翔就一直没能和哈密瓜好好说上话。
——要说话,那到底该说些什么好呢。
耶儿都被杀了,自己竟然还和奈染弥接吻了……翔连借口都想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哈密瓜。
另一方面,自从那件事之后,翔与奈染弥也几乎没怎么说上话。即使偶尔开口说话,也全是说与这次事件毫无关联的事情。
哈密瓜面前的大门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几个脚步声正在接近。
“哟”
穿着休闲裤配上T恤打扮的拳介打了声招呼走了进来。身旁还有蔬菜果汁的空罐少女,舞。
“我从其他家伙那里得到了些消息。”
拳介淡淡地说完,将后背靠在了房间的墙壁上。不知是他讨厌坐着还是讨厌余人结伙,拳介总是不坐在椅子上。
“可洛亚和东风的动向散乱地分布在各地。看来她们现在是到各地去捣乱。”
这几天,那些持有者们在自己的空罐被杀害之后,纷纷电话告知并上街搜寻线索。
之前那个失去了橙汁空罐少女瑞佳的大二学生、茨木和美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当中。此外,加入的人还有本应与耶儿战斗的咖啡空罐少女三人组的持有人。本应与葡萄子战斗的营养饮料罐的持有人。本应与舞战斗的甜酒空罐少女的持有人。另外还有香蕉汁空罐的持有人。西印度樱桃汁空罐的持有人。奶昔空罐的持有人等。
其中既有学生,也有社会人员。
此前原本毫无接点的人们,现在都在齐心协力地寻找着可洛亚。
她们都不想让牺牲者继续增加下去,因此带着热泪与思念展开了行动。
另一边,翔等人却几乎一事无成。
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盲目行动会很危险。因为连耶儿都不敌那个对手。而且,翔也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待在奈染弥的身边。
“可洛亚和东风似乎是以还留在东京的空罐少女们为目标的。不过现在还不得而知那两人是如何查到受害人的住所的。”
“有人……又被干掉了吗?”
翔恐惧地问道。
“有两个”站在拳介身旁的舞开口了。“可可茶和苹果汁空罐。”
说完这句话之后,舞焦躁地扭过脸去了。
“可恶……”
翔要紧了牙根。拳介接着舞的话继续说。
“被干掉的那两人事先也收到了警告通知,一段时间内还和几个空罐少女呆在一起警戒敌人。听说是在她们落单的时候遭到突袭的。……该死的”
拳介吐露出焦躁心情般地骂了一句。
红豆子、葡萄子和美咲三个人聚在一起,似乎很不安地看着对方。
翔怒不可遏地仰视天花板。
“东风那个家伙……她说过那把黑色的剑里吸入了被打倒的空罐少女吧……开什么玩笑”
听说据此可以提高压榨重剑的力量。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又有很多疑问涌上心头。
可洛亚在打倒空罐少女后吸收其力量,都是最近才开始的事。像以前葡萄子那次,可洛亚只是将其打倒,并让她变回了罐子形态就不管了。
为什么当时她没有将打倒的空罐少女吸入剑中呢?是有什么原因吧。她们当时还不想把事态搞大吗?
“还有啊,那两个卑鄙小人竟然故意暴露自己的行动。她们一定是在挑衅我们。真让人不爽”
拳介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咬牙切齿地用指甲挠着墙壁。
“有耶儿的消息吗?”
哈密瓜询问道。
拳介和舞都摇了摇头。
浓重的沉默再次笼罩了此地。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哈密瓜俯视着翔说道。
“我……”
翔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奈染弥。
奈染弥就像上课时那样表情平静,紧闭嘴巴。
翔突然想到。
——在这样耗时间的同时,自己与奈染弥所剩的时间也在不停地减少。
奈染弥即将跟着她父亲一起去美国了。
七月三十一日出发。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还有不到三个月。
一瞬间,比起空罐少女们的事,翔更在意奈染弥。
自我厌恶感袭来,可是,自己如此在意奈染弥也是没办法的事,翔也这样想着。
——回想起此前在雨中的那件事。
奈染弥对翔表达了爱意。
甚至连接吻都做了。
虽说自己当时是为了鼓励她——可如果说自己心中对她完全没有特殊的爱——也不是那么回事,翔如此想着。
奈染弥仍未从失去耶儿的打击中摆脱出来。
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要保护好奈染弥。
“你要怎么办?”
仿佛是对优柔寡断的翔感到烦躁一般,哈密瓜再一次问道。
“……我觉得,还是再斟酌一下对策比较好”
“为什么呀!”
哈密瓜拍了一下桌子。
“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三天了哟!?你还想再斟酌些什么呀!”
“这……可是现在行动很危险。”
“待在这里危险也丝毫不会消失吧!?也不知道摇花和可洛亚何时会袭来啊!?”
“这个、可是……”
“为什么你那么畏首畏尾呀!耶儿都被杀了呀!”
下一瞬间,哈密瓜带着惊慌的表情连忙捂住嘴,看了看奈染弥。
不过奈染弥并没有心慌意乱,她表情呆滞地说,
“……耶儿?”
她就像幼儿在说梦话一般嘟囔了一句,然后闭上了嘴。
看来,她还是没有调整好对于耶儿的心态。
“还是再观望一下……”
翔只不过是想照顾一下奈染弥而已,这令哈密瓜怒吼起来。
“算了!你们就在这里磨叽吧!?我们几个要去搜寻可洛亚了。”
哈密瓜吼完之后,朝大门走去。
“喂、喂——”
翔本想拦住她,可是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来挽留她呢?
哈密瓜中间回过一次头,可是看到翔什么也没说,她咬着牙带着凶恶的表情向外走去。
墙边的拳介和舞也无言地跟着哈密瓜离开了。
红豆子不知所措地摇摇头。
“红豆子,走啦”
哈密瓜不由分说地催促到。
红豆子用像是在问如何是好般的表情看了看翔。
翔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相比较红豆子跟着战斗力高强的哈密瓜、舞和拳介三人一起离开而言,留她在这里太危险了。
在红豆子之后,美咲和葡萄子也寻求许可般地看了看翔这边,翔再次微微地点了点头。
“定期地……跟我打电话联系。我们也……”
翔本想说我们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可是那肯定是办不到的。
自己陪伴这奈染弥,还能做什么呢。
——“像你这样轻易就陷入绝望的人,不要去揣测我所感受到的绝望。”
正如男屋所说的,我所品尝到的绝望只不过是非常渺小的东西吧——
我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哈密瓜她们成群结队地向外走去。
可是就在这时,大门那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哥哥”
“……啊,是步?”
紧跟着声音之后,翔的妹妹大地步呱嗒呱嗒地进了房间。
三个月前举行的i·con·test结束之后,步就搬到了这座公寓楼的一楼来住了。她平时总是穿着朴素的红豆色运动服,扎着自然不做作的发型,可是今天,她把头发散了开来,身着清黎高中的校服。
“哥哥!哥哥!不好啦!”
“怎、怎么了”
翔吃惊地问道。
跟空罐少女有关的事翔对步是绝口未提的。
“步步要出道了!”
“出道?”
嗯,步带着明朗的表情点点头。
即使是她自己的妹妹,翔也很久没有见到过她这种表情了。
“你说出道,要当偶像歌星吗?”
“真是的,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呀。难道你以为是AV吗?”
哎——?原本在大门口换穿高跟木屐的红豆子回过头来。和葡萄子一起带着“那是什么意思啊?”的表情对视着。
美咲慌忙说了句“快走吧”,就拉着二人的手离开了。
“那个,步步这次要上电视了哟。歌曲节目。步步终于要以星流翔子的身份在电视上唱歌了哟。”
“啊,啊啊……是嘛”
翔暧昧地附和着声音高昂的步。
“是直播哟。是一档午后节目。你知道什么时候播出吗?竟然是八天之后哟。今天社长告诉我日程的时候让我大吃一惊啊。真是迫在眉睫了呀。社长说呀,出道还是不要过多地练习,上场就演,保持紧张感比较好哟。……哥哥?你听着呢吗?”
“哎,啊啊,那真是太好啦。嗯,真是太好了。”
翔挠着头嘀嘀咕咕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翔一定会更由衷地高兴的。
“八天后的周日,下午三点开始,7频道播出的歌曲节目哟。”
“是嘛……”
这时步稍稍沉默了一下,盯着翔看。
然后她仿佛按下了重播键一般,
“八天后的周日,下午三点开始,7频道播出的歌曲节目哟。”
“哎?啊啊,刚才我听见啦”
翔皱着眉头在想这家伙说什么呢。
步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哥哥看。
“……?怎么啦”
“哥哥,不要看哟”
“不要看步步唱歌哟”
步用强硬的口吻指着翔说道。
“不是……”
“不要看哟”
她如同叮咛般地再次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
翔一边说着朝大门方向瞥了一眼。
哈密瓜站在门口,侧眼看着他们的交谈。
接下来哈密瓜她们将要抱着决一死战的心情去搜索可洛亚,唯独自己却这么悠闲地在聊天,翔感到了愧疚。
“哥哥……怎么了?”
“哎?”
“你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很阴沉哟。……其他人也是”
步一脸担忧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也没有呀”
翔侧过脸去。
“你说谎。一定在骗我。你是骗不过步步的眼睛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吧”
“什么也没有。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你要撒谎?有什么话不能对家人说吗?”
“…………”
翔无法回答。
要是原来的步,一定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i·con·test那件事呀,通过与其他人交流呀,她也相应地在成长。
所以翔再也没有脸去面对步了。
翔不希望让步知道自己这种可悲的境地。
步攥紧了裙边,不满似地了鼓起了脸蛋。
“算了,哥哥你个笨蛋!”
步吧嗒吧嗒地跑了出去,推开了站在门口的哈密瓜扬长而去了。
接着,哈密瓜也,
“——再见啦”
这么说完,慢慢地离开了。
吧嗒。
门被关上了。
房间里就剩下翔和奈染弥两个人。
没有了说话的人,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咚。
一股让人痒痒般的重量落在了翔的肩膀上。
坐在他身边的奈染弥侧着脖子,把脸贴到了翔的肩膀上。
“奈、染弥?”
从翔身边飘来了她头发的香味,翔慌乱了起来。
“就剩下我们俩了呀”
奈染弥的声音与翔不同,非常地淡定。
“……啊啊”
翔一边不去看奈染弥的脸一边回答道。
“我都……弄不清了”
漆黑的夜空。
这是宇宙积年累月凝缩成的【】。(译注:原文中这个引号里就是空的)
并不是因为没有光才会黑暗,而是因为闻所未闻的惊人数量的【】互相拥挤,所以混沌的黑暗才会笼罩天盖。
她每次仰望夜空的时候,就会为那份理想而焦虑。那并不是幻想,是理想。
她从存在于大地上的那一瞬间起就知道了,那种物象存在于现实当中。
她对于在这【】的缝隙间闪耀的星星月亮都没有兴趣。或许她感觉到自己与闪光的物体终生无缘吧。
从地面上仰望夜空的时候,她的存在是宇宙中最孤独的。
要说为什么的话。
因为她的身体也只不过是堆积在宇宙中的【】。
——我是【】。只是凝缩而成的无意义的存在。
可是,我这飘落于此世的身躯,到底是何等可悲的存在啊。宛如无法飞翔的鸟儿,无限的矮小、卑微,充满了滑稽。
夜空是一面能够将自己映出多面的无限镜。每次入夜,她就瞻视自己那无数的身姿。
这些【】们——非也,或许用‘们’这种复数词并不合适。或许这是一种群体,可是它们之间并没有互相关联。它们各自毫不怀疑地孤立于群体。
只是堆积、凝缩而成的【】本不应该拥有自我意识。
——可是我。
她不同。
——她爱上了他,并且……
【】没有名字。
这种存在既非生命,又非电磁波一般的物体。
可是,如果非要给【】加上一个世人的定义的话,
【沉淀物】
【尘芥】
【无用之物】
或许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吧。
另外它还寄宿于,
【罐子】
这种东西里,还有一位少年在二十多年前给它第一次起了个人名。
【可洛亚】
这就是她的名字。
是与名叫男屋秀彦的人类初次相遇的、最初的空罐少女。
在平凡的居民区当中,有一座奇怪的三层建筑宅邸。
四面围墙那不起眼的混凝土已经剥落,形成了直线型的夹角。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唯独屋顶铺着日式房屋用的瓦。它的品相可以说是中西合璧,却并不美丽,仿佛只是拿来后加上去似的。
这座宅邸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地方。房屋的正面外墙上沾着奇怪的东西。不对,那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是任何人都司空见惯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安在了过于高的位置上让人觉得很奇怪。
那就是门。
三层楼高的外墙上,带着门把手的木门安在了错误的地方。
门周围并没有设置阳台。只有一扇门存在于那里。
如果有人从家中打开那扇门向外迈一步的话,那个人一瞬间就会摔落到院子里吧。
像这种带有不可思议之处的建筑物,俗称叫做【托马逊建筑】。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由于改建失误造成的,不过这家自从建成以来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附近的居民们从以前开始,每次经过这家门前时就会仰望那扇门,感到非常惊讶。
这扇门原本就有门的功能吗?会不会和屋顶上的瓦一样,只不过风格迥异的一种装潢,只是贴在墙壁上无法打开的呢?——也有的居民这样认为。
不,也有人主张认为那就是一扇真真正正的门。
因为有一个如天方夜谭般流传下来的传说。
曰——每到满月光辉照耀的凌晨零点,那扇门就会从那户人家内侧轻轻地打开,身穿漆黑外套的魔女就会出现。她的身旁还侍奉着一个恶魔,那个女性一跨上竹扫帚,就会借助恶魔之力自由自在地在夜空中翱翔。
——魔女。
那座宅子里住着魔女,这个传说在小孩子们之间传得像真的一样。
当然,大部分大人都不相信这些。可是,在大人中也有屈指可数的一些人声称他们曾亲眼见过那扇门从内侧打开了。事情的真相一定就藏在那扇门里吧,传说到此画上了句号。
——然而现在,午夜零点。
传说中的那扇门仿佛是为了迎接高悬的明月一般,轻轻地从内侧打开了。
“你又在看吗?看那片夜空。”
声音从下面传来,她——可乐空罐少女、可洛亚,将原本仰望天空的面孔慢慢地朝下望去。
她看到的是东风摇花那被月光照耀着的脸。
可洛亚现在正待在房顶上。在铺满了赤紫色瓦片的斜面上,她抱膝而坐。
摇花从三楼外墙的那扇门内向外探出身子,仰望着可洛亚。
她那身弓月学园校服上披着漆黑的长披风,手里握着长满了穗尖倒刺的竹扫帚。
“已经五月了。现在的星星不像冬天那样看起来那么清楚了吧。”
“…………”
对于摇花的话,可洛亚暧昧地应和着。
到了夜的最深处,周围居民区已经全都睡去了。月光把外表不到二十岁的可洛亚的脸庞照的越发苍白,如一时兴起般吹起的夜风,把她那黑色的长发梳理地越发性感起来。
可洛亚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爬到屋顶上去。屋顶这里比地面更接近天空。
“总是仰望着夜空,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摇花毫无表情地说道。
她如同瞳孔细小的猫科动物一般凝视着可洛亚。
可洛亚再次把视线移向了空中,微微地动了动嘴唇。
“——、…、——”
她虽然不能发出声音,但长期与她共同生活的摇花却可以根据她嘴唇的动作读懂她的意思。
“……你说‘能够回到那里吗’……是吗”
摇花也透过窗户仰望天空。
“你是说你后悔了吗?”
“……”
可洛亚眯起眼睛沉思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地动了动嘴唇。
——…
摇花读懂了她那无声言语中的意思,稍稍把视线低了下去。
“……这样啊。抱歉,我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啊。”
可洛亚微微点头回应了之后,再次仰望天空。
摇花也再次抬起头来。仰望着悬挂在半面地球上的夜空。
可是她眼中所映照出的东西截然不同。
摇花看着空中的月亮。
可洛亚依然在望着夜空。
“——很快,一切就将被终结了。”
摇花的声音如深海鱼一般悠闲地游荡在夜空中。
“让我们为这一切画上句号吧。为此前十几年的时间,全部画上句号。”
“——”
可洛亚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这时,当场的空气一瞬间凝重了起来。
切,宛如咂舌般尖锐的撕裂风声被可洛亚的耳朵捕捉到了。
可洛亚对事态的察觉非常敏感,她迅速地将左手伸向背后。
她的嘴无声地动着。
【压|缩】
左手掌控住了身后某个空间。
她的能力是使物象【掌控】【压缩】。
她那只手没有掌控不了的东西,也没有摧毁不了的东西。
宇宙自身的本能——操纵万物之理。
她掌控住背后的某个空间,然后向手边一拽。
结果——可洛亚手中吸入了一根长长的棒状物体。
是弩箭。原来是有人从可洛亚身后朝她发射了过来。
可是可洛亚通过自己的能力,能够将身后的空间压缩成真空,弩箭就射进了那个空间中,被吸入了她的手里。
可洛亚立刻准备反击动作。
她面向弩箭飞来的方向,单膝跪地,左手的五指弯成筒状,让弩箭从那里通过。这个手的形状实现了枪身的作用。
另一方面,她的右手集中碳酸气体,高高挥起。
眼睛与脑中构想着刚才弩箭飞来的方向。敌人的身姿被卷起的黑暗掩盖地看不清了,不过敌人应该还位于那个射线末端。
可洛亚将箭头对准了那个方向,确定好了目标的大致方向。
“——”
然后可洛亚顺势将高举的右手敲击弩箭后方。
集中在右手的强烈的碳酸气体强力地吹过左手筒中。
弩箭一口气加速,射出了手筒,箭羽平整地高速飞了出去。
和吹箭同理。可是其威力与弩箭不相上下。
几秒钟后,院子里传来了弩箭插中地面的沉闷声音。随后还有男人们颤抖般的声音。
可洛亚定睛一看,看到很多身着暗色服装的男人们,从院子里的针叶树下呀,还有镀锌铁皮仓库的阴影里如小蜘蛛一般四散着跑了出来。
然后,他们一边叫喊着什么一边纷纷把手中的枪对准了可洛亚。
看来他们最初是打算用静音性好的弩来干掉可洛亚,可是由于他们发现这招行不通,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决定用枪解决。看来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射杀可洛亚。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警察组织的武力。
而是军队级别的,而且一定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
可洛亚弯下腰来,像猴子一样奔跑起来。
向着与敌人相反方向的屋顶边上跑去。
在那屋檐下,摇花从三楼外墙的门内探出身子。
可洛亚从屋檐跃起。摇花也配合着她,握着扫帚跳了出去。
两人的手在空中握在了一起。可洛亚立刻用闲着的那只手掌控住大气,如吊钩一般吊着,承受住了摇花的体重。
摇花麻利地坐在扫帚上,可洛亚从上方抓住那把扫帚。
然后,可洛亚的手掌中释放出了强力的碳酸气体,她们就飞向了空中。
她们如同被满月吸住了一样不断上升。
可洛亚的身姿融入了夜空,看起来就好像摇花独自在驾驶着扫帚飞行一般。
地面上的男人们放弃了开枪,纷纷散去。
在这深海般的夜空中,两人畅游般地飞翔着。
远处的下方,四散着如银河般街道的灯光。
“——终结这一切吧”
坐在扫帚上的摇花对可洛亚说道。
“我们必须要让其终结。”
可洛亚飘荡着黑色的长发一边仰望天空。
仰望自己的故乡、永远的【】喧嚣着的夜空。
——东京都日本桥,兜町。
在这条因证券交易所而出名的街区里,林立着很多商住大楼。男屋的办公室也位于此处。
他将某座大楼七楼的所有房间都包了下来。
万知港计划事关政府、自卫队、警察厅、公安调查厅等错综复杂的多个组织的人员。
可是这毕竟是机密计划,所以连政府也无法随意插手。
实质上取得指挥权的人是经济产业省的参事官男屋。这座大楼的办公室说成是万知港计划的指挥所也不为过。
因此,知道这个办公室存在的人也屈指可数。
男屋的秘书木崎爱铃当然也是知道这个办公室的人之一。
深夜两点多,出去巡视的木崎回到了办公室来。
“男屋先生,打扰了”
木崎敲了好几次门之后才进入了房间里。
房间的照明设施受到限制,有些昏暗。
最里面放着一张办公桌,男屋坐在一把带有头枕的椅子上。
平时他总是面朝门口坐着,可是现在他把椅子转了过去,朝相反的方向坐着。
木崎毫不介意地冲着他的背影搭话道。
“关于可洛亚和摇花的行踪,又新出现了六起目击报告。正如您预料的那样,她们的目标好像是剩下的空罐少女们。向各个空罐少女及持有人那里派驻监视员果然是正确的呀。”
“…………”
男屋背对着她一句话也没回答。
木崎把视线放在了带来的文件上继续报告着。
“昨日,路上自卫队的特种部队对她们两人所潜藏的东风宅邸发动了突袭并失败了。不过或许还是增加搜索部队的数量比较好吧。新人员的分配方案由自卫队提交了上来,您看如何呢?”
“…………”
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男屋先生?”
木崎向着办公桌走去。
微微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木崎带着疑心,绕过桌子绕到了男屋的正面。
果然如她所料,男屋安稳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着。
他还带着眼镜。衬衣的第一个纽扣也解开了,领带也松了开来。
瘦白的面孔、略带胡须的男屋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
简直就像是天真少年累了之后呼呼大睡般有趣。
可是另一面,他的眉间也能够看到只有老成的人才会有的凶恶的影子。
这个人还是给人以成人的感觉。
他对于尚处在二十多岁的木崎来说,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没错,非常遥远——
“……为什么以前没对我说过呢”
男屋以前结过婚。
还有个女儿,就是东风摇花。
他曾是世界上最早少女化的空罐少女可洛亚的持有人。
而且他的妻子被可洛亚杀害了,为了复仇才一直奋斗到现在——
“……之所以提出万知港计划也是为了有组织地把可洛亚逼出来啊。凭男屋先生他自己花多少年也找不出来啊。”
雇佣木崎也全是为了找到可洛亚并打倒她。
为了给自己的妻子、名为咲夜的女性报仇。
“为什么……你一直都没对我说过呢”
男屋不会回答的。
对此木崎至今仍是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可他却毫不在意地睡着了。
以前男屋曾经有一次回忆起往事般地露出了寂寞的表情。
木崎偷偷地看到男屋隐藏的一面,心中兴奋起来。
——只要有我在他身边,男屋先生也……
即使她们两个是上司与部下的关系,可也说不定自己能够去除掉他的忧郁。
木崎这样想着。
可是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在男屋孤独的表情背后,一直都有一个女性。
至今男屋仍然思念着那位女性,追逐着她。
在十字路口的那件事让木崎知道了他那强烈的思念。
因为男屋为了报仇,甚至能向自己的女儿扣动扳机。
他是那么地……爱着咲夜。
“——太狡猾了呀”
这是她对男屋、以及对咲夜这名女性悄悄的抱怨声。
“我怎么可能赢得过死去的人呀”
男屋仍然没醒。
他的睡脸是那么遥远。
心中难受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过去的事变得明朗——木崎就会感觉到男屋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自己怎么做才能接近男屋呢?
“……请告诉我。”
木崎带着哭腔嘟囔着注视着男屋。
他那无防备的、苍白的睡脸。
——木崎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被他那微微张开的嘴唇吸引了过去。
“男屋先生……”
木崎慢慢地贴近他的脸。
再靠近些就能贴到他的脸了吧——?
自己的嘴唇向着他的嘴唇靠了过去。
可是在两片嘴唇即将重叠的那一瞬间,男屋的嘴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老师”
木崎吓了一跳,慌忙把脸挪了回来。
老师?
男屋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是他的嘴唇微微地嘟囔着什么。
他的睡相似乎总算平静了下来。
男屋那原本紧皱的眉间如少年般天真无邪地舒缓了下来。
因为男屋他,正沉浸在往日的梦中。第二口 198X年的学习室
你要说的就是以上这些吗?
嗯,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我这就回答你。
首先我要说一句。我肯定活不了那么久的。
你问为什么?只是我那么觉得呀。我只是有那么种毫无根据的预感。可是,这种预感应该一定会成真的。
可以说是言灵吧。所谓语言,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因为刚才我已经说出口了,所以我的命运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吧。
语言导出真理呀。不对,或许正相反吧。真理诱发了语言吧。
将意思反过来思考试试。就会发现,不是现在带来未来。而是未来将当今时代的我们凝聚到一起。
以前,大阪不是举办过世博会嘛。当时有个艺术家在那里建造了一座非常古怪的塔,他就在书中阐述了这种主旨。(译注:1970年大阪世博会的标志“太阳之塔”。塔高65米,底部直径20米。塔背、塔身和塔顶分别画有三个太阳的脸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创作人是椹木野衣。)
他说道,【现在没有的东西永远不会有。如果是将来会有的东西,一定存在于当今】。(译注:这句话好像真是椹木野衣著作中的原话。原书我没找到,就粗略直译了一下,原话太文艺了。)
你觉得这只是艺术家的一种修辞吗?我看未必。我觉得这里面包含了一条真理。【死】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必然要发生的事,如果死亡就是结束的话,那么当前这一瞬间里,所有的人在活着的同时都隐含着【死】。死亡并不是存在于未来当中,而是从今世接受了活着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了。我们大家都是生在瞬间的瞬间中,会在瞬间的瞬间中死。活着、死亡。再活着、再死亡。生与死与其说是一种表里一体的东西,不如把它想成是手拉着手呈螺旋状并存着的东西。只要这条锁链还连着,人就会在这世上存在着。也就是活着。然后在锁链断开的那一瞬间,也就会变成世人所说的【死】的状态。
反过来看的话,不就是说死亦为生嘛。
只要我们现在还活着,就一定会受到未来结果的左右。我们生存于现在中,同时也一直存在于未来。虽然时间是不可逆的,但却是同一的。当我现在说“不长”的时候,名为未来的现在就被假定了。
也就是说,这就是命运啊。
哼哼,这是不是有点像是无名科学家的台词呢?是吧,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哟。
自从不小心知道了可洛亚这种存在之后,我好像就彻底成了命运论者了吧。因为如非生命体的沉积物般的东西寄宿于罐子里,还会变成人形什么的,以现在的科学技术无法解释啊。
你不信也没关系。不过,我是一直都相信的。
我再说一遍。我一定活不了多久了。
即便真的会变成那种结果,你也愿意吗?
你愿意陪我一起走完我这所剩无几的人生吗?
——是嘛。你这么说真让我高兴啊,男屋君。
好的。既然这样,我就接受你的求婚。
从今天开始,我东风咲夜就要变成男屋咲夜了。(译注:日本结婚女方随男方姓)
我们结婚吧。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在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我的面前开出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那是人人羡慕的、注定成功的、光荣的成才之路。
只是,除了这条路以外我别不选择。
当我猛地从书桌上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到九月份了。
对于备战中考的我来说,八月份的暑假和我毫无关系。(译注:日本的高中入学考试,为了方便理解我翻译成了中考,但日本是没有中考的)只是在校内学习还是在校外学习这点区别而已。
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生活。
我有时候会停住手中忙碌地记笔记的铅笔,转身去思考一些幼稚的事情来消除倦怠。
世界为什么会这么无聊呢?
初冬时节呀,夏去秋来呀,人们总爱说着这些枕词(译注:日本古歌文的一种修辞手法),感天伤地的,可是在我看来,无论何时世界都在周而复始。十分乏味而单调的世界延续不断。
发出光芒的太阳其实只不过是个巨大的洞嘛。从中流露出来的光总是昏暗、空虚的。
在这位于东京新宿新建成的2LDK公寓楼的一间屋子里,我一如往常坐在书桌前,思考着无聊的事情。(译注:2LDK就是两室一厅带厨房厕所的房型)
“老师。为什么世界总是这么昏暗啊?”
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问站在我身后、担任我家庭教师为我讲课的女性。
“你在说什么呢,男屋君”
从她说话的氛围我就知道她鄙视般地否定了这个问题。
“那是当然的啦。因为你本性阴郁嘛。”
我有些害臊起来,把脸埋进笔记本里。
她不会饶了我的。
“如果说你——男屋秀彦身边的世界是昏暗的话,那都要怪你太阴暗了。”
她站在我身后,头发长长地垂了下来,那头长发弄得我脸颊痒痒的。我闻到了一股香皂的味道。并非洗发水呀护发素之类的那种柑橘类的香味,而是香皂那种朴素的香料的香味。在我这无味干燥的房间里,唯一飘荡着的香味就是它了。
“因为你很无聊,所以世界也就跟着无聊了哟。”
仿佛反复叮咛般地,她朝着我的头顶再次把“无聊”这个词说了一遍。她似乎很喜欢这样对我施加精神上的虐待。
“你不觉得就是这样吗?男屋君。”
“……我觉得你那理论有些奇怪。”
“什么?你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我觉得你的理论非常怪癖。”
“你要顶嘴就认真地对我说话。”
恐怖的话语声戳着我的脖颈。
我稍稍迟疑了一会之后,把转椅转过去,正对着我身后的她。
带着吃人般眼神的瓜子脸女性低头看着我。
东风咲夜。
是我为了备战中考而请来的家庭教师。
大学一年级学生。个子高挑,非常纤瘦,因为她总是穿着牛仔裤配T恤这样的粗糙打扮,所以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显得老一些。整日素面朝天也一定助长了她的那种形象吧。
她低头看着我。
我仰着头拼命反驳着。
“那老师你就不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吗?”
“无聊。”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老师你岂不是也很无聊吗?”
“我不无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个小鬼,还真傲慢啊。”
“请不要叫我小鬼。”
“你就是小鬼吧。因为你刚初三呀。”
“老师你不也才十九岁嘛。”
“我已经是大人了。”
“二十岁以上才算是成年,不过你”(译注:日本成年标志是20岁)
“很遗憾啊。从经验上来说我早就是成年人了哟。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她挑衅般地夸口说道。
“就凭那种事情……”
“嗯?什么?”
听她的语气明显是在捉弄我。我平静地说道。
“……并不能算是成为大人了呀。”
“你说什么?”
“只不过是做过那种事,就装大人样,真是滑稽呀。”
“嗯~?你在说什么呐,你这处男小毛头。”
她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们还是,学习吧。”
我这么说道。为了几个月后的中考,现在我必须要好好补习数学。
“你想,学习?”她说。
“就是为此我才请老师你来的呀。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请家教——”
“我无所谓。你想学习的话我就教你,不想学我就不教。”
她每次都是这样回避话题的。
我不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那就,学习吧。”
我重复说道。
“你真的想学习吗?”
“是的。”
“那么”
她看着我说道。
“要不要接吻试试?然后我就教你数学。”
“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
我还没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瞬间当真了对吧?”
“…………”
“真笨呀。”
我沉默不语。
“你真是个傻孩子。”
她无聊地吐露着话语。
“别再带着这种表情问什么‘世界很无聊’这种无聊的大人都明白的问题。”
我生在东京。
我的家族是自明治维新以来,靠房地产买卖发家致富的大财主。日俄战争之际,为了填补军费缺口,我家还向政府提供了大量捐款,之后还收到了政府的感谢信。
当地人都对我家肃然起敬,我的家族一直平安延续至今。
可是,男屋家的人并没有满足于钱财。
渴望得到紧跟着富裕和名声之后的东西——也就是【权力】。
听说我的曾祖父和我的祖父都参加过大选。可是不仅没有当选都议会议员,就连国会议员最终也没当上。
我的父亲似乎也盘算着靠大藏省官僚的工作能走向仕途,可是我家连个大点的后盾都没有,要当选恐怕很难吧。
这件事我父亲他自己也感觉到了。
父亲想将族人的悲愿托付给我。
他盘算着让我从此之后接受彻底的精英教育,考入东京大学法学系,毕业后立刻就把我送到知名政治家手下当秘书。
说白了我就是在祖祖辈辈人的从政情结下诞生的鬼子。(译注:日语中的鬼子是怪胎、异类的意思,有种说法日本鬼子这个称呼就是从这儿来的。)
我必须要按照他们的意愿活着。
就为了这个理由,我才直到现在还在这间公寓楼房间里继续努力学习着。
我这提线木偶的手在数学练习册上不断地刻着字。
虽说下午六点了,不过外面恐怕还很亮吧。
可是我无法去沐浴那些阳光。这间房间没有窗户。严格地来说,窗户有是有,不过用木板钉了起来,封上了。
父母为了让我集中精神学习,找人封上了窗户。只是原本就空荡荡的房间因此变得更煞风景了。
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甚至连床和沙发都没有——不过不知为什么却有冰箱。房间里只有冰箱、空调、书桌和椅子。
这是只为学习而设的隔离设施。和禁闭室没什么两样。(译注:禁闭室是古代日本关押犯人、精神病用的简易牢房)
这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就是静物的世界。
只有两个人类的世界。
“你在想什么呢?”
我身后传来了平淡的话音。回过头去,她就在那里。只见她盘腿坐在复合地板上,将硬皮书在展开放在地板上。
她就是我的家庭教师、东风咲夜。
“当你心不在焉的时候立刻就会明白了。你会感到精神恍惚。”
我为该如何回答她迟疑了一下。
“你刚才在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都不看我一眼地说着。
“老师你在做什么呢?也不教我功课。”
“不要用提问来反问别人。那是无能的表现哟。”
“我刚才在想老师你偷懒。”
“你是说我?”
“哎?”
“原来你心里面在想着我啊。”
她继续看着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每次她捉弄我时的表情。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呢。你是不是太自恋了啊?”
“什么?”老师抬头看着我。“你刚才说谁自恋?”
她那略粗的眉毛一角皱起,带着被触怒了一般的语气说,
“你再说一遍。谁怎么着来着?”
她纠缠着我不放。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充分了解到了她这种时候如同要债的人一般难缠。
我心中道形势不妙。
“……我刚才的确是在想老师你。只是,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想的是——”
“你觉得就凭这些台词你就能混过去吗?你侮辱我这件事你以为我会轻易饶了你吗?”
“…………”
我如同拔了电源的冰箱一般沉默了。甚至无法顺畅地呼吸。
我并非是害怕触怒了她。
那个,说实话,她那带刺的高傲眼神让我都看入迷了。
往常她那睡眼朦胧的眼角此时突然铿锵有力,如同锁定了猎物的麝香猫一样紧缩瞳孔。同时,她的眉毛和嘴边却毫无动作,结果,只有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我喜欢上了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焦躁的表情。
并不是激怒的时候,也不是藐视的时候,而是她那“有些焦躁”时的表情。
唯独她以这种表情面对我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和她是对等的。
“你知道顶撞年长者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
到底会怎么样呢。不过,我倒是觉得力气上我不会输给她。
“我要向你家长告状。”
她表情严肃地说出了这么不得了的话。
“……你那不反倒是年幼的孩子才做得出来的事吗。”
“我要跟你父亲告状,说秀彦君不好好学习。”
“求您别那么说。”
“我就说你一直背着我偷偷地看黄书。”
“求您千万别那么说。”
“那么,我就说你当着我的面光明正大地看黄书。”
“这不是当不当着你面的问题吧。”
她那愤怒的表情突然孩子气般地平和了下来。
“你总是顶嘴,真傲慢。”
我心中略带遗憾之情。
“我觉得这都是因为老师你总是说些奇怪的话。”
“闭嘴。”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高兴似地将自己盘坐着的大腿轻轻地上下晃动着。
然后她为了缓解肩膀酸痛扭了扭脖子,仿佛突然间把我的事忘了似的,她再次把视线落到了地板上的硬皮书上。
“我刚才的确是在想老师你。”
不知为何我开始有种想挽留她的想法,向她搭话道。
她好像怎样都无所谓似地瞥了我一眼。
“老师,你为什么在做家庭教师呢?”
“嗯?”
“你应该不缺钱吧。”
她和那些比较有钱的女大学生不同,她并没有穿戴那些可以说是出门必备的首饰饰品。她好像很喜欢洁白的T恤,喜欢清爽的打扮。可是那并非是由于资金不富裕,而只不过是她的嗜好使然。事实上,她常开的车是阿斯顿马丁,那是一款貌似很贵的鲜红色跑车。(译注:阿斯顿·马丁(AstonMartin)原是英国豪华轿车、跑车生产厂商。以生产敞篷旅行车、赛车和限量生产的跑车而闻名世界。)
不管怎么说,她的父亲曾是【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这家研究所的重要人物。而且她的叔叔还是执政党的实力派议员。
“可是,你为什么要当家庭教师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
“请不要用提问来反问我。老师你不是说过嘛。你说……”
“——你真无能啊。竟然问我行为的动机,你真是无能啊。”
她敷衍我的问题,然后由盘腿坐姿换成了抱膝坐姿,啪嗒一声把放在地板上的硬皮书合上。我可以看到书上的实存主义这一标题的一部分。
“因为无论何时,我的行为都是出于一时兴起。”
“……既然如此”
我继续说着我的想法。
“老师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这我还想问呢。”
她毫不犹豫地如此回到道。
“你身为教师,竟然连这都不知道。”我再次说道。
她站了起来。
然后慢慢地向我伸出手,捏着我的脸蛋。
“我给你捏一个青春痘吧。”
我说了让她住手。可是她还是继续捏着。
“要是再继续刺激皮肤的话,真的能捏出青春痘来哟。你知道吗?”
我心想她这话说得太狠了。
她总是岔开话题。
不认真回答我,还似乎总是浪费着她自身的认真态度。
是不是因为对象是我这种年幼的人呢?还是说,她对我以外的人也都采取着同样的态度呢。
和她见面基本上都是在这间学习室里,所以我不了解她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对于她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和、对于我来说她是怎样的存在这一问题一样困难。
我无法忘记和她初次见面时的事。
“嗯。我会尽全力帮助秀彦君考上理想的学校的。”
“我才不想讲课呢。”
这两句话都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而且这两句话之间顶多隔了三十分钟左右。
她说出第一句台词的时候,是两个月前的七月份,当时临近暑假了,我家长决定给我请个家庭教师,我们三方在公寓里的学习室里见面。
对此我的第一印象很模糊了。
不修边幅的粗糙打扮,既不外向也不内向的语气,这正是我对这位家庭教师的普遍印象。
“我姓东风。请多关照。”
她对我寒暄了一句。她当时应该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就算说了我也没记住吧。因为我没兴趣去记。我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都是称呼对方的姓氏。我从没像欧美等地的人那样直呼别人名字。
我好像经常疏于与人交流。不,更直截了当地说,是因为我没兴趣。
至今我从没交过一个像样的朋友。至少我从未指着某人承认说他就是我的朋友。
我和大部分人都能谈得来。能够交流。可是,借此就能和别人互相了解互相熟悉吗?
我对朋友啊、恋人啊这些事物都不太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处呢?因为开心吗?可是这个世上能让人开心的东西多得是。而且,朋友啊恋人呀这类事物真的能让人开心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有人杀人呢?我知道,世间的杀人事件的动机中,绝大部分都是由这些所谓的人际关系恶化而导致的。
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从这种关系当中感受到生存价值,会被此束缚住手脚。
所谓的人际交流的最小单位也就是家庭关系——到底能互相理解到何种程度呢?真是奇怪。
不仅是人类,以哺乳动物为代表的【生物】为了存续下去,都需要族群吧。种群繁衍的本能选择了最佳方式,那就是家族。
与异性交配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与族群中其他个体共同狩猎也只不过是因为这样效率更高而已。
与【关系】有交集的也就是这些了。
人们之所以从中衍生出【爱】之类的感觉并特别重视,是因为人类愚蠢的幻想吧。
所谓人与人的联系,到头来只不过是人与人的接点。
接触接点并不是互相融合。
“今后我们一起努力提高成绩吧。”
我的新家教东风某某在我和我母亲面前说道。她正如世间大多数人那样拉长嘴边的肉,摆出了形式上的笑容。
不用说,我对她没抱任何期待,不过我母亲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嘛,老师您客气了。能见到像您这样优秀、坦诚的老师我就放心了。我家这没出息的孩子在您的教导下也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吧——
母亲呵呵笑着说着这类的话。
从母亲的视线和语气的每个角落我都能看得出母亲那乖僻的性情。
虽说我还年幼,这也是青年男女长时间共处一室。我想这对于对方来说或许会是一件令家人蒙羞的事吧。可是,母亲看到东风某某没有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安心了下来。
我想着到底谁才是没出息的人呀,可是我又懒得掺和到她们当中去,所以我没有说话。
母亲不停地鞠着躬,离开了学习室。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东风某某两个人了。接下来即将开始第一堂课。
她重新环顾了一眼这空荡荡的学习室。
“嗯~嗯”
她带着干涩的声音说道。
“?”
我正想问她有什么事吗的时候,她挤在我前面,一屁股坐在了本应是我该坐着的椅子上。
然后,她就像个没教养的孩子似的把下巴架在椅子的靠背上,
“你呀。想学习吗?”
她隐隐地笑着如此说道。
“哎……?”
她瞬间改变了气氛,这让我疑惑,还有些无语。
“怎么样啊。你想学习吗?”
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想。”我畏缩地回答了她。
“为什么呢?”她说。
“因为我必须要考上高中。上最好的升学学校。”
“上了高中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接着考大学。就是老师你上的那所大学。”
“然后呢?考上大学以后怎么办?”
我再次无语了。
然后,片刻的沉思之后,我说出了最中规中矩的答复。
“……学习。”
“大学毕业之后呢?”
她明显就是在为难我。
我现在多少能理解那些成为苏格拉底辩证法的牺牲品的雅典人心情了。
“…………”
我无语地避开她的眼神。
“之后的事你一点都没考虑过吗?”
我没能回答她。
按照我父母的规划,我要将来要去当政治家的秘书。
可是,我不想把这些说出来。
“什么叫一点都没考虑过啊。”
她冷笑着说。
“就是什么都不做的意思呀。”
“————”
我的胸口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住了一样,喘不上气来。
她好像突然没了兴趣,转过身去,
“我才不想教课呢。”
她睡意朦胧地如此说道。
——事后回想起来,我或许从那时候起就对她着迷了。
因为我本应对【关系】毫无兴趣的,可是当时伴随着不甘心,我第一次想了解她这个外人。
她真的没打算讲课。
每周的周一周二周四这三天是她来当家教的日子。每天从下午四点半到七点半。
我父母本应该付给她相应的高额课时费。因为她讲课的好坏将决定我那【已经注定了的未来】的成败,所以她的责任应该非常重大。
可是,她总是把我扔在一边,自己坐在地板上看书。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书桌前,写学校的作业或者做练习题。
更有甚者,她曾经一言未发混到点了直接回家。
即便她偶尔和我交谈一下,也只是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幸福的【幸】字和辛酸的【辛】字只有一画之差,这大概是造这个字的人的一种讽刺吧?”
“保存在苏联的列宁遗体是不是和木乃伊一样呢。还是经过特殊处理之后栩栩如生的样子呢?”
“如果把罗盘带到宇宙当中去的话,它会有什么反应呢?”
“你有没有觉得三亿年前的泛大陆和蜷缩身体的胎儿形状相似呢?”
“真嚣张啊。家养的金毛猎犬是双眼皮呀。因为是外国的犬种吧。像柴犬这类日本狗是不是比它还多一层眼皮啊?”
“教授说过,将砂糖放入液态混凝土里的话,立刻会使混凝土凝固哟。加入盐的话会不会使其变得黏稠呢。不会吧。”
当初我还规规矩矩地回答她说的这些话,不过我的回答似乎都没能令她满意。她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所以,我后来也开始无视她这些无聊的提问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开始对她提问了。
“老师,你有喜欢的设计师吗?”
“你听爵士乐吗?”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说上两三句。
我把我想到的事都逐个向她询问。
我并不是想和她套近乎。
虽说不想套近乎,可是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如果一句话不说的话,关系就有可能恶化吧。【友好】没坏处,不过【关系恶化】坏处就多了。至少,我有必要保持我们的关系不出现裂痕。
她对我的提问认真地作了回答。可是这些对话也只不过持续几秒顶多几分钟就结束了。之后又是沉默。在苍白的照明灯下,只有我铅笔写字和她翻书页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啊!”
终于,在我努力学习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发现了什么似的叫声。
“不好啦。”
她拍了一下手。
“马上就到回家的时间了。”
的确,时间马上就到七点半了。这些我也知道。
“好的。辛苦您了。”
我坐在椅子上对她微微鞠了个躬之后,再次钻研起参考书来。
紧接着,她带着不满的声音朝我叫了声“等等”
我想着怎么了,再次抬起头看着她。
“为什么敷衍我?”
“敷衍?”
“我说的话前后差的太远了吧。你就不觉得其中有违和感吗?
“没什么呀。”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突然‘啊!’地叫一声,一般人都会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吧。可我只是发现该到点回家而已。”
“是啊。那又怎样?”
“真是的。你这也不懂。”
“就是说,老师你刚才其实是在故意装傻吗?”
“…………”
“你觉得刚才那个能吓到我?”
“我得走了。接下来要和男朋友去玩。”
我虽然想说别跑啊,不过也无所谓,所以我就没说出口。
“那么男屋君,咱们下周一再见吧。”
她这样敷衍地说完之后,打算离开房间。
“你会按时来吗?”
“什么?”
她站住脚回过头来。
“尽管你老是不好好教课,不过你会按时来这里吧。”
这对我来说只是个纯粹的疑问。可是我发现问她这个问题很不礼貌。
我本以为没准又会惹她生气呢,可是她平淡地回答说。
“毕竟这里空调吹的很舒服嘛。”
“跟空调有什么关系?”
“看书的时候很惬意不是吗。而且你也很安静。”
她这么回答后,大跨步地迅速离开了房间。
原来如此,我接受了这个回答。我觉得这正符合她的性格。
——符合她的性格?
“…………”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接受的方式很奇怪。
【她的性格】什么的我不应该知道的呀。
我那练习册上书写的铅笔笔迹比往常浓重了起来。
我和她这种奇妙的关系持续了半年左右的时间,直到考试。
由于我们以前见面都是在学习室里,所以对于她的记忆并不多。
可是她偶尔对我做的事只能让人理解为那是一时兴起。
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到了十月份,我的学校举办了一场名为【少年的主张】的作文竞赛。
这场竞赛按照往年惯例,全体学生都要参加。
这好像还会影响到中考时的考生成绩报告,不过我觉得我光靠分数也能合格,所以对此没有兴趣。
可是这毕竟是一项作业,所以我写了。用了四张稿纸。
题目连我自己看了都想笑出来。
【人与自然的共存之梦】
这个题目还真像是初中孩子人小鬼大想出来的。可正是这类题目才会受到大人们的追捧吧。事实上,其他学生也和我一样,写了些自己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我作文写的是“伴随着科学的发展,人类的存在是不是成了大自然的危害”这种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主题。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班主任非常中意我这篇作文,还把它选为我们班的代表作文了。
我不得不在年级发表会上朗读了我的作文稿。
要是有人喜欢这种机会的话,那他一定是爱出风头的类型吧。可是,这种类型的人通常比较笨,写不出好作文来。
要是有其它喜欢这类事情的人,也都是些满脑子奇怪思想,真的坚信【爱会拯救地球】的人。
不巧的是以上这些类型中我哪类人都不属于。所以我才讨厌年级发表会。可是,我也不是那种因此就拒绝的小孩子。
我在年级发表会上平淡地朗读了作文。
令我吃惊的是,其它班级代表中,还真有个女生流着泪朗读题为【世界上的民族歧视】的作文。真不可思议。那作文应该是她亲笔写的,可为什么她还会感极而泣呢?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可是不知为何,那个女生和我的作文被选为了年级代表作。
要是事情到此结束那还好,可是接下来我必须要作为学校代表去参加作文竞赛,在礼堂那样的地方面对更多的人群朗读作文。
而且语文老师还命令我改进作文以应对竞赛。
真是的,这帮教师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呀。要是有时间改作文的话,还不如多记个英语单词来备考好呢。
因为我久违地生气了,所以家教课的那天我把这件事跟她说了。
“唉唉。说起来我中学时也有过这种事呢,写那种幼稚的作文。上大学之后专注于左翼运动的那帮人也一定是以此为契机开始热衷演讲的吧。”
她如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复合地板上,一边看着书(那天她看的是外国的图画书)一边了然无趣地说道。
“那你想怎样?只是对我发牢骚吗?”
“……不”
我不经意间否定了,不过其实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起牢骚来了呢?
这我都觉得稀奇,我不记得以前我发过牢骚。
那种通过依赖别人来充实自己茫然的心的行为——
“什么?”
我突然陷入了沉默似乎让她感到奇怪,她抬起头来。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觉得这太荒谬了。这又有何妨呢。老师你不是——”
不知为何我心中的羞涩感涌了上来,我转过椅子背对着她。
“因为老师你,是我的家庭教师。”
我自己都觉得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大量气血涌上头。
我就像贝类保护自己一样被迫防御了起来。
我害怕自己的这种心境被她知道了。
可是她毫无兴趣地“哦”地嘟囔了一声,仅此而已。
我放下心来。可是,我发现自己就为了这点事而松了口气,再次觉得羞耻起来。然后为自己的羞耻感而感到更加害羞了。羞耻感如螺旋形一般循环袭来。
我的脸比平时更贴近参考书,默默地晃动着铅笔。
“啊!”
我身后突然传来发疯似的叫声。这一声吓得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不过我总算没有表露出来,继续学习。
“我发现了件好事哟。”
反正她肯定又要说“到点该回家了”吧。想到这里我无视了她,可是现在离七点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呢。
“我说”
身后传来她喊我的声音。
虽然我听见了,可是我没有做出反应。
因为刚才的事还在我心头攒动,所以我没能及时弄清她在叫我这一事实。
“喂”
身后再次传来了她的声音。
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
“喂!”
她那尖锐的声音从紧靠我身后的位置传来,
——呀,
“疼……”
我的头猛地向后仰去,面向了天花板。
原来是她拽我后脑勺的头发来着。
我仰天向上的视野里,映出的是她上下颠倒的脸。
比起吃惊我光顾觉得疼了。
“你个小鬼还挺傲慢的呢。为什么无视我啊。”
“老、老师,疼,松手啊!你干什么呀……!”
“原来你平时就是用这种语气跟别人说话的啊。”
她对那种奇怪的地方发表了感慨,松开了我的头发。
我手捂着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转回头来。脖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危险声音。
“你头发真漂亮啊。我从以前就这么想了。”
她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地说着,再次像梳子一般抚摸着我的头发。
“难得你肤色也挺白,身材也挺纤细的。再把头发留长点多好啊。看起来就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哟。”
“呀、不要啊!”
我摇了摇头,把她的手甩开。
接着她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你肩膀很僵硬呢。刚才揪你头发的时候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了哟。”
这么说着,她开始揉起了我的双肩。
至今从未感受过的搔痒感贯穿了我双肩处的脊髓,我不由得“哇”地叫了出来。
“啊,现在声响好多了呢。”
“你在干什么呀!”
我扭动着肩膀从她手中逃脱出来。
“怎么了,用不着像被钓上来的鳗鱼一样挣扎吧。”
“这什么跟什么呀!请不要那么毫不拘束地摸我!”
“啊,这句台词真不错啊。我也想在哪里说一次试试。”
她就像猫一样嗤笑着,我正想再对她怒吼,
“——喂,刚才你说的作文原稿有吗?”
她抢得了先机。
“……有。”
“我看看。”
“哈?为什么要给……”
“你不好意思给我看?”
我把话又咽了回去,打开书包拿出了那四张稿纸。
“就是这个么。嗯嗯,字写得还挺用力的嘛。我才知道。你的字这样啊。”
她快速地浏览着,一分钟后抬起头来。
“这作文就像刚摘下来的黄瓜一样啊。”(译注:日语中的一种修辞,字面上说很新鲜,实际是幼稚稚嫩的意思)
“……你是说新鲜笔直吗?”
“咕,笨蛋!我意思是说稚嫩啊。”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虽然生气,但同时也很吃惊。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纯粹地笑出声来。
“你不知道吗?自然中生长的黄瓜都会弯曲哟。像超市里卖的那种笔直的黄瓜是经过种植的人特别加工过的。和养孩子是一个道理哟。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写出这么幼稚的作文。我真想看看你当着全年级的人朗读时的表情哟。是不是像平时那样带着满脸茶垢色的表情朗读呢?还是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像模像样的表情呢?我光是想想都能吃下好几碗饭去哟。啊哈哈哈哈!嘛,算了。” “…………”
她暂时停住笑声,把作文稿垂到我面前,
“喂。这个,我可以先拿着吗?”
“那是为什么呀?”
“嗯,因为我想帮你弄到手。”
“?”
“你下次不是要在大会场里朗读吗?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东大(东京大学)学生亲自为你修改作文哟。”
“……可是,那算犯规……”
“这有什么关系嘛。反正这篇作文的内容也是从别的书上抄来的吧?写这么毫无创意的作文不要那么高傲哟。你看看,这里很乏味无趣吧?你看你看。”
她嘲笑我般地抖动着我的作文原稿。
我不想反驳。
“我并不是在意那篇稿子。因为我只是以概论来混弄而已。只是单纯地写了些大人们感兴趣的东西而已哟。跟这种东西较真多傻啊。”
“…………”
原本垂在我面前的稿纸被她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用一种发现了碍眼的失物一样的表情低头看着我。
“唉。原来你说话快了是这样的啊。”
“……!”
气血涌上心头。
我将心中的压抑集中到了右手上,并把右手伸向稿子。
“可以了吧!请还给我!”
可是,她迅速地将稿子抬高,躲过了我的右手。
“不行。这个我要给你修改。”
“凭什么!请还给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伸出右手,可是她把稿子举得更高了。
“不行。作为家庭教师,我不能让学生朗读这种全是剽窃来的作文。这份稿子就由知名作家、我东风咲夜老师来负起责任帮你修改。”
她把稿子像国旗一样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叉着腰,以演戏般的动作高声宣言。
“请还给我!还给我!”
我绷直身体拼命地想要夺回稿子。可是她很灵巧地迈着有条理的后撤步,不断地从我手边逃走。我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受过专业训练了。
我死乞白赖地追着她。
“那是我的!还给我!”
“不行。这是家教的命令。”
“行了,快还我……!”
“来呀来呀,尽管来拿呀。”
她突然抬手,我就无法轻易够到了。
她的个子很高。
比我还高。
眼见这血淋淋的现实,不知为何我更加不甘心了,我拼命地扑了过去。
“还我!”
“喂,等等!”
“还我、还我呀!”
“男屋君,小心……!”
“给……我!”
我把她追到了墙边,就在这时。
“!?”
我的下腹部遭受了冲击。
我被推了出去,后退了两三步,失去了平衡,丢人地摔了个屁股蹲。
不一会儿,沉重的痛感遍布我的内脏,我捂着肚子呻吟着。
“啊,对不起。不小心踢到你了?”
她有些担心靠了过来。
都怪我刚才光顾着抢头顶的稿子没看见,她似乎是在被追赶的时候不留神朝着我的肚子上来了一记前踢。
“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正好踹到你了。疼吗?”
“咕……呜咕,一般谁会踹人啊,你……!”
我一边跪倒在地,一边抬头盯着她。
她罕见地露出了畏缩的表情。
“咦……你生气了?”
“…………没有。”
我突然恢复了冷静,摇了摇头。
什么也说不出来,尴尬的沉默持续着。
腹部疼痛好点的时候,我才慢慢站了起来。
“……算了,那份稿子你拿着就拿着吧。”
“我能帮你修改吗?”
“靠你了。”
我整理好皱乱的校服衬衣,再次朝书桌走去。
然后,我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有意识地慢慢用铅笔写着字。
她在我身后一段时间里什么也没说。
象征结束的七点半终于到了。
“你没生气吧。”
作为代替平时的道别,她这么说道。
她靠着墙壁微微低着头。
因为她那黑色的刘海几乎完全遮住了眼睛,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房间里苍白的照明灯光感觉比平时要昏暗。
“你不愿生气?”
“…………”
我不回答。
“你在发呆吗?”
我不回答。
“还是说因为说出真心话来会对你不利?”
我还是不回答。
我之所以不回答,
“因为你回答不上来是吧?你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你刚才没有大声地朝我怒吼呢。明明那种情况发火很正常的呀。”
她的话让我神经紧绷。
我带着在家在学校不可能有的耐心等着她继续说。
“我就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害怕哟。”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她的嘴还在像异种生物一样蠢蠢欲动着,编制着话语。
“你真心生气,吐露真言的时候就会暴露吧。不是别的,是怕真实的自己暴露给你自己。你害怕着这些事,对吧。”
“————”
“不管你平时思考些什么,只要不说出口就算是没想过吗。比如说——加害于人的妄想。毁灭社会的空想。侵犯女性的愿望。或者自己是特别之人这类自恋的想法。又或者——自己或许是个无聊的人这种胆怯。”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退一步,她就跟着前进一步。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的理由。
“人人都有你这种想法。可如果只是想想,并不是罪过。不管是对社会还是对自己。可是一旦说出口,被人传了出去,你就无法从这一事实中逃避了。说话这种【行为】是无论如何也蒙混不过去的。在你说话的那一瞬间,你的心就会束缚住你自己。然后,听到你说这些话的人们也会将你定性为那种人。”
我格外在意自己迈出去的这只脚。我这只脚到底是怎么了?
“接着,周围人的反应也会反弹给你自己。你在无意识当中就会对自己进行重新定义。觉得自己【啊啊,是嘛,正如大家所说,我就是那种人呀】。唯一的真实想法、也就是愤怒不断地增幅叠加,塑造着你现在这种人格。嗯嗯,那一句话不是真心话也好。是谎言也行,是胡说八道的话也行。只要你能将那句话向对方强烈地吐露出来就好。或者,你不用说出来,伴随着同等效果的【行动】也行。”
——我觉得自己眼前,仿佛吊着一根线。
在我迈出去的右脚脚尖上,拴着一根看不见的线。
这根线连接着老师所说的【代替话语的行动】。
我深刻地感觉到了。
“你发现了吧?你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这些事哟。所以你才会害怕自己会愤怒。害怕说出真实想法。因为事实就摆在你眼前。一个真实的自己就在你眼前。因为语言是镜子。不管你让它反射多少层,它也会清晰地映照出你的内心,因为它是镜子。”
“镜子……”
“每个人的心中都时刻藏着这种害怕了解真实自己的恐惧。你也是。”
紧接着我也是这句话之后,她抬起了头。
或许是我的错觉吧,她当时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要年幼。
她不再背靠着墙壁,而是向前迈了一步。
向着我这边。
复合地板跟着这脚步发出了响声。
“现在我和你这个晚辈侃侃而谈煞有介事,其实这或许也不是真实的我。可是已经太迟了。因为我已经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所以我自己也好、你也好,都一定已经将我判定为这样的女人。这是件好事吗?是坏事吗?”
她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迈过了拴在我脚尖的那根看不见的线,朝我走来。
“汇成一句话就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它对于本人来说都是件可怕的事情。与别人相关联就相当于那个人不再是他自己了哟。”
——不再是他自己。
她的肢体贴近了我。
她的个子很高,比我要高。
我必须要仰视才能看到她的眼睛。
“在此基础上,我再问你一遍。这份作文稿,你打算怎么处理?”
“————”
“你要亲口对我说出来。”
“…………我”
我这个名叫男屋秀彦的初三男生,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份作文稿……”
我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然后。
我回答了出来。
老师没有睁眼看我的眼睛,表情无聊地说了句“哼~嗯”。
我站立不动着。
“你这不是好好说出来了嘛。”
她……微微地笑了,在我看来是笑了。
“老师……”
我刚一开口,她把那摞作文稿高高地挥起。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头顶传来了被纸张碰撞的感觉。
“那这份稿子我就拿走了哟。”
“哎……哎!?可是我刚才”
“这和你想说什么无关哟。因为我决定在这份作文上来一番恶作剧……不对,是修正。既然我都说了就一定要那么做!”
“蛮不讲理……”
从我的嘴里流露出了我今天最大的真心话。
“有什么关系嘛。因为这只不过是学校游戏般的作文。对这个作文改动一下又不会死人对吧。”
“那么说我不就鸡飞蛋打了吗?”
“啊!我的工作时间已经超时十几分钟。连加班费都没有我还聊得这么出神。我得赶紧走了,要不然又得让井下君等我了。”
她慌忙把稿子和她带来的书塞进挎包里。
我无所事事地望着她的背影。
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视线的,最后她朝我转过身来,
“井下君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哟。”
“井下?之前不是一个叫坂本的人吗。”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因为他真是太优柔寡断了。”
她轻快地说完,迅速地朝大门走去。
不可思议的是,她交了新男友这件事令我内心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异性交际对于我来说本应是无所谓的。
难不成,我或许把情感带入到那个被甩了的男人身上去了。我想像她这种古怪的女朋友是不可能和别人长期交往的。
“下周再见啦。”
大门打开,她那长长的黑发舞动着被风吸了过去,我的嘴不知不觉地说起话来。
“下周见。东风咲夜……老师。”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说话的机会稍稍增多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给我讲课,而且也并没有什么共通的话题。虽说是说话,也只不过是一时想起的琐碎话题,自然而然地向在场的对方说出来而已。
基本上都是对方将蹦出的这些话语碎片随意拾起,自行摆弄,如果说没有用就再朝对方扔回去。有时候甚至压根儿不予理会。
如果将【会话】这个单词的词义拆开,就变成了【让话语、会面】。
由于我们之间的话语基本上没怎么会面,所以也许不能说是会话。
不过,我们的确是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抛出了话语。
那份作文稿还在她手上。
马上就要举行全县的作文比赛了,所以她要是修改我真希望她快点修改,可是我又不敢催促她。
我的心中萌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心情。
那篇作文无所谓了。我毫不在意——我真希望自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不说。
她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可是我总不能不带稿子参加作文竞赛并上台朗读吧。
距离比赛还有两天,我一边在书桌前学习,一边佯装无事地向她询问道。
“老师。关于那个少年的主张的作文。”
“……哎?”
我身后传来了如惊天霹雳般的叫声。
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后天周四,是全县作文竞赛的日子,能把作文稿还给我吗?”
“啊、啊啊……是嘛,是后天来着?”
“——老师”
我转过椅子,看着她。
只见她如往常那样盘腿坐着看书,此时一边带着装傻的表情一边换成抱膝而坐的姿势,用膝盖顶端架着下巴。
“修改后的作文赶不上就算了,请把原稿还给我吧。要不然……”
“我知道了。别小瞧我哟。我很清楚哟。其实作文已经都修改好了。后天是吧?正好是家教课的日子……”
“你知道吗?比赛是在中午进行的哟?”
“烦死啦,我知道啊。后天早上之前我送到你家来还不行吗?”
她这个回答让我稍感意外,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那就拜托您了。请您一定要及时送过来哟。”
“知道啦。真是的,老师这么辛苦地帮你改作文,你还说得那么刻薄。”
“我本来也没想要你修改…………算了。不过稿子你的确是弄晚了,所以我觉得你这是自作自受。”
“再怎么说,都怪你直到还有两天才说出来呀。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也就不会忘了帮你改了。”
“……忘了改了?”
“啊”
坏了,她说着连忙把自己架在膝盖上的脸转向侧面。
“……你果然是还没改呀。”
“烦、烦死啦。别说三道四了,都快考试了好好学习去。”
“好吧。东风老师。”
我说出了带有讽刺色彩的台词。
她已经无视我一般再次开始看书。我也回过身来学习。
这一天里,这段对话是最长的。
我把她给问住了,这令我颇为愉悦。
我此时,真想把封住学习室窗户的木板用力扒开,让正在房间中央闹别扭的她尽情地沐浴一下阳光。
可是我不能那么得意吧。
我会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尝到反击。
首先,当天早上老师迟迟不来。我早就做好了上学去的准备,可是我必须在门口焦急地等待老师。
十月的阳光还很强烈,身着校服的我,后背上不断地冒汗。
最终,在比我平时上学时间晚了十分钟后,她才终于开着阿斯顿马丁进了院门。
停车之后,没等她下车,我就连忙跑了过去。
“老师!”
左侧副驾驶座位的车窗打开,坐在驾驶座上的她探出头来。
“你在磨蹭什么呀!”
“抱歉抱歉,给,我带来了哟。”
她把淡茶色的信封递给我。
“这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哟。凭借这个你一定能获胜的。”
“对不起,我真没时间了,以后再说吧!”
我一边把信封装进书包里,一边慌忙地朝学校跑去。
我身后传来她汽车休闲的鸣笛声,
“不用怕,要堂堂正正地朗读出来哟!你一定能办到的!”
她从驾驶席车窗探出头来喊着。
“好的!非常感谢你!”
受到她的鼓励,我也发出了不相称的开朗声音。
——没错,的确是不相称。
不光是我,当时她的态度也和平时不同。
东风咲夜,这个如肠扭转般性格扭曲的人,竟然会那么开朗地帮我加油,的确是很奇怪。(译注:肠扭转是肠梗阻的一种,肠子扭曲到一起,病发时非常痛苦)
我竟然也没注意这一点,自己还大方地回应了句“非常感谢你!”,我真是愚蠢啊。
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了那个可以说是致命性的【恶作剧】。
我赶着上课铃到了学校,一边用手巾擦着汗,一边听着早晨的班会。
接下来,作为本次少年的主张作文竞赛的学校代表,我坐上老师准备的巴士。然后,与其他学生代表一起前往竞赛会场。
我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座位上打开书包,打算看一眼她给我改过的作文稿。
我从书包中取出信封,从中抽出稿纸。
第一张稿子的顶端标记着题目。
○《论科学文明发展带来的手淫方式转变与环境保护的关系》
“…………”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问题,我默默地把这份稿子再次装回信封里。
我重新在书包中翻找。可是,里面只有这一个信封。
我提心吊胆地把稿子再次从信封中拿了去来。
○《论科学文明发展带来的手淫方式转变与环境保护的关系》
“…………”
我又反复看了几遍,还是这个标题。
我写的作文标题应该是《人与自然的共存之梦》。
信封里还装着另外三张稿纸。看来全都是这篇《论科学文明发展带来的手淫方式转变与环境保护的关系》的作文稿。
用4B铅笔写出来的粗重字迹占满了稿纸的方格,看来写得相当热忱啊。
信封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了。
不管我怎么往外倒,也没有其他稿子掉出来。
我思考着。
会不会是东风老师错将别的稿子给了我呢?
虽然我也怀疑其他人写出这种题目的文章打算干什么用,不过也只能认为是别人的了。
其根据就是写在标题下方的作者名字。
【女屋秀子】
这么个名字。因为我的名字是男屋秀彦,所以不管是谁都会认为她和我不是一个人吧。
而且,只要看看作文的大致内容,就会更加清楚这是别人写的作文。
我写的作文开头是【大家知道我们每个人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觉这段时间里,消耗着多少化石燃料吗?】。
可是,这位名叫女屋秀子的人写的作文就不一样。
【大家知道我们每个人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睡觉这段时间里,由于自慰要消费多少抽纸吗?】
就是这么个开头。从字面意思来看这篇作文和我的作文完全不同。
接下来的内容也是,我写的是,
【如果没有化石燃料,我们都无法生存了。就连发动汽车都办不到。为了发电,化石燃料这类能源也是必不可少的。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并没有直接使用过石油这种东西,不过每当我看到爸爸买的杂志上的内容,我的脑中就总是会反复思考石油的重要性。可是,我们如此依赖化石燃料真的没关系吗?】
这样的接续,而女屋秀子的作文里写的是,
【如果不自慰,我们都无法生存了。这里提到的自慰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为了获得性快感而做出的自慰行为。我还是个孩子,所以并没有直接触摸过男性,不过每当我看到妈妈买的杂志上那些隶属于RabbitHat的男明星的写真集时,我总是会沉迷于那种行为当中。可是,我们如此多地自慰真的没关系吗?】
这样的接续。这篇文章果然和我的作文完全不同。
我的作文中,接下来一边阐述个人体会,同时提出我们这些人类浪费资源、污染大自然,然后再次强调要保护环境而收尾。
可是这位女屋秀子的作文则是一边阐述个人体会,同时提出我们这些人类不论男女都在浪费抽纸、污染垃圾箱,最后以再次呼吁保护环境而收尾。
有趣的是,唯独结尾处呼吁环保的地方和我的观点偶然间是一直的。关于这一点我真该向这位女屋秀子致敬。
看来,果然是别人的作文阴差阳错地跑到我这里来了。
也就是说,这篇文章和我毫无关系。
“男屋君,你怎么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别的班的那位女生三年级学生代表,她向搭话了。
这个女生就是那个含着泪朗读《世界上的民族歧视》这篇作文的人。
“这是你今天要朗读的稿子?你是怎么改的呀?”
“不不——”
那个女孩正想从侧面窥探这份稿子的内容,所以我赶紧收了起来。
“哎~,给我看看不行嘛。反正一会儿也得朗读出来啊。”
“……朗读”
必须得朗读啊。我。读这个。
“男屋君呀……”
“抱歉。”
我一边把稿子装进信封里,一边轻声说道。
“我现在正背这篇作文呢。因为我想在作文竞赛的时候尽可能脱稿发表。所以现在不要管我好吗。”
我若无其事的话语似乎让她感到了畏惧,她退缩了回去。
我把手搭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嘴唇微动,真的摆出一副默背稿子的动作。
不管怎么说,在竞赛开始之前我必须得把自己写的作文稿全都回想起来。
“啊,到了哟,男屋君。”
我正这么想着,可是巴士却早早地到达会场了。
“竞赛真让人期待呀。……咦?你很紧张吗?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僵硬啊。”
“……不,我才没紧张呢。”
我拼命地放松面部肌肉,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儿说着。
“我只是因为获得了这么光荣的机会而异常激动而已。”
歌舞伎里有一出有名的剧目,叫《劝进帐》。(译注:这出剧目也叫化缘簿,讲的是逃往奥州的源义经主仆通过安宅关的情景)
打扮成修行曾模样的义经一行人在过关口的时候遭到盘查。义经等人为了证明自己是南都东大寺化缘和尚,当着关卡守卫的面宣读弁庆所带劝进帐的内容。
可那本劝进帐其实只是一摞白纸。弁庆将那本劝进帐读得朗朗上口,仿佛真的有字一般。
少年的主张作文竞赛。
我稍稍理解了宣读劝进帐的弁庆的心情了。
当着以评委为首的几百听众的面,我勉强地默背着脑中残存的作文内容。
或许看着白纸朗读的弁庆比我更轻松吧。因为我手头上还有女屋秀子的多余稿子。
虽然我极力地在发表作文时尽量不看稿子,可是无论怎样她写的词句还是不断地飞过我的脑海。稍有松懈,手淫什么的描述就会从我口中蹦出,我当时真是心惊胆战。
在稿纸的角上还非常得意地顺带写着【性年的主张!】。而且是四张稿纸每张上面都有。这位女屋秀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发表完,我伴随着观众的掌声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我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份女屋秀子的稿子。
当天下午四点半,她如往常一样来到了学习室。
“呀吼哦,作文竞赛怎么样啊?”
她一见面就对我说呀吼哦。
往常她看到我一句话都不说,今天她不同以往地率真。
“你把老师我给你修改的作文认真地在大家面前发表了吗?”
我把椅子转过去,面向她,叉着腿回答道。
“没有。”
“为什么?”
她的声音罕见地提高了音调。
“为什么没发表呀。难得人家给你改的。”
“因为那份稿子是一个名叫女屋秀子的人的。”
“不对呀,那是为了你——”
“我没写过那种标题的作文。”
“哈啊,秀子真不给力呀。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哎,算了。反正我也预料到会是这样了。”
她好像失去了兴趣般,将手伸向自己的后颈摆弄着起头发。
“老师”,我向她搭话说。“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哎?啥?难道说,你生气了?”
她把肩上的书包放在地板上,打算坐在那上面。
“请看着我。我有话要说。”
在我强硬的话语声下,她才不甘情缘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她就像是开早会的小学生那样毫无精神地以【稍息】的姿势站在我面前。
我倚着椅子的靠背,抬头望着她的脸。
“老师,您知道因为您的恶作剧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嘛,你冒冒失失的样子我倒是能想象得出来。哈哈。”
“我可是险些在几百人面前出大丑呀。”
“这么说你就是没出丑喽?”
“嗯,因为我把原来的稿子都背过了。”
“原来你发表了原来的那份稿子呀。那你不还是出丑了嘛。一脸正经地发表那种幼稚主题的作文,你不觉得那才是出尽大丑了吗?当时在场的几百听众也一定在心里嘲笑你吧。”
“请不要岔开话题!”
我不由得大叫起来。
“对于老师你来说,这或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恶作剧,可是站在我的角度上,这就是个大麻烦。请老师你多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好吗。”
“…………”
她好像肩膀僵硬了一般,侧过头去避开我的目光。
“就算是家庭教师,也不能为所欲为啊。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做对吧。”
“…………”
她将手如同竹耙子一样张开,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请您不要再做这种事了。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
“请好好听着。我真的非常生气哟。”
“知道啦。那、你说完了吧?”
她叉着腰低头看着我。我还没消气呢。
“请您向我道歉。”
我盯着她说道。
“要认真地向我低头道歉,说做出这种事真抱歉。”
她带着一脸无聊的表情,用指尖拨弄着耳垂。
“如果你不向我道歉的话,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
她默默地弯下腰,朝我鞠了一躬。
她的长发垂了下来,弄得我脸颊和脖子痒痒的。
她的脸无声地朝我的脸靠近了过来。
我都来不及弄清事态。就是一瞬间的事。
她的鼻子碰到了我的鼻尖。
她的脸我完全挡住了我的视线。
最终,我能看清的就只有她那入睡时一样垂下来的睫毛。
我刚想发话。
可是我半张着的嘴被她那柔软的嘴唇堵上了。
“呜——”
呼吸停止了。
椅子的靠背比往常承受着更大的负荷,压得吱吱作响起来。
我的头脑麻痹了,全身如同披上了一层薄膜一般使感觉迟钝了起来。
无视时钟的指针,仿佛唯独我们两人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没有时间、重力和距离。当我的嘴唇被封住的那一刻起,我就从所有无聊的物理法则的咒符中解放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视网膜在苍白灯光的逐渐刺激下,我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回过神来,发现她的脸已经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
我半带恐慌地搜寻着她的身影。
她就站在我的身旁。双手背在后面,再次以【稍息】的姿势站着。
一瞬间,我还以为刚才发生的事都是幻觉来着。
不、那不可能,我的确和她——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
在她声音的指引下,我仰望着她的脸。
只见她低头看着我,露出了坏心的微笑。
“按照我的经验,初次接吻的人都会抚摸自己的嘴唇。”
“啊……”
她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我的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抚摸着嘴唇。
“我不是初吻,你不高兴吧。”
“——为什么,这样……”
我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我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好,只能像是寻找失物一般将视线彷徨于地板之间。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谁让你刚才打算说那些多余的话嘛。”
她的声音从我头顶传了下来。
“你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吧?说你很生气什么的。那样的话你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哟。之前不是说了吗。话语将你束缚住了。”
“……那是”
我正要说点什么。想说出口。对她那几句台词的反驳也好,认可也罢,别的也可以,我真想说点什么。
可是,我一句话也没想出来。话语没能从口中诞生出来。我只能闭紧嘴唇,垂下了头。这令我非常悔恨。
“如果再加一个理由的话,就是奖励吧。”
“奖……?”
我抬起头。她露出了非常暧昧的笑容。
“因为你发自内心地把火发了出来。”
“——”
这么说着,她一边伸出食指,恶作剧般地戳了戳我的脸蛋。
“哇啊!?”
我差点从椅子上翻倒过去。
她高声地笑了起来。
非常纯真地、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连这单调的房间都被渲染上了女性的尖锐声音。
这时,她气味仿佛突然间飘了过来。
这种气味让人联想起她那不加粉饰的朴素的白T恤,是那种清洁的香皂味。
她一边笑着,一边如同在跳华尔兹般轻快地翻身。
她丝毫不在意我的存在,在这空旷的房间里跳来跳去。
看到这种像是孩子般天真无邪的样子,为什么、我——
感觉到了微微的嫉妒,
和充满疯狂的暴力性的冲动。
最终,她仿佛看到花开了似的,在房间中央一下子蹲了下来。可是她的表情中已经没有了笑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面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了地板上。
然后从背包里把书拿出来,一言不发地开始看起书来。
她这变化之极端让我看傻了。
她已经不再说话了。完全是在无视我。
没办法,我也只好像平常那样回到书桌前学习。
真是莫名其妙。
那之后,我们一句话也没说,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和往常毫无区别的平淡景象。可是,我的心中可没有平静下来。
我的身后偶尔会传来她那仿佛想起什么来似的噗嗤的笑声,这让我尝到了煎熬的滋味。
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夏初,秋去冬来,接着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考试不断临近了。
根据我模拟考试的成绩,考上我理想的学校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中考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了悬念。
可是,中考在另一个方面还有一点很重要。
对于我和她来说,【考试结束】意味着什么呢。
我已经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了,当然她也是一样。再过不久,她这份持续了半年左右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合同中止了的话,又会换人吧。
就好像人活着终究会死一样,我们的关系也处在这种命运之中。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每周来我家三次,即使现在临近结束了也丝毫没有变。站在她的角度上来看,我只不过是她的学生吧。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倒是有两点。一是到了冬天,她的打扮换成了白毛衣。
另一点就是她消磨时间的方法变了。
以前她一直都是看书,不知为何现在改成了在地板上摆弄塔罗牌了。
即使我一直面对着书桌我仍然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不过要是当场就指出来我又不知为何心有不甘。在她开口说这件事之前,我打算默默等待。
可是她都玩了好几天了,却还是绝口不提塔罗牌的事。
要弄清楚她那塔罗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得等到最后一次家教课那天了。
最后的那天。她与往常毫无区别地来到了我家,把书在地板上摊开入迷地看了一段时间。
大约过了一小时。她把书装进包里,顺手拿出那副塔罗牌,在地板上摆了起来。
接着,她终于说出了关于塔罗牌的话。
“你不在意这个吗?”
“…………”
我故意无视了她这句话。心中暗喜。
“喂”
在她粗鲁的叫声下,我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塔罗牌吗?”
“是的”
然后,她摆出了一副【尽管问】的表情。
“……为什么你要玩那种东西?”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在占卜你能不能考上志愿的学校啦。”
“占卜我——?”
这个回答令我感到非常意外。
难道说,她是在为我担心吗?
“如何?别人这么随意地占卜你的考试结果,着实地让你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吧。这是一种让人烦闷的厌恶感。是一种诅咒般的东西哟。
我愣住了。
她看起来心请很愉悦。
“啊,还有呢。多弄几次的话,你就会落榜哟。嘿嘿嘿。”
“别嘿嘿嘿了。”
“呵呵呵。”
“不要呵呵呵了。”
“噗噗噗!”
“你占卜多了脑子有问题了吧?”
认识她将近半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真么多嘴多舌。
“为什么你那么开心啊?”
我这么问道,她随即用拇指轻轻弹了弹塔罗牌中的一张。
“当然开心啦。因为今天我的工作就要结束啦。”
我不由得有些生气,想要反驳她。
“你不是一直都没好好工作嘛。”
“我好好工作了呀。当你的护身符。保护你不受伤啊。”
“……我是小孩儿吗?”
“你在说什么呀。这不是明摆着吗。你以为你是大人吗?”
她哈哈大笑着。
我无言以对。
“还有啊”她恶作剧似得扬起了嘴角。
“我还检查了你的生活作风是否端正哟。这可是你母亲让我做的哟。她要我检查一下你是否窝藏下流书籍什么的。”
“可是老师你都……”
说到一半我连忙闭嘴。
“嗯?”
她坐在地板上抬头望着我。
我再次转向书桌装出一副学习的架势。
哈哈啊,身后传来她那令人不悦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她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朝我走来。
“你还在想着那个时候的事吧。”
笔记本上写的那些数学公式完全进不了我的脑子里了。
“你这色小鬼。”
一股柔软温暖的东西压在了我的后背上。
她的手臂搂住了我的脖子。我闻到了平时她身上那种香皂的味道。
“初吻就那么让你魂牵梦绕吗?嗯?”
“请住手!!”
我颤抖着身体怒吼道。
这声如产妇尖叫般的尖锐声音撕裂空气。
她似乎吓了一跳,身体退缩了一下。
————…
我那响彻的叫声经过房间墙壁的回音,反射了回来。
我如同挨了一记身体重击一般,一股呕吐感从我的下腹部涌了上来。
“……对不起。”
我低着头,勉强道了歉。
我身后的她为了放松深呼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
我再次道歉之后,
“……请你不要、戏弄我。”
“嗯。抱歉啊。”
她那由衷的道歉从我身后传来。
这让我更加痛苦了。
过了一会儿,她悄悄地低声说道。
“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要当家教是吧?”
“哎?……是的。”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我内心一惊,不过我看着笔记本佯装平静。
她以平淡的口吻接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的理由非常单纯。是个非常无聊的孩子气的理由。——我想尽早离开父母,想成为大人。”
这让我难掩惊讶之情,我转过身去。
她站在房间中央,抱着胳膊,扭扭捏捏地低着头。
“为此,我做了很多事。人际关系也好、游玩也好。像家庭教师这种体验社会的打工也是其中的一环。这一切都是想脱离自己这个孩子的身份。拜托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的生活方式。”
“……你在骗我吧?”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没想到她——这位名叫东风咲夜的女性,竟然是出于这样俗套的动机,这真是难以置信。
看了我的表情,她无奈地笑了。
“这可是真的哟。让你的幻想破灭了?”
“是的。破灭了。没想到老师你竟然是个如此浅薄的人。”
话语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溢了出来。
要是原来的我,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估计我只会默默地露出无趣的表情吧。
但是,现在的我可不会坐视不管。
因为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老师……老师你真无聊。之前那么嘲笑我……自己装大人,可老师你其实就是个小鬼,这现实太残酷了吧?我到底、到底是怎么和老师……”
难以形容的激情让我的声音战栗起来。
与我相对照地,她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是呀。我也觉得之前我做的事都很幼稚。可是,我也可以说因此而成长为大人了。”
“那就是大人吗?那种……无聊之极。”
听了我的话,她自嘲般地笑了。
“大人,就是让人幻想破灭的存在哟。”
——我那熊熊燃烧般的愤怒涌上心头。
我无法原谅她。
此时此刻,我心头卷起一种想要臭揍他一顿的野蛮冲动。
“男屋君,看你的表情,似乎也想加入到我这边的行列中啊。”
她看着我冷冷地笑了。
“作为前辈,我是不是该教教你成为大人的具体方法呢?你只要做两件事就可以了哟。第一件就是接下来将我推到,用尽全力对我施暴。”
我看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自己的情感正从我的眼中不停地脱落。
她好像注意到了我这种表情,悠闲地摊手说道。
“你也曾经妄想过一两次这种事对吧?这个房间的隔音措施做的不错,所以就算我大声乱喊也没人会发现的。你应该比我有力气,所以这是可以办到的吧。”
我没有回答。
她挑衅般地继续说道。
“还是说你想和我一步步地走向恋爱呢?不过啊,根据我的经验,通过恋爱行为是无法使人成熟的哟。我觉得能够使人成为大人的,就只有最终达成现实性的既成事实而已。”
反正那个部分也会让人有成熟的错觉,然后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很成熟了。
“————”
我沉默着,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身体。
即使不重新看一遍我也知道。我已经知道该如何脱她的衣服,然后按照什么顺序对她施暴。
面对我这种下流的视线,她却没有丝毫动摇。
“还有一种成为大人的行为哟,那就是放弃考试。”
这令我稍稍感到些意外,我反问道:“放弃考试?”。
“没错。要从父母定好的人生路线中逃脱出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吧?不管家长怎么说,实际参加考试的人是你呀。你简单的一念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你是要像个孩子似的过稳定的生活,还是放弃呢?”
她的话听起来的确是有一定的道理。
即便是家长决定了的事,我也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背叛它。父母一定会非常愤怒吧,可是不至于会要我的命。
“如果你中考落榜的话,你的父母一定会放弃让你走他们理想的道路。如果落榜一次的话,他们就不会逼你再走他们理想的道路。”
“…………”
我思考着。
因为我本来就觉得反正能考上,所以早就对考试失去了兴趣,可事到如今,基于相反的意义让考试又一次严苛地摆在了我的面前。
她默默地看着我。
她第一次露出了教师的表情。
她那眼神让我急躁起来,我茫然地对她说。
“老师,我该”
“你自己决定。”
她的声音如鞭笞般尖锐。
“自己要做的事得自己决定。”
她的声音如同冬天的地板一般冰冷,让我难以落足。
那种冰冷仿佛是要把她此前所做行为的责任给冰冻起来似的。那态度就如同大人般狡猾,如孩子般幼稚。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就这样将她推到在地板上,我要抵制考试吗?
还是说。
“…………我”
之后,我沿着父母所期待的路线走了下去。
我最终没能放弃考试。
我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四月开始顺理成章地上了高中。
走这条路并非是我自己选择的。
而是因为我当时没能做出选择。
之后,名为东风咲夜的女性断然离开了我的身边。
之后什么也没留下。甚至让我觉得从一开她好像就没有存在过一般。原来的那种日常生活又回来了。
只是我在学习室独自学习的时候,偶尔会突然觉得一股香皂的味道飘来,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中总会带有一种近似于自我厌恶的朦胧心情。
面对着应该是全新的高中生活,我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仿佛一粒盐溶解在了水里一样,我立刻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不论到哪里我都不可能交到真朋友,我总是静静地待在教室的座位上。
——“因为你很无聊,所以世界才无聊哟。”
时至今日我仍然在品味着她的那句话。
这是五月上旬的某天放学后的事。
“男屋君,那个”
“什么事?”
开完班会之后,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有个女同学走了过来。
“一会儿一起去玩好吗?”
她如此邀请我。坐在座位上的我将目光落在了书包上。
“不好意思,我——”
我正要拒绝她,可是虽然为时已晚,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我注意到了初中时那个“我还要备考学习”的借口现在已经不能用了。
“我……”
麻烦了。
我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家教也不在了,而且我也没参加社团活动,我没有什么要忙的事了。
以前,我的同学们即便受到考试学习的压力仍痴迷于时尚呀游戏呀恋爱什么的。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唾弃他们很无聊,可是现在我能够换一种思维方式了。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只有人和人之间的接点。这是毫无疑问的。正如我和那个家庭教师那样。和与猫狗的关系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可以一起嬉戏,可是其实双方根本无法互相理解。
人类终究是那样。
既然如此,我只不过是【人类】中非常渺小的一份子,我是不是无所谓了呢?
不管做出多无聊的行为,不管变得多么低俗,因为我终归是【人类】,所以我现在就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吗?我也不是什么——
女同学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
“去不了吗?”
“不——”
我低着头,正要破罐破摔回答说“我去”。
可就在这时,她的话再次在我脑内闪过。
家教课最后一天,她逼我做出选择,而我没能做出选择,她用十分沉着的声音对我这样说。
——“你不喜欢看别人的脸吧?”
——“因为那很可怕吧?”
那个时候我仍然没能直面她。
——“看到别人眼中映出的自己的样子让你很害怕对吧?”
即使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也一定没有好好地看着我的脸。
——“要说为什么感到害怕,是因为你想抱有希望。”
——“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
她曾经常对我说你要自己下决定。
说自己的事只有自己能决定。
她一定是想说那才是大人的做法吧。
不过,她有理由高高在上地对我说这些话吗?
她总是待在我身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总是让我决定,可最终她自己却没有下定决心。
她是个和我没多大差别的孩子,
那个孬种。
我抬起头,向那位女同学直截了当地说道。
“对不起,我对那种事没兴趣。求你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来向我搭话?”
或许我只有在和某人对比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孤独吧。
我只有通过和东风咲夜的关系呀、和被我鄙视为无聊的同学呀世间做对比时,我才能感受到孤独。
可那是虚假的孤独感。
“……我只是在害怕而已嘛。”
我只是通过将害怕孤独的心置于架空的孤独之中,最大限度地将其麻痹而已。
我呀,只不过是如此随处可见的脆弱的孩子。
我带着充满败北感的心情用力地蹬着自行车踏板,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考上高中之后,那座公寓楼的学习室里就只有我独自居住了。
我原以为即使一个人生活我也不会寂寞。
可其实,或许正因为独居生活我才没有感觉到寂寞。
要是有被人在的话,我又会回想起她了。
想起与她一起度过的、那半年时光。
“……小鬼”
我和往常一样一来到公寓楼前,就在存车处旁边设置的自动售货机前下车。
在这里买特定的饮料喝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每天骑将近半个小时自行车才能到家,所以为了滋润我那干渴的喉咙,我才选择了带有强烈碳酸的那类饮料喝。
放入和往常同样金额的硬币,按下同样的按钮。和往常一样的饮料从取物口处掉了出来。
是铝罐的、可乐。
我把它拿了起来,打开拉环,将嘴对了上去。
————之后发生的事,是我身后仿佛受到了殴打一般莫名其妙的冲击。
我的嘴唇碰触着的坚硬金属质感突然变成了柔软的物体。
那种感觉我记忆犹新。
这跟我和她接吻时的感觉、一样。
然后。
一张闭目少女的脸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意识渐渐远去。
————……
我突然间回过神来,就一屁股摔倒在了存车处的地上。
原本手扶着的自行车倒在了前方。
而且那里还有个腰围纤细、乌黑长发的——
“……老师?”
我之所以会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大概是因为刚才嘴唇的触感吧。
可是仔细望去,那原来是个陌生人。
我失去意识顶多也就是几十秒的时间。我就像渗入地里的水一般慢慢地弄清了事态。
我刚才好像是正要喝饮料来着——不知为何就跟这位少女接吻了。
“你、你是谁?”
我因为吃惊和紧张,呼吸急促地说着。
听到这句话,少女慢慢地开口。
“我……是谁?”
她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消逝般模糊。
“哈……?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我只得疑惑着。
少女用那毫无情感的眼神低头看着我,
“……请你来决定。”
“哎?”
“请你来决定,我是否有用。我……有用吗?还是说,没用?”
少女如同柳树下的幽灵一般话语模糊。
为什么呢。
当时我非常生气。
“那个你去自己决定呀。”
“……哎?”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躁,
“你有没有用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吧!”
我的语气烦躁起来,另一方面镇静地为这超现实主义的情形感到非常吃惊。
我还以为买了罐饮料,结果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还接了吻,而且还被她问了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完全超出了我的理性范畴。
“你们这些人少说这种娇气的话!自己的处置方法自己决定!”
我也草率的回答却似乎让她接受了。
“……原来如此。”
仿佛疑惑多年的智慧之环刚才解开了似的,少女带着这样的表情嘟囔道。
“我、嗯……是嘛。既然你这么说,那已经就是那样吧。”
“啊?”
“嗯,如果我没有用的话你也不会说出那种话吧。”
“哎?”
“因为每天都购买我的你这么说,所以一定是这样吧。”
“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没怎么理解我说的话。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丝毫不介意我这疑惑的样子,少女自说自话地问道。
“请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我挠着头发,总算站起身来。
“我叫……男屋秀彦。”
我随意地报上姓名。
“哦……男屋、秀彦啊。”
她如获至宝般地又朝我嘟囔着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看来我们的对话前后不搭。真难办。
“你是谁?别开玩笑了告诉我呀。”
“我?”
“没错,就是你呀。你到底是谁呀。突然现身,还对我……做那种事。”
她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盯住了某一点。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里是我刚才买饮料的自动售货机。
“那个”
“哎?什么那个”
因为她的话意义不明,我又反问了一句。
“我是那个机器里的……罐子。是你买的饮料的、罐子。”
“啊?”
“我是你平时一直购买的可乐的罐子。我一直关注着你……秀彦。”
——这之后。
罐子滚进了我的公寓里,开始和我一起生活。
真是的,全都是些非科学性的话让我很厌烦,她貌似是寄宿在饮料罐上的一种如同精灵般的存在。
她口中多次提及的名为罐子的物质,好像会产生某种【精灵容易寄存的土壤】,她就寄宿其中。
那么那种精灵般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问完,她默默地指了指天空。
夜空。
宇宙。
她说她是从那里来的。
真是不正常。
可是她身上所发生的现象让我不得不相信那些鬼话。
她的右耳挂着一个拉环状的耳环。只要一拉,她瞬间就会由人类形态变回原本的可乐罐的样子。
然后,只要我的嘴一碰触罐子口,罐子就会再次变成人形。
由于在口与口相碰触的状态下才会发生变化,所以变为少女身形的她就会自动的与我接吻。——说实话,我可不想过多尝试这种现象。
超乎寻常的事还不止这些。她竟然还能使用类似魔法的东西。
她可以从身体里发射出强力的碳酸气体。而且她还能够掌控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不仅限于物体,也包括空气等),并将其压缩。另外,她还能从她那系在脖子上的装饰球里取出黑色大剑。当拔出剑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会变红。那把剑似乎非常消耗能量,所以无法长时间使用。为了补充能量,她必须要喝可乐,如果一段时间不进行补给,她就又会变回罐子,在罐中倒入可乐之前就无法与我对话了。
另外,身为铝罐的她讨厌铁罐。
据她说从生理上她就无法接受铁罐。不过,罐子的生理感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虽然难以置信的事接二连三,不过在她实际展示给我看之后,我也只能相信了。
为了方便,我决定称呼她为【空罐少女】。
空罐少女一旦变回罐子,如果没有我在她是无法少女化的。没有我她就无法存在于世上。再加上因为空罐少女不了解这个世界的知识,孤身一人根本无法生活下去,所以也包括这层意思在内,我才必须要和她一起生活。
真是的,我就这么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被迫接纳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个以现在科学完全不法解释的东西。的的确确地就在我的手上。我都记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曾想联络警察。
可是当时她似乎完全信赖着我。我说的任何话她都老老实实地听从,没有任何的危机感。
她这种毫无防备在另一层意义上困扰着我。因为她是和男人生活在一起,一般来说多少都得注意一点吧?是不是我看起来太人畜无害了啊。
幸运的是这个套公寓里有两个单间,所以还好不用担心她的容身之处,不过……
不知是因为她来到这世界尚无几日,还是因为是她与生俱来的性格呢,她和我同样的寡言少语,所以我无法判断她在想什么。
因为我父母几乎不来这套公寓,所以她被发现的危险就很小。可是我总不能把她藏匿一辈子吧。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将她尽早赶出去为好呢?可是她的特性摆在那儿,没有我她根本无法活下去————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我们的共同生活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持续着。
她每天都在学习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从怎样用电、怎样用水、怎样洗澡、怎样使用洗漱用品、怎么看电视、怎么打扫卫生、一直到怎么离开公寓楼……
其中既有些事是我教给她的,也有些事是她看着我做而自己学会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由于她自己所学而导致的。
她来到这里两个月之后,初夏的一天。
这天早上,我正准备去上学,
“秀彦,给你。”
在大门口,她把一个用手帕包好的四方形包裹递给了我。
“这是?”
“便当。”
她理所当然般地说道。
才不是什么理所当然呢。
我才知道她竟然会做饭。
“这是,给我的?”
她点了点头。
“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就试着把做法记了下来。”
“哦,原来……是这样啊。”
说起来昨天直到深夜厨房里还有什么动静来着。
“因为我闲着没事。”
不知为何她又加上了一句辩解般的话。
“除此之外我要做的就只有消灭任何的铁罐了。”
“啊,是……这样啊。”
为了防止她那暴力性突然转向我,我决定老老实实地收下这便当。
然后我就去上学了,最后到了午休的时候。
我想起她给我的那个东西,从书包中把它拿了出来。
解开手帕,打开眼前的这个便当盒。
里面的……这是什么呀,里面的东西实在难以形容。
袋装熟食配上难以言表的炸肉丸、切成两半的煮鸡蛋、还有看上去似乎做得很卖力的炒菜等等,【配菜】这边还可以。
可是,问题是米饭这边。
剁碎的红鲑鱼肉被摆在了米饭的正中央。
摆出来的形状实在令人费解。
如果是个实心圆的话看起来像是红太阳那我还能理解,可是这个形状是歪着的。
甚至还有棵芦笋横插在了米饭中央的红鲑鱼肉上。
这是?摆的什么造型呢?
我打开便当之后也没动筷子,陷入了沉思中。
这样愣了一会,我才发现便当盒旁边有一张叠起来的小纸条。看来是她放在手帕包裹中的。
我将那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用似曾相识的拙略字迹这样写道。
【带着羽翼,笑着飞翔,头发乱蓬蓬而光溜溜的不可思议的生物。这象征着它射穿了秀彦的心脏。】(译注:这句话全是用日文假名写的,相当于小孩子写拼音,非常不好理解。所以男屋才没看懂什么意思。)
——我不由得有种将便当盒扔出去的冲动。
“咦?男屋君,你今天带便当了?”
旁边座位上的女生窥视着我手上的东西。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
这么猎奇的东西我可做不出来。
“那,难不成是女朋友?女朋友做的?”
“怎么会,才不是呢。”
我装出了蜡像一般僵硬的笑容。
“哎~~?骗人。给我看看那个便当呀。什么样的呀?什么样的呀?”
“算了吧,反正也做的不怎么样。”
为了掩盖那个不可思议生物击穿我心脏的图案,我急忙端起便当吃了起来。
这时,我的口中尝到了一种嘎吱的感觉。
我慌忙挪开筷子查看,原来那是刺穿我心脏的那根芦笋。
好硬。
我觉得芦笋这种东西可不是该生吃的。
放学了,我一回到公寓,她就立刻跑到我身边来。
“秀彦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我来到客厅里,朝放置在房间中央的沙发走去。
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跟了过来。
她平时的时候表情都没怎么变过,现在却如同期待着什么似的眼中放光。
既然我都知道那件事了,就这么绝口不提也过意不去。
“关于你帮我做的那个便当啊。”
“嗯”
我坐在沙发上,谨言慎语地说道。
“那个,米饭上画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呀?”
“?我放了封信,你没看见?”
“信?信……有吗?”
我摆出摊手思考的样子。
“我在包袱皮的包裹里放了一封信。”她说到。
“有封信吗?抱歉,我好像没看见。另外,那不叫包袱皮,叫手帕。”
“手帕?那和包袱皮有什么区别吗?”
“小的叫手帕。大的才叫包袱皮。顺便说一句,擦汗的那个叫手巾。”
“手巾?那和毛巾有什么区别吗?”
“那先不提。”
我们好像跑题了。
“那个米饭上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呀。能吃的部分我都吃了,不过我还是很在意啊。是有什么含义吗?”
我旁敲侧击地包含着“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吗?”这种情绪问她。
“嗯。”
她好像很开心似地点点头,兴冲冲地跑进厨房,然后很快又回来了。
她手中拿的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彩色的小册子。
看起来好像是哪家店门口免费发放的小册子。
“这个、这个。”
她把那个小册子递向我这边,指着其中一个地方。
那里刊载着一张心形巧克力蛋糕的照片,旁边还画着一副小天使的插画。
长着羽翼的天使张弓搭箭,瞄着心形的巧克力蛋糕。
旁边的说明文字是这样写的。
【将这个巧克力蛋糕送出,去射穿你重要之人的心吧。】(译注:这里都是带汉字的,所以男屋一看就懂了。另外这里的射穿意思是博得爱人之心,可洛亚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
我盯着那个宣传册子陷入了一阵沉思。
因为小册子的汉字上都标注着假名,所以她似乎也能看懂。(译注:日文假名,相当于汉语拼音。此时的可洛亚似乎还不识字。)
“射穿你的心脏了吗?”
她半露着笑容向我问道。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哟,这种心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按照我的推理,这个空罐少女似乎是这样假定的。
(1)心形→心→心脏。
(2)因为没有蛋糕就用米饭和红鲑鱼摆出摆出了心形。
(3)那根插在心形上的芦笋就代表天使射出的箭。而且那颗被射中的心脏主人就是我。
(4)重要之人=我。
看来就是这样。
“好吃吗?”
她站在我面前愉快地问道。
“…………还行吧。”
我别过脸去,平淡地说道。
“还行?”
“嗯嗯。就这水平吧。”
“就是说不怎么好吃吗?”
她流露出非常不满的声音。
她现在一定是皱着眉头,闹别扭般地嘟着嘴吧。
我不看着她的脸继续说道。
“不不,那倒不至于。不过,水平一般吧。”
“好歹你也得说句比较好吃吧。”
“嗯。是,对。”
“……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看着我啊?”
“这是,因为”
就算你那么说,因为你老是没个明显的表情所以没办法呀。
“秀彦你欺负我。你好好看着我呀。”
她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摇晃着。
拥有特殊能力的她如果认真起来的话,拗断我的脖子就跟摘蒲公英花没什么区别吧。
因为我毕竟还不想死,所以我无奈地面向她。
“好啦……所有的菜都非常好吃哟。除了那根生芦笋之外。”
然后她顿时喜色满面,
“是嘛,那太好啦!”
她似乎放下心来,拍了一下手掌。
吓一跳——不对,说吃惊更合适,我连忙再次把脸扭过去。
她这么高兴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也说不定这就是她的本来面貌吧。正如自从和她初次见面之后我一直苦恼着该怎么和她交往一样,说不定她也在烦恼着该怎么和我交往。
她虽然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却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
是个平凡的、随处可见的——女孩子。
这么想着,一股揪心般不可思议的高昂情绪造访了我的内心。
“那下次该秀彦了哟。”
她非常开心,这次把手背到身后,窥视着我的表情。
“因为我给你做了便当,所以下次也请秀彦你给我做点什么。”
“哎?做便当吗?”
“不是,是更重要的东西。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什么呀?”
“名字。请给我一个名字。”
她带着真挚的表情说道。
“名字——”
“秀彦你偶尔称呼我【空罐少女】,可那不是名字对吧?就好像叫秀彦你【人类】一样对吧?”
“…………”
正如她所说的。
空罐少女的确不是人名,而是一种种族名称。我也知道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并不合适。
但是,我很害怕。
如果此时给她取一个名字的话——就一定无法再回头了。
我和她就会正式地成为命运共同体。
直到我死去,直到她的存在走到尽头,我们都必须要一起存在下去。
只是叫她【空罐少女】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抛弃她。
可一旦取了名字,就再也——
——她紧盯着我。
她那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安地晃动。
我开了口。
“可洛亚……”
“哎?”
“因为你是可乐空罐,叫可洛亚如何?”
“可洛亚——”
她的表情一下子又鲜活了起来。
“这名字很好!听起来非常可爱。”
“是、是嘛。”
“嗯!谢谢你!从今天起我就叫、可洛亚了。”
她开心地不断念叨着那个名字。
其实我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个名字在我以前发呆的时候就想出来了。
既然说出口了,那就成为现实。
她的名字就叫可洛亚,这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的命运在这一瞬间大概就已经注定了。
我带着可洛亚这个存在,就无法实现我父母所期望的人生吧。我不得不向父母说清真相的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可是,看着可洛亚开心的样子,我觉得那些担心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这真是太好了。
“喂,秀彦。今后我们——”
就在喜色满面的可洛亚开口说话的时候。
——大门的门铃响了。
我们两个都心慌意乱地朝大门望去。
默默地使着眼色。
现在时间刚过下午五点。会是谁呢。是父母来看望我吗?可是如果来看我的话他们应该会先给我打个电话。
不管怎么样,决不能让别人知道可洛亚的存在。
“……如果有人进来的话,你就立刻自己拉动拉环变回罐子形态。”
我小声地向她交代完之后,朝大门走去。可洛亚则藏匿在大门的视线死角处。
门铃又响了一遍。
我从大门的门洞向外望去。
“?”
没人。只能看到公寓楼的走廊。
是邻居家小孩儿的恶作剧吗?我这么想着,开锁打开了门。
走廊里果然没有人——
正当我这么想的一瞬间,有个人从门外的死角处蹦了出来。
“叭啊!”
“哎!?”
“秀~彦~!”
有人突然发疯似的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遍搂住了我。
柔软的触感束缚了我的身体。
黑色的头发和香皂的清香刺激着我的鼻尖。
难道——
“老、老师!?”
没错,就是她。
我脑子一片混乱,慌忙想从她手中挣脱出来。
可是她的手臂搂着我的脖子一动不动。我的身体被她那柔软的肢体用力地压着。
“你还好吗?秀~彦。”
她用不检点的声音在我耳边叫着。
有酒臭味。
“老师,你这大白天的就醉成这样了啊!?”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我今天,从光宗耀祖的东(京)大(学)退学啦,所以我现在只是个无业游民。”
她卖弄风情般地用头部磨蹭着我的脖颈。
“退学……你放弃上学了吗!?”
“对。那种不认可我价值的地方,我就不上了。”
她还哼哼地很得意的样子。
由于事出突然,我只有在那儿感到疑惑。
“我说,秀~彦君~,接下来呀,做点有意思的事吗~?”
她一边卖弄风情一边说道。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她揪住了似的,我拼命地想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开我的脖子,不过她的脸稍稍挪开了一些。
五个月不见,她几乎一点也没变。
只是因为喝醉了,脸颊和鼻子附近都红了起来——还有,她原本有力的眼神现如今孱弱地喊着泪水。只有这些地方不同。
我的心中五味陈杂,仿佛快要窒息一般。
“喂,男屋君……你不想和我亲亲吗?亲亲!”
“老、老师,请等一下。”
“为什么?难道就不能和夺走你童贞的女人亲一下吗?”
她嗯地闭上眼睛将嘴唇贴了过来。
她的大腿迅速地滑到了我的两腿之间。
“好了,住手,冷静下来好好跟我说。”
“我已经没有住的地方了。所以请收留我吧?好吗?好不好嘛?喂喂喂?”
“不要喂喂喂的!就算你喝醉了也不能说那种话呀!”
“有什么关系嘛,我们原来关系那么好——”
她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她那蛊惑人心的肉体好像很紧张似地僵直起来。
她那吃惊的视线注视着我的身后。
我连忙回过头去。
本来应该藏匿起来的可洛亚带着不知发生何事的表情朝大门口走了过来。
“啊……怎么回事。”
她看到可洛亚,突然酒醒了一般说道。
“原来你有恋人了呀。”
她那搂着我的手臂轻轻松开了。
她的身体从我身上挪开了。
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醉意。她刚才或许只是是在装醉吧。
“抱歉啊,看来我打扰到你们了。刚才我是开玩笑的。真的。对不起,我这就走……”
“——等一下!”
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焦急与亢奋在我的脑中煮沸了。我的全身都好像被火焰炙烤一般。
我觉得这时候不能让她走。
怎样才能挽留住她呢——我的心思都集中到了那一点上。
“不……不是的!”
我把她拉到房间里来。
接着,迅速地靠近哑口无言的可洛亚,
“这女孩儿叫可洛亚,是空罐少女,老师你可能完全不了解,不过总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不是的!”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同时伸出我另一只闲着的手。
伸向了惊呆的可洛亚。
“这个女孩儿不是我的恋人。不是那样的,你看啊!”
我握住可洛亚戴在右耳的拉环状耳坠,拉了一下。
“啊……”
可洛亚发出微弱声音的同时,她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然后取而代之的是,空中出现了一个罐子,在重力的影响下坠落下去。
我接住了那个罐子,向她展示着。
“这就是所谓的【空罐少女】。她是罐子。”
她在亲眼目睹了一遍这个过程之后,脸上的醉意全无。
“这……这真是太惊人了。”
她颤抖着嘴唇,
“这种东西我可没占卜出来。”
说完她歪着嘴角笑了。
我觉得过去当家教时的她又回来了,我开心了起来。
可洛亚变成了罐子,就这样一直在我手中沉默着。
——就这样,我给这个空罐少女命名为【可洛亚】,并与东风咲夜再次相遇了。
对于我来说,【她】这个人称代词由最初指代东风咲夜,改为后来的指代可洛亚,从这一天之后,就改为指代她们俩了。
大学中途辍学的咲夜不久就进入了她父亲的工作单位、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独自开始了对空罐少女的研究。
可洛亚的事最终也被研究所的一部分研究员得知了,不过空罐少女的存在并没有公开。我、可洛亚和咲夜三人开始一起生活了。
这微妙的关系直到我和咲夜结婚生子之后还持续了一段时间。
为这个关系打上终止符的人是可洛亚。第三口 伤害
“老师……”
男屋口中发出了微弱的梦语,几乎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
“……嗯?”
看来他在梦话中醒了过来。
把脸贴过去的木崎慌忙退了回来。
“是木崎……啊?”
男屋端正了一下歪了的眼镜,喃喃说道。
“……啊,是的。您好。”
木崎退了三步,就像当初面试时那样把手放在身体前面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她回想起自己当时想把自己都献给男屋,至今仍会脸红。
“你好。还麻烦你叫醒我真是抱歉啊。我好像是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男屋丝毫没有起疑心,他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
“那个……那个”
“嗯?怎么了?”
木崎紧张地颤抖着嘴唇,拼命地编制着话语。
如果此时不问的话,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了解她的过去了。
“梦话……男、男屋先生,你说梦话了、刚才”
“我说梦话了?”
男屋突然笑了起来。
与他长期相处的木崎明白。他这是蒙混过关时特有的态度。
“男屋先生……你梦话里说、老师”
“——哈哈。是嘛。我竟然说梦话,一定是因为我也累得不行了吧。”
男屋不禁笑着推了推眼镜。
此时不能让他转移话题。
“那个老师,到底是指谁呀?”
“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我什么也不干,只是有些在意。”
被男屋这样严肃地盯着,木崎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心神不宁。
“……好吧。我就告诉你吧。”
“哎……真的吗?”
“嗯。刚才我梦到了和那个老师在一起时候的事。”
——终于要弄明白了。这个人的过去……
木崎的心中满怀着期待与不安之情,等着他继续说。
男屋再次深深地靠在背椅上,望着远方开始述说起来。
“那是……嗯,我高中一年级时的夏天……那天热得人都要晕过去了。我这个人称神武以来最美少年的男屋秀彦,放学后发现自己鞋箱有封信。这封信没有寄信人姓名。我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放学后,我在体育馆仓库里等着你。】。我想都没想就兴冲冲地赶了过去。也不知道在那里等着我的蔷薇色命运啊……我打开体育馆仓库的门,那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体育老师在等着我。那个人筋骨发达,搭配上圆领女式背心真是非常地有魅力。在我们两人视线炙热交汇的那一瞬间,一切就都注定了。已经不需要语言了。老师将我温柔地领到了跳高用的护垫那里……”(译注:神武天皇是日本公认的开国皇帝,建立了日本国。)
“够了!”
木崎敲着桌子怒吼道。
男屋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怎么啦?接下来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哟。我第一次详细地领教了男性肉体的滋味——”
“那种、那种事情我才不想听!”
回过神来,木崎发现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就连男屋也惊得缄口不语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啊!什么真话都……就不能告诉人家吗?”
大滴的眼泪流了出来,抑制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要将一切都自己去背负呢。
“呜……咕……笨蛋!男屋先生……你个笨蛋!”
“木崎……”
木崎用手揉着眼角,就像小孩子一样抽泣着,男屋困惑地盯着她看。
一阵响亮的电子音打破这尴尬的时间。
这是男屋手机的短信铃音。
“——哎呀,不好意思。”
男屋习惯性地道了声歉,然后拿出手机。
趁着这个空当,木崎背过身去,赶紧用夹克衫的袖子擦了擦泪水。
身后男屋故意地嘟囔道:“哎呀,好像是自卫队的谷崎中尉发来的”。这一定是他打算退场了吧。
“喂。这个时间有什么事呀谷崎君。嗯?什么?”
木崎把眼泪擦干净之后,多次深呼吸让心中平静下来,然后她立刻转过身来。
“什、你说什么!?”
“唉”
转过身来,突然听到了男屋的怒吼声,木崎吓得瞪大了眼睛。
男屋的耳朵贴着话筒,表情僵住了。
到底怎么了……木崎也再次紧张了起来。
“……嗯嗯,知道啦。我这就赶往现场。自卫队立刻从现场撤离。会引起周围人们怀疑的。你联系过警方了吧?政府那边我来联络——”
男屋又打了两分多钟的电话下达命令,然后挂断电话。
接着他刻不容缓地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男屋先生,到底是怎么了……”
“被袭击了。”
他带着苦闷的表情,一边朝门走去一边重新扎紧了松开的领带。
“统研所遭到可洛亚和摇花二人袭击。彻底被毁了。”
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通称【统研所】。
它是由森中集团为首的大型企业出资,以发展学术知识产业为目的,进行最尖端研究的机构。
因为大学的课题研究小组和独立行政法人等也都参与其中,政府也出资赞助,所以这个研究所实质上是个半民半官的组织。
其主要设施都在秋叶原。
虽然没有留下正式的记录,不过有个名叫东风咲夜的年轻研究员曾在此进行【空罐少女】的研究。
当时在被研究者可乐空罐【可洛亚】的同意下,通过血液检查和CT扫描来检查身体,还实际勘察了【清凉饮料魔法】这一特殊能力。
现在,在很多政府部门和政府相关人士组成的【A机关】的斡旋下,新的空罐少女研究又极其隐秘地展开了。
他们在暗中将空罐选拔赛中被打倒的空罐少女们——葡萄汁空罐少女【RG:A】等的残骸收集起来,调查着少女化的机制。
如果能够将罐子人为地进行少女化,那么A机关的目的、也就是将空罐少女用于军事就成为可能。而且以空罐少女为中心,还可以将目前所有部门中那些职能分散的谍报机关统合起来。这就是经济产业省参事官男屋秀彦所提倡的【谍报机关一极化计划(万知港计划)】的概要。
从二战前直到现在,【谍报】长期以来一直是日本最大的弱点。或许能够如魔法一般解决这个问题的就是空罐少女,而对空罐少女进行研究的统研所正是这项计划的核心。
——而这个核心一夜之间就被一个空罐和一个少女给毁灭掉了。
收到联络之后,男屋和木崎立刻驱车赶往现场。
三层建筑的统研所研究大楼——正在燃烧着。
在这几座楼中,进行空罐少女研究的正好是C座。
大楼虽然是混凝土建造的,不过好像是有人撒了可燃性的东西然后放的火,从窗户里喷出的熊熊烈火如同巨大的火炬一样照亮着夜空。
现场已经有多辆消防车赶到,消防战士们开始用水龙带到处喷水。众多相关人员和围观群众在四周来回走动,现场宛如围绕着巨大火把的篝火晚会一般热闹。
“这……到底是怎么……”
木崎在车前哑然地望着眼前这幅景象。
男屋在她身边,默默地伫立着。
火焰之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情感。
终于,一个中年男性从来往人群中跑了过来。
“男屋先生!是我!”
原来是A(空罐少女)计划的研究主任。紧接着,又有几个年轻的研究员也都聚集到男屋身边来了。
“主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我也是刚刚收到的联系……只知道被可乐空罐少女袭击了……啊啊,这真是……”
“警备员呢?警察和自卫队不是应该采取了相应的警戒措施了吗?”
“其实,我们这几天人手不足。因为可乐空罐少女出没于东京各地,所以为了搜索她,人手都被派到其它空罐持有人那里进行监视去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的目的!”
木崎转过身去面对男屋说道。
“那两人之所以到处活动,就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从统研所挪开,让研究所疏于防备。”
“……有人受伤吗?”
男屋向统研所的研究员问道。
“有两名常驻的警备员……遭到了可乐空罐少女的突然袭击昏迷过去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研究设施已经被人放火烧了。也是因为正值深夜,所里几乎没有研究员留守,所以暂时没有其他人员受伤……”
“是嘛。放火之后那两人的去向呢?”
“这我们毫无头绪……不过我觉得她们肯定不会待在这附近。”
男屋回答了一句是嘛之后,手抵住下巴做出了思考的姿势。
研究主任抱着头。
“啊啊,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设备都这样了,之前的研究数据大部分都在这火中……外部服务器上的备份数据又能挽回多少呢……”
“对呀。不管怎么说统研所里的研究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应该不会有多少数据备份。”
“是的……啊啊……另外,还有回收之后进行了分析的空罐残骸也都在那烈焰之中……真是的,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看来研究员们都因为研究化为了灰烬而感到绝望了。
仿佛是在配合着他们那悲痛的样子,男屋也多次低下头去,
“非常感谢大家的努力。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总之,你们还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吧。之后的事请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强力的话语让研究员们低头致意之后四散而去了。
木崎和男屋就这样留在停车场里,眺望着熊熊燃烧的研究大楼。火焰的炙热都传到这里来了。不断有新的消防车鸣着警笛赶到现场,忙碌地加入到了灭火行列中。
男屋只是默默地眺望着火焰。他的眼镜折射出火焰的光芒,而眼睛里是什么样的情感别人无法判断。
沉默让气氛越来越烦闷起来,木崎轻轻地嘟囔着说。
“……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们俩要袭击统研所呢?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因为憎恨吧。”
“……憎恨?”
嗯地回答之后,男屋靠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
“这是复仇的火焰哟。那两个家伙,想要将所有的空罐少女和与空罐相关的我们从这个世上抹去……可洛亚这十几年一直避人耳目、苟且偷生,她的怨念从这火焰中不就能看出来吗?”
男屋就如同观赏烟花一样平静地眺望着那大火。他的态度仿佛是在享受着当前的事态一般。
这样下去什么都不做真的没关系吗?木崎如此不安起来。
“男屋先……”
“——哈,真是两个可爱的家伙呀。”
“哎……?”
“真是的,真是太会挑时候了。那两个家伙就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吧,不过正好相反。这可不是爱之深责之切,而是责之深爱之切啊。”
“男屋先生,你在说什么——”
男屋不再回答她,而是拿出手机。
在跟谁联络。
“……是我。我现在在统研所门前。那两个家伙对我们发动了袭击。接下来我向以你为首的自卫队发布命令。那就是将眼下A机关所有人都在担心的两件事一起解决掉。你知道那两件事是什么吧?”
看来通话的对方是自卫队的谷崎中尉。
“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向公众解释这次统研所纵火事件。决不能将空罐少女的存在公开。不过,如果说这只是一场实验事故也有些勉强。这个你看着办。还有一件事就是如何将逃走的两个抓住。在不将这不可预测的事态扩大化的同时,必须要尽快抓住那两人然后给与处分。我想到了一个能够将这两件事一举解决的方法。”
男屋毫无迟疑地说着,然后又抬起头望了一眼研究所的大火。
接着,他微微扬起了嘴角。
“让政府的官房长官发布一则声明。就说袭击这座统研所的人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与其说国内的恐怖分子不如说国外的好吧。哼哼,会干出这种事来的恐怖分子名单,你们最清楚吧?可能的话我想以此为借口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不过估计那样不太好办吧。不过,作为大量调动警察、自卫队的借口应该足够了。既然事已至此,A机关的政治家们也不得不出手干预吧,所以一定会很顺利的。”
“什……”
在一旁听着的木崎哑然失色。
这规模也……太大了吧。
“只要一发现可洛亚,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哪里都不要顾虑。就算是用装甲车和机枪也要毫不留情地杀了她。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企图颠覆国家的凶恶恐怖分子。是你们这些守卫国家的自卫队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尽情地干吧。……嗯?啊,如果她也反抗的话就杀掉。当然啦,即使是东风摇花也不要犹豫。”
“怎么可以那样,男屋先生!?”
木崎拽住男屋,却被他粗暴地甩开了。
“其他人我也由我来联系吧。你们继续搜寻那两人的踪迹。”
这么命令完之后,男屋挂断了电话。
木崎的嘴唇战栗着。
“为什么,那样……男屋先生,东风摇花是你的孩子吧……?你竟然下令杀掉她,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男屋坐在引擎盖上,再次看了一眼熊熊燃烧的研究所大楼。
“想想那两人之前所做的事吧。她们杀了无数空罐少女,吸入了那把黑色的压榨重剑中积蓄力量。而且这次还烧了研究所,让日本陷于骚乱之中。这已经是恐怖分子的行径了。不能饶恕。”
“骗人……你说谎。男屋先生你绝不会因为那种理由而这么做的。”
男屋绝不会因为那种高尚的理由而行动的。——就和他女儿摇花一样。
“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男屋先生,你是出于更加私人的理由对吧!?因为你妻子……咲夜女士被可洛亚杀害了,所以你出于怨恨……!”
说到这里,木崎已经到了极限了。
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再次流出泪水。
——我不想再让男屋先生做这种事了。
不想再让他复仇心切而孤身一人了。
可是……这些话我可以说出来吗?
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外人随意介入他的过去真的可以吗?
不知道……木崎也不知道。
由于悔恨与伤心,她只得低下头去,此时的木崎办不到。
男屋默默地看了木崎一段时间,
“——以前,我看过一则童话故事。”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木崎抬起头。
那屋一边眺望着火焰,一边搜寻着回忆继续说道。
“这是一个关于数百年一遇的天才男人的故事。
他几乎什么都能做到。他作出的曲子让所有人都陶醉,他精通所有的学问,设计出能够应对灾害的未来都市,通过人工智能的研究和实用化帮助了很多人。那真是恶魔般聪明的头脑。可是,他唯独有两件事做不到。一个是让时光倒流,还有就是让死者复活。”
木崎默默地倾听着这个故事。
“他有一个无比珍爱的妹妹。岂止是疼爱有加,简直可以说是一心同体。他之所以献身于人类事业也是因为受到妹妹的尊敬。
可是他最珍爱的妹妹某天死去了。我也忘了她是病死的还是出事故死的了,总之他妹妹死了。
哥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妹妹不可能死的。那一定是搞错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呢。——可是现实是他妹妹已经死了。无论他多么绞尽脑汁地研究,还是没能让死者重生,让时间倒流。
可是啊,他唯独发现了一个解决方法哟。只要这么做就能当自己的妹妹没有死了。这个解决方法你觉得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什么啊?”
“那就是,毁灭世界哟。”
“哎?”
男屋一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一边接着说道。
“只要让所有的人类等生物都死光了,就没有人会认识到妹妹的死了,妹妹的死这一事实也会从这世上消失。——
拥有人类最聪明头脑的他得出的答案就是这个。他随即开始思考毁灭世界的手段。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年,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不断地绞尽脑汁。——几十年之后,当他老得面目全非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毁灭世界的手段……不过这个童话书里没有写明那个【手段】是兵器还是病毒。
然后,老态龙钟的他在妹妹第几十次的忌日时,将那个【手段】付诸实施,毁灭了世界。地球、宇宙,当然就连他自身也是——一切都被毁灭,消失殆尽了。
……童话到此就结束了。就连世界毁灭之后,是否如他所谋求的那样【妹妹死亡的事实】也消失殆尽了也没有交代。”
“…………”
“当时还是孩子的我,还嘲笑过那个天才的判断哟。我还想他这么做是何等的幼稚啊。因为他竟然想通过让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悲剧当中而将某一个悲剧抹消掉,这从理论上来说就是自相矛盾的。我当时觉得真是骗小孩儿的把戏,因此一直瞧不起他。……可是啊。”
男屋面带着自嘲般的笑容,轻轻低下头去。
“现在的我,多少能够理解那个天才的心情了。”
“————”
木崎最终还是没能想出安慰他的话语。
【以上就是官房长官在见面会上刚刚发表的内容。我再重复一遍。官方长官表态称,今天凌晨发生的统合自然科学工业研究所起火事件并非事故引起的,而很可能是国际恐怖组织所为。详细情况仍在调查中,不过鉴于今后在东京附近也很可能发生类似事件,所以提醒警察和消防部门提高警惕,此外还发表了特别声明,要求自卫队整装待发以应对当前事态。】
从电视里传来女主播郑重的声音。
——这下糟了。
翔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后悔莫及。
虽然电视上只字未提,不过这毫无疑问就是摇花和可洛亚干的。
之前在那个十字路口遭遇的时候,摇花的确是提到了【统研所】这个名字。
——我要亲手终结这场战争。
——为此,我决定毁灭一切。
她说说的【一切】到底是指哪些东西呢——
看看窗外。最近断断续续的降雨现在停了。
可是,不知何时还会再下起来。
那两人就潜藏在这片阴云下的某个地方。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呢?又要去猎杀空罐少女吗?还是去杀男屋他们?或者是政府?
而且在同一片天空下还有她在。
“哈密瓜……”
她现在在哪里、又做着什么呢。
从那之后她们再也没有回过这间公寓。
只是翔的手机偶尔会发出短信铃音。那些几乎都是报告一样的乏味枯燥的短信,诸如【现在位于XX大街。正在搜寻可洛亚。仍然未能发现她。】等内容。
大家都在拼命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可我……
“小翔。我把碗刷完了哟。”
身后有人搭话,翔瞬间回过神来。
“啊啊……谢啦。”
他勉强摆出了笑容,然后转过头去。
只见奈染弥在那里。
从小时候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少女。
深爱着翔的少女——
“怎么了?”
奈染弥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呵呵笑着坐在翔的身边。
自从哈密瓜她们离开之后已经过了六天了,奈染弥没有回过家,一直留在这间房子里。因为翔觉得让她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由于睡觉的时候翔总不能让奈染弥睡地板上,所以翔让她睡在床上,他自己打地铺。
“今天呀,我们班体育课上打羽毛球来着哟。那个球一用力拍就会飞出很远哟。”
“嗯……啊,貌似是啊。”
“啊,我得做数学作业了。小翔你们班出的题也是一样的吗?”
“不……我们没留数学作业啊。”
“是嘛。那就没办法啦。明天早上再借同班同学的作业抄好了。嘿嘿嘿。”
奈染弥身穿校服,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摇晃着脑袋。
这对话让翔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奇妙的违和感。
翔和奈染弥在这几天里仍照常上学。
因为奈染弥提议说:“小翔,我们去学校吧?”
当然了,翔也反对地说:“这种时候怎么能去学校呢”,不过奈染弥一脸淡定地说,
“老是休假的话小翔你会留级的哟?本来你的考试成绩就不好,必须得好好上学努力学习呀。”
这么说着奈染弥就硬是让翔换上校服拉着他出门而去了。
两人肩并肩走在往常上学的路上,穿过往常的那座校门,进入往常的那座教学楼里。接下来由于两人不同班,所以他们在走廊里分开了。
翔一进教室,毫不知情的吉葛罗就悠闲地来向他搭话,“哟,好久不见啦。最近老是休假到底怎么了?东风同学和耶儿也不在啊。”
他那种自来熟的风格超越了滑稽,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明明翔等人的关系一夜之间就崩溃了。
“东风同学还在休假吗?”
吉葛罗天真地来回扫视着教室,这让翔不由分说地愤怒起来。
“吉葛罗……忘了东风吧。”
“哎,为啥呀?”
“别问了。那家伙已经……废了。你尽早忘了她吧。”
“难道说,不会吧——东风同学有男朋友了!?”
翔深深地叹了口气。
以前那么理所当然的平凡的日常对话,现在却让人痛苦难耐。
“告诉我呀,翔。东风同学到底怎么了呀。她真的交了男朋友吗?哈,难不成你跟东风同学——”
“别说傻话啦!”
翔冲动地喊了起来,咚地推了吉葛罗的肩膀一下。
这一下让吉葛罗也表情严肃起来。
“总之……不要再想那个家伙了。如果在哪里遇见她了,也最好不要接近她。……我是说真的。这是同伴的忠告。”
吉葛罗沉默地注视着翔的表情。
翔受不了他那真挚的目光,不由得错开视线。
翔无法再说摇花的坏话了。
她杀了耶儿和其它空罐少女不可原谅。可是,他又不想连以前和摇花在一起的回忆也否定掉。
而且,当他要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心中总会刺痛。
——我有资格责备别人吗?
当哈密瓜她们在拼命努力的时候,我却这样悠闲地来上学,整日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为什么我就有资格责备别人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自己的真心都——
“喂,小翔。”
“……嗯”
坐在身旁的奈染弥向翔搭话,他这才突然回过神来。
“是后天吧?小步上电视的日子。”
“啊……对呀,她说是周日下午三点开始,第七频道吧。”
“真让人期待呀。小翔家要出一个偶像了哟。真棒呀。不知道能不能请她帮忙向其他艺人要签名呢。”
“那可说不准……虽说她是偶像,但也不知道会有多大名气。”
眼前的电视上还在播放着统研所起火事件的报道。视频中出现了熊熊燃烧的研究所大楼,还有西装革履的评论员们在各自陈述着自己的见解。
“现在第七频道播那个节目呢吗?”
奈染弥问到。
“哎?应该没有吧。今天不是周日,而且节目表也不同……”
“翔平淡地回答着,同时正想用遥控器调换频道。”
——啊。
就在这时,翔才终于察觉到了。
奈染弥只是想让翔换个频道而已。
因为看着电视上播出的那个事件报道太揪心了。
这几天,翔虽然没有向奈染弥说过有关空罐少女的话题,不过她很清楚。这起统研所纵火事件就是摇花和可洛亚干的,也就是说现在战斗仍在继续着。
在难以忍受的思绪下,翔随意换了个频道。
接下来播出的节目是,由年轻艺人担任主持的、气氛明快的宽秀。(译注:电视娱乐节目形式的一种,由多个部分组成,主持人来总结。)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翔想到这里松了口气。
可是他的放心没能持续多长时间。
画面下方出现了滚动字幕。
【怪异!?东京都内接连出现飞天人影的目击报告!!】
“哎……”
电视中的节目主持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向评论员展示着大大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是在夜空中飞翔的——那个两人的身影。
【请看,就是这张照片。虽然像素比较低,不过拍的还算清楚啊~。这可不是PS的哟,嗯嗯。这到底是什么呢。这会不会也是一种UFO呢?】
咚、咚——翔的心跳声不规则地越来越响了。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夜空,焦点并没有完全对准。可是模模糊糊地能够看到人物的表情。只要是熟人就能肯定地判断出来——
【请仔细看这里!有个女孩儿骑着扫帚戴着尖尖的帽子,看起来像是这个女性在驾驶着扫帚。这到底是什么呢!?】
粘人的汗水濡湿了翔的脸和后背。
——摇花穿着的黑色长斗篷是以前翔和奈染弥合伙出钱买来送给她的礼物。
“……关上。”
奈染弥低着头,嘟囔着。
“啊,啊啊。”
翔伸手去拿遥控器。
“关上电视,快点!”
奈染弥迫不及待地喊道。翔赶忙连按好几下遥控器的关闭按钮,关上了电视。
这时,房间仿佛被真空包围住了似的重新回到了寂静之中。
奈染弥紧握着裙角,瑟缩着身体。
翔什么忙也没帮上。
叫人可悲的无可奈何。
终于——
“……奈染弥和小翔是”
奈染弥微微张开嘴。
“恋人、对吧……?”
“哎……?”
意料之外的话让翔僵住了。
“奈染弥和小翔,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了吧……?”
这是自那个吻以来,奈染弥第一次说出的确认的话。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可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眼前奈染弥的脸庞和——现在大概还在某处搜寻可洛亚的、哈密瓜的脸庞重叠在一起。
“奈染弥,喜欢小翔。”
没等翔回答她就说了出来。
她那湿润而美丽的眼睛盯着翔。
“从以前我就非常、非常地喜欢你哟。从小学的时候我们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从初中时你救了我之后就一直喜欢着你哟。”
翔连随声附和都没能做到。
他只是纠结着话语,带暧昧的表情承受着奈染弥投来的目光。
“……能和小翔接吻,我非常地开心。……那天,虽然发生了悲伤的事,不过多亏了小翔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才总算是走到了今天。今后……小翔如果不一直在我身边的话,我就不行了。”
“奈染弥。”
翔终于发出了声音,可是没有了后续。温柔的话语、鼓励的话语、拒绝的话语都没有。
“接吻的时候,我说过的吧……?我再过不久就要去美国了哟。大概去了之后,就很难再回来了。说不定,我一辈子都要住在那里了…………我很寂寞呀。我不想再也见不到小翔。我还想再和小翔在一起。还想再和小翔……”
奈染弥一下子把脸凑了过来。
翔吓了一跳,向后退缩着。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吧。”
奈染弥眯起眼睛,带着妖艳之色。
“啊、嗯……”
“恋人之间,会做……各种各样的事对吧?借此能够获得幸福对吧……?”
“什么各种各样的事——”
翔想要再往后退,可是奈染弥拽住了他的衣服拦住了他。
“我啊……想要一个小翔恋人的证明。”
“证明……?”
翔在混乱的脑中反思着奈染弥的话。
奈染弥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点了点头。
“我想要一个小翔爱我的证明。不只是语言上,我想要一个能够留在我心中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证明。
——我对奈染弥真爱的、证明。
——爱?我爱奈染弥?现在吗?
眼前的现实令翔难以相信。
“求你了……”
奈染弥轻轻地抓住翔的手,引向了自己的胸部。
隔着衣服也很明显的、柔软的触感和温暖的体温。
她的身体。那害怕孤独的心。
“小翔……请你”
带着那摇摆于不安和兴奋之间的炙热眼神——
“请你伤害我……”
——从如此近的距离将翔的理性击溃了。
他已经不明所以了。无论是自己的真心,还是别的什么。
可以确定的,只有眼前这个少女的存在。
只有混乱而下流的冲动成为了驱动肉体的动力。
“奈染弥——!”
翔将她的身体拽了过来,粗暴地亲吻……
就在这时,喧闹的铃声响彻房间。
“!?”
就在即将吻上去的时候,翔吓得退缩了回去。
奈染弥也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声音是从翔的裤子口袋里传来的。——是手机来电话了。
“对、对不起。不好意思。”
翔刻意摆出掏手机的动作,避开了奈染弥的表情。由于受到干扰失去了气势,翔的心中突然升起了内疚和罪恶感。他无法直面奈染弥。
奈染弥也同样老老实实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心神不宁地整理着弄乱了的丝带。
仿佛在嘲讽这两人似的,手机的铃声剧烈地响着。
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人名称是——
“哈密瓜!?”
翔的脸再次火红起来,仿佛刚才的行为被人看见了似的。
话说回来,此前的定期联络都是短信,为什么这次是打电话呢?
翔疑惑着接通电话。
“喂……”
【翔!?出现了!可洛亚出现了!!】
哈密瓜急躁的叫声飞入了翔的耳中。
翔冲动地站了起来。
“她出现了吗!?在哪儿!?”
哈密瓜对他说着地点。看来她是在一边跑着一边打电话,慌乱的喘气声让翔很难听清楚,不过总算是知道了地点。从这里打车,只要不堵车,十五分钟应该就能到。
【我们现在正和可洛亚战斗呢!现在的局面总算——呜!】
说话的途中混入了一段沙尘的杂音。
“喂、喂!哈密瓜!”
翔连忙呼叫了几次,哈密瓜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没、没事,现在舞和拳介总算压制住她了。你也快点来!】
“知道了!我这就去!我到了那附近再跟你联络!”
【好的。】
“听好了,绝对不要逞强哟!一旦情况不妙就立刻给我逃跑,好吗!?”
翔交代完之后挂了电话。
然后他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招呼身后的奈染弥。
“奈染弥你关好门窗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紧紧地
翔的身体被人从背后搂住了。
翔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奈染弥搂着他。
“喂、喂,怎么啦,快点让我走啊。”
“……刚才的事我们还没做完呢。”
她把脸贴在翔的背上,同时悄声说道。
“哈啊?喂,现在哪儿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啊。”
“什么叫那种事呀!那是很重要的事!”
奈染弥悲痛地大喊着。
仔细一看,才发现奈染弥似乎在翔的后背上微微流着眼泪。
“……我不想让你离开呀。一直陪在我身边啊。和奈染弥在这里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愉快的事……”
“————”
“请不要……抛下我。”
如弃犬般细微的声音。
听到这儿,翔那急躁的脚步完全停住了。
第四口 束手无策
结束与翔的通话之后,哈密瓜迅速收起了手机。
“各位!翔一会儿就来!在那之前先将这家伙打倒啊!”
哈密瓜一边在大街上奔跑着,一边大声地转告大家。
红豆子、葡萄子、美咲、拳介、舞。
——还有,正在战斗的可洛亚也能清楚地听到。
原来哈密瓜是想让可洛亚知道援军将至,从而使可洛亚感到压力。
正在与可洛亚对峙战斗的拳介和舞似乎明白了哈密瓜的意图,立即回应道。
“哦哦!我才不会让大地那小子把功劳抢了去呢!”
“也不能总是陪她玩啊。快快结束战斗吧,蔬菜痞子们!”
舞召唤出来的八只蔬菜痞子们饶有精神地回应着,【明白!】【接招吧!】
“————”
可洛亚已经抽出了黑色大剑【压榨重剑】,她的长发变成了火红色。
从哈密瓜等人发现可洛亚、加入战斗之后已经过了五分钟左右。
地点是高楼林立的办公大街。时间是刚过下午四点半,学生和公司职员们差不多该开始回家了,现在大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手握一人高的大剑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奔跑的红发少女,以及与她交战的六个少年少女们。
这景象显然超出人们的常识,格外异样。
来往的行人都带着惊异和疑惑的表情望着这番景象。
哈密瓜等人之所以在此遇上了可洛亚,并非是整日搜集情报和搜索踪迹的结果。
而是哈密瓜等人走在街上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可洛亚。
如果把这当成……偶然间的遭遇,这个解释也太简单了吧。
应该说可洛亚的出现是因为她带有某种意图而刻意出现的。
就像以前,可洛亚首次在哈密瓜等人面前现身的时候那样。
——她是想继耶儿之后,把我们也都吸入那把剑中啊。
就是说可洛亚有绝对的胜算吧。
没看到摇花的身影让哈密瓜也很在意。或许己方这些人中了什么圈套了。
哈密瓜等人也看到了街上巨大的屏幕上播出的新闻,得知了今天凌晨发生的统研所纵火事件。
这两人干出了那么不得了的事情。还来做什么呢。实在是难以想象。
“哈密瓜,那边!”
在停靠路边的汽车后面藏身的葡萄子喊道。
可洛亚甩掉了舞和拳介,朝这边冲过来了。
“呀!”
身后传来了胆怯的惨叫声。
原来哈密瓜身后是非战斗人员红豆子和美咲。
“呜……!”
此时哈密瓜不能独自逃走。
“甜瓜屏障!”
她在冲过来的可洛亚面前张开了一个网状屏障。
可洛亚正面撞上了屏障,咚地一下向后方弹飞了过去。
哈密瓜身后的红豆子和美咲欢呼着太好啦。
可是,哈密瓜却紧张地背脊僵硬起来。
——不对。可洛亚不是被弹向后方的!
而是在撞上甜瓜屏障之前,可洛亚向后方跳了出去。
为什么?
是为了留出再次助跑的距离。
可洛亚高举压榨重剑,再次冲了过来。
然后朝着甜瓜屏障断然挥下了剑。
“糟糕!你们两个!”
哈密瓜立即放弃了甜瓜屏障,抓住红豆子和美咲的胳膊连忙后退。
瞬间之后,伴随着如落雷般激烈的轰响声,甜瓜屏障被压榨重剑切得粉碎。
剑透过网子斩了下去,与柏油路面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宛如用锤子砸薄饼一样,沥青华丽地粉碎了,剑深深地插入了路面。由于这场碰撞,周围发生了小小的地震。
千钧一发之际,哈密瓜总算带着身后的两人一起躲过了这一击。
——这威力何等强悍啊!
哈密瓜再次为那骇人的力量而起了鸡皮疙瘩。剑本身的重量一定也非常惊人吧。直接挨上一下可不得了。
可洛亚将插进柏油路面的剑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哈密瓜为了保护身后的两人现在呈半摔倒状,所以无法迅速做出反应。
“呜……”
哈密瓜仰望着黑色大剑,一瞬间做好了死的觉悟。
“啊、姐姐姐、姐姐!”
可这时,红豆子怯懦却勇敢地站了出来。
伴随着红豆子腋下那耀眼的红豆色闪光,一个竹篓出现了。
竹篓中装满了红豆。
这是红豆子的清凉饮料魔法。
“请你接招吧!必杀绝招!红豆轰炸!!”
她抓起竹篓里的红豆,用力地朝可洛亚扔去。
“——!?”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可洛亚胆怯般用剑挡在面前。
可是,扔过来的无数红豆打在可洛亚身体上的时候都轻轻地弹开了,纷纷落在了柏油马路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生。
其威力也就和小孩子扔红豆差不多。
“…………”
可洛亚解除防御,一脸扫兴的样子再次挥起剑。
“呀啊!红豆轰炸!红豆轰炸!”
红豆子泪眼朦胧地拼命扔着红豆,可是丝毫没能让可洛亚停下来。
“呀啊啊!”
美咲发出了尖叫声。
拳介和舞根本来不及帮忙。
“呜……!”
为了拯救那两人,哈密瓜打算孤注一掷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一击。
“——!?”
可就在这时,可洛亚突然的失去了攻势。
原来是她的脚打滑了。
可洛亚的脚下滚落了无数刚才红豆子扔出的红豆。看来是她一不注意踩在了红豆上面。
——太好了!
哈密瓜没有放过这个间隙,她冲了过去,撞在可洛亚的胸口处。
可洛亚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时,拳介、舞和蔬菜痞子们也纷纷赶了过来。
危机一转成了个好机会。
“一起上啊舞!”
“嗯!蔬菜们搅拌啊!”
可就在这时,摔倒在地的可洛亚朝着冲过来的两人脚下挥了挥手双手。
这一下——让人联想到镰风般的尖锐旋风在两人脚下卷起。(译注:皮肤不接触外物却出现镰刀砍伤般的裂纹的现象。一般认为是由于小规模旋风产生的真空所致)
两人脚下被那旋风一扫,
“呃……!?”
“什么!?”
一齐朝栽倒了。
两人似乎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脸茫然的表情。
——刚才的攻击,难道是……
同样使用碳酸气体的哈密瓜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可洛亚刚刚的招数。
可洛亚先是用左手制造出碳酸气体,接着用右手掌控住空气并将其压缩,制造出了一条真空的通道。
其结果就是,她左手发射出的碳酸气体被吸入真空的通道里,变成了尖利的旋风扫过那两人的脚下。
——竟然还可以那样操纵风……!
战斗档次差的太多了。
由于赶来救援的两人倒了下去,本以为攻守再次逆转了,但幸运的是,空中的蔬菜痞子们安然无恙,它们按照命令纷纷撞向可洛亚。
蔬菜痞子的构造就是蔬菜上长着手脚和脸,它们的攻击手段只有最基本的身体冲撞。
可是八只蔬菜痞子聚集起来就像成群的苍蝇一样,它们挡住了敌人的视线从而争取了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拳介和舞站了起来,和可洛亚拉开距离。
哈密瓜也同样地带着美咲和红豆子暂且离开这里。
可洛亚脸上露出了急躁的表情,从手中发射出碳酸气体,将成群的蔬菜痞子们一下子吹飞了。
“——…”
这时可洛亚露出了一丝踟蹰的样子。
她在犹豫是该攻击哈密瓜呢,还是该攻击拳介他们呢。
远处的狙击手可没有放过这仅有的一点点空隙。
距离可洛亚30米左右的路边停着一辆轿车。
葡萄子从轿车后备箱后探出身来,将架在Y字型弹弓上的葡萄果实发射了出去。
“碳酸葡萄!”
如箭一般飞快地朝可洛亚的侧头部飞了过去。
那个乒乓球大小的果实一旦撞上东西之后,就会引发小规模的爆炸,能够引起皮肤严重灼伤的强酸果汁就会洒向四周。
可是可洛亚毫不费力地用手抓住了那颗果实。
原来她是利用她那空气压缩的能力使冲击无效化之后,如同捏鸡蛋一样轻柔地接住了果实。
紧接着,可洛亚立即将那颗果实挥起,朝葡萄子扔了过去。
“呀呀呀!?”
葡萄子慌忙躲到轿车后备箱后面。
扔过来的葡萄果实打在了轿车玻璃上,爆炸了。
伴随着爆竹炸裂般的声音,车玻璃粉碎后纷纷掉到了路面上。
“葡萄子!”
美咲站在哈密瓜身后大叫着。
“嘿嘿。我没事哟~!”
可以隐约看到轿车后备箱后的葡萄子那卷毛。
“躲在这里的话再怎么扔过来都放心、安全!”
葡萄子一边状态良好地说着,一边从轿车后备箱后面探出头来。
哈密瓜不由得发出了撕裂喉咙般的尖叫。
“不是那样的!快跑!”
葡萄子露出一副【唉?】的表情。
——一块黑色的巨大物体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的脸扑了过来。
那是有一人高的黑色大剑——压榨重剑。
原来就在葡萄子躲到轿车后面的空当,可洛亚如同扔标枪一样将剑投掷了过去。
葡萄子顿时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哇、哇啊啊啊啊啊!”
葡萄子的尖叫声和剑插入汽车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把剑突破了汽车厚厚的钢板,轻松地将其贯穿了。
汽车被刺穿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美咲的表情抽搐着。
哈密瓜在这剧烈的冲击下瘫坐了下去。
“怎、怎么会……葡萄子……”
没能保护她。
明明自己都下定决心这次绝不能让同伴死去了。
可是葡萄子又死了——
……这时,微弱的声音传来。
嗯嘻、嗯嘻、嗯嘻,是熟悉的口齿不清的声音。
隐约能看到卷毛晃动。这次不是在轿车顶,而是在轿车下面。
葡萄子匍匐前进着,从汽车底下爬了出来。
看来就在击中之前,葡萄子钻到了汽车底下才得以平安无事。
“葡萄子!”
美咲欣喜异常。
“喂!汽油漏出来啦!”
拳介叫道。
似乎是剑的穿刺攻击使油箱破损了,汽油从汽车的裂缝处漏了出来,不断地流到路面上。
“啊哇哇哇呀!”
葡萄子慌慌张张地逃开,朝美咲那边跑了过去。
幸运的是汽车发动机是关着的。只要周围没有火花,就不用担心汽油会着火——可是不一会儿,汽车就【嘣】地响起了爆竹炸裂般的轰鸣声。
“哎,怎么!?”
哈密瓜刚一出声,
“啊!我把剩下的碳酸葡萄忘在那里了。”
葡萄子扑到美咲怀中叫着。
“哈!?你怎么搞的呀!”
“没办法呀!因为我太着急了嘛!嘣地一声很吓人的!”
“总、总之,我们先远离这汽车吧!”
在美咲的呼吁下,正在争论的两人也连忙跑了起来。
忘在汽车后面的碳酸葡萄果实一个接一个地爆炸,最终点燃了汽油。
不一会儿那辆汽车就被火焰吞噬了。
借着挥发的汽油和碳酸,火势急剧增强。
最终,连汽车里的油箱也爆炸了。
顿时火柱冲天,强烈的热浪如海啸般席卷四周。
汽车已经被巨大的火焰烧的看不出原型了。
哈密瓜等人总算赶在爆炸之前逃到了安全区域。
“烫、烫、好烫。”
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仍然受到了热浪的侵袭,葡萄子来回逃窜着。
“你自作自受哟。真是的,事情都大了啊。”
哈密瓜心中松了口气,却还不忘毒舌几句。
“不过这样一来那把黑色的剑就在那火焰中……”
美咲满心期待的嘟囔道。
葡萄子敏锐地听到这句话,立刻【是啊】得意地挺起胸膛。
“刚才淫家似为了封印那佳火的坏剑,才有计划地使出了那招哟!这样一来那把剑就不能用了!”
“你这黄色葡萄球菌净说些便宜话……”
“喂!你索谁是黄色葡萄球菌啊————!”
“说得就是你。你还是离火近点去消消毒吧。”
“呀、呀,别推窝!”
另一方面,可洛亚迈着丝毫没有慌忙之意的步伐,朝着熊熊燃烧的汽车走了过去。
然后从手中释放出碳酸气体,喷向汽车。
碳酸气体的成分是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是不可燃气体。
她将其吹向火焰,紧接着火势就开始迅速减弱了。
接着插在汽车侧面的压榨重剑的剑柄就露了出来,可洛亚握住剑柄,轻松地将剑从车体里拔了出来。
带着卷起的火焰,剑指天空。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从火中重生的不死鸟在呐喊——
“……这到底是什么呀”
这戏剧化的景象让哈密瓜惊呆了,她半愣在那里。
可洛亚将不死鸟之剑高高举起,回头望向这边。
她的脸就像制作精巧的玩偶一样毫无表情,内有喜怒哀乐——可是由于剑带起的火光,她的脸上映照出一道红色的影子,并不断变化着。宛如火的化妆。就和手中的压榨重剑一样,将烈火收进了冰冷的无机物中。拳介和舞来到哈密瓜等人的身边。
“……怎么办呀,那个。”
就连拳介也一副没辙的样子。
恐怕,现在要想逃跑还来得及吧。
可是只要可洛亚还存在于世,这种事不知还会发生多少次。
无辜的空罐少女们会接连遭到袭击,受害范围会不断扩大。
此时一定想想办法。
——可怎么办才好呢?飞行道具类的攻击全都会被那家伙操纵空气那招给挡住,近身战只要有那把剑在胜算就……
现在哈密瓜甚至想过借用那边的那些汽车,将其快速砸向可洛亚。
可是,既然看到了刚才的那副情形,就知道那招也没用了。那把剑肯定会将汽车整个刺穿的。
——既然要打,就得用个更大更重的、能够不受那家伙的空气操纵限制的东西出其不意地进行攻击……
“又大又重……?”
哈密瓜的脑中浮现出了某个东西。
——对了,那个的话这里也能……
她环顾四周的街道。可遗憾的是没发现那个能用的东西。
但是一定有的。因为这一带是商业街。
“怎么办?要不暂时撤退?”
拳介罕见地示弱了,哈密瓜对他摇了摇头。
“我还有个方法,能让那家伙束手无策。”
“真的吗?”
舞一脸吃惊的表情。
“嗯。为此,大家必须要协助我。我们得分工合作。好吗?听好了,首先……”
哈密瓜迅速地向大家说明了作战概要。
随着她的讲解,大家一同吃惊了起来。
“这个作战计划怎么样?”
美咲立刻答道“我参加!”。“我来完成那项任务!我想帮忙!”
“我、我也是,哈密瓜姐姐,我也要帮忙。”
接着红豆子也跳出来举手参加。
这项作战任务,必须要这两人为大家找到那个东西才能成功。
“剩下的三人呢?算上我是四个人,我们必须要困住可洛亚。”
“……真是的。老子又不是空罐少女,只不过是个凡人哟。至少给我点乐子呀。”
这么说着,拳介那尖锐的眼中闪烁着无畏的光芒。
舞和葡萄子也自信地笑了。
“我要做的事不变哟。那个家伙让我不爽,所以我要揍她。仅此而已。”
“淫家要是见形势不妙的话就溜之大吉哟。要是这样也可以,淫家就参加。”
哈密瓜用力地点点头。
“嗯,那么我们这就行动吧。美咲和红豆子,你们要是发现了好东西就立刻用手机告诉我地点。”
“是!”“明白!”
两人敬了个礼,一同奔跑着离开了。
哈密瓜看了一眼可洛亚,发现压榨重剑上的火焰也消失了,此时她终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准备好了吗?一起搅起来哟!”
哈密瓜干劲十足地说着,身后的拳介微微笑了出来。
“怎、怎么啦。”
“没什么……你似乎越来越像大地那小子了。”
“啊、哈啊?”
“我也这么觉得。这个作战计划的粗糙步骤也好,整体上越来越像啦。”
“嘛,反正她从早开始就跟翔一样笨了,淫家一点也不惊讶。”
舞和葡萄子也如此纷纷说着。
“笨蛋,这种时候不要说那么失礼的话呀。我怎么可能会像那个笨蛋翔呢。多蠢啊……”
哈密瓜害羞起来,碳酸唰唰地响了起来。
原本笑出声来来的拳介再次以严肃的语气说,
“话说回来,大地那小子还没来吗?”
“嗯……看来还没到呢。”
哈密瓜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里的手机。
舞侧眼看着哈密瓜的样子说,
“他会不会是吓得临阵逃脱啦?”
“啊,不可能的。他脑子很笨的,肯定又是迷路啦!”
哈密瓜快速地反驳着,然后小声说,
“……真是的,快点来呀,笨蛋。”
如此嘟囔之后,她嘟起了嘴巴。
这时,一滴冰凉的水滴突然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发现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真是的,又下雨了啊。”
化的妆都要冲下去了,舞嘟囔着。
拳介和葡萄子也是一脸烦闷的表情,
“真想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战争。老子还得继承家业去当拳击手呢。”
“烦死了。淫家今年夏天还和美咲约好了要去一个叫【漫画同人志展销会】的地方呢。”
警笛声夹杂着微微的雨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毕竟刚才发生了这么混乱的战斗。肯定是有人报警了吧。
之前大家都是尽量避人耳目战斗的。可是事态发展至今,已经完全不是那样的了。
将可洛亚打败。所有的一切都集中到了这一点上。
“接下来,我们再来大打一场吧!”
在哈密瓜的号令下,四个人再次站到了可洛亚面前。
“请不要……抛下我。”
奈染弥一边紧紧地搂着翔的后背,一边孱弱地轻声说道。
翔的脚就好像缝在了地板上似地动弹不得。
“……哈密瓜更好吗?”
“……”
这过于直接的提问让翔屏气凝神。
“喂……比起奈染弥来,小翔你更喜欢哈密瓜吗……?还是和哈密瓜接吻……做各种各样的事更好吗?”
翔无言以对。
他的肩膀颤抖着,垂了下去。
“到底喜欢谁?奈染弥和哈密瓜,哪个才是小翔喜欢的?现在在这里做出决定呀。是去找哈密瓜呢……还是和奈染弥在一起呢。”
就算奈染弥那么说——翔很为难。
可是,翔就连【为难】这个词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口中所能说出的所有话语,好像都在纠结着在这两人之间该如何做出选择。
“选择呀……奈染弥我”
翔背后的重量离开了。
这次奈染弥绕到了翔的面前。
她将额头贴在翔的胸口处,告诫般地轻声说着。
“那个,你要是和奈染弥我交往的话……我什么都会为你做哟?小翔想做的事,我都会为你做的。只要小翔想和奈染弥在一起,无论何时我们都在一起,小翔不喜欢的事奈染弥绝不会做的……”
奈染弥的话如同麻药一般不断地侵蚀着翔的脑髓。
可是,翔不能选择奈染弥。
相反的哈密瓜也……不能选。
“所以,好吗……?和奈染弥在一起吧?接下来一起尽情地做愉快的事吧?”
奈染弥说道。
青梅竹马的少女强颜欢笑着,令人看了心痛。
“——”
可是翔,即便如此也,
“……对不起。”
谁也没能选。
“为什么……”
奈染弥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奈染弥都说到这里了……为什么……你一句话不说啊?”
翔无地自容地扭过脸去。
奈染弥拼命地拽着翔的胸襟,喊道。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不对奈染弥发火呢!?”
她的眼中流出了泪水。
并非是悲伤的泪水,而是愤怒的泪水——
“你为什么不对奈染弥说‘不能说这种话’呢!?奈染弥是个狡猾的孩子哟!?斥责我呀!要是以前的小翔,一定会这么做的!奈染弥所熟知的小翔一定会说‘一起去哈密瓜那里并肩战斗吧’!”
她带着呜咽声叫喊着,同时咚咚地敲打着翔的胸口。
……她受到了如此的伤害。
翔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去。
自己竟然如此狠毒地伤害了自己所珍视的奈染弥。
因为自己什么也不做。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啊!?小翔没有错!错的是奈染弥对吧!?都怪奈染弥这么任性妄为!……讨厌死了!这样的奈染弥,我已经——受够了!”
她这么叫喊着,突然将翔推开,朝大门跑去。接着她胡乱地穿上便鞋,急躁地将门打开,朝外面跑了出去。
直到此时,翔还是什么都没能做。既没有去挽留奈染弥,也没有赶往哈密瓜那边。
他只得孤零零地站在空洞洞的房间里发愣。
可洛亚冒着蒙蒙细雨独自走在街上。
由于刚才的汽车起火事件,街上稍稍有些骚乱。警车的警笛声在大楼和马路之间回荡着,危险的金属响声刺破了街道。到处都可以看到身着雨衣的警官们。
路过的行人似乎完全没有弄清事态,有的人撑着雨伞一脸不可思议地眺望着警车,有的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戴着耳机听着音乐。
只要将武器压榨重剑收入宝石项链里,头发的颜色也会变回原来的黑色,这样一来可洛亚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性。虽然她在这种雨中不打伞而悠然地漫步这点使她稍稍有些鹤立鸡群。
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下了班的上班族们不断从林立的大楼中走了出来。
可洛亚凝视着街上来往的人群,可是她没有发现目标的身影。
不久前,她把哈密瓜等人跟丢了。
虽然汽车起火之后,哈密瓜等人也一起和可洛亚展开了一段时间的战斗,可是与此前的战斗方式明显不同。
攻击手段非常简单。无论怎样都感觉不到要阻止可洛亚的意思。
他们和缓地将可洛亚包围起来,同时似乎要将她引到某处去一样,不停地在街上移动着。
当然了,可洛亚注意到了红豆子和美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一定有什么陷阱。
可洛亚虽然这么想着,不过她还是毫无畏惧地一路追着他们走。
然后,在移动到离汽车起火现场一公里之远的地方,哈密瓜等人的奔跑速度突然加快了,想要将可洛亚甩掉。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可洛亚是不会输给别人的,可一对四的话就很难追上了,可洛亚就这么被甩在了街角处。
逃掉了——也不是。
她还能感觉到附近有敌人的气息。
可洛亚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察觉到空罐少女的气息。同是产生于【】中的空罐少女们尽管很茫然,但是可以通过某种心灵感应之类的东西互相查知对方。身为最早的空罐少女,可洛亚的这种能力似乎比其她人更强。
哈密瓜等人此刻一定就潜藏在某处,窥视着可洛亚。
可是可洛亚感觉不到她们的具体地点。众多的行人使得气息混杂在一起,还夹杂着下雨的声音。
她们到底是何目的。
为什么一定要来到这里呢。
周围和之前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平凡的东京商业街。刻意将自己引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唦唦唦
“……?”
可洛亚听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声音。
——咔咔咔
某种轻快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不知从何处传了过来。
有点像是剪头发时的声音,或者是走在砂石路面上的声音。
她环顾四周。
打着伞的平民们非常自然地穿梭在人行道上。看来听到这怪音的人就只有可洛亚自己。
——嘎嘎嘎
清脆的声音不断变大,袭扰着可洛亚的耳朵。
由于声音在她耳中回荡了很多遍了,所以完全听不出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
可是,可洛亚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就好像音符在向她招手指引着可洛亚似的。
离开了大路之后,可洛亚来到人迹罕至的小路里。
随着向前迈步,那个声音渐渐地变大了起来。
——嘎嘎嘎咔咔咔
仿佛催促一般,声音的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尖锐了。
这声音就和修验者使用的锡杖相似。(译注:修验者就是修行僧人或行者。)
其中感觉不到不可思议和不安了。那玲珑而幻惑的声音甚至让人听起来有种很稀松平常的感觉。
朝前走了一段之后,可洛亚走到了路的尽头。
大楼的外墙围在三面。看来似乎是通往大楼的后门。
这是个司空见惯的地方,可是大楼的正面墙壁上贴着一个奇怪的物体。
是个——白色的萝卜。
只不过那不是普通的萝卜。它长着纤细的手脚和漫画般的脸。让人联想起吉祥物人偶的可爱风姿。
这是舞操纵的蔬菜痞子中的一只。因为可洛亚刚刚还与它战斗过,所以她还记得。
萝卜伸展拳脚,像蝉一样贴在了大楼的墙壁上。
可洛亚刚一靠近,萝卜迅速转身。
【啊、啊、来啦!】
就像漫画中一样五官倒立着,迅速从墙壁上一跃而起。
然后像苍蝇一样在空中嗡嗡地盘旋着。
【发现敌人!发现敌人!怎么办!?怎么办!?】
看起来非常焦急。
可洛亚直接朝萝卜走了过来。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那咔咔咔的声音。
看来并不是这个萝卜发出的声音。
可洛亚刚一靠近,萝卜似乎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奋力撞向可洛亚。
可是区区一根萝卜,撞上也不会有多大的伤害。
可洛亚无视萝卜,寻找着之前那个声音的出处。
【啊、喂,不许无视我!看着我呀!】
“——,——…”
可洛亚慢慢地对撞过来的萝卜搭话。
虽然她出不了声,可是通过嘴唇的动作或许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其、他、人、在、哪、里?
【吃萝卜吧!腌萝卜很好吃哟!腌萝卜!】
萝卜喊着意义不明的话,一边继续撞击着她。
看来蔬菜痞子们似乎都不太聪明。它们能做的就只有一齐撞向与舞为敌的人。
可是,既然如此这根萝卜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萝卜!吃萝卜吧!萝卜!】
“————”你、掉、队、了、吗?
【腌萝卜好吃!腌萝卜最棒!】
“————”是、啊。
【你是萝卜吗?你拥有萝卜之心吗?】
“————”不。我、不、是、萝、卜。
【是萝卜!你就是萝卜!变成腌萝卜吧!】
萝卜张开手脚,抱住了可洛亚的脸。
虽然不疼,但是看不清前面了。
可洛亚叹着气,抓住萝卜的身体,把它拽了下来。
即便如此萝卜还是没有住口。
【提问!制作腌萝卜的时候,放在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
【回答!放在上面的是泡菜石!】
——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可洛亚一定会更早地发现那个吧。
因为如果在阳光的照射下,她脚下的地面上应该会映照出巨大的影子。而且或许也能够听到头顶上发出的不稳的声音吧。
可是由于现在正在下雨,地面上也映不出影子。
既然都察觉不到那不稳的声音,那么空罐少女的气息也很朦胧吧。
遭受奇袭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了。
可是即便五感感知不到,可洛亚的第六感还是勉强察觉到了异样。
可洛亚的背脊战栗了一下,她反射性地抬头望向头顶。
映入可洛亚视线中的是雨天那灰色的天空——并非如此。
而是一面巨大的墙壁。
那面墙上有一张巨大的女性的脸在微笑着,还写着【好评发售中!】这样的字。
——不,这不是墙。
这是,
“——!?”
广、告、牌。
可洛亚的嘴唇刚一比划出了这个名称,10m X5m的巨大广告牌就伴随着毁灭性的的轰隆声将可洛亚的身体压在了下面。
“击中了……吗?”
自始至终看着广告牌朝可洛亚头顶落下去的哈密瓜忧心忡忡地嘟囔着。
哈密瓜此时站在十层高的大楼楼顶上。
她下方大约三十米处就是刚才可洛亚站着的那条死胡同。
那条路现在几乎被屋顶上落下来的巨大广告牌堵死了。
“怎、怎么样,砸中了吗?喂。”
哈密瓜身旁的葡萄子一边哈着腰一边说道。看来她怕高,没有看刚才撞击的瞬间。
“她应该没时间……躲开吧。”
同样站在屋顶上的舞也神情紧张地说着。
哈密瓜的手机响了。是美咲打来的。
“美咲,怎么样?砸中了吗?”
【是、是的。至少从我们这里看起来是砸中了。】
美咲和红豆子、拳介一起,在这座大楼的二层。在那里的话,可以透过走廊的窗户清晰地窥视到可洛亚所在的那条小路的情况。
如果真如美咲所说的命中了的话,即便是可洛亚她也应该吃不消的。
哈密瓜想出来的作战方案极其大胆,但也非常简单。
要将可洛亚打倒,就只有用一个大而重的东西去撞击她。可如果是像汽车那样的平行移动的物体,既容易被可洛亚躲开,也会被压榨重剑斩断的。因此,必须要从一个她意料之外的方向进行偷袭。
于是想到的办法就是,用广告牌砸下去。
商业街上,屋顶安装着巨大广告牌的大楼随处可见。
先是由美咲和葡萄子找到这样的大楼,然后将那个地点用手机告诉哈密瓜等人。哈密瓜等人将可洛亚引向那座大楼附近,然后暂时散开。
接着,哈密瓜、葡萄子和舞三个人到挂着那个广告牌的大楼楼顶上去,分别使用自己的清凉饮料魔法将固定广告牌的螺栓破坏掉。
之后,将可洛亚引到广告牌下面,看准时机砸下广告牌就行了。
“总之,我们下去看看吧。”
屋顶上的三人快步走下楼梯。
来到大楼外面,美咲、红豆子和拳介三人已经在等着哈密瓜她们了。
“哈密瓜姐姐。”
红豆子吧嗒吧嗒地踩着木屐跑了过来。她的抱着装有红豆的竹篓。
“干的好啊,红豆子。帮了大忙了哟。”
“嗯,我很努力了哟。”
红豆子的头被哈密瓜抚摸着,她的脸上满是笑容。
将可洛亚引诱到广告牌下面就是她的功绩。
这是红豆子所说的一种叫做【小豆洗】的清凉饮料魔法。
小豆洗是一种有名的妖怪名字。
据说那个妖怪会一边发出洗红小豆的声音,一边将人蛊惑住,使人落入河中。
红豆子就是在二楼发出了红豆摩擦的声音,引来了目标可洛亚。舞放置在那里的萝卜痞子也承担了分散可洛亚注意力的职能。
再受到雨天这种气候条件的帮助,作战才得以完美实施。——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之后,只要确认一下可洛亚的现状就行了。
六个人一起向广告牌落下的地点走去。
巨大的广告牌完全压在了道路上。
由于这里三面都是大楼的外墙,所以几乎无路可逃。
毫无疑问。
可洛亚一定被压在了那个广告牌下面。
光是广告牌应该就已经非常重了。而且它还是从十几米的高处落下,其威力倍增之后剧烈地砸了下来。——这样不可能打不倒她。
“太好啦……哦哦”
哈密瓜用毫无获胜心的声音说道。
大家也都带着一种敬佩的表情低头看着广告牌。
强敌倒下了,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有受害人了。
那太好了。
好是好,可是,其结果就是可洛亚……
这样真的好吗?
如果当时翔在这里的话……他究竟会怎么做呢?
哈密瓜咬着嘴唇思考着——
——啪
“哎……?”
响了一声。
倒在地上的广告牌发出了龟裂般的声音——
——啪、啪、咔
仿佛冰河裂开一般,声音不断地传来。
是错觉吗?伴随着这些声音,金属制的广告牌渐渐地……
“不会……吧?”
不,不是错觉。
伴随着声响,广告牌渐渐地变小了。
宽度十米的广告牌,八米、五米、三米地不断缩小着。
最终,广告牌下出现了绯红色的头发。
她面朝上,双手向上伸出,就好像卷铝箔一样将广告牌不断地攥小了——可洛亚。
她身体上方是压榨重剑。
原来她将剑作为盾牌,挡住了落下来的广告牌。
“开什么玩笑啊……那货太叼了吧。”
拳介愣愣地嘟囔道。
不一会儿,原本那么大的广告牌就完全消失了。
残留在路中央的只有黑色大剑和下面的可洛亚。
可洛亚悠然地拿起手中的剑。
她张开另一只手,手里有一团高尔夫球大小的金属物质。
——竟然能将广告牌压缩到那种大小。
最后,可洛亚将攥成团的金属块贴到剑上。
金属块就像沉入泥土中似的渐渐进入了剑中。
这个过程结束之后,广告牌就完全消失了。
“——哈、她是怪物吗?”
舞脸颊抽搐着笑道。
可洛亚无表情地举起压榨重剑。
哈密瓜等人已经无计可施了。
在这种狭窄的道路里,六个要想全身而退也很难。
只有、迎战了。
哈密瓜等人带着绝望做好了迎战姿势——就在这时。
空中有种吧嗒吧嗒的巨大声音接近了过来。
“什么!?”
哈密瓜抬头一看——是一架直升机飞了过来。
那架直升机飞行于低空中,低的几乎要撞上大楼了。
机身上涂着迷彩,侧腹部画着圆太阳标志。
“那是自卫队的直升机!”拳介喊道。
直升机好像在俯视着这边,悬停在了上空。
这明显与平常的举动不同。
——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可洛亚也出神地仰望着直升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要逃跑就趁现在了。
“大伙儿!这边来!”
哈密瓜沿着道路退了出去。大家也都跟着离开了。
来到了大街上。
我们应该散开,分头逃跑。
可是——目睹了这里异样的景象之后,哈密瓜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什……为什么一个人都……”
空荡荡的街道呈现在眼前。
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也没有通行的汽车。
仅仅十分钟之前这里还应该有很多行人的,可是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鬼城了。
“怎么会、人们都去哪儿了……?”
哈密瓜环顾四周,发现就在一条双车道的马路尽头——有一块暗色的东西。
那是一团混杂着黑色和绿色的迷彩服。
前面的道路上由金属围栏和大型SUV车筑起了一道路障。
“陆自……封锁了道路。”
拳介大吃一惊般地喃喃着。
另一边的路上也同样被身着迷彩服的自卫队员挡住了。甚至还能看到有装备了防暴盾牌的机动队身影。
陆上自卫队和警视厅共同行动封锁部分街道,这可不多见。
自卫队的直升机仿佛在标记哈密瓜等人似的,依旧在上空悬停着。落下的雨水被直升机的桨叶弹飞了。
“怎、怎怎怎么办,赞们怎么办?”
葡萄子抱着美咲瑟缩着。美咲这用手捂着嘴巴,哈着腰站着。
“哈密瓜姐姐……”
红豆子似乎很不安地握住了哈密瓜的手。
“没事的……有我呢。不过这到底是……”
“喂,是那家伙”
舞拽了一下哈密瓜的肩膀,让她转向身后。
小路里的可洛亚慢慢地沿着道路走了出来。压榨重剑已经没有了,头发也已经变回了黑色。
可洛亚看到这空荡荡的街道上的情况,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从封锁线那边慢慢走了过来。
“……男屋。”
他将手插在西服裤子里,悠然地迈着步伐朝这边走来。
就好像配合着他似的,可洛亚也向前走去。
哈密瓜等人聚作一堆,疑惑着望着这两人的表情。
男屋和可洛亚保持了五米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男屋的脸上毫无情感。
没有愤怒、没有憎恶、没有悲伤、也没有、杀意。
端正而没有表情。
可洛亚也是一样。
没有喜悦、没有开心、没有寂寞、也没有、感动。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旷的道路上,两人无言地盯着对方。
“……摇花怎么了?”
男屋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轻轻问道。
可是,可洛亚不回答。
无法回答。
“啊啊,对了。你已经说不了话了呀。是不是多少感受到了杀害咲夜的罪责啊?”
“——————”
哼,男屋哼了一声,甩了甩沾在头发上的雨滴。
接着,他仿佛在回忆往事一样抬起头望着天上的雨,
“……在此,将火烧统研所的国际恐怖分子、抹杀掉。”
他咬牙切齿地如此宣布。
男屋身后迷彩色的SUV车和自卫队员、机动队成排地向这边逼近过来。另一边的人马也同样压境过来。看来是要对可洛亚进行左右夹击。
可洛亚毫无表情地呆立在那儿。
“请、请等一下呀!”
——回过神来,哈密瓜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她来到可洛亚面前,伸开双臂。
“这也太一意孤行了!?先听听可洛亚有什么要说的比较好吧?会不会有什么隐情啊……”
——我在说什么呀?
哈密瓜对自己的态度感到了疑惑。
刚才她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她是杀了耶儿等空罐少女的可憎的敌人。
是与摇花一起企图毁灭世界的可怕敌人。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庇护那样的敌人呢?
“摇花也算在内,你们应该好好谈谈呀!男屋你是可洛亚的持有者对吧?你还是摇花的父亲不是吗?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以前有过什么过节,可是你这种单方面的杀意太奇怪了啊!”
——像个笨蛋似的。
——我这样不就真跟翔一样了嘛。
“这家伙的确让我火大,我也想揍她一顿……可是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虽然我也说不好……不过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的。”
瞬间,身后卷起了旋风。
“呀!?”
哈密瓜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到可洛亚从全身发出了碳酸气体。
她的嘴巴紧闭,用透着决心的强硬眼神盯着男屋。
可洛亚——!
在哈密瓜叫喊的同时,男屋无言地抬起了一只手臂。
随着这个动作,自卫队和机动队一齐向可洛亚跑了过来。
可洛亚一跃而起。
她在空中不断地掌控着空气,越蹦越高。
可是这男屋早就预料到了。
“射击!”
男屋的手一挥下,身后包围圈的自卫队员们开始用自动步枪朝空中射击。由于在地面上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没法使用枪械,不过要是在目标在空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地面上发射出了枪林弹雨,仿佛要撕裂从天而降的雨水。
美咲、葡萄子和红豆子一边尖叫着一边蹲了下来。
“住、住手——…”
哈密瓜想要制止,可是她的声音被枪声遮住了。
可洛亚在空中发出碳酸气体,想要挡住袭来的子弹,可是要想完全防弹终究是不可能的。
可洛亚的身体如同跳舞一般摇晃了一下。
可洛亚从地面上也没看清楚,不过看来可洛亚是中弹了。
“可洛亚!”
从她那漂浮在空中的身体里流出了鲜血,落到地面上。
真是血雨。
“杀了她!”
男屋的怒吼声响彻四周。
从地面上射出了成排的子弹。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她的行动。
她硬是在容易受到攻击的空中不断往上升。
她的目标是——
“直升机!”
拳介仰望天空喊道。
自卫队的直升机从刚才起就一直悬停在上空,监视着这边。
可洛亚朝着那里飞了过去。
由于害怕友军直升机中弹,所以地面部队停止了射击。
“不许停止射击!切——【UH-1J】!从舱门外向可洛亚射击!”
男屋用无线电对着直升机命令道。
“射中地面人员也无所谓!朝可洛亚射击!”
可是在这种雨天中低空飞行的直升机要射击的话危险太大了。再说了,根本也没人受过朝飞机飞来的人射击这种训练。
在男屋用无线电喊话期间,可洛亚将手伸向直升机的底部——抓住了起落架。
飞机失去了平衡,倾斜起来。
再这样继续低空飞行的话,直升机恐怕会一头撞向大楼的。
直升机不得已只能上升到安全高度。——带着可洛亚。
男屋咬着牙盯着直升机。
“呃……可洛亚!”
“————”
可洛亚单手抓着起落架,俯视着地面。
她的身上流下了好几道鲜血。她应该是伤的不轻。可是这种疼痛下可洛亚仍然面不改色,一脸超然的表情,和直升机一起消失在了遥远的天空中。
“…………”
留在地面上的哈密瓜等人只是呆呆地目送着她离开。
自卫队和机动队的队员们也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男屋仰望了一会儿天空,然后冒着雨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男屋先生!”
木崎从封锁的隔离带外跑了过来。
她拨开武装人员,一口气跑到了男屋面前,向男屋问道:“这是怎么了……!?”。看来她对此次的作战行动并不知情。
“……闪开,木崎,作战行动仍在进行中。”
然后,男屋用那失去了感情的眼睛盯着哈密瓜等人。
“什……!?”
哈密瓜无语了。
“怎、怎么回事!?”
舞发出了怒号,接着拳介也喊着“开什么玩笑啊!”摆出了架势。
可是男屋淡淡地说,
“将这些空罐少女和持有人逮捕。她们有串通那个恐怖分子的危险性。”
收到命令,自卫队和机动队的队员们再次冲到了这边来。
“喂、你做什么呀————!?”
“呀!?请不要过来!”
“请等一下,我们并非……!”
大家都想要拼命反抗,可还是被几十名武装的男性按在了地上。就连拳介也立刻被几名机动队员抓住,手脚被绑了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
剩下的舞正要挥舞双拳再次召唤出蔬菜痞子,可是哈密瓜连忙制止了她。
“等等!现在先按照那帮家伙说的……”
“啊啊!?你什么意思啊!?”
“……这种情况下战斗也没有胜算呀。对方还持有武器呢。”
看到刚才和可洛亚的战斗,就知道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
如果现在开打的话,即便像哈密瓜和舞这种强力的空罐少女没事,红豆子和美咲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现在老老实实地被捕,之后再逃走就行了。男屋他们应该也不会胡乱处置我们这些能够与可洛亚抗衡的战斗力的。”
“……切。”
舞叹惜着松开了双拳。
哈密瓜和舞举手投降了,大批的自卫队员立刻聚拢了过来。然后就像对待恐怖分子一样,自卫队员们用枪指着哈密瓜和舞,身后两个人硬是将她们按在了地上。
“……疼啊!下手轻点!”
舞的脸被按在了潮湿的路面上,同时她还在大骂着。
哈密瓜也以相同的姿势被按在了地上,她狠狠地咬着牙关。
——翔!我们一定会逃走的!
——你也不要放心不下啊!
淅淅沥沥的冰冷雨水中,哈密瓜等人迅速地被押上了自卫队的SUV车里带走了。
——哈密瓜。我不能赶过去真是对不起啦。
奈染弥从房间里跑出去之后,翔依然在原地愣了一段时间。
他的脑中仿佛变得一片空白似的。只有眼睛还本能地茫然地看着房间里。
时钟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不知不觉中就昏暗了下来。
有声音。是水滴落下的单调声音。
原来是外面又下雨了。
翔胡乱地在脑中想着雨是孤独的。几千、几万、几亿的雨滴落下来,可是却从未在空中交汇。在它们撞击地面死去之前一直都是孤独的。
房间里有一张床,还有一个与胸等高的橱柜,里面摆放着翔收集来的各种饮料的空易拉罐。
既有铁罐又有铝罐。既有热饮也有冷饮,既有街上的自动售货机里经常能找到的饮品,也有限定地方贩卖的饮品。
有哈密瓜汽水的空罐。有运动饮料【YELL(耶儿)】的空罐。有红豆汤的空罐。
有可乐的空罐。有葡萄汁的空罐。有蔬菜汁的空罐。有橙汁的空罐。
虽然它们都是饮料罐,可是哪一个的款式都不同,都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不论哪一个,都是不同的。
就像雨滴一样——孤独的存在。
“我在……想些什么呀。”
这个玩笑可不怎么样。
最孤独的是我自己呀。
——远方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翔根本无法判断那跟哈密瓜她们是否有关系。
“…………累死了。”
站都站累了的翔如同僵尸一样迈着缓慢的步伐,朝床走去。
他扑通一声倒在了面前的枕头上。紧接着,睡意就好像是等待已久似地迅速袭来。
“……现在睡觉的话”
翔把脸埋到床上嘟囔着。
“起床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全都结束了呢。”
一定会的。只要现在睡过去,就都结束了。
能够结束这一切。
“……我已经,累坏了。”
翔的眼前闪过了很多人的面孔,最终他的意识沉入了静静的黑暗之中。
——咚。
叮……叮。
“嗯……”
俯身睡着了的翔从枕头上抬起头来。
叮、咚……
耳边传来门铃声。
“我……”
我到底有多困啊。头晕晕的,无法思考。
这时,门铃继续响着。
翔连看一眼钟表的工夫都没有,就连忙下了床。
朝大门走去。
叮咚……叮咚……
“谁呀?”
难道是奈染弥吗——还是哈密瓜她们回来了啊?
那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吗?
他的心不规则地跳动加快了。就如同在电车上打盹睡着之后,听着播音员报着陌生的站名睁开眼睛时的不安感。
——门铃声停了。
翔屏气凝神,从观察孔内窥探着外面。
看到的是公寓的走廊。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等、等一下!”
翔觉得那个人好像离开了,于是急忙打开了房门的锁。
下一瞬间——
有个人从观察孔的死角,也就是走廊的墙边一下子出现在翔的面前。
“哎……”
翔的眼前就是那个人的脸。
绯红色的眼睛。
绯红色的头发。
绯红色的身体。
一个相貌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是可洛亚。
“怎么会……”
为什么——!?
翔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因此而与她稍稍拉开了距离,所以她的全身才得以进入了翔的视线。可洛亚穿着往常的空罐少女服装,手中的黑色大剑【压榨重剑】垂了下去。可是不知为何她的手臂和腿上都在流着鲜红的血,将她的身体染成了绯红色。
“为、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这儿?
她不是应该和哈密瓜她们在战斗吗?
这家伙流着血也就是说……哈密瓜她们怎么了?赢了吗?不对,这家伙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们输了?
她来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咚、咚、咚。
翔的心脏仿佛要蹦出来似的快速跳动着。
可洛亚一边喘着气,一边慢慢地侵入到房间里来。
翔就这么坐在地上,一点点向后退去。
“你……你来干什么!”
他喘息般地叫道。
“…………”
可洛亚只是很痛苦似地喘着气,什么也不回答。——也无法回答。
可是,她那绯红色的眼睛直白地讲述着。
就好像发现了爬到脚下的蚂蚁一样的、如泥一般浑浊的眼睛。
那眼神既不把人类当回事,也不把生命当回事。
——她是要杀我。
翔的全身突然打了个冷颤。
“可恶!”
此时使翔奋勇站起来的是并非是人类的信念和勇气,而是【不想被杀】的极其动物性的危机感。
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朝着可洛亚拼命地冲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
他口中流露出来的正是即将被捕杀的小动物所发出的最后的叫唤。
“————”
强者毫不动摇。
她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剑。
难以看清的高速剑刃从翔的肩头至肚脐看了下去。
“啊……”
顿时翔全身无力,一下子倒了下去。
啊,糟了。
我死了。
他这么想着,眼睛深处急速地被黑暗吞噬,他的意识也渐渐消失了。
躺倒在床上的翔最后所看到的,是双手握住压榨重剑、正要给自己最后一击的可洛亚的脸。
接着,用力刺向翔的面部的、那黑色的剑尖——…
第五口 虚无之中
全身如同糊满了泥一般沉重。
让人第一感觉就是黑暗的重量。不用睁开眼,自己也能够通过全身感觉到自己正浸泡在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
————
翔睁开眼睛。不,其实是在不知不觉间睁开的眼睛。他感觉到了眨眼的感觉,终于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
和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黑暗的世界一望无际。
上面、下面、右边、左边,就连自己的身体也——都是统一的黑色。其它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就连自己是躺着还是站着都弄不清楚。身体想动就能动,可是碰不到任何东西。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即使碰触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感觉。
眨眼也只不过是晃动眼皮的感觉传入脑髓里而已,根本到达不了眼皮下面。即使大声喊叫,也宛如真空状态下一般,声音无法传播,到不了翔的耳朵里。
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话,就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判断。自己到底是从何时来到了这里呢,他甚至连自己睁开眼确认情况之后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都不知道。【不久前】感觉起来就像是十秒前、十分钟前、十年前。
可是即便事态如此异常,翔也没有慌张。自己被这极度的黑暗所包围着,就连自己的样子都看不清,他觉得自己只有心理活动了。而且在这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发生的世界里,反而更让人感到放心。这里就像母亲的体内一样平静,完全没有那些讨厌的恐怖的东西,心灵得以安详。
真想就这样将全身溶入黑暗中去——
压倒性的虚无,几乎让人产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吧。
翔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算了,无所谓了。
翔没怎么反抗。
就这样消失掉也无所谓。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已经累了。
因为翔活着的时候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便觉得即使失去了自己也没关系。
——男屋,真的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啊。
我没有做出任何选择,没有伤害任何一方,也没能守护住任何一方。
我只是个口头上宣扬理想,而没尽到自己义务的胆小鬼。
嘴上说着不想伤害任何人,实际上却伤害了很多人。
翔身体的力量不断流失。
逐渐与黑暗一体化。
——我这种人,或许消失会更好吧。
——我根本就没有活着的资格。
——无所谓了,已经够了。
因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因为自己没能守护好任何一样事物,而且对一切都置之不理了——
想到这里,翔正打算要舍弃一切。
——我已经一无……
可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
“一无所有?”
他的心中涌现出了一个疑问。
……是那样吗?
声音依然传不到他耳朵里。即便如此,翔还是继续嘟囔着。
“我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翔那原本受黑暗支配着的心中,一点光明微微亮起。
在这点光亮中,他生前十七年的记忆纷纷苏醒了过来。
失败、疼痛、悲伤、痛苦。
不止这些。
还有那些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心中温暖起来的快乐日子。
那些好东西对于翔自己来说都有点浪费。
——奈染弥鼓励着我这个伤害了别人的人。她饶恕了我,是我的家人。总是和我一起做傻事的吉葛罗和笨蛋三人组。天真烂漫的红豆子,还有喧闹的葡萄子和美咲,塔堂和舞——
“各位,你们现在一定对我感到很惊讶吧。”
一定是的。
可是,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可不是假的。
与摇花一起度过的时光……也是快乐的。
所以自己才会想要守护那些东西吧。
我是想守护那些日子,守护大家。
“已经晚了吗?”
或许是吧。
如果自己再给点力的话,如果自己再多些勇气的话——有的人应该也就不会哭泣了。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晚了。
可是——既然都晚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不是这样吧。”
那只不过是无聊的自尊心嘛。和以前一样。这就和害怕失败后伤害到别人,还有讨厌受到责难而什么都不做是同样的道理。
这太奇怪了吧。
难道我还打算装腔作势吗?
就算全人类中没有一个人对我抱有期待,就算遭人厌恶,我还是应该做我该做的事吧?
即便坠入深渊……直到最后一瞬间都应该挣扎不是吗?
那不是我这种笨蛋的特权吗?
啊,对了。我是笨蛋呀。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想什么呀。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吧。
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不许失败的人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理智起来了?
反省过后仍然迎难而上,这才是我吧?
此前自己失败了无数次。
既然如此,今后还会失败无数次吧。
我才不会知难而退呢。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吧。”
即使失败了,即使今后也会失败。
即使为时已晚,即使为时将晚。
你小子要绝望的话也太差劲了。
——翔心中亮起的光芒处浮现出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啊……对啦。有那个家伙在呢。”
还有人正在战斗。
那个和我差不多笨的家伙一定还在挣扎反抗。
“……真是的,都是因为和那个家伙相遇,我彻底变了。”
——多亏与那个家伙相遇,我才过得非常快乐。
“她总是不理解我开的玩笑,动不动就揍我。”
——可是一旦我受了伤,她又非常关心我。
“学不会呀,态度很恶劣呀,厨艺很糟啊。”
——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一直拼命努力着。
“动不动就发火,张口就吵架让人没辙啊。”
——其实,她是认真而又格外温柔的人哟。
“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呢。”
——啊啊,从刚才开始她的脸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现在她也一定毫不死心地在拼命战斗着——
那个呆呆的笨蛋家伙。
“哈密瓜”
翔嘟囔着说出的这个名字轻轻回响着,确实地传到了翔的耳朵里。
他感觉到纠缠着自己身体的黑暗一下子变轻了。
“喂,你这个瘪罐。别随便扔下我不管啊。要是没有老子在,你什么也干不成呀。”
因此,我必须要站起来。
那个懒蛋,即使我在这里悠闲地打着滚她也一定不会来的。
为了挣扎一下,我脚下用力。漫无目的地挥动手臂。
“等着吧。我这就过去。”
为时已晚了。可是,还没有结束。
我才不会让其结束呢。
因为我是个不亚于哈密瓜的、不折不扣的笨蛋。
站起来。
握紧拳头。
咬紧牙关。
“我一定要去。”
除了哈密瓜,还有必须要区分对待的家伙。
我必须要对那个家伙怒吼一句“你这混蛋”,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
“奈染弥。你刚才对我说了那么多。”
事到如今,我都怒不可遏了。
“要我从奈染弥和哈密瓜中选一个?你算老几啊。别开玩笑啦。你突然这么一说,我怎么可能立刻给出你答案来呀。你这个陪伴我十年的青梅竹马应该很清楚我的脑子很笨的吧。还有啊,不许你随便将我幻想成不会犯错的人。我这时为了你好啊。你现在可是风华正茂、不谙世事、闪闪发光的十七岁少女哟。对自己好点吧。你这呆毛魔神。”
翔不停地说着招人讨厌的话。
“知道了吗,那件事我也有错,不过主要错在你呀。你去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和呆毛一起反省吧。要处理紧急问题,就得到你那里去对你乱吼一通才行啊。繁琐的话以后再说。”
如果奈染弥身在此处的话,她会怎么问我这个白痴呢。
她会再次生气吗?会哭泣吗?会笑吗?还是使出下流的手段来献媚呢?
不管假设哪一种反应,都能感觉到现在的翔很愉快。
冷静地回想一下,那段对话真是非常的滑稽。因为当时的气氛顺理成章地严肃起来了,所以她的话逼迫着我,可如果稍微换一下背景音乐的话,那段对话早就成喜剧了吧。
“我还是我。什么【对不起……】的。你是做爱的时候勃起不能的阳痿小子吗。要真是阳痿的话那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呀,节哀顺变吧。可我并不是阳痿。那么你那反应是什么意思呀。不管怎么看那个反应也太有意思了吧啊,一般来说。”
——啊,真是的……卖关子不是挺好的吗,对我们两个来说。
“现在老子深刻地领悟到了,神情严肃满是烦恼的人其实大都没到那个份上。”
翔微微地坏笑着,向着不在场的人们说着。
“也就是说呀,你们两人都做好心理准备呀。其他人也是一样。我一定会从地狱中复活过来,再次爬到你们那里去给你们添麻烦的!……嗯?”
他突然注意到,此前由于和黑暗一体化了,所以翔没能看清自己的身体,其实看起来挺普通的。他还穿着被可洛亚斩杀时的服装。翔亲手触摸着,的确是还有感觉。
“我好像还或者呢。我真的死了吗?”
翔的声音不安地动摇着,被吸入了黑暗之中。翔尝试着大声地【喂】地喊了几声,可是声音没有反弹回来。
翔插着胳膊思考着。
“……总之,我还有意识,既然能触碰身体也就是说……对啦!”
他拍了一下手,
“手淫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不方便啊!”
就在他叫喊出来的瞬间——
“额,这种时候你还在想那种事吗?”
“哎?”
翔吃了一惊,他四下张望着。
不可能——可是,刚才的声音的确是……
“耶儿!你在这里吗!?”
翔大声地呼喊道。
接着,他看见远处飞来一个米粒大小的东西。
距离尚远还看不清楚,不过翔感觉得到那就是耶儿。
“耶儿!”
翔欣喜异常地跑了过去。
可是随着距离缩短,翔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不管距离怎么缩短,耶儿的身影也没有变大。
最后,来到跟前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很小。
“你、你怎么啦!?”
翔惊讶地对漂浮在空中的她问道。
耶儿的身体变得非常小了。
脸的确是耶儿,穿的衣服也是少女化时的衣服,可是她的大小只有布娃娃那样的三头身大,身高也就只有二十厘米左右了。
“翔,你也被可洛亚干掉了吧。”
迷你尺寸的耶儿飞到了翔的鼻尖处,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
“啊、嗯嗯……我是被那把大剑给砍了。”
“是嘛。可是你看起来比我想象的更有精神呢。”
“嗯、嗯嗯!那是当然啦!”
翔把自己刚才还心碎般的痛苦抛在了脑后。因为他说失落就失落,说复原就复原,落差为零。
“说起来,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小了呀。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似乎是可洛亚那柄黑剑的里面。”
“那把剑的……?”
“是的。我们的肉体和精神被吸进来了。之所以我的身体例外地缩小了,或许是因为我是空罐少女吧。”
“等、等等,被吸进来也就是说——咱们还活着吗?”
“嗯。恐怕是的。只是,我还不知道如何回到外面的世——”
“!!”
还没等耶儿说完,翔就不由得抱住了她那小小的身体。
“太好了……太好啦,喂!”
耶儿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事实让翔感到无比的喜悦。
“翔、翔,你勒得我好难受,能放开我吗?”
耶儿在翔的耳边用困扰的语气低声说道,于是翔说着“抱歉抱歉”,放开了她的身体。
耶儿羞涩地闭上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
翔在高兴之余,不知为何一边模仿着(棒球)击球的动作一边说,
“哎呀,太好啦太好啦。不过,要是你不是迷你尺寸,而是以等身大的样子现身就好啦。那样一来,一定会有更多各种各样的有趣情节展开的。”
“……什么意思啊?”
“算了,如果咱们能回到外面的世界的话,你还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吧,无所谓啦。”
“有趣情节是什么啊?要是我等身大的话你又打算怎么样啊?”
“话说回来,耶儿你刚才是从哪儿过来的呀?那边有什么吗?”
翔指着那个方位询问耶儿,耶儿答道,
“……请你先跟我过来吧。”
耶儿一下子背过脸去,忽悠忽悠地飞了过去。
翔也迈步紧随其后,可是耶儿的飞行速度越来越快。
中途开始翔就开始跑步追赶耶儿了,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拉大。
“喂,等我一下!我可不会飞,你慢点呀。”
他这么一喊,耶儿惊讶般地回过头来,
“你在说什么呀。你应该也能飞哟。”
“哎?是吗?”
“说起来,你现在应该就在飞。因为这里没有地面。”
“啊,这倒也是。”
虽然翔感觉自己在跑,可是既然脚下没有地面,那就是在飞。
“请你将身体横向伸展,想象快速飞翔的动作。这样应该立刻就能飞了。”
翔照着她说的一试,真的让自己的身体轻轻飘起来了。
“嗷,好棒。”
他能够像超人那样飞翔。
一下子就赶到了耶儿身边。
“哇哈哈!你看呀耶儿!飞天之梦实现啦!”
“你飞翔的样子真让人害怕。”
“……耶儿同学,你变小以后嘴也变恶毒了吗?”
“配合着你飞太麻烦了,所以我就骑在你身上吧。”
耶儿若无其事地说完之后,一下子坐到了翔的肩上。
“……喂,耶儿同学。”
“一直往前飞。”
耶儿坐在比人的肩头谈谈地下达着指示。
然后,翔就按照耶儿的指示飞翔在黑暗的世界里。
因为刚开始飞起来的时候还有耶儿这个参照物,所以可以感觉到距离感和移动感,可是在这空无一物绵延不绝的黑暗空间中,翔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前进了。他的感觉渐渐麻痹了。
翔时不时地和耶儿交谈几句,拼命地想甩掉不安之心。
——一定要汇到原来的世界去。
——回去之后我要尽情地折腾一番。你们都做好准备吧。
不知飞了多久。
肩头上的耶儿轻轻嘟囔道。
“你看见那个了吗?”
他们的前进方向上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光点。
焦急万分的翔更是加快了飞行速度。
随着向前飞去,光点渐渐变大。
耶儿似乎在翔肩头解释着什么,可是翔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真想快点——尽快地沐浴阳光。
虽然毫无根据,可是翔就是觉得只要到达那里,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随着距离缩短,光点的尺寸渐渐清晰明了。
它的直径大概有三十多米吧。
是一个太阳般耀眼的光圆。
“那是什么呀……?”
圆的边缘处还缠着某种细长的东西。
——是蛇。原来是灰色的大蛇将圆围了一整圈。
而且,那条蛇咬住了绕到眼前的自己的尾端。
是自噬自生蛇。
在古代,很多国家和文明都使用这个,这是最古老的图案。
自噬自生蛇在古希腊语中是【吞食尾巴的蛇】的意思。
通过描绘蛇吞噬自己的尾巴,来表现【起始】与【结束】没有界线,代表【生死循环】。
将头架在圆顶端的自噬自生蛇紧紧地盯着翔。
“——、…………!!”
耶儿似乎在翔的耳边叫喊着什么。
可是翔毫不犹豫地飞入了光圆之中。
黑暗的世界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只有光芒的世界。
就像生与死是一对儿,绝不是能够分开的东西一样。
光芒与黑暗也是一对儿,这二者兼具才会实现其最初的意义。
————……
——……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嗯……?)
翔的肩膀突然被人摇晃,他这才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睛,首先是映入眼帘的是地板。翠绿色的、在学校里随处可见的油毡走廊。这令翔十分怀念,他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翔抬起头,这次看到的是墙壁。还有双开的大金属门。
门的上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产房1】。
(……这里,不是学校……是医院?我怎么在这里?)
“喂,怎么了?”
有人从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转过头去,发现——
(啥……!?男屋!?)
眼前是男屋那带着眼睛的脸庞。
——你这混蛋!
翔顿时摆出架势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出不了声音。身体也无法动弹。
(哎、咦?这是为什么?)
有点奇怪。感觉就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似的。
翔勉强将视线向下移,发现白色罩衫隆起来一样,自己的胸口处有两个巨大的隆起物。这是女性的胸部。身体下面,穿的是藏青色的裙子,还能隐约看到美丽的腿部。
(哇哦,怎么了,什么情况!?)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这样。”
旁边的男屋压低声音,带着诧异般的语气问道。看来自己现在是和男屋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对不起,我也有点紧张。”
(哎!?)
有个女性的声音从某处传来,翔惊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可是,周围并没有女性的身影。男屋依旧盯着这边。
“哈哈,用不着紧张。根据产前检查,应该会顺利生产的。”
“你从刚才开始不也非常紧张嘛。”
翔再次听到了女性的声音。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的。
(难道是我说的?)
翔动了动手,摸了摸嘴唇。和男性粗糙的嘴唇不同,这嘴唇摸起来像是女性那种非常柔软的嘴唇。翔挪开手,上面还沾了一点点红色的口红。
(果然,我变成女的了……)
难道是我什么时候性别转换了吗?
不对,要是那样的话,男屋应该更惊讶才对。
看来,这个女性的身体是男屋的某个至亲之人的。
(也就是说……我的意识移入了某人的身体里了吗?男屋对此毫无察觉。可是这个躯体到底是谁的呢?这个声音自己也没不熟悉……)
男屋的脸庞也有所不同。
虽然那的确是男屋秀彦没错,可是非常年轻,是个少年的面孔。看起来他的年纪和翔差不多。
“秀彦你没有兄弟姐妹吧?是不是第一次看到婴儿呀?”
身体擅自说着。翔听到(秀彦!?)不由得背脊发凉起来。
年轻的男屋轻松地摊开手掌,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回答说。
“我才没那么紧张呢。生孩子是自然法则。其理论在学校也都学过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这时,坐在长椅上的两人面前,横插进了一个身着护士服的女性身影。
“啊,那个”男屋连忙叫住她。“那个……没问题吧?”
什么?护士说着转过身来。
“我是说那个,进入产房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还顺利吗?”
他这句话逗得护士笑了起来。
“您这位年轻的父亲还是第一次见人生孩子吧?没事的。过不了多久一定会生出健康的孩子哟。”
“啊,嗯嗯,好的……”
护士这么若无其事地一说,男屋羞涩地垂下头去。
他这样子让翔不禁喷了出来。
翔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屋这么不安的样子。
可是,翔所转移到的女性并没有噗嗤笑起来。
“你不是做好准备了吗?”
男屋好像重新振作起来了,他清了清嗓子,面向这边。
“准备?”
“就是名字啊。”
男屋似乎有些害羞,他生硬地说。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是个男孩儿起什么名字是个女孩儿起什么名字。”
听着这一连串的对话,翔总算弄清了状况。
(就是说,我们现在是在这家医院里等着孩子降生。)
(可是等等,男屋的孩子……难道是)
“那个约定我当然记得啦。”
女性开心地回答道。翔都能感觉到她的脸上笑容绽放。
“要是个女孩儿就好啦。我想到一个非常好的名字。”
(现在说话的这位不是他老婆吧……那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要是个男孩儿多好。】
(哎?)
身体里面突然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都说女孩儿随父亲吧?为了不让孩子的性格像你这么乖僻,我还想了一个很清爽的名字。”
——【啊啊,要是男孩儿的话就不用起那个名字了。】
又传来了。
这是、正在说话的这位女性的……心声?
这位女性保持着开朗的表情。男屋也跟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按照你这个理论的话,要是男孩儿就成了咲夜那样的家伙了嘛。那还真有点麻烦啊。”
“秀彦你想了个什么样的名字?”
“嘛,这个在孩子出生前应该保密的——不过无所谓了。我就告诉你吧。”
男屋迫不及待地用兴奋的声音说,
“我想起名叫武。武士的【武】。男屋武,这个名字不错吧?”
(和我的名字有点像……)(译注:武TAKERU和翔KAKERU相似)
“男屋武啊。对于你来说这个名字起得不错嘛。”
“你打算起个什么名字呢?”
“哼哼,保密。等生出来再说。”
——【我才不想将你们女儿的名字说出来呢。】
(啥……)
这个女性依旧一脸开心地和男屋继续交谈着。
可是她表面的态度和心声差距太悬殊了。
“可是怎么这么慢啊……已经十一点了。”
“要是今天生出来就好啦。万圣节派对和孩子的庆生会一起开,一定很棒吧。”
“站在孩子的角度上说,或许还是错开一天比较好吧。连着两天开派对会更开心。不过从家长的角度上看,还是把麻烦事都在一天办完比较轻松吧。”
“哼哼,或许是吧。”
“就算是为了省去我们将来的麻烦,今天无论如何也得生出来啊。……我是不是到咲夜身边去比较好啊。”
“咲夜女士不是说了不许过去吗?她是不想被你看到哟。是不是害羞啊。”
“或许是吧……”
“没事的。刚才护士小姐不是也说了嘛。不久一定会生出健康的婴儿的。”
——【……要不是的话就好了。】
(哎……?)
一开始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
——【要是生不出来就好了。】
“什么!?”
翔不禁背脊发凉。
这个女性的心声充满了冷酷的怨念。
——【为什么我必须得做这种事呀。】
“没想到我竟然能有机会给别人起名字,原来想都不敢想啊。”
——【我可不希望见到两个孩子。】
“真让人期待啊。生下来的孩子会怎样长大呢。”
(她说的话和她所想的……截然相反。)
翔感到寒意不止。这个女性到底是谁?她和男屋到底是什么关系——?
“喂,秀彦,孩子生下来的话我……”
女性正向男屋搭话,就在这时。
产房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男屋连忙从长椅上站起身来。然后一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看看这边,看看产房的门,兴奋不已起来。
“我、我是不是该过去呀?这种时候是不是该在这儿等待啊?”
“护士小姐一定回来叫你的。再等等吧。”
男屋插着胳膊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了一会儿。然后在这个女性的催促下坐在长椅上待了一会儿,可是他哆嗦着腿,不到一分钟又再次站起身来在走廊里踱步。
从产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以及医生护士们喧闹的指示声。
最终产房的门打开的时候,已经是距离啼哭声传出后三十分钟左右了。
护士来到走廊,说:“孩子的父亲?请过来。”
“啊,是。”
男屋紧张地朝门那边走去。
可是那位女性并没打算从长椅上站起来。
“怎么了?快点过来呀。”
“……嗯。”
在男屋的催促下,这位女性才终于慢慢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生出来了呀。】
两人先进了准备室,在护士的指导下,穿上了一次性的外套,清洗手指之后用酒精消毒。
然后,终于进了产房。
产房里放了两张床,其中一张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这是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长发美女,她一脸好似要吃人一般诡计多端的表情。
“咲夜,没事吧?”
男屋不知所措地询问道。
“嗯嗯。听医生说是个2800克的女孩儿哟。”
这个名叫咲夜的女人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这个人就是男屋的老婆,咲夜吗……)
“你赌赢了啊。”
咲夜如此说着,看了看翔所转移到的那个女性。
“这个孩子的命名权就给你了哟。可洛亚。”
(——她说可洛亚!?)
翔终于知道了这个女性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景象就是可洛亚的过去?
时光倒流了吗?——或者说我是在窥视可洛亚的记忆呢?
不管是哪一个,现在眼前的这些事,一定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可洛亚和男屋还没闹僵吧。也就是说,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就是致使两人关系决裂的事吧。)
(……等等,男屋不是说过自己的老婆被可洛亚杀害了吗。那么……)
可洛亚静静地回望着躺在床上的咲夜。
——【你还是把孩子生出来了呀。】
(可洛亚将要把这个名叫咲夜的人给——)
“您的孩子在这里哟。”
一位貌似妇产科医生的中年女性走了过来,将男屋和可洛亚领到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个被白色毛巾被包裹着的婴儿。
可洛亚紧紧地盯着那个婴儿。
——【这就是秀彦和咲夜小姐的爱的结晶。】
——【要是没生出来就好了。】
(这、这家伙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
“要抱抱吗?”
妇产医生呵呵笑着问男屋。可是男屋似乎很不好意思,
“不、不了,我就算了。我怕摔着她。”
“没事的。只要抱好了就行。”
“不了。不了。等她长大点以后……”
“那我抱抱可以吗?”
旁边的可洛亚提了出来。
男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靠你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妇产医生似乎正在判断着可洛亚和男屋的关系,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脖子还没长硬,所以要这样抱着……”
在护士的指导下,可洛亚小心地抱起了毛巾被包裹着的婴儿。
婴儿没怎么折腾,闭着眼睛静静地呼吸着。
“真是非常可爱啊。胖乎乎、软软的。”
男屋和床上的咲夜互相笑着。
——【真是可爱到可恨的程度啦。】
——【只要没有这个孩子的话。】
可洛亚抱着婴儿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喂,难道)
可洛亚将婴儿高高举起。
(等等,住手!)
“————”
可是可洛亚并没有打算把这孩子怎么样,而是就这样走到男屋跟前。
“来,秀彦,你抱抱试试啊。”
她正要把婴儿递给男屋。可是男屋畏缩般地向后退去。
“不用了!多危险啊!我没那个自信!”
妇产医生和护士都笑了起来。床上的咲夜也纳闷似地弯着身体。
可洛亚一边笑着,一边“没事哟。你看”向男屋靠近。
男屋甚至躲在妇产医生身后抵抗着,可是妇产医生对男屋苦笑道“你是个男人吧!”推了他一把。
男屋胆战心惊地从可洛亚那里接过毛巾被裹着的婴儿。
“哦……哦哦”
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吓的,男屋的身体哆哆嗦嗦地颤抖着。
结果,哇哇的哭声响起。
“啊啊啊,医生!怎么办啊!”
男屋狼狈不堪,弯着腰生怕孩子摔着。妇产医生笑着说:“这是孩子健康的证据哟”,不打算帮忙。
“别摔着哟,孩子她父亲。”
咲夜戏弄般地喊道。
此时此地充满了温馨的欢笑。
可洛亚也跟着大家一起笑着,可是翔感觉到她的内心在不断地坠向冷酷。
笑了一段时间之后,咲夜对可洛亚说道。
“来,可洛亚。为这个孩子起个名字吧。”
“哎,嗯。”
可洛亚用手扶着脸颊,侧着脑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啊啊,为什么是我。】
“……摇花。”
在这温馨的气氛中,她内心冰冷面带微笑地说道。
“摇曳之花的摇花,怎么样?听起来清新而聪明,我觉得正好适合你们的孩子哟。”
后记
好久不见,真是很久不见了,我是蓝上。
这大家等这本【空罐少女】第10卷等了这~么久真是非常对不起!再次诚心诚意向大家道歉。
第九卷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没能写出后续来,整天抓着脑袋念叨着假名,独自对着房间的墙壁没完没了地念叨,闷闷不乐地嘟囔着“后续怎么办后续怎么办后续怎么办后续怎么办后续怎么办后续怎么办”。最终脑中猛然间闪过“啊,对啦,有都筑道士洋(音同后续怎么办)这个黑幕在,全都怪那个家伙不好呀!就那么办!哎呀,我很厉害啊!?”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想着好的就这么办没问题啦地心情好起来也就是一瞬间。过了一个晚上,“都筑是谁呀!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掺和进来呀!”,然后还磕了八下墙。
总之,当时真的是非常萎靡不振。
墙壁是没有责任的。全部的责任都在我蓝上这个TM的畜生身上。
说起墙来,作家当中,有很多人喜欢在房间的墙壁上贴纸。
贴纸上写一些警醒自己的训言啊,提振心情的标语啊什么的。
被我撞了八下的墙上也贴着很多写着字的纸。
我向大家举例介绍几张,
【用恶魔的头脑思考,用婴儿的手写作】
【不要编织精巧的语句】
【不要使用看似辩解的修辞】
【所有的发现都是在不知道这个发现为契机下发现的】
这些还并不只是单纯的蛋疼人士的自鸣得意格言,不过如果再掺点东西,感觉就会变得越来越奇妙了
【突破三次元,向二次元冲击!I CAN SECOND!】
【变鼹鼠吧!】
【萌和吃荞麦面,都是滑溜溜的感觉!】
就是这些主题。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一定会引起别人担心的。或者,会有人觉得这家伙吃错药了吧而报警的。话说回来,【I CAN SECOND!】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自己也记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写这句话了。恐怕是想表达【我能去二次元!】这个主旨吧,可是我只能认为当初自己不知道【二次元】的英文单词怎么写,所以才写了个SECOND。我这英语能力还不如小学生呢。【变鼹鼠吧!】这句话我也不知所云。说不定,是因为知道了鼹鼠这个词可以写成【土龙】,感觉挺帅气的,就试着写出来了吧。这种事,我在作品当中也经常干。关于【滑溜溜的感觉】,想出这个词我当初还觉得是个诺贝尔奖等级的大发现,我还兴高采烈地跟作家朋友和编辑们来回说明,结果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各位相关人员,当时我不知道是怎么了,非常抱歉。
其它还有像【进行卡尔格齐的格齐式集训!】,【萨莉亚的辣椒很好吃,不过还是那个店里的意大利面最正宗!】(译注:萨莉亚是意大利连锁餐饮店,中国也有分店)
【往冰箱的保鲜区里放入蘑菇的话蘑菇会自己不断膨胀,这是为什么呢?】等等之类句子。这些和写作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我很在意【那个店】指的到底是哪家来着。
对不起,我跑题了。
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我再次向大家致以诚挚的歉意。
【空罐少女】系列将要在下一卷第11卷完结。
作为文书作者,我终于看到了一个能够接受的结尾方式了。
在终点之前,要是大家还能再支持我一些那我就太幸运了。
这次也为我们献上了如此优秀的插画,铃平广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另外也非常感谢编辑部等众多朋友的关照。
我也借此地向阅读本书的读者们致以深深的谢意。
蓝上陆
祝空罐少女第10卷发售!久违地跟大家联系真是太高兴了!下面会包含剧透所以请阅读的人注意了。
哎呀——一开口最想说的就是“男屋先生,你女运真差呀”,他一定是个惹人喜爱的美少年……
不管怎么说,各种冲击性的展开在继续着,后续故事真是让人期待呢。
可是空罐少女阵营这边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所以只有勇往直前了呢。
人类主角在那个意义上不怎么尽责啊。
最终翔会选择哪边呢……还是不选呢。嗯嗯。
在铃平我个人看来这卷的主角主要是男屋先生!他真是个悲剧的主角对吧?
BY铃平广
谢谢您的指正,那个地方的确是我打错了。已经更改过来了。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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