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波守】【Code Geass STAGE -0:ENTR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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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val
STAGE -01-Previous Night
Interval
STAGE -02-Entrance
后记
解说 福山润


Interval

————20178XX 11

私立学校阿什福特学园的社团活动教室中,有很多房间是神秘莫测的。
「本来这座11区的专门学校也没多久嘛。」
——学生会副会长鲁路修兰佩杰鲁说道。
笔直的黑发,配上略带郁闷的俊秀面庞。
身体曲线修长,略瘦,却又恰到好处的匀称。
这是让学校女生的人气分成两派的主角之一。
「学校刚成立的时候,打着搞活学校气氛的旗号,一时间出现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社团。」
「嗯,是啊。」
对鲁路修的话点头表示感概的,是旁边发色稍浅的另一个少年。
个头和鲁路修相仿。
依然略带几分稚气的面庞上,孩子一样的眼神神采奕奕。
这是同为学生会成员的枢木朱雀。
「不过,鲁路修,进入主楼的倒都是些还算正经八百的团。」
「所以这个配楼就成了怪异社团的老巢了。」
「……嗯,没错。」
「这里可够混乱的。」
鲁路修一边说,那双颜色莫测深浅不定的眼眸里略带一丝阴郁的神情,望着前前方方的楼道。
楼道里没有窗户,两边冷冰冰地排列着一道道的铁门,笼罩在阴暗的气氛中。
不,何止是阴暗,楼道中远远的前方完全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这感觉好像是廉价的鬼屋。
不,说成是「地狱的入口处」大概也不过份吧。
鲁路修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咂着舌头。
手中极不情愿地拿着—
硕大的水桶。
以及,全新的拖把。
旁边的朱雀差不多也是一样。
不一样的是,朱雀笔挺的学生服外面规规矩矩地套上了围裙,而断然拒绝这种装束的鲁路修,只象征性地戴了双薄薄的橡胶手套。
再一次咂了咂舌头,鲁路修回头看了眼朱雀。
「究竟凭甚么要我们来打扫这些间废社团的活动室?」
朱雀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可是创立纪念日也近了,而且这又是会长大人的命令……」
「那会长本人到哪儿了?」
「嗯……好像说是有相亲……」
「又去了啊,每次都踢对方胯裆提出分手,她也真是辛苦。尼娜呢?」
「说是还有实验得做。」
「她难道又想爆破理科实验室吗?真的会被退学的哦。那夏丽呢?」
「在游泳部。」
「哦,她好像是说过比赛临近了。那卡莲呢?」
「病假。」
「是去参加甚么假面舞会之类的吧?接下来,还有……」
「利瓦尔。」
「痔疮吧?」
「嗯,痔疮。那个跨斗式摩托,我也想开开呢。」
「不怕折寿的话,随便你——这么一来,就剩下……」
「娜娜莉是干不了的哦,鲁路修。」
「这个我知道。这么说,小兵就只有你我两个了……」
鲁路修深深叹了口气。
而朱雀却是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
「没甚么不好啊。这工作好像很有趣呢,我很兴奋哦!」
「是吗?我可是胆战心惊的啊。」
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甚么鬼东西?妖怪?蛇?
如果光是妖怪和蛇那还好了,还算是可爱。
鲁路修这样想着。

「朱雀,第一间房间是甚么来头?」
「等等……啊,是这个,七转八倒同好会。」
「……甚么乱七八糟的,已经解散作废了吗?」
「嗯,前年七月份解散的。不过当时的介绍文章还有保存——甚么我们是摔倒过无数次的消极团体,我们的活动里没有胜利的章程,我们的精神里没有克己的文字,所谓的败北本性和丧家之犬本性是我们的方针,永远垂着头走路的身影是我们永恒的价值!……」
「够啦,听得我头都疼了。总之,就是把房间里的东西腾空处理掉就行了吧?……照我说每间房放把火就行了!」
「会长好像想进学园史的编纂部,所以想在这里存放相关数据……」
「想要公开黑暗史吗?真是……」
鲁路修一边说一边打开第一扇门。是用手开,不是触摸按键式的自动门。这时代居然还用手动门。铁门发出沉闷的声音,向外打开。
铁门里面——
甚么都没有。
白色的墙壁。拉下的百叶窗。
仅此而已。
房间绝对算不上狭窄。可是十平米见方的房间内甚么家具都没有——当然家具之外的东西也没有。
整个空荡荡的一片。
「啊,怎么?」
鲁路修松了口气。
用手上拿着的拖把柄拍拍肩膀,从打开的门进入房间。
「不过,这也不奇怪,两年前就解散了嘛——」
「鲁路修!危险!」
突然朱雀从背后扑过来,抱住鲁路修把他扑倒在地板上,按住他的身体。
干吗啊——
正要朝朱雀这样吼,突然有甚么从鲁路修的黑发上方掠过。紧接着对面的墙壁上响起炸裂声。水滴四射。墙上多出一道弹痕。
静寂——
「…………」
「……不是实弹。是水击枪。不过杀伤力也够大了。」
与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鲁路修相反,朱雀冷静得惊人。
接着,朱雀一边保持伏在地上的姿势,一边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抛向空中——
当!
「啊!」
「果然是这样!」
硬币在半空中被准确击中。
「如果有一定高度的异物侵入,传感器便能感知并自动射击。原来如此,这样确实是必须『永远垂着头走路』了!」
「……你,你居然还有心情这么轻松地做分析?」
鲁路修好不容易才说得出话来。
「这是甚么房间啊!甚么同好会啊!」
「哈哈哈,不要紧的,鲁路修。我可是受过训练的人哦。这种小花样可难不了我!」
「别傻呵呵的天真了!学园的社团活动室里设置军事用的埋伏难道不奇怪吗?」
「可是这不是这个社团的规则吧?」
「……我真想割下设置这套系统的家伙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装的是甚么东西!总之,我们赶紧出去才是。」
「诶?扫除呢?」
「你是说真的吗!」
「唔,从外面先关掉系统再扫除的话确实是更好办一点……」
「不是这个问题吧……」
鲁路修和朱雀按照匍匐前进的要领弯身向房间的大门爬去。
朱雀在前,鲁路修在后,终于完全出门之后,鲁路修飞快地关上大门,嗯,或者说是朝着房门狠狠甩上门。
砰的一声在昏暗的楼道里久久回响。
「……这间房间放在最后解决。朱雀,下一间是?」
「等等,嗯——啊,是这个——」
「甚么?」
「地雷爱好会!」
奇妙的沉默包围了二人。
终于,鲁路修咬牙切齿地开口道:
「喂,朱雀……」
「甚么,鲁路修……」
「是不是只要我有这样的想法——想把这整座楼都炸成灰烬永远封锁起来!」
「今天真是奇遇呢。嗯,我也同意你的意见哦。」

苦难的道路继续持续。
要说究竟有多苦,只要看他俩的样子就能明白了。
「……真是的,我们究竟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境遇呢!」
手上是折成了两半的拖把,肩上背着破了洞的水桶,鲁路修失魂落魄地嘟哝着。
「……因为大扫除嘛……」
穿着烧焦了的围裙,朱雀含糊地回答道。
「扫除?朱雀,你说,现在我们打扫完工的房间有几间?」
「零。」
「与之相反,大概已经乱得不成样的房间有多少?」
「十三。」
「真是个好数字。我们为什么还能活着!」
「大概因为我们不是正人君子吧?」
「真是个好答案。」
迈着沉重的步伐,两人在下一间房间门前停下。
门上挂着白色的牌子。
「日本文化研究会——诶?这是个正经社团呢!」
「等等,朱雀,你忘了爱护青蛙协会活动室里是蛤蟆油精炼工厂了吗?」
「嗯,我只是搞不明白瓦管协会活动室,为什么要摆那么多麦克风呢?」
一边这样聊着,一边打开门。
两人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知道不能轻率地走进房间了。
他们从打开的门小心翼翼地看着房间里面的景象。
然后——
「咦?」
发出这满心欢喜的声音的是朱雀。
「啊,朱雀,等等!」
慌慌张张想拉住朱雀的手阻拦他的则是鲁路修。
可惜晚了一步。
朱雀已经跑进房间,满脸感概地环视着房间。鲁路修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也进了房间。
「嗯,这可真是间正经的社团活动室哦!」
「是吗,我可觉得也有点怪哦……」
两人的意见都分别有各自的根据。
略显昏暗的室内。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放着——自社团解散以来从没动过的——各种杂物。
究竟怎么搬进来的?还有,这些东西从哪儿找出来的?窗台上的红色邮筒,旁边并排摆着的两个孪生兄弟一般的硕大的布袋和尚像。墙上写满「祭!」「天地无用」之类的文字,虽然没有漏水,天花板上还挂着敲石竹筒。房间的一半铺着很旧的榻榻米,中间是火盆和小棉坐塾。般若面(传统艺能面具)堆得老高,风铃和竹竿毫无意义地悬挂着。
确实都是文化相关的东西没错。
杂物的小山。说成是梦之岛也不过份。
「哇,看啊,鲁路修,剑玉(木制玩具)!」
「……呃,我说,朱雀……」
「真让人怀念啊。一二——」
从杂物堆里刨出剑玉,朱雀迫不及待地翻手将木球抛出去。
木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又准确地落回了剑玉前端。
而这还不算完,伴随着轻快的声音,朱雀让没有生命的木球有了意志一般得心应手地操纵着。
「——还是那么灵活啊。」
「这一直都是你的弱项呢,还不如娜娜莉玩得好。」
「哼。」
鲁路修没趣地用鼻子哼了哼,脱下鞋子跑到榻榻米上。
看着布袋和尚像旁边,墙上画着红色富士山的图画。
忽然——
注意到一件东西。
「啊……」
和尚像和墙壁的缝隙间塞着的东西。
粗糙的手感,刺鼻的霉菌味。
泛黄的纸张。
「怎么了,鲁路修?」
朱雀停下手里的剑玉游戏,凑近鲁路修。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
目光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锐利起来。
鲁路修手中拿着的纸页。
——是一份报纸。
日期为——二零一零年八月一日。
号外。
大标题为

「不列颠军队,侵攻日本!」

静寂笼罩了房间。
不知何时起,窗外下起了大雨。
阴沈的玻璃窗上黑色的雨滴倾斜地滚落着。
「…………」
「…………」
鲁路修沉默着,把报纸塞回原来的地方。
这时候,一张报纸从其中掉落到了榻榻米上。
「…………」
「父亲……」
纸片上登着的,是一名男子的照片。
昏暗阴沈的眼眸,衰退的前额,厚厚的两颊,以及身上穿着的——深绿色的军装。
版本各处可见「疗养中」这三个字。
鲁路修捡起榻榻米上的报纸,塞进那一迭报纸中,又放回了原处。
朱雀无言地在一旁看着他。
「也是下雨天啊……」
「嗯?」
「那一天,也是下雨天啊……」
「鲁路修……」
「所以,我讨厌下雨……」
「……是这样啊……」
——可是。
从那一天起开始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

[ 本帖最后由 拜金马甲 于 2008-6-22 09:20 编辑 ]


——Eight Years Before(八年前)——

STAGE -01-Previous Night

[神圣不列颠帝国]
二十世纪初,在世界各地发动大规模侵略战斗的国家。并且实行了在当时已经非常少见的以皇帝为国家最高领导的君主制统治体系。凭借其广阔的国土和强大的军事实力征服了世界其它列强。很快,该国的版图便占据了世界地图的绝大部分,终于——

1

——20099XX 不列颠

——没有甚么所谓的朋友。
哪里也没有。
从天棚到大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看他们的年纪,应该谁都没有超过十岁的样子。
身体埋在轮椅中低着头的少女,和她身边带着坚毅表情注视着周围的黑发少年。
看起来像商人一样的男子,好像观光客一样的少男少女,拉着孙子小手的老夫妇,各式各样的人在他们二人身边走过。嘈杂的人群,纷乱的脚步声,机械地宣告着到达时刻和出发时刻的广播驱赶着人群的流动。厚厚的玻璃外面,飞机接二连三默默地行进着。而在那之中,便是无尽的人流。这种境像是这个国家繁盛发展的象征。而数量庞大的人口便是这个国家富饶的证据。
但是,即便如此,这里仍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他们的旁边,没有「人」的存在。
广播中传来下一趟航班的出发通知。
一直站在他们旁边的高大人影开始行动起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
脖子上有淡淡的烧伤痕迹。
黑衣男子走到少年少女的身边,显得很殷勤地低下头说道。
「鲁路修大人,娜娜莉大人。」
「…………」
「到登机的时间了。」
少女依旧低着头。
而少年则是无言地斜着眼睛盯着对方的脸。
「我会一直陪伴您们到纳利塔。如果两位在飞机上有甚么需要的话,请一定要吩咐我。」
黑衣男子边说着边戴上一副深色的墨镜,然后伸手抓住少女坐着的轮椅的把手。
就在这个时候。
「不要碰!」
少年的大声拒绝,使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些快步走向登机口的人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厉喝都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这个发出声音的少年。
黑衣男子的表情微微颤抖了一下。
尴尬地望瞭望四周之后,黑衣男子的视线落到少年身上。黑衣男子的表情被深色的墨镜挡住无法确认。但是,仍然能够感觉到他身体里散发出来一种责备的气息。
少年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责备说道。
「我会带娜娜莉走的。」
说完,少年把男子的手强行推开,自己握住轮椅的把手。放下轮椅的小轮,慢慢推着车走了。留在还站在原地的黑衣男子一个背影。
望着前面幼小的身影,黑衣男子耸了耸肩膀。
男子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然后和那少年保持一段距离在后面跟了过去。

——没有甚么所谓的朋友。
哪里也没有。

这里没有,而且,就算是现在要去的那个叫做日本的国家也没有。
在这个世界中,哪里都好。
没有自己兄妹二人的朋友。
——那个时候,鲁路修确实是这样想的。


皇历20099月,这个位于最东方的岛国正处于最动荡、最令我不安的时期。
时间要追溯到几个月以前,当时已经支配了大陆全境的神圣不列颠帝国,又将其充满贪欲的魔掌伸向了印度尼西亚半岛,并且以很快的速度凭借军事力量将其占领。宣布印度尼西亚半岛正式成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并将其称之为殖民地第10区。
对此,与神圣不列颠帝国敌对的EU及中华联邦两大强国立刻做出反应。
原本便是同盟国的两国,联合拥有大量sakura dite资源并一直保持中立的东方经济大国日本,对神圣不列颠帝国实施经济制裁。同时两国又说服其它发展中国家,在各国海域封锁神圣不列颠帝国的船舶。对此,神圣不列颠帝国也进行了强烈的反抗,两大阵营在国境线的交界处剑拔弩张。互相之间的军备竞赛和情报战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就在这样一个时代。

作为神圣不列颠帝国的第十一皇子,第十七皇位顺位继承人——鲁路修V不列颠和他的妹妹娜娜莉V不列颠将要去日本留学——
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摇起头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还好。
而且,如果是两国邦交正常的话也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的情况两者都不是。
由于先前的印度尼西亚半岛事件而舍弃了一直以来保持的中立国家身份,同EU和中华联邦保持统一步调的日本,对于神圣不列颠帝国来说,无异于是敌对国的身份。
而将自己的孩子交到敌国的手里——
作为他们的父亲,神圣不列颠帝国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的本意让人很难琢磨。
而且,除了鲁路修同娜娜莉是皇室成员以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年龄。鲁路修V不列颠皇子今年才只有九岁,娜娜莉V不列颠皇女比哥哥还小两岁只有七岁。即使是去留学的话,这样的年纪也未免有点太小了。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这两个孩子都至少应该在本国再生活五年之后才能考虑出国的问题。而且这也是过去不列颠的惯例。
而且。
不了解这一做法意图的不只是神圣不列颠帝国这边,就连接纳鲁路修同娜娜莉的日本也无法揣摩这一举动的含义。
虽然现在的日本暂时站到了EU同中华联邦一边,但毕竟曾经是一直在两大敌对势力间保持微妙平衡关系的中立国家。所以最好能够避免同强大的神圣不列颠帝国之间的关系恶化。但是即便如此,却也没有甚么能够改善两国之间关系的方法。即使是接纳了未满十岁的皇子,也不能说在外交上有甚么太大的意义。而且,还有可能被EU以此为借口引发国内的反不列颠情绪。
——看来这件事情无法光明正大的进行,只能在暗中操作。
即便有甚么流言传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
事实上,年幼的皇子和皇女二人现在已经抵达日本了。
——不。
应该说已经在日本呆了半年有余。
现在的季节已经不是秋天,而是晚春了。
在现任日本首相,枢木玄武的本家,枢木神社之中寄住。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间,还将继续下去——

2

——2010512 日本

海边豪宅。
周围茂密生长着的松树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天然野生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些都是经过严密的规划而专门栽种在别墅周围的。青白色的房梁上是很粗的丝柏柱。乍一看上去会让人以为是高级旅馆的建筑。别墅的北侧是一道悬崖,悬崖的下面是一片广阔的白沙滩。别墅的南边面是一片茂密的松林,而稀稀落落的民家则在松林外面的更远处。
若说这里远离村落则不太恰当。
这里距离村落是相当的近。
但是这里确实没有人烟。
周围静谧的气氛和悠闲的感觉同隐居的生活非常相称。同时在某种意义上讲,这里简直超越了人类的生活境界。
这间豪宅,就是枢木家的别墅。

——想去海边看看。
妹妹娜娜莉很少见的发出这样的请求。
「这旁边就是非常美丽的沙滩,不是吗?」
「嗯,话倒是没错。」
吃过午饭之后,正在洗碗台收拾二人餐具的鲁路修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
笔直的黑发,整齐地排列在他的面庞周围。
他的瞳孔中,闪烁着成年人一样深邃的光芒。
一种大人一样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
「但是,要游泳的话时间还早呢,娜娜莉。日本这里要一个月后之后才能下海。」
「我知道。」
娜娜莉在轮椅上从鲁路修的手里接过他刚刚洗完的餐具。
她的眼睛一直闭着,没有张开过。
——娜娜莉已经失明了。
娜娜莉的小手拿着抹布,开始擦拭洗完的餐具。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这样的工作还是可以做到的。
虽然对于鲁路修来说,这种工作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完成,但是为了能够使娜娜莉高兴一点,所以也就任由她去做了。对于娜娜莉来说,帮助哥哥做一些自己力能所及的事情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将餐具擦拭干净的娜娜莉,很小心的将它们放到餐桌之上。
之后,娜娜莉转向鲁路修,微微一笑道。
「哥哥,我本来就不会游泳。」
「……啊,是啊。抱歉。」
「不过,我很喜欢大海的声音和味道。要是哥哥有时间的话,可以带我到这附近走走吗?」
「嗯……」
鲁路修稍微考虑了一会。
坦白地说。
鲁路修并不希望带娜娜莉出去。
以前的鲁路修并不是这样的。
以前在不列颠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是非常喜欢在外面玩的孩子。也许是受性格开朗的母亲影响。娜娜莉从小就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孩子,鲁路修也绝对不是调皮捣蛋的小孩,所以他们的母亲总会带他们到宫殿外面去玩。而且,他们两人都非常喜欢出门。和无聊的宫殿比起来,外面的世界要有趣得多。没有甚么比和温柔的母亲一起出去玩更开心了。
但是,在现在兄妹二人的身旁,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况且,这里并不是自己的祖国,而是异国他乡。而且,这里的人民对于自己的祖国怀有着甚么样的感情,鲁路修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这里的人会对自己说甚么。
——侵略者的孩子!
——人质。
可是。
这里是和他们兄妹二人以前居住的枢木本家不同的海边别墅。
这里周围人烟稀少,在外面一般不会遇到别人。而且,从这里到山崖下面的沙滩,只要从院子里的私道就可以过去了。那样的话遇到住在这个别墅中的其它人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算了,应该没有甚么问题吧。鲁路修这样想着。
而且,娜娜莉很少拜托自己甚么事情,难得人家开一次口,就答应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娜娜莉,我们马上就去。」
「谢谢你,哥哥。」
「要不要带点甚么东西呢?虽然也算不上郊游那么远的距离。」
「那倒也是……」
不知为什么,娜娜莉的脸低了下去。
不过很快她又抬起头,说道。
「哥哥。要是可以的话,叫上朱雀一起去好吗?」
「啊……啊啊。」
虽然鲁路修的回答踌躇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办法拒绝。
原本。
鲁路修V不列颠是那种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性格。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生的,还是因为身为世界第一超级大国皇子的身份,或者是因为年幼时亲生母亲逝世,还是因为被父亲将自己做为人质送到别的国家所造成的。
恐怕,即使别人问起,他的回答也会是不知道吧。
很容易被人误解。
确实,鲁路修基本不会表现出对他人的关心。
但是,这并不说明他对别人没有关心。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现在的鲁路修,虽然还是个孩子,却在用自己最大限度的注意力在观察着周围的人。
自从母亲逝世……不,自从母亲被甚么人暗杀之后起,他便一直是这样。
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便会无法生存。非常危险。
——不列颠的皇室时刻都处于争斗的漩涡之中。
鲁路修领悟到这一点,是在自己的母亲、神圣不列颠帝国第五王妃、骑士公玛莉安娜去世的时候。不,更确切的说,是在自己的母亲去世两个月后,终于获得父亲、神圣不列颠帝国沙鲁鲁J不列颠的谒见允许的时候。
「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这就是皇族。」
对于鲁路修「为什么没有守护好母亲」的质问,父亲——不,那个男人很淡然的如此问答道。
除此之外便再无回答。
那个男人甚么都没有来参加母亲的葬礼。
而且也没有去探望过当时在事故现场,双脚受了很重的伤,而且眼睛也失明了的娜娜莉。
他的回答,只有那一句话。
眼前一片鲜红。
华丽的谒见大厅的装饰,满眼都是血一样的鲜红色。
看着鲁路修的反应,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无聊,鲁路修。你就是为了那样的事而占用神圣不列颠帝国皇帝的宝贵时间吗?作为我的儿子,这种行为真是太愚蠢了。」
从那个男人责备的话语中,鲁路修忽然间把一切都理解了。
这个男人,是神圣不列颠帝国的第九十八代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自己也好,母亲也好,妹妹也好,都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
而且,还是已经坏掉了的,没有甚么太大用处的棋子。
如果连自己的安全都保护不了的话,那就是和垃圾一样的棋子。
没有任何的感情。
没有任何的想法。
没有甚么好说的,连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那个男人所需要的,是能够帮助自己、能够继承自己的优秀棋子。
只有不会坏掉的棋子——
从那天开始,整个世界都是鲁路修的敌人。
那个男人也是,那个男人周围的人也是,而且,连站在和自己相同立场,可是却对自己的存在感觉到厌恶的义母和义兄妹们也是,都是自己的敌人。
斗争,将其它人踩在脚下,一个人,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站起来。
这就是世界。
这里没有人。
只有一个人,妹妹娜娜莉。除了她,这个世界没有人。
但是——


虽然说是别墅,但这毕竟是日本屈指可数的大资产家枢木家的房子。
里面的面积非常大。
鲁路修要抵达目的地的房间,途中必须要经过很多个房间。
院子里面是一道开放式的走廊。
据说这里是后厦。
而告诉他这一点的那个人的房间,就在这个走廊的最里面。
别墅中基本没有人走动。
事实上,现在在这间别墅的人包括佣人都非常少。对于鲁路修来说是非常合适的。
穿过走廊之后,鲁路修站在目的地的房间门口。
这个门很难敲。
因为对于鲁路修来说,眼前的这个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屏风更恰当一点。要打开这个所谓的门,不是前后推动的而是左右拉动,木制的格子中间都是纸张。据说,这个叫拉门。
窗口微微开着一个缝。
稍微犹豫了一下。鲁路修从窗户的缝隙向屋子里面望去。
屋子里面没有太多的东西,只是一间榻榻米的房间。
而他——正在屋子的中间坐着。

他的眼睛正紧紧地闭着,保持着正座的姿势。
白色的和服上衣和藏青色的裙裤。典型的日本风格。
在他的旁边,放着一根木棒。
不,那不应该叫木棒。
貌似那是日本的木刀。
和他以前经常拿着的竹刀看起来有点分别。
那把崭新的木刀在他的身边放着。他——枢木家的长男,也就是现任日本玄相枢木玄武的儿子——枢本朱雀。枢本朱雀一直闭着眼睛,保持着正座的姿势。
静谧的空气中感觉不到一丝生物的气息。看到眼前朱雀好似雕塑一般的样子,不知为什么,鲁路修感觉到胸中一股憋闷的感觉向他袭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
那雕塑忽然变成了人类。
「谁!」
一双充满坚毅眼神的目光望向这边。
而就在看到鲁路修的时候,那眼神立刻变得柔和起来。
「甚么啊,原来是你呀。」
台词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甚么都……没有变化。
只有一点变了。
「皇子殿下也偷窥吗?还真是恶趣味呢,鲁路修。」
「开着窗户叫别人看的可是你自己啊。」
鲁路修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
鼻子里面哼了一声继续道。
「而且,这个时候睡午觉吗?与其说懒惰不如说傲慢呢,朱雀。」
「这是精神修炼的一种,瞑想。」
「不就是睡午觉么?」
「有时候我觉得你还真能找茬的。」
一边爽朗地笑着,朱雀边从榻榻米上站起身。
「对了,怎么了?你来有甚么事吗?」
「啊啊……」
鲁路修一时语塞。
「娜娜莉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沙滩走走。」
「哎?……真难得呢。」
「我倒是没有特别想让你来的意思。」
「你要越这么说越起反效果呢,鲁路修。」
「那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吧?」
「反正不是因为你。」
他那张破嘴还是和以前一样。
一点也没有变。
是的——
朱雀微微歪了歪脑袋,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样啊……算了。正好我也无聊着呢。」
「…………」
「好了。跟你们一起去。快感谢我吧,鲁路修!」
「谁要感谢你。」
朱雀伸手抓住身边的木刀。
自从那天以来。
那天晚上以来,无论甚么时候他都会带着那把刀。


——天空下着雨。
「鲁路修,我……」
四周一片漆黑,大雨好像把天空都淹没。
「我……不要。」
抓住胸口的手。
颤抖着的手,冻僵了的手。
冰凉的手——
「我……」
如泣如诉。
好像要把心都撕裂一般。
好像拼命求救一般。
「我——绝不会为了自己再使用那种力量……」
天空下着雨。
四周一片漆黑,大雨好像把天空都淹没。

他。
好像要把天空都淹没的大雨。
「绝对,不能使用。鲁路修……」

——大概。
他,曾经死过一次。


外面的天气好似风景画一样晴朗。
虽然距离夏天还有一段时间,但照射下来的阳光已经很炎热了。
从辽阔的海面吹来的海风使周围的空气非常潮湿,白色的海鸥正悠闲的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着。
沙滩上没有一个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片沙滩是枢木家的私有地产。从鲁路修的印象来看,这里就像一个私人海滩般的感觉。
要在沙滩上推动娜娜莉的轮椅是相当费力的工作,所以朱雀便索性把娜娜莉从轮椅上抱起一直背到海边,鲁路修早已搬过去一个小椅子让娜娜莉坐在上面。虽然这个分工纯粹是由腕力大小所决定的,但是在最后决定之前两个孩子还是互不相让。结果还是娜娜莉的一句「哥哥,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可是,以前曾经因为没背动我而让你受过伤……」这句话把鲁路修完全打败了。
可是将娜娜莉背到海边之后,朱雀还是在她的身边忙这忙那照顾个不停。
「对对,娜娜莉。我帮你拿着鱼竿,你只要慢慢地收线就可以了。」
「是像这样吗?」
「嗯。很不错很不错!但是不能一下子把线卷到头哦。鱼钩前面很尖的,被刮到就很危险。感觉差不多了就要停下。然后再往远处抛出去。」
「我,还是第一次钓鱼呢……」
「是吗?不过娜娜莉学得很快呢!」
「真的吗?」
「嗯,是啊,拿鱼竿的动作都非常标准呢——对,那边怎么样了。哦……不用我说了。」
随着朱雀无奈的声音,鲁路修深深地摔在沙滩上面。
看样子他不像是故意弄的。
鱼钩刮到他衣服的时候,正是他开始甩竿的时候,于是被线缠到身上再加上脚下的沙滩太软,结果一下子就倒下去了。
因为身上缠着鱼线的关系,越挣扎越是动弹不了,鲁路修趴在沙滩上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渔村里面晒出来的鱿鱼干一样。
而作为此事件的企化者兼指导者的朱雀,站在娜娜莉的身边,用很冷静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感想。
「鲁路修,你可千万别飘流到无人岛上去了哟。你的话,绝对没机会在那里生存下去的。」
「那……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一边拼命拿掉捆在身上的鱼线,一边挣扎着的鲁路修回击道。
「可恶!怎么搞的,这个鱼竿!怎么鱼钩不好好往前飞。」
「那是因为你没有好好的把鱼钩抛出去。」
「是这玩意质量有问题。赶紧联系卖这个的家伙,朱雀。我要求他赔偿我的精神和经济损失。」
「……这个,我说。」
「算了算了。本来,用这样细的线来捕获猎物就不符合我的风格。这种时候直接撒网才更加合理的嘛!」
「你呀,现在可是在和全世界的钓鱼爱好者为敌了哦!」
朱雀再次无奈地回答道。
这时,旁边传来娜娜莉的声音。
「哎?朱雀,鱼在线有甚么东西好重。」
「嗯——啊!鱼上钩了鱼上钩了。娜娜莉,就像这样继续收线!」
「没问题,慢慢的慢慢的。」
「嗯,嗯……」
「对对,就是这样,还差一点了,太好了!」
「钓上来了吗?」
「嗯。娜娜莉钓得不错!」
「哇!钓上来的是甚么鱼?」
「遍罗鱼,烤着吃或者煮汤都不错的。」
「啊……那个,要被吃掉的吗?」
「稍微有点小呢,怎么办?要放掉吗?」
「啊,好的。那么,请把牠放掉吧。」
「明白了。」
朱雀把鱼线拿了过来,灵巧的把红色的小鱼从鱼钩上摘了下来,然后把那小鱼重新抛回海里。
随着噗嗵落水的声音传来,鱼儿的身影直接消失在海里。
接着,朱雀从娜娜莉手里拿过鱼竿说道。
「这次咱们来钓个更大个的,娜娜莉。」
「好,好的。」
「对了,还没跟娜娜莉说呢。咱们现在钓的可是今天的晚饭哦。」
「哎?真的是这样吗?」
「嗯,真的。」
虽然嘴上一本正经的这样说道,可朱雀的脸上却挂满了微笑。然后,朱雀熟练的再次挥动鱼竿,鱼钩准确地落在远处的海里。
「好了,娜娜莉,再来一次。」
「啊,好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嗯,很好,有理想。那么下一个就钓个加级鱼吧!」
「加级鱼吗?」
「哈哈,没。开玩笑呢。那是不可能的。」
「哎?」
看着娜娜莉可爱的发着呆的表情,对面的少年温柔地笑了起来。
「…………」
不知甚么时候终于挣扎开了鱼线站起来的鲁路修无言地看着他们两个。
眼前的情景和人物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如果是以前的鲁路修,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娜娜莉像这样子接触外人。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或者说,只有他是不一样的。
只有那少年一个人,即使他在娜娜莉的身边,鲁路修也不会有甚么异议。那个少年并不会触动鲁路修内心深处阴暗的地方。
只要看到这个情景,心情便随之放松起来。
这种放松的心情。
只是这种心情。
能够使人产生这种真正放松的心情的情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不管对自己也好,对娜娜莉也好,或者对其他的任何人也好,都是非常幸福的。
结果,三人一直在沙滩玩到傍晚时分。
钓鱼的结果是,朱雀和娜娜莉小组钓了八条,鲁路修和预想的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虽然已经是昼长夜短的季节了,但是到了傍晚的时候天气还是变得有些寒意。
鲁路修把事先准备好的上衣盖在坐在轮椅上的娜娜莉身上。看到这一幕的朱雀深有感触地感概道。
「准备的好周到呢。」
「娜娜莉很少到外面走的,所以当然要准备得充分些了。」
「你啊,大概能够成为一个很合格的『女仆』。」
「……我都不知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返回别墅的山路逶迤在松林之中,弯曲地蔓延着。
道路上面布满了砂砾,虽然不像海边的沙滩那么软但是要在这上面推动轮椅也是需要相当的力气。
朱雀走在前面,拾捡起地上可能会挡到轮椅前进的树枝,然后扔到道路旁边的树林里。推着轮椅的鲁路面在后面跟着。
天色渐晚,松林里面也逐渐暗了起来。
「总之,经过今天一天的钓鱼实践,我已经总结出了一套理论和经验。朱雀,下次再来我一定会超越你的。」
「你这个家伙还是一样的不服输呢。」
「呵呵,这就是哥哥的性格。」
「可是,娜娜莉。这个家伙是个钓鱼小白啊,你不也是第一次钓嘛。」
「甚么是钓鱼小白?」
「就是连一条小鱼都钓不上来的手法超笨的人。」
「哦……」
「你行不行了。别教娜娜莉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谈笑中三人便穿过了林间小路。
前面的道路变得平坦起来。
再继续前进很快便到达别墅的后门。
就在马上要走出树林的时候。
朱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朱雀?」
「朱雀,怎么了?」
「抱歉,鲁路修。」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刚刚走过的松林走去。
「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东西忘了。」
鲁路修叹了口气道。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还这样一点没变。」
「哈哈哈,说的也是。」
朱雀边笑着边跑了起来。
从鲁路修和娜娜莉的身边跑了过去。
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稍微长高了一些的身影,一眨眼就消失在树林之中了。
「那家伙,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呢。」
望着朱雀的背影,鲁路修低声嘀咕道。
经过大半天的钓鱼训练,鲁路修已经感觉到相当的疲惫。虽然鲁路修有些体力不支,但朱雀刚刚跑动的脚步似乎一点都没有疲惫的样子。就像早晨刚起来一样精神十足。难道他的体力是无限的吗。鲁路修从没见过这样体力充沛的人,就连大人也不会有那样的精神。
「回去吗?娜娜莉。」
既然朱雀已经说了让自己先回去,那就不用跟着他折返了。
转过头来的鲁路修继续推着轮椅向别墅走去。
这个时候的鲁路修忽然注意到。
娜娜莉的脸。
虽然眼睛还是一样闭着没有变化。
但是她的脸却一直转向后面。
虽然她应该是看不见的,但是却一直面向着朱雀离开的方向。
「娜娜莉?」
「啊……没甚么。」
听到鲁路修喊自己的名字,娜娜莉才回过头去面向前方坐好。
小声回答之后,娜娜莉在轮椅上轻轻停下头去。
鲁路修推着轮椅继续前进着。
穿过树林之后,前面的道路便开阔起来。
蓝色的屋顶和纯日式风格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快要走到门前的时候,娜娜莉忽然开口说道。
「哥哥……」
「怎么了?娜娜莉。」
「朱雀他,稍微有点精神了吗?」
鲁路修推着车的手停了下来。
他低下目光,娜娜莉头发的颜色和自己不同,是茶色的,漂亮的头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
娜娜莉的头发有点长了。看来最近需要再整理一下。
「…………」
「哥哥?」
「啊啊,抱歉,娜娜莉。」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娜娜莉所关心的并不是朱雀的身体状况。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身体状况。
而是那个少年的内心。
现在的朱雀和以前的朱雀给人的感觉不同,这一点连娜娜莉也感觉到了。首先,现在的朱雀连学校都不去了。大概一个月之前,朱雀突然跟随着从枢木家的本宅转移到这个海边别墅的自己和娜娜莉来到这里。
而当鲁路修问起原因的时候,朱雀只是回答「暂时,来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一定发生了甚么变化。
有甚么地方不同了。
娜娜莉本来就对身边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不会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
鲁路修忽然反问道。
「娜娜莉……你怎么认为呢?」
「哎——?」
「你觉得那家伙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是没想到哥哥会忽然这样问吧。
娜娜莉陷入了一阵思考。
她依然低着头,纤细的食指搭在唇边默默地考虑了一会。
沉默了一会之后,娜娜莉再次开口说道。
「嗯……我感觉朱雀比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变得更加温柔了。」
鲁路修点了点头道。
「嗯……是啊。像以前那样粗野的事情他都不做了。」
——再不会。
「而且,他还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
「是啊。以前大大咧咧的。」
——再不会,使用。
「感觉比以前开朗了很多。」
「嗯,也更会照顾人了。」
——我再不会为了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
「……可是。」
「嗯?」
——不会使用。
「我……有点害怕。」
「害怕?」
——绝对,不能使用。
「我害怕,忽然有一天朱雀会离开我们而到别的地方。」
「…………」
傍晚的凉风吹起。
周围的松林随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海潮的气息一直传到这里,直冲进鼻子里面。
夕阳快要落山,周围渐渐暗了下去。
「哥哥。」
「…………」
「那时候,朱雀他……」
「这个事情先放一边,娜娜莉。」
鲁路修打断了她的话题。
是的。
那个事情自从发生之后就再也没提过。
娜娜莉也好,朱雀也好。
忽然——
鲁路修有种永远也无法做到的感觉。
可是却不知道原因。


——粗壮的树干,是这个松林中最大一棵松树的树干。
即使风有多么猛烈,这棵树都没有半点摇晃。
粗壮的树干,完全遮盖了空气的流动。
在那树干的背后,朱雀正注视着眼前渐渐深沉下来的夜色。
虽然他的左手握着腰间的木刀柄,但眼神却直视着前方。
直到周围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为止,少年一直都保持着这个姿势。

3

——20105XX 日本

时局非常的动荡。
每个人都感觉到惶恐不安。
举国上下漫布着杀气。
「……九日凌晨,神圣不列颠帝国总督府,正式提出了生物电子相关技术协议的修订草案。这很明显是针对我国的制裁政策,对于此,正在疗养中的枢木首相立刻发表了严正的抗议声明。而且欲将此次事件提交国际法庭裁决。」
「……请看。这是上个月神圣不列颠帝国军在河内实施空袭所留下的痕迹。由于我们不难看出,神圣不列颠帝国所谓的『攻击是为了消灭游击队的军事据点』这种说法是完全的无稽之谈。列暴的神圣不列颠帝国将毫无关系的平民也卷入了战火,这一点从这里便一目了然……」
「国际人权协会NAR也对神圣不列颠帝国所实行的侵略殖民政策提出了正式警告。但是对于此,神圣不列颠帝国却采取了无视的态度,这一点也引起了世界各国人民的不满……」
「神圣不列颠帝国外交部对于上次的马尼拉炸弹恐怖袭击事件,发表了抗议声明,而其矛头直指我国,污蔑我国为恐怖袭击的支持者。这完全是毫无事实根据的言论,那些无情的不列颠帝国人……」
「……对于日前神圣不列颠帝国所举行的大规模军事演习,因病还在疗养中的枢木玄武首相在疗养地发表了『我们的国家是不会屈服的,如果不列颠帝国妄图将沾满鲜血的魔爪伸向我们所热爱的国家,我们将会尽自己的全力抵抗侵略。』的声明……」
「……侵略者不列颠帝国终于开始干涉我国的sakura dite分配问题。」
只有一点明朗起来了——
两国之间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一间很难判断到底是B式还是欧式风格的屋子。
从装饰房间的年代久远的挂轴来看,完全是一副日式风格,但是从屋子中间的圆形桌子看来却又充满了欧洲风情。而且在圆桌的周围,摆放着十几把可称得上是文物艺术品的椅子。
围绕在桌子周围,坐在椅子上的人们的年龄跨度也相当大。虽然基本上大部分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是其中也有看上去三十左右和似乎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甚至还有看上去七十多岁的老人。
坐在圆桌中央身穿和服的老人背后,站着一个年轻人。这位身材高大体型匀称的年轻人挺着笔直的腰杆,看上去给人一种本份的感觉,虽然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是从他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超出他年龄的成熟感。
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人们,脸上都挂满了严肃的表情。
或者说,是一种无奈绝望的表情。
就在这些人的面前。
在昏光的灯光下,圆桌上面展开着一张巨大的纸。
纸上画着无数纵横的线条,茶色的陆地和蓝色的海洋遍布于线条之上。
不用说,这是一张地图。
如果没人打破眼前的沉默,恐怕这种气氛能够一直持续到天明。
终于,坐在椅子上的人中有人慢慢地开口了。
「……不列颠帝国的这些家伙,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肆意妄为。」
似乎这成为了打破沉默的一个契机。
在场的人们都纷纷开口说道。
「如此露骨的挑衅,如果我们再不有所响应的话一定会被对方当做傻瓜一样看待。」
「敌人的舰队已经抵达石垣岛附近了,这是很明显的领海侵犯。」
「可是现在枢木首相还在疗养中……」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EU都没有任何动静。毕竟是离它很遥远的亚洲国家。如果我们拿sakura dite作要狭怎么样?」
「本来EU和不列颠帝国有着暧昧的关系。」
「我看不如拜托中华联邦,他们一定不会坐视日本失守而不理。」
「笨蛋,怎么能够相信共产主义的那些家伙。如果一旦看到情况不妙,他们一定就会和不列颠帝国同流合污了。」
「自己国家的防卫怎么能够请求别的国家去做呢。」
「不,现在的情况是不列颠帝国实在太过于强大了。大家听说了吗?Glasgow貌似已经配备到不列颠的军队中了。」
「哈?那种像SF玩具一样的东西又能做些甚么呢?」
「总之,现在要做到一切防御的准备,等待时机。我相信即使EU也好,中华联邦也好,他们也一定不希望我们变成为不列颠的殖民地吧。一旦事情发生了变化他们一定会采取甚么行动的。」
「战争还没开始就已经开始泄气了吗?」
「即使限制言论也有一定的极限,虽然说是惯例的军事演习,但是也没有办法限制媒体的报导。再这样下去国内的抗议之声恐怕很难控制了。」
「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哼,到了这个时候,恐怕不列颠的驱逐舰正挂着国旗大摇大摆的在东京湾里游戈呢。」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先下手为强。至少,我们都要同中华联邦连手。」
「现在根本不能考虑那些了,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可是……」
讨论没有结果地持续着。
不,从根本上来说这根本就不能算是讨论。
既没有内容也做不出结果的讨论,根本不能称之为讨论。
这种行为应该被叫做「白痴」。
但是,其中只有一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听着周围的意见。沉默的老人微微摆了摆手,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注视着他。
坐在圆桌中央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老人身穿茶绿色的和服,脸上布满了皱纹。
虽然老人的身材显得有些矮小,可是却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威严感。
慢慢审视了周围的人群之后,老人缓缓地开口说道。
「……你们都好像搞错了一件事呢。」
老人的声音非常平静,内容也只是单纯的指责。
但是,听到这话之后,列席中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惊讶起来。
老人又继续说道。
「今天,你们聚集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讨论国家将来该怎么做。本来这一点就不是你们所能够左右的。拥有最终决定权的,只有现在不在场的枢木玄武首相一个人。」
「可,可是,桐原公……」
刚要开口说话身穿军服的男子,被老人冷冷地瞥了一眼之后马上停下来,沉默不语。
「那么——我代表枢木首相,宣布他的意思。」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一顿。
「坚决抵抗!」
周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人继续说道。
「不用请求EU和中华联邦的帮助。我们祖国的国土,要由我们的手来保护。这就是枢木首相的意思,而且他也要求大家的讨论要以此为基础进行。」
老人充满威严的话语使场内的气氛再次转变。

屋子里面所留下的只有两个人。
一直坐在桌子中央的老人,以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
老人一边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茶水,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我不自量力了吗?不过强出头还真的满累人呢,藤堂。」
男子无言的沉默着。
看到男子沉默不语地站着,老人继续说道。
「果然,我的性格还是不适合抛头露面啊。这么说起来,枢木比我更加难做呢。不过至少他是比较擅长处理这类事情的人。」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
当他把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男人——藤堂镜志朗终于开口说道。
「……坚决抵抗吗?」
「听起来有点做作嘛。」
老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虽然这句话含有本人强烈的感情意志,不过现在看来却有些自负的意味在里面。
「但是,对那些家伙就得这么说才行。都是一些不愿意承担责任的家伙,只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盲从。废物,一群废物。」
「…………」
「总之,他们就是一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有所行动的家伙。而且其中还有支持枢木的人。把他们都赶出去是最好的。」
藤堂再次沉默起来。
本来,藤堂不是这个老人的下属。
藤堂原本是身份显赫的军中人物,拥有正式的军衔。能够命令他的只有他的上级军官。而这位老人并不是藤堂的上级。这个老人甚至连军人都不是。更不是政府的官员。
但是。
藤堂……知道真相。
表面上是因病疗养中。
但是,事实上,日本首相枢木玄武已经去世了。
首相的死讯为什么被隐瞒起来了呢?
到底是谁为了甚么而隐瞒起来了呢?
而且——
到底为什么,不列颠帝国和日本到了现在还没有进入战争状态呢?
这一切原因藤堂都是知道的。
是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老人。
经济大国日本的第一大复合企业集团,桐原财团的前总裁,桐原泰三。
实际上,他才是这个日本的——
稍微思考了一下,藤堂慎重地开口说道。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避免开战吗?」
「无法避免了。」
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然后老人接着说道。
「不列颠的经济界,也确实有人反对这场战争。那些抵抗运动频发的殖民地上的投资项目收益越来越少。而且如果是单纯为了争夺sakura dite资源的开采权的话,与其使用武力侵略来争夺,不如通过改善与我国的关系和加强合作来得更有效率也更加安全。而且现在阻碍他们计划的枢木也已经不在了。」
「那为什么还——」
「但是,所谓的国家意志,并不都是以合理性为最优先考虑的。换句话说,人类自从有史以来,便从来没有只因为合理而进行斗争。关键的是自尊。为了自己的荣誉,为了自己的信条,人类互相之间争斗撕杀。本质上来说,这就是人类的一种征服欲望,想要让其它人都赞同自己的想法,听从自己的意志。从这一点上来说,枢本就做得很好。如果只是为了利益而战斗的话,我也可以做到。但是要在战争中包含进信念,我便无能为力了。」
是那种一定要将敌人击败的信念,老人补充道。
「已经是刀出鞘,箭上弦了。最后的结果——只能由鲜血来谱写。虽然我们现在还能把这个结果延缓一段时间。但是要改变这个亿万人所希望的结果却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
「————」
「输的人不只一个……」
老人的话语好似在低声自语,藤堂的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墙上挂着的时钟指标已经指向凌晨零点。
慢慢走动的秒针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清楚。
老人再一次拿起水杯放在嘴边,轻轻叹了口气道。
「结果,还是要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那样的话,只能选择一个最好的失败方法。你说是不是,藤堂?」
「…………并不是注定失败。」
「嗯?算了,那样就好了。如果所有的日本人都没有一点反抗精神的话那也相当没有意思了呢。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抵抗不列颠也好。能够做到那一点的只有你藤堂吧。」
「您是说要我做亡国的功臣?」
「并不是甚么亡国。你要明白。你要有这样的觉悟。我刚才要那些家伙坚持抵抗,并不是为了向不列颠的侵略者示威。而相反的。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虽然这次的战争中日本会败给不列颠。但是我们的牙还没有被拔掉,我们的傲气还没有消失。这就是今后翻盘的机会。」
「是。能够那么顺利吗……」
藤堂也好似自言自语一样小声地嘀咕道。
事实上,藤堂早已经看透这个老人的想法。
最近不列颠频繁的向日本挑衅。
不只是侵犯日本的领海和领空。前段时间,旦本的渔船还在阿拉斯加海域附近遭到不列颠警备艇的威胁袭击,并上船进行强制搜查。随后还发表了声明,称该船为携带毒品的可疑船只,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人会相信。总之不列颠就是明显在向日本发出挑衅。接下来就是日本接不接受挑衅的问题了。不,实际上连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不列颠已经将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向日本推进。以不列颠目前强大的国力,完全可以无视国际社会对其进行的孤立举措。
另一方面,日本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在之前的经济制裁同日本结成联盟的EU和中华联邦虽然表面上答应帮助日本加强防御阵线。可实际上一旦日本遭到不列颠的侵略,两国都不会进行任何的军事援助。已经拥有10个殖民地,国家版图占据世界三分之一的神圣不列颠帝国,是两大强国即使连手也很难与之相抗衡的强大对手。简单的说,就是双方都不愿意与对方为敌。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双方都会采取外交的手段尽量保证本国的安全。所以如果牺牲掉日本就能够使神圣不列颠帝国的矛头转向的话,那么两国一定愿意这样做的。当然,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即使两强国不愿意这样做,现在的情况也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
望着窗外的夜色,藤堂再次开口说道。
「目前已经对那霸、岩国、严岛、小笠原和其它国内数十个战略设施中发出了戒严警备命令。相信不列颠那边一定也能够感觉到我们的动向了吧。」
「这都是安排好了的。之后就是找个机会开战便可以了。总之,为了避免今后的麻烦,现在就等不列颠帝国先出手了。」
「桐原公。您的想法我完全明白。我国同不列颠帝国交战之后,在战火刚点燃,我们还保留大实力的时候同不列颠帝国进行交涉,然后在保留一定程度的自治权的基础上宣布投降。然后等待不列颠的统治有机可乘的时候便进行反抗。您所说的『最好的失败方法』就是这样吧?」
听完藤堂的话,老人的脸上首次浮现出笑容。
「不愧是藤堂。完全看出了我的意思。不过,这种表里不一、阳奉阴违的事情,不符合你的性格吧?」
「如果迫不得已的话,我也只能这样做。不过,这样是不是会太小看对手了。如果一旦不列颠帝国看穿了我国的计划,而完全击溃我们的力量——」
「听天由命吧。毕竟对方是一个到目前为止完全不讲任何道理的家伙。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做甚么。」
老人若无其事的平静说道。
「不用,也不用太担心。神圣不列颠帝国的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那个男人不是一般的人。先不说两国人民大半都有深厚的感情。单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不列颠帝国也没有将日本完全破坏的必要。要将整个日本通过战争摧毁的话,对不列颠帝国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将来统治日本的时候还要进行再建设,对于他们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利用敌国的贵族阶层对敌国进行统治,将其收编为自己的殖民地,是不列颠帝国惯用的做法。只要拥有sakura dite资源点的开采权的话,并且占据防范中华联邦有利的军事据点就可以了。」
「那刚才那些人应该怎么办呢?如果他们按照您的话去做,一定会坚决抵抗不列颠的侵略。如果那样的话,开战之后投降的计划就无法顺利实行了。」
「到那个时候就公布枢木的死亡消息。然后宣称考虑到为了国民的安定而决定投降。然后,军部的强硬派成员切腹自杀——虽然手法简单,但是非常具有说服力。实际上需要控制的,只是我和你两个人而已。不过,这个剧情的脚本一定要安排好,毕竟在目前来说,这个国家名义上的主导者还是枢木玄武——即使,这个人已经死了。」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坚定。声音虽然还是没有任何波澜,但是藤堂仍然能够从老人的语气里感觉到不容质疑的自信。
可是,对于藤堂来说,还是无法轻易赞同老人的观点。
这个老人的打算是要日本暂时投降不列颠帝国,然后寻找时机将侵略者再赶出去。
但是,这一点在藤堂看来。
——这不是和那个男人的方针一样吗?
那个男人当然是指首相枢木玄武。
——这并不是值得称赞的作战方法。
因为,只要一旦被不列颠占领之后,日本的军事机构便会很快被不列颠帝国解散,取而代之的将是不列颠的殖民军队。那时候再想培养起能够抵抗不列颠的强大军事力量将是非常困难的。而游击队性质的地下组织又能有甚么样的作为呢?而且——
——只要有战争,便一定会有牺牲……
不管是不是真的想要去进行战争,战乱本身就是非常混乱的。战争中会有很多生命死去,不只是职业军人,就连普通的百姓也难逃在战争中丧命的命运。况且,要在不列颠统治之后继续进行抵抗的话,那牺牲还会继续下去。
如果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要战斗的话,那不去进行战争就好了。
反之,如果真的开始战斗的话,那就一定要战斗到最后。藤堂是这么想的。既然要同不列颠开战,然后再为苟且求和寻找一个突破口,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以全力的姿态迎战呢?即便是神圣不列颠帝国也好,一定也有其弱点。如果能够很好地抓住对方弱点的话,那对方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在藤堂的头脑里,还存在着这样的理想论点,不,应该说是乐观论点。
可是,老人似乎看穿了藤堂的心思一样说道。
「有美好的愿望确实是不错呢,藤堂。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不列颠已经压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已经死去的枢木——还有你,和我。」
「…………」
「而且,现在我们的国民所有人都有一种自豪的气概——这种气概在经历过一次失败之后会变得更加强烈。当大家的信念都集中起来的时候,不列颠这巨人的根基总会有崩坏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就是你实现愿望的时候。」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转过身来。
老人第一次转过身来面对着藤堂。
老人苍白的眉毛下面浓灰色的瞳孔微微晃动着。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的意志。
「但是,只有美好愿望的话,是不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未来的希望的。你说呢?藤堂。」
「…………」
藤堂盯着老人的目光。
只是静静地看着。
终于。
藤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肩膀无力地垂下来。
稍微思考了一会,藤堂换了一种语气说道。
「——我明白了。那么,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嗯……」
老人再次转过身去。
「和刚才说过的一样,你只要尽你最大的努力抵抗不列颠的侵略就好了。这也是战后我国的方针。严岛的防守就交给你了。我们财团会尽最大努力完成战略物资的补给。整个战争的局势你不要考虑,到少,在局部地区的战斗你不能失败——能够做到吗?」
「我一定会尽全力完成您的命令。」
「如果有甚么需要的话,我也会尽量帮你。不过在那之前……」
「之前?」
「嗯,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处理掉。不是别的事情,就是不列颠以前放到我们这里的东西。」
藤堂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在意藤堂的反应,老人继续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那似乎是枢木的交易材料之一,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没有用的多余东西。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人质甚么的对不列颠来说是没有甚么效果的。不管在甚么时候来说,都没效果……」
「…………」
「甚至那是对我们来说非常危险的炸弹。虽然不知道枢木是怎么考虑的,但是就那样放任不管的话,就过于危险了——那家伙果然是不列颠的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可以不择手段。不愧是当代枭雄啊。我们的这点小把戏和他比起来就太幼稚了。」
「…………」
「说了这么多——总之,到现在这个时候,既然喊出了要彻底抗战的口号,那再留着这种东西,对自己的国民也好,对对方也好未免都是一种失信。而现在也没有把他们郑重送返回去的机会了……」
「……那您的意思是把他们收拾掉?」
「那么——」
老人只扔下这一句话,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老人的视线落在屋子里的装饰上面。
花瓶中,玫瑰插花正鲜艳地开放着。
但并不是所有的花朵都在盛开着。
在那鲜艳盛开着的花朵中,只有一朵,也许是因为失去水份,也或者是因为已经盛开过了。这一朵玫瑰正半耷拉着。
就在老人的视线停在那上面的时候,一片花瓣跟着落了下来。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清晰的笑容。
那是一种冷酷的微笑。
藤堂不由得全身都感受到一种恐惧。

4

——2010514 日本

娜娜莉开始发烧了。
自从去那沙滩玩过的第二天。
看到朱雀以为是自己那天胡乱教娜娜莉钓鱼造成的,鲁路修带着一脸开朗的笑容安慰他道。
「身体活动起来了,就会感觉到疲惫,这是好事。」
「甚么好事啊?」
「以前的娜娜莉都是这样的。」
一直生活在轮椅上的娜娜莉,体力不足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一旦进行了一些和平时不一样的活动的话,娜娜莉就很容易发烧。但是,鲁路修却认为这是好事。
在鲁路修看来,他真心担心的不是年幼的妹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灵。本来就不怎么活泼的娜娜莉,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变得更加自闭了。而且她的腿又无法自由行动,然后眼睛也看不见了。医生说过,精神上的损伤要比肉体上的损伤大得多。关键是心病,这和身体上的疾病完全不同。但是心病如果在平时的生活中无法驱除的话,便会慢慢地转移到身体上去。
到外面去玩,玩高兴了,即使累到使身体病倒,对于娜娜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鲁路修是这样认为的。这样就能够使她的心病得到治愈,等过几天身体好转以后,她的精神也能够更加开朗起来。
不过鲁路修虽然这样期待着,可是他却从来也不会说出来,实际上他是非常感谢朱雀的。娜娜莉能够有今天这样开朗的状态,和朱雀的存在有很大的关系。
被父亲放逐出祖国不列颠,刚刚来到日本的时候,鲁路修本来打算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守护娜娜莉。在不列颠想要把自己和妹妹赶出去的人固然有很多,而在日本,则是所有的国民都对不列颠人怀有敌视的情绪。所以,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保护娜娜莉。
可是,在枢木府生活的这段时间内,虽然还是孩子,鲁路修却深刻地感觉到一件事情。
——所谓的守护,和养育是一样的道理。
自己的妈妈玛莉安娜去世的时候,不管鲁路修如何的悲伤无助,但是每当想到妹妹娜娜莉的时候,他就会立刻变得坚强起来。也许在根本上并没有解决甚么问题,但是在思想上他却变得非常坚强。因为自己比妹妹要年长,自己是哥哥,所以在母亲去世之后,自己就要肩负起照顾好妹妹的责任。
但是,就在下定这个决心不久,鲁路修便遇到了一个大难题。毕竟不管怎么说,鲁路修都还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和他能做到的事情比起来,他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从生活上来说,虽然他年纪轻轻便失去了母亲,还被送到异国他乡的日本去留学。但他毕竟还是世界强国不列颠的皇子。不能够失去自己的名誉和身份。即使日本这边如何冷淡地对待自己也好,毕竟还不算残酷。日本方面提供了自己和妹妹足够的生活所需品。
另一方面,鲁路修尽量避免让娜娜莉接触陌生人。虽然自己也知道娜娜莉并不希望那样,但是毕竟他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无法信任。而就是在这个时候,鲁路修渐渐注意到,娜娜莉一天比一天憔悴起来。
不是身体上的憔悴,而是心灵上的憔悴。
不管是在祖国不列颠的时候也好,还是刚来到日本的时候也好,娜娜莉可以依靠的都只有鲁路修一个人。对娜娜莉来说,只有鲁路修是值得她仰慕和信赖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孩毕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死在自己面前。她所能够依赖的只有哥哥一人。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说,这个女孩的世界也因此而被封闭了。
在封闭世界中的人无法成长,也无法生存。
小孩子能够成长逐渐变成为大人,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孩子的世界变广阔了。虽然广阔的世界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但是如果不能够奋力投入那广阔的世界,那么小孩子便永远无法成长为大人。所能够得到的,只有腐朽,精神上的腐朽。
鲁路修忽然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抵达日本之后的第五天夜里。刚刚从街上回来的鲁路修走进娜娜莉的房间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乱七八糟。
一片狼藉。
到处都散落着碎片。
茶杯,玻璃,花瓶,以及其它一切可以摔碎的物品。
在鲁路修出去前还都好好的,明明说好了要等回来之后一起收拾屋子——
在那一瞬间,鲁路修以为是有人故意搞的。难道是厌恶不列颠皇族的日本人搞的鬼吗?
但是,鲁路修的判断是错误的。
房间的窗户和门都完好的锁着。屋子里面只有娜娜莉一个人。
是娜娜莉干的。
是她自己把这些东西摔坏的。
当然,看到眼前情景的鲁路修一改往日的温柔——或者说,是一时情绪失控——严厉地责备起娜娜莉来。但是更加令鲁路修惊讶的是,娜娜莉竟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印象。当她听到鲁路修突如其来的呵斥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吃惊神情完全不是装出来的样子。那是一种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被呵斥的表情,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甚么的表情。
即便把锋利的东西和易碎的物品放到远离娜娜莉的地方也无法完全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鲁路修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好,可是关键是鲁路修离开她的时候。一向依赖着的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少女的精神便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鲁路修外出归来的时候,会发现橱柜中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
或者娜娜莉的小手因为不停地敲打墙壁而乌青红肿。
或者床单上被撕裂成一条一条。
甚至在倒下的轮椅旁,娜娜莉额头鲜血直流地躺在地上。
鲁路修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明白。那是娜娜莉对他发生的信号。娜娜莉希望鲁路修哪里也不要去,永远地陪伴在她的身旁。
可是,现实的情况是鲁路修要经常不在娜娜莉的身边。而且,这样的话只会产生相反的效果。如果鲁路修在娜娜莉的身边,娜娜莉就不会去破坏周围的环境的话,长此以往只会使娜娜莉更加依赖鲁路修。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鲁路修便甚么也做不了,而且这也是一个恶性循环。鲁路修越是庇护娜娜莉,娜娜莉对他的依赖度就会越高。这样的话,一旦鲁路修不在她身边的话,娜娜莉的不安感就会越加的强烈。这是娜娜莉的心病。
是的。
而这个名叫枢木朱雀的少年走进自己的生活,就是在那个时候。
坦白地说,鲁路修最开始对这个少年的闯入是非常讨厌的。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子总是给自己找麻烦,简直叫人无法相信他会是一国首相的孩子。那时候的鲁路修认为日本的孩子都是最差劲的。
但是既便如此。
自从朱雀一个月以前来到这里和自己一起居住之后,娜娜莉的疯狂一下子停止了。
也许,娜娜莉最开始只是对陌生人的目光感觉到紧张。毕竟在娜娜莉的内心深处,她是只属于鲁路修一个人的女孩。所以只有鲁路修才能够停止她的行为。
但是不管怎么说,娜娜莉的这种行为是不正常的。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朱雀的存在使娜娜莉的行为变得正常了,对于这一点鲁路修是应该感谢他的。但同时,鲁路修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悔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鲁路修才终于摘掉「野蛮的日本人的孩子」这个有色眼镜,开始对枢本朱雀有了一个正确的认识。
表面上看来是当鲁路修对朱雀变得信任起来之后,娜娜莉也对朱雀充满了好感。也许是因为自己最信任的哥哥都这样了,所以做妹妹的也随之一样了吧。
但事实上却是正好相反的。鲁路修之所以对朱雀的态度有所转变,正是因为自己妹妹的改变,朱雀给娜娜莉封闭的世界带来了一线光明。
这一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鲁路修一直这样认为。

晴朗的天气一直持续着。
因为在海边,所以空气一点也不干燥。凉爽的微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在面前壮阔的展开,波涛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使人心情感觉非常舒畅。
因为娜娜莉说想要感受一下这种感觉,所以鲁路修便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了。现在的天气也致于会患上感冒,所以这样也不错。事实上,现在的气温已经比较高了。从健康的换气角度考虑,开窗通通风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窗户刚开一会,娜娜莉便呼吸均匀地睡起觉来。
虽然没有吃甚么安眠的药物。
但即使这样,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安静的睡姿,鲁路修感觉到非常安心。
鲁路修看着娜娜莉的睡颜微微一笑,然后望向窗外。
忽然他看到了些甚么,眉头微微一动。
为了不致于惊醒正在睡眠中的娜娜莉,鲁路修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向别墅的门口走去。
「朱雀。」
走廊上的鲁路修喊道。正准备从正门出去的朱雀闻声停下脚步。
朱雀的右手中拿着一个空篮子。
「要出去吗?」
一边走过去,鲁路修一边看着篮子问道。朱雀点了点头。
「买不到梨,不过能买点草莓。」
对于娜娜莉喜欢哪些水果,朱雀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这种小事不让别墅里的佣人来做,而是自己亲自去买则让鲁路修有点无法理解。
当鲁路修问到这一点的时候,朱雀微微一笑道。
「不是去店里买的。」
「不是店里?」
「啊啊,不过,是个熟人。」
从朱雀的话来看,似乎是这附近很早便出名的农家。
据说有一对老夫妇在自家院子里面栽培的草莓和西红杮味道都相当不错。
似乎是把农业当作乐趣的人呢。
「如果是我去的话就没问题,我和那家老爷爷的关系很好呢。」
「嗯……」
鲁路修暧昧地哼了一声,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朱雀。
朱雀的打扮不是平时常穿的衣服和裤子。而是身穿藏青色的短裤和T裇衫。但是在他的腰间却还挂着那把木刀。看起来给人一种非常不协调的感觉。
看到这个情况,鲁路修稍微思考了一下,提出自己也要跟着一起去的要求。
朱雀的眼睛瞪了起来。
「算了吧,你不陪在娜娜莉的身边……」
「娜娜莉现在正在睡觉呢。再说,你为了娜娜莉而特意去那个老爷爷那里买草莓,我至少也得去跟人家打声招呼啊。」
「不。不用那么拘谨。」
「难道说,我跟着一起去的话,你会有甚么困扰吗?」
「那倒没有甚么。」
「那么,就走吧。」

天气很热。
穿过松林走上大路之后,强照的日光便直接照射下来。只是站在阳光下不动都会热得冒出一身汗。
前几天还是需要套件外衣的天气呢,日本的气候变化实在是太快了。
事实上,鲁路修如此切实地感觉到四季的变化,就是自从来到日本之后的事情。在不列颠的宫殿里面,即使外面的季节如何变化,都不会有太明显的感觉。
走在田间小路上的时候,朱雀指着远处一间红色的小屋。
大概就是那间人家了吧。
建在山脚下的这户人家,距离枢木家的别墅相当远,绝对不是很快就能走一个来回的距离。
「这一点也不近嘛!」
鲁路修抱怨道,不过朱雀则平静地回答道。
「所以嘛,我都告诉你在家里等我就好了。」
「……我忘了,你是体力无限的大傻瓜。」
「我改变主意了。一定要带你过去,你可跟好了别掉队。」
说着,朱雀开始加快脚步。
走上山路的时候,周围灾热的天气和绵延不绝的道路让鲁路修自动闭上了嘴。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从别墅出来一个小时之后了。
从那朴素的民家之中走出来的,是两个身穿工装的老夫妇,两位老人看到来人是朱雀的时候,立刻瞇起眼睛笑了起来。看来朱雀和这两位老人的关系确实非常不错。但是让鲁路修意外的是,两夫妇不但对朱雀非常热情,对自己的态度也非常和蔼。
「你是小宝的朋友?」
小宝应该就是指朱雀了。
「是,是的。」
「一定走累了吧,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人边说着边从屋子里面拿出饮料和点心。
——难道老人们没看出来我是不列颠人吗?
鲁路修这样想到,于是在从两位老人的家返回的路上,把自己的想法对朱雀说了出来,而听到他这样说的朱雀稍微有点生气的样子回答道。
「你啊,是不是以为所有的日本人都讨厌不列颠人吗?」
「我可没那么说……」
「不,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你这种把任何人都当作敌人的态度我可不喜欢。」
被朱雀当面的直接提出这么尖锐的批评,即便是鲁路修也愣了一下。
「你,不是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嘛。」
最开始见面的时候,朱雀也曾经连续说过自己讨厌不列颠人。
被鲁路修说到这里,走在路上的朱雀没有否认,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是啊。」
朱雀的手中拎着装满了给娜娜莉买的草莓的篮子。
不过,那草莓并不是买来的。听朱雀说了娜娜莉的事情以后,两位老人把草莓无偿赠送给了朱雀。
「但是——我并不是真的讨厌,只是稍微有一点点而已。」
「甚么意思?」
「只是因为身边所有人都那样说,所以自己也跟着那样说而已。」
朱雀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
鲁路修沉默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明白了朱雀想要说的意思。
朱雀的意思是,以前的自己确实是那样的。
但是,换句话说,现在的朱雀是完全不同的了。自从和鲁路修与娜娜莉相遇之后,朱雀改变了。
——难道不能信任我吗?
鲁路修忽然感觉到似乎朱雀在这样质问自己。
太阳开始落山了。
大道走到尽头之后,围绕着枢木家别墅的松林终于出现在眼前。
少年二人默默地走进树林。
树影摇绰。
虽然还没到傍晚时分,但是通往别墅正门的道路却也已经显得阴暗起来。
忽然,朱雀的脚步意外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
鲁路修回头看着朱雀打破了沉默。
朱雀把手中装满草莓的篮子递给鲁路修。
完全不解他的意思。
但是,就在鲁路修提出疑问之前,朱雀先一步开口说道。
「你先回去吧,鲁路修。」
朱雀的声音里出现一种奇妙的平静。
鲁路修歪着脑袋。
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既视感。
以前……似乎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情况。
「难道,你不会是又把甚么东西忘在老夫妇那里了吧?」
要真是那样的话可不得了。那老夫妇的家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
换句话说,要真是忘了东西在那里的话,明天再去取会比较好。
鲁路修这样想着,正要对朱雀提出自己忠告的时候,朱雀又开口说道。
「你快走吧。」
这次朱雀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的感觉。
鲁路修皱起眉头问道。
「你怎么了?到底——」
「行了,你别问。快走吧。」
「就算你让我快走——」
鲁路修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鲁路修也感觉到了。
不,恐怕用感觉到这个词不太恰当。
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只有朱雀,而鲁路修则是切实地看到了。
茂密的松林之中。
在周围阴暗的树荫之中。
忽然间,出现了几个幽灵一样的男人身影。


所有人都是一身黑衣。
穿着贴身的紧身衣,脸上戴着厚厚的面具。看上去好似在恶作剧一样非常夸张的造型。
但是这些人却不是在开玩笑,这一点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够看出来。
他们的眼睛里,都露出一种凶光。
而且,慢慢对自己形成一个包围的阵势。
人数……总共有七人。
——是谁!
但是,就在鲁路修喊出这句问话之前,朱雀已经开口说道。
「最近一直在我们家周围晃的一群家伙。」
「哎——?」
鲁路修不由得叫道。
就在那一瞬间。
一股强风从鲁路修的身边扫过。
一个小小的身影,奔腾地冲了出去。
那速度非常之快。
好似发射出去的子弹一样。
直向前面冲去。
「啊……!」
就在鲁路修惊讶地叫出声音的时候,黑影已经同站在周围的黑衣男子们开始了肉搏战。
腰间的光芒一闪。
崭新的木刀——
随着传来的呻吟声,稍微和出刀的时间有点延迟。
但是,这却不是演技,也不是幻觉。随后倒在地上的那黑衣男子的身体便可以证明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四周一片沉默。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不过更加吃惊的应该是那些黑衣男子。
完全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虽然他们的脸在面具后面无法看到表情。但是现场的气氛说明了这一切。
而鲁路修也一样。
鲁路修呆呆地望着站在倒地的黑衣男子身边手握木刀的朱雀。
而他那种甚至不先去确认对方的底细,直接先下手为强的做法更令鲁路修惊叹。
但是,在这之后的行动。
坦白地说,鲁路修甚至无法用肉眼去分辨朱雀的行动。
——这不是夸张。
确实,朱雀的运动神经非常好。而且擅长打架。这一点鲁路身是有切身体会的——毕竟他们两个人在见面第一天是不打不相识的。
但是即便如此,那也不过是同龄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可现在面对的却是成年人。当然,只从那行动来看,最多也就是经过特别训练而已。可是那攻击力却是相当惊人的。
就算是出乎意料的一击,但是只用木刀一击就将对方击倒。
——究竟,发生了甚么。
鲁路修怀疑自己的眼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甚至不允许鲁路修有半分的犹豫。
站在被击倒的男子身边的朱雀厉声叫道。
「笨蛋,你还站在那里干甚么?鲁路修,快跑!」
「哎——」
「这些家伙的目标是你和娜娜莉!」
听到朱雀的这句话,鲁路修一下子清醒过来。
在他脑中的疑惑忽然都被扫清了。
鲁路修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逃离了那片地方,消失在树林之中。
而随后呆站在那里的黑衣人好像终于缓过神来一样。
急急忙忙在后面向着鲁路修追去。
但是,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一名日本少年。
「——哪里也不准去。」
那少年手持木刀的姿势,简直像教科书上一样标准。


道路上坑洼不平。
虽然地面上并没有长出树根甚么的东西,但是要在这布满沙砾的小路上奔跑,还是没有办法使尽全速。
可即便如此,鲁路修还是拼命地奔跑着。
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情。
——娜娜莉。
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后悔。
坦白地说,自从一个月前从枢木家本宅搬到这个海边别墅的时候起,鲁路修就稍微有些松懈,大意起来。
别墅的气氛相当静谧是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是,这里远离人烟,所以完全不像以前的地方有那么多讨厌不列颠人的日本人来捣乱。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首次过上这样安稳的生活。
娜娜莉的状态也一天一天逐渐好转,这一点也使鲁路修变得放松起来。
但是,大意是不行的。
一旦大意了就会有闪失。
——可恶。
那些家伙到底是甚么人?
日本人?还是不列颠人?但是,鲁路修很快就发现思考这种问题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那些家伙是哪国人这个问题现在并不重要,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现在的关键是,他们是受到谁的命令,要达到甚么目的。
事实上。
自从来到日本之后,鲁路修便一直担心自己和娜娜莉的安全。
这并不是单纯因为自己兄妹二人是作为「人质」的这一立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和妹妹并不是「人质」。因为自己并没有那样的价值。
与其说是「人质」,不如说是「祭品」更加恰当。
那个男人。
父亲,不列颠的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
只要想一下就知道了。
现在,自己和娜娜莉一旦有了甚么闪失,最得益的人是谁?
并不是对不列颠抱有反感的日本。
也不是讨厌和娜娜莉的祖国的其它皇族。
而是那个男人。
作为留学生被送到日本去的皇子和皇女,在日本丢掉了性命——
那个男人一定会拍手叫好吧。
这样的话,自己就终于有了一个攻打日本的借口了。
这就是不列颠侵略日本的最好理由。
实际上,真正伤害到自己的,也许并不是那些不列颠人的日本人,或者也不是那些谋杀了母亲的人。
而是那个明知有危险却还坦然下令把自己送到日本来的那个男人。
期待着这一事件发生,而无情地舍弃了自己的,正是那个男人。
但是,在最开始,鲁路修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但是,当他来到日本之后就发现了。当他看到那些视不列颠人为仇敌的日本人时就发现了。
——自己是和垃圾一样的棋子。
但是,如果一定要把这个棋子牺牲掉的话,那与其让他死在国内,不如让他死在国外更好一些,而且那样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鲁路修思考着目前的状况和自己的遭遇。
最后,他只能得到一个结论。

——父亲希望自己和妹妹死掉。
虽然这种想法太过于消极,但却是目前最合理的一个解释。
鲁路修的心,像冰窖一般的寒冷。
那家伙简直没有人性,鲁路修愤怒地想道。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
现在不是被愤怒支配头脑的时候。
以前。
朱雀也说过鲁路修。
不管甚么时候,鲁路修都对外界的事物过份警惕。
但是,在鲁路修看来,这样做是非常必要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日本人也好。不列颠人也好。
当然,这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奔跑在松林中的鲁路修忽然停下脚步。
他已经跑到松林的尽头了。
别墅的正门就在他的眼前。
充满日式风格的建筑,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里面没有嘈杂的声音。
这个别墅的安全性果然是非常高。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一国首相的别墅,其中一定会设置警报装置,而现在从里面如此平静看来,别墅中应该是非常安全的。
娜娜莉应该还在里面吧。
当然,鲁路修应该马上进入别墅确认。
鲁路修应该马上赶到娜娜莉的身边。
但是,就在他正打算这样做的时候,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他停下脚步。
回头望去。
背后是茂密的树林。
被黑暗覆盖起来的树影。
——自己。
还有为了让自己逃跑而单独留下的那个少年——
鲁路修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黑衣人有些动摇了。
站在道中央的人影。
在那人影身旁第二个牺牲者也已经倒下了。
而且也是被一招击倒的。
以前对方是个孩子而肆无忌惮地接近,结果被木刀瞬间打倒。想要伸手去抓对方脑袋的时候被木刀一下击中喉咙,甚至连呻吟声都没发出来就倒下了。
而那个孩子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下被击倒的对手,继续保持着持刀的姿势。
用充满魄力的眼神盯着周围剩下的黑衣人。
忽然,一个男子发出一声命令。
这个男子似乎是这些人中的头领。虽然对于部下的无能感到愤怒,但是他却没有丧失冷静。
他对手下命令道。
——你们继续去追。
毕竟,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虽然也知道对方不是普通的孩子,但是也没有甚么好害怕的。而且,他们的目标也不是眼前这个小子。
他的手下其中一人行动起来。
向着刚才另外那个孩子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
这次轮到这个男子的眼睛瞪大了。
眼前那孩子的身影消失了。
不,实际上并不是消失,但是那移动速度之快甚至让人的视线都产生了错觉。
一道黑影径直向那追踪的部下奔去。细小的手腕握着木刀,准确地向那名部下发动攻击。幸亏少年手中的不是真刀,否则真的会当场血溅五步。但即便是木刀,由那速度所造成的杀伤力也是不容忽视。
「呜……」
面具里面传来一声呻吟。追出去的那名部下的身体随之倒下去。
这一次,少年——朱雀,向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瞥了一眼。
「我说过哪里也不准去。」
话语里面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接着,他再次握起木刀。
好似教科书上一样标准的基础姿势。
但是那种一搫必杀的气势,将面前的黑衣人全部压倒。
事到如今,黑衣男子才开始后悔起来。
即使是小孩子也是不应该大意的对手。
现在才认识到。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带些专门的打手来。但是现在才想起这些已经太晚了。
黑衣男子开始认真起来。
首先,要把对手是孩子这点从头脑中抹去。
然后,接下来——

朱雀的失败,是完全注定了的。

男子踢了踢脚下的他。
朱雀的木刀稍微放低了一些。就在那一瞬间,男子忽然抬脚踢起一道沙砾。
「啊……」
忽然眼里迷入砂砾,使朱雀的姿势改变了一下。就在这时黑衣男子抬起一脚正中朱雀的小腹。
「啊……」
少年幼小的身体被踢得飞了出去。
后背直接撞到一棵松树上面。
受到这样的攻击没有失去意识就算万幸了吧。但是那剧烈的疼痛和无法呼吸的痛苦仍然让朱雀无法行动。刚刚重新拾起因为冲击而掉落到地上的木刀,朱雀的右手就被那男子扭住,将他面朝下按在地上。
「混,混蛋……」
朱雀拼命地挣扎着,黑衣男子用力把朱雀按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
「朱雀!」
在男子胳膊下面的朱雀,忽然睁开眼睛。


结果。
某种绝望和危机意识,能够使孩子更快地成熟起来。
虽然这也可以称为一种成长的形式,但这也是比较危险的。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也许会走上不归的歧途。
从这一点来看,神圣不列颠帝国的第十一皇子鲁鲁修V不列颠,就是相当的早熟。
在鲁路修眼中所看到的世界,是非常冷漠的。
非常冷漠。
——那里也没有甚么所谓的朋友。
对于怀着这样想法的孩子来说,世界上哪里也没有温暖。
妹妹,娜娜莉自不必说。
鲁路修V不列颠也快要变成有心理疾病的人了。不,或者说他已经比妹妹的心理更加有问题。
但是,鲁路修遇到了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对鲁路修来说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但是,确是不可否认的「人」。
有时,鲁路修会这样想。
为什么那个少年会出现在自己和娜娜莉的身边呢?
自己这样的人只要放到一边就好了。
对于这样的自己来说,没有必要特意去接近。
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故意接近自己对于那个少年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去这样做。
——鲁路修不知道原因。
实际上,这其实正是鲁路修从心底渴望的东西。
失去母亲,并且得知父亲本来面目的鲁路修,失去一切的鲁路修。
但是——
心中只剩下火烧般的焦躁感。
绝对不能失去。
只有这个想法。
只有这个感情。
是的。
所以——

鲁路修自从来日本以后,第一次做了一件天大的傻事。


「朱雀!」
赶到那里的时候鲁路修所看到的,正是那男子压制住朱雀的时候。木刀已经被夺走,头发被抓着,一副痛苦的表情被按倒在沙地上的朱雀。
但是,即便这样,被按在那男人身下的朱雀还是发出怒吼。
「混蛋!鲁路修!你怎么回来了!」
一瞬间,鲁路修无言以对。
坦白地说,鲁路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
而且,正如朱雀说的一样。
自己就算回来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本来就没有回来的打算。
对于鲁路修来说,只要考虑妹妹娜娜莉一个人的事情就可以了。
那才是符合鲁路修V不列颠的做法——
朱雀继续叫道。
「赶紧逃!像你这样没用的家伙是打不过他们的!」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
「说我没用……你不也是被人家抓到手脚没办法反抗了吗?」
「!?」
朱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混,混蛋!你这个傻瓜都这个时候了还……」
「先别说我了,这种情况下你的行为才是有勇无谋。如果说我是傻瓜,那你就是大傻瓜!」
边说着,鲁路修边环视了一下四周。
「大胆的家伙,竟然敢让我的好友受伤。」
「!」
控制住朱雀的那名黑衣男子稍微有些意外地看着鲁路修。
默默的,鲁路修抬起下巴对手下下了一个命令。
除了被击倒的手下之外,剩下的还有三个人。
三人悄悄将鲁路修团团围住。
但是鲁路修却没有显出半点的退缩。
也没有露出一丝怯懦。
只是平静地问道。
「我不会问你们是谁究竟是为了甚么目的,就算我问了你们也不会回答,是吧?」
「鲁、鲁路修……?」
「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的行为,是非常愚蠢的。」
说完,鲁路修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
三个黑衣人渐渐将包围网缩小。
猛然伸出手向黑发少年抓去。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
尖锐的警报声在四周响起。
黑衣人们紧张地望向周围。
接着,他们的耳边听来鲁路修故做惊讶的声音。
「到底是哪里的家伙不小心,在火灾警报器的周围吸烟呢?」
鲁路修的目光瞥向按住朱雀的男子。
在他那端正的脸上,挂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老练笑容。
「哼——不能在最初的一击决定胜负的话,最后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是想要继续在这里跟我们做一个了断吗?我倒是没甚么啦,不过那样的话你们也跑不了吧?故意穿成那样,就是害怕真实身份暴露出来对吧?如果现在赶紧跑的话,这边还可以认为是单纯的误报……」
这是一种明显的交易。
这交易所有的一切都在鲁路修的计划之内。
为了自己能够逃掉。
而且,对方也要逃掉——
这简直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所能够设计出来的计谋。
带着面具的男子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
不过,犹豫只有一瞬间。
男子和鲁路修对视了一会,缓缓松开了按住朱雀的手。
他的手下们也都四下张望着。
黑衣男子带着部下,背起失去意识的三人向鲁路修他们的相反方向遁去。
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之中。
警报声还在响着。
经过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紧张的感觉仍弥漫在寂静的空气之中。
终于,警报的声音小了下去。
鲁路修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望着地上的朱雀。
这次他微微一笑。
那是会心的微笑。
「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真是太失策了。
一边在树林中撤退,黑衣男子一边懊恼地咂着嘴。
实在是太轻视这两个孩子了。不,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一般的小鬼。
总之,计划还要再周详一些才行。
行动需要改变。
男子转过头去,对跟在后面的部下低声说道。
「……下次我可不允许再出现这样的失败。」
后面的部下全体默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不,没有下次了。」
随着话音响起,周围涌出无数的杀气。
树林的阴暗处探出黑洞洞的枪口。
黑衣男子们全都停下了脚步。
前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个端着枪,身穿墨绿色军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一股杀气传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和刚才那两个孩子不同。
军人——藤堂镜志朗,走到那群黑衣男子的头领面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我们的失职了。」
慢慢的。
黑衣男子举起了双手。


「来,扶住我的肩膀,朱雀。」
「啊,啊啊……」
周围已经被一片黑暗包围了起来。
走在曲折的林间小路中的两个少年。
相对无言地沉默着。
二人一直沉默着向别墅走去。
夜晚的空气变得寒冷起来。
现在拿着从海边老夫妇那里得到的草莓篮子的,是鲁路修。
两人商量好,为了不让娜娜莉担心,回去之后甚么都不说,要对她隐瞒这一切——回到别墅之后,像甚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家一起在柔和的天气里吃草莓就好了。
就在快要走到别墅门前的时候。
靠在鲁路修肩膀上的朱雀忽然说道。
「鲁路修,我……」
打断他的话,鲁路修反问道。
「你甚么时候发现他们的?刚才的那些家伙?」
「啊……啊啊。」
朱雀对鲁路修忽然的提问没有一点准备。
「那是,前天去沙滩的时候。」
「果然,是那时候。」
鲁路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
「那个时候你也和他们打起来了吧?」
「不,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在这附近巡逻。」
「嗯……今天是为了保护我吗?」
「……啊啊。」
「太让人困惑了。」
听到鲁路修的话,朱雀一脸吃惊的表情望着鲁路修。
鲁路修沉默起来。
朱雀低声自言自语道。
「也是啊……最后,我还是甚么忙也没帮上。」
「不是那样的,朱雀。」
鲁路修摇了摇头道。
「我困惑的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关于那些家伙的事。要是早点告诉我的话,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
「是怕跟我说了以后我会害怕吗?」
「那倒不是……」
「不要太小瞧我啊,朱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不列颠的皇子。那样的事情我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
「而且——对于你来说,也没有必要为了我和娜娜莉而身临险境。」
鲁路修用不带有任何特殊感情的语气说道。
仅仅是一种忠告的语气。
但是。
一直靠在鲁路修肩膀上的朱雀忽然然起来了。
感觉到惊讶的鲁路修回头看去。
朱雀站在林间小路的中央。
低着头。
周围的阴暗使他的身影看起来更加模糊。
「朱雀?」
即使鲁路修叫他,朱雀也没有抬起头。
只是好似询问一样地问道。
「……理由……」
「哎?」
「没有……理由的话,就不行吗?」
少年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拳头也攥了起来。
鲁路修歪了歪脑袋。
然后明确地回答道。
「啊啊,不行。」
朱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
充满责备般的感觉向鲁路修走去。
「鲁路修……」
鲁路修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
「你也知道,朱雀,我是一个性格非常乖僻的人。」
「鲁路修……」
「刚才从那老夫妇家回来的时候你也说了,我总是怀疑所有的人。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对于没有任何理由就充满善意的家伙,无论如何都无法信任。」
「鲁路修……」
「这是我天生的,没有办法。作为皇子或者皇女,必须有这样的警备意识。因为在自己的身边,除了敌人,就只有臣子。」
「鲁路修……」
「所以,我无法信任那些没有任何理由的善意。我有无法信任他们的理由,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以我的怀疑也是没办法的。」
「鲁路修!」
终于,朱雀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大声的喊叫。
但即便如此,鲁路修的态度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依然平静。
「所以,如果你非要帮助我和娜娜莉的时候……」
「————」
「我都会给自己找个理由。」
「——哎?」
朱雀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鲁路修盯着朱雀的眼睛。
慢慢地向站在原地不动的朱雀走去。
一步,两步。
当走到他们两个人的鼻子快要碰到一起那么近的距离时,鲁路修停了下来。
然后,他平静的,用好似耳语一样的声音小声说道。
「——朱雀,我知道你在那天晚上,到底做过甚么。」
「!」
「我想,那大概跟我与娜娜莉也有关系。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随便去问你,我想你也许会自己告诉我们。这是规则。但是……」
「…………」
「你也说过,不会为了自己再次使用自己的力量。」
「…………」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我认为。」
「…………」
「大傻瓜。那种家伙完全没有生存下去的价值。我的理由是,不过……」
说到这里,鲁路修微微一笑。
「像你那样没有理由的家伙,我却非常喜欢呢。」
朱雀呆呆地望着鲁路修。
鲁路修再次开口说道。
「所以,我也说过。」
「…………」
「你不会为了自己而使用自己的力量。如果那样说的话,我——不。」
「…………」
「我……」
「…………」
「会为了你而使用力量。」
「…………」
GIVE AND TAKE,互相帮助。如何?这就是你的理由,怎么样?」
两人再次陷入一次沉默。
已经没有甚么可说的。
朱雀盯着鲁路修,鲁路修盯着朱雀。
从海边吹来的夜风,将松林的支条刮得沙沙作响。
然后——
朱雀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非常温柔的笑容。朱雀开口说道。
「……真不像你呢,这种说话方式。」
鲁路修哼了一声说道。
「彼此彼此。」
正是如此。
——时间,一度追溯到以前。
他们过去的巡礼还没有结束。
现在,是他们二人还互相都不认识的时间。
互相之间还都不了解的时候的故事。
但是。
他们二人之间的相会,是必然的。
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也是必然的。
我可以断言。
赌上我魔女的名誉——

Interval

——20178XX 11

私立阿什福特学院高中部二年级,枢木朱雀。
神圣不列颠帝国11区统治军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所属,枢木朱雀准尉。
这两个身份都是真实的。
这不是秘密。只要与军方稍有关系的人都知道。
只是。
随之而来的沉重。
除他以外没人知道。
也没人想知道。


OK了,朱雀。」
360度全方位假想模拟画面暗了下来,屏幕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女性。
及肩的清爽中长发,知性的外貌。她的眸中满是温柔,脸上静静地微笑着。
她是塞西尔克鲁米。
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主导。
「看上去情况不错。机动率、Yggdrasil共呜率都没有问题。就算把机体的误差修正,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完美数值。」
「谢谢你,塞西尔小姐。」
生在胶囊型的模拟仓中,朱雀微笑着说道。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又问道。
「对了——训练数值怎么样?」
「我真希望能回答你,一切正常。能问你个问题吗?」
「请。」
「进入14号区域的时候,你故意放跑了废工厂内的两个靶子。为什么?」
「信号识别为unknown,而且虽然确认持有小型自动枪械,但对方没有采取敌对行动,所以我判断很可能是平民。」
「如果对方采取敌对行动呢?」
「那我就进行抓捕。」
「如果命令你射杀呢?」
朱雀停顿了片刻。
「当然——执行。」
屏幕上的塞西尔皱起了眉头。
但只是一瞬间。
OK,训练结束。判断为不需改善。中止系统。」
Yesmy lord。中止系统。」
「辛苦了,我泡了茶,下来吧。」
「啊……是。谢谢。」
塞西尔露出依旧柔和的微笑,屏幕黑了下来。
朱雀在训练仓中呆坐了很久。
他凝视着已经完全变黑了的屏幕。
最后。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

仓库中挤满了人。
身穿白色作业服的研究员四处奔走着,狭窄的空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机械,而在人和机器之间,矗立着一个巨人。
全身被涂成白色和金色的机体——
它舒展着双肩,坚固的盔甲从胸部覆盖至腰间。而支撑着机体的双脚却透着几分优雅。如果再给它披上披风,就是个不折不如的「骑士」了。全高四点四九米,最小回旋半径、等步幅。如今不列颠部队普遍使用的是量产型Knightmare Frame,其第五代已经相当接近人型了,而这架则更胜一筹。如果只是单纯称它为机械,就太过笼统了。
这是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所属,试制向导兵器。
第七代Knightmare Frame
它的名字是,Lancelot
走出训练仓的朱雀呆呆地望着它威武的身姿,不觉手捧托盘身穿士官服装的塞西尔靠了过来。
「给,请吧。」
「啊,不好意思。」
从托盘取下茶杯送到嘴里。
红茶的清香顿时充满了鼻腔。
「如果有茶点就好了。」
「这还是——对了,罗伊德呢?」
「在那里。」
朱雀顺着塞西尔的视线望去。
就在Lancelot的脚边。
大画面监视器的面前。
他身穿白色长摆作业服,带着无框眼镜,个子很高。虽说平时态度轻佻,但现在他正埋头敲击键盘。
这是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主任,罗伊德阿斯普隆德少佐。
「他那是在干甚么?」
「说是想帮Lancelot安装专用的飞行器。不过那一半是他的兴趣,不用在意。」
「是。」
朱雀模糊地回答道,只见同样端着茶杯的塞西尔不知为什么突然笑了。
「难道说,朱雀,你也想试着驾驶Lancelot飞行?」
「确实,这样能增加作战行动效率。我们原本就被当作单独的游击队,而且上面也表示,要把机动性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是因为成田事件吗?」
「是的。在那之后多少得到了些认同。」
说完,塞西尔将茶杯放回了托盘。
「不过,好在现在经费能自由使用了,放手干吧。」
「……手下留情。」
「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对了,二十分钟后关于训练数据要开个会。去换衣服准备准备吧,朱雀。」
「是。」
塞西尔轻声离开朱雀身边,又同样轻轻地走近罗伊德,随后毫不留情地抓住了罗伊德的后颈。而之后二人的声音被周围的噪音掩盖,但很明显他们是在交谈着些甚么。塞西尔挑了挑眉,罗伊德脸上的冷汗就流了下来。最后,自然是老样子啦。所谓「怕老婆」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看着这两人,朱雀笑了起来。
随后,他又一次注视着二人身后的巨人。
白色的机体现在只连接着辅助电源,核心Yggdrasil系统还未启动,它的双眼黯然无光。
它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四周的人类。
它的腰间还插着两把剑。
朱雀凝视着巨人的眼睛和腰间的佩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他站直了身子。
将手上的茶杯放回托盘上,刚想端走。
忽然——

——一旦拔出了剑,那应该有所觉悟。

「哎——」
他不禁转过身去。
好像自己曾经听到这句说话。
仓库依旧是仓库。
四周依然是在忙碌穿行的研究员们,被塞西尔抓住后颈的罗伊德彷佛干了坏事后被抓住的猫一样,只得任由塞西尔拽着自己向会议室走去。
而俯瞰着这一切的巨人的双眼。
依旧没有感情——
朱雀注视着那双眼睛。
静静地注视着。
直到开会前,他都一直地注视着。


——Eight Years Before(八年前)——

STAGE -02-Entrance

Knightmare

本来,Knightmare机架开发理念的基点是模仿人的动作。那不是单纯以战斗作为目的,而是考虑到各种事态,把代替、辅助、增幅人类行动作为其最大的特征。与初期型Knightmare只是能够再现限定动作的「人偶」不同,拥有匹敌人类关节部位的第四世代型Knightmare一登场便震惊了全世界的研究者——只不过……

1

——20099XX 日本

少年在大地上奔跑着。
压低身子,只是一心向着前方奔跑着。
年龄大概是十岁。
洗褪了色的衬袄迎着风,藏青色的衣角被吹起,少年只是一心向前笔直地奔跑着。
他的脚步快得和年龄不符。速度超过了「快」这个词的表达范围。在学校里,他大概甚么竞技都能拿第一吧。每迈出一步,那身体都像被风吹起的羽毛一样跃向空中,就连大人也没法轻易追上他的。
他名叫枢木朱雀。
在朱雀前方,是被树木包围的神社。
在小道旁边是一条静静流淌的神社。
小河上架着一座石桥。
桥的前方是玩具似的鸟居。
红色的柱子被夕阳渲染得更加鲜红。
鸟居看起来年代久远。
在还差一点就可以伸手摸到那柱子时。
朱雀突然停下了脚步。
实在是喘不过气了。
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朱雀一边盯着眼前的柱子,一边轻轻咂了下舌。
「……像个傻瓜似的。」
和天真的面孔不相符的措辞,粗野的说话口气。
「回去吧。」
他转过身。
这次没有跑步,而是慢慢地走着。

少年趴在地上。
就算白色的衬衫上留下鞋印,就算妹妹觉得摸着很舒服的黑发满是泥巴,他也一样死盯着对方。
尽管如此,暴行也没有停止。
毫不留情的拳头、脚踢袭向少年的侧腹、后背、脸颊和脑袋。
「不列颠人滚出去!」
「没错,明明就是人质!」
「你这个侵略者!」
尖锐的话语并不让人觉得痛苦。
他连搭理的心情都没有。也没有搭理的必要。身体的疼痛也没甚么可怕的。不可以觉得可怕。
只是。
在渗出泪水的视野一角,被踩烂的购物篮让人觉得很可惜。
难得买到了妹妹娜娜莉喜欢的梨子。
自己虽然很讨厌向目光冰冷的店主低头,可为了娜娜莉还是拼命地拜托他,才终于得到的。
从篮子里飞出,埋入泥里,破裂的白色果实。被压烂的小小果核。
已经没法吃了。没法拿给她吃了。
少年不是由于疼痛,而是因为悔恨留下了眼泪。
他名叫鲁路修V不列颠。
「啊,这家伙哭了。」
「哼哼,不列颠人果然是没用鬼。」
「爸爸也说过不列颠人只害怕日本的。」
「所以你这样的人才成为人质的。」
听不到声音。
甚么也听不到。
只有妹妹的笑颜出现在视野中。

之后——
两人第两次相遇了。
名为命运的齿轮从此开始转动。


「到底为止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已经变得昏暗的神社里骤然响起。
甚么——正在恣意妄为作恶的坏小孩之一转身一看,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朱、朱雀……」
「这么多人欺负一人——要是被藤堂老师知道了,你们会被打扁的哦。」
这么说着,朱雀瞥了一眼被孩子们围在圆圈中心的「那个」。
在浓密的树荫中。
蹲在干燥石阶上的那个身影。
说实话,看起来就像块破抹布似的。
连朱雀都能一眼看出的高级衬衫满是泥污,变得皱皱巴巴。
——真是笨蛋。
朱雀不禁在心中嘀咕道。
穿着那么名贵的衣服出来,当然会遇到这种事啊。
而且,那凌厉的眼神也不合适。
既然怎样都无法打赢,至少把眼神变一下也好吧。
脸上露出点歉意不就好了。
不。
他就是那样。
第一次和自己相遇时也是这样。
「干嘛呀,朱雀。」
围着「破抹布」的孩子们发出了一些反抗的声音,但夹杂在其中的胆怯明显更多。
「你是站在不列颠人一边的吗?」
「谁是啊,笨蛋。」
朱雀反射性地回嘴道。
「我最讨厌不列颠人了。」
「那为什么……?」
「但是,我更讨厌欺负弱小的家伙。」
朱雀斩钉截铁地说道。
孩子相互对视了一下。
就这样闪人实在是很逊,但是,对手很可怕——周围漂浮着这样的空气。
朱雀看穿了他们的想法,稍稍压低声音说。
「……我真的要生气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肩膀一抖。之后,朱雀想到「啊啊,这下又被讨厌了。」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是个难以管教的野孩子——朱雀也知道有人背地里说他的坏话。最先这么说的,大概是和自己打架时被揍过的家伙的父母吧。现在连同年龄的孩子们之间也已经传开了。不过,因为自己基本上是无论主动、被动都难以合群的性格,在学校和外面都是一个人。所以也没甚么大不了的。只有没用鬼才会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可不一样。
「快走啊。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朱雀又加了一句。在圆圈中间个头最大的孩子转了转眼睛说。
「老师也说过讨厌不列颠的。」
「不要随便篡改老师的话。老师只是说不列颠的做法不对而已。」
「那不是一样吗?」
「谁知道呢。」
老实说,朱雀对此也不明白。
「不管怎样,在这里的不是老师,是我。」
那句话成了最后通牒。

再继续纠缠下去,朱雀大概会真的发飙吧。
孩子们无言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就这么散开了。不过,这也只限于离开朱雀的身边为止。孩子们落败般走下神社的石阶,朝回家的道路走去——那家伙——是间谍——再强壮一点——总有一天都教训他——就算没有直接听到也能够猜得到。很容易想象的。
也罢,管他呢。
反正,都是些一个人就不成气候的家伙。
这么一想,现在眼前的笨蛋也许反而比他们强多了。至少,这个笨蛋一个人也没有认输,没有屈服。他的眼睛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为什么?」
自己也不想听到别人说「帮我」之类的话。
所以,朱雀抢先说道。
「我甚么也没做。」
「……」
「只是你妹妹一直拜托我,我才过来看看情况。」
「!娜娜莉?向你?」
只有谈到那名少女的时候,这家伙的表情才会变化。
「没错。」
朱雀不高兴地点点头,而对方不知为何露出一副更加不高兴的表情。
「骗人。」
真的让人火大了。
「不是骗人。」
「骗人。」
「不是骗人!」
「骗人!」
「不是骗人!」
「骗人!」
两人就这样一直重复着无限循环的争执。
直到回去同住的家里为止。


直截了当说的话,那就和储藏室差不多。
虽然如此,建筑本身是两层构造。而且在本宅之外拥有的这种东西,自然也不会显得寒酸。不过,就算这样毕竟还是储藏室。
支撑四方的柱子因为风雨的侵蚀变得乌黑。
模糊的玻璃就好像故意在拒绝外界似的,将建筑阴暗地封闭起来。
后面是杂乱地长满树木的小山。而且,正面也是生长着各种树木的树林。
白色的墙壁看来还是经过一定的维护的。
但是,那与其说是风景,说是让人不快的表现还比较正确,搞不好还会被当成鬼屋的建筑。
然后,被驱赶到这种住处,说起来真的很过份。
这就是少年少女二人的境遇。


对娜娜莉V不列颠来说,世界很狭小。
当然,这也有娜娜莉身体状况本身的原因。
娜娜莉双目失明,腿也无法活动。似乎是某种事故的后遗症。
只是,对娜娜莉来说,世界狭小这件事其实并不只是这样。
纯粹的她的世界很狭小。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她自己想要世界变得狭小。她这样希望着。
因为。
广阔的世界到处都是可怕的事物。
那壮丽的不列颠宫殿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没有失明时,那里是既漂亮,又华丽,一直很明亮的地方。但是,同时那里也是非常丑陋、昏暗、阴森的地方。
不是东西。
而是人。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但是,有好多可怕的人。有好多可怕的东西。冷酷的异母兄弟们的视线、明显鄙视自己的义母们的言语、只是机械地进行应对的侍女们。
无论哪一个都好可怕。可怕得无以复加。
就算来到日本,那也没甚么改变。
人们好可怕。无论谁都好可怕。可怕得好想逃走。
所以,世界最好变得狭小。
如果是狭小的世界、其它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世界的话。
自己就可以生存下去。
和唯一一个对自己温柔的哥哥,单独二人……

在往常的黑暗中,娜娜莉听到外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哥哥?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娜娜莉的其它感觉变得敏锐。特别是听觉最灵敏。因此,她只靠脚步声就能很快分辨出自己认识的人。
只是,问题是此时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很快,她就可以听到说话的声音了。
「……为什么连你也跟来了。」
「你是笨蛋啊。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们的房间!」
「自大甚么啊,明明就是人质。」
「我们才不是人质。是正式的留学生。要说几次才能明白。」
「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你。这里是我的基地。来拿忘记的东西有甚么不对。」
「哈,这个年纪就有健忘症了吗。日本的首相还真是不幸啊。有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你时不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健--症?」
「就是指你这样的傻瓜。」
「你说甚么,臭小子!」
脚步声变成了跑步声。
而且,一边跑一边继续争执着。
娜娜莉记得那声音。
一个是自己的兄长,鲁路修。然后,另一个人是叫做朱雀的少年。
现在收留他们的家庭——枢木家的孩子。
对娜娜莉来说,那孩子也是有些可怕的人。
毕竟在一周前,初次和他们兄妹见面时,他……
「……我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事。」
「先出手的是你才对吧。」
「那是因为你想对娜娜莉动手!」
「只不过是觉得她很漂亮。摸摸她的头发而已,为什么要气成那样?」
「傻瓜、野蛮人。你再敢做一次试试。我要把你倒过来沉到东京湾去。」
「……你啊,想要再被揍一次吗?」
就是这么回事。
「总之,问问娜娜莉的话,你的谎话马上就会被戳穿了。」
「啊啊,问吧问吧。你马上就知道我不是说谎了。」
「还在嘴硬。」
「怎么样。」
这时,响起了房门被用力打开的声音。
娜娜莉感觉到温暖的空气稍稍有些震动。
「娜娜莉!」
气喘吁吁接近过来的娜娜莉,是哥哥鲁路修。
「不要紧吧?没有被他做甚么奇怪的事情吧?」
奇怪的事情是甚么啊,娜娜莉听到远处传来非难的嘀咕声。
顺带一提,娜娜莉对此也有疑问。
「欢迎回家,哥哥。奇怪的事情是指甚么呢?」
「哎——啊,不是。」
不知为何,鲁路修的声音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那个,也就是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从声音来看,那清秀的面孔大概是满脸疑惑吧。
娜娜莉最喜欢的——板着脸但是只有眼睛总是很温柔的面孔,大概很难得地浮现出困惑之色了吧。
然后就像这样,哥哥很难得的大声说道。
「啊啊,真是的!就是说,这家伙到娜娜莉这里来过了吗?」
「嗯,嗯嗯。刚才他说有甚么东西忘在这了……」
「你看吧」,娜娜莉又听到了那个少年的声音。
娜娜莉歪着脑袋,又再加了一句。
「于是我就说,哥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刚说完,娜娜莉身边又再度喧闹起来。
「你看!果然是说谎。」
「哪里是说谎啊!不是的确拜托我了吗。」
「不对。娜娜莉只是说我这么晚还没回来而已。没有说要你来我我!」
「被她用那种表情一说,无论怎都会这么想吧!」
「那种表情是甚么表情啊!」
「就是那种表情啦!」
「哎……」鲁路修这么嘀咕道。
突然,身旁涌起了比刚才还慌张的气息。
「啊,啊啊。对不起,娜娜莉。我们不是在争执……」
「当然了。」
少年说道。
「和你已经分出过一次胜负了。哪算得上是争执啊。我才不会欺负弱者。」
「你啰里啰嗦的好吵呢!再说了,欺负弱者是甚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啦。没用鬼皇子。」
「你说甚么……」
不过,他大概在开口前,想起了眼前因为他们的大声喧哗快要哭出来的娜娜莉。
鲁路修突然不吭声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然后,少年似乎也打算就此结束争吵的样子。
「啊啊——算了,我回去了。切,因为你,今天的练习全完蛋了。算了,藤堂老师也不在,这样也好。」
「我可没有拜托你!」
「随便你怎么说吧。还有——妹妹。」
突然,娜娜莉被到现在都没被喊过的称呼叫道。
被卷进到骚动中的娜娜莉猛地打了个哆嗦。
「是、是的……」
「你的哥哥没事。但是,他真是无药可救的冒失呢。」
「冒、冒失?」
「他在外面到处闲逛,结果跌倒了。你尽管朝他发火好了。比方这个笨蛋哥哥、不要让人家担心啦、不要闲晃、马上回家之类的。」
丢下这些话,不属于哥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气息也跟着离开了。
房间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唐突的沉默。
还有静寂。
终于,鲁路修低声的喃喃自语传进了娜娜莉的耳中。
「那家伙……」
「哥哥?」
「啊——啊啊。对不起,娜娜莉。吵到你。」
「哥哥,你受伤了吗?」
「哎……嗯。但是,没甚么不大了的。没事的。」
鲁路修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碰了碰坐在轮椅上的身体。
只有这手能令娜娜莉感到安心。
但是。
一件事自己很在意。
「哥哥?」
「怎么了,娜娜莉。」
「难道说——你在笑吗?」
「哎?」
娜娜莉在身边感到深受打击似的气息。
但是,那并没有持续很久。
鲁路修的声音很快变得生硬起来。
「才没有笑呢。我是在生气,娜娜莉。真受不了,日本人尽是些没神经的人。」
「是、那样吗……」
但是、大概。
那不是真心话。
因为,刚才的哥哥。
来到日本之后,第一次很高兴的在喧闹——

真是的。
麻烦的家伙一点都不可爱。
朱雀一边走在通向本宅的林荫道上,一边抱怨着。
天色已晚,看来浪费了不少的时间。
透过茂密的柳树林,一直向前延伸的道路。看得到灯光朦胧的本宅还很远很远。而且,这条路还是在家中的院子里。就只有平均收入的日本人来说,那是不可企及的宽广。但是,这里是在全国有着二百四十座分社的枢木神社本家。就算在这座镇上,相关的神社也有大小五座。而且,那全都是枢木的私有土地。刚才朱雀帮助鲁路修的神社,其实也是其中之一。
「再说了——」
朱雀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出声说道。
「为什么那家伙要到我家来。」
明明打架很弱,嘴巴却很厉害。
而且,还总是说些刺激这里人们神经的话。不列颠人都是这样的吗?要是这样的话,真是讨厌的家伙们呢。大人们老是那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雀追上前方被踢飞的小石子,又一次将其踢飞。
跟着再来一次。
结果,这次没有命中目标,石子飞进草丛看不见了。
朱雀不禁停下脚步。
他站住,朝刚刚离开的小屋转过身。
以后山浓厚的影子为背景,小屋里只有一个房间点亮了灯光。
那应该是兄妹俩休息的卧室吧。
黑暗中浮现的灯光显得相当缥缈,让人感到风雨飘零。
从某处传来狗的叫声。
——不过呢。
朱雀这次没有出声,在心里嘀咕道。
(如果不是不列颠人的话,倒是个有趣的家伙呢?)
实际上,朱雀是第一次见到同龄人中有人做出那种反应。实际上,大部分孩子和朱雀打过一次架后,下次见面时连话都不会和他说了。他们要么因为害怕而逃走,要么反过来以卑微的态度接近自己。朱雀不去搭理逃走的人,也不理会主动接近自己的家伙。因为无论哪种行为都不是甚么令人心情舒畅的事。不过,今天的家伙不一样。没有逃走,也没有变得卑微,反而再次挑衅自己。说起来还真是奇怪。还有那个妹妹的事情。朱雀对那孩子的事很在意。那孩子真的很柔弱,很纤细。必须有人去保护她。所以,刚才自己才会撒这么蹩脚的谎话——
朱雀想到这里,轻轻咂了一下舌。
我在想甚么蠢事啊。
他们是不列颠人。
不列颠是很过份的国家。
只是为了自己,就不断发动战争。肆意在其它国家胡作非为。
很过份的国家。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他慢慢接近给人以威压感的本宅大屋。
在黑影逼近眼前时,朱雀重新绷紧了表情。
朱雀再一次瞥了那里一眼,朝宽阔的玄关走去。
开了灯的玄关被打扫得很干净,在那里随意地放着一双皮鞋。
朱雀没打招呼便走进屋内,没去二楼自己的房间——话虽如此,自己也只是最近才开始经常呆在那里的——而是朝一楼的走廊走去。
在走廊尽头,有着与日式房屋显得很不协调的双向房间。
朱雀在圆形把手前站住。吸了一口气之后,朱雀敲响了房门。
「……是谁?」
里面传来低沉的应答声。
「我是朱雀。」
「……进来。」
朱雀很小心地打开房门,踏入房间。
「你回来了啊,父亲大人。」
「……」
「欢迎回来,很抱歉问候晚了。」
态度也好,那言语也好,要是被那些认为朱雀是野孩子的人看到,应该会觉得这光景很奇异吧。他终究只是个九岁的少年。
可是,另一方面,他毫无疑问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他接受了正规的礼仪教育。
要说哪一面是他真面目的话,这一边应该算是虚伪的一面吧……
在深深低下头的朱雀面前,一名中年男人托着腮坐在高级椅子上,正看着手中的文件。
大概是某种资料吧。有些发福的体格,微秃而宽阔的额头。有些阴暗的目光。
男人的名字是枢木玄武。
既是朱雀的父亲,又是枢木家的族长,而且,现在还是就任日本首相的男人。
玄武对待特意到书房来问候的长男,似乎并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他就这么看着数据说道。
「有甚么事吗?」
「……没甚么。」
而且,朱雀的反应也很冷淡。
对于起码有一个月不见面的父亲无话可说。
玄武叹了口气。
「那么,早点回自己房间休息。明早还要上学吧。」
「是的。」
「成绩没有下降吧。来年可要考初中了。」
「没问题的。」
就此,父子的对话结束了。
不。
是不得不中止。
玄武依旧没有看朱雀,目光一直注视着手上的资料。
朱雀再度低下头,离开了房间。
在他打开房间准备出去时。
玄武不知为何再次出声问道。
「不列颠的两人怎么样了?」
朱雀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是指甚么?」
朱雀的谈吐第一次变得符合他的年纪。
变得像小孩子。
于是,玄武终于抬起头。
在朱雀看来,父亲不知为何好像在笑着。
看起来……有些阴沉的表情。
「不,没甚么。那可是重要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欢迎他们。」
「……」
「……晚安,朱雀。」
他感到有点恶寒。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小个子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玄武继续看着数据,觉得很麻烦地拿起桌上的电话听筒。
「是我。」
瞬间。
玄武翻动书页的手停住了。
「……接过来。」
资料被丢到桌子上。
在雪亮的窗户外,夜变得更深了。
「……是我。枢木……唔……」
某处传来狗的叫声。
「……是吗……也就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唔,真是和传闻一样无情的父亲啊。可是,那样倒正合了我们的意……我明白。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虽说被秘密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国内的支持者……喂,这还是初次听说呢……」
窗外变得稍微明亮了一点。
遮住月光的云彩似乎散了。
「……好了。不去管它。总之,可以稍微争取一点时间……是的,彼此彼此呢。比起那个……唔。桐原的事情。很快就会怀疑我的……啊啊,现在就过来。但是,不要在意那个事情……当然了。时机到了的话,我会收拾的……儿子!傻瓜。是对方先背叛的……总之,只有和那边的联络不能中断……我说过明白了。我不会做那种傻事的……唔,是的。情报的公开就按照预定……」
玄武终于放下了话筒。
窗外浮现出皎洁的满月。
玄武好像刚刚才发觉那轮圆月似的,望着它。
这回一定……
满是横肉的面孔露出笑容。
甚至从嘴唇里发出笑声。
就好像在嘲笑着甚么。
就好像在侮辱着甚么。
还有,就好像在期待着甚么似的。
和无尽的黑影、阴影一起。
男人一直笑着。


话老实话。
自己和父亲合不来。
原因不清楚。
大概。
……也不想知道。

数日之后。
星期日。
「老师!」
那天也是秋高气爽的晴天。
和往常一样换上衬袄和裤裙的朱雀,好像扇着扁柏的香气似的在自家门前用力挥着手。
对面,修长的身影迅速的朝坡上接近过来。
不,再近一点的话,应该很快会看出那影子虽然很长,但是一点也不瘦。看得出身体很匀称。经过锻炼的双肩很宽。干炼而结实的胸膛很厚实。
那男人察觉到门前的朱雀,也轻轻扬起了手。朱雀好像等不及了,跑了过去。
「嘿,朱雀。」
朱雀在他眼前站住。在逆光中,男子那颇有锐气面孔却柔和地笑着。
年龄大约刚好三十岁。
墨绿色的制服,整齐的竖领、肩章。
无论那一样,都显示出他军人的本质。
名字是藤堂镜志朗。
「过得好吗?」
「是的。」
朱雀比其它人更加精神、干脆地回答道。
「但是,因为老师一直不在,练习好无聊。」
「哈哈哈,那还真是抱歉啊。」
男人很高兴地说道。
「再怎么说,我还有其它本职工作的。」
「工作?」
「嗯。就是这么回事。」
朱雀打开大门,将男人迎进家里。
「谢谢。」
男人道谢之后,也跨过了大门。
两人并排走着,朱雀的头还不到男人的肩膀。并不是因为朱雀的个子很矮,而是由于对方的个子很高。
「那,今天也要工作吗?」
「啊啊,被你父亲叫来的。」
「这样啊……」
听到这种回答,朱雀明显有些失落。肩膀也耷拉下来。
这时,男人的大手按到了朱雀的头上。
男人轻轻地摸了摸朱雀那作为纯粹的日本人有些浅色的头发。
「放心,不会花那么长时间。我和你父亲说完话之后,也会去道场露露脸的。」
「真的吗?」
「啊啊,我保证。」
「太好了!」
这个男人,藤堂是朱雀剑道上的老师。

「你父亲还好吗?」
「我觉得是的。但是他经常不在家里。」
「是吗。那位大人也很忙的。」
「老师去了甚么地方啊?」
「严岛啦。因为军事演习。」
「唔,严岛……」
「在西面。有军方的基地。」
璀璨的太阳慢慢西下,将宅邸内开始映现色彩的银杏树叶显现得更加艳丽。
在道路旁的水池里,锦鲤漂亮地跃出水面。
「说起来,你稍微长高了呢,朱雀。」
「还远远不够。在班上是从后数第六名。」
「不是足够了吗。」
「我想要长得和老师一样高。」
「这可是有很多不便之处的喔。第一,很费钱的。」
「为什么?」
「普通的商店没有衣服卖。搭乘火车或者飞机不坐宽位子会很难受。再者,因为太显眼了,也不能做坏事。很快就会暴露的。」
「啊,那样的话,我长得比老师稍微矮一点好了。」
「哈哈哈。」
在旁人眼里,也许会把他们当成是年龄相差很大的兄长和弟弟很要好地走在一起。
不。
应该说是父与子——才对吧。
枢木家的庭院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广。
从大门走到正门玄关就要走很远。
两人终于走到了依旧给人威压感的古老日式玄关前。
朱雀突然发现了那个影子。
在两条路分岔处的前方。
不是玄关,而是向树林中延伸的石阶前方。
一名少年拿着购物篮,摇摇晃晃行走着。
漆黑的头发、秀丽的侧脸。只是,一直穿着的白衬衫再次被弄脏。脸也肿了起来。明明是这副惨状,只有嘴唇仍紧紧闭着。
「那家伙……」
朱雀停下脚步,板起了脸。
藤堂也低声说道。
「是那孩子吗?」
这时,朱雀离开藤堂身边,跑了过去。
「朱雀?」
「对不起!老师。还有,和佣人说一声。」
朱雀说完这些,朝少年——鲁路修跑去。
朱雀没有走石阶,而是越过修整的草坪,很快追上了他。
就那样追上去,忽然抓住对方的胳膊。
「哎——?」
「你过来一下。」
「干嘛——喂,放手!」
「闭嘴。」
朱雀强行拖着使劲反抗的鲁路修,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的阴影里。
藤堂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那一幕。

真是的——
「你真的是笨蛋啊。」
朱雀将两手拿着的急救箱翻过来,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感想。
箱子里的东西纷纷掉在地上。创可贴、消毒液、绷带、镊子、膏药袋子。
在那些东西前面,鲁路修把脸转向一边,很不高兴的默默坐在了木质地板上。
(说起来,还没见过这家伙的笑脸呢。)
朱雀不禁这么想到。
鲁路修似乎也没有了逃跑的意思。
只是,那嘴巴像贝壳一样闭得紧紧的。另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被衣服遮住看不见,不过身上也应该差不多。
朱雀很清楚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状况。
绝对是遇到了和之前相同的状况。不过,打人的家伙也许和之前的不同就是了。
在这附近,没有被朱雀威胁过一次之后还敢反抗的孩子。
「喂,转到这边来。」
鲁路修没有听朱雀的指示。
朱雀很自然的把消毒液涂到脱脂棉上,朝鲁路修脸上最红的地方使劲按了下去。
x▲█%……#!」
鲁路修发出无法理解的惨叫,跳了起来。
「要我用蛮力也可以喔。用绷紧把你捆得严严实实的。」
鲁路修这下总算是老实了。虽然明显很不情愿,总之他面朝朱雀重新坐了下来。
朱雀用意外熟练的手法帮鲁路修进行了伤势的处理。
将破皮的地方用脱脂棉擦拭,然后贴上创可贴。用手指确认骨头是否有异常,将肿起的部分敷起湿毛巾。
朱雀突然发现,鲁路修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睛映出自己的面孔。
——颜色奇怪的眼睛。
朱雀这样想着,突然感到必须得说点甚么。于是开口道。
「这种事情我很拿手的。」
「……」
「在练习的时候也需要。」
「……」
鲁路修依旧保持着沉默。
静寂的室内,只有从打开的窗户射进的阳光照亮着四周。
终于,鲁路修自从进入这房间以来首次开口说道。
「……这里是?」
「道场。剑道的。」
「剑道?」
「唔……就是用竹剑对打。」
他大概不会明白吧。
坐在光滑地板上的鲁路修,一下子抬起了手。他身旁是木纹的墙壁。那里挂着巨大的镜框。上面用逶迤蛇行的墨迹写着甚么。他指着那字问道。
「那个怎么读。」
「不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啦。」
「这是你的道场吧。」
「是我家的道场。」
这时,治疗结束了。
「好了,大致就是这样。手臂再多用毛巾敷一下。」
「啊,啊啊。」
鲁路修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看到他的样子,朱雀哼了一下鼻子。
「不要搞错了。我不是为了你这么做的。要是就那样回去,你的妹妹又要担心了。」
「!……嗯,是啊——」
「本来就是你不对。」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放在一旁的购物篮。
是刚才鲁路修拿着的东西。里面……似乎放着某种水果。
「有甚么想要的东西,拜托我家的佣人不就好了吗。住在这里的人都很讨厌不列颠的。」
所以,一个人随随便便到外面去会怎么样就不用说了。鲁路修的黑发虽然很接近日本人,但那面容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而且,现在镇上正流传着不列颠的皇子和皇女滞留在这个家里的传闻。
鲁路修脸色又变得险恶起来,眼睛瞪着朱雀。
「那你不也是一样讨厌吗?」
「当然了。」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要让我说几遍啊。我讨厌欺负弱小。」
这个少年也就算了,自己决不允许有人伤害他的妹妹。就算对方是不列颠的皇女,弱小的东西还是弱小的。
「总之,你今后不要一个人出去了。」
「……」
「再这样下去,也许真的会回不来了哟。要是那样的话,在你们国家的爸爸也会——」
担心——可是,在朱雀说出口的瞬间。
鲁路修突然把按在肿块上的毛巾丢出去,站了起来。
「那种男人才不是父亲呢!」
好像火山爆发般的一声大喝。
那激昂的声音振动了整个道场。
朱雀也不禁张口结舌。不由得被他的气势所压倒,哑然地抬头看着他。
很快,鲁路修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绷紧了惊讶的面孔,转向一边。
风从外面吹进道场。
鲁路修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毛巾。
「——我回去了。」
他低声说完便走了。不过,在走了几步之后,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那、那个……」
比刚才更加吞吞吐吐地说道。
「谢——谢谢你帮我包扎……」
朱雀没有回答。他还愣在鲁路修刚才的怒吼中。
鲁路修的脚再次动起来。
在他离开道场的玄关,跨过门坎的时候,朱雀总算发出了声音。
「……喂。」
「?」
鲁路修很惊讶地转过身来。
那眼睛果然是不可思议的颜色。
朱雀望着那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个……下次想要出去的话,就来告诉我好了。」
「哎?」
「要是我有空的话,就和你一起去。」
不可思议颜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认认真真地盯着自己。
「——我会考虑的。」
嘎啦嘎啦的关上门,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朱雀还坐在地上。
甚么——
我到底说了甚么蠢话?
那家伙明明是最讨厌的不列颠人。
但是。
稍微、有一次、他笑了。
漂亮的笑容。
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自己觉得很高兴。

2

——从那以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

「你是留学生吧。不去学校没关系吗?」
「没必要。学习的话在家也能做的。」
「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是脑筋不好吧。」
「很遗憾,我的学力远远超过了你。要不然,要我教你吗?」
「我才不要,笨蛋。」
「难得人家这样亲切。」
「你的说法真让人火大。」
虽然两人依旧保持着这样的感觉,不过朱雀和鲁路修在一起的时间增加了。
或者说,本来就是在同一个家里生活。就算没那个打算,几乎每天都能够打照面的。和约定的一样,外出时两人一起去。只要有朱雀在身边,附近的坏小孩们就无法出手。
而且顺带的。
「朱雀君很擅长运动吗?」
「啊,啊啊……算是吧。」
「这家伙只是单纯的体力白痴啦,娜娜莉。而且是超常的笨蛋。」
「你说甚么!你这个豆芽菜似的大头小子。」
「不要在娜娜莉面前说脏话。要是教坏了她怎么办,这个笨蛋!」
「两个人都停下啦!」
不知何时,朱雀和妹妹也变得亲密了。
虽然一开始她明显很害怕朱雀,不过看到哥哥鲁路修与其正常的交谈,不,是听到之后,她也变得安心了。
从此三人一起玩耍的时间也变多了。
朱雀时不时拜访小屋,三人一起度过了相当长的时光。他从本宅里带来了电视和收音机,甚庢还将很少外出的娜娜莉用轮椅推出去,在小屋附近的树林散步。
就这样——
季节交替。
秋天过去,迎来新年,连冬天也结束了。
时间只是慢慢的、但是让人有所留恋的流逝着。

「到了夏天的话,去伊豆吧,娜娜莉。那里有枢木家的别墅。」
「喂,居然不问我。」
「大海也很漂亮。」
「海吗?但是我,游泳……」
「不要紧。直到很远处都很浅的。而且还有我在身边。」
「等一下!你在胡说甚么啊。娜娜莉由我……」
「好吵啊。不想来的话你不来也可以喔。阴暗皇子就在家里阴暗地削梨子皮就好了。」
「谁说不去了啊!好,我也要去。绝对要去。我会拼死保护娜娜莉的!」
「你啊,那话很羞人的。」
「呵呵,哥哥真是的。」
大概。
是很快乐的。
不列颠也好,日本也好,抛开那些,忘掉那些,不去管那些。
朱雀只是纯粹地觉得很快乐。
他不明白这是不是被称为「朋友」的存在。不知道。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在周围感到过这样的感觉。
但是,很快乐。
只有那感情。那就是全部。那样就好了。
——只是。
只有一件事。
不,是两件事。
除了父亲时常奇妙地用昏暗的眼神看着玩耍的他们,以及电视或者大人们谈论不列颠时渐渐混杂进了轻蔑和憎恨——


——20104XX 日本

藤堂静静地握着竹刀。
道场中漂浮着静谧的空气,那身影一动不动摆出中段架势。
就像是精致的雕塑。
可是,那决不是雕塑。
是一旦触及马上就会流动的水。
而且,会变成对手无法看清、瞄准一瞬空隙袭击过去的激流。
他散发出如此的威压感,进发出横扫四周的剑气。
尽管藤堂浮现出有如清澈湖面一般的平静表情,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并没有轻视对手的意思。
站在藤堂面前的是一个小个子少年。
年龄刚刚十岁。
在高大的藤堂看来,那是个细小得几乎会被大风吹走的少年。但是,他绝没有一丝大意。
——他是天才。
最先发现这点的,应该就是自己。
藤堂这么想着。
并不是单单在剑道方面。
应该说,剑道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肉体和神经。
那才应该被称为天才。
他选择剑道的话,一流、不、应该能够成为超一流的。如果选择其它武道的话,大概也会在那条道路上成为超一流的武术家吧。在只有努力一条路可走的凡人看来,真是相当不公平的人呢。可是,偶然会有那种人出现。而那种人就被人们称为天才。
如果他和自己一样是选择军人,不,选择尚武道路的话——
他也许会成为英雄。
只是,那要有置身于无数鲜血飞溅的情形之中的觉悟。但是——
少年和藤堂一样握住竹刀,慢慢地围绕着自己绕圈,以碎步在藤堂周围旋转移动着。
那可以形容为纯真可爱的面孔上慢慢淌下了汗水。
他大概在拼命地寻找藤堂的破绽吧。当然,他是无法发现这种东西的。素质是超一流。可是,现在还存在着经验和体力的差距。说起来,发现了这一点,没有鲁莽地进攻过来就已经算是有才能了。
藤堂专心致志地配合着少年的动作移动着身体。
少年还在移动。
藤堂也配合着那动作活动着身体。
就一直这样重复着。
(——那么这样吧。)
在不知是第几次移动时,藤堂稍稍放低了握住竹刀的手。
「哈啊!」
在那瞬间,少年笔直地冲了过来。
少年当然没有放过藤堂架势上的微小破绽,一口气攻了过来。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正是藤堂故意露出的破绽。
在这方面他还很稚嫩。
不过,像离弦之箭一样冲进来的动作可不是初级选手的水准。那已远远超过了十岁少年应有的剑术水平。
虽说是自己故意露出的破绽,藤堂也不得不使出全力应对那突击。将放松变为紧绷,鼓起双臂上结实的肌肉,用自己的剑弹开少年的剑尖。立刻变换了姿势。少年的全力突击被闪开,姿势变得混乱。这时,藤堂挥出的竹刀向他袭了过来。
剎那。
从少年的护手传来高亢的破裂声。
两人的动作停止了。
然后——
「我认输了!」
少年朱雀反而很高兴地说着,低下了头。
从开放的道场大门,风悠悠地吹进来。
虽说是春天,但天气还是很冷。不过对于练习之后火热的身体来说这样正好。
朱雀一边用准备好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感叹着「老师果然很厉害」。
刚才是故意的吧,趁着我突击时来个反击——
藤堂笑了。
「光是明白这个,就是很大的进步了,朱雀。看来身手又长进了呢。」
「还差得远呢。」
朱雀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过身来。
「就算是故意的,那也是机会。结果我却连碰到老师的身体都做不到。」
「怎么能够被受到自己引诱的对手抢得先机啊。不过,如果突击的轨道再干净利落一点的话,还真是危险呢——你考虑了下一击吧?」
「是的。」
「那可不好——如果你不考虑第二击,只把第一次进攻作为决胜一击的话,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完全躲过的。」
「这样啊……」
朱雀老实地点了点头。
藤堂很高兴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一旦拔出了剑,就应该做好觉悟。实际上,如果面对真剑的话,是没有下一次的。就算有下一次,如果不把全身的气倾注到每一个动作上,在那之前你就被自己击倒了。」
「是的。」
「真剑一旦被拔出,不见血是无法入鞘的。还有,那血的觉悟本身就是剑道。即使是竹刀比试,这一点也没有改变。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
朱雀的表情不知何时变得很奇妙。
他在洁净的地板上认真地正坐着。
发觉到这个情况,藤堂反而没了脾气。
「——不过呢,就算这么说教的我如果被人问到觉悟如何,现在也会有点困惑的。之前也被部下抱怨着,『最近的藤堂中佐太懒散了,难道打算就这样去当和平小镇道场的师傅吗』。」
朱雀也笑了起来。
的确,藤堂最近经常在枢木家露面。
虽然朱雀很高兴,不过这样还是有问题的。藤堂是有其它本职工作在身的。
在两人的谈话中断时,外面传来呼唤藤堂的声音。
是在家里工作的女佣。
「老爷,在叫你。」
藤堂稍微皱了眉头。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表情。
「是吗。那么我马上就去。」
藤堂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朱雀一眼。朱雀也点了点头。
「我再多练习一下。」
「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这个年纪太勉强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严重不良后果的。」
「但是……」
「要多听听年长者的教导喔,朱雀。」
说完,藤堂离开了道场。
藤堂修长的身影渐渐远去。
那时。
朱雀瘫倒在了地上。
长时间和远胜于自己的藤堂交手,朱雀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有谁在呼唤自己。
——朱雀。
——喂,朱雀。
有些让人怀念的声音。
就好像在呼唤亲密的哥哥一样。
就好像被可爱的弟弟仰慕一样。
说甚么傻话。
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东西。不可能有的。
但是,清澈的声音听起来好舒服……
「朱雀!」
「啊!」
后脑勺突然感到一阵疼痛。
美丽梦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雀睁开眼帘,一下子坐了起来。
眼前站着一脸惊讶的鲁路修。
「……来三碗茶泡饭……」
「你睡昏头的睡相真是有趣啊。」
那奇怪颜色的瞳孔里映出了自己坐在地上的身影。
朱雀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安心地叹了口气。
是平常的道场。
看来,自己在之后就这样疲惫地睡着了。
窗外射出的阳光变得斜长,还带着一抹夕阳的红晕。
朱雀又叹了口气,伸了个大懒腰。
「甚么啊,是你呀。」
「真是没趣的起床方式。」
鲁路修在他正面不满地起了嘴。
「你还是一样不懂礼数啊。难得我怕你感冒才好心叫醒你。」
「谁会感冒啊。我和你的锻炼方法可不一样。」
朱雀说着,摸了摸还在疼的后脑勺。
然后,他全都明白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你踢了我吧。」
鲁路修毫无愧疚地说。
「用普通方法喊不醒你,是你不好。」
「真是个粗暴的家伙。」
「会被你这么说,真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意外。」
真是的,和平常一样我说一句他就回一句。
只不过。
换个方式来说,那是他的心。
是亲密的证明。一旦对对方有所警戒,这个名叫鲁路修V不列颠的少年就会变得非常沉默寡言。为了不让对方抓住自己的弱点,拼命地布下防卫线。
好像不那么做就无法生存一样。
应该说,鲁路修会开玩笑似的骂人,正是他把对方当作伙伴的证据。朱雀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感冒的事就不提了——」
鲁路修一边关上窗户,一边继续说道。
流入的空气比刚才更冷了。
「现在就钻被窝还早呢。再说,这里晚上是要上锁的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呢。」
「又被那个军人教训了吗?」
「才不是教训呢。是在练习。」
朱雀曾经邀请鲁路修来过这里一次。虽然鲁路修没有甚么体力,不过运动神经本身并不坏。当然,还是比不上自己就是了。
不过,以后鲁路修就很干脆地拒绝了朱雀的邀请。
按他的说法——理由是不想让妹妹担心。
虽然那时朱雀完全接受了这个理由,不过现在却感到了一点疑问。不,他并不是在怀疑鲁路修的话语本身。
不是话语,而是他的心。
老实说,在朱雀看来,鲁路修现在对这个家里的人不抱甚么信任。就像一开始面对朱雀时一样,没有必要就不和他们交打道。现在也只是通常和朱雀谈话,对其他人则完全不是那样。需要生活必需品时,仍是一个人外出购买。结果,朱雀也只好陪他一起去。
也是,从鲁路修的立场来看,周围全都是外国人。
而且,尽是些与自己的故乡关系不好的国家的人们。
虽然朱雀能够理解他警戒的原因,不过还是觉得他有些过头了。不提住在镇上的人,至少这个家里的人,是属于受委托照顾他们兄妹一方的人。
(我觉得藤堂老师是没关系的。)
朱雀的剑术老师藤堂镜志朗,似乎对不列颠也没有甚么好印象。可再怎么说,面对这个年龄的少男少女,他也不会做出甚么举动的。至少朱雀相信是那样的。
(和我没甚么关系就是了。)
说到底,和谁交往,不和谁交往都是本人决定的事情。朱雀自己踏出这个家一步的话,也绝对不是招人喜欢的少年。
「这是甚么啊?」
鲁路修忽然又对朱雀说道。
朱雀一看,黑发的少年正站在丢在道场一角的包袱旁边。
图案非常古典的包裹圆鼓鼓的。
「是老师的行李。」
朱雀总算起身说道。
「大概打算之后回来取吧。」
「哼~
不知道他为何那么在意。鲁路修不停地打量着那包裹。
是因为图案的缘故吗。
「剑也放着呢。」
「那不是剑是刀,刀。」
「真家伙吗?」
「因为老师是军人。」
朱雀刚说完,鲁路修孩子气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协调的冷笑。
「比治安恶化更严重呢。军人居然丢下自己的剑。」
「说了是刀啦。还有,不准说老师的坏话。」
也罢,藤堂自己刚才也说过最近的自己变懒散了。
不过这完全是两码事。
朱雀迅速收拾起自己的竹刀和护具,把兴趣盎然的鲁路修赶出去后,自己也离开了这里。
咔嚓咔嚓的关上门,锁上锁。
在一旁看着的鲁路修不可思议的说道。
「这样好吗?」
「你说甚么?」
「把行李丢在里面。」
「这么说也是呢……」
藤堂回来之后大概会很伤脑筋吧。说起来,从那时起应该过了很长时间,父亲的事看来拖了相当长的时间。
鲁路修这次开朗地笑了起来。
「你也真不小心啊。」
「闭嘴。把锁匙交给老师不就好了。」
藤堂大概在父亲的书房里。


长长的沉默。
放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至少增加了三个烟头。当然,这不是藤堂抽的。他烟酒一律不沾。那都是这间房子的主人——眼前的中年男人抽的。
拉下窗帘,室内完全依靠人工照明。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枢木家,内部装潢可以说是豪华。房间的两侧摆放着厚重的书柜。里面摆满了给人庄严感的书籍。脚下绒毯的绒毛很长,藤堂坐着的沙发也显然是真皮的。非日式的布置,大概是本人的趣味吧。他本来就是个和本土不符,十分西化的人。听说留学经验也很丰富。据说他能够坐上首相的位子,也不是因为家族势力,而是凭借他那种国际化的感觉。至于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藤堂就不得而知了。
藤堂坐在沙发上终于读完了递过来的资料。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然后静静地开口道。
「……这情报是真的吗?」
藤堂努力不表现出心中激烈的感情。
坐在正面的男人冷冷地点点头。
「如果这情报不确切,我就不得不把我国的谍报部员全都解雇了呢。」
说完之后,男人——也就是日本首相枢木玄武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藤堂的想法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那笑容像是如此说着。
「你到现在还在惊讶甚么,藤堂。被称作西部军方铁壁的你。」
「……」
「对方是史上罕见的暴君,极度渴望鲜血的虎狼啊。不列颠第九十八代皇帝沙鲁鲁J不列颠——如果是稍微了解那个男人的人来看,这并不是甚么值得惊讶的事。」
他本来就不是会一直圆滑地进行怀柔工作的男人——玄武说道。
「虽然只是一段时间,在我国偏向EU和中华联邦时,就能够看出事态会变成这样了。」
「——那么对策呢?」
「按照对方的官方说法,目前在东印度洋举行临时军事演习。我们也实行与之相应的行动。已经向冲绳司令部增援和发出进行紧急仿真训练的指令了。」
「那可不行。反而会给敌人以口实的。」
藤堂直接将对方称为了敌人。
「进行针对演习的示威行动,有可能会成为开战的导火线的。」
「不如说,绝对会变成那样。不要搞错了,藤堂。对方已经过来找碴了。而且是在我们表示可否之前。都到了这个地步,万一甚么的早就没有意义了。」
玄武毫不留情的说完,又呵呵笑了起来。
「本来,进行这样设计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
藤堂无言地看着那面孔。
玄武止住了笑。
用混浊昏暗的眼睛回瞪着藤堂。
「你还正常吗——你的表情是这么说的呢,藤堂。唔……正常、吗。的确,我也许迷失了自己。没错,一旦开战的话,我们日本绝对赢不了不列颠的。绝对的。就像蚂蚁拿松针做的刀挑战巨人一样。」
「……」
「负责军务的泽崎他们相信了我的话,在老老实实强化防卫线。可是,那是事实。实际上,不列颠明天就将侵入我国,日本将会很快败北。」
那时。
藤堂将手放到了胸前。
用手指摸着军服的扣子。
那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藤堂没管那些,说道。
「明知会输……」
他慎重地问道。
「阁下,为什么你要让事态恶化到如此地步?」
「唔,你在说甚么啊?」
玄武耸了耸肩膀。
有着皱眉的那张脸上,再次浮现出阴森的笑容。
「应该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哪一点。藤堂,你是说我利用大众传媒制造国内反不列颠的舆论吗?还是说,简单的听信EU和中华联邦的花言巧语?或者是故意操作sakura dite的分配率激怒不列颠呢?」
「包括那些的全部。」
与其说藤堂现在的目光锐利,不如说是带着杀气。
他从全身喷出危险的杀气。
那当然是——
决不能让那少年看到的,藤堂的另一面。
玄武似乎很讨厌藤堂放出的杀气,轻轻扇了扇手,背过身去。但是,笑容没有消失。
他把目光望着一旁,嘲笑似地说道。
「你没有资格责备我,藤堂。假装是我的心腹、亲近我的儿子,可一旦瞅准对方就打算暗算我。这样的你有甚么资格责备我?」
「!……你说甚么。」
「是桐原那老头指使你的吧。」
藤堂宽阔的肩膀猛地一震。
玄武侧眼看着他。
「那老人的做法还是一样,容易看穿。还是说,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算了。你是跟着我的监视者。你为此才接近我,出入我家。不,并不只是说你,这个国家的历代首相都会背负上同样的包袱的。被迫背负上。」
这时,玄武的语调变得有点厌恶。
「说是自由、民主主义,其实也只是空壳。结果,这个国家和六十年前败于那场大战之前毫无改变。一小撮妖怪似的偏执狂们掌握着权力——是的,国家只是这样的结构。可是,那样的话……」
玄武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盒。
抽出一根烟点了火。
像蛇似的紫烟飘荡在室内。
在这房间里,玄武吸着唯一算是便宜货的普通香烟,再次笑了起来。
他笑着,再次面向藤堂。
「那样的话……掌握权力者不一定非得是桐原吧?对一对,藤堂。」
一瞬间——
可怕的恶寒袭向藤堂的后背。
有甚么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中闪现。
「你、难道说——」
藤堂不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为了那个,把这个国家——日本卖给不列颠了吗?只是为了扩展自己的权势,就引发无益的战争,作为外国的走狗活下去吗?」
玄武没有回答。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要杀了我吗?藤堂。」
「……」
「你做不到呢。你没有从桐原那接受这样的命令。而且,就算桐原也已经无法改变发展到现在的事态了。」
藤堂握紧了拳头。
像石头一样,这样的表现太不严谨了。
坚硬,仅此就可以杀人的凶器。
玄武瞪了那拳头一眼,用鼻子哼了一下。
然后,玄武突然改变了话题。
「说起来——那养在我家里的不列颠的礼物。」
「!」
「那只能由这边来处理呢。本来,对方就是这样希望的。」
「……你说甚么?」
「不是他们父亲的指示哦。他毕竟还没有冷血到那个地步。只是,可怕的是家族内部的派系斗争。他们活着的话,那边有人无论如何都不舒服呢。」
又有一块拼图嵌上了。
「……那就是你的交易对象吗?用两个孩子的性命做交换,得到即将成为附属地的这个国家总督的地位?」
「怎么可能。他们才不是那么大方的商人呢。那只是附带啦。可是,倒是不错的约定保证呢。」
「……」
「卷入战乱而死亡——虽然陈腐,但却是浅显易懂的剧本。再说,我也没有好到会遵照对方的想法行事到那个地步。我会留一个活口,用那个作为牵制。至少在事情结束之后,能够作为不让他们违约的保证。」
「……」
「女孩就作为交易订金吧。」
说着,玄武的面孔再次舒缓下来。
他用被烟熏成黄色的舌头舔了舔上唇。就像在猎物面前的丑陋蜥蝪一样舔着舌头。
那时,藤堂第一次察觉到。
坐在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不,是那个身体。
散发出完全脱离常轨的阴森,和远超过它的混浊欲望。
玄武脸上还保持着用阴森来形容过于黑暗的笑容。
「说真心话,我还真将把她卖到那边的妓院去呢。可是,以慈悲为怀,就由我本人来亲自引导她上路。你说呢,藤堂。」
「你这个人……」
藤堂已经无话可说了。
「怎么……」
「还有,我也给你个选择。虽然时间很短,做不肖犬子的保镖辛苦你了。以后,是抛弃桐原听命于我,或是长眠于枢木家的地下,随你挑选吧。」
玄武打了个响指。
与此同时几个黑衣人从厚重书柜的阴影中现身出来。应该是一开始就提前埋伏在那里的。
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冰冷的枪口就顶住了藤堂。


——少年奔跑着。

僵硬的脸铁青着,朱雀只是一心在石阶上奔跑着。
朱雀不是和往常一样轻快地享受着奔跑本身,而像是被甚么追赶着,像是讨厌被甚么压碎似的,一直在道路上奔跑。
他的心里某处在思考,而某处却又没在思考。
但是,那可怕的事情渐渐变为现实。
其实,朱雀并没有完全偷听到藤堂和父亲的谈话。首先,就算听了,估计他也连一半都理解不了。
——和不列颠的战争开始了。
那两个人的国家和自己故乡的纷争开始了——
那样一来,我们……不,那两个人会变成怎么样呢?
朱雀周围的大人们背地里称呼他们为人质。也有人很热心地忠告自己。
——朱雀少爷。
不要再和不列颠的孩子做朋友了。
不用说,朱雀完全没有听进那些话。他认为那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是大人世界的事情。因为真的是没有关系。甚么国家、战争啦,那种事情他才不管呢。对他们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不需要。和他们之间的事物毫无关系。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不,是他自己这样希望的。
可是,果然不是那样。
是有关系的。与其说有关系,不如说是因缘。
人质、人质、人质、人质——不列颠为了和日本友好而送来的孩子——但是,不列颠和日本开始战争了。不列颠攻过来了。
为什么?
他们明明在这里。是皇子和皇女对吧?为什么被抛弃了?要抛弃他们吗?他们不是皇帝的孩子吗?应该是很了不起的身份吧?不是应该保护他们吗?他们一点也不强大。很弱小。在这里真的很弱小。为什么?——死。背叛的话,人质会被杀死。绝对会被杀死。一定会被杀死。杀掉、杀掉、被杀掉。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脑袋里一片混乱。
铛铛直响。
腹部涌起呕吐感。既有愤怒,也有混乱。
朱雀就这样冲动地跑着。一边听着自己的心告诉自己就算奔跑也于事无补,一边仍然跑着。
他很快就接近了被树木包围的建筑。那两人生活的小屋就在眼前。
朱雀没有去敲门,才没有那种空闲。他直接踢向房门冲了进去。
「鲁路修!娜娜莉!」
他大喊道。
在旁人听来,那应该算是尖叫吧。
「在哪里?回答我!」
没有回答。
尽管外面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可屋内却一点光亮都没有。昏暗的小屋沉浸在静寂之中。那静寂揪紧了朱雀的心脏。非常可怕不安的预感从内部震动着朱雀的五脏六腑。
「鲁路修!是我!」
他吐出肺部所有的空气,绞尽力气喊着那个名字。
突然——
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传到了鼓膜中。
一瞬间还以为是错觉。
不,不是的。这不是错觉。他的确听到了声音,方向是——上面。
是二楼!
他跑上楼梯。
在朱雀抵达狭窄的二楼走廊时,这次确实听到了有谁发出呻吟声。
「鲁路修!」
他用右手一下拉开卧室的门。
简陋的床铺一侧。
黑发的少年倒在地板上。
「鲁路修!?喂,振作一点!」
朱雀跑过去抱起他。
但是那时,本应被帮助的人却反而猛然地开始反抗。
「!」
他突然咬住了朱雀伸出的手。
「唔……傻瓜,鲁路修!是我,朱雀啊!」
就算如此,鲁路修也没有停止反抗。踢着朱雀的腹部,抓着他的头发,拼命地要拉倒这个身体。
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那个他。
为了保护妹妹、保护娜娜莉,明明知道无法获胜,也拼命地面对自己的那个他。
「可恶,你怎么了啦。」
朱雀不禁叫了起来,强行按倒了鲁路修。
那个瞬间,朱雀猛地一惊。
因为在争执时变换了身体的方向,他看到了——
在自己怀中的鲁路修。那眼睛。
很明显不是普通的颜色。
颜色变了,那清澄的瞳孔变得混浊。变得毫无焦点。
突然,鲁路修挣扎的力气变弱了。这使得朱雀的后背感到一股凉意。不过,最糟糕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
那个证据就是,鲁路修这次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然后……
「……父、父亲……」
一瞬间,朱雀放下心来,他以为鲁路修是在无意识地寻找帮助。
可是,并不是那样。
空虚的瞳孔瞪着远方,鲁路修的面孔上充满了无尽的怨恨。
他被无法抑止的情绪支配着。
「……父亲……果然……预料到这种事情……把我们……抛弃了!父亲!」
——然后。
有甚么东西准确地拼合了起来。
在朱雀的心里,不想看见的东西、不想听见的东西。
那姿态清晰地显现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
为什么这个黑发的少年会如此警戒这个家的人们。
除了朱雀,为什么鲁路修极端地不和其它人接触。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不是朱雀隐约感到的不安,而是清楚地察觉到的。
在这个家里全都是敌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从一开始就理解了。
以悠闲继续着友情游戏的自己无法比拟的冷静和沉重,他领悟到了这件事。
所以。
所以才会这样。
他一直封闭着内心。
绝对不和任何人亲近。
没错。
因为对于他来说,其它人毫无疑问是威胁他们生命的「敌人」——
然后,他拼命保护着妹妹,保护着娜娜莉。
他是这样做的。那就是他的一切。
但是,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只和自己亲近呢?
为什么他会陪着自己玩友情游戏呢?
「……娜娜莉……」
鲁路修的话,让失神了一会的朱雀回过神来。
「鲁路修!振作一点!娜娜莉在哪里?」
「……可恶……因为这种……药……」
「傻瓜,不要闭眼啊。你要保护娜娜莉的吧!你这样说过的!」
「……娜娜莉……朱、朱雀……娜娜莉……」
「!」
「……对不起……对你……一开始……误解……了……对不起……所以……只有娜娜莉……」
「——」
「……所以……只有娜娜莉……她……」
鲁路修的话语中断了。这次是真的失去了意识。
当然,他并没有死。
比起醒着的时候,白衬衫的胸口更加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朱雀也隐约明白了那是纯粹的睡着了。虽然朱雀不清楚,但是他听说过有让人处于这种状态的方法。鲁路修丧失意识之前也这么提起过。
冷静下来仔细一看,卧室里一片狼藉。
他因此也明白了这里发生了甚么。
鲁路修大概对要带走娜娜莉的家伙进行了抵抗吧。然后,被用某种方法弄成了这种状态……
「——」
朱雀静静地看着抱在怀中的鲁路修。
朱雀努力把对现在自己的腕力来说很重的身体,费劲地放到了床上。
鲁路修的眼皮紧闭着。
「——」
大概。
鲁路修丧失意识前最后的话语,不是确认了朱雀的身影才说的。
他没有察觉到朱雀其实赶到了这里。
但是就算如此,他确实对朱雀说了。
这么说了。
妹妹拜托你了。
救救娜娜莉。
——不是游戏。
不是的。
太好了。然后,这件事——

——封印了朱雀的其它各种感情。

「——」
朱雀注视了一会睡在床上的鲁路修,然后转过了身。
当他正准备起步时,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知道了。等着吧,鲁路修。」
在低吟的同时,少年冲出了房间。


力量。
需要力量。
现在的自己没有力量。
如果这样的话,就需要力量。
需要实现和他——和朋友约定的力量。
在哪里?
要去哪里?
才能得到。
——没错。
只有那里。
娜娜莉V不列颠处于平常的黑暗中。
从那天以来,从失去了兄妹二人的母亲那天以来,她就一直处于无尽的黑暗中。
就算是娜娜莉感觉敏锐,也弄不清这里是甚么地方。和哥哥分开,被人牵着手带到了这个地方。不可能会知道地点的。
只是,这是个房间的感觉很讨厌。
虽然空气很温暖,却给肌肤粘乎乎的感觉。
——哥哥。
在黑暗中,娜娜莉僵直着身体。
只是静静地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这下大体都顺利结束了。
在拉下窗帘的书房里,枢木玄武一边抽着便宜香烟,一边这么想着。
藤堂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他被丢到屋子的一个房间里监禁起来了。
玄武深深地躺在沙发上,吐着烟圈的表情依旧保持着扭曲的笑容。
昏暗的笑容。
昏暗的满足。
突然,室内的电话响了起来。
外线的蓝灯没有亮。
是内线。
玄武笑着慢慢拿起听筒。
「是我。」
听筒的另一端用模糊的声音说了些甚么。
玄武的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玄武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拿着听筒站了起来。
他走到窗边,用手指稍稍拨开窗帘。
「……有多少人?」
玄武这样问道,听筒的另一端回答了提问。
一瞬间,玄武沉默了。
然后——
「哼。你还真不简单呢,藤堂。」
玄武说出了已经不在这里的人的名字,再次笑了起来。
「很好。不去管他。只是饲主听到了猎犬的惨叫而已。死桐原,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怀疑呢。」
玄武的手指离开了窗帘。
「……啊啊。应该连窃听器也用上了吧。藤堂如果能乖乖回去的话最好了……是的,不需要特地给对方以口实。」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移动。
朝着书房的门慢慢迈出一步、两步。
「预定被打乱了?……哼哼,蠢货。要是敢随便踏进这个家里,反而是对方在自掘坟墓。那个妖怪还没无能到那个地步——阿什福特?原来如此,是这样的联系啊。但是,猎犬回去了的话,就无能为力了吧。比起那个……哼哼,对了。现在马上制造出既成事实的话,跪地求饶的就不是我了……真漫长啊,老妖怪。在那女孩失去生命的时候,你的天下也就结束了……」
五步、六步。
但是,在那个时候。
在玄武的手接触之前,门突然毫无预兆的被打开了。
吓了一跳的玄武按住听筒。
混杂杀气的视线从门缝里瞪着他。
尖锐视线的前端站着的是——
小小的身影。
洗褪色的白色衬袄和藏青色的裤裙。
与其说精悍,不如说纯真的那面孔……
玄武松了一口气。
但是在安心的同时,又产生了愤怒和疑惑。
在最重要的时刻,被完全没有被料到的人给打扰了。
「有甚么事,朱雀。」
「……」
少年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玄武。
平静得让人诧异的眼睛。
「我问你有甚么事。爸爸我可是很忙的。」
「……」
再怎么问也没有回答。
玄武咂了下舌,松开了按着听筒的手。
「是我……不,没甚么——嗯。我马上给你打过去。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玄武发出简短的指示之后,挂断了电话。
然后不耐烦地转向少年——站在眼前的亲生儿子。
不知为何,儿子的左手藏在身后。
玄武没怎么在意,大声呵斥道。
不。
是正要出声。
「朱雀——」
「——父亲」
彼此的声音重迭在一起。
「唔。」
「求求你了,父亲。」
朱雀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书房。
那声音里欠缺感情。
「请停止战争。」
一瞬间,玄武呆住了。
完全出其不意。
玄武认真看着接近过来的少年。
「你说甚么?」
「求求你了。」
朱雀再次说道。
「请不要对他们出手。」
玄武顿时变了脸色。
臃肿眼睑内的眼睛包含了看着敌人似的锐利。不过这只是一晃而过,玄武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
「你在说甚么。睡昏头了吗?」
玄武走过朱雀身边说道。
但是意外的,他的手臂被用力拉住了。
「唔。」
「求求你了,父亲。」
玄武想要甩开抓住自己的手。可是却无法挣脱。朱雀紧紧抓着自己,没有打算松手。
「求求你了。」
面对不断重复的那句话,玄武终于发火了。
「真啰嗦!」
这次是真的甩开了手臂。在儿子的手离开的同时,响起了某个声音。
——咯噔一声清脆的声音。
看来朱雀在背后隐藏着些甚么。
玄武既没有对此确认,也没有对跪在地上的朱雀说话,准备直接离开。
或许。
那也许是他有所愧疚的表现。
只是为了自己,就夺去了可以说是儿子唯一朋友的存在。
可是,正是那犹豫——
彻底夺去了枢木玄武这个男人光辉的未来。
他感觉到朱雀在背后站了起来。
玄武无视他,准备走出房间。
在那个瞬间。
朱雀低声说道。
「……那样的话,我不能让父亲离开这里。」

甚么——这次玄武终于转过了身。那个时候。
刺啦。
非常讨厌的声音传进玄武的耳朵里。
好像踩烂了地上爬行的蠕虫。
好像有人强行把手插进腐烂的黏土里。
就是那样的声音。而且从腹部袭来剧痛。明明中心正在变冷,可是神经被破坏产生的炽热冲击却扩散开来。
「哇!」
「……」
「唔、啊!朱、朱雀……你……」
「……不能让你出去。」
本应即将成为国家真正统治者的日本国最后一位首相,最后听到的。
就是那无法理解的话语。

静寂持续着。
只听得到室外某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只感觉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
但是,突然——
房间的门随着吱吱的响声被打开了。
娜娜莉在轮椅上抬起头来。
接近过来的脚步声。
人的体温。
「……是谁?」
就算她这么问,也没有回答。
依旧是一片静寂。
就好像直到永远都无人回答一样,黑暗冷酷无情地继续着沉寂。
不安变成了恐惧。
她忍不住想要尖叫。
就在那个时候。
「……娜娜莉,你没事吧?」
「哎——朱、朱雀君?」
对一直被单独留在这房间的娜娜莉来说,那个声音就好似突然出现的光明一样。
可是,正因为那样。
娜娜莉才没有察觉到那声音和平常不同,显得毫无感情。
「对不起呢。把你关在这种地方。父……那个人,好像有点喝醉了。」
朱雀的气息来到自己背后,握住了轮椅。
响起滴答的声音。
——滴答?
有一股味道。
铁、铁锈一样的味道。
「那个、朱雀君?」
「没关系的。他已经……睡着了。抱歉吓到你了。」
「那个……」
「回去吧,娜娜莉。鲁路修在等着呢。」
轮椅的车轮被放了下来。
朱雀就那样缓缓推着轮椅。
车轮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着。
但是,在走出房门、来到走廊的时候。
「……呜!哇……!」
「朱雀君?朱雀君,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啊……啊啊。有点……嗯。果然——看来还是不行。娜娜莉,之后你就拜托佣人……」
「朱雀君?」
「真的——对不起。」
说着,朱雀的气息突然离开了轮椅。他跑了起来。
「朱、朱雀君,到底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朱雀君!」
娜娜莉努地从轮椅上探出身子。不,不止这样。她甚至自己转动着轮椅的车轮,拼命追赶着朱雀渐渐远去的气息。
当然了,她是不可能赶上的。
是不可能够得到的。
那对无法看见的娜娜莉来说,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束手无策……
从某处
传来「砰」的一声重重关门声。


在藤堂踏进那房间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已经是一切结束之后了。
厚重的绒毯上沾满了乌黑的血迹。
就算这样也无法被绒毯吸尽的液体,在绒毛的尖端上令人不快的反射着日光灯的光亮。
在血泊的中心,那个男人翻着白眼彻底命丧黄泉了。
枢木玄武——直到刚才还是日本首相的男人,现在变成了单纯的肉块。
然后,在不远处。房间的一角。
作为纯粹的日本人来说,发色有些浅的少年坐在地上。
少年抱着膝盖,像是在害怕甚么似的、像是在拒绝甚么似的低着头。
白色的衬袄和藏青色的裤裙,都被飞溅的鲜红所染红。
是的——
被称为父亲的男人的血。
在更远的地方,藤堂的刀就那样被拨出丢在地上。本应放在道场的刀就被丢在那里。
大概是听到了声音吧。
少年慢慢地抬起头来。
「老师……」
无神的眼睛朝站在房间门口的藤堂望去。
「老师……」
但是,藤堂没有回答。
少年就要崩溃了——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就算这样,自己还是无法开口。就连既是纯粹的军人、也亲眼目睹过死亡的藤堂,也因为眼前凄惨的光景受到了冲击。尽管他知道那对少年来说是残酷的背叛,却仍然一时无话可说。
所以,说话的并不是藤堂。
「拔刀了吗?」
在藤堂身后,某个人物走进了房间。
身穿茶绿色和服的矮小老人。
虽然很矮小,存在感却很强,动作也很灵敏。就连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也有力而不容忽视。
身上漂浮着能紧紧抓住对方意识的空气。
「……桐原公。」
「接到你的联络之后,我就派手下人过来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藤堂,虽然我还不了解详细的事情经过,但是你大概也要负一定的责任吧。」
「……是的。」
「那么,你首先履行自己的职责吧。无论如何,是不能就这样了结的。」
老人的声音里包含着连藤堂都无法违逆的威严。
「枢木的死先隐瞒一段时间。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很不是时候。国难当头。很难敷衍过去,就由你来代替指挥。我授予你这种权限。」
「可能……吗。」
「有我在就可以。不过,我也无法改变枢木生前所造成的结果。」
老人干脆的这么说完,便不再理会藤堂。把他丢在一旁,自己无所畏惧地走进房间。
在那异常的空间里,只有老人一人保持着平静。
他的脚步停在了坐在房间一角的少年——朱雀面前。
老人静静地呼唤道。
「你叫做枢木朱雀吧,少年。」
朱雀望着远处的地方。
「少年,你拔刀了。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朱雀没有反应。
「刀一旦拔出,不见鲜血是无法回鞘的。我先说清楚,你的刀仍未回鞘。」
朱雀没有回答。
「是的——就算亲手手刃了父亲,你的刀也未回鞘。你的眼睛是这样说的。你自己的血和身体是这样说的。那么……剩下的,就由你自己在何处回鞘。你自己决定选择甚么。面对现在你所流的血、还有之后将继续流的血,将如何去赎罪——但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
藤堂立即明白了老人打算说些甚么。
因为他常年侍奉老人。
但是,正因为如此,藤堂无法制止老人的话语。
「就在此处自我了断。」
朱雀的身体第一次有了反应。
老人继续冷酷地说。
「再告诉你一点。要是连这也做不到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好好记住这点吧。」
真不知那句话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朱雀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尽管那单薄的身影像在梦游一样,但朱雀还是站了起来,迈出了脚步。
踉跄地走出了房间。
站在房间门口的藤堂悄悄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
藤堂鞠了一躬,去追赶少年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滴滴答答的雨点淋湿了朱雀的头发、肩膀、手臂。
衣服不是刚才被血染红的衬袄,而且非常普通的衬衫。藤堂帮他洗澡换了衣服。可是,这些事情对现在的朱雀来说完全没有意义。他根本没有记忆。
朱雀站在雨中,只是仰视着眼前的建筑。
在黑暗中,只有那里孤单地浮现出救赎似的光亮。
狭小的小屋。
朱雀注视着它。
终于,他转过身去。
打算离开建筑。
但是——
「朱雀!」
他身体停止了活动。不,是被叫住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
黑发少年正从小屋中冲出来。
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
然后,他——鲁路修在朱雀面前站住。
「朱雀,你总算来了。到底发生了甚么……」
「……鲁路修,娜娜莉呢?」
压下他的话头,朱雀面无表情地问道。
「啊,啊啊。刚才回来了。在里面。」
「是吗……你也醒了呢……」
「我也是刚刚才醒。比起那个,到底发生了甚么?根据情况,朱雀,就算是你也……」
「不要紧的。已经结束了。结束了、啦……」
「朱雀?」
鲁路修的声音多了一份狼狈。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朱雀紧紧揪住了鲁路修的胸口。
就像几小时前,意识朦胧的鲁路修对朱雀做的那样。
不,就连那样都无法持续下去。
他抓着鲁路修胸口的衬衫,但是,这样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朱雀跪倒在湿漉漉的地上,像忏悔一样低下了头。
「朱、朱雀?喂,放手。不对,跟我说明一下。刚才……」
「……鲁路修。我……不……」
这时,朱雀的声音第一次混进了泪水。
无法忍耐的话语,不,是连忍耐都忘记的话语从朱雀的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我——」
「!?」
「我……我再也不会为了自身而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朱、朱雀?」
「绝对……不会了。不可以……使用……鲁路修。」
这才是。
拔出的,不,是拔出后无法回鞘之刃的归宿。
雨依旧阴沉地下着。


Promise

——20106XX 日本

仔细想来。
他们二人对于各自的父亲,都不抱有应有的敬爱。
他们所拥有的只是一种假象。假象毕竟是假象,不会成为真实。
是的。
一个从心底憎恨父亲,最终选择了弒父和颠覆祖国的道路。
而另一个被父亲的死亡所束缚,不停挣扎着想从这阴影中逃脱出来。
究竟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看见了些甚么。
这还无从得知。


今天的浪不小。
走近水陆的交界处,只见波涛汹涌,浪花翻腾。
今天并没有听说台风要来的消息,所以应该只是风大了点吧。天空中虽然也有云,但太阳依旧耀眼。
朱雀用手撑着松软的沙地坐下,眺望着海面。
他穿着和平时一常的白色和服上衣和藏青色裤裙。
但他腰间没有木刀,身边也没有。
忽然间——
云将太阳遮住了。
同时,朱雀也不再平静,眼神猛地一变。
他站起身,将锐利的目光投向身后。
而那里。
「——真不简单,我只是试着发出了轻微的杀气而已。」
语气中充满着年轻的张扬。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岩石的阴影处了出来。
墨绿色的军装,以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利刃的精悍容貌。
「现在或许不是赞扬你的时候,毕竟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现在应该说好久不见吧,朱雀。」
「藤堂……先生。」
朱雀松了口气。
微笑着。


鲁路修面前坐着一个男人。
他端正地坐在蓝色的榻榻米上。
他姿势标准神情恭敬,但自身却不是日本人。他身穿黑色外衣,带着深色墨镜——颈间还有烧伤的痕迹。
鲁路修默默将视线转向他,只见男人不知又是从哪儿学的,郑重地将双手放在榻榻米上,低下头说道。
「自从成田之后好久不见,鲁路修大人。」
是啊。
鲁路修和娜娜莉初到日本时,这男人便是他们唯一的同行者。
但是。
鲁路修在男人说完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应该不是在成田吧。」
男人抬起头挑了挑眉。
鲁路修接着说道。
「你说好久不见也不太正确,大约二十天之前我们才见过面。看来,你顺利地从这儿逃出来了啊。」
一瞬间,室内的空气彷佛冻住了一样。
但是,只是一瞬间而已。
男人摘掉墨镜。
那眼神彷佛要刺穿眼前的人——
「原来您已经发现了。」
「不,只是猜测而已。」
鲁路修耸了耸肩。
「但事后回想起来,我就觉得那时有些奇怪。我没见过这么没水准的刺客,而且,我从没听说有哪个暗杀者会不带武器的。」
「我输了。」
男人苦笑了起来。
鲁路修想起,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其实,我在那件事情之后也被老爷训斥了一顿。」
「我想也是。」
男人并没有受过专门训练,虽然他是那位「老爷」的亲信,却并不擅长舞刀弄枪。
话虽如此。
对方不过是两个十岁的孩子,却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一个击败了自己数名同伴,而另一个则只是动了动嘴就不战而胜了。
「那么今天呢?」
鲁路修轻松地开口问道。
「放弃诱拐计划了吗?」
「是的,放弃了。」
对方坦诚地回答道。看来这男人的性格意外地直率啊。
「或者说,已经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了比较妥当。我已说服了我的上司,这样我好歹还能为自己留些面子。」
「嗯。」
鲁路修微微瞇起了眼睛。
「虽然大致上明白了,但我还有地方有些不太清楚。说到底,你们为什么要诱拐我呢?」
「那当然是为了保护您,当然,还有您的妹妹。」
「你认为,阿什福特家已经完全放弃我和妹妹了吗?」
「您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是。」
鲁路修干脆地答道。
「如果真是如此,我和妹妹早就死在日本了。」
这是事实。
这事恐怕就连朱雀——不,就连枢木家的人都不知道。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明白。我和妹妹都已经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帮助我这种没有将来的皇子,阿什福特能得到甚么好处?」
「或许可以说,我们的家训就是想办法从得不到利益的地方求得利益。」
男人的回依旧那样张扬。
鲁路修觉得,这件事即使深究也得不到结果了。
虽然并不甘心,但现在对方的立场更为强硬。这种场合中,身份高低没有任何意义。
鲁路修这样想着,轻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相同的问题。」
「感谢您的理解。」
「说正题吧。」
「那么,我开始了——鲁路修大人,以及娜娜莉大人,现在您两位已经死了。」
这下,就连鲁路修也瞪大了眼睛。
但立刻,他的诧异就消失了。
鲁路修将食指放在唇上,似乎在深思着甚么。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所以诱拐就——」
「这是最实用的一招。我发挥了专长——虽然多费了点时间,但已经将所有的数据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要找个适当时机,用适当的方法提交就行了。」
「……这样说来,我和妹妹现在的处境已经越来越危险了?」
「正是。」
「你是要让我们舍弃原来的身份和姓名?」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方法能够保证您二位的生命安全。只要您不再是皇子,那么那些想要取您性命的人也就没理由行动了。」
鲁路修再次陷入沉思。
这本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鲁路修直视男人的双眼,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您同意了?」
「确实,只有这办法了。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
「我想知道,追杀我和妹妹的……不。」
此刻,鲁路修的表情第一次变了。
他的脸依然天真稚嫩。
但脸上浮现的,却是鬼一般的可怕气势。
随后,他用与表情相反的清澈嗓音问道。
「杀了母后的——是谁?」
男人的表情第一次僵硬了。

大海依旧狂躁。
白色的波涛不停涌动。
岸边的朱雀和藤堂,只是静静地眺望着眼前宽广的大海。
两人只对了一次话。
「战争不能停止吗?」
「啊。虽然谁都不希望打仗。」
仅此而已。
之后,剩下的只有波涛声在回响。
终于,太阳西倾。
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藤堂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对坐在沙滩上的朱雀说甚么,而是静静离开了。
耳边传来皮靴陷入沙子的粗糙声响。
但还没等对方走远,朱雀突然开了口。
「藤堂先生,我要放弃剑道。」
藤堂转过身。
少年依旧眺望着大海。
他没有回头看自己。
然后,他接着说道。
「但是,或许……我想我不会舍弃剑。」
藤堂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轻轻摇了摇头。
「是吗。」
「谢谢你,藤堂先生。总有一天,我会回报你的。」
藤堂闻言笑了起来。
「没这个必要。你已经还给我很多了。」
言毕,藤堂走远了。


这——
真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约定。
渺小而虚无,就连能不能实现都是那么含糊不清。
对于鲁路修是这样,对于朱雀也是这样。
但是,这却的确是一个开始。
他们二人的道路——

「朱雀。」
背后传来呼唤声,朱雀回头望去。
出现在白色沙滩上的,是鲁路修。
「怎么了,一个人呆在这里。」
「鲁路修。」
朱雀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转向大海。
他呢喃般低语道。
「甚么时候还能在这里一起钓鱼呢。」
鲁路修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用特地找时间,今天不行吗?」
朱雀笑了。
「变得连路都走不动的老头之后,我希望我们还能和娜娜莉一起,三个人钓鲷鱼。」
鲁路修沉默了。
但很快,他也笑了起来。
「这——也不错啊。」
「是吧。」
「那时候我绝不会输给你的,朱雀。」
「嗯。我一定会赢的,鲁路修。」
「说定了啊。」
「说定了。」
遥远的水平线上。
一片小小的云朵消失了。


数月后。
神圣不列颠帝国正式对日本宣战。
接有新型兵器Knightmare的不列颠军,以压倒性的军事实力蹂躏了整个日本。仅一个月,日本就被迫投降,成为了不列颠新领土,改名为11区。
两名少年因战乱而失散。当他们再次相遇时,已经是七年以后了。


后记

首先。
我在这里对动画监督谷口悟朗、脚本大河内一楼、制作人河口、文艺设定下村以及其它Sunrise的工作人员还有所有帮助了我的人表示感谢。

初次见面。还有,某些读者,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是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小说版作者岩佐守。
各位原作fans,以及并非原作fans却还是购买了本小说的读者,小说版您意下如何呢?希望您能喜欢。
这次的小说版通过副标题就已经告诉了大家,基于动画本篇设定,故事内容为追溯两位主人公的过去。预定还会继续推出stage1stage2(可能题目会有些许差异),基于动画本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请各位原作fans放心吧。

好了,接下来我就私下说点甚么吧。

将原作小说化,其实很容易发生作者风格和原作不一致的情况。
也就是说,发生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在于作者「虽然接受了这份工作,但从个人角度来说并不那么欣赏原作」。
当然,既然原作已在媒体上广为人知,那么它必定有一点的看点和卖点。但是很多时候,作者本身却并不一定会与这些东西合拍。

但是。

这部《Code Geass》就我个人而言,却与我刚才说的情况正相反。
或者说,在我第一次阅读到手的资料时,就有种三生有幸的感觉。

——精彩。
我从心底感到精彩。那时还没有拍成动画,却已经觉得很精彩。为什么连脚本都这么精彩!
其实我几乎没有过在作品脚本和设定阶段就被吸引的经历,所以我当即就佩服起谷口监督和大河内来。(当时我与Sneaker文库的编辑商谈时,就差点说「根本不用改成甚么小说,不如直接把脚本出版了吧……」)
于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没有作为一名作者,而是作为一名fans,对于让我阅读到如此精彩作品的各位,表示诚挚的感谢。

不过。

不管说些甚么,这都只是我个人任性的发言,实际来说还是很愚蠢的。
其实改编如此精彩的原著,是有很大的压力的。
自从动画开始播放,看着原作的人气这么高涨,我真的是感到了不少的压力。我总是对自己说,不能毁了原著、一定要写出让fans认同的作品、小说也一定要精彩——等等。
而就当我绞尽脑汁进行写作的期间,与制作方会面对对方这样说道。

「不用这样缩手缩脚的,在一定程度上自由发挥吧。」

多么宽阔的胸怀啊。
所有压力瞬间消失。
我感觉,那时才是我第一次以真实的感情面对这部《Code Geass》。
剩下的,就是不住祈祷小说版也能得到多数fans的认同。

换个话题。本书中还预定附带动画中鲁路修的声优福山润的解说,真是非常感谢。(不过我也很担心,会不会有fans为了看解说直接跳过本文。)
我也非常期待。

好了,下一卷就会进入动画本篇的故事。
他们和她们在那时想着些甚么,被甚么所束缚,为了甚么而行动。
希望我能为各位送上一个交错着复杂理念的,另一个Code Geass的世界。
最后,再次感谢购买这本小说的各位。

平成十九年三月
岩佐守


解说

鲁路修V不列颠 CV 福山润

冲击,我感觉只有用冲击来形容这部作品最为恰当。抱歉,突然这么说。我是动画Code Geass 反叛的鲁路修》中鲁路修的声优福山润,这次执笔为本作配上解说。我想本书的读者应该有大半已经看过动画了,不过应该有些读者还没看过,而之后的解说内容会有有些剧透,请见谅。
好了,回到我最初的发言,那是我读本作时最为简洁的表述。舞台是成为了11区的日本。说出来可能大家不相信,实际上我所了解的有关鲁路修他们幼年时候的情报,也差不多仅限于动画中播出的那些。
为了角色的配音工作,我确实零星接触到了作品中的一些情报。但从整体上来看,我依然无法确认究竟是发生了些甚么事情。
鲁路修、娜娜莉和朱雀间的羁绊;鲁路修和娜娜莉在日本度过的那段时间;日本战败的背后究竟发生了甚么;朱雀弒父的内幕。
而在以后的故事中,则会将谜团和过去的事实真相一件件串联起来。

动画将我脑中构筑的情景再现。好在我的思路和作品很合拍,这应该是七年前鲁路修他们的状况和环境给了我灵感吧。
但我所说的冲击并不是指这个。
或许对各位来说,这也能算是个冲击吧。枢木玄武这个角色,给我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虽然还包含着很多谜团,但朱雀的父亲,这个在动画中被赞誉为「最后的武士」的男人,无论他抱有怎样的目的,事实上他成了导致日本陷入战乱的真凶。发动战争的是不列颠皇帝,但使其发动的诱因却是朱雀的父亲。他通过了自身的意志和欲望夺走了鲁路修和娜娜莉的安宁,而之后指引鲁路修走向修罗之路的,依旧是好友朱雀的父亲玄武。太讽刺了。
就在我看到这段的时候,对已经收录完成的动画中发生的一切,我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是历史被扭曲了,还是说,这些扭曲也只是历史车轮中的一部分。
我再次感觉到,这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欲望而引发的故事,其中应该还隐藏着甚么。
总而言之,朱雀是导致玄武死亡的直接原因。如果鲁路修能及时发现朱雀的痛苦,或许他们二人之后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只是,或许鲁路修正因为发现了,才会决定让朱雀来守护娜娜莉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因为相同的孤独而互相吸引,然后因为彼此父亲犯下的错误而被分开,又因为各自的信念而敌对。
是因果,还是某种既非命运又非宿命的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二人,走向前方的荆棘之路。
越读到后面,身为其中的声优,我越是有种情何以堪的感觉。桐原的一句话,给了为保护娜娜莉而对玄武下手的朱雀那份顽强的矜持。
那句话,在那一瞬间对于朱雀来说,给了他如同七年后鲁路修得到Geass能力时的冲击吧。朱雀因为自己深重的罪孽而忍受了七年煎熬,看到他或者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让自己死去的机会,我不禁感到悲哀。
而鲁路修那时虽然年幼,却比任何人都懂事。因为看得太透,所以他从不对人示弱,万事小心,靠自己的力量活着。独自一人艰难地守护着活下去的希望,让人感到无比坚强。
但在那样的背景下,这种因为珍贵而想要守护甚么的行为对于十岁的少年来说,则是太过严酷而悲凉的事实。娜娜莉的世界里只有这个哥哥,正因为她必须依赖和仰慕哥哥,也成了鲁路修无法挣扎的枷锁。
玄武死后,就连日本政界后台的要人都出了面。在这一团糟的情况下,能照射在少年和少女身上的光芒实在是太微弱了。即使微弱,但对两三个人来说,却也能成为照亮他们未来的光。
在逐渐迫近的时间中,两人以相对的立场再会,但彼此间的羁绊却愈发深刻而强烈。
只是,两人很快就必须分开了。他们就如同自己最初的决定一样,过早地觉悟和成长着。
那时究竟发生了甚么,随着二人故事的展开,我的每个疑问也已都变得明朗。一切都被串连了起来,之后,这条线还会继续向那里延伸。

以上的内容或许不能被称为解说吧,各位觉得本作如何、是否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呢?虽然写了很多,但读这本小说的时候,我并没把自己当作参与其中的演绎人员,而只是一名读者、一名Code Geassfans来阅读。
我会和各位读者一样带着自己的感想,走入故事之中去吧。

当然,这之前我会先想象,很多Code Geass的目击者已经阅读过本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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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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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hzhzh 平民
小说版也很精彩
鲁鲁修和朱雀都是少年时发生的事,给我的感觉和福山润的感受是一致的
话说剧中中华联邦究竟是什么国体?君主制还是共产共和?莫非是一国两制??

14 年前 0 回復

gdz08005 平民
连小说都是两个人在写......不愧是大作啊.....

16 年前 0 回復

小酷 平民
前传把朱雀描写得太好人了,跟动画之后的剧情就契合不了了。
但单独来看的话,主角好像变成了朱雀,矛盾幼稚与坚强的部分都让人动容……

16 年前 0 回復

ssjay210 子爵
看了动画再来看着个,感觉不是滋味哦

16 年前 0 回復

ghostshell 伯爵
- -怎么说好呢..果然一个健康的童年是非常重要的

16 年前 0 回復

meganova 公爵
等了許久终于等到的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sunsephroth 伯爵
这个被叫做 0的话估计是动画里面没有出现,但是出版商用来骗钱的东西了··有人填坑还是很感谢的····

16 年前 0 回復

humingqi 子爵
stage1何时才可以录入完结阿,凳很久了,0都晚了阿

16 年前 0 回復

x90050 騎士
這部前傳寫出朱雀弒父的原因
讓人覺得如果魯路修知道是朱雀救了他們的話
在第一季的時候魯路修大概就不會老馬了

16 年前 0 回復

ck2333 子爵
GEASS的市场潜力实在是挖不完啊。

16 年前 0 回復

klac 伯爵
官方小说的第一部吧,现在看第二季,突然对小说感兴趣了呢,thx

16 年前 0 回復

加布莉艾拉 勳爵
不管是不是骗钱,CG相关还是要收的

16 年前 0 回復

ck2333 子爵
这样能够弥补动画版因人物太多而遗漏的细节

16 年前 0 回復

灵魂放逐者 伯爵
鲁鲁修 的小说版出的还真是多.

16 年前 0 回復

humingqi 子爵
前传?骗钱的东西?日本真实会利用资源阿

16 年前 0 回復

潇潇竹影 王爵
前传性质么,动画现在就只看了,不想那么多了...

16 年前 0 回復

yadeliya 侯爵
动画小说一起 看。。或者应该先看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saiae86 公爵
MJ果然神速啊我也来支持一下。。。。这个是前传性质的吧 反正我录的是的

16 年前 0 回復

逆理之仲裁 王爵
这难道又是日升的骗钱之作
前传?同人?

16 年前 0 回復

sfcsfc1231 伯爵
鲁鲁修的小说还真不少,支持一下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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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金马甲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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