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野秋彦]黑钢的魔纹修复士1[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7-25 21:04 编辑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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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嬉野秋彦
插图:ミユキルリア
图源:神卍裁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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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瓦蕾莉雅被任命为在「神圣同盟」中仅有十二位、令人憧憬不已的「神巫」一职。刻印在她美丽肌肤上的「魔纹」,必须托付给随侍的纹章官,但偏偏这位纹章官不但是个男性,还是以个性不佳闻名的少年狄米塔尔。由于必须得在男性面前展露自己纯洁肌肤的少女心,以及在各方面想法都有所冲突而不合的两人,还是被赋予了他们的第一份任务。但是,他们两人并不知道这个任务,竟然是以「赎罪之主」雷顿特拉为中心所展开之惨烈斗争的序曲……在这个由美艳的「纹章魔法」所缀饰的世界中,一段幻想冒险旅程即将展开!



  序章
  红色黎明

  往昔,「神」曾以其力封住了「魔」。
  人们崇敬那位伟大的神,即使神已经长眠,
  但直至今日,人们仍以守护封印「魔」的古塚为一己之使命。
  那位神的名字,今日已经失传。
  但即使其圣名有流传下来,
  人们也不会将其圣名轻易地挂在嘴边。
  因此人们称呼神为「雷顿特拉」,
  意思就是——「赎罪之主」。
  也因此,信奉雷顿特拉的信徒们所遵循之教义被称为「雷顿特拉神教」。
  而过去「魔」被封印于其中的古塚,
  现改名为「封印之丘」,
  位于亚默德王国圣都鲁奥玛近郊。

所谓的神巫,就是被遴选出来的特殊魔法士们。她们除了是雷顿之外,也必须担负起万一「魔」再度苏醒时,代替神对其施予封印的重责大任。


  一片红色。
  周遭一切都被红色的火焰吞噬,眼看就要燃烧殆尽。
  不论是每天睡觉的床铺,或是自己喜欢在上面跳来跳去的沙发,还有即使不情不愿但还是得老实在那里念书学习的桌子——
  在少年短暂的人生中,自己一幕一幕编织出来的回忆,全都被红色的火焰吞噬并逐渐消失。
  少年凝视着自己的母亲,瞳孔中映照出四周的火焰,因而闪烁着令人不安的红色光芒。
  母亲正掐住自己的脖子打算杀死自己,少年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无助地凝视着她。
  为什么自己要被杀掉呢?年幼的少年无法理解。
  少年只是茫然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体温被一点一滴地慢慢夺走。
  相对于四周的一切遭到火焰吞噬猛烈燃烧,少年却一步一步走向冰冷的死亡。
  就在这时,少年的视线与正在哭泣的母亲相对。
  为什么母亲在哭泣呢?少年并无法理解。
  是因为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而哭泣?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但不论如何,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着足以让父母亲手刃自己年幼孩子的原因吧。
  ——正当少年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
  这并不是现实,而是个梦。
  ※
  在全身冷汗中醒来,狄米塔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从窗户看出去,天空依然群星闪烁,看来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不自觉摸着自己脖子的狄米塔尔,往上拨了拨深灰色的头发,稍稍便了点力起身下床。
  连同剑鞘,狄米塔尔拿起了靠着床背板后方立放的大剑,走到宿舍的后花园中。
  轻拂而来的晚风,令满身是汗的他感到相当舒畅。
  作了那种梦之后,应该很难马上再睡着吧。不断地运动身体让疲劳自然而然地带来睡意,应该是比较建设性的方法。
  即使最后就这样练剑练到天亮,对于狄米塔尔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
  因为那位会唠叨要他晚上早点睡的母亲,已经不在身边了。


  第一章
  我的猊下

  在亚默德王国的圣都鲁奥玛四周,总共有四道城墙层层守护着。
  最里面那道是王城的外墙,
  像是魔法院、军队的训练场、工房、兵粮库等各种重要设施都在这道城墙内。
  而在其外侧的第二道城墙内部,
  则是贵族们所居住的石造宅邸。
  这样的配置是预想万一圣都遭受攻击时,
  这些石造宅邸将能成为守护王城的要塞。
  更外侧则是围绕着旧市区的古老城墙,
  虽然在200年前左右这里是城镇的最外缘区域,
  但随着城镇发展及人口增加,在这道城墙周围又逐渐形成了新的街区,而第四道城墙就是围绕着这些新街区所建造而成。
  
  这座城市中居住了大约40万人——
  不仅是亚默德国内,整座大陆上也没有任何其他城市拥有如此大的规模和人口。


  瓦蕾莉雅嘴里念念有词。
  她深锁着眉头一直咕哝个不停。
  有时皱眉到鼻头附近都出现细纹但嘴上依然嘟囔个不停。
  不过即使脸上是这副表情,看起来却依然很可爱,应该要归功于她遗传自过世母亲的美貌吧。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母亲,生前曾被誉为王国中最美丽的女性。
  遗传母亲美貌的瓦蕾莉雅,从刚才开始就只穿着露出大半美丽肌肤的内衣,不发一语地用困惑的眼神看着那件挂在人形衣架上的华丽战袍。
  「请问……大小姐您……」
  也许是耐不住这有些令人害怕的沉默,宅邸中的女仆畏畏缩缩地对瓦蕾莉雅这么问道:
  「……对这件衣服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与其说是不满——」
  瓦蕾莉雅放下原本交叉在胸前的双手,掀起战袍的下摆。
  「这件衣服也太透明了吧?」
  在战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薄纱洋装。布料非常轻薄,因此可以隐约看见洋装下面的紧身马甲和热裤。
  「可是这就是神巫的正式服装……」
  「这个我知道,不过就不能再想点办法……」
  原本嘴里还在嘟囔个不停的瓦蕾莉雅在这时候突然闭口,一把抓住放在人形衣架前面的椅子椅背。
  「瓦瓦瓦瓦瓦瓦蕾莉雅!」
  一位微胖的男性气急败坏地推开双开的房门冲了进来。
  「我、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这件事喔!我、我们柯斯塔库塔家的独、独生女竟然……唔幄!」
  「给我出去啦!我在换衣服!烦死了!」
  这三句话还没来得及传到男性耳里,椅子就已经先砸到他身上了。
  「噗唔咕咕呜。」
  嘴里发出奇妙呻吟声的男性被椅子打到向后飞了出去,在奢华的地毯上滚了几圈,直到撞上走廊的墙壁才停了下来。
  「妮依!把门关上!」
  「这、这样好吗……?」
  「妮~~依~~!」
  「是!我马上关!」
  瓦蕾莉雅命令神色有些犹疑的女仆把门关上之后,又再次于胸前交叉双臂,并且回头看着关上了的房门。大小恰到好处的玲珑胸部因为受到双臂的挤压,使得胸前那道迷人的线条更为凸显。
  「喂!瓦蕾莉雅!快把门打开!」
  房门的另外一侧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给我好好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说过我不会答应的对吧!我不允许身为柯斯塔库塔家独身女的你成为神巫——」
  「您怎么还在说这种话……被选为世界上仅有十二人的神巫,这不是至高的荣耀吗?父亲大人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可是一旦成为神巫,那婚期就——」
  「到了这种时候还管什么婚期啊!」
  瓦蕾莉雅眉头深锁并且拉高音量这么说道:
  「父亲大人您就别再说了!被您一吵害我都不能集中精神!」
  「你说这什么话!你也有嫁一个好老公然后传宗接代的义务喔!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拜托国王或本院长,让你辞退成为神巫这件事——」
  「父亲大人!」
  瓦蕾莉雅打断了男性的话,并且伸出右手指向房门。
  她伸出食指与中指,指着应该在房门另一侧的男性。
  「——成为神巫是我的梦想,而且也是重建柯斯塔库塔家族的第一步!请不要阻碍我!」
  「什、什么……如、如果是要重建这倜家族,就由我——」
  「靠父亲大人家族的力量一点帮助都没有!而且我才是这个家族的当家,您只不过是我的监护人而已,这点您——可——别——忘——了——喔——!」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既然身为你的父亲——」
  「如果您继续在那边罗唆个没完的话……」
  瓦蕾莉雅美丽眼睛中的瞳孔突然缩小,右手手背上开始浮现出红色的线条。在由无数直线和曲线交错而成的复杂图形上,红色光芒彷佛有着脉动般一边闪烁一边快速流动着。
  「我就要连门一起打飞喔?」
  「唔咿!」
  随着短促的惨叫声,男性的脚步声也逐渐远离房门。
  瓦蕾莉雅放松原本紧绷的双肩并叹了口气,右手上异样的红色光芒也自动消失不见了。
  「那个……大小姐……?」
  「什么事啊?玛尔。」
  「我并不是反对大小姐的想法,不过老爷说的话也是有其道理……」
  「没错。一旦成为神巫的话,在身为神巫这段期间就必须要确实守护自己的贞洁,这是从古至今的规定……这样一来,一直到安然完成神巫使命为止的这九年中,别说是传宗接代了,连结婚都是不被允许的。」
  「就算过了九年我也才二十五岁啊……不过话说回来,二十五岁才结婚确实是有点晚了。」
  住在城里的女孩子们几乎都是二十岁就结婚生子了。和瓦蕾莉雅同样十六岁却已经有了孩子的女生也不在少数。就算是贵族家的大小姐,也普遍是在十几岁时就已定下婚约,到了二十岁左右就会结婚。以贵族身分来说,二十五岁才结婚的确算是相当晚吧。
  嘟着嘴依然咕哝个不停的瓦蕾莉雅,像是要摆脱刚刚那些无聊的想法一般摇了摇头,用手挽起了长发。
  「总之!现在我要用我自己的力量让柯斯塔库塔家找回往日的光辉,这是第一优先!」
  「您能有这种想法是很好。」
  「没错,好不容易才以第一名的成绩被选为神巫,从现在开始您一定要有自觉才行。」
  「自觉?我当然有自觉啦!我可是有满满地、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自觉!」
  「有成为神巫自觉的人,应该不会一直只穿着内衣,握紧拳头为自己辩护吧。」
  「而且再不快换好衣服的话,就赶不上在王宫中举办的典礼了。」
  「啊——啊——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毫不理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女仆们,瓦蕾莉雅把满是蕾丝的马甲从人形衣架上拿下来并且默默穿上。
  ※
  在采光不是很好的工房里头,狄米塔尔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不断地打着呵欠。
  「小哥,没睡饱吗?」
  正在处理置于工作台上那把大剑,身着实验衣的男子瞄了少年一眼这么说道:
  「嗯……就是那样。」
  「明明还年轻怎么就这副德性啊。」
  满脸胡渣身穿实验衣的男子笑着这么说道:
  「你才十六岁吧,一大早就这么没精神也太不像话了。」
  「不是我的问题啊,都是朵莉害的啦。」
  「朵莉?是谁啊?」
  「就是南中门旁边那间『波亚斯之首』的妈妈桑。」
  「喔喔,那位寡妇啊。听说她很喜欢年轻小伙子呢。」
  男子边点头边露出了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随即脸上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并接着说道:
  「年纪轻轻就这么风流啊,竟然是因为泡女人而睡眠不足。」
  「不是因为女人啦,是那边的酒让我醉得很严重罢了。」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太散漫了喔,明明从今天开始就要接下一个重要的工作——」
  「拜托不要在这时候对我说教啦。」
  狄米塔尔忍住呵欠并看向窗外。
  这个工房位于王宫后方的军队训练场中,而且是设在训练场里相当偏僻之处,平常也很少人出入因而相当安静。即使没有正事要办,狄米塔尔也常会跑来工房,在这里偷闲睡午觉。
  「调整完毕!」
  男子拿下单片眼镜收进实验衣的口袋中,同时这么说道:
  「虽然离完成还有段距离,不过你就暂时先用它收集资料吧。」
  「只要能用的话就没问题。」
  狄米塔尔单手接过剑之后轻轻挥了几下。同时,少年的手背上浮现了发出蓝色光芒的线条,这些线条继续延伸到剑刃、剑锋,到剑尖。
  「跟昨天晚上比起来好像变轻了一些……」
  「不是好像,我确实是朝变轻这个方向去改良。」
  「真不愧是天才变态发明家。」
  「不要在捧我的时候还顺便损我,死小鬼。」
  点着暗银色烟管里的烟草吸了一口之后,男子随着叹息吐了口烟。
  「……话说回来你今天不是要和神巫见面?别再这里打混了赶快去吧。」
  「不是正式的会面所以没关系啦……而且,对于保护小丫头这种工作我实在是提不起劲。」
  「明明还是个小鬼口气倒是挺大的呢。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神巫喔,如果真的不想做的话推掉不就好了?」
  「……不,我会去做。」
  狄米塔尔把剑收回剑鞘之中。
  「我不会再给路奇乌斯和阿姨添麻烦了。」
  「那就不要再没事就说出一些不经思考的话了,毕竟你所处的立场很容易会遭人嫉妒。」
  「这点我自己也知道。」
  「那就好了……对了,也帮我跟本院长打声招呼。」
  男性继续吞云吐雾,同时把手伸向酒瓶。
  「…………」
  一出工房,耀眼的阳光便自少年头上洒下。
  今天,狄米塔尔将会被任命为纹章官。
  对于目标是成为封印骑士团正式成员的少年来说,这是一条在梦想破灭之后虽然不愿却又不得不走的路。
  ※
  走在石柱林立的回廊中,瓦蕾莉雅夸张地叹了口气。
  「唉!果然还是有点紧张呢,感觉连肩膀都僵硬起来了!」
  「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松口气的时候……」
  以仅次于瓦蕾莉雅之成绩被选为神巫的卡琳·鲁德贝克,用缺乏抑扬顿挫的语气低声说道:或许卡琳精神上也是相当疲累了吧,只是她并不会表现在脸上而已。
  和心里想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的瓦蕾莉雅相对,卡琳并不太会把自己的情感表露在外。据本人所说,这并不是她故意要这么做,只是从小时候开始就自然养成的习惯罢了。也因为这样,常常被人误以为她是个如冰山般冷漠的女性,不过卡琳自己倒是完全不担心这件事。
  正因为如此,这时卡琳对走在身旁的朋友看了一眼并说的这句话,也带有她一贯的冷漠。
  「……你等一下应该还要跟纹章官见面对吧?」
  「啊!对喔。我的纹章官到底会是谁呢?」
  「没有人跟你说吗?」
  「是啊……关于这个,卡琳你真幸运呢,是佩托菈来当你的纹章官。」
  「嗯嗯。」
  「将要托付自己肌肤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姊,这大概是最不会感到尴尬的状况了吧。真的好羡慕你喔。」
  「不过要托付给自己的亲戚,总觉得还是会很不好意思。」
  「是这样吗?」
  「是啊……但不论如何,总比被派任的纹章官是个男人要来得好多了。」
  「咦!」
  对于卡琳刚刚低声冷静地说出的这段话,瓦蕾莉雅反射性地回问道。
  「有、有这种事吗?」
  「应该不能说没有吧?因为实际上也有很多纹章官是男的啊。」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们是女生耶,如果派任男性纹章官给我们……也太奇怪了对吧?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要派任男性纹章官给我们,应该也是已经快走不动的老爷爷,或是亲戚之类的吧。」
  「不论是老爷爷或是亲戚什么的我都不要啦!因为那样一来不就要被自己不喜欢的男性……那个……」
  「你应该不用担心这种事啦。如果是一般的魔法士那还有可能,但从来没听过派任男性纹章官给神巫这种事情。万一是因为搞错了而派任男性纹章官,那应该会变成前所未有的不祥之事吧。」
  「嗯,应该是吧……」
  瓦蕾莉雅听到这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确实,和男女都有的一般魔法士不同,每一位神巫都一定是未婚女性,而且在完成使命之前,也有义务要维持自身的贞洁。因此,神巫专属纹章官是男性这种事,一般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那今天就先这样罗。」
  「嗯嗯,改天要跟我说你到底被派任了多糟糕的纹章官喔。」
  「不要说那种会令我不安的话啦。」
  轻轻拍了一下卡琳的背之后,瓦蕾莉雅和朋友道别并前往魔法院。
  王立魔法院是管理隶属于亚默德王国之纹章魔法士们的机构。本院设在首都鲁奥玛,而在王国各地也设有许多分院。虽然神巫的地位特殊,但也算是一种魔法士,因此在亚默德王国中,神巫们平时也是隶属于魔法院的管辖之下。
  「……失礼了。」
  在女性书记官的引领之下,瓦蕾莉雅走进了本院长的办公室。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前来报到。」
  瓦蕾莉雅一边注意不让战袍的下摆掀起,一边将手放在胸前微微屈膝行礼。身为神巫的瓦蕾莉雅,原本是连看见国家大臣都不需要对其行礼的。但她会这么做,是因为对方不但是魔法院的本院长,而且还是王国内最强的魔法士。
  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这位拥有「阳光之魔女」称号,身穿黑色洋装的美女,正是在整个大陆上以魔法闻名的亚默德王国中,立于所有魔法士顶点的人物。
  「欢迎你来,瓦蕾莉雅。请不用那么拘束。」
  奥尔薇特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并站了起来,以令人安心的微笑迎接瓦蕾莉雅。虽然听说奥尔薇特已经年近四十岁了,不过若是光只看她的外表,应该会认为她只有二十几岁吧。在许多女性魔法土之间还流传着奥尔薇特外表看起来这么年轻,应该也是某种「魔法」的力量吧。
  奥尔薇特请瓦蕾莉雅坐到沙发上,同时把已经装了红酒的杯子放到少女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请你特地过来一趟。」
  「不会。」
  「等一下你专属的纹章官就会过来了……真是的,竟然让高贵的神巫坐在这里枯等,这家伙胆子也真大。」
  瓦蕾莉雅喝了一口酒杯里的红酒并露出笑容。就是因为这种直率又容易亲近的个性——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也是一个原因——让奥尔薇特看起来并不像是整个国家所倚赖的重要人物。某些大臣或是大贵族,光是要见个面就有一大堆规矩,和那些人相比,奥尔薇特可说是非常容易亲近。
  用上等的红酒润了润唇,瓦蕾莉雅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在纹章官来之前,我可以先问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呢?」
  「卡琳的纹章管很快就决定是佩托菈了,但是我的纹章官却一直无法确定人选,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神巫的魔纹和一般魔法士相比,不论是密度或复杂程度都比较高,而你身上的魔纹这种倾向更为明显,能够修复的纹章官相当有限,也因此在选任时花了不少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已经决定了对吧?到底是哪一位呢?」
  奥尔薇特面对少女的问题,只是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不好意思……」
  「他来了呢。」
  奥尔薇特把酒杯放下然后靠着桌边。
  几乎在这同时,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失礼了。」
  看见跟着敲门声之后进到院长室的少年,瓦蕾莉雅不禁睁大了眼睛。
  年龄和瓦蕾莉雅差不多,大概十六、七岁。虽然脸上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不过身高整整高了瓦蕾莉雅一个头。虽然身材看起来很瘦,但并不会给人孱弱的印象。或许是因为身上该有肌肉的地方都有着结实的肌肉吧。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
  深灰色头发的少年完全无视坐在沙发上的瓦蕾莉雅,只是面向奥尔薇特深深地行礼道歉。
  「迟到了十分钟……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被技师长拖住了。」
  「被亚比奥尔拖住?」
  「是的,还托我代他向本院长问好。」
  「……好了,就当作是这样子吧。」
  奥尔薇特嫣然一笑,接着把视线移到瓦蕾莉雅身上。
  「——那位是这次新选出来的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小姐。小狄你应该知道柯斯塔库塔家族吧?」
  「是的。」
  「……?」
  听见奥尔薇特和少年之间的对话,瓦蕾莉雅又再次皱起眉头。因为她觉得奥尔薇特和少年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亲近。
  不顾心中满是疑惑的瓦蕾莉雅,奥尔薇特把手放到少年的背上并说道:
  「这位是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
  「里希堤那赫……?」
  瓦蕾莉雅又再次睁大眼睛,并且反覆念了少年的名字。
  「他姓里希堤那赫,难道说是——?」
  「是的,他是我的外甥。」
  「咦?」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专属的纹章官。」
  「咦咦咦?」
  看着因为感到错愕而接连发出惊呼声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微微一笑,接着把右手放在胸前诚恳地低头说道:
  「今后请您多多指教,柯斯塔库塔猊下。」
  虽然少年所说的话里带了点挖苦人的意味,但瓦蕾莉亚也几乎没有听进去。和少年的挖苦相比,光是知道自己的纹章官竟然是个男性,而且还是年龄和自己相去不远的少年,就已经让瓦蕾莉雅受到莫大打击而哑口无书了。
  所谓的纹章官,其任务就是调整、修复,甚至是重新写入刻印在纹章魔法士全身上下的魔纹。
  也就是说,一旦有需要的时候,瓦蕾莉雅必须自己脱下衣服,在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面前展露自己纯洁的肌肤。
  「请、请问……本、本院长——」
  不断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瓦蕾莉雅,开口打算要询问奥尔薇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抢在瓦蕾莉雅之前,狄米塔尔先开口了。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已经要回去了吗?」
  「因为手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虽然我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不过可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好的。」
  「还有啊,有空的时候就过来我家串个门子吧?那孩子也会很高兴的。」
  「我会的。」
  在得体地回应了奥尔薇特的问题之后,狄米塔尔便走出院长室。对瓦蕾莉雅来说,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来和纹章官会面,而是刚好撞见狄米塔尔前来和阿姨打招呼而已。
  「——本院长!」
  在狄米塔尔离开之后,瓦蕾莉雅提高音量再次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吗?」
  「怎么还反问我——」
  面对以一副吃惊表情反问的奥尔薇特,瓦蕾莉雅心中浮现一股非常严重的无力感。虽然今天是瓦蕾莉雅第一次面对面和奥尔薇特交谈,似她万万没想到被称为「阳光之魔女」的王国第一才女,竟然是个这么天真随性的人。每当奥尔薇特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的时候,瓦蕾莉雅都会咸到原本心中对她的印象一点一点地崩解。
  瓦蕾莉雅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并且低声说道:
  「请问……嗯……我想要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个男生会被选中成为我的专属纹章官。」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过的,因为你的魔纹密度非常高而且相当复杂,能够处理这种厅纹的纹章官屈指可数。再加上你父亲柯斯塔库塔大人捐给我们魔法院一大笔钱,希望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派任一位绝对能保护你安全的纹章官。」
  「我、我父亲他!」
  「基于以上这些考量,我们的结论是让那孩子来当你的纹章官是最好……不,应该说是唯一的选择。」
  「请不要随便就下结论好吗!」
  瓦蕾莉雅已经忘了自己是在和什么人说话,不自觉地用拳头重重地捶了桌子一下。
  「因为他可是个男生啊!是个男生!」
  「是啊,那孩子真的相当可靠喔,剑术也相当高明——」
  「是男生喔!男生!男生!还要我说几遍呢,他是个男生耶。我是女生却被派任了一个男性纹章官……这实在是太、太丢脸了啦!」
  「哎呀,原来你是在担心那种事啊?」
  「对我来说那是最重要的问题!」
  瓦蕾莉雅满脸通红地大声说道:
  「——因为我是神巫啊!不对,就算我不是神巫,万一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
  「这点你不用担心。」
  打断了忿忿不平的瓦蕾莉雅,奥尔薇特若无其事地说道:
  「小狄只对年纪比他大的女性有兴趣。那孩子的口味就是这样。」
  「什、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不会想要对像你这样的年轻小妹妹出手。」
  「这……这可不一定吧!永远不可能知道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瓦蕾莉雅。」
  奥尔薇特再次打断瓦蕾莉雅,并且用虽然温和但却有股言语所无法形容之威严的语气说道:
  「我说没问题就不会有问题。小狄不可能对你做出什么踰矩之事——如果这样还没办法让你心服口服,不如就拿我的性命来当担保?」
  「本院长……!」
  既然奥尔薇特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瓦蕾莉雅也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了。虽然瓦蕾莉雅的双唇还是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办法和对方继续争论下去,只好无奈地离开院长室。
  「啊呜呜——」
  今天第一次穿的神巫战袍不知为何令瓦蕾莉雅感到异常沉重。她只是迳自走着,即使擦身而过的人们都恭敬地对她低头行礼,瓦蕾莉雅也几乎都没注意到。对于现在的瓦蕾莉雅来说,自己的专属纹章官竟然是个男性这个事实,已经掩盖过正式成为神巫的喜悦了。
  不知不觉中瓦蕾莉雅已经开始思索要如何才能改变这个既定事实。
  先不论是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导致这个结果——虽然自己并不想认定奥尔薇特会是那样的人——不过奥尔薇特似乎非常信赖那位名叫狄米塔尔的少年。从刚刚的情况看来,无论自己再去找奥尔薇特几次要求替换纹章官,对方应该都不会换掉狄米塔尔吧。
  但即使如此,瓦蕾莉雅也不可能为此而放弃成为神巫。
  神巫即为神的妻子,在「神圣同盟」的七个国家之中仅有十二人。即使是大陆上最强的国家亚默德也仅仅只有三位神巫。对于拥有魔法才能的年轻女孩来说,成为神巫这件事比被王公贵族的子弟们看上还要更为荣誉,也是她们的梦想。
  更何况瓦蕾莉雅还有着再次振兴已经没落的柯斯塔库塔家族这个目标。不可能光是因为自己的纹章官是个男性,就放弃好不容易才终于得到、能够迈向成功振兴家族这条路的机会。
  「——」
  瓦蕾莉雅边走边摸着自己嘟起的嘴唇,正当要走出魔法院的中庭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瓦蕾莉雅看见方才的少年正佣懒地坐在阳光充足的中庭喷水池边,还不断地打着呵欠。那副懒散的样子看起来跟刚刚在院长室里简直是判若两人,但或许这才是少年的本性吧。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走向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
  「里希堤那赫大人!」
  「……啥?」
  望向走到面前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揉了揉满是睡意的眼睛。
  「我要单刀直入地跟你说清楚。」
  「说什么啊?」
  「请你马上辞退。」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狄米塔尔的口气非常不客气,刚刚在院长室时的诚恳完全消失无踪,他在奥尔薇特面前的态度果然是装出来的。虽然在用字遣词这方面瓦蕾莉雅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既然对方口气都这么差了,自己却还以「大人」尊称他的话,那也未免太蠢了。
  瓦蕾莉雅露出生气的表情,并且指着狄米塔尔的鼻子说道:
  「纹章官啦!纹章官!我说要你辞退被选为我的专属纹章官这件事!」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轻轻拨开瓦蕾莉雅的手后,狄米塔尔站了起来。
  当狄米塔尔站起来之后,很明显地比瓦蕾莉雅高出一截。这使得瓦蕾莉雅必须要拾头看着对方,但是她的气势并没有因此被压过去,又再次指着狄米塔尔的鼻子说道: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对神巫这么无礼!这样子我更不可能接受是由你来当我的专属纹章官。趁还没有让本院长丢脸之前赶快辞退吧!」
  「那是我的自由,你少管闲事。」
  狄米塔尔再次拨开瓦蕾莉雅的手,并且用中指压住她的鼻头同时以不快的口气说道:
  「我虽然是你的纹章官,但我并不是你的仆人。在工作的时候我当然会维持应有的礼仪,但我可不会连其他时间都对你毕恭毕敬喔……真是的,随便就叫别人辞退纹章官,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唔咕咕!」
  「你发出那什么怪声音啊,笨蛋。与其插手管别人的去留,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如果你这家伙捅了什么篓子,对我的人生也会有很大的影响耶。」
  「你、你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吗?」
  瓦蕾莉雅拨开狄米塔尔的手并捣着鼻子,原本个性就不服输的她正准备好好教训对方一顿,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态度有多无礼。
  「我可是神巫喔。你竟然敢——」
  「嗨~~」
  正当瓦蕾莉雅准备好好宣泄一番时,突然传来了沉稳的打招呼声。瓦蕾莉雅被这突然而来的声音吓到,不禁屏息回望。
  「我听说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所以猜想你们应该还在这附近,能见到两位真是太好了。」
  一位身穿封印骑士团礼服的青年微笑着这么说道:
  「——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推开狄米塔尔,接着跑到青年面前。
  「好久不见了,路奇乌斯大人!」
  「柯斯塔库塔猊下……恭喜你正式成为神巫。」
  路奇乌斯恭敬地行礼之后,牵起瓦蕾莉雅的右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
  「您怎么这么见外呢……请叫我瓦蕾莉雅就好,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扭着腰,双颊微微泛红,并且用爱慕的眼神注视着路奇乌斯。

  路奇乌斯身为封印骑士团的副团长,对于经常出入王宫的贵族家闺秀们来说,是个相当令人憧憬的存在。不仅外表英俊秀气,还拥有过人的才华,并且待人和善、谦虚有礼、不会恃才而骄。再加上目前才弱冠二十岁,又是奥尔薇特的独生子,将来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里希堤那赫家族。这些好到不得了的条件,更是使那些拚命寻找未来前途光明丈夫的女孩子们趋之若鹜。
  瓦蕾莉雅当然也不例外。从成为神巫候选人而经常进出王宫那时开始,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想办法接近路奇乌斯,让他记住自己的长相和名字。虽然好友卡琳总是冷眼看待瓦蕾莉雅这种举动,不过一旦真的成为神巫,将会有九年都没办法过一般女孩子的生活。对于瓦蕾莉雅来说,想办法接近路奇乌斯也算是她这段期间小小的快乐吧。
  「路奇乌斯大人!有件私事希望您能答应……为了庆祝我就任神巫,将会在寒舍举办一场小小的派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路奇乌斯大人也能莅临——」
  「喔喔,真是抱歉,我们改天再谈这件事吧——不好意思。」
  毫无恶意地打断了瓦蕾莉雅的话,路奇乌斯整理了一下代表封印骑士团副团长地位的披风,接着走到狄米塔尔面前。
  「我从母亲大人那里听说了。小狄,这次你真的很努力呢。」
  「还没有到你们说的那种地步啦。」
  「啧……?」
  看见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之间这么亲近地对话,瓦蕾莉雅又再次惊讶地睁大眼睛。就算是经常进出宫廷的贵族家闺秀们,也只能和路奇乌斯说些客套话。但是对于这个桀惊不逊、没有礼貌又令人生气的少年,路奇乌斯竟然主动去和他说话。不仅如此,少年不但没有感到高兴,竟然还摆出一副不屑的态度偏过头去,这一幕看在瓦蕾莉雅眼里,简直令她不可置信。
  「不过,神巫的专属纹章官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至少跟只要是贵族子弟就能轻松进入的封印骑士团不同,是个以实力分高下的世界对吧?」
  「我能成为纹章官应该也是阿姨她安排好的吧?」
  「即使是亲戚,母亲大人她也不会让没有实力的人得到与其不相匹配的地位。派任你为神巫的专属纹章官,就代表她认同你有这个实力吧——可别小看你阿姨喔。」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狄米塔尔搔了搔头,露出了有点腼腆的笑容。
  「嗯咿咿咿咿咿!」
  回过神来的瓦蕾莉雅发出怪声,打破了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之间那股亲近的氛围,并且走到他们两人之间问道:
  「——路奇乌斯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不,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要从何答起……」
  有点摸不着头绪的路奇乌斯看向狄米塔尔,然后歪着头问道:
  「你有没有好好跟瓦蕾莉雅小姐说明清楚?」
  「我没义务那么做。」
  「你也真是的。」
  路奇乌斯混着叹息声地苦笑着,对瓦蕾莉雅说道:
  「或许你已经从我母亲那听说过了,狄米塔尔是我的亲戚,我们两人的母亲是表姊妹。」
  「这、这个我有听说过。」
  瓦蕾莉雅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想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为什么这么好。虽然瓦蕾莉雅的父母亲也都有一两位表姊妹,不过自己和他们的孩子之间关系并没有很亲近。大概就是只知道名字,甚至有些人连名字都不知道,亲戚关系可说是非常淡薄。
  可是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像好朋友一般,这点让瓦蕾莉雅不能接受。正确来说,应该是让她感到嫉妒吧。
  一直看着瓦蕾莉雅脸上表情变化的狄米塔尔,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并且伸出手和路奇乌斯勾肩搭背。
  「啊啊……!」
  「因为我父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在开始一个人独立生活之前,都是住在路奇乌斯家里呢。」
  「竟、竟然没有尊称路奇乌斯大人……!而且之前还在路奇乌斯大人的家里白吃白住!」
  瓦蕾莉雅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要沸腾了一般,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路奇乌斯摇摇头笑着说道:
  「不是在我家白吃白住啦。对我来说,小狄就像是我的亲弟弟。」
  「弟、弟弟……!」
  一直留意瓦蕾莉雅脸上表情的狄米塔尔再次嘴角上扬,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
  「为什么会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呢,是因为现在整个里希堤那赫家族就只剩下母亲、我,还有小狄三个人。所以不论是我或是母亲,都把小狄看作是很亲近的家族成员,而且非常倚赖他呢。」
  「别这么说好不好,每次都是我单方面受到你们照顾吧。」
  就好像故意做给瓦蕾莉雅看一般,狄米塔尔拍了一下路奇乌斯的肩膀。与其说是好像故意做给瓦蕾莉雅看,很明显狄米塔尔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因为他看出瓦蕾莉雅对路奇乌斯抱持着好感,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面对气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牙龈咬出血一般的瓦蕾莉雅,路奇乌斯还是以一副完全看不懂瓦蕾莉雅心思的态度,露出爽朗的微笑对她说道:
  「不过小狄可不是靠着母亲的关系,才成为你的专属纹章官喔。」
  「嗯、嗯嗯,那已经无所谓了……」
  「小狄他不仅是个优秀的纹章官,也是相当优秀的护卫官。虽然嘴巴有点坏就是了……」
  「喔、嗯……」
  虽然瓦蕾莉雅很想吐槽狄米塔尔的嘴巴何止「有点」坏而已,不过她没办法反对路奇乌斯所说的话,只好勉强挤出僵硬的笑容回应。
  「——不论如何,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就请小狄帮忙吧。别看他这么年轻,小狄可是见过不少世面喔。」
  瓦蕾莉雅很想回应「现在这个状况就是个难题」,不过还是没办法说出口,只能尽可能活动脸上僵硬的肌肉,好不容易才挤出一点笑容。
  「那么瓦蕾莉雅小姐,我就先告退了——小狄,可不要出什么纰漏喔。」
  「知道了。」
  狄米塔尔挥了挥手目送路奇乌斯离去,而瓦蕾莉雅光是要让战袍的下摆优雅地飘动并屈膝行礼,就花了她不少工夫。
  「——再见啦。」
  当路奇乌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狄米塔尔打了个大呵欠,接着也迈开步伐准备离去。
  「啊——等、等一下!」
  瓦蕾莉雅突然叫住狄米塔尔。
  「我还没说完——」
  狄米塔尔回头望向瓦蕾莉雅,鼻子发出哼哼一声并且露出得意的表情说道:
  「……如果无论如何都希望我辞退纹章官的话,就请你直接向陛下禀报吧——不过这样一来,就会让推举我的本院长相当没面子,这点你可别忘了喔。」
  「……!」
  在瓦蕾莉雅无言以对的时候,狄米塔尔早就消失无踪了。
  最后完全无法反驳对方这点,不知为何让瓦蕾莉雅感到挫败。她不甘心地双手抓头,把一头绑好的漂亮金发弄得乱糟糟。
  「嗯咿咿咿咿咿!」
  ※
  以萨克正在修剪上头结了无数花苞的蔷薇,在看过从南方传来的紧急奏摺之后,他皱起眉头说道:
  「……这种议题为什么要拿来给我看?不是应该要先拿给父王过目吗?」
  「因为陛下在神巫任命仪式结束之后,就得马上前往塔洛玛视察……」
  「视察?很明显是骗人的吧。因为那边不就是他第三位情妇的领地吗?是不是叫什么普鲁娜夫人,那个很性感的寡妇?」
  「这点臣并不清楚——」
  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跪在以萨克面前,言词闪烁还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让这位老臣汗如雨下的原因,与其说是这间温室内的气温太高,还不如说是因为内心的紧张和焦躁所造成。
  以萨克把奏摺卷成原来的筒状并丢回给卡穆尼亚斯,并再次拿起剪刀。
  「——然后呢?让我看了那样的奏摺之后,到底要我做什么?」
  「在陛下还没回来之前,皇太子殿下就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皇太子殿下能对这件事尽快做出裁示——」
  「那什么都不做不就好了。」
  「这!」
  「我说什么事都不要做,意思就是不要轻举妄动。懂了吗?」
  「可、可是!如果这个消息是事实的话,一定要尽快采取对策才行!」
  「如果你们觉得怎么做会比较好的话,就不用什么都来问我,自己决定要怎么做不就好了?还是你们怕万一出了事得有人负责,所以就先来找我,要我来下命令好让你们之后方便推托?是这样吗?」
  「臣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那如果我下了决定之后被父王责备,到时候就由你们来承担这个后果如何?」
  「咦咦!」
  「怎么?这样不好啊?那就乖乖等待父王的指示吧。」
  耸了耸肩,以萨克继续修剪蔷薇。
  亚默德的国王杰弗伦十一世以能征善战闻名,被誉为大陆最伟大的英雄。但他的儿子却和他完全相反,是个温文儒雅的美男子,以种植蔷薇而闻名各国。也因此——照顾蔷薇比国家大事还来得重要——即使他心中真的这么想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卡穆尼亚斯擦掉手背上的汗水,走近以萨克并说道:
  「臣、臣了解了!如果殿下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的话请告诉臣,臣等会参考殿下的意见,并且以臣等擅自做出决定的方式——」
  「咦?这样可以吗?真是不好意思呢。」
  以萨克用有点虚伪的笑容回应道。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以萨克脸上浮现出得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并且接着说道:
  「的确是呢……这个地方确实不可以贸然派出大军攻打,况且我们现在也没办法立刻调动这么庞大的军队。」
  「那、那么首先要……?」
  「先调集军粮和军马。由于一旦要出兵的话必须迅速进军,所以必须挑选出精锐士兵才可以呢。总之,在父王还没有回应之前,就先准备好出兵的准备吧。」
  「这样就可以了吗……?」
  「当然不行啦!还要预先派人去当地收集更详细的情报。即使现在还没办法动用军队,派人先去收集情报应该没问题吧?」
  「了解!臣会和加利德大人商讨,立刻派遣侦查队前去收集情报。」
  「对了,不可以派军队去喔。」
  「您说什么?」
  「因为最基层的士兵万一遇到什么预料之外的状况,他们没办法藉由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对吧?必须派遣万一发生什么事也能自行判断,并且采取适当行动的人才行……拥有一定的权限、绝对不会背叛、还能够执行战斗任务的人……你有想到什么适合的人选吗?」
  「殿下突然这么说我也……」
  看见卡穆尼亚斯满脸困惑的表情,以萨克叹了一口气并且开始用已经盛开的蔷薇来制作花束。
  「没关系,我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真的吗?」
  「这种事我没必要骗你吧?我打算借用一下魔法院的力量。」
  「魔法院?可是普通的魔法士应该没办法执行这个任务——」
  「所以我们要找不普通的魔法士啊……况且我国对于魔法院投入了莫大的资金,花了不少工夫来培育魔法士,为的也是在这种时候能够派上用场吧?因为魔法院可不是什么慈善机关啊。」
  脱下手套和围裙,以萨克披上天鹅绒料子的披风,手持花束快步走出温室。
  「殿下,您要去哪里?」
  「就跟你说要去魔法院了。」
  「这样的话,臣立刻派遣使者前往魔法院召奥尔薇特本院长进宫……」
  「如果那么做的话光是要见到面就得花上一、两个小时吧,太浪费时间了。我直接去拜访的话可以省掉很多麻烦,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不论我有什么无理的要求,本院长她也很难拒绝吧?」
  「原、原来如此——」
  听到以萨克这番话,卡穆尼亚斯大大地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对于周遭各国来说,以萨克看起来就是个只热衷于种植蔷薇、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过在他那看似茫然的表情之下,其实是个才华和父亲不相上下的谋略家,这件事在亚默德的王宫中可说是个公开的秘密。不然卡穆尼亚斯也不会为了寻求以萨克的建议而特别跑到这里来吧。
  「总之呢……」
  摇了一下蔷薇花束,以萨克回头对卡穆尼亚斯说道:
  「我会让该做这件事的人,好好地去调查一番。」
  ※
  就像是条饿着肚子的野狗,普约尔在办公室里慌张地来回走动。窗外传来士兵的跑步声让他吓得魂不附体,赶忙躲到办公桌后面。
  「市长……请不要那么害怕。」
  统帅当地驻防部队的马札利,以无奈的语气这么说道。普约尔一听便摸摸胡子,在办公桌后面做起伸展运动。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才没有害怕,我怎么会害怕呢。这、这是我为了万一哪天真的发生什么事而在锻链自己的体力罢了。呼、喝、哈!」
  「现在真的发生大事了呢。」
  马札利队长坐在会议用的圆桌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双手交叉在胸前。
  「……虽然我口中说着请您不要害怕,不过现在的状况可说是相当不乐观。因为城镇已经有三分之一遭到叛徒占据,而且想要加入他们的人似乎也是与日俱增。」
  「那、那你就不要尽讲这些会让我害怕的事情啊……」
  「我一定得让您正确掌握目前的现况啊。」
  「你这么说也是没错……」
  普约尔市长晃动若微胖的身躯,坐到自己专属的位子上,一只手托着脸颊并且开始玩起羽毛笔。
  「那个啊,之前送去首都请求援军的奏摺,不知道有没有确实送到了?光是靠这里的驻防部队已经很难镇压住这些叛徒了吧?」
  「看来是这样没错,而且还有报告说这些叛徒里有着会使用战斗魔法的人,如果让这些家伙继续恣意妄为,说不定哪一天真的得放弃这座城镇。」
  「什么?这个城镇连魔法院分院都没有,应该不可能出现会使用魔法的居民吧?」
  「没错,大概是从外地来的吧。我想或许就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家伙们协助引发了这场叛变。」
  「唔唔唔……对了,援军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这个嘛……即使奏摺已经送到了,会不会立刻派遣援军过来还是未知数。」
  「为、为什么呢?」
  「因为瑟利巴太靠近国境了啊。」
  马札利队长露出厌烦的表情并耸了耸肩。
  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市长或许处理内政事务的能力很强,但是却完全没有军事方面的理解力和决策力。面对这次的紧急事件,马札利几乎得要自己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虽然这令他感到相当头痛,不过他还是没有抱怨。因为马札利是个军人,一直以来都遵循着「不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要尽好自己的本分」这个教条。
  马札利用手指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地图并且开始说明。
  「——就像您所看到的,只要越过南方的山脉,就是属于蛮教徒的土地,比盖罗在那里的影响力相当大。」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瑟利巴的市长啊!」
  普约尔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并且拍了桌子一下,不过他马上又歪着头问道:
  「那为什么这会成为援军晚到的原因呢?」
  「因为如果派出大军进驻这个城镇,一定会刺激到比盖罗啊。」
  「也就是说……?」
  「比盖尔会认为这是我们即将侵犯其国境的前兆,很可能也会派军队越山而来。」
  「什么!那、那很糟糕耶!如果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会在这附近演变成和比盖罗之间的军事冲突对吧?到时候这场叛乱跟本就只是前菜而已了!」
  「没错。所以没办法立刻派遣援军过来的可能性相当高。」
  「那、那也很糟糕啊!光是靠驻扎在这边境小镇那贫弱的驻防部队,其战力根本没办法镇压这些叛徒吧!」
  「驻防部队这么贫弱还真是对不起呢……」
  瑟利巴的人口大约有两千人,而驻防部队的士兵数量还不足四百人。以目前状况来看,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叛变,算起来叛徒的人数就接近七百人了。当然,不可能所有的叛徒都有战斗能力,而且我方也算是正规部队,并不会因为这单纯的数字差异而被打败,但往后会怎么发展还是无法预料。毕竟,现在连驻防军队中都开始出现了叛乱者。
  「——话说回来,或许这次叛乱事件的背后,正是比盖罗和蛮教徒们在暗中搞鬼也说不定!」
  「即使是那样,我们的处境还是没有改变——总之,在首都派来的使者或是援军抵达之前,我们也只能以现有战力撑下去,请市长您也要做好这个觉悟。」
  「我、我就算做好觉悟也帮不上什么忙喔!因为我可是个文弱书生啊!」
  「请不要用自豪的语气这么说。」
  马札利队长站了起来并压低帽子,同时又再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章
  所谓人世

  不论是神巫或是一般的魔法士,
  使用魔法时的原理都完全相同。
  透过刻印在自己身上的魔法阵——也就是魔纹将存在于这世界上无穷尽之能量具现化的方法,就是所谓的纹章魔法。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这样的技巧,
  粗略来说,大概每十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能使用魔法。
  这个比例还是指能够点火或是引发微风,
  会使用这些极为初阶之魔法的人。
  若是要达到被称为魔法士的水准,
  一百人当中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办到吧。
  在雷顿特拉神教的教义之中,所谓的魔法是神为了要封印邪恶所创造出来,并且传授给人们的技术。
  唯有信仰神的人才能够使用。
  
  不过在现实之中,使用魔法的能力和其本人的信仰心并非一定成正比。


  坐在总是放在工房窗边的椅子上,狄米塔尔正用磨刀石打磨着贾基尔卡的刀刃部分。他看向视线角落那个晃来晃去的小小身影,接着皱起眉头开口道:
  「——喂。」
  「怎么了~?」
  贝琪娜一边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一边停下脚步,并且回头看向狄米塔尔。
  「我说你啊……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那是当然的~!」
  贝琪娜把原本用双手拿着的大木箱扛到肩膀上,并且用拳头槌了槌看起来相当坚硬的胸部。
  「——除了狄米塔尔先生之外至少还要有一名女性随从同行,这可是瓦蕾莉雅大人要求的喔。」
  「话说回来……你真的是女生吗?」
  「那是当然的~!」
  贝琪娜又再次槌了一下胸部。不过光看外表完全没办法看出贝琪娜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因为她全身上下都被粉红色的矮胖铠甲包得密不透风。
  从铠甲中傅出来的声音,听起来确实像是个可爱的少女,而身高也只比狄米塔尔的腰部高出一些。据她本人所说自己是十三岁,从身高来看似乎也很合理。
  虽然狄米塔尔经常进出这间工房已有一段时间,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位自称美少女的真面目。古怪技师长的侄女总是穿着这副粉红色的铠甲,除了叔叔之外完全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贝琪娜轻松地搬着体积几乎是自己两倍大的木箱,并且把它们堆放到工房的角落,然后对狄米塔尔说道:
  「狄米塔尔先生,听说你非常禽兽对吧?」
  「你真的是已经理解了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才这么说吗?」
  「是叔叔这么说的喔。」
  「可恶的大叔……」
  狄米塔尔拿起磨刀石砸向墙壁,同时发出了不满的咂嘴声。
  「所以啊,如果随便指派一位女性侍从的话,说不定会遭到狄米塔尔大人的毒手,所以就变成由我来担任随从一职罗。」
  「随便你们了。」
  「而且啊,如果狄米塔尔先生突然按捺不住想要侵犯瓦蕾莉雅大人,我也可以用蛮力把你拉开喔~」
  「……虽然担心那么多无聊的事情,不过你这次能够派上用场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搬行李而已吧。」
  已经听说这次是个需要隐匿身分的秘密任务。要不是那位要求很多的神巫大人耍任性,实在是不想带这个怎么看都很可疑的粉红色铠甲少女一起去。到时候这家伙一定会碍手碍脚。
  狄米塔尔脸上的表情相当不耐,他把贾基尔卡的刀刃部分擦拭干净之后收进剑鞘,这时贝琪娜又开口了:
  「狄米塔尔先生,狄米塔尔先生~」
  「……吵死了,又怎么了啊?」
  「不好意思,可、可以请您帮我把放在那边的卡匣拿一个过来吗!?」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贝琪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木箱堆旁边,而且一动也不动。
  狄米塔尔走到少女旁边,很随便地用指尖戳了戳她。
  「喂,怎么了啊?老毛病犯了吗?」
  「不、不是,只是魔力用完了……快、快把那边的卡匣拿给我……啊啊啊!要、要出来了啦……!」
  「等一下!你这家伙突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啊?」
  「对,对不起!可是,如果说要出来了一定是指快尿出来了嘛!你、你到底要让年幼的少女讲几次这个让人害羞的字啊?」
  「不要把错推给别人——况且,你赶快把铠甲脱掉然后冲去厕所不就好了。」
  「没没没、没办法啦!在魔力耗尽的状态下,我、我没办法自己脱掉铠甲啦!唔唔唔唔,快、快尿出来了……!」
  「那你就尿在铠甲里吧,我要回去了。」
  「你怎么那么无情啊,!我们不是接下来要一起出任务的同伴吗?」
  「我才不需要三不五时就会耗尽魔力而动弹不得,还会尿裤子的同伴。」
  狄米塔尔无情地回应道。当他说完正要走出工房的时候,披着脏兮兮实验衣的中年男性走了进来。
  「喂!我还没说明完呢,不要随便就给我回去。」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要说明的啊?不过我倒是确实知道你侄女有膀胱无力的问题。」
  「啥?你这家伙真是下流而且没礼貌呢。」
  奇奎,亚比奥尔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着「快出来了、快尿出来了~!」的贝琪娜,接着便伸手去拿整齐排在柜子角落,金属制的筒状物体。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这个巴秋鲁鲁斯就是……」
  「如果那位大小姐也有这种自觉是最好——」
  狄米塔尔把行李扛上肩膀,并且将收在剑鞘里的贾基尔卡挂在腰际。
  「——那我先过去了,叫那家伙上完厕所就快点过来。」
  「知道了——毕竟是新手神巫的第一份工作,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令人担心的意外发展,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喔。」
  对着往门口走去的狄米塔尔,亚比奥尔朝他吐了一口烟。
  「我知道啦。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有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后,狄米塔尔离开了工房。
  看看城里的钟楼,现在距离出发时间已经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了。虽然想在出发前去和路奇乌斯打声招呼,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时间了。
  狄米塔尔边摸着脖子边走到魔法院的大门前,他立刻就认出来靠着门板,脸上表情不耐烦到极点的少女是谁,不禁皱起眉头。
  「喂!我说你啊。」
  「啊!」
  当狄米塔尔用很不客气的口吻对瓦蕾莉雅开口后,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立刻拿起手上的仪式用宝剑连同剑鞘乱挥一通,同时生气地说道:
  「喂!你竟然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枯等!你到底有没有身为纹章官的自觉啊?这件事情我之后一定会向院长报告的——」
  「吵死人了。」
  狄米塔尔用小指堵住耳朵,让自己听不见瓦蕾莉雅说的话。
  「距离预定的出发时间还有快三十分钟对吧。自己太早到怎么能怪后来的人迟到呢……再说啊,你真的打算穿成这样去?」
  「啥?怎么了吗?你对我的服装有什么意见吗?」
  瓦蕾莉雅身上穿的是以白色为底,再用金色丝线刺绣出百合花图样及镶边的战袍。这是国王所御赐,神之妻子的正式服装,在这个国家中只有神巫能够穿上它。狄米塔尔用贾基尔卡的剑鞘前端,轻轻掀起了战袍的下摆。战袍底下是相当透明的薄纱洋装,更里面则是非常贴身的马甲和热裤。
  「你、你做什么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瓦蕾莉雅涨红了脸急忙躲开。
  「你是笨蛋吗?」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啦?」
  「你……应该有被告知这次是个秘密任务对吧?」
  「知、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穿成这样不就马上会被认出来你是神巫吗?如果就这样走到城镇上,马上就会引来一堆围观的人群吧?」
  「啊!」
  「真是的……我本来想说你应该不至于笨到这么做,没想到你还真的这么笨。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你们这种不知世事的大小姐感到头痛。」
  「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毕竟我是第一次出任务嘛!」
  「我也是第一次以纹章官的身分出任务好吗——在这等我一下。」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狄米塔尔走向魔法院的马厩。和军队不同,魔法院不需要用到大量的马匹,不过马厩里头还是养了几匹联络用的马。
  狄米塔尔把两匹看起来比较强壮的马牵出马厩,回到瓦蕾莉雅旁边后,就把原本披在马鞍上的粗布斗篷拿给她。
  「穿上这个。」
  「什么?你在开玩笑吧?为什么我要穿这么脏的斗篷啊——」
  「一点都不脏,这件可是新的。总之把你那件战袍盖住就是了。如果穿着那种又闪亮又显眼的衣服根本没办法执行秘密任务吧。还有,那把宝剑也收起来。」
  「可、可是,这是我身为神巫的——」
  「吵死了,现在不论是你的自尊也好,或是神巫的地位也好都不重要,一切以能够完成任务为优先。」
  狄米塔尔这句话让嘴巴还嘟囔个不停的瓦蕾莉雅闭上嘴,接着他便把斗篷丢给瓦蕾莉雅。
  「狄米塔尔先生~!」
  伴随着喀锵、喀锵的威猛脚步声,粉红色的小铁人跑了过来,背上背着几乎是她两倍体积的行李。看来她的力量相当于十个成年男性这句话并不是骗人的。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贝琪娜先姿势标准地对狄米塔尔敬了个礼,然后转身面向手中拿着斗篷一脸惊讶表情的瓦蕾莉雅,深深地鞠躬行礼。
  「瓦蕾莉雅大人,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喔、嗯……」
  「我是王国军第三工厂技师长奇奎·亚比奥尔的侄女,名字叫做贝琪娜·亚比奥尔~这次将由我来担任瓦蕾莉雅大人的随侍,和您一起前往执行任务!请您多多指教!」
  「我、我确实是希望有一位女性侍从同行,你、你就是那位侍从……?」
  「是的!不论是日常生活琐事或保护您的安全,都请交给贝琪娜!」
  「你……真的是女孩子吗?」
  一听到瓦蕾莉雅语带怀疑地这么问,贝琪娜不禁气得跳脚。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问啦!不论怎么看我都是个女孩子吧,而且年龄是充满年轻魅力的十三岁喔!你听你听,听声音应该就知道了吧?」
  「先不论是不是充满年轻魅力什么的,她的确是那位怪人技师长的侄女。而且确实有股蛮力,负责搬行李应该可以很称职吧。」
  狄米塔尔插嘴说道,并且把另外一件斗篷盖到贝琪娜头上。
  「你也给我披上这个……虽然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不过那个大叔为啥要把你涂成这么显眼的颜色啊?」
  「不是那样啦!是我把巴秋鲁鲁斯涂成粉红色的!因为粉红色比较可爱啊!」
  「…………」
  虽然狄米塔尔问到一半大概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不过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自己和瓦蕾莉雅的行李放到马鞍上。
  「喂!猊下大人……」
  看见瓦蕾莉雅非常不情愿地把斗篷披在战袍上头之后,狄米塔尔开口问道:
  「你有骑过马吗?」

  「你、你很失礼耶!马术这种贵族的嗜好我当然有学过!你当我是谁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连续骑个五、六小时应该没问题吧?」
  「什么?」
  「你吃惊个什么劲啊?这次的任务除了隐密之外,还要求迅速。一离开城镇后就得要用最快的速度前进才行啊。」
  「可、可是……」
  瓦蕾莉雅别开视线,用手摸着自己的屁股忸忸怩怩地欲言又止,狄米塔尔见状便皱起眉头并发出不耐的咂舌声,然后接着说道:
  「……虽然有经验但还是个初学者是吗。看你那样子应该是之前骑马的时候骑到胯下都脱皮了吧。」
  「什、什么胯下啊!下流!绝对不是那样子啦!只是屁股上有一小块、一小块皮磨掉了而已!」
  「所以在那之后就再也没骑过马?」
  「唔——」
  看来狄米塔尔是说中了。照这样子,要瓦蕾莉雅手握缰绳骑马长距离赶路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喂,铠甲!」
  粉红色铠甲一边把自己背来的行李放到马背上,一边对狄米塔尔抗议道:
  「狄米塔尔先生,我们又不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希望你不要用那种形容『物品』的方式来称呼我好吗?我的名字叫做贝琪娜。」
  虽然皑甲的头盔部分有窥孔,不过由于头盔把整个脸都罩住了,因此完全没办法看到少女的表情。
  「连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好好地打声招呼都办不到。对于这种小鬼,用铠甲来称呼就可以了——还有,你那个样子能骑马吗?」
  「啊,这点就不需要担心了喔。」
  贝琪娜喀锵一声拍了下自己的胸部,以非常自豪的语气答道:
  「因为我穿着铠甲可以跑得跟马一样快。」
  「虽然我根本没担心你的意思……不过你真的可以跑这么快?」
  「是的!我可以在没有补充魔力的状况下连续奔跑半天左右喔。而且我自己还几乎不会感到疲累!叔叔的发明很厉害对吧!」
  「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等一下就知道了……这样的话,就让那匹马只背行李,你则是牵着缰绳跟它一起跑。一旦我们的马累了就互相交换,这样一来应该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咦?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们的马?『我们』?」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初学者吧。」
  狄米塔尔脚踏马钟,一跃上马。接着伸出右手搂住瓦蕾莉雅的腰,轻轻一抱就让她坐上马鞍。
  「等一下……!」
  「底下铺着这个然后侧坐,这样就可以避免你胯下磨到脱皮了吧。」
  「不是胯下是屁股、是屁股啦!」
  「大白天的就在公开场合大声喊着胯下、屁股甚么的,新选出来的神巫大人个性还真是率直豪迈啊,看来应该会很受民众欢迎呢。」
  「唔……!」
  瓦蕾莉雅又再次涨红了脸,她把防寒用的毛皮毯子铺在屁股下面当作垫子后,就别开视线再也不说话了。
  狄米塔尔耸了耸肩,然后回头看向贝琪娜开口道:
  「……出发罗,铠甲。」
  「我叫做贝琪娜喔。」
  「随便啦。」
  狄米塔尔甩了一下缰绳,朝目的地出发。
  ※
  结束了无聊的文书工作后,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回到家里,正当他刚换好比较不拘谨的家居服时,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柯斯塔库塔……所以说是瓦蕾莉雅小姐的家人?」
  「好像是她父亲。」
  从小就在这间宅邸中工作的缇雅,用似乎带了点厌恶的语气淡淡答道。不过这只是因为缇雅她的个性太过认真,其实并不是真的感到厌恶。认识缇雅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可以算是她青梅竹马的路奇乌斯相当浦楚这点。
  已经披着睡袍打算休息的路奇乌斯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
  「我觉得母亲大人今天应该也会在魔法院里过夜——」
  「我已经向对方说明奥尔薇特大人目前人不在家里,不过对方说希望能够见少爷一面……」
  「我大概知道对方为什么来访了……没关系,请他进来吧。」
  重新绑好刚放下来的银色长发,路奇乌斯走向会客厅。
  母亲不在家里的时候,路奇乌斯便是这个家的主人,绝对不可以怠慢了来访的客人。路奇乌斯命令其他女仆准备好红酒,并且在会客厅中等待缇雅引领柯斯塔库塔大人前来。
  「——路、路奇乌斯大人!」
  和缇雅一起出现的波尔哈·柯斯塔库塔神情相当狼狈,并且用接近呼喊般的声音说道:
  「我的女儿!我的、我的女儿啊!我们柯斯塔库塔家族的……!」
  面对眼前这位因为太过慌张而口齿不清的中年男子,路奇乌斯苦笑道:
  「柯斯塔库塔大人,请您冷静一点……」
  接着便请他坐到沙发上。
  「总之请您先坐下吧……」
  「不、不好意思……」
  用桌子上已经准备好的红酒润了润喉,波尔哈总算是稍微冷静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后坐到沙发上,接着开口说道: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看到我这么失态的样子……」
  「不会不会,请您不要在意——不过有件事我到是想先问一下,那个……您头上贴了一块很显眼的膏药是因为……?」
  「这、这个啊其实是……我等等再一一跟您说明。」
  「我了解了——那么,您这么晚来拜访家母是为了什么事呢?家母她最近都在忙魔法院里的事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如果不能见到本院长的话,我就只能拜托路奇乌斯大人您了!」
  避开贴着膏药的地方,波尔哈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并以殷切的语气说道:
  「从刚刚您所说的话可以大概了解……是有关令媛的事吗?」
  「是的!就是在说我的女儿瓦蕾莉雅。路奇乌斯大人您知道我女儿去哪里了吗?」
  「去哪里了……?」
  「今天一大早她就出门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好像是本院长派给她一项秘密任务的样子——」
  「秘密任务吗?」
  路奇乌斯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奥尔薇特于私是我母亲,不过在公开场合,她是王立魔法院本院长,而我则是封印骑士团的副团长,即使我们之间是母子,但还是有很多事情没办法告诉对方。真的非常抱歉,我也是刚刚听您说了之后,才知道令媛被赋予了那样的任务。所以我也不知道令媛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怎、怎么会这样……!」
  「令媛什么都没跟您说吗?」
  「是、是啊!她就只说这是个秘密任务,当我打算阻止她的时候,就被魔法……」
  「被魔法打中了?」
  「啊,并不是直接打中,是被庭院中所种之树的树枝打到,像这样……咻地一声!接着被切断的树枝就朝我头上掉了下来……」
  「原来如此。」
  因为被打中头顶所以当场就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黄昏,女儿也早就出发了——这是波尔哈·柯斯塔库塔所描述的事情经过。
  路奇乌斯听了不禁想笑,不过他还是忍了下来并安慰波尔哈道:
  「原本应该是连被派任了秘密任务这件事都不能说,不过令媛还是跟您说了,这不就是她对您的体贴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应该要因为父亲的话,而对出发执行任务这件事有所犹豫才对啊!况、况且那时候我还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喔!」
  「可是一旦那么做就是违背了魔法院的命令,以一位新任神巫的立场来说,应该没办法那么做吧。而且,成为神巫不是令媛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这点我也知道……」
  一边这么说,波尔哈又再次喝完了杯子里的红酒。虽然并不是那么烈的酒,不过也实在喝太快了。不久后可能就要开始抱怨了。
  「我可以理解您担心令媛的心情,不过既然被选为神巫,就代表她拥有相应的才能和力量。更何况我听说令媛是十年才可能出现一人,拥有过人天赋的神巫。」
  「就算是这样好了,瓦蕾莉雅她还是个孩子,只是个小女孩啊!」
  「还这么年轻就拥有如此才能——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被选为神巫。还是您对她成为神巫这件事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这、这个嘛——」
  波尔哈收回原本要去拿酒杯的手,以若有所求的眼神望向路奇乌斯。
  「——缇雅。」
  「是的。」
  「你先下去吧。」
  「是。」
  一直在旁边帮波尔哈倒酒的缇雅,在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后便走出会客厅。听见背后传来沉重的关门声之后,波尔哈便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老实说,我确实不希望女儿成为神巫。我只希望她现在马上找个好女婿,为家族传宗接代。」
  「我记得您的孩子——」
  「只有瓦蕾莉雅一个人。因为她妈妈身体很虚弱……」
  虽然一时没落,不过柯斯塔库塔家族是个曾经跟王室有姻亲关系,历史悠久的望族。为了要让这个家族能够传承下去,传宗接代的问题确实会让人伤透脑筋。就连路奇乌斯自己也是一样,他是奥尔薇特的独子,迟早有一天也必须娶妻生子以继承里希堤那赫家族。
  「我听说担任神巫的期间,一般来说都要九年左右。等到卸下神巫身分,瓦蕾莉雅都已经二十五岁了。更何况,她的专属纹章官是个年轻男性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给外人不好印象。」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路奇乌斯大人……」
  放下酒杯,波尔哈嘴唇有些颤抖地开口说道:
  「——我听说这个人选是本院长亲自指名的,而且那位纹章官还是里希堤那赫家族的人。」
  「是的,他的名字叫狄米塔尔。」
  「既然没办法改变女儿的心意,那至少要想办法找一位能够保护她的纹章官……是我先提出这种要求的。可是我现在打算对路奇乌斯大人说的话,又让我觉得非常失礼……」
  「没关系您说吧。」
  「关于那位狄米塔尔先生……我所听到的,都是不好的传闻。」
  「那终究只是传闻对吧?」
  面对表情严肃的波尔哈,路奇乌斯笑着回答:
  「狄米塔尔……小狄他啊虽然很年轻,但其实是个柏当干练的男人。责任感很强,也很懂应对进退,不论是剑士或魔法士的能力都相当优秀,是个非常适合当保镳的人才喔。」
  「可、可是——」
  「他的嘴巴确实是有点坏,也因此四处树敌,所以您才会听到许多不好的传闻——不过,我在小狄被任命为纹章官之后当面跟他说过,要他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保护好瓦蕾莉雅小姐。我跟他这么说过。」
  「啊……?」
  似乎是没办法理解路奇乌斯所说的话代表什么意思,波尔哈满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跟小狄说过,要他保护好瓦蕾莉雅小姐,而且小狄也答应了,这样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保护瓦蕾莉雅小姐,小狄就是那样子的人。而且他绝对不会对瓦蕾莉雅小姐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我已经说过了。」
  路奇乌斯发觉自己面露微笑地不断重复说着同一件事。
  不过波尔哈的表情依然相当沉重。对于一个完全不知道狄米塔尔是个怎样的人,而且又非常担心自己女儿的父亲来说,要他立刻接受路奇乌斯刚刚所说的话,确实也有点强人所难。
  「……柯斯塔库塔大人,我很信任小狄,所以请您也信任我好吗?」
  「嗯……既然路奇乌斯大人都这么说了……」
  「您请放心吧。」
  趁着波尔哈有点动摇,路奇乌斯把握机会趁胜追击。
  「我这边也调查一下令媛到底是去执行怎样的秘密任务好了。如果可能会发生什么问题的话,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路奇乌斯大人您……会这么做吗?」
  「是的。因为我跟令媛也不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且这也是如同我亲弟弟般的狄米塔尔第一次出任务。」
  「听到您这么说……我总算是放心了。」
  松了一口气的波尔哈,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原本几乎没碰到沙发的大屁股,也如同放下心中大石般整个陷进沙发里。他叹了一口气后对路奇乌斯说道:
  「既然路奇乌斯大人愿意答应我的请托,我也不会多要求什么了——这么晚还来打扰您真是非常抱歉。」
  「不会不会,请别放在心上。」
  也差不多是最后一杯了,因此路奇乌斯亲自再帮波尔哈倒了杯酒。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波尔哈,跟刚来访的时后相反,是以相当平静的心情离开里希堤那赫家的宅邸。
  「真是难搞呢……这也难怪瓦蕾莉雅小姐总是对父亲感到厌烦。」
  路奇乌斯百次坐回沙发上,拿起酒瓶背着光看看里面还剩多少酒,接着便直接用嘴巴对着瓶口,准备一口气喝光那瓶酒。
  「少爷。」
  「……怎么了?」
  「柯斯塔库塔大人已经回去了。」
  「是喔,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吗?」
  「请不要学狄米塔尔大人那么做。」
  「这么做没什么关系吧。骑士团的成员们在远征的时候也是——」
  「这里不是远征时的战场,而是在宅邸里面。」
  缇雅从路奇乌斯手中把酒瓶抽走,然后把剩下的酒倒进刚准备好的杯子里。
  「——请用。」
  「我其实是想减少你们的工作耶。」
  路奇乌斯耸了耸肩,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并且看向窗外。
  「——关于瑟利巴的事情,恐怕我也会接到来自王宫的正式通知吧。看来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呢。」
  「可能会派出骑士团——?」
  「不,那倒是不会。封印骑士团的使命原本就只是要守护封印而已,而且骑士团成员都只是空有头衔的贵族子弟,要镇压叛乱根本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袖手旁观。」
  「我知道了,那就照您的意思。」
  缇雅退下之后,路奇乌斯把睡袍拉好并站到窗边。
  「不过……母亲就算了,以萨克殿下特别派他们两个去,他心中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呢?」
  ※
  在没什么人烟的道路上就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赶路,如果是人比较多的地方就放慢速度避免引人注意,瓦蕾莉雅一行人就这样一路往南方前进。太阳西沉,夜幕渐渐低垂。
  由于长时间坐在马鞍上,虽然有毛毯垫着但连续晃了这么久,屁股也开始感到有点痛了,因此瓦蕾莉雅便在来往行人比较多的地方下了马,边走边舒展一下全身筋骨。
  「对了,瑟利巴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啊?」
  「天资聪颖的瓦蕾莉雅小姐,这种事你在出发前竟然没有事先调查过吗?」
  还骑在马上的狄米塔尔,用冰冷的眼光看向瓦蕾莉雅。
  「根、根本没有时间啊!」
  「应该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还有啊,为什么我是用走的,而你却还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骑在马上?」
  「又不是我要求你下马,是你自己要跳下马用走的吧。」
  虽然狄米塔尔有点不满地别开视线这么回应道,不过在发出「啧」的咂舌声后,他还是下了马,然后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贝琪娜也一样牵着马跟在他们后面,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三个旅途中的旅人吧。
  环顾一下四周之后,狄米塔尔开始小声说道:
  「……瑟利巴是个邻近南方国境的城镇。据说是个连魔法院分院都没有的乡下地方。」
  「在那种悠闲的乡下地方,真的会发生叛乱吗?」
  「就是因为真的发生了,才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啊。」
  「可是……」
  「虽然瑟利巴是个群山之中的小镇,不过越过那座山脉就是比盖罗的势力范围。」
  南方的番邦比盖罗信奉许多异教神明,对于以雷顿特拉神教为中心信仰的亚默德来说,是个在宗教上永远无法互相契合的宿敌。光是瓦蕾莉雅出生后的这十几年,两国之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军事冲突。
  「所以说这次的叛乱是……?」
  「很有可能是比盖罗的策略。」
  狄米塔尔若无其事地这么答道,但不禁让瓦蕾莉雅的身体发出了小小地颤抖。
  「……你会害怕吗?」
  「我、我才不怕呢!」
  感觉狄米塔尔好像又在取笑自己,瓦蕾莉雅立刻反驳。
  「我怎么可能会怕那些蛮教徒呢!」
  「咦~?瓦蕾莉雅大人不会害怕吗~?」
  透过头盔,贝琪娜这么问道。
  「我虽然没有真的看过蛮教徒,不过一听这次事件可能是他们搞的鬼,就让我觉得超害怕的~」
  「这、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没有见过蛮教徒……不过只要抱持着对神的信仰心,不论遇到什么敌人都不需要害怕。」
  「你这么有信心是很令人欣慰啦,不过如果太逞强的话会让我很困扰。你还是对蛮教徒害怕一点比较好。」
  「喂!我可是——」
  亚默德王国的次席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喔——不过话还没说出口,瓦蕾莉雅就慌忙地闭土嘴巴。大概是快要到镇上了,四周有许多旅人和农夫。如果瓦蕾莉雅在这个地方暴露了身分,一定会引起一阵骚动吧。
  狄米塔尔嘴角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并且看向前方。
  「……快要到库罗姆丹镇了。今天晚上就在那边休息吧,明天黎明前就出发,这样应该又可以多跑不少距离。」
  「黎、黎明前就要出发然后跑一整天吗?」
  「你干么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啊?要跑一整天的是马又不是你。只是坐在上面而已应该很轻松吧。」
  「光是坐在马上也会累啊!」
  「那你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
  这时从远方传来了钟声,仔细往前面一看,可以看见道路尽头有着小镇的剪影。
  「可以听到钟声……?」
  「是啊,因为太阳快要下山了。再过不久小镇的大门就要关起来了。」
  「是、是这样吗?为什么要关门呢?」
  「是为了防止盗贼之类的趁着夜色侵入城镇里……不过真不愧是不知世事的瓦蕾莉雅大小姐呢,鲁奥玛晚上也一样会关上大门,您竟然完全不知道。」
  「唔……!」
  跟其他贵族家的女儿一样,瓦蕾莉雅从小就是在备受呵护的环境中长大,会缺乏一般庶民所拥有的常识也很正常。不过如果现在用这个理由替自己辩护,那就好像是承认了自己知识不足,所以瓦蕾莉雅只好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不再反驳。
  这时贝琪娜拉了拉狄米塔尔的披风说道:
  「狄米塔尔先生、狄米塔尔先生!再不快点就糟糕了!」
  「不要那么急。距离日落还有一段点间。」
  狄米塔尔的口气听来像是已经很习惯旅行,这让瓦蕾莉雅感觉他很可靠——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甘心。
  「里、里希堤那赫大人,嗯……那他……你很习惯旅行吗?」
  「也不能那么说,不过之前在封印骑士团见习的时候,被交待做了不少相关的事情。」
  「随着军队远征吗?」
  「和一般的军队不同,封印骑士团就像是贵族子弟们的社交俱乐部。如果是因为演习而到比较远的地方,也绝对不会在外头扎营过夜。一定是先预订好演习地点附近城镇里最豪华的饭店,然后花大钱通宵寻欢作乐。说好听是去演习,其实根本是去游山玩水……这样一来,一些琐碎的事情当然就是由我这个见习生一手包办了。」
  狄米塔尔在诉说这些往事时的表情,并不是在怀念过去,但也不是怀抱着厌恶,只是带着一股让人搞不清楚他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的苦笑。
  「呼……总算是赶上了。」
  赶在关上大门之前,一行人顺利进入了库罗姆丹镇。贝琪娜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从来没有离开过圣都的瓦蕾莉雅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杂乱无章的城镇。或许是因为它位在南北向的道路上,所以街上有许多商人,他们都牵着背上驮了许多货物的马或驴子,还有许多和瓦蕾莉雅他们一样披着斗篷的旅人,在这些旅人之中,还有一看皮肤颜色就知道是来自异国的人。来往人们的喧闹以及各式各样的味道融入日落前昏暗的光线中,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味。
  瓦蕾莉雅拿出手帕捣住鼻子,一边环顾四方一边开口问道:
  「不论哪里都好,今天晚上到底要住哪边呢?如果没有像样的床铺我可是没办法睡喔。」
  「你的要求也太高。既然是秘密任务怎么可能去住战袍旅馆啊?」
  「战袍旅馆?那是什么啊?」
  「啊,我知道那是什么喔。」
  牵着马走在镇里最热闹的街道上,贝琪娜对瓦蕾莉雅说明道:
  「所谓的战袍旅馆啊,就是指穿着战袍的人——也就是神巫大人或是国家的特使、地位崇高的贵族等等才能入住,是最高级的旅馆喔。我说的对吧?狄米塔尔先生?」
  「嗯——喔喔,是啊,大概就是那样。」
  狄米塔尔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四处张望,对两位少女之间的对话似乎不感兴趣。
  「如果不住那种地方的话,那到底要住在哪里呢?」
  「不想睡在路边的话,那就只能住在一般的旅馆了。」
  「一般的旅馆?」
  狄米塔尔停下脚步,用手指向斜上方。在三层楼高的大型建筑物墙壁上,挂着一块上头刻了葡萄藤蔓图样的看板。
  「这里?这里就是旅馆?」
  瓦蕾莉雅从敞开的大门往里面偷看了几眼,但是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旅馆。在瓦蕾莉雅看来,这就只是一间远离市中心的偏僻酒馆,绝对不是可以让年轻少女好好安心过夜的地方。
  「如果挂了上头有葡萄藤蔓的看板,就代表是有提供红酒的酒馆。」
  「果然不是旅馆而是酒馆嘛!」
  还没进门就可以闻到强烈的酒香,瓦蕾莉雅皱起眉头气呼呼地瞪着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小姐,你真的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呢。这附近所谓的一般旅馆,就是这种兼营酒馆的旅馆。好好记清楚。」
  狄米塔尔再次看了看旅馆的外观,用手托着下巴思索道: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镇里头最大的旅馆,房间数目很多,而且也有马厩。应该是不会再找到比这里更好的旅馆了。」
  「喔~是啦是啦,里希堤那赫大人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呢。」
  「我只是比你见识多一点而已……如果你有空在那里挖苦我,不如想办法把自己弄得更不起眼一点。」
  狄米塔尔伸手把瓦蕾莉雅斗篷上的帽子又戴了回去并接着说道:
  「虽然这附近可能不会有人认出你的身分,不过也因为这样,这里的人不会因为你是神巫或是柯斯塔库塔家族的人,而对你有所敬畏。」
  「那是什么意思……?」
  「在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看见可以卖到好价钱的女孩子,就会毫不犹豫地绑走她们的坏人,这点你可要记清楚了。」
  「…………」
  「狄、狄米塔尔先生!不要说这种令人害怕的话啦!」
  「你不用担心,铠甲这么重没有人绑得走你。」
  狄米塔尔大人冷冷地回应贝琪娜,然后走进酒馆里。
  被留在路边的瓦蕾莉雅,因为狄米塔尔刚刚的一番话而感到害怕,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大概是注意到这点,贝琪娜抓住瓦蕾莉雅斗篷的下摆轻轻拉了一下并且说道:
  「瓦蕾莉雅大人~」
  「嗯?怎、怎么了吗?」
  「如果对出外执行任务感到不安的话,下次就拜托叔叔再多制作一套巴秋鲁鲁斯吧?穿上这个好像就不会被绑走了喔。」
  瓦蕾莉雅轻轻敲了一下贝琪娜头盔的窥孔部分,脸上露出苦笑说道:
  「……如果穿上这样子的铠甲,一旦遇到需要使用魔法的时候不就麻烦了吗?」
  没过多久狄米塔尔就回来了,旁边还跟着旅馆的老板娘和几位男性。
  「明天黎明前我们就要出发,请把马儿好好喂饱。」
  在瓦蕾莉雅和贝琪娜还在发呆时,狄米塔尔已经将马匹交给那几位男性,并且开始和老板娘交涉住宿的费用。在交涉时还不忘给老板娘和男性们一些小费,这或许是让旅途更顺利所一定要做的吧。虽然还是有很多令她生气不满之处,不过瓦蕾莉雅也开始渐渐了解,自己如果想要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一定需要这位彻底奉行现实主义的少年协助。
  「狄米塔尔先生好厉害喔~果然是很靠得住呢~」
  「……是还不错啦。」
  不自觉点头同意贝琪娜的瓦蕾莉雅,因为感到些许的挫败感而板起脸来。
  「喂,往这里走。」
  和老板娘交涉完毕后,狄米塔尔让贝琪娜背着一半的行李,自己则是背起剩下那一半,并且开口催促少女们赶快进入旅馆。
  老实说,一楼酒馆里的气味对瓦蕾莉雅来说相当难以忍受。除了廉价的酒味和烟味之外,还混杂了一群大男人工作一整天后的汗水味,如果在这个地方再待久一点,应该会感到非常不舒服吧。
  「你们应该感到高兴,旅馆里最好的房间刚好剩下一间空房。」
  狄米塔尔志得意满地带她们两个来到的房间位在旅馆三楼。
  「……这就是最好的房间?」
  环顾了一下房间后,瓦蕾莉雅低声抱怨道。虽然环境没有像楼下的酒馆那么糟,但大小就跟柯斯塔库塔家佣人们住的四房差不多。房间里只有两张简朴的床铺加上一张桌子和椅子而已,看起来非常寒酸。说这是镇中最上等旅馆里头最好的房间,实在是令人有些难以相信。
  「那你要不要看一下其他的房间呢?」
  把行李放到房间角落之后,狄米塔尔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其他房间的大小,大概还不到这间的一半,而且床上只铺着草蓆而已。不仅如此,还是五、六个人不分男女一起睡在一张大通铺上。」
  「……那还是算了。」
  「天才瓦蕾莉雅大小姐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伙米塔尔话中带刺地这么回应道。接着他便把面包、起士、烟熏香肠,还有装着红酒的皮囊酒壶放到桌子上。
  「喂!粉红铠甲女。」
  「我叫做贝琪娜……算了总比被叫铠甲好。」
  「随便啦……你不用换一下那个卡匣还是什么的吗?」
  「现在还不用换~」
  「道样啊……刚刚也说过了,我们明天黎明前就要出发,赶快吃完早点休息吧。」
  狄米塔尔说完之后就转身准备走出房间,正在把斗篷叠好的瓦蕾莉雅看见后睁大眼睛惊讶地问道: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我不可能跟你们睡同一间房吧。」
  「还有别的空房间吗?」
  「非常不巧其他房间都满了,不过反正我是男生,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就能睡了。」
  手握门把,狄米塔尔回头说道:
  「不用担心别人了,你们俩就好好休息吧。如果你们因为睡眠不足而病倒了,那对我来说才更棘手。」
  「我、我才没有担心你呢!」
  「我想也是……要记得把门栓好喔。」
  说完之后,狄米塔尔就走出了房间。
  贝琪娜照狄米塔尔所说,从内侧用木栓把门锁好并接着说道:
  「狄米塔尔先生他应该没问题吧……」
  「既然本人都那么说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瓦蕾莉雅摇了摇头并这么回应道,接着便脱下战袍并且整齐叠好放在行李上面,然后轻轻一跳坐到床上。和原先预想的一样,虽然床的柔软度跟瓦蕾莉雅家里那张简直是天差地别,不过还不至于到没办法睡的地步。跟露宿在外头比起来这样已经很好了,瓦蕾莉雅这么想着,同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瓦蕾莉雅大人,我们来吃晚餐吧。」
  「这些东西就是晚餐吗……」
  瓦蕾莉雅移动了一下椅子并且用手拿起面包,不过那面包的硬度让她不禁皱起眉头。即使是今天早上出炉的面包放到现在也不至于变得这么硬吧。
  晚餐只有硬到不行的面包、起士块,还有烟熏香肠,这对从小就在贵族家里长大的瓦蕾莉雅来说,简直令她难以置信。
  「有没有热的东西啊?像是蔬菜汤或是烤鸡之类的?」
  「不会有那些东西的。」
  贝琪娜用穿着铠甲的手,用小刀俐落地把很硬的面包切成薄片。
  「因为这种旅馆一般都不会帮客人把餐点送到房间里来,所以如果想吃热食的话,我想就得到下面的酒馆另外付钱点餐了~不过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来说,并没有办法那么做。」
  「就算这次不是秘密任务,我也没办法在那种环境下吃东西。」
  「啊!对了!」
  贝琪娜似乎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并接着说道:
  「请您把面包跟起士都烤一下吧。」
  「啥!」
  「就是那个啊~用魔法!」
  「我说你啊——」
  瓦蕾莉雅身为神巫。不论什么时代,整个大陆都只有十二位,亚默德王国之中更是只有三位神巫,而瓦蕾莉雅是其中一人。竟然要求如此地位崇高的神巫,用其魔法来烤变硬的面包,这实在是大不敬的行为。虽然贝琪娜年纪还小又很天真,不过这时候还是得说她几句才行。
  「我跟你说喔,我可是侍奉神——」
  「我听说瓦蕾莉雅大人的魔法天赋,是这次神巫候选人中最出类拔萃的喔~对于没有魔法天赋的我来说,真的是非常羡慕。」
  打断瓦蕾莉雅这么说着的贝琪娜——虽然被头盔挡住而完全看不到脸——她的眼睛里应该是闪耀着羡慕的光芒吧。
  一听贝琪娜这么说,瓦蕾莉雅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真、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瓦蕾莉雅轻轻咳了一声之后,竖起了她的食指。
  「——」
  瓦蕾莉雅稍微集中精神,手背上立刻浮现了红色的魔纹。如果只是要使用会发出小小火焰的魔法,就不需要太复杂的魔纹。瓦蕾莉雅全身上下都以非常高的密度,刻满了精细且复杂的魔纹。如果只是要发出能够烤面包的火焰,需要使用的魔纹还不到全体的百分之一吧。
  「好厉害喔~♪」
  贝琪娜发出了喀锵喀锵的拍手声同时这么赞叹道,接着就迅速用小刀刺起刚刚切好的面包,放到瓦蕾莉雅指尖发出的火焰上烘烤。
  「这真是神所赐予的恩惠,也就是神赐给我们人类的睿智呢。」
  「应该是吧。」
  「不过为什么还是有许多人没办法使用魔法呢?」
  在烤得刚刚好的面包上放上起士,贝琪娜在制作看来很好吃的起士烤土司时,丢出了这个简单的疑问。但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瓦蕾莉雅却一时想不到任何答案。
  所谓的魔法,是神为了要封印邪恶所创造出来,并且传授给人们的技术。而且唯有信仰神的人才能够使用——瓦蕾莉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被教导的。
  不过实际上,十个人之中顶多只有一个人能使用魔法。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是属于那十分之一,而贝琪娜就是属于剩下那十分之九的人。光拿亚默德王国来看好了,即使几乎所有国民都是虔诚的雷顿特拉神教信徒,但其中大郜分都没办法使用魔法。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瓦蕾莉雅并不知道。
  「算了,还是不要太钻牛角尖比较好。」
  瓦蕾莉雅边吃着起士土司,边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
  虽然被誉为天才,不过瓦蕾莉雅相当不擅长去思考理论性或逻辑性的问题。好友卡琳曾这么说过:「你的才能就像是野生的呢。」实际上瓦蕾莉雅的确也不会去思考一些太困难的事情,而是凭着感觉来操控魔法。
  也因此,瓦蕾莉雅虽然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点认为自己是天才,不过在面对某些事情时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并不是谦虚,而是她真的无法理解当中细微的原因。
  「这个酒你不觉得有点酸吗?」
  一口喝完倒在粗糙木杯里的红酒,瓦蕾莉雅弯着头这么说道:感觉昨天奥尔薇特请自己喝的酒要比这个好喝多了。
  「应该是有点氧化了吧。一般庶民平常喝的酒大概就是这种等级。」
  贝琪娜稍微打开头盔上的面罩,然后把烤土司塞进缝隙中大口吃着,同时这么回答:
  「——因为我叔叔非常喜欢喝酒,所以都会买新的红酒。不过平常也都是把便宜且变酸的酒加进砂糖或是胡椒喝掉。」
  「这样啊。」
  连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贝琪娜都这么懂得人情世故。反而是瓦蕾莉雅光是今天一天,就知道了自己到底有多么不知世事。
  不过,最让瓦蕾莉雅感到惊讶的,是像这样和其他人一起吃东西——即使吃的东西非常简朴,跟自己在家吃的完全不能比——意外地会让人感觉东西变得非常好吃,而且吃起来很愉快。因为之前瓦蕾莉雅在家里的时候,几乎都是一个人用餐。
  「…………」
  瓦蕾莉雅突然开始思考狄米塔尔现在人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是不管东西好吃难吃,都只是默默地啃着硬掉的面包,然后配上酸掉的红酒解决掉一餐吧。
  正当瓦蕾莉雅这么想着的时候,一片面包就被她烤成焦炭了。


  第三章
  邪术

  亚默德王国位于气候温暖的贝克斯大陆中央平原地带。拥有广阔的农地以及可供放牧的草原,是个丰饶的农业国家。
  由于从未发生过粮食问题,因此人民对生活也少有不满,
  整个国家的治安也相当好。
  因为是内陆国家所以没有可供出海的港口,
  但由于政局长期处于稳定状态,
  因此自古以来国内各城市之间的道路修建得相当完善,
  经由陆路的贸易活动相当兴盛。
  强大的经济实力,也让亚默德拥有实力坚强的常备军,
  这点也是让它能够稳坐神圣同盟盟主宝座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亚默德南方存在着蛮教徒大国比盖罗,
  不过两国之间隔着一道险峻的山脉,
  虽然曾经发生过许多次小规模冲突,
  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未曾因为小冲突而演变成全面战争。


  「瓦蕾莉雅大人好像狄米塔尔先生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打呵欠。」
  「……没办法啊,昨晚根本没有睡好。」
  瓦蕾莉雅忍住了呵欠,把视线从天还没亮就精神饱满兴奋不已的贝琪娜身上移开。虽然卡琳也常常说自己有时情绪太过兴奋,不过瓦蕾莉雅心想:跟这个穿着粉红色铠甲的小家伙相比,自己文静多了吧。
  狄米塔尔三十分钟前就用一阵吵杂的敲门声把瓦蕾莉雅她们叫醒,而且在他脸上丝毫看不到昨天如急行军般赶了一整天路的疲惫。他已经把托给旅馆照顾的马匹从马厩中牵了出来,并且开始做好出发前的准备。瓦蕾莉雅心中不禁思索:昨天他到底在哪里睡觉的啊?
  「算了,何必想这么多呢。」
  狄米塔尔把水桶摆在马匹前面让它们补充水分,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贝琪娜,便半开玩笑地用装了手甲的左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手甲直接敲在贝琪娜的头盔上,发出了钝重的金属碰撞声。
  「呀啊!你为什么突然打我啦!」
  「这时间其他旅者都还在睡觉,如果有空在那兴奋地说些有的没的,先给我把行李搬到马上吧。也不想想你穿着这身铠甲是为了什么。」
  「知道了啦……」
  狄米塔尔无情地把粗重工作丢给穿着铠甲的小女孩,然后走近瓦蕾莉雅。
  「喂!」
  「什、什么啦?」
  瓦蕾莉雅心想自己刚起床还没睡饱的脸一定会被狄米塔尔驭笑,所以便先打起精神后,才一边摸着头发一边转身面向他。
  「你有看到吗?」
  「什么?」
  「那家伙的真面目。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昨天晚上你有看到吗?」
  看到狄米塔尔一脸认真表情,瓦蕾莉雅本以为他要讲什么正经事,却没想到是问这个。不过由于瓦蕾莉雅也正想提到这件事,因此便压低声音回答道:
  「我什么都没看到啦!」
  「什么?那家伙睡觉的时候也不把铠甲脱下来吗?」
  「应该说……是我先睡着了……」
  「啧!」
  狄米塔尔用彷佛看到垃圾般的表情瞥了瓦蕾莉雅一眼,然后发出了很明显的咂舌声。
  「你、你那是什么反应啊?」
  「昨天那么累,会先睡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吵死了,真是没用。我不是说过现在还没天亮吗?给我安静点。」
  「唔咕……!」
  虽然狄米塔尔的态度令人生气,不过他所说的话确实没错,因此瓦蕾莉雅也只能不甘心地紧咬嘴唇闭上嘴巴了。
  这时旅馆的老板娘打开酒馆的门走了出来。
  老板娘披着披肩,用手把没盘好的头发往后拨了拨,然后小声问道:
  「客官们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吗?」
  不过虽然老板娘口中是说着「客官们」,但不论怎么看,她的视线只放在狄米塔尔一个人身上,而且还洋溢着莫名的热情。
  瓦蕾莉雅看见这一幕不禁觉得很诡异,这时老板娘又突然贴近狄米塔尔说道:
  「拿去吧,这是你要我准备的早餐。」
  「谢谢。」
  狄米塔尔面无表情地接过老板娘拿出的一包东西。瓦蕾莉雅看见这一幕不禁睁大眼睛,而贝琪娜也偷偷地——其实是一边发出喀锵喀锵的声音——走近瓦蕾莉雅,同时尽全力垫着脚小声说道:
  「瓦蕾莉雅大人!你、你看到了吗?他们就好像……就好像是经过一夜春宵的男女!」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字啊……」
  「这个不是重点吧。」
  当两位少女还在私下讨论的时候,老板娘亲密地靠在狄米塔尔身旁开口道:
  「不过啊……」
  老板娘边说边把视线移到瓦蕾莉雅她们身上。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你还真是辛苦呢,得当这两位小朋友的保母。」
  「小朋友……!」
  一听到自己被说成小朋友,瓦蕾莉雅不自觉地挽起袖子。如果不是贝琪娜立刻拉住她,瓦蕾莉雅纤细白净的手臂上,说不定已经浮现出鲜艳的红色魔纹,并且发出火焰喷向这位没礼貌又卖弄风骚的老女人了
  「瓦、瓦蕾莉雅大人,请不要冲动!」
  「可是那女人竟敢对身为神巫的我……!」
  「我知道您很生气,不过现在我们正在执行秘密任务,请您还是先忍一下!不可以轻易使用魔法喔!」
  「你昨天不是要我用魔法烤面包和起士吗!」
  「这两件事情完全不一样啦!如果在这里引起了什么骚动,一定会惊动这个城镇的官员,到时候就麻烦了。」
  「唔唔唔……!」
  狄米塔尔用冷淡的视线看了瓦蕾莉雅一眼,等到马匹们都补充完水分之后,他牵着缰绳对老板娘说道:
  「如果有时间的话,回程还会再过来。」
  「真的吗?那我等你,一定要来喔!」
  老板娘用双手环住狄米塔尔的脖子,并且用她丰润的双唇吻了狄米塔尔。
  「哇啊啊啊!」
  看见这突然出现的恋爱场景,瓦蕾莉雅和贝琪娜不禁抱住对方发出惊呼声。
  「……吵死人了。」
  狄米塔尔轻轻解开老板娘的双手,然后皱起眉头朝贝琪娜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
  「出发了啦。」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们准备花了太多时间一样好吗!」
  「你听起来是那样啊?那真是抱歉了。」
  狄米塔尔牵着马迅速地迈出步伐,贝琪娜牵着另一匹马也跟在后头走了出去,瓦蕾莉雅见状也快步跟上。
  「……我问你!」
  瓦蕾莉雅边走边回头往后看,等到看不见老板娘身影之后,便走近狄米塔尔压低声音问道:
  「刚刚那个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那个老板娘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啊,就只是老板娘和客人的关系。难道你看起来我们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子吗?」
  「少在那耍嘴皮子——难道你昨天晚上是……?」
  「是啊,我在老板娘的房间过夜。」
  「你不是在旅馆外面随便找地方睡吗?」
  「……你是笨蛋吗?」
  狄米塔尔一脸无奈地看向瓦蕾莉雅并开口说道:
  「明明有旅馆我为什么还要露宿街头啊?因为没有空房间,所以我只好跟老板娘商量,请她把床借给我一半。只是这样子而已啊。」
  「床、你说床……」
  瓦蕾莉雅和贝琪娜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声吞了回去,两人面面相觑。
  「我大概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事实上也大概就是那样。不过也因为这样,住宿费可是便宜了不少,所以就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说起来,你们应该要感谢我才是。」
  「肮、肮脏!」
  瓦蕾莉雅涨红了脸大声骂道。不知为何认识了狄米塔尔之后,自己好像一天到晚就会像这样涨红了脸大声骂人。
  「……什么东西肮脏啊?」
  「因、因为!你、你跟刚刚的老板娘……那个……那个啦!」
  「你连澡都没洗,凭什么说我肮脏啊。」
  「你就有洗澡了吗!」
  「我还让老板娘帮我刷背呢。」
  「唔咿咿咿咿!」
  瓦蕾莉雅紧紧咬住战袍的下摆,还发出了愤怒的低吟声。狄米塔尔若无其事的回答让她感到怒不可遏。
  不过就像是要更加激怒瓦蕾莉雅一般,狄米塔尔又如同往常般提出了正确的论点。
  「好了安静一点……现在还不是一般旅人可以自由通过大门的时间。」
  的确,日出前的镇上非常安静,安静到瓦蕾莉雅所说的话都能在巷子里产生回音。
  为了要节省灯油或是蜡烛的费用,人们大多都是日出时起床,日落后就上床睡觉,并不会无缘无故地熬夜。因此大约还有一个小时,镇里头的居民才会陆续起床。
  贝琪娜看了看四周后,对狄米塔尔问道:
  「狄米塔尔先生,如果大门还没打开,我们晚一点再出发不是比较好吗?」
  「如果不在没什么人的黎明前出发,就没办法多赶一些路了啊。我们可是预定最晚也得在后天晚上赶到瑟利巴喔。」
  「可是大门不是还没打开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
  「用、用钱吗?」
  「总之等一下你们不要说话,如果你们一开口事情又会变得很麻烦。」
  狄米塔尔强硬地要少女们闭上嘴巴,接着轻轻敲了一下位在南门旁边,守门士兵休息室的门。
  「……到底是谁啊?这种时间来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小缝,从门缝中可以看见守门士兵脸上的表情相当不悦。
  「就是因为这种时间才会找你啊。」
  狄米塔尔一边这么说,一边把挂在腰际的小皮袋交给守门士兵。在寂静的夜色之中,袋子里发出了钱币互相撞击的声音。
  「我会帮你打开小门,要赶快出去喔。」
  「我知道,我们也是很赶时间。」
  瓦蕾莉雅一行人穿过守门士兵违法打开的小门,在夜色下继续朝南边前进。
  「一定得这么赶……边境发生叛乱真的这么严重吗?」
  侧坐在马鞍上的瓦蕾莉雅,一边摇摇晃晃一边用有点生气的语气大声问道。
  「如果连原因都不知道的话就闭上嘴,免得说错话丢脸。你丢脸就等于是我丢脸,对你的负面评价就等于是对我的负面评价。这点你给我好好记住了。」
  「不、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出那种会带来负面评价的纰漏!我可是被誉为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喔,这个你没听说过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要再加快速度了喔。」
  「等等……!」
  狄米塔尔压低瓦蕾莉雅的头,然后整个上半身往前倾压在她头上,用马钟踢了一下马的腹部,加快速度继续朝目的地奔驰。
  ※
  这是用谎言不断堆积而成的「神话」。
  每当听到神教徒的说法,霍康都会不禁这么认为。
  他们所谓的「神」,对霍康来说只不过是异端邪说。如果「神」传给人类的睿智就是纹章魔法,如果信奉「神」之人才会被赋予的力量叫做纹章魔法,那我们所使用的「这个」又到底是什么呢?
  这就是存在于现实中不可否认的现象。
  这样一来,他们所信奉的教义就是错的。
  遥望远方的火光,霍糜满足地点了点头。
  「——南方地区警备兵的屯驻所就只有那边对吧?」
  「是的!」
  「士兵们呢?」
  「正朝北方的旧城区撤退。应该是打算以旧城墙为中心重整旗鼓。」
  「居民们呢?」
  「赞同我们起义的人越来越多,其他人则是逃往旧城区避难。」
  「这样啊。」
  正在听取部下报告的霍康,用还戴着手甲的手,边拍手边转身说道:
  「把屯驻所的火灭掉,然后把防卫线向前推。让士兵轮番站哨,能休息的人就尽量休息。」
  「是!」
  「我也要休息一下。」
  霍康走进了最前线的军事据点——换个说法其实就是刚从民众那接收过来的房子,这时有个瘦小的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走到他旁边。
  「……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喔,霍康。」
  虽然全身都被黑色长袍和面纱包得密不透风,但是声音很明显是个女性。听起来不像少女,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女性吧。
  霍康用眼角余光看了一下女性并停下脚步。在只有蜡烛光线摇曳的昏暗大厅之中,并没有其他人。虽然可以听到部下们在门外忙碌的声音,但这间大厅就像是跟外界隔离了一般,异常地寂静。
  「没有问题的。目前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而且瑟利巴的驻防部队人数也不过才几百个人而已喔。」
  「我的意思是,不要只是跟乡下地方的驻防部队交手取得一些战果,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女性靠着墙并继续低声说道:
  「……再过不久,中央所派遣的援军就会抵达了。」
  「援军?怎么可能。」
  霍康吊起一边的眉毛,双手在胸前交握若有所思地说道:
  「……即使知道会刺激到比盖罗还是派出了军队吗?」
  「不是,派来的只有神巫……目的大概是秘密调查这次的事件,然后将详细状况回报给中央吧。」
  「信神教的那些家伙也太愚蠢了吧,竟然把那么重要的神巫大人当作侦查部队派来。」
  「我跟你说过不要得意忘形了吧?」
  霍康原本还在一边轻轻拍手一边笑着,不过当他感觉到黑色面纱后方的视线时,便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气。
  「不要以为神巫跟一般的魔法士没什么两样。如果是一、二百人这种乡下地方的驻防部队,神巫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松收拾掉。」
  「真的还是假的啊。」
  「像你这种外来的人或许会这么怀疑,不过那的确是事实。只有从上万名拥有才能的少女中挑选出来,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够被选为神巫——就凭你也想跟她们比,别作梦了。」
  「……注意一下你的言词,梅朵。」
  霍康以有点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嘴唇低语道。
  「我只是运气比较不好而已……不过,这次我一定会成功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证明自己才是最能为祖国带来贡献的人。」
  「不论是你的价值,或是你所敬爱的蛮帝陛下怎么想,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让这次的叛乱成功,并且让亚默德王国陷入混乱。」
  「我不是正在做给你看吗?」
  霍康把手甲的手背部分伸出来,给这个名叫梅朵的女人看。
  「我很感谢你。正因为如此,我也打算尊重你所说的话……不过,如果你再继续把我当傻子,或是自以为是地说些不必要的话,即使是你我也不会轻饶喔。」
  「……那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吧。」
  梅朵一边点头,一边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论你是不是真的能够顺利办到……我都会替你祈祷,希望你能重新取回原本的地位喔,霍康将军。」
  「如果要祈祷的话,就对我们的神祈祷吧。雷顿特拉没有任何力量。因为只有我们所信奉的马里德,才是真正拥有力量的神。」
  「可惜我并不信神。」
  说完这句话,梅朵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连霍康也无法理解她怎么消失的,应该是会使用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吧。

  「……真是个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女人。」
  在叹息与咂舌声交杂中,霍康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
  「——喂。」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瓦蕾莉雅,被从头上传来的声音叫醒,急忙用手擦掉嘴角旁的口水。
  「真是不好意思打断了你的美梦,快起来吧,我们到了。」
  「……咦?」
  瓦蕾莉雅抬头一看,便和看起来上下颠倒的狄米塔尔眼神相对,而且距离很近。
  「呀啊!」
  「都睡这么久了还在那惊讶什么啊,你是笨蛋吗?」
  「因、因为——」
  听到狄米塔尔这句语带轻蔑的话,瓦蕾莉雅终于察觉到自己是靠在他怀里睡着的。
  「那……瑟利巴到底在哪里呢?」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瓦蕾莉雅环顾四方并且转移话题。
  应该是前天和昨天连续两晚都在睡不惯的旅馆过夜,导致疲劳没办法完全消除吧,瓦蕾莉雅刚刚似乎睡得非常熟。记得自己黄昏的时候还醒着,不过现在早已夜幕低垂,可以看见闪烁的星空。一行人似乎是在森林里前进,四周完全看不到民家的灯火。
  「……你说快到了,可是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是瑟利巴西边的森林……从这里开始我们要步行前进。」
  「什么?」
  「……为什么你会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啊?」
  狄米塔尔在一棵很大的橡树下下了马,叹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悉利巴现在是发生叛乱的状态,我们当然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啊。况且我们又是在执行秘密任务,只能偷偷潜入。」
  「现在到底是几点了啊,是日出前?」
  「……我们抵达的时间比预定早了许多,现在是日落后过了四小时左右。」
  贝琪娜整个人靠坐在树干上,用疲惫的口气这么说道:虽然穿着本身就有动力的铠甲,但她不像瓦蕾莉雅还能小睡一下,必须一直跑到现在,会感到这么疲累也是无可厚非。
  「——我说猊下大人,命令书上有写到我们抵达瑟利巴后该怎么做吗?」
  「嗯……要跟瑟利巴的市长取得联络,并且了解整起事件的详细状况。」
  「那我们就一定得前往市政厅才行了。」
  「等一下!是神巫要来竟然没有派人来迎接——」
  「这次是秘密任务,要跟你说几次才会懂啊?一定要镇上民众列队欢迎才会感到满意吗?你到底有多幼稚啊?」
  「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不要抱怨了。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圣都,即使你不想也会受到盛大表扬的……现在给我把注意力放在任务上。」
  「可、可是……你看大门是关起来的啊,那我们要怎么进去?」
  「只要翻过城墙就可以了。」
  「翻、翻过去……?」
  「你只要照我所说的去做就可以了。总之就是跟着我走。」
  「那、那我的行李怎么办?」
  「你斗篷下有穿着战袍吧?」
  「嗯。」
  「那就只要带着上头有殿下和本院长签名的命令书,还有仪式用的宝剑就可以了,这样就足以证明你的身分——粉红铠甲女就在这里看着马匹和行李。」
  「了、了解~」
  留下看起来很想睡的贝琪娜,瓦蕾莉雅跟着狄米塔尔在森林里步行。虽然狄米塔尔走得很快,不过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闭目养神的瓦蕾莉雅实茌没有立场抱怨。
  以几乎是小跑步的速度快走了五分钟之后,两人走出森林,一面古老的石墙挡在他们面前。
  「喂,猊下!」
  「……我总觉得你叫我猊下时总是带着取笑的意味。」
  「那只是你的被害妄想吧……别说那个了,给我火。」
  「火?」
  「我需要火光来确认一下地图,尽量小一点不要引人注目。」
  「……这样可以吗?」
  瓦蕾莉雅从指尖发出一小团火焰,狄米塔尔靠着微弱光源确认了一下瑟利巴的地图,然后抬头看着高耸的城墙。
  「看来这个距离如果走屋顶应该不会被发现。」
  「走、走屋顶?我没办法办到啦!而且现在连要怎么越过这个城墙都不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不期待你办得到。」
  狄米塔尔收起地图,接着举起右手至双眉之间,像是在空中画着什么符文般地移动手指。
  「——」
  从狄米塔尔的右手手肘一直到手腕附近,浮现出闪烁着蓝黑色光芒的线条。那是连瓦蕾莉雅都没看过几次的复杂魔纹。
  瓦蕾莉雅好奇地直盯着狄米塔尔手上的魔纹看。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狄米塔尔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
  「这是神巫不会使用的魔法。」
  狄米塔尔一边这么说,一边用双手抱起瓦蕾莉雅,身体微微往下一沉后,纵身一跃跳向夜空之中。
  「咦——!」
  根本来不及发出尖叫,等瓦蕾莉雅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在城墙上了。
  「刚、刚刚那是……?」
  「可以暂时大幅提升体能的魔法。」
  「路、路奇乌斯大人……他也会使用刚刚那种魔法吗?」
  「当然会,因为那对封印骑士团来说,是相当基础的魔法,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有魔法可以难倒路奇乌斯。像我就很不擅长火焰或是狂风,那种可以使出华丽攻击的魔法,但对路奇乌斯来说都没问题,因为他是个天才——如果那家伙是个女生,神巫大概就没你的份了吧。」
  就算被说路奇乌斯的魔法才能比自己优秀,但瓦蕾莉雅一点都不会生气,这点令她感到不可思议。不过既然路奇乌斯是奥尔薇特的儿子,拥有过人的魔法才能也是很正常的吧。
  跟那个比起来,狄米塔尔竟然会说出自己有不擅长的事物,这点反而令瓦蕾莉雅感到有些惊讶。因为她一直认为狄米塔尔是个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弱点的少年。
  发生紧急事件时,城墙上的走道原本应该会站满全副武装的士兵才对,但现在整条走道就只有瓦蕾莉雅他们两人。
  狄米塔尔压低身子,探头看了一下镇上的状况。
  「……城镇南方有烟飘出来。」
  「咦?是火灾吗?」
  「火已经灭了……不过一定不是普通的火灾吧。」
  「你的意思是可能发生过战斗?」
  「应该是吧。太阳已经下山,今天的武力冲突应该早就已经结束了……不过,还是可以隐约看到营火,那个地方就是最前线吗?」
  狄米塔尔拿起掉落在旁边的碎石,接着突然朝城墙下方的民宅丢去。
  「你、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啊?这样不是会被发现吗?」
  狄米塔尔丢下去的石头,直接打穿了屋顶角落的天窗。就连在城墙上的瓦蕾莉雅,都能听到民宅里有东西被打破的声音,如果民宅里有居民的话,即使是在熟睡中也一定会被吵醒吧。
  不过,并没有灯光从窗户中透出来,四周又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瓦蕾莉雅也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还好这户人家刚好不在……」
  「不是刚好不在。」
  「咦?」
  「这个镇里的民宅,现在应该都是空屋了。」
  「为什么呢?」
  「这种规模的城镇一旦遭受外敌入侵,居民就会聚集到市政厅周边的公家机关共同抵抗敌人,这算是标准程序。如果是城镇里头发生叛乱,应该也会采取一样的做法吧。」
  「所以说,居民们都舍弃自己的家集中到市政厅了?」
  「没有参与叛乱的居民应该都是吧。」
  狄米塔尔看着城镇的南方低声说道:
  「——大致看来,这个城镇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市政厅位于北边的旧城区,而驻防部队的宿舍和兵器库也都集中在那附近,因此居民们应该都已经避难到那边并且强化防御准备抗敌……问题在于叛军的根据地到底在什么地方?不过现在还不需要查清楚这件事,而且那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任务。」
  「啊!」
  狄米塔尔又再次伸手抱住瓦蕾莉雅的腰,并且把她扛在肩膀上。
  「不要咬到舌头喔。」
  「你要做什么——!」
  瓦蕾莉雅这句话才刚问出口,狄米塔尔就扛着她往下跳到民宅的屋顶上。接着就像肩上没有扛着瓦蕾莉雅一样,狄米塔尔在屋顶上开始快速奔驰。
  很明显这种超越人类极限的体能是藉由魔法所获得。对于用剑的狄米塔尔来说,这种魔法真的有用吗?
  当然,如果能正确知道魔纹的构成方式,并且在自己身上重现的话,照理说瓦蕾莉雅也能使用同样的魔法。但即使如此,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还是可以得知狄米塔尔的这个魔法完成度相当高。
  也就是说,魔法的完成度确实足以让他说话这么嚣张。
  「……应该就是那栋有着钟楼的建筑物。」
  狄米塔尔看着黑暗中的景物并低声说道:
  「你看!建筑物周围可以看到灯光。」
  「应该是有派士兵站夜哨吧……一定就是那里了。」
  「这样的话……应、应该可以跳下屋顶了吧?」
  虽然是很轻松,不过一直被狄米塔尔扛在肩膀上,实在是令瓦蕾莉雅感到很不好意思。不过,别说是跳下屋顶了,狄米塔尔连放慢速度的意思都没有。
  「市政厅也可能已经被敌人占领了,在确实了解状况之前,还是以不会被人发现的方式行动比较好。」
  「这、这个我知道啦——」
  「我要跳了,可别咬到舌头喔。」
  狄米塔尔继续加速,接着便朝时钟塔的方向奋力一跃。
  「咿——!」
  扛着已经叫不出声音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一口气跳过了市政厅前的广场,在一面倾斜角度很大的屋顶上停了下来。
  ※
  在有着广大庭院的市政厅周遭,建有好几栋看起来像是仓库或官员住宅的建筑物。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有微弱的光线从拉上窗帘的窗子里透出来。看来没有参与叛乱的居民都到这附近避难了。
  「——喂,要进去罗。」
  「嗯、嗯。」
  狄米塔尔带着瓦蕾莉雅钻过屋檐下的窗户,侵入市政厅内。
  进入像是阁楼的房间内后,狄米塔尔用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眼,开始寻找通往楼下的楼梯。
  「……看你对这种事妤像很熟练,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前科吧?」
  好像有人曾经说过这句话——黑暗会让人多话。大概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因此瓦蕾莉雅突然这么开口问道。
  「如果有的话就不会被举荐为纹章官了吧。」
  「那你为什么会被封印骑士团赶出来呢?」
  「原来外面都传言我是被赶出来的啊?」
  「虽然我根本没叫他去问,不过我爸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问来了这个传闻。」
  「……这样啊。」
  狄米塔尔摸摸脖子,没有清楚回应这件事。不论自己怎么回应,愿意相信的人就会相信,不愿相信的人就不会相信。像自己这样的个性,就算费尽口舌说明自己的立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徒劳无功,这点狄米塔尔自己也相当清楚。
  「…………」
  狄米塔尔不发一语地举起手要少女等等,接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楼梯下的门。
  门外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唯一的光源只有墙壁上烛台所发出的些微火光。可以听到有几个人在楼下小声交谈,那应该是站夜哨的士兵们吧。
  狄米塔尔确认四周没有哨兵之后,便迅速进入走廊并且走到最深处的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听看里面是否有动静。
  瓦蕾莉雅也学狄米塔尔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然后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这是……打呼声?」
  「楼下的士兵们明明都紧张地不敢有一点松懈,他却一个人在这里呼呼大睡,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高官吧。」
  狄米塔尔轻轻转开门把潜入房间中,接着一口气冲到放在窗边的床铺前,用手勒住还在睡梦中的男子。
  「唔咕~!」
  「不要动。」
  狄米塔尔用枕头按住惊醒过来想要奋力挣脱的男子,并且在他耳边低语道:
  「……如果再乱动的话,就真的把你丢下去喔?」
  「……!」
  男子被吓得把头缩起来,同时不再使力反抗。狄米塔尔确认男子不会反抗乏后继续说道:
  「你就是瑟利巴的市长普约尔?」
  「……!」
  就像是用脸磨蹭枕头一般,男子不断地点头。
  「慢慢起身看看我们是谁。」
  狄米塔尔放开勒住男子颈部的手,慢慢地离开床铺并点亮油灯。
  「——这位是来自鲁奥玛的特务大使,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
  「神巫……大人?」
  身着睡衣战战兢兢回过头来的男性,仔细端详了一下呆站在旁边的瓦蕾莉雅。
  「……喂。」
  狄米塔尔急忙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瓦蕾莉雅。
  「啊、嗯。」
  瓦蕾莉雅慌忙地脱掉斗篷,露出挂在腰际的宝剑。
  「我、我就是——」
  「你不要说话!不然气势都没了。」
  狄米塔尔制止了本来想要自己开口表明身分的瓦蕾莉雅,并且取下她的宝剑走近那位男性。
  「这、这的确是只有神巫才能佩带的『封印之剑』!那、那么您就是……!」
  「吵死了。安静一点。」
  狄米塔尔一边喝令不自觉提高音调的普约尔闭嘴,一边把奥尔薇特所交付的命令书拿给对方。
  「因为收到了你送来的紧急奏摺,所以皇太子殿下与魔法院派遣了柯斯塔库塔猊下前来了解状况。另外,由于这是个秘密任务,因此最好不要让你的部下知道这件事。」
  「话说回来,你是谁啊?」
  「……神巫身边都会派任一位纹章官对吧。」
  「什么?怎么可能会指派一位年轻男性来担任神巫大人的纹章官!」
  「你怎么想并不重要……先说明一下目前镇上的状况吧。」
  狄米塔尔从房间角落拿了张椅子过来并请瓦蕾莉雅坐下,自己则是继续站在床边,然后开口对普约尔市长问道:
  「——刚刚大致看了一下,目前城镇南部似乎已经被反体制派占领了是吗?」
  「没、没错!南边的新街区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知道首谋者是谁吗?」
  「知、知道!是个之前在这个镇上做酒类生意,名叫霍康的男性。」
  「叛乱军的首领是个酒商?」
  「神巫大人,这个男人可不是普通的酒商喔!」
  大概是因为瓦蕾莉雅直接开口和自己说话而感到很高兴吧,普约尔市长在床上端正坐姿,拍了一下膝盖情绪高昂地继续说道:
  「——其实这个叫霍康的男人,是大约十年前从南方过来的。据说他原本是比盖罗的军人。」
  「什么?」
  「好像是在军队内部权力斗争中失势,因此受到国家迫害而逃到这个镇上……」
  「真不知道轻易接纳这种家伙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可、可不是我接纳他的喔!要追究责任也应该去找当时的市长啊!」
  「就算如此,也应该把他看作危险分子随时监控吧。」
  狄米塔尔用指尖揉了揉眉头并思索着。这次的叛乱,八成是由霍康和同样出身于比盖罗的同党们所发动。瑟利巴的居民之中,本来就有许多人是从南方过来,或是两边混血的。由于这些人内心深处多少都对亚默德抱持反感,如果巧妙地加以煽动,应该就能轻易引发燎原大火。
  「哎呀,为什么无法防患于未然,都要怪那一点都靠不住的驻防部队吧。」
  「不要把错推给别人,不论这个镇上发生任何事情,都应该是由你来承担所有责任。」
  「就、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辙啊……军队又不是我负责的。」
  「责任问题就等到事件告一段落之后再来好好清算——那么,这次叛乱确实和比盖罗有关?」
  「这个嘛……其实还没有十足把握。不过驻防部队的马札利队长也觉得可能性很大……」
  「……既然有一位能够想到事件可能原因的军人驻扎在这里,为什么不过几天工夫,整个城镇就有将近七成的区域被叛军攻陷呢?」
  「那、那是因为……叛军之中有许多人会使用魔法……」
  「…………」
  狄米塔尔不自觉地看向瓦蕾莉雅,而对方也是一副吃惊地表情看着这边,两个人应该是想着同一件事吧。
  如果魔法士的能力到了某个等级,将会比全副武装的重骑士还要棘手很多。在亚默德王国中,魔法士们都受到各地魔法院的严格管理,而且若是没有待到魔法院的许可,是绝对禁止擅自在他人身上刻印魔纹的。基本上,如果是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战力的魔法士,应该都在魔法院的控管之下才对。
  因此在连魔法院分院都没有的瑟利巴,如果出现了拥有一定能力的魔法士,是一件相当不寻常的事。
  「请问~」
  市长一边搓手,一边左右来回看着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
  「中央所派遣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抵达呢……?」
  「不知道。」
  「啥?」
  「并没有听说关于援军的具体消息。」
  「怎、怎么会这样?」
  「刚好陛下人不在国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就算是太子殿下决定要出兵,也不可能立刻派出军队远征——对了,叛军的司令部在什么地方?」
  「虽然还不是非常确定,不过有位名叫博斯克的伯爵在新街区有一栋别墅,叛军应该是接收了那栋别墅当作司令部……」
  「这样啊。」
  「我、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你先和那位队长好好研究,总之先死守这里。等到援军一来,就可以内外夹击,到时叛军自然会失去战意而瓦解。」
  「这、这样就可以了吗……?」
  「没错——不过,不要跟任何人说我们在这里,连那位队长也一样。」
  「为、为什么呢?既然神巫大人亲临前线,应该要大肆宣传以提升大家的士气啊!」
  「我说过这次是秘密任务对吧?我可不希望敌人知道这件事。」
  狄米塔尔帮瓦蕾莉雅再次披上斗篷。
  「对于叛军来说,中央所派遣的神巫是个非常诱人的目标。万一被俘虏或是被暗杀的话,别说是提升士气了,士兵们绝不能继续维持战意都成问题。为了避免猊下被叛军当目标,还是继续隐匿行踪比较好。」
  「那、那么我……该怎么接待神巫大人呢?」
  「你的职责不是接待猊下而是镇压叛乱——我们走吧。」
  「啊!」
  狄米塔尔拉着瓦蕾莉雅跑出市长寝室后,回到刚刚的阁楼,跳出窗外再次成为梁上君子。
  「真是的……从刚才开始你到底想怎样啦!随便就把我拉过来拉过去的!」
  瓦蕾莉雅愤怒地胡乱挥舞双手,并且用锐利的眼神狠狠地瞪着狄米塔尔。
  看来这个小妮子似乎到现在都还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虽然知道她是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不过到了这种程度就令人有点生气了。狄未塔尔摸了摸脖子,也用眼神回敬瓦蕾莉雅。
  ※
  发出小小的咂舌声后,狄米塔尔开口说道:
  「我们要回鲁奥玛了。」
  「——什么?」
  「这里确实发生了叛乱,而且情况相当不乐观。再过不久叛军就会攻下整座城镇,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事了,接下来就交给军方吧。」
  「等等!」
  瓦蕾莉雅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那我们辛苦赶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调查这个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把正确的消息带回去……你对这份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我才没有……!但是这种任务根本就不需要我跟着一起来嘛!你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了不是吗!」
  「那当然……如果是我一个人来应该更快就解决了。实际上你根本没帮到什么忙。」
  狄米塔尔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种会令瓦蕾莉雅火冒三丈的话。不过他又立刻泼了桶冷水,浇熄了瓦蕾莉雅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普通的啦。」
  「……咦?」
  「虽然这次的任务冠上了秘密两个字,但充其量只是个像是叫小孩子去买东西一般的简单工作——不过,指派给新任神巫的任务通常都是这样喔。都是一些实际上没什么危险,不论是谁都能轻松完成,类似跑腿一般的简单任务。」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不能过于期待新任神巫的办事能力吧。」
  「……!」
  「猊下大人,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喔,如果这次是要你一个人来出任务,你能顺利完成吗?明明是秘密任务却完全没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身分、一个人没办法确保旅途中过夜的地方、更不用说要在野外扎营过夜了。像你这种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就连这种简单任务对你来说都会是沉重的负担。」
  瓦蕾莉雅无言以对。
  狄米塔尔所说的一点都没错。
  虽然在旅途中什么大小事都由狄米塔尔发号施令这点令人生气,不过如果没有他来打点这些事情,应该不可能适么快就抵达瑟利巴。不仅如此,说不定还没离开圣都前就会被人识破身分,使得秘密任务彻底失败。
  「……其实我现在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所谓的神巫候选人,大多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而且从小时候开始就以成为神巫为目标,努力学习并且接受各种严格的训练。在那种环境下长大,会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也很正常。」
  狄米塔尔别开视线,一边摸着脖子一边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
  「正因为这样,一开始才会指派给新任神巫像这样的简单任务,让她们累积经验同时建立自信。拿你来说好了,只要返回圣都报告结果,就算完成了这次任务,然后再接受本院长跟皇太子殿下的褒扬,一切大功告成。刚成为神巫就能为国家立功,对你之后的神巫生涯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吗?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你的意思是……包含由你来担任我的纹章官也算是运气好?」
  「也许吧——总之不要再讨论这个了,赶快出城吧。」
  「不可以就这样回去!」
  听到瓦莉雅这么说,狄米塔尔慢慢回头并开口道: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拿到的命令书上可没写到刚刚你所说的那些事情!你刚刚也说过了对吧?命令书上是写着要临机应变,依照我的判断行动并且尽全力解决这次事件!所以接下来要依照我的判断采取行动!」
  「我说你啊……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乖乖地返回圣都。本院长派你执行这次任务,应该就是对你有所期待吧。」
  「对这种简单任务有什么好期待的啊?」
  「上头大概是打算等到平定瑟利巴的叛乱时,就公开发表:『能够迅速解决这次事件,都是多亏了新任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详细的调查报告』吧。透过这次任务完美地演出你成为神巫后的『首次出征』,藉此对国民宣传,建立以你为中心的次世代神巫形象……本院长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这样那就做得更漂亮一点吧!我要逮到那个叫做霍康的男人!」
  所有事情都是狄米塔尔打点好,只是来回跑了一趟圣都和瑟利巴,这算什么任务啊……即使小院故心里有那样的打算,但瓦蕾莉雅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就这样乖乖照做。
  成为神巫后立下功绩,靠自己的力量重振柯斯塔库塔家族,这是瓦蕾莉雅的梦想,因此她并不想借助任何人的力量。正因为瓦蕾莉雅有着这份坚持,所以才会一直拒绝父亲家族的经济援助吧。
  瓦蕾莉雅认为梦想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实现,因此对她来说,根本不可能接受狄米塔尔刚刚所讲的那些「安排」。
  「…………」
  注意到狄米塔尔准备挽起右边的袖子,瓦蕾莉雅立刻站了起来。
  「里希堤那赫大人!我想你应该知道身为纹章官却出手伤害神巫会有什么后果吧?」
  「啧……」
  「如果你要用蛮力把我带回去的话,我也一样会尽全力阻止你!想要尝尝看不知世事的家伙魔法威力如何吗——况且,区区一个纹章官哪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
  「……不管你怎么想,我的任务就是即使牺牲生命也要保护神巫。」
  「那你就向雷顿特拉祈祷,保佑我平安无事吧!」
  瓦蕾莉雅脱下斗篷打算从屋顶上一跃而下,不过她立刻察觉以自己的体能不可能办到这件事,所以就开始寻找是否有地方可以让她爬下去。
  「嗯……」
  「……喂,猊下!」
  「什么啦?不管怎样你就是要阻挠我就对了……」
  瓦蕾莉雅回头看了狄米塔尔一眼,不禁闭上嘴巴。
  「……都是因为你在那想一些无聊的事情,我们已经错过离开镇上的时机了。我话先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喔。」
  「什么……?」
  「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棘手呢。」
  「什、什么意思啊?老是话说一半,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啦?」
  「总之现在因为月光而让我们的影子清楚可见,还是下去比较好。」
  「我、我本来就说要下去了——」
  「快点。」
  「唔哇!」
  狄米塔尔抱着瓦蕾莉雅从屋顶上跳下。
  当他们一跳下屋顶,随即便有许多道红色光芒划破夜空。
  「!」
  伴随着躂、躂、躂的声响,刚刚瓦蕾莉雅他们两人所在的地方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敌人来袭!」
  狄米塔尔大叫道。他这么做不是说给瓦蕾莉雅听,而是打算警告聚集在市政厅里镇民和驻防部队吧。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呐喊声淹没了。从黑暗中冲出许多拿着武器的男人,以排山倒海之势进攻而来。
  「呀啊!」
  「……吵死了。」
  狄米塔尔拔出腰际的大剑并且大大一挥。
  「唔啊!」
  被刀背打中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飞了出去。
  敌人的目标大概是夜袭市政厅,因此从南边不断冒出来的叛军对瓦蕾莉雅他们并不太感兴趣。不过他们身上几乎都没有穿戴头盔或铠甲,看起来就只是一般民众而已。如果说真要找出他们之间的共通点,就只有绑在右上臂的红色布条吧。
  「如果没办法控制下手轻重,就不要使用魔法。」
  狄米塔尔拉着瓦蕾莉雅边跑边这么说道:
  「——这些人只是受了霍康煽动的镇民,尽量不要杀掉他们。」
  「杀、杀掉——」
  瓦蕾莉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字眼吓到,不知不觉吞了一口气。
  「……你不会连这个觉悟都没有,就说出刚刚那些大话吧?」
  狄米塔尔用冰冷的视线瞥了瓦蕾莉雅一眼。
  「如果想要逮到霍康的话,他本人就不用说了,看情况或许还得杀掉他身边的人……这也是我要你马上回去圣都的原因之一。」
  「——」
  瓦蕾莉雅的魔法才能,不仅在亚默德王国之内数一数二,就算从整个大陆来看,也是名列前茅。这并不是自我陶醉,能被选上成为神巫就是证明了这点。不过她从来没有使用魔法伤害过任何人。甚至直到现在,瓦蕾莉雅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某一天可能得使用魔法来伤害别人。
  大概是察觉到瓦蕾莉雅心中的犹豫,狄米塔尔开口说道:
  「……我想你应该是没办法杀人吧。不过那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甚至可以说这是身为神巫所必须要有的善良之心。所以你只要好好思考怎么保护自己就可以了。」
  狄米塔尔一脚踢倒了阻挡两人去路的男子,然后带着瓦蕾莉雅跑进昏暗的巷子里。
  以红色布条为标志的男人们,不断地从黑暗中蜂涌而出,并且朝市政厅进攻。已经占领瑟利巴新街区的叛军,现在应该是打算要越过区隔新旧街区的古城墙,一口气攻下市政应。
  「…………」
  如果从巷子里往外窥探的话,四处都能看到两军正在激烈交战。
  瓦蕾莉雅调整了一下呼吸,低声对狄米塔尔提案道: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直接去偷袭那个叫做霍康的男人如何?这个提议好吗?这样一来就可以让居民的牺牲变少。」
  「这真是个好方法呢……那你倒是说说看霍康现在人在哪里?」
  「——啊。」
  「这的确是每个人都会想到的好点子……对了,希望你也能够顺道思考一下,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做。」
  瓦蕾莉雅天真的计策令狄米塔尔不禁发笑。不过接着他便大大地深呼吸并且说道:
  「……我不是要吓你,不过你可要做好觉悟喔。」
  「什、什么觉悟?」
  「如果那些家伙真的是因为比盖罗在背后策动而发动叛变,叛军应该是以蛮教徒为中心的集团。」
  在不受雷顿特拉神教教化的异教徒之中,信奉南方蛮神马里德的人们,被瓦蕾莉雅他们称呼为蛮教徒。而比盖罗就是一个由蛮教徒所组成的国家。
  「蛮教徒并不相信雷顿特拉的神话。如果只是不信也就算了,他们可是一群积极想要打破雷顿特拉权威的人。」
  「所、所以呢……?」
  「如果代表神教权威的神巫落入他们手中,之后下场会是如何……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吧?」
  一定会受尽屈辱然后被杀害吧——这点瓦蕾莉雅也知道。玷污相当于雷顿特拉妻子的神巫并加以杀害,就等于是侮蔑了雷顿特拉。
  看着动作僵硬点着头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开口低语道:
  「总之我们先离开镇上和粉红铠甲女会合——」
  狄米塔尔突然闭上嘴巴并且往上一看。
  「找到了!是神巫!」
  「!」
  好几个男人一边呼喊一边从两人旁边民宅的屋檐下冲出来。
  「是穿着神巫战袍的女孩!在这边!别让她跑了!」
  「可恶——」
  狄米塔尔举起右手中的大剑,从右手手肘一直到手掌附近开始浮现出闪烁着蓝黑色光芒的线条,并且继续延伸到大剑上原本就刻好的纹路中。感觉就像是把狄米塔尔手腕上的魔纹和刻印在大剑上的魔纹连接在一起,成为一个更大的魔纹。
  「这下问题可大了……」
  狄米塔尔大剑一挥,砍过的地方纷纷冒出火焰。
  「呀啊——」
  在被吓到整个人僵住的瓦蕾莉雅面前,打算冲过来的男人们身上冒着烟一一倒下。
  瓦蕾莉雅凝视着狄米培尔的大剑,接着看向他的脸问道:
  「你、你那个是……?」
  「不要发呆了!你知道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吗?」
  「咦……?」
  狄米塔尔用指尖戳了戳发出微弱呻吟声的男人们并开口道:
  「这些家伙知道你的真实身分喔。」
  「可、可是……那应该是秘密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不论怎么看,这些家伙们应该是已经确实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才会以战袍为识别来搜寻神巫。」
  狄米塔尔抓住瓦蕾莉雅的手快步前进。同时警觉地左右查看是否有叛军踪迹。
  「我们抵达瑟利巴还不到一个小时,而这段时间我们也只有和那个微胖的市长见过面。如果说你的真实身分已经暴露,那应该是在我们前两晚住宿的地方,不然就是更早之前——」
  那就意味着叛军的情报网已经延伸到鲁奥玛,但实在是不太想承认有这种可能性。
  「——找到了!」
  「!」
  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声音,瓦蕾莉雅缩着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在刚刚他们所走过的巷子里,一群拿着火把的男人正朝两人蜂拥而来。
  「里希堤那赫大人!我、我们快被追上了!」
  「……真是不巧,前面也被堵住了。」
  「什么!」
  瓦蕾莉雅往前一看,前方也有许多拿着火把的叛军朝两人逼近。
  「你负责前面,后面就交给我了!」
  「还没有实战经验的小姑娘不要随便下命令。」
  「当然是由我来下命令啊!我的阶级可是比较高喔!」
  瓦蕾莉雅向前伸出双手,战袍也跟着飘了起来。战袍底下是几乎透明的洋装,再来就只剩下热裤和马甲,虽然这种在大庭广众下露出大部分肌肤的姿态令人感到害羞,不过若要使用正式的魔法就必须得这么做。为了要使用魔法,必须在蕴藏于世界各个角落的无限魔力中展露魔纹——也就是露出自己的肌肤才行。

  在露出衣服外的脖子到胸口附近,浮现了有如错综复杂之线条一般的光芒,并且通过双肩流向指尖。右手和左手分别浮现了不同的魔纹,于魔纹上流动的红色线条,一瞬间就布满了瓦蕾莉雅雪白的肌肤。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
  眯着眼睛露出微笑的瓦蕾莉雅释放了聚集于右手的魔力。
  「唔啊——」
  瓦蕾莉雅射出一颗足以照亮黑夜的巨大火球,直接命中了从后面追过来的男人们。
  「可恶!」
  「放、放箭!」
  伴随着叛军狼狈的声音,无数箭矢朝瓦蕾莉雅飞了过来。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神巫的力量吧——!」
  当瓦蕾莉雅一释放左手的魔力,便展开了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强力护盾,轻松地弹掉所有朝自己飞来的箭矢。
  如果是身为神巫候选人并且接受过许多训练的少女,确实可以透过刻印在全身的魔纹使出各种魔法。不过如果要同时并且连续使用复数魔法,那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一般的魔法士更不可能像瓦蕾莉雅一样同时使用复数魔法。
  瓦蕾莉雅在原地轻轻转身,接着抬高右脚重重地往地面一踏。这徊动作其实是为了要借用神之力所跳的舞步。
  「喝!」
  当瓦蕾莉雅右脚踏到地面的瞬间,从匀称的大腿开始,通过膝盖直到小腿都浮现出闪烁着红光的魔纹,同时在她四周刮起了一阵强风。
  「唔噗——」
  「喔喔!」
  瓦蕾莉雅的身体腾空飞起,并且移动到民宅的屋顶上方。
  「这种小事我也能办到!」
  瓦蕾莉雅取得了制高点,接着便朝下方的叛军们接连射出火球。如果是箭矢或标枪,或许还有办法用手中的剑挡掉,但面对瓦蕾莉雅射出的火球,叛军们毫无抵抗能力,立刻陷入了哀号与混乱之中。
  「那家伙呢——!」
  在哀号与怒吼声交错的混乱之中,瓦蕾莉雅环顾四周,找寻狄米塔尔的身影。
  「啊……找到了。」
  即使瓦蕾莉雅完全不懂如何用剑,但像这样从上往下看,她也能看出狄米塔尔身手非凡。虽然巷子相当狭窄,会影响到大剑的灵活度,不过狄米塔尔反而利用这点,使自己不至于同时面对好几个敌人。此外,大多数叛军都因为巷弄狭窄而使自己手上的剑或枪变得不灵光,但狄米塔尔却依然能灵巧地挥舞着大剑应战。
  剑技如此高明还能使用魔法,又懂得人情世故,再加上嘴巴很坏,这也难怪他会被封印骑士团排挤。会嫉妒能力比自己强的人,这是人类的天性。为了成为万中选一的神巫,瓦蕾莉雅也曾经经历过激烈的竞争,因此她非常理解这点。虽然瓦蕾莉雅并不知道狄米塔尔在骑士团中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不过或许能力过人这点就是起因。
  瓦蕾莉雅呆呆地看着狄米塔尔好一会儿。这时突然有一支红色的火焰箭矢,伴随着尖锐的风切声飞过瓦蕾莉雅身边。
  「——魔法!」
  猛然回头的瓦蕾莉雅赶紧压低身子,躲过了接连射来的火焰箭矢。仔细一看,对面有个人正要爬上屋顶。虽然右上臂绑着红色布条这点跟其他人一样,不过他身着异国风格的服装,和其他人明显不同。
  「难道是……比盖罗的——?」
  虽然心中抱持着疑惑,不过五蕾莉雅还是用左手展开护盾,并且射出火焰箭矢反击。
  「蛮教徒竟然会使用魔法……这怎么可能!我绝对不承认!」
  「唔啊!」
  男子并不像瓦蕾莉雅一样能同时使用复数魔法,因此被魔法击中之后便从屋顶上摔落。
  「在这里!神巫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之后,又有许多男性不断地从男子摔落之处的两侧爬上屋顶。
  「真是没完没了耶!」
  瓦蕾莉雅再次用右脚踏响屋顶,四周产生的旋风让她飞向空中。
  「实在是不想被包围啊——嗯!」
  瓦蕾莉雅打算一口气跳过两条路和一栋两层楼民宅,不过她却突然失去平衡。
  「怎么……唔!」
  瓦蕾莉雅勉强抓住民宅的屋檐,让自己不至于重重摔到地上。然后拚命爬上屋顶,聚精会神地看着刚才就感觉有点奇怪的右膝。
  「怎么会这样……!」
  原本浮现在瓦蕾莉雅雪白右腿上的红色线条微弱地闪烁着,接着就消失无踪。虽然再次集中精神,但别说是旋风了,连微风都无法产生。让魔力从大腿流向脚趾的魔纹,就像是被肌肤的颜色覆盖过去一般,以膝盖为中心逐渐消失无踪。
  「咦?咦咦!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啦!」
  就算拚命地用手摩擦膝盖,消失的魔纹也无法恢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欠缺魔纹的右脚已经无法再使用魔法。瓦蕾莉雅随即将意识集中于双手的魔纹,打算在手掌上制造旋风,藉由拍打屋顶来跳跃。
  正当瓦蕾莉雅要这么做的时候,这次换右手手背的魔纹消失了。
  这次瓦蕾莉雅看见了。
  她看见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白色光针,射穿了自己的手背,令原本还发着红光的魔纹瞬间消失。
  「……你!」
  瓦蕾莉雅抬头一看,她的正前方站着一位男性。
  「没想到神巫竟然亲自大驾光临……我真是太幸运了——」
  男性抬起双手在胸前轻轻拍手,然后慢慢向前伸出左腕。戴在左手的手甲表面立刻浮现发出白色光芒的线条。
  「难道是——魔纹!」
  「纹章魔法是专属于神教徒的东西,这种傲慢的态度真是……真是令人非常不愉快呢。」
  男性说完这句话后便用左手对准瓦蕾莉雅,然后从左手食指射出和方才同样的白色光针。
  「!」
  瓦蕾莉雅用左手张开护盾打算抵挡,但光针却贯通了肉眼看不见的护盾,并且让她左手手背上的魔纹也消失无踪。
  「你们所信奉的神能办到这种事吗?」
  男子以嘲讽的语调这么说道,同时又射出了一支白色光针。
  「啊……!」
  第四支光针让集中于瓦蕾莉雅胸口,最重要的魔纹一口气消失无踪,并且也令她的信仰心大受打击。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瓦蕾莉雅身上的力量逐渐失去力量。
  紧接着,瓦蕾莉雅的身体整个飞了出去。
  瓦蕾莉雅从屋顶上摔落地面,而且几乎快要不能呼吸。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心窝被踢了一脚。
  「——你是雷顿特拉的『妻子』,那对我们来说就是『魔女』。虽然你们把我们所使用的魔法称为邪术,但对我们来说,你们使用的这种技术才是邪门歪道。」
  男子站在屋檐边往下看着瓦蕾莉雅,接着在胸前拍了一下手开口说道:
  「——来人啊,把这个『魔女』绑起来。」
  「是!」
  围在瓦蕾莉雅四周的叛军们,听到男子所下的命令之后,便把因为疼痛与呼吸困难而无法动弹的瓦蕾莉雅绑了起来。
  「我才不是……什么……魔女呢!」
  瓦蕾莉雅狠狠地瞪着从屋顶上下来的男子。
  「哼……就让那些还在做无谓抵抗的异教徒们看清楚,他们所崇拜的神巫,只不过是个无知且毫无力量的小丫头而已吧。如此一来,他们将会完全失去战意吧。」
  「……!」
  用睥睨眼神看着自己的男子,其轮廓逐渐扭曲模糊。
  就这样,瓦蕾莉雅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失去之物

  可以使用各种实用等级魔法的纹章魔法士是比全副武装之重骑士还要危险的存在。
  因此世界各国都为了防范魔法遭到恶用或用于犯罪,
  而严密地控管魔法士们。
  魔法大国亚默德王国于圣都设有王立魔法院本院,地方都市则设有王立魔法院分院,藉以管理纹章魔法士。
  而魔力强大的神巫,
  平时也会兼任魔法院的上级监察官。
  目前亚默德王国中有三位神巫。被誉为十年才会出现一人的才女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
  拥有「冷彻之眼」这个别名的卡琳·鲁德贝克。

  以及被称为亚默德「双璧」的
  「永世神巫」—夏琦菈·巴贝尔。


  原本的呐喊声现在变成了胜利的欢呼声,从城镇南边朝向四周传开。
  狄米塔尔趴在城墙上的走道边调整呼吸,接着慢慢起身叹了一口气。
  虽然在黑夜中看不太出来,但他其实满身是血。
  不过这大部分都是敌人的血,狄米塔尔本身并没有受什么伤。
  但是不得不说,他心理层面所受到的创伤相当大。
  「——狄米塔尔先生?」
  这时从城墙下方传来了虽然刻意压低音调但却忘了控制音量的声音。
  「狄米塔尔先生,是你在那边吗?」
  「……也太没警觉心了吧,这个粉红铠甲女。」
  狄米塔尔有些厌烦地嘀咕道,接着便跳下城墙。
  「狄米塔尔先生~!」
  从郁郁苍苍的森林深处,贝琪娜带着喀锵喀锵的声响冲了出来。
  「太、太好了~!我、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感到……很、很害怕——」
  躲过朝自己冲撞而来,力大如牛的少女之后,狄米塔尔环顾四周然后说道:
  「对喔,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
  「唔、嗯…那、那个……你知道我多想去上厕所吗……!」
  「因、因为卡匣里的魔力差不多要用完了啊……!」
  「帮你交换一下不就好了?」
  「麻、麻烦你了。」
  贝琪娜从自己的行李中拿出圆筒状卡匣并交给狄米塔尔,接着转身蹲下。
  「……我记得是在这个地方。」
  狄米塔尔回想起之前技师长所示范的方式,然后打开巴秋鲁鲁斯背后的箱子。
  「月完的卡匣就直接丢掉吗?」
  「啊啊啊!不、不行丢掉!因为这可是利用人工方式储存魔力的尖端科技结晶!」
  请狄米塔尔帮忙换好卡匣的贝琪娜,急忙开始在地面画出一个圆形的魔纹。
  「……那是什么啊?」
  「只要像这样在地面上画出魔纹,然后……嘿咻……再把用完的卡匣放到这边,就可以吸取蕴藏于大自然中的无限魔力,大约一个晚上就能重新装满魔力了。」
  「这还真是方便呢……等等,是真的吗?」
  「为什么要怀疑呢?」
  「因为这也太方便了吧——不过如果是那位变态技师长,能够做出这种东西也不令人意外。毕竟他是个把一辈子都奉献给研究的人。」
  狄米塔尔边这么说边耸了耸肩,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行李,拿出了硬梆梆的面包和廉价红酒,像是囫囵吞枣一般地把它们吃进肚子。
  「话说回来,狄米塔尔先生——」
  「怎么了?」
  「瓦蕾莉雅大人到哪里去了呢?」
  「我们走散了。」
  「咦?」
  「如果她愿意的话,要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不成问题。但是到现在却还没逃出来,应该是被抓了吧。」
  「什么!你是说……瓦蕾莉雅大人被抓了吗?」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不过从哪刚叛军突然很干脆地撤退这点看来,可以判断他们应该是获得了什么战果吧。也就是说,因为俘虏了神巫所以意气风发地收兵了。」
  「如果神巫大人被抓了,会、会怎么样啊?」
  「因为对方是蛮教徒,所以被杀掉也不令人意外。不过在那之前她可能会遭到什么对待,像你这种小鬼是还不能知道的。」
  「什么?」
  「反应那么大吵死人了。」
  狄米塔尔用这句话堵住贝琪娜的嘴巴后站了起来。虽然刚刚吃的那点东西顶多只能垫垫肚子,不过对于补充在刚刚那场混战中所耗费掉的体力还是有些帮助。
  「瓦蕾莉雅大人应该平安无事吧……?」
  贝琪娜无力地瘫坐在原地。
  「如果要好好刊用神巫这张王牌,应该会选择在民众面前公开处决吧。这样一来叛军的士气会大幅提升,而市长的部队则会丧失战意。」
  「会、会是什么时候处决呢?」
  「天一亮应该就会立刻执行吧。叛军也知道如果时间一拖长,中央就有可能派遣援军过来,所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狄米塔尔先生,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冷静呢?」
  「如果慌张失措的话根本没办法改变现况啊。」
  狄米塔尔把溅满全身的血迹擦掉,接着板起脸摸摸脖子说道:
  「——你就继续在这边待命。」
  「我知道了……那狄米塔尔先生呢?」
  「我会去救出猊下。」
  「一、一个人去吗?」
  「如果想要迅速且隐匿地行动,我有办法带你一起去吗?」
  狄米塔尔不禁露出苦笑,接着拔出挂在腰际的贾基尔卡。
  贝琪娜——应该说是巴秋鲁鲁斯的力量确实会有帮助。一般弓箭射不穿她的铠甲,加上又拥有猛牛一般的冲撞力,如果派她冲进敌方阵营,如果对手没有拿出投石车或是使用强力魔法的话,应该是完全抵挡不住吧。不过若是要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暗中行动,贝琪娜就完全不适合了。
  「先把行李都放到马背上,做好随时都能逃走的准备。」
  「可、可是,万一狄米塔尔先生也……也没回来的话怎么办……?」
  「即使我回不来,我也会确实让瓦蕾莉雅平安回来。那时候就得靠你把那家伙带回圣都了……这是很重要的任务喔。」
  「这、这点我知道……可是如果狄米塔尔先生回不来的话,会令我很困扰的,叔叔他也会很伤心的。」
  「我当然不打算死在这种鬼地方。」
  狄米塔尔挽起右手的袖子,举起贾基尔卡轻轻挥了几下。
  刻印在狄米塔尔手臂上的魔纹,可以和刻印在贾基尔卡剑身上的魔纹互相连结,形成一个回路。在这个复杂的回路中,遵循一定规律流动的魔力,可以让少年在一段时间内获得超人般的力量。藉由「倍力」这个虑法,狄米塔尔再次跳上城墙。
  「狄米塔尔先生,祝你好运!」
  看了一眼把粉红色身体藏在树丛中对着自己挥手的贝琪娜后,狄米塔尔迈步快跑。
  根据从市长那边听来的情报,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目前叛军司令部据说是设在博斯克伯爵位于新街区的别墅之中。虽然不知道博斯克伯爵是个怎么样的人,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叛军要怎么利用他的别墅,他也无可奈何吧。即使那边是国王的离宫,也没有人能衡量那跟现任神巫相比孰轻孰重。
  「——」
  狄米塔尔照着清楚记在脑海里的地图,顺利到达了别墅附近,接着他便无声无息地从屋顶上跳下来。虽然现在整个城镇还被黑夜所笼罩,但顶多也只剩三到四个小时,一旦天色开始发自,隐匿行动就会变得相当困难。
  狄米塔尔尽全力减缓呼吸节奏,隐藏自己的气息在黑暗中前进。
  在被高耸围墙所围绕的豪华别墅四周,都可以听到夜哨士兵们互相交谈和走动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刚刚的攻击行动获得了意外战果,所以不时还能听到笑声。士兵们带有很重的南方口音,虽然狄米塔尔有些地方听不懂,不过还是可以确定瓦蕾莉雅是被抓到这里。
  狄米塔尔收起贾基尔卡,在叠起来的空坛子阴影处坐下。
  「事情变得很棘手呢……虽然原本是打算透过这个任务让新任神巫可以站稳脚步,不过阿姨的体贴反而是弄巧成拙了呢。」
  为了不让自己有丝毫松懈,狄米塔尔继续集中精神,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有件事想不通。
  奥尔薇特一定相当了解狄米塔尔的个性,而且应该也掌握了瓦蕾莉雅是个怎样的人。若是如此,当自己告诉瓦蕾莉雅这个任务的真相时,她又会怎么想呢?一直强烈希望能靠一己之力闯出名堂的她,又会采取什么行动呢?狄米塔尔并不觉得奥尔薇特事先没有预料到这些。
  「难道这其实是在测试我……?如果是要测试我是否能够驾驭这匹野马……那阿姨她胆子也真大呢。」
  如果瓦蕾莉雅就这样遭到杀害,对亚默德来说将会是个沉重的打击。而派遣瓦蕾莉雅执行这次任务的奥尔薇特和皇太子,也一定会被追究责任吧。不过,再怎么说皇太子也是国王的独生子,因此实际上必须扛下所有责任的,就一定是奥尔薇特一个人了。
  「……这下子真的难搞了呢。」
  透过魔纹让体内的魔力流动——也就是使用魔法这件事,会让人不论精神或肉体都感到疲惫。虽然这个世界蕴藏了无穷无尽的魔力,但人类并没有办法无限制地取用。就像是长时间不断奔跑会「喘不过气」一样,魔法也无法长时间持续使用。
  狄米塔尔短暂地休息一下,稍稍去除了疲惫,然后面带苦笑地站了起来。
  附近又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可以听见他在哼歌,但并没有听到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狄米塔尔判断对方只有一个人,便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小刀冲了出去,把悠闲哼着歌的士兵架到阴暗角落。
  「你、你是——」
  「给我闭嘴!」
  狄米塔尔跨坐在陷入慌乱想要挣脱的士兵身上,并且用力槌了一下士兵的胸口。
  士兵因为肺里面的空气一瞬间被打了出来,所以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被打的疼痛也让他全身不断地颤抖。
  狄米塔尔亮出小刀架在士兵的脖子上。
  「就算能出声了也不要说话!我不想增加麻烦,而你也不希望自己身上再多几个洞吧?」
  士兵微微点头之后,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而他原本拿着的长枪,也早已被狄米塔尔踢到远处了。
  「给我老实回答——这里是你们的司令部吗?」
  「嗯、是的……」
  「首领是霍康吗?」
  「是霍康将军……」
  「我对那家伙过去的丰功伟业不感兴趣……在刚才的攻击之中,你们是不是俘虏了中央派遣过来的人?」
  「……是,我们抓到了一个人。」
  「这样啊。」
  狄米塔尔的右手稍稍施力,小刀的尖端便微微刺进士兵的脖子。
  「咿!」
  「不要担心,我只是手滑了一下而已。只要你不惹我生气,我是不会杀掉你的……那么,被抓的人是神巫吗?」
  「…………」
  「你这是在测试我吗?你想要自己亲身体验一下我现在到底有多烦躁吗?真是很有冒险精神呢。」
  狄米塔尔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便让小刀刺得更深,士兵的脖子到下巴之间立刻出现了一条红色细线。虽然流的血并不多,也不会太过疼痛,但已经让士兵感到害怕不已。
  「是、是神巫没错!」
  士兵说完后虽然一度闭上嘴巴,但马上又滔滔不绝地说道:
  「将军他!打倒了妖惑大众,僭称自己是神之妻的小姑娘!抓、抓到了!然后处决那个小姑娘,你们这些愚、愚昧的——」
  「如果你紧张到会一直吃螺丝,就不要说些多余的事。」
  狄米塔尔用小刀拍了拍士兵满是汗水的脸颊这么说道:
  「……那个小姑娘现在在哪里呢?应该被带来这个司令部了吧?」
  「是、是的……可是关在哪个房间我就——」
  「不知道吗?」
  「不……不知道。」
  「……从刚才到现在,就是这句话最令我生气呢。」
  狄米塔尔捣住士兵的嘴巴,以全身重量用膝盖朝士兵的心窝顶下去。
  「!」
  狄米塔尔一击就让士兵失去意识,接着用空坛子挡住昏迷的士兵,并趁着下一个夜哨士兵还没巡过来之前,稍微助跑跳过了别墅外的围墙。
  博斯克伯爵的财力相当雄厚,因此别墅也非常大。别墅的庭院内到处都是营火,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晃来晃去。这些士兵并不会像刚刚那个哨兵般松懈,从这点看来,他们应该是加入叛军的瑟利巴驻防部队士兵。
  狄米塔尔维持压低身体的姿势躲在树丛后面,然后将意识集中于右手。魔力流进了刻印在狄米塔尔手上的魔纹,并且微微发出蓝黑色光芒。
  「在这样的别墅中,可以囚禁俘虏的地方很有限……」
  狄米塔尔这么自言自语着,接着便接连射出许多火焰箭矢。
  「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狄米塔尔用「火弹」魔法打灭了后方庭院中所有的营火,使之陷入一片黑暗。
  在此同时士兵们也迅速做出反应,有些拿起长枪防范敌人攻击,有些则是跑向别墅本馆。
  「……一群笨蛋。」
  狄米塔尔叹了口气并摸摸脖子,然后趁着夜色移动到别墅本馆的屋顶上。
  ※
  侧腹部好痛。
  被那么大力地踢飞出去,说不定有某根肋骨被踢裂了。
  不过跟自己讶异的情绪和所受到的屈辱比起来,这点痛也不算什么了。
  「唔……!」
  不论怎么用力,瓦蕾莉雅都没办法挣脱绑住她的绳子。不过那原本也就不是一个十六岁少女能轻易扯断的东西。
  瓦蕾莉雅仍然倒卧在冰冷的地板上。
  坚固的门上只开了个有铁栅栏的小窗子,穿过小窗子照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为这充满混浊空气的房间带来一丝光亮。房间角落堆放了一些大的麻布袋,还有许多绑成串的大蒜和香草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这里应该是储存食物的仓库吧。
  瓦蕾莉雅因为渗入身体中的寒意与痛楚而不禁颤抖。她的双手再次使劲,但不是为了要扯断绑在手腕的绳子,而是想利用魔法点火,看能不能把绳子烧断。
  但是,平常只要稍微集中精神立刻就能点燃的火焰,如今却怎样也点不着。虽然双手被绑在后面没办法用眼睛确认,但瓦蕾莉雅确实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魔力通过她的手。
  「魔纹竟然被消除了——」
  瓦蕾莉雅回想起被那个男人用诡异光针击中时的情形。
  没有任何痛楚或冲击,只是感觉有点怪怪的,而光针就这样夺走了瓦蕾莉雅身上的魔纹。
  把魔纹刻印到身上的过程相当疼痛,瓦蕾莉雅从十岁开始,就一点一滴地慢慢将魔纹刻印到全身上下。尤其是对于神巫来说,必须要拥有比一般魔法士更复杂且密度更高的魔纹。因此瓦蕾莉雅所承受的痛苦比一般想要成为魔法士的小孩子们还要来的多,时间也更长。
  但是,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痛苦,才好不容易获得的东西,竟然在几分钟之内就全部消失了。
  现在令瓦蕾莉雅最无法承受的,就是这股丧失感。
  「……呜。」
  瓦蕾莉雅咬着嘴唇,低声啜泣。
  虽然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对瓦蕾莉雅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但竟然是因为不敌蛮教徒的邪术而造成这个结果,这点令她更受打击。因为这就等于是瓦蕾莉雅长久以来所信仰的雷顿特拉败给了异教之神。
  瓦蕾莉雅颤抖着双肩不断啜泣。突然她听到有脚步声从石阶上走下来,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同时还可以听到他们用带有南方口音的言语交谈,并且发出猥琐的笑声。
  「……!」
  在比盖罗长大的人并不崇信雷顿特拉,因此也不会对神巫有任何崇敬之意。若是要做出伤害瓦蕾莉雅的事,他们应该是完全不会犹豫吧。
  不过更令瓦蕾莉雅害怕的,是自己纯洁的身体会被玷污。而且对于那些蛮教徒来说,现在的瓦蕾莉雅只是个被夺去自由,倒卧在阴暗房间里的「女人」而已。
  「呜……」
  瓦蕾莉雅像是毛毛虫般扭动着身体,想办法逃到仓库的角落。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但她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接着便传来了铁链摇动的声音,门外的人应该是准备要打开铁链上的锁头吧。似乎有人从门上的小窗子窥视房间内部,不过瓦蕾莉雅看不见他的脸。
  瓦蕾莉雅已经满是泪痕的脸颊,又流下了新的泪水。虽然很想大声哭泣、喊叫,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过了一段时间门打开了,两个拿着油灯的男人走了进来。称他们是男人似乎有点不恰当,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年龄跟瓦蕾莉雅差不多的少年而已。从较深的肤色以及口音判断,他们应该是从山脉南方移居过来的人。
  但是,即使瓦蕾莉雅听不懂少年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从他们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大概就可以知道意思。他们还不是成年男性只是少年这点,反而更令瓦蕾莉雅感到不寒而栗。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瓦蕾莉雅的身体由内而外感觉到一阵恶寒,无处可逃的绝望感侵蚀了少女的心。
  比较晚进来的那位少年把手往后伸打算把门拉上,就在这时——
  「——唔咕!」
  少年的身体被非常大力地拉出仓库外,接着背部便猛然撞上走道的墙壁。
  「!」
  拿着油灯的少年惊讶地回头想要看看发生什么事,却看到失去意识的少年直直朝自己飞过来,接着两人便一起撞上了仓库的墙壁。
  「……咦?」
  油灯因为掉到地上而熄灭,周遭又再次陷入昏暗之中。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瓦蕾莉雅摒住呼吸,仔细倾听。
  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着走。接着听到麻布袋破掉,里面小麦哗啦哗啦跑出来的声音。不时还混杂着少年的呻吟声,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然后陷入一片寂静。
  「……?」
  瓦蕾莉雅聚精会神地想看出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在她耳边有人轻声说道:

  「……不要讲话喔。」
  「咿!」
  「就跟你说不要吵了。」
  在发出有点不耐烦的咂舌声后,神秘人点亮了小小的火光。
  「啊……」
  微弱光线所映照出来的人影,是穿着黑色斗篷的狄米塔尔。
  「我辛辛苦苦跑来救你,如果在这里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狄米塔尔扶起瓦蕾莉雅并且到背后切断绑住她双手的绳子。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你还很菜,但好歹也是威名天下的神巫大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抓了呢?这可不是用还不习惯之类的话就能当作藉口喔?」
  「…………」
  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瓦蕾莉雅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吸了吸鼻子。狄米塔尔那话中带刺的问题她根本没听进去。虽然已经逃离虎口而渐渐感到安心,但瓦蕾莉雅对于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还是觉得很没有真实感。
  「——喂!」
  狄米塔尔切断绑住少女双脚的绳子,然后看了看她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被灌了什么奇怪的药吗?」
  「啊——才、才不是呢!什、什么事都没发生啦!」
  总算回过神来的瓦蕾莉雅赶紧转身背对狄米塔尔,然后用手来回擦了擦脸。虽然好像已经有点太晚了,不过还是不想让狄米塔尔看到自己满脸泪痕的样子。
  狄米塔尔撑着膝盖站起身后,朝下看着瓦蕾莉雅并且摸摸脖子说道:
  「看你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还没对你做出会让你丧失神巫资格的事情。」
  「那、那是当然的啊!还有,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好吗!」
  瓦蕾莉雅用手遮住露出马甲外的胸口和肚脐一带。被关进这里之前,身上的战袍和洋装已经被脱掉了。
  「——你要使用魔法的时候还不是会露出来?有什么好在那边害羞的啊?」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
  或许是刚刚才面临了失去贞操的危机,所以才对男性的视线这么敏感。
  瓦蕾莉雅背对狄米塔尔,不断地深呼吸。
  等到心情差不多平复了,她才环顾四周,看见刚刚的少年们已经失去意识躺在仓库角落。他们被撕破的麻布袋绑住双手双脚,同时嘴巴也被布条捣住。除此之外,还让他们互相背对,用麻布条捆了好多圈。这样子就算他们醒了也应该很难马上挣脱吧。
  「——先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吧。」
  「问题……你刚刚问了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抓了?」
  「啊!」
  瓦蕾莉雅这才想起了那个不可思议的光针,于是慌忙地对狄米塔尔说道:
  「我的魔纹被消除了——」
  「……什么?」
  「真、真的啦!被一个奇怪的男人用那个……大概是邪术,就是他们说的魔法给消除了——」
  「等一下。」
  狄米塔尔打断了瓦蕾莉雅的话,并且用手按着太阳穴说道:
  「魔纹被消除了?你的魔纹吗?」
  「……嗯。」
  虽然对狄米塔尔坦白自己的粗心大意让瓦蕾莉雅感到有些别扭,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能隐瞒。瓦蕾莉雅把双手伸到狄米塔尔面前,然后集中精神。
  「……你看。」
  虽然打算在指尖产生火焰,不过只有残留在手腕上的魔纹稍微闪了一下而已,瓦蕾莉雅现在连一点点火焰都点不起来。
  「手背上的魔纹确实是全部都消失了呢……。」
  「是被一个奇怪的男人弄的……我想,那家伙应该就是霍康。」
  「被不可思议的光针射到而使魔纹消失啊……只有双手的魔纹被消除了吗?」
  「还有右膝和——」
  当瓦蕾莉雅讲到一半突然停顿时,狄米塔尔却用有点得意的表情继续问道:
  「难道是眉间?还是胸口?如果连那边的魔纹都被消除,就算其他地方的魔纹还在,也没办法使用什么像样的魔法了。」
  「…………」
  瓦蕾莉雅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双手遮住胸口。
  「我该……怎么办才好……?」
  瓦蕾莉雅不安地问道。
  「这种事不要问我。」
  但狄米塔尔却无情地回应,接着他摸摸脖子继续说道: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在还没调查清楚之前,我哪会知道怎么办才好呢……还是你希望我说出『总会有办法的』这种话来安慰你?」
  「谁、谁要你那样说啊?」
  「呵呵。」
  瓦蕾莉雅不自觉地提高音量,狄米塔尔见状后露出微笑,接着他解开了腰间挂的剑鞘金属扣并走向门口。
  「我应该可以把被消除的魔纹其中一部分重新连接起来,当作是应急处理。」
  「真、真的吗?」
  「……你是不是完全忘了我的身分啊?」
  「啊!对喔……」
  大概是因为挥舞大剑战斗时太令人印象深刻,而让瓦蕾莉雅忘记了狄米塔尔其实是自己的专属纹章官。
  「你的魔纹构造图我已经牢牢记在脑海里,虽然不可能从零开始重新描绘出原有的魔纹,不过要以简化为某种程度的方式来重现出原有魔纹应该不难——不过,先安全逃出这里才是第一要务。」
  「对、对了!那孩子!贝琪娜呢?」
  「她没事。正在城外等我们回去。」
  先走出仓库的狄米塔尔,突然回头看向瓦蕾莉雅的腰部。
  瓦蕾莉雅涨红了脸拚命地想要遮住大腿和肚脐,不过狄米塔尔却冷冷地说道:
  「放心吧,我喜欢更丰满一点的成熟女人。」
  「啥?」
  「我并不是想说这个才看你的腰——你的宝剑应该也被他们拿走了吧?」
  「啊——」
  「没关系啦。虽然有个很响亮的名字,不过到头来只不过是把仪式用的剑。」
  「可是……」
  「你知道魔法院里平常都摆着五、六把备用的宝剑吗?」
  「我第一次听说……」
  「听说有不少神巫会把剑摔坏,或是忘了保养而让宝剑生锈。因为这些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们根本不会用剑啊。」
  「原来是这样啊。」
  狄米塔尔爬上狭窄的阶梯,瓦蕾莉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放心地露出微笑。或许狄米塔尔是为了减轻瓦蕾莉雅弄丢宝剑的罪恶感才会这么说。
  不过瓦蕾莉雅很快就否定这个想法。
  如果狄米塔尔对瓦蕾莉雅表现出体贴,那一定不是出自内心,而是为了让他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吧。一开始狄米塔尔就这么说过。基本上,这个少年是个彻底的利己主义者。
  因此,刚才自己看见狄米塔尔时,其实因为松了一口气而想要向他哭诉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
  某一天,鲁奥玛的行商人们都被召进王宫,结束和皇太子的会面之后,已经接近深夜时分了。若是财务大臣召见他们那还算正常,但是由皇太子亲自召见这些商人,情况就很特殊了。
  在召见完商人们之后,皇太子也没有就寝,而是带着大臣们到他的办公室去。
  「——自从之前那个请求援军的奏摺之后,就没有任何瑟利巴的消息了,这应该是代表那里真的发生了严重的叛变。我认为应该要立刻派出援军,从比盖罗那些蛮教徒手中救出瑟利巴的同胞们。」
  军务大臣加立德神情激动地如此建言。曾经和现任国王一起南征北讨过无数次的加立德,算是不折不扣的鹰派作风,而他从一开始就一贯主张要出动军队。
  「可、可是如果现在就跟比盖罗开战的话——」
  让财务大臣面露难色的并不是国家的外交关系,而是担心一旦开战的话,就必须想办法筹出原先所没有预料到的军事费,这可能会影响到国家预算。
  「这不是钱的问题吧,如果瑟利巴被攻陷了,那可下是编预算就可以挽救的事喔?」
  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摇着手中的羽毛笔,接着看向财务大臣。
  「我、我并没有说这件事只跟预算有关——」
  「当然,我也不会无视于预算问题去解决这件事。」
  放下羽毛笔,以萨克站了起来,看了一下围坐在巨大圆桌边的大臣们,轻轻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刚刚我所接见的,是来往于我国和比盖罗之间的商贾,因为我想他们应该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
  就算两国之间没有正式邦交,但是如果有钱可赚,即使被山脉或沙漠阻隔,人们也会不远千里地前往该地。最令人感到讽刺的就是,亚默德王国中最了解比盖罗情势的,并不是参与政治的大臣们,而是只要有利可图就会有所动作的商人。
  「比盖罗并不打算进攻我国。」
  以萨克这么断定道,在场的所有大臣听到后都讶异地面面相觑。
  「那、那是真的吗?」
  「个别和好几个商人面谈并整合他们的说法后,我是这么判断的……比盖罗并不打算进攻我国。至少目前是这样。」
  「请、请告诉我们您是依据什么做判断的。」
  杞人忧天的内务大臣这么问道。以萨克离开圆桌走到窗边,然后开口道:
  「——听说蛮帝戈尔格洛伊斯好像病倒了。」
  「病倒了!」
  「那个老人早已年过六十,会病倒也不令人意外。都已经有孙子了还占着帝位不放,才会导致现在发生这种事情。」
  「那、那就表示瑟利巴的叛乱——」
  「嗯……我是觉得和比盖罗并没有直接关系。如果蛮帝已经病倒卧床不起,哪有闲功夫去策动瑟利巴的叛乱呢。」
  「不过殿下……」
  摸了摸胡子,加立德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反之,这也可能是比盖罗为了防止我们趁机进攻,因而策动了瑟利巴的叛乱。」
  「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现在的比盖罗并没有余力派遣军队越过山脉进攻我国。」
  拨开窗帘看着窗外夜空的皇太子,说完这句话后回头看着在场的大臣们,并且露出了和刚才所讨论之议题完全不符的柔和微笑。
  「——加立德,可以请你立刻整编一支部队以救援瑟利巴吗?指挥官的人选就交给你来决定,我想你应该早就有所准备了吧?」
  「依照殿下先前的指示,已经着手准备了兵粮和军马……但是,不需要等陛下回国吗?」
  「没关系——另外,卡穆尼亚斯,可以请你把刚刚那些商人中,在比盖罗最吃得开的那位暗中叫回来吗?」
  「这是没有问题,不过为什么要叫他回来呢……?」
  「让他跟着援军一起前往瑟利巴,如果比盖罗对援军表示抗议,就请他说明这次的军事行动纯粹只是镇压国内叛乱,并没有要入侵比盖罗的意思。在这种敏感时刻如果派遣军中的使节去说明,可能会吃闭门羹。但若是派遣在比盖罗有人脉的商人去说明,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可是……对方不接受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管他们了啦,反正比盖罗现在也派不出军队。只要我们有尽到说明的责任,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也不会是师出无名。」
  「万、万一发生什么事……?」
  在卡穆尼亚斯复诵着这句话时,以萨克挥了挥手。
  「就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了啦——大家赶快回去自己的岗位上,做好各自负责的事吧。军务大臣编组救援部队,财务大臣则是去张罗要给瑟利巴的救援物资以及重新编列预算,外务大臣请你写好要给商人带去比盖罗的书简,这样大家都清楚了吗?」
  「遵命。」
  大臣们行完礼后,加立德率先离开了办公室,而财务大臣、外务大臣也紧跟在后。
  卡穆尼亚斯目送他们离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叹了一口气。他走近站在窗边的皇太子并且压低声音问道:
  「……这、这样子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关于军事方面我可是完全不熟。」
  「这……殿下您可是封印骑士团的团长啊!」
  「大家都知道那只是挂名的团长。因为有这样的传统,所以我才成为骑士团团长,实际上都是路奇乌斯在管。就算是演习的时候,我也只会说一句『交给你们了,好好干』而已。」
  「殿、殿下……」
  「没问题的啦。」
  皇太子拍了拍卡穆尼亚斯的肩膀,露出一派轻松的笑容说道:
  「应该可以避免最糟糕的状况。」
  「最糟糕的状况……您、您是指瑟利巴被攻陷并且和比盖罗开战吗……?还是说叛乱的火苗散布到其他城市?」
  「……我说内务大臣啊。」
  以萨克凝视着窗外,他那遗传自母亲的清秀脸庞露出了讶异表情,转头看向卡穆尼亚斯。
  「看来你跟我的价值觐非常不同呢。」
  「您是说……?」
  「或许你太过悲观,而我又太过乐观了——我是觉得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根本不需要派军队过去就能解决。最糟糕的状况,也顶多是柯斯塔库塔猊下受了点伤然后逃回圣都而已。」
  「这、这实在是……恕臣直言,这个想法会不会太过轻敌了呢……?」
  「而且我想起来了,之前跟帝玛商人买的白蔷薇,马上就长了蚜虫,得赶快除掉才行。」
  以萨克这么说的同时敲了一下手,然后就留下卡穆尼亚斯自己走出了办公室。
  「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不过殿下果然是陛下的儿子。不论各方面都很大器……」
  目送着刚讨论完国家大事就急忙去照顾蔷薇的以萨克,卡穆尼亚斯垂下双肩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
  霍康生气地踹了倒卧在地下仓库的少年们几脚,然后回到楼上。
  「别让他们跑了!应该还没有跑远!无法使用魔法的神巫不过就只是个普通小丫头而已!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在市长他们之前抓回神巫!如果不行的话就杀掉她!」
  「是、是!」
  大概是被神情愤怒到极点的霍康吓到,士兵们慌张地跑开前去寻找神巫。
  在这个屋子原有主人当作书房使用的房间里,霍康在置于书架前面,原本是用来读书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并且脱掉手甲。占领这里之后,这个书房就变成了霍康的起居室。
  「原本已经抓到的神巫竟然躲过了重重警戒逃了出去……这可说是个会让敌人士气大幅提升的糟糕状况呢。」
  「!」
  霍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并望向天花板,而这突然出现的声音不禁让他吓了一跳。
  「……我应该说过,要你不可以小看砷巫。」
  如此责备叛军首领的人,是个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角落,全身穿着黑衣的女子。
  「……是梅朵啊。」
  霍康正准备伸手拿刚脱下来的手甲,确认来者身分后便松了一口气,又深深坐回沙发。
  「我并没有小看神巫。你给我的这个『王牌』确实非常有用。如果有了这个,神巫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其他魔法士也一样。这不是看轻他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为什么神巫还能逃走?」
  「那是因为……」
  原本日气还很得意的霍康突然说不出话来。穿着黑色披肩的女子见状露出冷笑,她走近书桌拿起一本书接着说道:
  「……神巫通常身边都会跟着一位纹章官。」
  「纹章官?喔喔……确实有报告说神巫旁边跟了个像是护卫的小鬼……但就只是个纹章官而已不是吗?」
  霍康摸了摸胡子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个纹章官一个人潜入这里然后把神巫救出去?」
  「是谁救她出去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神巫逃走了,而且也没有任何那位纹章官已经被解决掉的报告进来。」
  「……什么?」
  「当神巫因为受伤或其他原因而导致魔纹受损时,可以当场修复神巫身上的魔纹。这就是专属纹章官的任务——如果两个人会合的话会怎么样呢?不小心给他们太多时间的话,好不容易才消除掉的魔纹说不定会被修好。」
  「我不会给他们那种时间!」
  霍康用拳头挝了一下沙发的扶手,然后拿起水壶直接对嘴一口气喝光。
  「……我们已经占领了整个城镇七到八成的区域,如果他们想跑到市政厅的话,一定得突破我军所设下的重重防线才行!」
  「他们也不见得会逃去市政厅,如果是翻越城墙往外头跑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动员了所有手持武器的人,就算是没有武器的人,我也把他们配置在各个防线中以及城墙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在胸前搓着双手的霍康看着梅朵并且继续说道:
  「梅朵,我话先跟你说在前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接近我,同时为了利用我所以提供各种协助。不论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并不会过问也不想知道,爱怎么做随便你——不过,如果你敢阻挠我,那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你这种无礼的态度,有一半能够变成实际的战果就好了。」
  在梅朵阖上书本的瞬间,房间的角落亮了一下。她手上的书突然烧了起来,转眼之间就变成灰烬了。
  梅朵把残留在手上的灰烬拍掉并喃喃说道:
  「加果你真的能够利用这次机会立下功劳,成功回到祖国军方高层任职的话,我们今后也会继续提供协助。不过,如果连新任神巫跟她的纹章官都处理不好,就代表你根本没有自己所认定的价值。你就跟因为相信你而跟随你的部下们,一辈子生活在异邦之地,最后客死异乡吧。」
  「你这家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霍康愤怒地站了起来,戴上手甲并且指向梅朵。
  「是海德洛塔吗?还是比托?你这家伙八成是这两个想要动摇亚默德王国霸主地位的国家所派来的间谍吧!你这个想要让我国跟亚默德产生冲突,然后从中渔翁得利的卑鄙小人,没资格在这里说这种狂妄的话!」
  「我国?被国家流放的失败者,口中的我国到底是指哪里啊?」
  「——」
  原本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的霍康,听完这句话后突然脸色发白。
  「如果说我是卑鄙小人,那打算借用卑鄙小人之力来返回祖国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你这家伙真是悲惨、可笑又可悲啊。」
  「——给我闭嘴!」
  霍康轻轻动了一下右手,让魔力回路连接起来,并且从指尖射出白色光针。
  不过,就在光针即将射中梅朵的胸口时,只见后面的窗帘动了一下,而梅朵就这样从房间里消失了。
  「!」
  霍康慌张地环顾四周,不过完全看不到她的踪影。真的就这样消失无踪了。
  解开领子那边的扣子,然后大大地深呼吸之后,霍康快步离开了书房。
  ※
  侧腹部越来越痛了。
  不只疼痛还在发热,感觉连按着腹部的手都变热了。
  即使想要尽量安静地跑,但是越来越紊乱喘气声却没办法控制。虽然狄米塔尔已经有放慢速度,不过还是只能勉强跟上。
  身体感觉非常痛苦,想要马上停下来休息。想要躺在软绵绵的沙发或床上好好休息,就算不能那样,也希望至少能喝点水喘口气。
  不过,看着手持大剑不断地默默奔跑的少年,实在是很难说出自己想要休息这种话。
  并不是因为觉得狄米塔尔很努力,所以自己也要向他看齐。狄米塔尔以前在封印骑士团时常被叫去跑腿,体力一定很好吧,不过最大的差异还是瓦蕾莉雅已经受了伤,根本没办法像平常一般奔跑。
  狄米塔尔对于已经没办法使用魔法,而且肋骨还裂掉的自己完全没有多一点体贴,这点让瓦蕾莉雅感到很生气。瓦蕾莉雅心想,就算自己什么话都没说,狄米塔尔也应该主动停下脚步让两人休息一下才对。虽然很懂人情世故,但是却很失礼又不会察言观色——应该是说,他根本不想察言观色吧。
  不过,正因为对方是狄米塔尔,所以瓦蕾莉雅不能对他哭诉。瓦蕾莉雅身为神巫的自尊心比其他人要来得强烈许多,因此当然不可能让处处跟自己作对的少年看见软弱之处。在失去魔法的现在,若是真的得借用他人之力来恢复——而且还是这个嘴巴很坏的小鬼——的话,会让瓦蕾莉雅觉得非常不甘心,甚至真的让她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因此瓦蕾莉雅咬紧牙根继续跑着,在夜晚城镇的小巷子里跑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看着狄米塔尔的背影不断跑着。
  可是——
  侧腹部又开始痛了起来。
  感觉连按着腹部的手都变热了——
  同样的想法一直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出现,正当疼痛与疲惫快要令思考麻痹时,瓦蕾莉雅突然撞上狄米塔尔的背后,并且跌坐在地上。
  「痛……!你、为什么……突然、停、停下——」
  虽然到刚才为止心中还一直想着「差不多该停下来休息了吧,这个笨蛋!」不过这个先放到一边,瓦蕾莉雅正打算要开口好好骂一下突然停下来的狄米塔尔。不过因为跌坐到地上的冲击让侧腹部更加疼痛,使得瓦蕾莉雅连话都说不清楚。
  狄米塔尔从上往下看着紧咬嘴唇感觉非常痛苦的瓦蕾莉雅,脸上露出微笑。
  「你啊——」
  狄米塔尔很快地蹲下来,然后粗鲁地掀开瓦蕾莉雅的斗篷。
  「干、干嘛啦——!」
  「你是笨蛋吗?如果勉强自己还过得去那就不用特别跟我报告,但如果已经勉强不了就不要隐瞒,而且还是在这种非常时刻。」
  狄米塔尔一边生气地喃喃念道,一边注视着瓦蕾莉雅露在马甲外的侧腹部。
  「看来内出血满严重的……是在被抓时受伤的吗?」
  「……嗯。」
  「有吐血吗?」
  「那倒是…没有……。」
  「那就表示肋骨没断——」
  「没、关系……!」
  刚才撞那一下让原本有点迷糊的脑袋清醒不少。虽然只有短短地一分钟左右,不过至少是坐下来休息了。如果现在说出「我没办法站起来了」,或是「我已经跑不动了」之类的话,眼前这位步年一定又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用连瓦蕾莉雅自己都想不到的词句来讽刺她吧。
  瓦蕾莉雅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打算站起身来。
  「我不会……拖累你的——」
  「所以我才骂你是笨蛋。」
  「啊……?」
  「……如果你会拖累我,我只要把你丢在这里就好。而我之所以没那么做,因为你是不能被丢下不管的人。」
  「你、你实在是……」
  「如果是我受了同样的重伤而没办法快跑,你就把碍手碍脚的我丢下,然后自己一个人活着逃出去,那就是你的任务。但是,相反的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你……就不能换个好一点的说法吗……?」
  用手撑着膝盖把呼吸调整好之后,瓦蕾莉雅往上瞪了狄米塔尔一眼。
  「很不巧,现在这种状况下我没空去在意自己不喜欢的家伙心里怎么想。」
  狄米塔尔环顾了一下四周,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都是你在那边死要面子硬撑跑那么慢,现在叛军的防卫线已经构筑完成。本来是想赶快跑到市长那边,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是我的错?」
  「如果你没被抓的话根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请问一下我的护卫是谁……?」
  「谁知道。不过我倒是清楚知道,无视我所提出赶快返回圣都这个意见的人叫什么名字。」
  「…………」
  和狄米塔尔互瞪了一段时间的瓦蕾莉雅,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站起身来说道:
  「……回到圣都后我一定会直接向本院长申诉。我绝对要换一个纹章官!」
  「那也得先活着回去才行。」
  狄米塔尔走到瓦蕾莉雅前面,背对她蹲了下来。
  「我看是没办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继续前进了。我背着你跑吧……以你现在那种速度,连菜鸟弓兵都能轻易射中。」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用手把因为汗水而黏在额头上的浏海往上拨。
  「不要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如果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我也可以像扛木头一样把你扛在肩膀上,不过那样会对侧腹部造成负担,应该会很痛喔。这样子可以吗?」
  「…:咦?」
  「还有第三个选择,不是背你而是抱着你,这样一来如果有人从背后偷袭,你也不会受伤。就这层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吧。」
  「等一下……!」
  「我已经很仁慈了,让猊下大人你自己选。是要我背你,还是把你扛在肩膀上,还是抱你呢——不赶快决定的话那就是用抱的罗。」
  「不,我不要用抱的!」
  「那就赶快决定。如果不逃到安全的地方,就没办法帮你治疗侧腹部。」
  「……话说回来,你会使用治愈魔法吗?」
  「不会。」
  「那就不要摆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
  瓦蕾莉雅忍住疼痛,在狄米塔尔耳边这么骂道。接着便自己趴到少年的背上。狄米塔尔的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照理说肩膀应该没有很宽,但现在瓦蕾莉雅却感觉他的肩膀很宽令人安心。
  狄米塔尔用斗篷整个包住背后的瓦蕾莉雅,并且把四个角拉到前面打了一个结。然后站了起来。
  「……比想像中要轻呢。」
  「这算是夸奖我吗?」
  「不是褒你也不是贬你,只不过是老实地说出我的感想而已。」
  「我真的……非常讨厌你。」
  「这可真巧,不过说不定比起来我更讨厌你。这跟你的性别无关,我就是讨厌明明自己做不到却还挂在嘴边说的人——不过,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你放心吧。而且路奇乌斯也拜托我,即使丢了性命也要保护好你。」
  「路奇乌斯大人吗?」
  感觉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虽然场合完全不对,但瓦蕾莉雅心中还是感到小鹿乱撞。
  「如果让你死掉,派你出任务的本院长就站不住脚了,这样路奇乌斯也会很困扰。」
  狄米塔尔轻轻一跳,把瓦蕾莉雅再往上背一点,然后就轻快地迈步奔跑。速度的确是比刚才快多了,而且这还不是借用魔法的力量。虽然心中非常不想承认,不过狄米塔尔确实不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少年。
  瓦蕾莉雅轻轻咳了一声后问道:
  「……路奇乌斯大人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呢?」
  「啥?」
  「像是喜欢的料理之类……你一定知道吧?」
  「虽然我不是不知道,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你怎么会间这种问题啊?」
  可以听见狄米塔尔的咂舌声。
  「——如果有那闲工夫问这种无聊问题,干脆趁现在睡一觉还比较好。」
  「在这种状况下我怎么可能睡着啊。」
  「那就不要在这种状况下问一些无聊问题。」
  狄米塔尔挥了一下手中的剑,魔力便开始在刻印于他右手和剑上的魔纹中流动,并且发出强光。这个对封印骑士团团员来说是最基本的「倍力」魔法,让狄米塔尔轻松地背着瓦蕾莉雅跳上民宅的屋顶。
  「——有看见什么吗?」
  狄米塔尔趴在屋顶上低声问道。
  「可以看见四处都有小小地光点……而且好像还在移动——」
  「那应该是拿着火把的追兵吧。」
  在城镇北边,可以看见一条由许多光点所组成的红线,应该就是区隔旧城区与新街区的城墙吧。那同时也是区分双方势力范围的防卫线。不过令人遗憾地,维持那条防卫线的并不是驻防部队,而是叛军。叛军可以自由地对政府军阵营发动攻击,但政府军却没有那种余力可以对叛军发动攻击。
  「……果然是没办法就这样前往市政厅。」
  「那、那怎么办?」
  「我们先出城跟粉红铠甲女会合,然后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在那边尽量修复你的魔纹。」
  「…………」
  对纹章官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对身上各处魔纹都被消除掉的瓦蕾莉雅来说,能够藉由这种方法取回使用魔法的能力,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才对。
  但是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样一来,瓦蕾莉雅就会欠狄米塔尔一个很大的人情。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她不想让别人碰触自己的肌肤。
  「——走吧。」
  不顾瓦蕾莉雅内心的纠葛,狄米塔尔又再次开始移动。


  第五章
  无价值之物

  在神话时代,和雷顿特拉一起封印「魔」的十二位魔法士,后来各自成为了领导者,
  带领人们在大陆各地成立了十二个国家。
  而这十二个国家就是现今「神圣同盟」的雏型。
  每个国家都会有一名神巫,这也是为什么总共会有十二位神巫存在。
  如今,这些历史都已成为神话。而原有的十二个同盟国也因为灭亡或是并吞、合并而只剩下七个。
  这些国家到现在也还一直看守着「魔」的封印。过去一个国家只会有一位神巫,但由于同盟国的数量减少,
  因此亚默德王国目前总共拥有三位神巫。

  而其中一位就是被誉为十年才会出现一人的才女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


  感觉已经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其实瓦蕾莉雅他们从抵达这个城镇到现在,只过了六个小时而已。从天都还没亮这点就可以知道。
  不过,虽然跟刚到的时候差不多,城镇里还是一片寂静,但周遭的气氛已经大不相同。连瓦蕾莉雅也可以感觉得到,整个城镇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肃杀之气。
  「……真是麻烦了。」
  尽量压低身体在屋顶上移动的狄米塔尔,发出咂舌声后停下脚步。
  在夜空下可以看见一点一点的火光,虽然天色很暗没办法看清楚确切形状,不过可以看出前面不远处有一道城墙,而城墙上有着数不清的营火。如果再仔细看,就能看见营火旁有许多拿着长枪的士兵在巡逻。
  「我们到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瓦蕾莉雅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当然的啊。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是从更北边的旧城区翻越城墙,那里是政府军的势力范围。」
  躲到屋檐底下后,狄米塔尔摸了摸脖子。被这样背着,让瓦蕾莉雅发现这位少年似乎有着动不动就摸摸脖子的习惯。
  「不过,要越过防卫线前往市政厅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这样的话,强行突破这边的城墙应该比较快。」
  「强行……咦?在这种状况下?」
  「正因为现在是这种状况所以才要强行突破。现在或许还好,但只要天一亮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而那些家伙应该也下会想要再活捉你了。如果他们把我们两个包围起来并且同时放箭的话,我被射到就算了,但是在那种状况下,我很难保护背上的你不被箭射到。」
  「等、等一下!都这种时候了不要开玩笑好吗!」
  「我不是在开玩笑——现在或许还可以趁着夜色一口气接近城墙并且翻越过去,然后直接逃进森林里。」
  「你、你能办到吗?」
  「没有我办不到的事。不过浪费越多时间,风险就会越大。我刚刚也说过,只要天一亮就可能马上被发现,而且我的体力也没办法一直维持下去。」
  狄米塔尔从刚才就一直背着瓦蕾莉雅逃跑,虽然藉由魔法的辅助,他的呼吸并没有因此而紊乱,不过还是有个极限。像这样长时间持续维持发动某种魔法,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但和使用一次看起来很壮观的强力魔法相较,其实要来得困难许多。
  轻轻摸了摸脖子之后,狄米塔尔站了起来。
  「——走吧。」
  「咦?等一下!你是认真的吗?都还没问我的意见——」
  「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征求你的意见。而且你就只是被我背着跑而已啊。我会选择经过判断之后成功率最高的方式。」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明那么多?」
  「……这么说也对喔。那我下次就不说明直接采取行动了。」
  「这……!」
  「吵死人了啦。你想在敌人靠近前就告诉他们自己的位置吗?」
  制止打算反驳的瓦蕾莉雅之后,狄米塔尔从屋檐下跳了出去。因为身体左右摇晃,瓦蕾莉雅感觉侧腹部又痛了起来。
  「唔——!」
  「如果有时间在那叫痛,还不如向雷顿特拉祷告。你应该比我虔诚很多吧?」
  虽然瓦蕾莉雅看不到说着这句话的狄米塔尔,是否和往常一样露出冷冷的笑容,不过他应该是在冷笑吧。
  凭藉着魔法的力量,狄米塔尔在屋顶上朝着城墙快速奔跑。
  「——有人来了喔!」
  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背后拚命伸长脖子看着城墙方向。
  可以模糊地看见除了营火之外,还有很多摇动的火把,城墙上也有许多士兵的身影。除了拿着长枪的士兵之外,也有拿着弓箭的士兵。
  「在这里!」
  「神巫也在!别让他们跑了!」
  在叛军呼叫同伴的声音中,还夹杂了箭矢飞过旁边的风切声。
  「……!」
  狄米塔尔使劲地踏了一步。然后高高跳起。瓦蕾莉雅觉得自己有几秒钟浮在空中,随即又感受到落地的冲击。
  「这个小鬼——」
  狄米塔尔在城墙上落地,拿着长枪的士兵们见状便一齐朝他冲了过来。
  「不要阻挠正在赶时间的人好吗——」
  瓦蕾莉雅觉得自己视野中被营火所照亮的景色一直不断地旋转,可以看见上头刻着魔纹的巨大凶器闪过眼前,以及喷着血被砍飞出去的士兵。
  「咿——!」
  对于因为突然看到血而发出尖叫声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很不耐地说道:
  「叫你不要乱叫你是听不懂吗?」
  带着金属之间相互撞击的尖锐声响,狄米塔尔开始在城墙上的走道跑了起来。打倒了阻挡去一路的士兵之后,狄米塔尔跳上城壁。
  「……这次落地就不会像刚刚那么平稳了。」
  「什么?咦?你说什么?」
  「我说落地的冲击可能会让你的侧腹部感到很痛,忍耐一下可别哭出来了。」
  「咦——!」
  还没反应过来狄米塔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瓦蕾莉雅就感觉到自己又飞了起来,而且时间比刚刚还长。狄米塔尔一口气从城墙上往森林里面跳了下去。
  「噗——」
  瓦蕾莉雅眼中的营火和点点星光都变成了一条线,下一秒,他们便冲进了一团枝叶当中。
  「唔……!」
  狄米塔尔伸出左手抓住比较粗的树枝。虽然凭藉着魔法强化了腕力,不过身体本身的强度并没有增加。如果从这种高度掉到地面上,即使不是直接撞击到头部,狄米塔尔的双脚也会因为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和重力加速度而严重骨折吧。
  不过狄米塔尔立刻放手,一边将身体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边从大约三楼的高度继续往下掉。
  「为什么——!」
  不过瓦蕾莉雅随即把这个疑问吞了回去。
  狄米塔尔之所以会立刻放手,应该是判断如果继续悬在那里,一定会成为弓兵的绝佳目檩。就像是强风中从侧面打来的雨水一般,无数箭矢从城墙上飞了过来,而且不只箭矢,还有长枪混在里面射过来。
  「也太乱来了吧……!」
  狄米塔尔挥剑打掉朝两人射过来的箭矢跟长枪,但是在他为了减缓落地的冲击而弯曲双脚,身体往下一沉时,伴随着风切声飞过来的一箭射中他的左边肩窝。
  「呀啊!」
  瓦蕾莉雅看见突然射到自己眼前的箭,还有随即喷出来的血液,让她忍不住发出惨叫声。
  「……你被射到了吗?」
  「没、没有射到我,是你、你被射到了啦——里希堤那赫!有、有支箭插在你的肩膀上!」
  「那是我的身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狄米塔尔立刻站了起来,并且躲到树干后面。从他说话时比平常还低的音调听来,应该是强忍着痛楚吧。
  「……可恶……!」
  逃进森林里的狄米塔尔,脚步很明显地开始不稳,而呼吸也变得相当紊乱。
  「等一下,喂——」
  「到这边就是……极限了吗……」
  突然停下脚步的狄米塔尔把大剑往地上一插,接着便单膝着地跪了下来。
  「你……你如果这么吃力的话,把我放下来就好了啊!而且追兵好像也放弃了——」
  「对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凑齐人手,再次追过来——」
  狄米塔尔边这么断断绩绩地说着,一边露出笑容,并且解开了可以把瓦蕾莉雅紧紧背在背上的斗篷。
  「嘿咻……」
  在被狄米塔尔背着的这段时间,瓦蕾莉雅的体力恢复不少,虽然还是有点在意侧腹部的伤势,不过已经可以自己稳稳地站起来。接着,瓦蕾莉雅走到刚刚蹲下去就没再站起来的狄米塔尔前面。
  「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安静一点。会被叛军发现。」
  射中狄米塔尔的箭,并不是只有左肩那一支而已。腹部和右大腿也都分别中了两支箭。每一支箭都插得很深,还一直有血缓慢地从伤口流出来。
  瓦蕾莉雅屈膝蹲下,她的视线没有意义地四处游走。
  「怎、怎么办啦?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目前是没办法做什么治疗。」
  「那、那就放着不管吗?就这样子?」
  「不……这样太碍事了。」
  狄米塔尔拔出藏在靴于里的小刀,然后用小刀把射中大腿和腹部的箭,从箭身中间附近截断。没有一口气拔出来的原因,应该是为了防止更严重的出血吧。被刀或箭刺中时,如果想都不想就直接拔出来,可能会引起大量出血而加速死亡——这种常识瓦蕾莉雅也知道。
  用颤抖的手把身上五支箭的箭身截断之后,狄米塔尔把染了血的小刀收进刀鞘中,然后把刚刚脱下来的斗篷拿给瓦蕾莉雅。
  「把这个……铺在那边的地上。」
  「你要躺下来吗?等、等一下喔!」
  瓦蕾莉雅抓着斗篷的两角轻轻一甩,将之平铺在地上。
  但这时瓦蕾莉雅的屁股却突然挨了一脚。
  「呀啊!」
  瓦蕾莉雅一边发出尖叫,一边朝前面趴了下去。接着立刻感觉到有个重量压到她的臀部上。
  「笨……你、你突然踢我做什么啦!」
  跨坐在瓦蕾莉雅身上的不是别人,就是狄米塔尔。虽然她慌忙地想用两手撑住地板用力挣脱,不过只要一用力侧腹部就会感到疼痛。完全没办法把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狄米塔尔顶开。瓦蕾莉雅顶多只能回头瞪着对方。
  「……如果有怨言的话等一下再听你说。」
  「什、什么叫等一下啊——住手啦!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吵死了,给我安静点。」
  狄米塔尔一边低声念道,一边把瓦蕾莉雅的双手拉到背后,并且用绳子绑起来。然后他又把瓦蕾莉雅的双腿并起来,用绳子绑住膝盖和脚踝部分。这样一来,瓦蕾莉雅想要站起来都很难。
  「你、你这家伙……!」
  瓦蕾莉雅整个人被压在地上,她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对少年说道:
  「你把我绑起来……到底想做什么?」
  「你的个性很好强是没关系,不过待会可别哭哭啼啼的喔。」
  狄米塔尔冷冷地回应道,接着他把一块布卷成长条状打算捣住瓦蕾莉雅的嘴巴。
  在那一瞬间,被叛军俘虏,倒卧在地下仓库时的记忆浮现在瓦蕾莉雅脑海中。她想起拿着油灯进到仓库的少年们,他们看着自己的猥琐眼神。这不禁令瓦蕾莉雅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不要……!」
  「就是因为你会乱叫所以才得多这一道手续。」
  狄米塔尔有些生气地说道,然后用刚刚的布条捣住瓦蕾莉雅的嘴巴。瓦蕾莉雅忍住侧腹部的痛楚,拚命地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不过以她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挣脱狄米塔尔的控制。
  「……不要乱动了,我又不是要把你给吃掉。」
  狄米塔尔整个人压在瓦蕾莉雅身上,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误会,我已经说过自己是喜欢年纪比较大、体态更丰满的女人了对吧?况且,有哪个笨蛋会在自己肚子一直流血,连呼吸都有点痛苦的状况下,突然一时性起推倒眼前的女人啊?」
  瓦蕾莉雅狠狠地瞪着对方,就像是在说:「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一般。
  狄米塔尔脱下左手的手甲,喀喀作响地拗了拗手指头。
  「——接下来我要修复你的魔纹。」
  「……?」
  「真是抱歉接下来得照我的方式做了,以我现在的状况来说,应该是没办法撑到跟粉红铠甲女会合了。我死掉就算了,不过这样你也活不了。因为现在的你不但受了伤,而且连魔法都没办法使用。」
  所以要修复你的魔纹以作应急处理——狄米塔尔这么说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叛军发现,因此不可能有时间把所有消失的魔纹再度连接起来,总之就先从比较重要的地方开始。只要先把右手手背跟胸部的魔纹连接起来,应该就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了。」
  对于大部分魔法都是从指尖或手掌释放出来的瓦蕾莉雅来说,右手手背上的魔纹非常重要。而刻印在胸口的魔纹,由于是四肢上所有魔纹的中枢,因此可说是同等重要。
  只要修复这两个地方的魔纹,瓦蕾莉雅就能再次使用魔法。对于现在这种被叛军追杀的窘境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但是若要这么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
  被捣住嘴巴的瓦蕾莉雅吞了口口水。
  因为将魔纹刻印到身体上的时候,会伴随着有如刀割一般的痛楚。
  而瓦蕾莉雅和其他想要成为神巫的少女们一样,从小开始便一点一滴地将魔纹刻印在身上。
  刻印魔纹的过程比一般魔法士要多上好几倍,因此受不了痛苦而中途放弃的人也不在少数。就算是有好几个纹章官在场,并且用魔法来减轻痛苦,刻印魔纹的过程还是令人难以忍受。
  而现在就要在这里再一次经历那种过程。而且还必须完全托付给一个不久前才刚刚认识,嘴巴很坏态度又傲慢,而且个性完全不合的少年。
  纹章管虽然能修复神巫的魔纹,不过并不是完整地修复。如果只有一位纹章官的话,就不能在修复魔纹时同时缓和神巫的痛楚。如果用受伤来比喻的话,应该只能算是紧急处理而已吧。
  简单来说,狄米塔尔正打算要做的,就是在没有麻醉的状况下,当场进行简单的手术。
  当瓦蕾莉雅还在犹豫不决时,像是看穿她心中想法的狄米塔尔说道:
  「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不过,你现在怎么想都不重要,我要在自己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完成修复魔纹这件事。」
  狄米塔尔说这句话时似乎带了点自嘲的感觉,接着他便一把抓起瓦蕾莉雅被绑住的右手。
  尖锐的痛楚立刻传遍整个手背,这种痛就像是拿着刀子用削苹果皮的方式,把一长条皮肤整片削下来。
  「……唔!」
  虽然被捣住嘴巴,不过瓦蕾莉雅仍拚命忍住不叫出声,这令她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瓦蕾莉雅感觉自己的皮肤渗出了许多汗水。
  「不要乱动……我已经多少中和你的疼痛了。」
  狄米塔尔用力抓着瓦蕾莉雅的手,牢牢按住并且用手指在她手臂上画出线条。为了要逃离这极度的痛楚,瓦蕾莉雅不断地扭动身体,不过狄米塔尔光靠腕力就把她制得无法动弹,并且继续默默地进行修复工作。
  因为痛楚而使脑袋愈来愈不能思考,不过瓦蕾莉雅这时却突然理解了狄米塔尔。
  为什么要绑住自己并且还捣住自己嘴巴的原因。如果瓦蕾莉雅能够自由活动,她应该会用连森林外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叫,并且拚命地想要逃开吧。
  开始之后到底经过了几分钟呢。
  狄米塔尔终于站了起来。
  右手已经完全麻掉,也因此修复到一半时瓦蕾莉雅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这算是唯一的救赎吧。大概是全身肌肉都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就像是全力跑完很长一段距离般,感觉非常疲惫且满身大汗。没什么布料的神巫「正式服装」也完全被汗水濡湿,感觉非常不舒服。
  「……接下来,只要再把胸部的几个魔纹连接起来,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这样一来瓦蕾莉雅就可以自己缓和修复魔纹时的痛苦,也可以治疗侧腹部所受的伤。狄米塔尔边说边把少女的身体转过来,变成仰卧的姿势。
  「能用魔法并且把自己的伤治疗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赶快逃。」
  狄米塔尔再次跨坐到瓦蕾莉雅身上。
  「粉红铠甲女应该是和马匹一起在原来的地方待命。会台之后就立刻返回圣都,不要再想去立下什么无聊的功劳了。」
  「…………」
  「……活着回去,然后向本部长报告敌人会使用这种可以消除魔纹的魔法。这是最重要的事。」
  狄米塔尔把手伸向瓦蕾莉雅的胸口,并且开始解开马甲上的束带。如果是不喜欢的男人对自己做这种事,应该会令瓦蕾莉雅感到极度厌恶才对,但相当不可思议地,她并没有想要抵抗。太过疲惫而且脑袋一片空白也是原因之一吧。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狄米塔尔并没有带给瓦蕾莉雅恐惧或是猥琐的感觉。跟被关在仓库时进来的叛军士兵感觉完全不同。
  因为只要看着现在的狄米塔尔,就会觉得担心那种事情非常无聊。甚至会开始担心他是否能够完成修复魔纹的工作。
  狄米塔尔的脸色就是这么苍白。
  少年打算解开马甲束带的手被血染成深红色。在解开束带时,狄米塔尔好几次把手放到腰际擦拭,应该是为了把会让手指变滑、而无法顺利解开束带的鲜血擦掉吧?
  可以听到因为衣服被液体浸湿而发出令人感到不舒服的声音,但那并不是瓦蕾莉雅的汗水所造成,而是狄米塔尔的下半身几乎全部都被鲜血染红了。
  很明显地是大量出血。
  虽然花了点时间,不过狄米塔尔还是解开了束带并且把马甲往下拉。
  「放心,重要的地方没有露出来。」
  大概是感觉到瓦蕾莉雅的身体一瞬间突然变得僵硬,所以狄米塔尔笑着这么说道:
  「……!」
  还没来得及感到厌恶,疼痛又再次袭向瓦蕾莉雅。
  「不要动……不要乱动喔——」
  狄米塔尔像是念咒语一般反覆说着「不要动」。而他的右手开始浮现出蓝黑色的复杂纹路。修复魔纹其实也是一种高难度的魔法。
  狄米塔尔的指尖在瓦蕾莉雅雪白的肌肤上来回滑动。淡淡的红色线条从胸口开始往锁骨附近延伸,并且通过肩膀和右上臂,最后和指尖的魔纹连结起来。
  「嗯唔——!」
  感受到痛楚的范围比刚才大了许多。
  不过瓦蕾莉雅并没有乱动。因为即使瓦蕾莉雅再怎么痛苦,狄米塔尔在做完基本的修复之前绝对不会停手。

  因此瓦蕾莉雅只好想着魔纹修复好之后该怎么做,并且紧咬捣住嘴巴的布条拚命忍耐。
  ※
  「唔咕!唔唔唔唔……!」
  贝琪娜帮两匹马刷完毛后正准备休息一下,不过这时老毛病又犯了,让她全身不断冒着冷汗。
  「想、想上厕所——」
  大概是因为精神方面的原因,所以贝琪娜相当频尿,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为这个问题所苦。而她最后会是由叔叔来收养,这个毛病应该也是原因之一。
  总之只要一紧张就会想要上厕所这件事,对正要迎接青春期的少女来说,是个相当致命的「隐疾」。
  「唔唔唔……狄米塔尔先生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虽然穿着铠甲,不过贝琪娜还是能灵活地磨蹭着大腿强忍尿意。
  「趁、趁现在赶快脱掉铠甲然后——呀啊!」
  正当贝琪娜开始思考是否要偷偷去上个厕所时,感觉似乎从某处传来了男人的声音,这令她相当不安。贝琪娜拨开树丛往城镇的方向走去,并且偷偷窥视一下状况,她看见城墙上有好几个光点在移动。
  「糟糟糟糟糕……!难、难道是狄米塔尔先生被发现了吗——!」
  看见敌方士兵的动作变得慌张,让贝琪娜也跟着紧张起来。当然,她对生理现象的忍耐力也已经到达极限。
  「如、如果被逼到极限的话,人的意志力将可以自由控制肉体——好像听过这种说法,不过那是办不到的啦,叔叔!因为我本来意志力就很薄弱啊!」
  回到马匹那边,贝琪娜喀锵喀锵地踏着地面。
  「怎怎怎、怎么办,如果在这种地方被敌人发现的话——肯、肯定会尿出来的啦!」
  贝琪娜因为这不祥的预感而越来越没办法冷静下来。但是当她察觉到原本还在悠闲吃着草的马儿们,突然同时抬起头来并竖起耳朵时,便立刻停住不再踏步。她感觉到有轻轻的脚步声朝自己走过来。
  「……!」
  贝琪娜用手取下装在腰部后面,伸缩自如的战斧,透过头盔缝隙凝视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虽然她不认为本应在镇里面争夺势力范围的敌人,会突然出现在森林深处,不过还是得预防万一。
  紧握着可以将巴秋鲁鲁斯之力转换成可怕战力的战斧,贝琪娜摆出战斗架式。
  这时从她背后——而且是相当近的地方——传来了踩踏草丛的声音。
  ※
  虽然感觉好像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不过实际上大概还过不到三十分钟吧。
  狄米塔尔割断绑住瓦蕾莉雅手脚的绳子,并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不过瓦蕾莉雅暂时还是躺在原地没办法动。
  「…………」
  满是汗水的肌肤被晚风一吹,瓦蕾莉雅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身体也跟着抖了一下。
  瓦蕾莉雅慢慢站起来,并且把捣住嘴巴的布条取下丢掉。
  「……试试看吧。」
  狄米塔尔靠着树干全身无力地瘫坐着,并且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道:意思应该是为了要确认魔纹是否修复完成,所以要瓦蕾莉雅试着使用魔法吧。
  「在那之前……」
  瓦蕾莉雅捡起斗篷大略擦了一下全身上下的汗水,往上拉好马甲之后大步走向狄米塔尔,然后使尽全力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的方法太粗鲁了啦!好痛而且又好重!一点都不懂得体贴!如果这样子还没办法使用魔法的话,我一定会再给你一巴掌!」
  不断大声抱怨的瓦蕾莉雅背向狄米塔尔,轻轻地动了一下右手。立刻就有魔力开始从胸口附近经过肩膀流向右手指尖。透过流动的魔力制造出魔法阵,就可以使用魔法了。
  「……要说连接起来了确实是没错啦。」
  若要使用高等的魔法,需要同样程度复杂的魔法阵——也就是魔纹。不过若是藉由移动魔纹来引导魔力的流向,即使只拥有简单的魔纹,也一样能描绘出复杂的魔法阵。现在的瓦蕾莉雅必须透过这个方法,才能使用较为高等的魔法。
  不过光是这样子,状况就已经和完全不能使用魔法时大大不同了。
  「……呼。」
  瓦蕾莉雅从脑海中搜寻出治愈魔法的魔法阵,藉由魔法缓和侧腹部的疼痛。发热和疼痛渐趋和缓,呼吸时也变得轻松多了。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瓦蕾莉雅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突然惊觉因为战袍和洋装都被抢走,因此身上只穿着被汗水和鲜血濡湿的马甲和热裤而已,如果就这样不换衣服一定会感冒的。得赶快回到摆行李的地方换上干净衣服才行。
  「那就赶快和贝琪娜会合吧,里希堤那赫大人——」
  终于夺回主导权的瓦蕾莉雅满面欣喜地回头看向狄米塔尔,但却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狄米塔尔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不、不会吧!我没有那么用力啊……虽、虽然是使出了全力,不、不过也不至于会这样啊……」
  「你是笨蛋吗?」
  看见神情慌张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不禁露出苦笑,然后摇摇晃晃地坐起来。
  「如果流了这么多血,通常都会倒地不起吧……」
  「你、你现在还在说那什么玩笑话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太不负责任了!」
  「我死在这里没什么关系,不过让你死在这里就大事不妙了。所以赶快用最低限度的魔法替自己疗伤到可以逃跑的程度……别磨磨蹭蹭了,赶快和粉红铠甲女会合,然后逃离这里——」
  「我、我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啊!」
  「这么做是你的义务……」
  「你、你这个人实在是很奇怪耶!」
  狄米塔尔再次将身体靠到树干上,这时瓦蕾莉雅抓住他被血染红的领子并且说道: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这两件事情是互不相关的。」
  狄米塔尔连说话时呼出的微弱气息中都带着血腥味。
  「虽然理论上是那样,但实际上却不可能那么做,这才是人性吧!」
  「不要在那说些漂亮话,赶快逃吧……你不是、也很讨厌我吗……?」
  彼半死不活的少年用这个理由反驳,让瓦蕾莉雅一时语塞。
  瓦蕾莉雅确实不喜欢狄米塔尔,而她也清楚知道对方同样讨厌自己。不过,瓦蕾莉雅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冷酷地把狄米塔尔丢在这里不管,自己一个人逃跑。狄米塔尔救出瓦蕾莉雅之后不顾自己的伤势优先替她修复魔纹,虽然可以说这本来就是狄米塔尔的任务,不过瓦蕾莉雅无视狄米塔尔立刻返回圣都的意见,坚持要先斩后奏地抓住霍康,才是一连串事件最根本的起因。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抓住狄米塔尔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大量失血的人就不要那么多话……」
  瓦蕾莉雅把狄米塔尔的手臂放到自己肩膀上,然后把他扶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迈步前进。对于没什么力气的瓦蕾莉雅来说,这么做其实相当辛苦。
  「通常应该……」
  「不要说话!」
  「不过啊——」
  「叫你不要说话了!那样会消耗更多体力!」
  「如果你有想到这点,不如先帮我止血吧。」
  「可、可是——」
  如果想要止血,就必须把身体里的箭头拔出来才行。对于根本不想看到血的瓦蕾莉雅来说,要帮狄米塔尔止血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如果是没办法止血就算了……不过不止血就带我像这样到处晃,难道是打算加速我的死亡?」
  「我会把你带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之后还打算要好好使唤你——」
  「……你刚刚说什么?这算是拐弯抹角的告白吗?」
  「不要说那种蠢话啦……!」
  到目前为止自己都一直被狄米塔尔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论是被取笑不知世事,或是明明自己地位较高,却一天到晚被指示做这个做那个,还是被踢了屁股又被摸了胸部等等,完全没有任何好的回忆。
  而且如果在这里丢下狄米塔尔不管,不但会因为没办法报复他而觉得很不甘心,在往后的人生中还得背负着他为了自己而牺牲的担子。这对瓦蕾莉雅来说,一定比现在扶着的狄米塔尔还要令她感到沉重吧。
  「……如果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不惜生命地保护我呢?虽然你说那是为了让自己出人头地,不过如果连命都丢了,立下再多功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因为我只是个缺点很多、没有价值的人。」
  「——什么?」
  确实,狄米塔尔在性格方面有很多缺点。不过以身为一位战士的角度来看,他拥有很强的实力。瓦蕾莉雅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因而皱起眉头。
  「我之所以能够获得这个职位——或许应该说我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都是靠路奇乌斯和阿姨帮忙。所以我一定要辅助你完成这次任务,这样才不会让路奇乌斯没面子……都是因为你的独断专行,所以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
  「真、真是对不起了呢。」
  「你不用道歉……神巫自行判断状况采取行动是被允许的,我的任务就是在这个前提下好好地引导你。不过在这次任务中没办法即时阻止你,就是我的问题了。」
  「……听到你这样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反而感觉好像是在说我既任性又孩子气。」
  「你确实只是个小鬼啊。」
  狄米塔尔面带笑容地说道:
  「总之,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把你安全送回圣都就是我的任务。即使我会丢掉性命也一样……以一位纹章官来说,这样也算死得很光荣吧,这样也不会让路奇乌斯他们没面子。」
  「所以说——」
  「你不用在意……因为就算我死了,那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路奇乌斯他们。」
  「我说你啊……!如果还有闲功夫在那说嘴,就给我打起精神好好走!」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叫你丢下我——」
  「我跟你说!」
  瓦蕾莉雅打断了狄米塔尔已经微弱到快听不见的说话声,然后接着说道:
  「我没有丢下你不管,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喔!如果是因为我而害你死掉……路奇乌斯大人对我的印象一定会变差!」
  「原来如此……这样才像你嘛。」
  「没错吧?对、对我来说,你是死是活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不过,为了我和路奇乌斯大人两人的未来,不得不勉为其难救你——听懂了的话就赶快往前走!」
  「……路奇乌斯是阿姨的独生子,不论你再怎么努力,他都不可能入赘柯斯塔库塔家吧?」
  「呃……你、你说这话还真是不中听呢……!」
  「我只是让你了解现实情况而已——还有,讲话小声一点。」
  「你也太罗唆了吧……!」
  「随你怎么说,我们要被追上了喔。」
  「咦?」
  狭米塔尔轻轻推开瓦蕾莉雅,拔出腰际的大剑迅速一挥。随即便发出了锵的一声,一支被砍成两半的长枪掉落在少年脚边。
  就像是个信号一般,叛军士兵们一口气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狄米塔尔站在瓦蕾莉雅身后保护她,把朝两人飞来的箭矢一一打落。
  「没办法了,在后面掩护我!」
  「你、你打算应战吗?」
  「一定得在这里把追兵全部解决掉才行吧?还是你要把我留下自己先跑?」
  「真是的……!不要一直对我下命令好吗!我的地位可是比你高喔!」
  瓦蕾莉雅花了比平常稍久的时间,创出了一个大火球并且丢向追兵们。
  「唔哇——」
  大概是害怕狄米塔尔的肉搏能力,许多士兵拉远距离打算用弓箭射击,不过他们纷纷丢掉了手中的弓。因为被瓦蕾莉雅的火球击中后,弓弦都烧断了。
  趁着这个机会狄米塔尔一口气冲了过去,只见大剑一挥,好几个士兵立刻喷出鲜血倒地,剩下的士兵们其战意也开始动摇。
  「……快跑。」
  狄米塔尔靠着插在地上的大剑不断喘气,同时回头对瓦蕾莉雅说道:
  「……如果没有远距离武器的话应该有办法逃得掉,赶快逃吧。」
  「你完全没在听别人说话耶!」
  瓦蕾莉雅跑到狄米塔尔身旁,大大地挥动着右手。
  「……我不是才说过不可能把你丢在这里吗!我再强调一次,这都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的手在空中挥舞,并且创出了照亮四周的火焰喷向叛军士兵,士兵们见状吓得往后退。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无数箭矢。
  「唔啊!」
  「他、他们还有其他同伴吗?」
  遭到从意料之外方向来的突袭,叛军士兵们纷纷乱了阵脚。
  「算是……赶上了吗?」
  「咦?」
  「没什么——」
  狄米塔尔有些疲惫地举起大剑,用左手支撑着剑身并且用剑锋画出魔法阵。他握住剑柄的手腕出现蓝黑色线条,并且通过手掌一直延伸到剑锋。
  「差不多该让我休息一下了吧——」
  狄米塔尔这么说的同时大剑一挥,巨大的火球便朝叛军飞去。
  「——!」
  乱了阵脚的士兵们根本没注意到狄米塔尔准备发动魔法,因此根本来不及闪避,直接被狄米塔尔的魔法命中。
  红色的火光还没消失,狄米塔尔便把大剑收进剑鞘,并对瓦蕾莉雅说道:
  「……趁现在赶快走吧!」
  「可、可是——」
  「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如果要继续追击我们,应该也会先回去凑齐兵力。」
  「我、我不是担心那个。不过刚刚的箭——」
  「不要在意。」
  「一定会在意吧!」
  「或许你会在意,不过我不会。」
  像是拖着身体一般,狄米塔尔转身开始迈步前进。
  「——狄米塔尔大人。」
  瓦蕾莉雅再次扶着狄米塔尔在森林里步行,过了大概不到三分钟,前方树丛里突然出现一个纤瘦的人影。
  「不要慌张。」
  狄米塔尔制止举起了右手的瓦蕾莉雅并且笑着说道:
  「……应该不只你一个人吧?」
  「是的,少爷他也来了——虽然我很反对。」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位穿着轻装皮甲的女性。古铜色的肌肤配上一头黑发,这样子的人在亚默德其实并不多见。水润的眼睛中蕴藏了坚定的意志力,是个相当有个性的美女。从她背着小型弓和箭筒这点看来,刚刚放箭偷袭敌方士兵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吧。
  瓦蕾莉雅看了看眼前这位美女又看了看狄米塔尔,然后歪着头问道:
  「她是谁……?」
  「是路奇乌斯他们家的女仆。」
  「瓦蕾莉雅大人,我的名字叫做缇雅·克尔奇克。」
  就像瓦蕾莉雅家里的女仆们一样,缇雅拉着裙角恭敬地行了个礼。从姿势看来她确实是个女仆,不过瓦蕾莉雅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斗型」女仆。至少柯斯塔库塔家的女仆们,是不可能会去舞刀弄枪的。
  「——总之请往这边走。少爷和贝琪娜小姐正在那边等着我们。」
  「你说少爷……路奇乌斯大人也来了吗?」
  瓦蕾莉雅不自觉地抬头看向狄米塔尔,不周他却把头撇向一边不发一语。
  ※
  拔出一直刺在身体里的箭头,从伤口又冒出大量鲜血。路奇乌斯脱下手套,并且把手放在伤口上,他的右手开始出现柔和的光芒,而狄米塔尔的伤口也慢慢地愈合了。
  「真有你的,只受到这点伤。」
  「还好啦。」
  狄米塔尔发现路奇乌斯从下往上看着自己,便撇开视线、闭上眼睛。和只会使用战斗魔法的狄米塔尔不同,路奇乌斯能够使用各式各样的魔法,这份才能应该是遗传自母亲吧。
  伤口的疼痛渐渐退去之后,狄米塔尔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路奇乌斯对他问道:
  「——结果,那个会让魔纹消失的魔法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呢?」
  「我没有亲眼见到,关于那个你去问猊下吧。」
  「你对瓦蕾莉雅小姐也是这副德性啊?」
  「哪副德性?」
  「听起来就是在挖苦人家喔?你应该是一直猊下、猊下这样叫她吧?」
  「我觉得猊下是尊称啊,我这样称呼她怎么会听起来像是挖苦呢?」
  「你明明心里就是想挖苦人家才这样叫的。」
  路奇乌斯压低声音说道,然后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是觉得你跟瓦蕾莉雅小姐一定合不来。那种个性好强的女孩子,我想应该不是你的菜吧。」
  「那为什么选了我当她的专属纹章官呢?阿姨应该也很清楚这点吧。」
  「我也不知道母亲她到底在想什么。说不定,她只是想看看你或是瓦蕾莉雅小姐得知这种组合后慌张的模样吧。」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耶。」
  「哈哈……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吧。」
  收起笑容,路奇乌斯恢复正经的表情开口问道:
  「——消除魔纹这件事,只要是纹章官应该都有办法做到对吧?」
  「是啊。」
  如果抓到了犯下罪行的魔法士,通常都会消除他身上的魔纹。如果维持能够使用魔法的状态,即使关进监狱里,应该也能轻松逃脱吧。
  「不过……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让魔纹消失。」
  狄米塔尔一边请路奇乌斯帮忙在上半身受伤处缠上绷带,一边喃喃念道。
  「通带得花上跟刻印魔纹相同,甚至是还要更长的时间。能够在一瞬间消除魔纹,那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魔法』。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呢——总之,是接到你的通知之后才赶过来,不过有赶上真是太好了。」
  「这对猊下来说还真是悲喜参半呢。」
  「是这样吗?」
  「是啊。」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已经了解瓦蕾莉雅小姐到这种程度?」
  「那家伙太好懂了,心里想什么事情全都会写在脸上……如果你跟她相处个半天的话,应该也能立刻看出那个小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原来如此。」
  不知道是什么事令他觉得有趣,路奇乌斯边笑边站了起来,拍了拍狄米塔尔的肩膀之后走向树丛另一边。
  狄米塔尔靠着树干,用手拿起路奇乌斯带来的上等起士和培根大口咬了下去,然后喝了口红酒。
  东方的天空终于开始变亮,刺眼的阳光穿透树叶洒进森林之中。
  ※
  靠着缇雅的帮忙,把身体清洗干净并且换上备用礼服的瓦蕾莉雅,梳理一头长发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礼服还是很薄,感觉有点没办法定下心来,不过总比穿着被汗水跟血水濡湿的衣服好。
  「……话说回来,为什么路奇乌斯大人会来呢?」
  「因为接到了狄米塔尔大人寄给他的信吧。」
  「咦?狄——里希堤那赫大人的信?」
  瓦蕾莉雅梳着头发的手突然停住,并且望向正把枯枝折断丢进营火里的缇雅。
  「那家伙寄出过那种东西吗?什么时候寄的啊?」
  「我没看过信的内容所以并不知道……不过,信好像是从库罗姆丹镇寄出的。」
  「别看他那样,那家伙对于小事还是很细心的,瓦蕾莉雅小姐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
  「啊——」
  被路奇乌斯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瓦蕾莉雅慌忙地抓起斗篷披到身上。
  「请问已经换好衣服了吗?」
  「是、是的,请进。」
  「那就打扰了。」
  得到许可后,路奇乌斯拨开树丛走了过来。
  「请问……里希堤那赫大人呢?」
  「小狄在那还吃东西喔,伤势也已经没有大碍了。」
  路奇乌斯走到营火旁坐下,并笑着说道:
  「——其实小狄是在库罗姆丹时,用信鸽通知我的喔。」
  「难道说……那家伙是用飞鸽传书叫路奇乌斯大人过来的吗?」
  「信里面并不是明讲要我过来一趟,主要是写了关于在库罗姆丹时从行商人口中得知,有关瑟利巴的情报……还有关于你的事情。」
  一听到狄米塔尔寄给路奇乌斯的信里,有写到关于自己的事情,瓦蕾莉雅不禁紧张了一下。
  「那、那家伙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没有写你的坏话啦……嗯,不知道该说那是非常客观的感想,还是关于你个性的报告呢。」
  「为、为什么要向路奇乌斯大人报告这种事情呢!」
  「……瓦蕾莉雅小姐你也应该已经知道,所谓的神巫首次出任务是什么内容对吧?」
  「就是出个简单任务来累积功绩和经验对吧?」
  「没错——小狄信里写说,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说不定会因为生气而做出冲动的事。」
  瓦蕾莉雅不自觉地吞了一口气。
  「考虑到你的个性,小狄他猜想你绝对不会满足于这种安排好的任务,而且还会因而发怒。一旦事情变成那样,不知道你会不会乖乖地返回圣都。如果你不想的话,或许得把你打昏硬拖回去,但他没办法判断到底能不能这么做……小狄为了这件事相当犹豫。」
  「…………」
  瓦蕾莉雅因为感觉到很丢脸而低下头来。自己的反应完全被狄米塔尔料中,就好像自己非常没有深度一般,这令她感到非常丢脸。
  「因为收到了这样的信,所以我也开始思考。」
  路奇乌斯并不是穿着封印骑士团的制服,而是朴素的黑色服装。他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而且正好那时候令尊刚来过家里,跟我说他非常担心你,因此我才决定要过来一趟。」
  「家、家父他跑到路奇乌斯大人家里去了吗?」
  瓦蕾莉雅的脸颊变得更絰更热。又是说要辞退神巫、又跑去跟路奇乌斯大人哭诉,这个父亲到底要阻挠女儿到什么程度他才开心啊。
  「令尊真是一心为女儿着想啊。令我也非常感动。」
  似乎是看出瓦蕾莉雅心里在想什么,路奇乌斯像是要安抚她般地这么说。
  「关于这件事应该不会出动封印骑士团,而这也是如同我亲弟弟般的小狄第一次出任务,所以就想说过来看看情况……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结果是好的。从各方面来说,都算是运气不错吧。」
  「也就是说……来到这里其实跟骑士团的任务无关……?」
  「是的。如果被母亲知道了,她一定会生气吧。我本来应该是要待在家里待命,以备发生什么紧急状况。」
  看着面露笑容这么回答的路奇乌斯,瓦蕾莉雅的心情很复杂。虽然是父亲多管闲事,不过路奇乌斯会像这样担心自己而跑来,令瓦蕾莉雅感到很高兴。不过对于路奇乌斯来说,比起瓦蕾莉雅,他应该是为了狄米塔尔才会跑这一趟。
  「——马儿们已经喝完水了喔!」
  牵着四匹马的粉红色铠甲走了过来。铠甲少女和路奇乌斯会合的时间,比瓦蕾莉雅他们要来得早了许多。和整个晚上惨到不行的瓦蕾莉雅形成强烈对比,少女和往常一样精神饱满、情绪高昂。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
  「出发?」
  瓦蕾莉雅听到贝琪娜这句话感到有些不解。
  「——你要去哪里啊?」
  「咦?不是准备要回去了吗?」
  贝琪娜转头看向路奇乌斯。跟着贝琪娜的视线,瓦蕾莉雅也跟着看向路奇乌斯,当她看见这位美青年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后,不禁皱起眉头。
  「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小姐,虽然很不好开口,不过……今天就先返回圣都吧。」
  「咦——?」
  「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过这已经不是光靠神巫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了。这跟你是不是新手无关,而是因为这次事件的规模已经大到可能会动用军队。」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我乖乖回去?」
  「是的。目前鲁奥玛应该已经派出精锐部队准备救援瑟利巴,接下来只要交给他们就好了。就算只有把反叛军首领会使用能让魔纹消失的魔法这个情报带回圣都,也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因为这让我们得知了有新的威胁存在。」
  瓦蕾莉雅可以理解路奇乌斯所说的事。而且狄米塔尔也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感觉自己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这已经跟是不是神巫的初次任务无关。如果就这样回去圣都,就如同自己败给了霍康一般——也就等于神巫的权威败给异教之神,想到这点就令瓦蕾莉雅无法接受。
  「瓦蕾莉雅小姐?怎么了吗?」
  大概是注意到瓦蕾莉雅的表情有点不对,路奇乌斯因而讶异地开口问道。
  「路奇乌斯大人……我还——」
  当瓦蕾莉雅正要说出:「我还不打算回去」时,一个毫不顾忌的声音插了进来。
  「路奇乌斯。」
  「小狄,已经吃饱了吗?」
  「是啊。」
  腰际挂着装红酒的皮袋,狄米塔尔一边舔着大拇指一边走了过来,然后在路奇乌斯旁边坐下。
  「……你觉得军队大概什么时候会抵达?」
  「因为殿下是个一旦决定要做就不会犹豫的人,如果已经出兵的话,大概明天深夜就会抵达这里。」
  路奇乌斯看着刺眼的朝阳这么答道。
  「这样啊。那今天就先休息到傍晚,等天色暗下来再行动吧。」
  「小狄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要回去的话现在就——」
  「还没办法回去吧。」
  狄米塔尔在满是绷带的上半身披上黑色的衣服,然后用下巴指了指瓦蕾莉雅。
  「……我的猊下怎么看都是一副不能接受的样子。」
  「呃——」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让瓦蕾莉雅顿时语塞。
  「——而且,陛下御赐的战袍和宝剑也还没取回来。」
  「那是……在这种状况下也没办法吧。而且也还有预备的啊。」
  「都这么说了,怎么办呢?」
  就像是要她做决定一般,狄米塔尔看向瓦蕾莉雅。
  「我、我——」
  老实说,瓦蕾莉雅并不想就这样回去。这样放着霍康不管,就表示自己输了,也等于是雷顿特拉的败北。如果心里有这种想法,无论本院长或皇太子再夸赞自己,都只会令人感到更空虚而已。
  可是,只有瓦蕾莉雅一个人的话,又什么都办不到。在这次任务中,瓦蕾莉雅所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没有自己所想得那么万能。
  如果想给霍康一点颜色瞧瞧,就得借助狄米塔尔的力量。可是若再次以自己的惰感为优先考量,让狄米塔尔疲于奔命,瓦蕾莉雅实在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好不好。毕竟自己曾因为这样而害狄米塔尔差点送命。
  像是要打破三人之间的沉默一般,路奇乌斯开口说道:
  「……瓦蕾莉雅小姐,我刚刚也说过了,只要回圣都告诉大家:『有可以消除魔纹的魔法存在』这件事,就算是大功一件了。在进攻叛军之前如果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将会大大减低救援部队所受到的损害——」
  「光是这样应该不够吧?」
  狄米塔尔又再次打断了路奇乌斯的话。
  「我家猊下似乎想要华丽且高调地完成神巫的初次任务,光是带个情报回去圣都,应该是完全无法满足她吧——不是吗?」
  「没、没错!就是那样!路奇乌斯大人!」
  一听到狄米塔尔那么说,瓦蕾莉雅便反射性地搭腔,不过她的心中立刻察觉有异。这就像是狄米塔尔为了配合自己的任性而提供支援射击一样。对于又欠他一个人情这点,瓦蕾莉雅感到相当不甘心。
  路奇乌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下麻烦了呢,照理说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不!我不能再给路奇乌斯大人添麻烦了——」
  「所以就说你是个笨蛋嘛。」
  看到瓦蕾莉雅慌张地拒绝路奇乌斯的协助,狄米塔尔立刻开口骂道。虽然已经不是第一砍被这样没头没脑地骂笨蛋,不过听多了还是令人生气。
  狄米塔尔大口喝了几口红酒之后,用手指着瓦蕾莉雅说道:
  「——听好了,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量利用,你现在还客气什么呢?现在的你,也没有立场去顾什么面子吧?」
  「可、可是——」
  「又不是要他拿命去换,只是请他帮点小忙对吧。路奇乌斯人很好所以一定不会拒绝的。」

  「喂!小狄,在本人面前不要讲这种话好吗?」
  「那你打算拒绝?」
  「我怎么可能拒绝嘛。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像你这种人才会拒绝瓦蕾莉雅小姐的请求。」
  「他都这么说了,高兴一下吧,猊下。」
  狄米塔尔看向瓦蕾莉雅并且露出挖苦她的笑容。
  「——大家都很仰慕的路奇乌斯大人,会私底下帮助我们喔。」
  「真是的……」
  路奇乌斯看着兴头上的狄米塔尔不禁露出苦笑,不过当他察觉到缇雅的视线时,便轻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
  「……就、就是这样。不好意思,缇雅你也要留下来陪我们了。」
  「如果少爷想要这么做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缇雅冷冷地回答道,语气中感觉有点不高兴。不过,她一瞬间瞥向狄米塔尔的视线中,似乎对这位嘴巴很坏的少年带着敌意,那大概是源自于嫉妒吧。瓦蕾莉雅之所以会知道这点,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也会嫉妒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之间的感情。
  「……那么,瓦蕾莉雅小姐打算怎么做呢?」
  「那当然——是用我的双手亲自逮到那位名叫霍康的叛军首领——」
  「确实,如果能做到这点,或许就能避免无谓的流血来结束这场叛乱——」
  「并不是没有方法吧——只要以霍康为目标就好了,不用和所有叛军交手。」
  「难道你打算……」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路奇乌斯看向狄米塔尔。看来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容不下他人的强烈羁绊。


  第六章
  吹起破晓之风

  拥有「封印之丘」的亚默德国内,
  有个为了守护封印组织而成的封印骑士团。
  封印骑士团的历任团长都是由亚默德的皇太子,
  或是具备王位继承权的王族男性担任,
  但实质上,骑士团的指挥权是交付予副团长。
  团员们各个都是出身望族的年轻人,
  而一般认为能被选为该成员是至高的荣誉,
  然而其实情,
  却是与战斗集团的称呼相去甚远。
  另一方面,近来团员们的菁英意识愈发强烈,
  亦被指出逐渐转变为排外的集团。

  目前的团长是现任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一世的独生子,杰弗伦·以萨克皇太子。


  某天早上,一名企图入侵新市区、属市长阵营的秘探,被拖到了心情正极度恶劣的霍康面前。
  这若是单纯的俘虏,应是不必特别由霍康做逼供。而他之所以想要亲自问话,正是因为这名密探握有重要的情报。
  「……我再问你一次。」
  在书房中一面四处踱步一面深思的霍康停下脚步,瞄了放在桌上的数封书信一眼。
  「首都派来的援军,真的会在明晚抵达吗?」
  「…………」
  双臂反绑在身后的俘虏仅是跪在霍康的跟前,咬紧嘴唇望向旁边。即使脚趾尖受到站在两旁的士兵敲打,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霍康拿起了书信,再度沉默地读着。
  这名俘虏所携带的,是要交给协助叛乱军的人们的密信。信中写着:明天一早亚默德的援军会抵达瑟利巴,届时应会迅速镇压叛乱军,因此希望你们趁现在投降并转作内应。简单来说,就是为了将叛乱军从内部瓦解而指使对方投降的书信。
  霍康狠狠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进一步逼问。
  「这原本是要送给谁的?还有其他相同的信要给谁的吗?」
  「…………」
  「虽然我也可以马上拷问你。」
  「…………」
  「喂!给我识相点——」
  将俘虏拖来的士兵们比霍康更先按耐不住烦躁的情绪。
  不过霍康上前制止,还用手在胸前轻轻地拍了一下。
  「去调查这俘虏的身世。他应该有一两个血亲,或是很亲近的友人是我们这边的人。」
  「……!」
  一直将脸撇向一边的俘虏,睁大了双眼抬头看着霍康。
  「他既然不想说,那也没办法。就只好让他身边的某个人来顶他的罪吧。这实在是——令人万分难过呢。」
  「等……等一下!那——」
  「喔……果然我这里有你亲近的人罗?」
  「呜……!」
  「又要装哑巴了?算了,无所谓——把他身边的人给我找出来然后带到中庭去,要在正午之前啊。」
  「遵命。」
  「慢、慢着!等一下!」
  霍康冷冷地俯视再度开口说话的俘虏,一手摸着胡子。
  「……如果在我满意之前,你又随便把嘴巴给闭上了的话,到时候我真的会找出你亲近的人然后绑起来用万箭伺候。浪费时间的事情我实在……实在是很讨厌呢。」
  「我、我知道了——」
  俘虏冒着冷汗垂下头去。
  「……那么我再问一遍,援军的事是真的吗?」
  「天、天亮之时,市政厅前来了一个没看过的女人,她说从鲁奥玛派来的援军正前往这里——」
  「那女的是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但是,看市长他的态度那么地谦卑,我想应该是首都哪个大官的侍者之类的吧……」
  「嗯——然后呢?」
  「然后……双方谈了一阵子。」
  「就交给你这特别的任务?」
  「没、没错……说一定要把这书信交到蒙特勒伊先生手上——其他好像还有四、五个士兵也被交代相同的任务,可是我不晓得他们是送去哪里……」
  「蒙特勒伊……?」
  「记得是市长远亲的一名男子。」
  在霍康身旁待命的士兵小声地补了一句。
  「那男的从以前就和市长处得不是很愉快。他是个有些实力的资本家,为了换得自身的安全,一直提供我们金援。」
  「真是个没想法也没埋想的小人物呢……既然这样,像那种男人只要眼见苗头不对,就会马上背叛。」
  「请问您有何想法?」
  「这得好好思考了。」
  不管他人说什么,要把这城中可能叛乱、有声望地位的人抓起来处理掉是何等轻松。毕竟无论如何,事实上握有力量的人是霍康。
  然而,如果叛乱已经完全成功那还没话说,但在此刻还没令市长屈服的阶段下,要是将对我方提供协助的权势之人处刑,就会招来民众的反感。况且要是首都派出的援兵要来了的这种风声传出去,只会令霍康等人的情势恶化。
  「我应该还会问他些事情——把他丢进地下仓库,这次可别让人跑罗。」
  「是!」
  俘虏被强拉起身后,霍康询问近侍的士兵。
  「……祖国那边还没有联络吗?」
  「是……据说是陛下贵体欠佳——」
  「根本是胡说八道的谣书!」
  霍康一口否决近侍的话并握紧拳头。
  「——只要我在这里举兵,陛下便必定会有所示意!翻过那片山脉,为了将那群吹嘘自己获得神之智慧的家伙们铲除,我等领受玛莉德祝福的军队将会来到此处!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放弃!」
  「可、可是——那么请问您有什么想法呢?」
  「趁亚默德的援军抵达前,粉碎在市政厅里做困兽之斗的反抗势力。攻下市政厅,把市长和驻防部队的队长抓起来。之后封锁所有的门以巩固防卫,迎击敌方援军。」
  「换、换句话说,您是打算封城吗?现在还不知道祖国派出的援军何时会抵达啊——」
  「会来!他们一定会来!」
  「可、可是……」
  「不说这个了,逃走的神巫和纹章官如何了?还没有抓到人吗?」
  「在天亮之前,有多名士兵在城西边的森林发现他们,但是受到阻挠……」
  「让人逃掉了吗?」
  「真、真的非常对不起……不过,纹章官受了很严重的伤,因此属下推测应该没办法真正逃离。而出手阻挠的,八成是市长手下的士兵吧。」
  「那么,你意思是神巫他们藏匿在市政厅里?」
  「这点属下没有确切证据——」
  「……算了。」
  无论如何,霍康等人最优先攻击的目标依旧不变。不管明晚从首都派来的援军会抵达的情报是真是假,只要在今天之内攻陷市政厅,就大势抵定了。
  「可能还有其他相同的书信也被送到。现在立刻派兵去比较突出的富商和权势者厘清真假……哪怕他们现在对我们言听计从,要是听到援军马上要来,说不定会开始不安畏缩又跑出个背叛者。」
  「遵命。」
  霍康下命令给士兵们后坐到沙发上。当如此一人独处时,很难不叹气。
  虽是因为在军内的权力斗争中败阵下来而被赶出祖国,但霍康好歹曾在无数战场上叱吒过。即使是年过四十的现在,他依旧具备身心皆尚未衰退的自信,也有要把进攻亚默德时算是桥头堡的这座城当作土产,凯旋回到比盖罗的气概。
  然而——尽管霍康也晓得那正是自己的弱点——遗憾的是,霍康能够信任的部下是少之又少。
  位于亚默德南端的这个瑟利巴,自古民间就和比盖罗有交流,而许多从山脉另一头移民来的南方人以及与南方人的混血居住在此。只要巧妙地煽动起那些人们内心深处怀抱的疏远感和不信任,要发动叛乱是何等易事。
  然而叛乱军虽是以这种手法组织起来,但霍康真正依赖的,只有一同被赶出祖国、流落到这地方的部下们,然而其人数还不到三十人。因为不满中央政府而投靠这方的居民倒还好,但有许多因为周遭情势而不得不投靠过来的居民,这群人要是眼看霍康等人情况不对,肯定会头也不回地投向市长那边吧。
  就这角度来说,霍康并不信任自己军队的一切。沉重的叹息便是来自于那苦闷吧。
  「……援军一事是真的。」
  「梅朵吗?」
  霍康坐在沙发上露出笑容。一名浑身漆黑的女性趁霍康独处时忽然出声,但同样的事反覆几遍后,白然也能领会出那时机。
  霍康没有回头看梅朵,接着说道:
  「你在鲁奥玛有同伙吗?是从哪里得到那情报的?」
  「我的伙伴遍布全世界……你似乎让神巫和纹章官逃掉了吧?」
  「我没让他们逃走,只是把他们赶进市政厅。」
  「你从以前就允许部下使用那种诡辩吗?那么,你会失势也是理所当然了。」
  「我也已经习惯你的刻薄了——好了,有什么事?难得你会在大白天出现。」
  「不过就是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跟你打个招呼罢了。」
  「……什么?」
  霍康惊讶地看着梅朵。
  「别人不说明白就听不懂吗——意思是我已经放弃你们了,明天这场叛乱就会被平定。」
  「你都还没看到最后——」
  霍康啧了一声站起身子。
  然而当他回过头去时,梅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霍康仅是一个人伫立在阳光照射的书房中。
  如今想想,梅朵从没出现在霍康以外的人面前,霍康自己也从未告诉心腹部下们梅朵的存在。
  忽然间,梅朵这女性的存在彷佛是幻影之类,霍康不禁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只有这双梅朵赠与的护手,诉说她的存在。
  ※
  驻防部队的马札利队长俯视摊开在桌上的城市地图,沉着一张脸喃喃念道:
  「……的确,只要首都派出的援军抵达,要镇压霍康他们叛乱军是轻而易举。可是,这座市政厅要是在那之前被攻下,那就很难了。所以说,问题就在于到援军抵达为止之前能不能撑过敌人的攻击……是吧。」
  「这还得请各位撑下去了。」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理会马札利苦恼的表情,平静、简单地说道:
  「无论如何援军都不会提早抵达。因此,这就得请队长所率领的驻防部队的大人们努力奋战了。」
  「说什么请……」
  「要是靠那种话就真能努力奋战的话哪会这么辛苦啊!你……」
  双手撑着下巴靠在桌上、略显肥胖的市长用锐利的眼神盯着自称是神巫的侍者的女性。
  然而真要说起来,倒是马札利比较想要瞪市长。毕竟这个只想息事宁人的中年男人,一直隐瞒神巫来到这座城市的事情。虽然听到是因为这是项极机密任务后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尽管那样,也不必保密到连对军事负责人的自己也不说吧。
  马札利故意做声清喉咙后走向窗边。
  「当然,我们也会为了祖国而倾尽全力……可是,援军真的会来吗?」
  「会来的。」
  这名自称叫缇雅的女性总是惜字如金,而且给人感觉冷漠。彷佛很没意思似的,她总露出不愉快的神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混了一些南方人的血统,小麦色的皮肤搭上黑色头发,还有黑色的双眼。如果是马札利单独赴会,肯定不会相信她是神巫的侍者吧。
  马札利悄悄地招手把市长叫过去。
  「市长。」
  「什、什么事?队长?」
  「……我们真的可以相信这个女人吗?她其实是霍康那边的密探的可能性——」
  「可是,她的确拿着勒令书,而且还知道昨晚只有我和神巫大人以及纹章官殿下晓得的对话内容喔?这样的话不会是间谍吧。」
  「…………」
  「而且话说回来,你现在才来讲这些也已经太晚了吧?都已经照她说的派密探出去了——」
  「不是我要说……那是您未经我同意所做的事情吧?为什么您完全不告知我一声呢?而且居然让一般百姓伪装成密探,送到对方那里——」
  面对丝毫不当一回事的市长,马札利拚命压抑住对他的愤怒,微微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可、可是,那是纹章官殿下的指示啊——」
  「侍者殿下。」
  马札利将目光从说话方式令人厌恶的市长身上移开,向缇雅走近。
  「——请问神官大人和纹章官殿下现在身在何处?我希望能亲自会面并向他们请教事情。而且,在安全问题上……我必须派护卫过去。」
  「护卫是不必要的。」
  缇雅冷淡地说道:
  「况且神巫大人此刻正在执行极机密任务,因此也无法移驾至此处。」
  「可、可是——这么一来那两位的人身安全就……!」
  「这点您无须担心。虽然我无法透露详情,但是那边已经有『援军』抵达了。」
  缇雅毫无声响地拉开椅子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礼。
  「……还请务必将神巫大人光临此地一事慎重保密……」
  缇雅留下句话离开后,马札利便直即把部下叫来。
  「——喂,去偷偷跟踪刚才那女的。」
  「我、我说,啊!你、你们先等一下啊!」
  市长连忙拖住了马札利和他的部下。
  「队、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那女生吗!」
  「真是十分抱歉,但我无法像市长您那样保持乐观。」
  「你啊——」
  「队、队长!」
  正当队长和市长互相争执时,另一名士兵慌张地跑进来。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前、前哨传来报告!说、说是叛乱军的士兵们开始有了大动作!」
  「什么?」
  「队、队长!那些人,该不会是终于要发动总攻击——」
  「……话说回来,我们送过去的密探不是三两下就被他们抓住了?」
  「呃?怎、怎么回事啊?」
  「真是的……」
  马札利有些受不了这名脑袋不灵光的市长,低头看着地图。
  霍康应该原本就料到,亚默德的援军不会立刻赶来这在政治上处于微妙地位的瑟利巴。
  但是,只要援军比预料的还要早抵达,霍康这项没有彻底压制瑟利巴的叛乱就会以失败告终。霍康也应该晓得自己这次计划的弱点就在这里。
  马札利一手抓着头并戴上帽子。
  「……我们送过去的密探被抓住,而援军会来的情报也已经透露给对方了吧。这么一来,霍康就会陷入焦急而开始准备做总攻击。」
  「你、你说什么~~!」
  「只要彻底攻陷这座城市,哪怕援军来了,也能封锁城墙、撑个大概半个月的封城吧。在这期间要是比盖罗的援军来了,立场就又会对调。」
  「我、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队长!」
  「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啊……刚才她也已经说过了吧?」
  「是说什么啊?」
  「就是撑下去,直到援军抵达。」
  到了明天晚上援军就会抵达,届时便能转为反击——如果能做出如此明确的指示,那么至今为止不论昼夜,为了抵御袭击而疲惫不堪、被迫陷入劣势的士兵们的士气也会提升。
  「这件事也告诉一般市民,去集合义勇兵。接下来不用顾虑下一步要怎么做,把所有的食物和葡萄酒拿出来提供给所有人……只要能撑到明天晚上就能获胜!」
  「属下知道了!」
  马札和下达指示给部下后,在地图上排起硬币。该在哪里分配多少的兵力——必须趁敌人开始做总攻击前做好迎击的准备。
  「那个……队长?那么我该做些什么呢?」
  「总之,请您不时从那里的阳台露脸,然后在那里给予忙碌的士兵和人民鼓励。」
  「只、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那可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工作啊。」
  马札利看也不看市长一眼地回答。
  哪怕是谣言还是玩笑话,要是市长从市政厅逃出去的话传开了,人们就会认定已经没有胜算而丧失反抗的意志。为了防止这点,让本人频频现身在人们眼前是最直接又有效。
  「……虽然很抱歉,但即使援军赶不及而这里被攻陷了,也必须请您和我一起在这城市待到最后一刻呢。」
  市长站在能俯视中庭的阳台上得意地挥手,马札利稍微瞄了那模样一眼,在内心吐露不愉快的情绪。
  ※
  没多久不知在哪里开始短兵相接,远方传来了气势高昂的呐喊声。
  伸直了右腿并靠在树干上的瓦蕾莉雅,因从枝叶间穿过的夕阳而眯起眼睛并忽然问道:
  「……我说啊。」
  「干嘛?」
  「不觉得你的作战计划有点乱来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说什么?」
  原本正在修复瓦蕾莉雅右膝上的魔纹的狄米塔尔,大大地深呼吸后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因为从黎明一直睡到中午,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瓦蕾莉雅因有如细细削过膝盖般的痛楚而皱起眉头,接着又说道:
  「因为……结果不是告诉双方会有援军来吗?」
  「我只有跟市长他们说。」
  「可是那个情报很快就被泄露给霍康了吧?」
  「我就是料到这点才做那些指示的,没照那样走我可伤脑筋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所以会发生战斗吧?」
  「都这时候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战斗是我们每天都在反覆经历的吧。」
  「可是——」
  「一下子可是一下子不过,你否定性的接续词还真多啊。」
  狄米塔尔停止画魔纹,将手放在瓦蕾莉雅的膝盖上。这是为了缓和绘制魔纹时产生的疼痛。
  在短暂休息后重回岗位的狄米塔尔没怎么吃饭,便继续修复瓦蕾莉雅的魔纹.左手魔纹的修复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修复好这右膝盖,想任意使用魔法时也不会产生不便。当然,还是必须回到首都修复成完整的型态,但以战场上的应急措施而言已经足够。
  「…………」
  路奇乌斯带着在多方皆很活跃的缇雅,前去侦察霍康他们的阵形。至于昨晚完全没阖眼、等着瓦蕾莉雅他们回来的贝琪娜,则仍穿着铠甲在一旁睡觉。
  尽管并非正因为这状态,但空气总显得莫名沉重。或许认为空气沉重的只有瓦蕾莉雅她自己,但总而言之,与狄米塔尔如此面对面会令她感到不舒服也是无可奈何。
  瓦蕾莉雅轻轻咳了一声后问道: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当然是把霍康打到趴在地上。」
  「不对啦,我在问的是具体的做法——」
  「抓住他的领口然后用拳头痛殴他的脸。我会给他最后一击。」
  「我说的具体不是这种的啦!我是在问前往霍康所在之处的方法啦!」
  「……你不知道喔?」
  狄米塔尔转动眼珠子看了瓦蕾莉雅的脸一眼。他脸上挂着至今为止不知道已看过多少次、一副把人当笨蛋般的笑容。那笑容依旧让人火大,但另一方面不可思议的是,少年的那份无礼却开始令人感到可靠。
  「霍康如果知道援军快来了,肯定会下定决心要把市政厅拿下来吧。毕竟要是援军来了,不管怎样都没有胜算嘛。」
  「所以,为什么要那么好心的告诉他们?告诉市长他们倒还能理解——」
  「只要急着分出胜负的叛乱军发动总攻击,那群家伙的兵力自然会集中在前线。会成为第一个激战区的是分开新旧市区的旧城墙周围。叛乱军会以那里为据点进攻旧市区,然后驻防部队会想尽办法把他们挡回去。」
  「那样的话……会变得怎样啊?」
  「……兵力会集中在那里对吧?想一下不就知道了。」
  「是吗——」
  对了!瓦蕾莉雅拍了一下手。
  「我还想说那次之后追兵就没再进来森林了,难道说,是因为所有人都被调派去前线了?也就足没有兵力可以管我们这边?没错吧?」
  「要那样说也没错。」
  狄米塔尔将手放在脖子上,露出苦笑。
  「……想要巩固前线而把兵力部派过去的军队,他们后方的戒备就比较薄弱,尤其是想要速战速决的时候。所以,霍康也把精锐兵力几乎都投入前线了。」
  「啊……也就是说霍康的身边也没有那些士兵了?」
  「应该是不至于到没留半个人,但能让人下手的空隙肯定是会增加……我们就要针对这点突袭。」
  「——我说啊。」
  「又怎么了?」
  「你为什么突然改变立场了?」
  「…………」
  令魔纹从膝盖延伸至脚踝的狄米塔尔讶异地抬起头。
  「你不是直到中途还一直跟我说回去啦、回去啦的吗?」
  「明明听不进人话的是你吧?本大爷配合你这顽固的家伙是有什么不满喔?」
  「因为路奇乌斯大人一直反对啊。」
  「依那家伙的立场是当然的吧。加上阿姨那边,她自己都游走在违反军纪边缘特地赶过来。要是这样你选出差错,在这边丢掉了小命,到时候里希堤那赫家就要从世上消失了。」
  「你……你说成这样简直都是人家的错嘛!」
  「事实上一开始你忽视我的意见就是起因啊。」
  「唔……!」
  一被提到这件事,瓦蕾莉雅也无话可说。
  「……反正不管怎样,路奇乌斯会这样让步,也是因为认为这策略有胜算吧。」
  「是吗?我总觉得路奇乌斯大人似乎很宠你。」
  「…………」
  狄米塔尔再度抬起头,这次是紧紧地盯着瓦蕾莉雅。
  「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总之,那就是你看我不顺眼的原因吧。缇雅也是,那家伙好像也对路奇乌斯纵容我有意见。」
  「你该不会以为我讨厌你只因为那个理由吧?真是单纯呢。」
  「我认为我只是比你更顾虑到现实——这样的话如何?」
  狄米塔尔叹了口气并轻拍一下少女的膝盖外侧。
  瓦蕾莉雅穿上长靴起身,将意识集中在右脚。晚霞色彩的磷光从大腿经过膝盖,向着脚跟流去。虽然仍有许多线条没有恢复,但只要有这些魔纹就能顺利地使用魔法。
  「——没有战袍可不好吧。」
  「咦?」
  「战袍啊。」
  被反覆提到后,瓦蕾莉雅这才想起自己的打扮,连忙用手遮住胸口和肚脐。
  「斗、斗篷去哪了?在哪里啦!」
  「看来你很喜欢那个破烂斗篷嘛。」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哼。」
  狄米塔尔将斗篷丢给瓦蕾莉雅,接着走向贝琪娜。
  「——虽然是个新手,但要是神巫让蛮教徒抢走战袍和宝剑还不要脸地逃回去,这难得的功绩也会少了光芒。还有为了提高我自己的评价,可得请你做些成绩出来啊。」
  「你所说的,也全都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吗?」
  「——」
  狄米塔尔没有说半句话,随意踹了贝琪娜的屁股一脚。
  「喂,粉红铠甲女。」
  原本呼呼大睡的贝琪娜因为从尾椎传来的冲击而跳了起来。
  「什什什、什么!」
  「少睡迷糊了。天色快要暗了,我们也要开始行动。」
  彷佛呼应这句话似的,路奇乌斯和缇雅也回来了。
  「已经好了吗,小狄?」
  「是啊,差不多,这之后的修复就只能靠本院的专家了……那些家伙呢?」
  「目前都跟预测的一样,叛乱军将相当多的战力集中在前线。」
  「那就好。」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呢。要是驻防部队没办法抵挡住这攻势,在打败霍康前市政厅会先被攻陷,到时也会出现很多牺牲喔?」
  「我的猊下在那之前会打倒霍康的。」
  「我的猊下,是吗……」
  路奇乌斯撩起美丽的银色长发,露出苦笑。样貌亮丽的路奇乌斯并不适合这种掩人耳目、朴素的黑色衣服。一想到路奇乌斯会故意做这种装扮是因为对狄米塔尔的顾虑,对狄米塔尔的忌妒之情便再度沸腾。
  「——真的没关系吗,瓦蕾莉雅小姐?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
  不过,瓦蕾莉雅故意做出微笑。
  「只要想着任何事情最终都是为了路奇乌斯大人,那么无论什么我都能忍住。」
  「啊?」
  「没事、没事,是我自言自语——好了,我们走吧,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在斗篷下系紧马甲,踏出步伐。
  ※
  瓦蕾莉雅等人待日落之后攀上城墙。昨晚还有许多士兵聚集的走道,现在则不见半个人影。看来尽可能将兵力投入前线一事是真的。
  「……那些人是忘了还有我们在不成?」
  明明是对自己有利的发展,但瓦蕾莉雅莫名觉得尊为神巫的自己的存在彷佛被人忽略而觉得扫兴。
  「他们大概是认为瓦蕾莉雅小姐逃入市政厅了吧。」
  「不管怎样,都没想到我们会自己跳进来吧。」
  被消去魔纹的神巫和受了重伤的纹章官——明明是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而逃过一劫的两人,如今却立刻掉头,霍康恐怕怎么也想不到吧。
  「要上罗。」
  「等一下,你少一副了不起似的发号施令啦!这应该交给我吧!就算我让一百步交给路奇乌斯大人那也还——」
  「你很麻烦耶。」
  边叹气边啧了一声的狄米塔尔根本不把瓦蕾莉雅的抱怨听到最后,便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虽然他本来就爱跟人拌嘴,但是如此看来,他的伤已经好了许多。
  「我们走吧,瓦蕾莉雅小姐。」
  「好♪」
  就连瓦蕾莉雅自己也觉得这样很现实,只见她一反刚才的态度,对路奇乌斯露出笑脸后就追在狄米塔尔身后。才刚完成修复的右脚魔纹创造出风,巧妙地抑制加速度令她的身体轻飘飘地着地。
  毕竟是曾在逃走中经过的地方,因此已经晓得霍康的所在之处。只要使用魔法飞奔,一转眼就到了吧。
  「——缇雅,贝琪娜小姐,那边就拜托你们了。」
  「遵命。」
  「人、人家出发罗!」
  轻轻行礼的缇雅和标准地作出最敬礼的贝琪娜跳下昏暗的道路奔驰而去。趁着缇雅和贝琪娜当诱饵吸引敌人注意时,瓦蕾莉雅等人则冲进霍康的司令部,这是瓦蕾莉雅的——实际上是狄米塔尔独自想出来的——作战计划。
  奔跑在民宅的上方时路奇乌斯说道:
  「几乎可以确定这次的叛乱和比盖罗没有瓜葛,但又说不定可以找出有比盖罗方的间谍存在之证据。」
  「我明白了。虽然无法与您同行实在很可惜——」
  「没问题的,您可是有狄米塔尔跟着呢。」
  「…………」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名字被拿出来讲,狄米塔尔默默地看了路奇乌斯一眼。
  「要保护好瓦蕾莉雅小姐喔,小狄?说好了喔?」
  「我知道。」
  冷冷地回应的狄米塔尔跨了一大步,一口气做了个跳跃。跨过数间民宅、越过高大墙垣后,抵达被作为叛乱军司令部的博斯克伯爵别墅后院。
  瓦蕾莉雅也跟着飞越过空中。若是往常,她才不会如此轻易使用魔法,但她可不想在路奇乌斯面前被狄米塔尔给抱着走。
  「……总觉得那样大费周章逃出去真是蠢死了。」
  「不能说这种话喔,小狄。」
  跟在瓦蕾莉雅身后轻轻着地的路奇乌斯稍微训诫狄米塔尔。
  就在此时,南边升起一道火光。
  「……开始了啊。」
  「路奇乌斯大人,那个……是什么东西在燃烧呢?」
  「是在南门边专门将井水打上来的风车塔喔。如果霍康在占领这座城市后选择封城的话,只要把那个地方烧掉就能给他一记痛击吧。」
  「要是发现那里烧起来了,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彷佛印证这两人的话一般,宅邸内立刻传出喧闹。屏息躲在树丛中一看,好几名士兵夺门而出,朝着后门跑去。
  路奇乌斯解开腰问配剑的金属扣,对瓦蕾莉雅说道:
  「如果能够顺利抓住或取霍康的命,只要立刻将这件事传达给双方的士兵,那么就能结束这场战斗……而那就是您的使命了,亘蕾莉雅小姐。」
  「我知道了。」
  「那么小狄,我出发罗。」
  「好。我会顾好我这边,你也别失手了啊。」
  「那是我要说的话。」
  路奇乌斯摸了摸狄米塔尔的头发,接着起身迅速离去。那身手说不定比狄米塔尔还要敏捷。封印骑士团副团长这头衔可真不是浪得虚名。
  「……我们也要上罗。」
  「啊、嗯。」
  瓦蕾莉雅紧跟着狄米塔尔一同走出树丛,这时狄米塔尔已经拔剑。
  「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稍微调整措辞,指着别墅的三楼。
  「——我认为拥有地位的人大多睡在能俯视他人、最高的地方,你觉得呢?」
  「发动总攻击的时候有哪个司令官会睡大头觉啊——只不过,我赞成从上面进攻,而且路奇乌斯好像走下面。」
  「那么——」
  「太慢了。」
  瓦蕾莉雅本想使用魔法再次做跳跃,但被狄米塔尔用公主抱带着跑。只不过五、六步助跑便做出远距离的跳跃。
  「你——」
  「把你的魔法留着用在打倒霍康上。我想应该会演变成激烈的互斗吧。」
  「……唔,嗯。」
  一口气跳下三楼阳台的狄米塔尔以俐落的动作放下瓦蕾莉雅后,便从长靴抽出小刀插进窗户的缝隙,挑起并解开从内侧栓上的锁。
  「……你真的不是靠这一行维生的吧?」
  「你就不能闭嘴看人做事就好了吗?」
  用疑问回答疑问的狄米塔尔自被迅速撬开的窗户潜入室内。那里似乎是某人的寝室,但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狄米塔尔以小跑步靠近通往走廊的门,接着轻轻地转动门把。
  「…………」
  正当门开了一个细缝时,从楼下传来了许多人四处奔跑的吵杂声响。
  「该不会——路奇乌斯大人被发现了吧?」
  「是为了我们故意被发现的吧。」
  狄米塔尔来到走廊环顾左右。
  「……你觉得是哪边?」
  「左边。」
  「根据什么?」
  「因为刚才爬上阳台的时候,只有东边那一瑞的房间有灯火。」
  「……看来你稍微学会要动脑筋了嘛。」
  「你很没礼貌耶!」
  瓦蕾莉雅拨开斗篷来到走廊。不要让敌方士兵发现——这种事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从容地迈步走向东边底端的房间。她认为都已经到了这里,就不要偷偷摸摸,要正大光明和敌人的首脑面对面。
  此时——
  「有入侵者!」
  正当走到自一楼延伸上来的挑高空间时,从下方传来了声音。一看过去,下方大厅中有数名士兵这抬头望向这边大喊着。
  「这边的入侵者是幌子!去保护将军!」
  「别让人逃了!」
  「怎……」
  瓦蕾莉雅缩起脖子转身看着狄米塔尔。
  「怎、怎么办!」
  「……你不是因为有什么对策才那么悠哉的喔?」
  「那、那还用说嘛!我只是想说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做这种虚张声势……总之,这下弄清楚了霍康应该就在前面。」
  狄米塔尔看了走廊尽头那扇门一眼,挥舞着剑大喊:
  「破坏那里的楼梯!那样就能争取时间!」
  「唔、嗯!」
  瓦蕾莉雅照着他的话高举双手。右手的魔纹创造出灼热的火焰,左手的魔纹则创造出强劲的旋风。这两者融合成一块,散发出赤红的烈焰漩涡。
  「呜喔啊!」
  「好烫!」
  火焰延烧到从一楼大厅探上来的楼梯,而在风势助长下更添威力,转眼间便有如竖立起一道墙壁般阻挡士兵们的去路。
  「——动作快!」
  三两下便破坏另一侧阶梯的狄米塔尔催促着瓦蕾莉雅并起步快跑。
  「我、我叫你不要发号施令啦!」
  瓦蕾莉雅立刻追上去,穿过狄米塔尔踢开的门跃入房间,接着迅速移动目光搜寻霍康的身影。
  「你是……!」
  看来那里是这栋宅邸的书房。墙边是一排放满书箱的书架,窗边则摆着看似很舒服的沙发和书桌。
  以及将地图摊开在那张书桌上的男人,露出吃惊的神情注视瓦蕾莉雅。
  「霍康,纳命来!」
  从彷佛舞步般流畅的动作中,左脚奋力踏出一道声响。紧接着,从脚尖窜起有如镰刀的烈风,一路撕裂地毯、逼近霍康。
  「还真想不到你会回到这里来——!」
  霍康惊讶的表情立刻转为自信的笑容。瓦蕾莉雅的「飓风」即将把书桌劈成两半时,霍康往旁边一跃闪过并伸出右手。
  「……喂。」
  霍康那精准地瞄准瓦蕾莉雅胸口的指尖,被从旁飞来的书本打中、歪向一边。
  「呜……!」
  「敢忽视本大爷可是会有得受的喔。」
  一瞬间丢出书本令霍康失准的狄米塔尔踹倒椅子并冲上前去。
  「你就是那个叫纹章官的吧——」
  霍康的视线在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之间来回摆荡,他是在犹豫该先打倒哪一边吧。然而那是一个不论是狄米塔尔要缩短和霍康间的距离,或是瓦蕾莉雅准备下一个魔法都十分充足的破绽。
  「低下头,里希堤那赫大人!」
  「——了解。」
  将姿势压到极低的狄米塔尔头上,是巨大的风刀飞掠而过。原本摆出射箭姿势以放出光针的霍康不快地啧了一声,同时解除该架式,转为将双手向前伸出。
  就在这之后产生了震耳欲聋的碰撞声,瓦蕾莉雅释出的风刀被粉碎了。透明的力之护壁弹开了她的魔法。
  仅是稍微退后便承受住那份冲击的霍康,紧接着面对来自狄米塔尔的袭击。
  「多管闲事的家伙就是你吗——」
  「我只是做自己的工作而已……多管闲事的是你吧?」
  「闭嘴,小鬼!」
  霍康拔出腰上的剑迎击狄米塔尔.
  「……唔!」
  霍康无法完全挡住狄米塔尔的力量,身子稍微晃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果然会显露出年龄以及擅长与否的差异吧。不知霍康是否因此察觉到以剑应战是不智之擧,只见他在往后跳跃的同时伸出左手。
  「快闪开!」
  瓦蕾莉雅一看到护手表面有光的细线闪过便如此大喊。
  「我可没闲工夫和你们在这里搅和……!」
  霍康满是憎恨地抛出这句话,一团火球则从他手中飞出。毕竟是这个地方,多的是能拿来烧的东西。火立刻燃烧到书架上的书籍,四周变得明亮起来。对那个叫波尔哈伯爵的人来说是个不得了的灾难就是了。
  「就算你没那个意愿,我们可是需要你的项上人头啊。」
  「咕——」
  一口气冲到霍康身前的狄米塔尔使出一击极端的向上挥击。靠着「铁壁」吃下那一记的霍康的身体有些引人发笑地弹飞出去,贯穿了天花板。
  「别让他到下面。」
  「咦?」
  「虽说是没几只,但下面有那家伙的部下。要是一个不好让他们会合、逃走的话就白费工夫了……就这样孤立霍康然后把帐算清楚吧。」
  「不过,那个人居然会使用那么多种魔法——」
  「我是不太懂,但也许是和这把贾基尔卡相同的机关吧。」
  狄米塔尔手持着剑扛在肩膀上,仰望天花板的空洞。
  「将自己原本拥有的魔纹用那个护手的魔纹做辅助——应该不是那些乡下人做得出来的东西……这部分的真相只能抓住那家伙要他全盘供出了。」
  「也、也是呢——总之,得分出个胜负!」
  瓦蕾莉雅重新下定决心,正要踩上风追赶霍康时,被狄米塔尔一把制止。
  「你白痴啊?」
  「啊!」
  「正大光明追过去只会中对方埋伏啊。」
  以公主抱抱住瓦蕾莉雅的狄米塔尔穿过火势愈加旺盛的书房,从窗户跨出去后往阳台扶手一蹬并向上跳跃。
  「……果然啊。」
  一来到屋顶上头,只见霍康正在自己撞开的大洞边蓄势待发。他应该是打算当瓦蕾莉雅他们追上来时来个出奇不备吧。
  「——喂,这边啦。」
  「!」
  狄米塔尔顺手将瓦蕾莉雅抛到夜空中。惊讶之于转身面对两人的霍康的视线再度于少女与少年之间摇摆不定。
  「我都说这边了吧。」
  随着狄米塔尔挑衅的发言,可以看得出来霍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霍康朝着举起贾基尔卡衡过来的狄米塔尔拉开双手做出要射击光箭的架式。尽管并没有事先说好,但以结果而言,这正走瓦蕾莉雅与狄米塔尔两人十分有效的联合攻击。
  「一般才不会管那边的吧……!」
  瓦蕾莉雅不高兴地念着,同时在半空中调整好姿势,用双手的魔纹一次画出两个魔法阵。
  「!」
  霍康的右手一放开看不见的弦,三支光箭便同时朝狄米塔尔飞去。
  而几乎在此同时,瓦蕾莉雅的「飓风」捕捉到了霍康。
  「嘎……!」
  两道风刀撕裂空气狂奔,命中霍康的双臂。虽然不是会令手被斩断的伤害,但至少已无法自由地使用双手了吧。尤其右手似乎伤到了手肘的肌腱与血管,大量的鲜血冒出,转眼间便将霍康穿戴的护手染成鲜红。
  「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维持在随时能击出下一记「飓风」的状态,眼睛转向一旁看着狄米塔尔。
  「……我没事。」
  缓慢行走的狄米塔尔直盯着贾基尔卡的刀刃。
  「居然连烙印在这家伙上头的魔纹都能消去,还真是方便的道具嘛。技师长会惊讶得哭出来吧。」
  狄米塔尔用手指敲打莫名平滑的刀刃,目光定在霍康身上。

  「……可得请你详细说出那玩意儿的出处了。」
  「开、开什么玩笑——」
  霍康用力按住右手肘,狠狠瞪着两人。但是,他的脸色并不如那双眼睛有精神。
  「我一直梦想着再度在祖国重振风光的日子……!却居然在这个地方,被这种小鬼和小丫头给——」
  「你该放弃了,霍康!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胜算了!」
  「曾经被我抓到的小丫头放什么大话……!」
  「那时没干脆点除掉我们就是你输掉的原因吧。」
  打断霍康不甘心的话语,狄米塔尔冷笑着。
  「……还是说,你这人从以前就算作战失败也都只会说藉口啊?这样的话会被赶出国家也没办法啦。」
  「唔……!」
  「总、总而言之!」
  瓦蕾莉雅察觉到这次又快要被狄米塔尔做总结,于是发出有些慌乱的声音。若不是至少在最后由自己画下句点,身为神巫的面子就真的挂不住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所以就跟我们走吧。首先告诉叛乱军立即停火——」
  「……等等,猊下。」
  「咦?」
  瓦蕾莉雅正想要再跨出一步靠近霍康,却突然被狄米塔尔拉过去。
  下一个瞬间,霍康脚下的屋顶发出火花并且崩塌。
  「!」
  在瓦蕾莉雅等人战斗的时候,火似乎以超出预料的远度吞噬宅邸。这么说来,周遭的温度比刚才高上许多,若往下看向庭院,也能见到士兵们逃出屋子的身影。
  「喂!」
  霍康勉强抓住梁柱而免于掉到地上。不过,一个双臂受伤的中年男子能撑到什么时候也很难说。正下方的书房早已被烈火填满,一旦掉下去就没救了吧。
  狄米塔尔尽可能地靠近,并伸出手给霍康。
  「要是俘虏死了我也会觉得不舒服,快点抓住吧——还有那伤口,不立刻止血可就无法挽回罗?」
  「你、你说……俘虏?」
  霍康抬头看着狄米塔尔,充满憎恶地将嘴歪向一边。
  「我可还没,被人给、抓住……!」
  「少说些歪理了,大叔。」
  「我才不会,忍受那种,俘虏的屈辱——屈辱尝过一次,就够了……!」
  「喂!」
  不知狄米塔尔是不是从那句话中感到不安,只见他探出身子想要抓住霍康,但霍康只比他快了一些放手。
  「……!」
  由于狄米塔尔起身挡住了视线,因此瓦蕾莉雅并没有目睹那个瞬间,但她清楚晓得霍康自己选择了死路。
  当她因眼前的现实而愣住时,狄米塔尔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到她头上。
  「怎样啦——?」
  「要发呆还太早了吧。」
  「咦——?」
  放在她头上的,是被霍康等人抢走的战袍。
  「你、你在哪里找到的?」
  「刚才的书房。」
  「…………」
  瓦蕾莉雅对完全没发现的自己感到有些羞傀,同时脱下斗篷穿上战袍。虽然第一次看到时觉得下摆有些短——现在也是完全露出膝盖以及部分的大腿——可是一穿上这战袍果然就会令人进入状况。
  「喂,我不是说要发呆还太早了吗?少在那傻笑了。」
  「我、我才没有在傻笑啦!」
  她瞪了对这短暂喜悦泼了桶冷水的狄米塔尔一眼。
  「我们要去阻止战斗对吧!这个我很清楚啦!」
  「那就加快速度罗。」
  「呀!」
  狄米塔尔抱起瓦蕾莉雅跳下庭院。
  「——霍康已经战死了!」
  狄米塔尔如此呐喊并跑过拚命地想要扑灭火势的土兵之间。
  「霍康死了!叛乱失败了!」
  「他、他说什么……!」
  「不相信的话就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确认吧!他就烧死在书房那里!」
  狄米塔尔丢下这句话后便越过了围墙。他随即跳上民房的屋顶,选择最短距离、直线前进。
  「我问你!路奇乌斯大人是不是平安啊?」
  「他没有你这个拖油瓶,可是比我轻松多了,不管出什么事都逃得出去……那家伙可是比我还厉害喔。」
  狄米塔尔瞄了一眼抱在侧身的瓦蕾莉雅,接着叹了口气。
  「比起那种事你还是想想要怎么料理士兵们吧。要是没办法让那帮人相信霍康已经死了,那么战斗就不会结束……这种时候,没办法活捉霍康真的是很大的损失——喂,猊下,怎么办?」
  「他们自己的司令部都烧得那么旺盛了,再来嘛——靠我的威严就能想办法成功说服了吧?」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所谓神巫,可不能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吧?」
  瓦蕾莉雅自信满满地回答满脸狐疑的狄米塔尔。
  「……我会做给你看的。」
  「明明被人抱着移动却还能说出这种大话,真了不起啊。」
  「反正快一点就是了!你的废话实在太多了,里希堤那赫大人!」
  「……哼。」
  狄米塔尔加快了速度,分开两边市街与敌我双方的城墙愈来愈近。在点点燃烧的篝火照耀下,能看到城墙上有好几十名士兵来回走动。
  「……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基本上,你只要保护我就好了!」
  「是、是……我要整理一下舞台,你等着啊。」
  「什么!」
  狄米塔尔冷不妨地将瓦蕾莉雅高高地往上抛,接着以更快的速度一口气跳上城墙。
  再往前是币长那一方,而这边是叛乱军的所在。然而实际上,现况是叛乱军以这道古老城墙为据点,想要全数攻进市政厅所在的旧市区。驻防部队在紧贴着城墙的另一头做出拒马牢牢防守着,但面对从城墙上方不停射出箭矢的叛乱军,他们也被逼得必须稍微向后退。
  因此理所当然的,狄米塔尔出现的地方正是敌人中央。
  「你这家伙——」
  「总之你们太碍事了。」
  狄米塔尔将手臂上绑有红布的士兵们一个不留地打落。
  此时,在风的环绕下拨开战袍的瓦蕾莉雅降落在该处。虽然有些踉跄,但毕竟是突然被人丢出去后瞬间做出的反应,因此没难堪地摔下来就算不错了吧。
  「是神巫!」
  「神巫在这里啊!」
  「抓住她啊——!」  
  「……你们也太嚣张了。」
  从惊讶中重新振作的士兵们朝瓦蕾莉雅袭来,但狄米塔尔挡在前面并排除他们。
  「喂,猊下,给这些家伙一记肯定会安静下来的攻击吧。」
  「尽管交给我吧,里希堤那赫大人。」
  瓦蕾莉雅清了清喉咙,双手温柔地在夜风中划过。她令魔力流窜过魔纹,画出比平时更耗费时间、复杂的魔法阵。在这期间内,飞过来的箭矢与冲上来的士兵们全被狄米塔尔抵挡下来。
  「快退下!」
  随着掺入了平常不会有的演技台词,瓦蕾莉雅将双手伸向前方。
  「霍康已经领悟到自己的落败而自尽了!你们也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吧!不然的话——」
  从瓦蕾莉雅交叠的双手发出激烈的气流。
  「唔哦啊!」
  「呜、噗——!」
  土兵们在强风袭击下有的被吹跑,有的被吹得打滚,接二连三地从城墙上摔落。这风虽然不带有割伤身体般的锐利,但只要被卷入就无法站在原地吧。乏力的箭矢根本无法飞到瓦蕾莉雅眼前。
  那些箭矢被瓦蕾莉雅直接转向并以扇状朝周遭释放,也因此使得四周城墙上的士兵几乎都被扫落,连带附近民宅的屋顶也被掀起或吹飞,变得一片狼藉。
  不过,看来总算是暂时削弱了叛乱军的战意。
  「你们好,好的看着那个!」
  瓦蕾莉雅左手插在腰上,用右手指向南方。由于域中几乎没有光,因此从该处也能清楚看到波尔哈伯爵的别墅烧得火红的模样。
  「你们的司令部已经被攻陷!霍康也自尽了!懂吗!叛乱已经失败了!从鲁奥玛出发的援军明天就会抵达,无论你们怎么做都没有胜算!」
  「闭、闭嘴!」
  城墙下传来微弱的声音。
  「霍康将军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胜利——」
  「罗唆死了!」
  一直蹲在瓦蕾莉雅身旁以躲开风的狄米塔尔,用他一贯不客气的态度压过反驳的声音。
  「要是认为霍康还活着的话,现在可不是在这里战斗的时候吧。赶快滚回你们的司令部,趁那家伙变成焦炭前灭火吧……只不过,那样子也只能找到他的焦尸啦!」
  「无、无论如何!」
  为了不让狄米塔尔掌握主导权,瓦蕾莉雅更放大了音量:
  「如果这样子你们还不肯投降的话,这次我就用火焰的暴风将你们烧光!身为神巫的我,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有多少力量,从刚才那一击就可以稍微知道了吧?你们最好是乖乖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别怪我无情了!不必等援军来,我自己就会把叛乱军全数收拾掉!」
  「——」
  这次没有传来扰乱的声音。虽然不是确认过每个士兵的表情,但能知道在他们之中的动摇已经扩散。毕竟他们的司令部烧得如此壮观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加上假使霍康的死是真的,那么自己没有胜算的不安感也会令叛乱军的士兵们产生动摇。
  「喂。」
  站起身的狄米塔尔在瓦蕾莉雅耳边说道:
  「——这种时候要糖与鞭子并用。那些人大多是被煽动才参加的,所以现在霍康死了,就说些不会特别对他们问罪什么的,用好听的话控制他们,推他们最后一把吧。」
  「唔、嗯。」
  瓦蕾莉雅轻轻点头,再次开口:
  「——如今主谋者霍康已经死了,而留在这里的居民们,只要你们能够舍弃心中的纠葛、和平地生活,那么我可以亲自向国王陛下恳求,不要特别追究协助叛乱的人们的罪状!所以你们全都快丢下武器吧!」
  随着瓦蕾莉雅的话,又一阵宁静的骚动散播开来。即使协助过叛乱军也龙无罪赦免是真的吗?应该有人觉得很可疑吧。况且还有位在瓦蕾莉雅等人身后的驻防部队的士兵们,如果叛乱者没有受到任何追究即被原谅,那么站在至今为止拚命战斗的立场上,是不可能接受的。
  「然、然后还有一件事!」
  「——对于在这次叛乱中深受伤害的本市居民,接下来三年内,将免除纳税的义务!你们可以不必付税金,所以就尽管认真工作重建城市吧!这一点我也会跟陛下交涉,肯定会实现的!以我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名字保证!」
  「瓦蕾莉雅大人万岁!」
  如此大喊的,是在旧市区守护拒马的士兵。
  接着,那很快地转化为巨大的波浪并传开。
  「瓦蕾莉雅大人万岁!」
  原本穿在身上的铠甲和帽子被扔向夜空,士兵们发出欢呼声。不只是驻防部队的士兵,还有加入叛乱军的士兵也是,不知何时丢下武器、称颂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回应士兵们的呼声,露出充满善意的笑容,此时狄米塔尔小声地说道:
  「阻止了战斗是很好……可是你这样没问题吗?说什么接下来三年都免税,我想这不是你能擅自决定的事吧。」
  「什……还、还不是你说要糖与鞭子并用!」
  「我可没要你给那么大颗的糖。」
  尽管狄米塔尔冷冷地回了这句话,但他却露出笑容。鼓起腮帮子的瓦蕾莉雅也立刻浮现出微笑,再度朝周围的士兵们挥手。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了。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讨伐叛乱的首脑,平定乱事——以一个新手神巫来说,是极为出色的成果。


  终章
  少年之首

  如今仍存在的「神圣同盟」七国的皇室,
  各个都是在神话时代协助雷顿特拉,
  倾力封印住「魔」的魔法士们的后裔。
  以这角度来说,这七皇室在大陆上也是最古老的家族。
  在亚默德,不用多说,皇室佛堤亚家便是此类,
  然而被认为紧跟在皇室之后、最正统的就是里希堤那赫家。
  里希堤那赫家一向人才辈出是众所皆知的事,
  事实上,现任当家奥尔薇特任职王立魔法院的本院长,
  而她的独生子路奇乌斯则担任封印骑士团的副团长。

  然而在另一方面,其家族的香火传递并不理想,
  现在里希堤那赫家的人,除了奥尔薇特和路奇乌斯外,就只有奥尔薇特的表亲之子,
  狄米塔尔。


  早晨看着叛乱军完全解除武装之后,瓦蕾莉雅等人便离开瑟利巴。虽然身材微胖的普约尔市长拚命挽留瓦蕾利雅,但她毅然拒绝了。严格来说,接下来明明要忙着做战后处理,却还有闲情逸致想要招待瓦蕾莉雅,这该算是那市长太不切实际吗,总让人觉得哪里少了根筋。说不定他以为这些事情是马札利队长会替他做的。
  「只不过,就算休息个一天再回去不也很好吗?」
  坐在市长准备的单马马车上,不必跑着回去的贝琪娜一副依依不舍似的念道:
  「——好不容易离开首都,却都没吃到好吃的东西耶。」
  「罗唆,这点大家都一样啊。」
  骑乘在马背上、走在最前面的狄米塔尔转过头顶了一句话。还在东方低空的太阳,将人与马的影子拉得细长。
  「可是……瓦蕾莉雅大人也这么觉得对吧?」
  「我觉得只要能平安回去就好了。」
  和贝琪娜一同坐在驾驶座上的瓦蕾莉雅看着自己的手叹气。等回到鲁奥玛、完成报告后,得尽快让魔纹恢复成原本的状态。虽然一想到又要忍受那疼痛就觉得郁闷,但如今她终于知道了魔纹的重要性。管他是神巫还什么,没有魔纹就什么也办不到。
  「瓦蕾莉雅小姐。」
  路奇乌斯骑着马靠近马车,呼唤瓦蕾莉雅。
  「——关于瑟利巴的免税措施,我也打算向陛下进言。」
  「真、真是太感谢您了,路奇乌斯大人♡」
  「不会,说起来瑟利巴这块土地原本就住着许多对比盖罗抱持好感的南方人。至今为止没有实施过任何融合政策本身就是个错误。」
  双眼往下看的路奇乌斯表情透露出浓厚的遗憾之意。结果,即使牺牲烧掉了那栋房子,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与比盖罗的间谍有关的线索。路奇乌斯会无精打采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总之,光是能迅速镇压这次的叛乱就是好事了吧。而且瓦蕾莉雅小姐的第一件工作也以大成功做结。」
  「我才是不管什么事情都受到路奇乌斯大人照顾……」
  「不,还请您不要在意——不管怎样,反正都得当作我和缇雅从没去过瑟利巴。」
  轻轻地眨了眨眼、做出微笑的路奇乌斯忽然脸色一变——
  「……我们会早一步回到首都,不过还请您多多关照小狄。」
  「啊,好……」
  「小狄他……因为背负着不堪回首的过去,所以有藉由一些事情把自己逼到绝境的倾向。我想他会让人感到很难对待,不过他其实是个好人。」
  「不堪回首的过去是……?」
  对于不禁反问的瓦蕾利雅,路奇乌斯先是注视着狄米塔尔的背影,接着探出身子在少女耳边偷偷说道:
  「——小狄他,其实曾经差点被亲生母亲杀掉。」
  「这……咦!」
  「虽然到了现在也不晓得理由是什么,但是在他不满五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想带着他一起自杀……小狄虽然好不容易获救,但他母亲在房屋内纵火,于是就殒命了。」
  「——」
  瓦蕾莉雅不发一语地望向狄米塔尔。
  她想起了狄米塔尔说自己是个只有缺点、没有价值的人时的侧脸。那句话说不定是来自于差点被自己亲生母亲杀死的过去。
  「——那么,瓦蕾莉雅小姐,我们就先告辞了。」
  「啊,好的。」
  路奇乌斯与缇雅向瓦蕾莉雅行了个礼后便快马加鞭离去。

  「小狄!接下来就交给你罗!」
  「知道了。」
  狄米塔尔朝轻快地令马儿加速、超前离去的路奇乌斯等人挥挥手,接着回头看向瓦蕾莉雅她们。他慢慢地放慢马的步伐,和瓦蕾莉雅她们的马车并行。
  「……你和路奇乌斯聊了什么?」
  「咦?你很在意吗?」
  瓦蕾莉雅抑制住心中杂乱的情绪,做了个笑容。这是由于瓦蕾莉雅认为不要告诉狄米塔尔自己知道他的过去会比较好。尽管自己被狄米塔尔惹火了好几次,但她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能神经大条地深入这种事。
  「——话说回来,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这种事情,要怎么写报告书?」
  「别问没当过神巫的我。」
  「这点小事有什么关系嘛!」
  「有跟你同期的人吧,不懂的去问那些人。」
  「可是这次有很多必须保密的事情嘛!也有没办法跟朋友或是父母说的事对吧?」
  「你居然会有保密义务的概念,还真是吓到我了。」
  「这是当然的嘛。不过,说到给你造成麻烦我可是完全不介意,更何况对你来说,我要是不好好做完工作你也会很伤脑筋吧?」
  「……所以你要我连文书工作都帮吗?」
  狄米塔尔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踹了马腹一脚。发出些微嘶呜的马一口气加速,转眼间就把马车抛在身后。
  「啊!等等,狄米塔尔先生!」
  贝琪娜连忙甩了一下缰绳。
  瓦蕾莉雅边轻声笑着,遢俐落地移动到马车的车斗上。
  「——到了下个城镇的时候要把我叫起来喔。」
  「咦!瓦蕾莉雅大人,您要睡了吗?太狡猾了!」
  「才不狡猾呢,你不是一直睡到昨天傍晚吗?那段时间我可是连觉都没睡,一直在修复魔纹喔,还忍着痛喔?」
  「唔咕咕咕……」
  「就是这么回事,晚安~」
  将行李推到一旁腾出空间,用斗篷铺好后便躺下的瓦蕾莉雅揉着眼睛仰望天空。最近老是看着星空或是晚霞的天空,因此没有云的万里晴空令人觉得莫名新鲜。
  「瓦蕾莉雅大人,我如果中途想上厕所的话会把您叫起来喔!」
  「好啦。」
  瓦蕾莉雅打着哈欠回答,之后便闭上眼睛。
  瓦蕾莉雅很有自信路上不论贝琪娜呐喊或是摇晃她的身体,她都不会轻易起来。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1 完


  后记
  在《战斗妖精》的时候我可能也说过了,就是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蛮横的女主角以各种方式欺负温和的男主角。
  我也不喜欢那种将女孩子那些行动贴上「因为是傲娇」这张免死金牌,就肯定她一切作为的安排。男主角遭到女主角不合理的对待,即使如此还会喜欢女主角这种事情要我一笑置之,还真有点困难。
  比起那样,我还比较喜欢个性带有蛮横的女孩子对男主角做了过分的事情,然后因为这样对男主角产生有愧于他的心情,之后走向在精神上隶属于男主角的发展。
  ……啊啊,那样真不错。教人有点兴奋起来了呢,咕嘿嘿。
  男主角并不需要对女主角有什么特别体贴的地方,不如干脆点频繁地欺负女主角还比较好。然后女主角虽然因此觉得不甘心,但终究没有办法反抗男主角之类的。
  简单来说,我或许是认为「男性必须在精神上比女性的地位更高」吧。咕嘿嘿。
  ——我就是这么边想着下流的事情边写这部新作。不知道各位读者觉得如何呢?我是作者嬉野秋彦。
  话说回来,现在是春天呢。春天,樱花的季节。上次《我的她是战争妖精》的最后一集是在去年暑假快结束时出版的,所以相隔了有半年以上,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去,有半年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会发生许多事情。我已经是个大叔了,所以主要是在健康方面。
  首先,得到人生第一次的诺罗病毒。虽然苦于高烧也是满惨的,但相比之下,最令人难受的是无法吃饭。也因为这样,去年的圣诞节没吃到任何好吃的食物。
  然后,接着得到了叫做粉瘤的病。详情我就省略了,但是动了个小手术,然后经历了不得了的疼痛。我从这件事所得到的教训是:「觉得不妙就赶快去医院!」
  再来是前阵子二月中旬的时候,我罹患了人生的第一个流行性感冒。我在得到诺罗病毒时,心想至少不能传染给同居的人们,因此即使躺在病床上仍拚命顾虑这个那个的,但是同居的人却在自己得到流行性感冒时什么顾虑也没有,很干脆地就传染给我。真是,所谓恩将仇报就是这样啦!
  ……总之呢,虽然说是流行性感冒,但也只有一开始的时候有些发烧,吃了药后就立刻浪烧,完全没有受到什么苦就是了。这样说来诺罗病毒还教人难过许多、痛苦许多呢。

  好了,炫耀自己的不健康就到此为止。
  这次献上的新作《黑钢的魔纹修复士》不晓得各位觉得加何呢?
  一方面由于这几年来都没怎么创作奇幻类的作品,因此在冲动之下就变成这样的作品了。以FAMI通文库来说是继《魔武战士(ホルス·マスター)》以来吧?真是隔了好长的时间。
  虽然并没有意识到那部作品,但这次的主角们是极度不友善又无情的男孩子狄米塔尔,以及倔强却脑袋有些不灵光的女孩子瓦蕾莉雅这两者的搭配。现在想想,《魔武》的主角们也正好是这种感觉的两人组,但真要说起来,对我来说这次比较接近《战争妖精》中伊织和露缇琪雅的关系。
  那两个人只是因为那样的状况所以才同居,并没有任何恋爱或其他的感情。那样的安排要说是加分还是扣分的话,我想是扣分。他们的关系是恶劣到可能的话最好连话都不要说上。
  不过,我就是喜欢这种剧情呢。这或许是因为在我内心有着想要对女孩子做出S举动的潜在愿望吧。那也不是直接明白的欺负,而是以自己不像个坏人似的欺负女孩子。
  当然狄米塔尔会直接地说出没礼貌的话或是踢人家的屁股,而瓦蕾莉雅对此也会做出生气的反应,但也因为这样,瓦蕾莉雅才会在讲道理上正中狄米塔尔下怀时,以及做出有愧于他的事情时,特别感到不甘心和屈辱呢。讲得直接点就是「人家其实是很不甘心的……颤抖兴奋!」这样——有点不太对吗?
  唉呀总走呢,我就是喜欢这一套的啦。咕嘿嘿。
  目前这两人看来完全不会发展出恋爱情感,不过,男主角紧贴着从第二集以后忽然蹦出来的第二女主角这种例子在过去也不是没有,所以小地方就别在意了,嗯。
  总面言之,我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让瓦蕾莉雅被狄米塔尔欺负,还有怎么让瓦蕾莉雅产生罪恶感和自卑感,讲得极端一点,就算直到最后两人不在一起也无所谓。真怎么了的话反正还有粉红铠甲女在嘛(咦——?)。
  那么最后要在此向关照我的人们献上感谢的话。
  负责插图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师。能请到您用柔和的上色手法绘制许多美少女与美少年(美青年?),真的是太感谢了。另外,粉红铠甲女比我想像的还要水桶身材又可爱,真的是太棒了。
  接着是责任编辑,FAMI通文库的N先生。在您工作行程如此难调配的状态下,真的是太麻烦您了(没有把我的流行性感冒传染过去真是太好了)。下次也还希望请您多多指教。
  那么那么,各位读者大人,非常感谢您这次的购买。由于这次让人等得比较久,因此我希望能稍微快一点写出续集,让我们到那时的后记再会吧。
  再见了!
  嬉野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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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y0429064 伯爵
"在《戰鬥妖精》的時候我可能也說過了,就是我個人不是很喜歡蠻橫的女主角以各種方式欺負溫和的男主角。
  我也不喜歡那種将女孩子那些行動貼上「因爲是傲嬌」這張免死金牌,就肯定她一切作爲的安排。男主角遭到女主角不合理的對待,即使如此還會喜歡女主角這種事情要我一笑置之,還真有點困難。
  比起那樣,我還比較喜歡個性帶有蠻橫的女孩子對男主角做了過分的事情,然後因爲這樣對男主角産生有愧于他的心情,之後走向在精神上隸屬于男主角的發展。"
我很同意啊!!嬉野老師
現在是個甚麼都用傲嬌帶過的文學時代
好像現實中出現這種姑娘會很受歡迎似的
真有人那麼賤嗎?

期待下一本

10 年前 0 回復

傻傻的的翔 伯爵
看來還蠻有趣的
劇情就慢慢看下去

10 年前 0 回復

木子珺 子爵
这本书挺有意思的,期待后续。是说嬉野秋彦这个抖S在“战争妖精”里把女主绑起来塞进柜子里还不过瘾,这次直接绑起来塞嘴玩人体彩绘么orz

10 年前 0 回復

kellytong 王爵
嬉野那种不卖废萌女角的作品我是满喜欢的,新作很不错

11 年前 0 回復

职业是猪骑士 平民
' 白金口袋 发表于 2013-8-4 01:4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录入辛苦了,非常感谢 我隐约记得第一卷是有个接近后半段的坑,结果被台版NTR了吗?! 猊下才一卷就被群众 ... '


咱看了看后面几卷的插画,猊下还是有活跃的表现的,嘛,不过路人化的感觉是有的=A=

11 年前 0 回復

122124906chbu 子爵
' 绫零凌菱 发表于 2013-7-28 18:15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部感觉还是不错的 之前有看过一点 插画也不错 内容也可以 不过感觉日版的速度不是很快呢 慢慢看了 '

这小说出的算快了~~~基本每三个月就出一卷~~~这不算快那别的等了一年坑都被作者忘了的小说情何以堪~~~
说话作者还真是抖S呢~~~肿么感觉是作者是把自己代入男猪身上以欺负各色女人(各种意义上)为乐额~~

11 年前 0 回復

白金口袋 騎士
录入辛苦了,非常感谢
我隐约记得第一卷是有个接近后半段的坑,结果被台版NTR了吗?!
猊下才一卷就被群众各种吐槽,而且据说后期还有空气化的趋势,悲了个剧......(莫非此乃后宫类女主都逃不过的命?默默望向某小黄书目录= =

11 年前 0 回復

sola_翼 王爵
偶尔看看这类的小说挺有意思的呢
就是女主角的性格太残念了……好别扭的样子。
而且作者也是个大S啊

11 年前 0 回復

绫零凌菱 王爵
这部感觉还是不错的 之前有看过一点 插画也不错 内容也可以 不过感觉日版的速度不是很快呢 慢慢看了 

11 年前 0 回復

丿汐白 侯爵
其实,我还没看,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小说,不过,看几册的封面貌似是后宫类的

打算,出了,四卷以上再看吧

不过,以台版的速度感觉,遥遥无期啊

11 年前 0 回復

wind004 伯爵
等這部很久了  感謝LZ錄入

嘛 這樣的男女角色組合也挺有趣的哪~

期待男女角展露出更多的能力~

11 年前 0 回復

shiki50603 子爵
感謝錄入

插圖很好看,之後的劇情也很值得期待

11 年前 0 回復

thfacg 伯爵
感觉最近好多小说的彩插量都变大了,感觉很好啊,插画赞

11 年前 0 回復

pinkapple12 平民
插圖真是精美,這集幾乎都是人物描寫,劇情看來還有相當部份沒有展開,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不過我覺得應該還是女主的受難記就是了(汗)。

11 年前 0 回復

kaim 王爵
录入的大大辛苦了。感谢分享啊!故事也蛮传统的。魔纹和教派还有国家冲突。就第一卷来看基本都是一部分人物的初出场介绍篇。故事根本没有展开。

11 年前 0 回復

ash88 侯爵
录入辛苦了
单看插图莫非男主会是一位(变态)绅士

11 年前 0 回復

pangly 侯爵
这插画的风格有点西欧的感觉啊,让我想起了不少女性向GALGAME。

11 年前 0 回復

cloudrainbow 伯爵
' lz2327 发表于 2013-7-26 22:37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日版没记错的话到第六卷吧 '


好吧…我们只能等台版了对吗…?

11 年前 0 回復

lz2327 子爵
' cloudrainbow 发表于 2013-7-26 08:4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这是台版书??呢日版已经出了几卷了?感觉写的还可以啊 '


日版没记错的话到第六卷吧

11 年前 0 回復

捂脸 王爵
话说一看男主就有黑历史的样子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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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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