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金属狂潮10 更新至完结 来自小道 请看看3楼 TXT已放出


楼占少了 我就删掉小知识之类的 抱歉

不好意思我忘放上连接了 TXT下载http://www.lightnovel.cn/bbs/viewthread.php?tid=72273&extra=page%3D1
要回帖哦

全金属狂潮
本卷名称:第十卷
http://tancochan.ycool.com/archive.57919.html


第十段http://tancochan.ycool.com/post.2935913.html



序幕
 
尼可罗战斗的整十四个小时后。由“汞合金”的干部所参与的第三次线上会议正在进行中。
“然后呢?Mr. Ag的伤势如何了啊?”
「很危重。」
面对Mr. Au的提问,Mr. K——加里宁回答道。窥探不出丝毫的感情,只是单纯地告知事实的语气。开始和这个俄罗斯人通过通信交谈已经过了几个月了,加里宁一次都没有说过嘲讽或是玩笑之类的话。出身特种部队的有能力的指挥官,通晓现场一切的忠诚战士。对政治和金钱都没有兴趣——就是这样的“常见的士兵”。
关于他——Mr. Au的属下,以“支援”为幌子对他和雷纳德的部队发动攻击这件事,他丝毫都没有想去触及。己方被逼到绝境的事情也是。大概是明白就算在这里告发Au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吧。因为通过使用怀柔和恫吓等手段(插花:其实我很想翻译成胡萝卜加大棒……),干部中的大半都已经站在Au一边了。
Mr. K继续报告着。
「他现在正在阿卡普尔科郊外的医院中接受治疗,不过听说就算能得救也会留下后遗症。大概连自己站起来都做不到了吧。」(技插:Acapulco,濒临太平洋位于墨西哥南部的一个城市。是旅游胜地,有一悬崖和海岬围成的天然良港。人口301,902。)
“遗憾哪。还那么年轻。真是重大的损失啊。”
这样低语着,Mr. Au将背重重地靠在在线会议室的椅背上。由于是仅限声音的通信,恐怕谁也看不见他的样子,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注意着没有让自己的脸颊松弛下来。
与会的干部们,现在也仍然分散在世界各地。Au所在的是远东——也就是东京。建在赤坂的高层建筑中的一个房间。处于从会议室出来只要随便走上几步,就能从超防弹式样的玻璃窗中轻松地俯视午后的永田町的位置。(技插:赤坂位于东京都港北区,永田町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位于皇居的西南面,是国会议事堂、首相官邸等所在的日本政治的中心地。)
他是个日本人。
虽然表面上也是个掌握着极大权力的男人,然而同时,他也是个爱国者。不但对国内的恐怖行为加以强行规制,而且一直注意着,一旦有事件发生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不管。虽然允许了“巨兽”在东京的胡作非为,核恐怖袭击之类的可是没有允许过。从一开始就同意了将“巨兽”让渡给那个名叫A21的恐怖组织的也是他,不过同时,他也事先准备好了“安全装置”。是个能在必要的时候启动的自爆装置。按照Au的考虑,本来想是在有明一带适度地捣乱之后,该往市中心去的那会儿,就让那台“巨兽”退场的。
去年起,在国内发生的数起“微不足道”的恐怖事件让他得到的,是对日本的安全保障部门的更强的影响力。将责任推到忠诚有才干的公安负责人身上,把后继者的位置交给易于操纵的人。煽动起对外的危机感,对持稳健论调的人,就给他们贴上“卖国贼”的标签。
不,实际上那帮家伙就是卖国贼。这个世界就是由相互争夺和相互欺骗构成的。从中存活下来,得到财富并不是一件半瓶子醋的事情。资源贫乏的岛国,能够五十年以上都没被卷入较大的战争一路繁荣过来,光这本身就是个奇迹了。自己有让这份奇迹存续下去的义务。
为此就让我有效地活用“汞合金”吧。
参加这个“内定胜负的比赛会”,将主导权搞到手,这才是对他来说的“爱国行为”。
完成了一些琐碎的报告后,加里宁说道:
「我方正将残存部队重整,负责他的护卫和和搜集‘秘银’余党的情报。」
“很好。你现在在哪儿呢?”
「还在墨西哥的医院里。」
“这样啊。你跟着他就好了。我们也在为他祈求平安呢。”
听到他同情的话,几名干部发出含蓄的笑声。
“关于对‘秘银’的余党的追踪,我们这边也有所进展。那艘潜水艇似乎逃过了合众国海军的警戒网,再一次消失在太平洋的某处了。连同那台白色的λ驱动器搭载型AS一起。真是群麻烦的家伙啊。”
『早晚有一天会自己露脸的。因为他们大概会反抗‘汞合金’到最后吧。』
这时干部中的一人——Mr. Na插嘴道。
『问题是那台白色的AS。是那个叫‘强弩’什么的同型机吧?不过能在几分钟内击破三台‘巨兽’这种事,猛地一说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呢。』
“这是事实。”
Au用不高兴的口吻说道。
“不过并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因为一遇上和λ驱动器搭载机的战斗,‘巨兽’的优势就会一下子崩溃。这是之前早就知道的了。”
“巨兽”的强悍,就在于它那压倒性的防御力。一旦由λ驱动器形成的防御力变成无意义的话,就算那身躯再怎么巨大也不可能完全抵受住现代兵器的破坏力。归根到底还是以蹂躏为目的的机体。(爆汗插:……它是说S还是M?|||)

『现在那艘潜水艇和白AS已经变成了无法坐视不管的存在。无论怎么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冒出来可是很麻烦的。负责作战立案的人也老是没完没了地跟我这儿唠叨。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Mr. Na不耐烦地说。
“如果以往的报告是正确的话,可以称得上威胁的威胁就只有那一台机体而已。以这边的‘地狱君王’完全足以应对了。如果在适当的时候,投入适量的数量的话。”
「看来您对军事也相当熟悉哪。」
加里宁说道。这听起来好像是在揶揄非军人出身的Au所说的话,不过他只是哼了一声了事。
“本质之处在其他领域也是一样的哟。Mr. K。投资也好,选举也好,审判也好。你和Mr. Ag就是读错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呢。」
这时头一次地,他从加里宁的语气中感觉出了某种幽默。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微妙的自嘲的味道吧,但是那句话中确实包含着某种干巴巴的讽刺。
「确实是读错了。看来似乎他也好,我也好,一直以来都太过容忍你们的恶意了。」
就在这时Mr. Cu发出了奇怪的翻倒声。显示他的发言的全息图上的指示条急促地闪烁,他嗓音以外的声音——粗暴的脚步声和几声枪声响起。
“怎么了?”
几乎同时,表示Mr. Sn的线路的立体影像的标志,一瞬间强烈地闪烁起来。某种液体被倒空般的怪声。那是从背后被击穿了脑袋,颅骨中的内容物溅洒在正面的桌子上时的声音吗……
而Mr. Na正在求饶。指示条微微地颤动,在无机质的映像中,淡淡地描绘着线路另一端的他所发出的呼吸声、结巴声和悲鸣声。
等等。别开枪。和我没关系。求求你听我——
枪声。
三名干部就这样沉默了。
剩下的干部中的大半,都屏住了呼吸不发一语。微微转动身体的声音和呼吸声。确认自己周围有没有发生同样事情的人声和响动。
『压制。』
Cu的线路中,传来其他男子的声音。
『压制。』
Sn的线路中,传来另一个其他男子的声音。
『压制。』
Na的线路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
理应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三名干部,同时被杀死了。恐怕是被那个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部下所杀的。被压制的三人,正是和Au一起,企图谋杀雷纳德的主谋。
“这,这到底是——”
“我说过了吧。Mr. Au。我们都太容忍你了。”
悄无声息地走近到Mr. Au背后的加里宁,越过他的肩膀告诉他。俄罗斯人将到刚刚为止还在使用的携带通信机递到他的眼前,用拇指切断开关,随随便便地往桌子上一扔。
“我已经让警卫都沉默了。不会有人来救你了。”
先别说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和所在地了,光是加里宁现在在这个地方本身,就已经是难以置信的了。就在不过半天前,他确实应该还在墨西哥的。那可是坐普通客机的话要花上20小时以上的距离啊。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从南美移动到远东,然后再潜过森严的警备…实在是不可能,完全无法预料到的事情。应对得太快了。
“国会议员钱山武是吗。他只是个替身。不过是按你的意志行动而已。而真正的Mr. Au——也就是你,将会成为今晚新闻的主角。”
“等——”
精通人体破坏之术的加里宁,甚至连武器都没有用。他用恐怖的力道,将他的脸按到桌面上,对准后脑勺,使出了一记如断头台般锐利的肘击。(插花:请参考小鼠脱颈椎……)

一瞬间脊髓就被破坏,全身的感觉消失,包括呼吸在内的所有运动都变得不再可能。瘫倒在地板上,像金鱼一样张口闭口的同时,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听到的,只有向其他干部们宣告着什么的加里宁的声音。
到底不愧是“汞合金”的干部,剩下的十几人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甚至似乎还有人早就在某种程度上预料到了这出惨剧的发生。
抓起桌上的麦克风。加里宁向所有人宣布道。
“Mr. Au和另外三人共同谋划,以‘支援’为名袭击了我们。他们是企图谋杀Mr. Ag,以强夺他的资产。这是向这种背叛的报复行为。……有什么异议吗?”
众人以沉默的形式承认了。
“很好。……但是就我所知的,应该给我们承认的人物,我认为还剩下一个。您觉得怎样呢?”
加里宁这样说完后,便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他说话的对象没有被显示在这个在线会议的议席上。迄今为止也几乎没有出席过。
但是,应该是存在的。他肯定是在某处,一直听着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万一干部之间发生了严重的内部纠纷,搞不好会发展成更高等级的对抗,如果发生类似这样的问题的话——“他”应该一定会现身。只要发生了这种程度的事情的话。
“汞合金”并没有实质上的首领。是个彻头彻尾地以网状相连,宽松的合议制的组织。但是光靠这样,是不可能将作为组织的主体维持到现在的。“管理者”无论如何都是必须的。绝对不表现出自身的意志,也不显露出自己的身影,只是给成员们提供场所,实行“调整”的存在。让各种各样的元素结合在一起,使之成为“汞合金”的人。
“Mr. Hg。”
加里宁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希望您能出来。如果你现在保持沉默的话,那我们就必须从根本上重新审视对您的信赖了。”
在线会议的映像瞬间微弱地闪了一下,表示参加者的标志变成了黄色。这是平常不会使用的暗号方式启动的标志。换言之,就是表示一直在旁听这个会议的第三者连接到了发言方。
『好像出问题了啊。』
以经过电子变调的声音,“汞”说道。


沙之壁
马丁·艾斯迪斯少校收到那份坏消息的报告,是在沙漠的炎热达到顶峰的十四点稍后的事情。
敌人的大部队正在接近这个利用马林王朝(技插:马林王朝(Sulalah al—Mariniyyin) 13~16世纪北非柏柏尔人建立的穆斯林王朝(1213~1554)。亦译“马里尼德王朝”)时代的遗迹建立起来的基地。现在这时候,已经确认了有主战坦克(MBT)三十辆和第二代AS四台,并且已经能够预计,还会有同等数量以上的部队加入到敌战力中。
敌部队指的是“汞合金”。如果要更为准确地表现的话,那应该是摩洛哥军内受“汞合金”控制的部队。那帮家伙终于要来击溃在上次的总攻中大难不死,集中了“秘银”的残存兵力和部分物资,一直瞄着反击的机会的艾斯迪斯等人了。
“操他奶奶的。”
他气哼哼地嘟囔过后,在简陋的天棚之下,深深地吸入让人从鼻腔一路干到心底的空气。
这里是非洲的西北部。是位于摩洛哥、阿尔及利亚、毛里塔尼亚、西撒哈拉国境接壤之处附近的沙漠地带(技插:具体的情看图),周围数十公里连座能称得上是山的山都没有。热得像要熔化般的太阳猛烈地照射着干涸的大地,使得遥远的地平线在滚滚的热浪中不断摇晃。艾斯迪斯直到现在也经常会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在亚利桑那或者内华达附近吗。
建在稀稀落落地并排立着的石柱中间的,经过伪装的帐篷和兵营。
只是利用布满裂纹的平地做成的跑道。
虽然也算是实施了能糊弄过侦察卫星监视的伪装,但要叫做基地还是太过俭朴穷酸了。兵力还不足百人,AS只有几台二代型的。虽然也存了些M6的零件,但都是有腿儿却没有股关节的零件,有身体却没有完整的驾驶舱部分,这种凄惨的状况。
敌人能发现这种“抵抗据点”也很让人吃惊,不过特意派出如此大的兵力来击溃它更是让人惊讶。
“唉呀呀。居然跟这么穷困潦倒的敌人打这种铺张浪费的仗啊。”
艾斯迪斯抱怨道。拿来报告的吉玛上士耸了耸肩。
“也不能这么说嘛。因为很难认为敌人已经完全掌握了我方的战斗力啊。”
“是说高估了咱们吗。真要是的话那还真光荣啊。”
从前,在中美洲的小国伯利兹,有一个选拔“秘银”的作战成员的训练营。
对从世界各地集中来的佣兵进行训练,扎扎实实地对其能力素质进行筛选,将留下来的人送进各地的实战部队。艾斯迪斯就是这个选拔训练营的“校长”。除了部分例外之外,“秘银”作战部内的陆战部队的成员,基本上都是从艾斯迪斯的训练营出来的。那个太平洋战队的三人组——梅莉莎·毛和克鲁兹·威巴,宗介·籍良也都是一样。
因为今年年初“汞合金”的总攻,呈点状分布在世界各地的“秘银”的据点一个接一个毁灭的时候,艾斯迪斯等人立刻就徒步藏身到了伯利兹的湿地地带中。坦克和装甲车自不必言,在湿地地带连AS的行动都会被迫变得不自由。以肉身逃跑对躲过敌人的追击是有利的。对用飞机进行的自上空来的追踪,也可以用密林和灌木来隐蔽。
就这样他们在整整三周的行军的末尾,终于从洪都拉斯利用空路逃到了哥伦比亚。
在勉强到达哥伦比亚的都市麦德林之后,几乎所有的训练生都顺势回家乡去了。剩下的就只有隶属“秘银”的十几名教官,和好事的训练生4、5人而已。
仅仅不到20人对强大的“汞合金”也不可能做得了什么,于是艾斯迪斯等人就暂且以北非为据点经营着一间小的民间军事公司,同时不断地收集着其他伙伴们怎样了的情报。
从那以后几个月,除了有10个左右的“秘银”的人前来合流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大的成果了。似乎有很多像自己这样,以小人数观望着情况的同伴存在,但要掌握到潜伏着的他们的所在可是比登天还难。就连能联系上的人,对此后的形势也持悲观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重新集合的意思。艾斯迪斯自己对重整部队的希望也渐渐萎缩,开始想着就这样作为一个小小的民间军事公司的经营者活下去也挺好的。
但是就在这个当口儿,旧金山的那个事件发生了。
新闻是报道成“港湾部的爆炸事故”,但是只是看到现场的零碎的照片,他们就直觉地感受到这不只是单纯的爆炸事故,而是AS之间的战斗造成的。
吉玛上士和数名部下飞到旧金山,花了一天弄回了事发当地港湾部的工人的目击证言和监视摄像头的影像,以及警用无线的记录之类的。甚至不用太多分析,就知道这次事件是“黑色M9”和那个“猛毒”的一对一了。而且在那场战斗中,黑色M9收到了从“某处”飞来的巡航导弹的支援,单枪匹马就将那台“猛毒”击破了。
那台黑色M9恐怕是原地中海战队的本·克鲁佐吧。而放出那枚巡航导弹的,估计不会错,就是那艘潜艇“丹努之子”了。虽然没亲眼见过,不过听传说是由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在指挥。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艾斯迪斯等人的兴奋程度,可真不是一般。
西太平洋战队的那帮家伙们,还顽强地活着呢。而且,还狠狠地反咬了对方一口,给对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这次事件好像也在世界各地的原“秘银”的人们之间传开了。被“丹努之子”正继续奋勇抵抗这个事实激发起勇气的人的数量,超越了艾斯迪斯的想象,改变了想法认为“说不定还能报一箭之仇”,而来与艾斯迪斯进行再次接触的人络绎不绝。(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也是迫不得已)
从那以后仅仅两个月,原本极少的部下人数就变成了三倍以上,达到了能这样在撒哈拉沙漠的周边设立基地的程度。他们费了很大力气将用于从前训练营的预算从欧洲的银行回收,开始积累起必要的物资,已经到了接下来就该真正扩充战力的时期——
然而正要这样做的如今,敌人逼近了。
不知道敌人是怎么发现这个很用心地伪装隐蔽起来的基地的,但事到如今那都无所谓了。
总而言之,敌人的兵力是压倒性的。虽然想赶紧撤退,但就算乘在地面上行驶的车辆逃走肯定也会被追上,这早就看得出来了。运送士兵和物资的运输机在1200公里外的远方,虽然他们正火速往这边赶,但要到达的话再怎么快也得两小时以后。坚持到那个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极其不利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不甘心哪。我还以为能再稍微多奋斗一下儿呢。”
艾斯迪斯嘟囔道,眺望着在帐外炽热的大地上来回奔走,准备进行已经接近徒劳的迎击的部下们。
“你会说这种示弱的话还真少见啊。唉,要对付那种数量的敌人,也不是没道理啦。”
吉玛说。
“哼。谁示弱了啊。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哦。”
“嗯。就尽可能气派地折腾一场吧。”
双方交换了一个连一丁点儿的悲壮感都看不出来的贼笑之后,艾斯迪斯抓起了放在手边的突击步枪。戴上沙漠迷彩的帽子走出帐篷外,亮闪闪的日光炙烤着他裸露的肌肤。虽然有干热的微风轻抚过面颊,但那也是像被电吹风直吹般的闷热。夜里明明那么冷,可要说起这西撒哈拉的白天的酷热来啊。
向部下们做出指示之后,他用双筒望远镜考察着预想的敌人的袭击路线。
一片纯白的沙漠,因为炎热而扭曲摇晃着的空气。能看见的仅此而已。
不——还看得到沙尘。
越过平缓的沙丘,一辆四轮驱动车正向己方开来。全然不畏恶劣的地面状况,以猛烈的速度,一直线地狂奔。距离大约有一公里多一点吧。
“啥啊那是?”
“要射击吗?打中给你瞧瞧哦。”
旁边战壕中的部下,一边盯着50口径来复枪的瞄准镜一边说。
“不。先看看情况。”
总不能是自杀式袭击吧。仔细看的话,开车的男子还从车窗中探出身来,正用力地向己方挥手。最开始只知道是卡其色的衬衫和黑色的头发,但随着逐渐接近,脸也能慢慢能看清楚了。
“是那小子。”
吉玛说。他也是伯利兹的训练营的教官中的一人,所以大概心里有点头绪了吧。
“谁啊?”
“就是那小子啦。韩国人那个。前年年末合格的家伙。我记得确实是送到西太平洋战队去了。”
“不记得。”
“你瞧,就是那个。明明没什么干劲儿,却什么事情都完成得无懈可击的那小子。”
“啊啊。就是那个。明明一点不起眼儿,却在不知不觉间稳稳当当拿到了及格分的那个奇怪的家伙啊。”(插花:…………我服了。严同志。隔了两卷出场的萌点依然是…………= =||||)
“对。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这个不知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是叫‘永’来着还是叫‘尹’来着。”
“现在才问的话可够尴尬的。唔……”
命令部下们“不要射击”之后,艾斯迪斯走到了战壕前。吉玛和另一个人单手拿着来复枪跟随在后。终于来到基地前的四轮驱动车,在距离吉玛等人3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东洋人的青年开着引擎就下了车。
“艾斯迪斯少校,好久不见了!您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
青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走向他们的身边。
“哦。还好啦。怎么回事?”
用不知道对方名字时特有的暧昧态度,艾斯迪斯回答道。
“因为旧的暗号方式很危险,所以就这样直接冲过来了。哎呀,赶上了实在太好了!”
“在那之前先把姓名和军衔、所属报告了!这可是最低限度的礼貌哦!”
吉玛从旁边,像个资深下士官般地高声吼道。于是青年慌忙站成了立正姿势。
“失礼了。我是严建宇中士。隶属于西太平洋战队,特别对应班。不过,这是假定‘秘银’还存在的说法就是了。”(插花:严……也升级了啊……汗……宗介……)
对了对了。是严啊。严。干得太棒了。吉玛。
“唉呀用不着那么拘谨啦。你还活着我很高兴哦。严。”
“多,多谢。”
“那,你是干什么来啦?你好像知道这里正有敌人在逼近的样子嘛。”
“嗯。其实是——”
就在这时,划破大气的刺耳声音响彻了四周。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声音——炮弹飞来的声音。很近。刚这样想过之后,严开来的车就冒着火爆炸了,蹦起了有将近10米高。掉下来的轮胎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地上滚跑了。
“已然大驾光临了啊。”
刚才那个是试射。并非特意瞄准了车。以这一发为基准,在地平线另一端等待着的炮兵部队会数次修正瞄准,施加真正的有效射击。没有磨磨蹭蹭的时间了。
趴在地面上的艾斯迪斯等人,抖掉覆盖在头和后背上的沙子站起身来,小跑着返回阵地。严的方面,虽然因为自己的车被炸飞而一时哑然(=▽=|||),但很快又回过神追了上来。
“请等一下,少校!”
“战斗配置!近处应该有在对炮击进行诱导管制的敌人!把他找出来打烂!吉玛!你负责西侧的警戒!”
在基地内边跑边下达指示的艾斯迪斯背后,严喊道。
“艾斯迪斯少校,我还有话没说完!”
“先往后放,我这儿忙着呢!”
敌人的修正射击落地了。这次的一发比之前那发离基地更近了。就在刚刚艾斯迪斯等人站着的那一带。基地内部为了防备敌人真格的炮击,愈发地骚动不安起来。有人将所有的弹药都运进战壕,有人在做反坦克导弹的发射准备,有人去搭乘仅有的AS——
“有效射击来了哦!”
有什么人喊道。部下们一齐冲进战壕。天空震动着,颤抖着,炮弹飞来的声音眼看着越来越近。不止一发。是迄今为止的所无法相比的数量。10发。不,恐怕有20发以上吧。
“少校,我来这儿是——”
“你烦死啦!”
着弹的时刻临近了。
艾斯迪斯飞身跃进手边的战壕里。也想过是不是要抓住严把他给拉进来,但是没那个必要。他毕竟也不是门外汉。丝毫没有慌张地滑到艾斯迪斯的身边——绝对称不上宽敞的战壕里后,马上就堵住耳朵张开嘴,准备好炮弹落地了。
着弹。
无论积累了多少经验也好,只有这个瞬间是不可能习惯得了的。爆炸的冲击,就像是重重的沙袋猛地砸在身体上一样。,空气与自身的意志无关地从肺中漏出,头盖骨麻酥酥的,焚烧般的灼热蹿遍了全身。这还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地袭来。
“……可恶。”
敌人的有效射击刚告一段落,艾斯迪斯就骂道。
立即确认损害。多亏了战壕,负伤者似乎很少。只不过,没有施加防护措施的设施还有车辆、物资等都被破坏了个干净,周围一带的地面上到处都散布着黑烟和碎片。求助的怒吼声和初次体验炮击而陷入恐慌状态的人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有某个人报告了敌坦克的接近,另外的某个人则说明了其数量。
“第二波马上就要来喽。也就是说,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少,少校……”
严摇摇晃晃地从战壕中爬了出来。
“有话回头再说。你也去拿武器。”
接近中的敌坦克部队,从摇荡着的热浪的对面发炮过来。榴弹命中了基地的外周,卷起大量的沙尘。两发,三发——第四发打中了无人的装甲车,车子变成了熊熊燃烧的铁块,在空中旋转。
真是毫不留情。
照这样下去,到真正该和敌人对着干的时候,己方的人员估计也就剩下不到一半了吧。虽然在部下面前仍然表现得威风凛凛,但艾斯迪斯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他分析过敌人的行动后,下令把敌人充分地吸引过来。坦克部队正从好几个方向分散着接近。
“不要怕!这个距离打不了太准!引过来之后再打!”
“少校!”
严不知悔改地再次找他说话。
“等会儿再说!”
脑袋后面热得要命。北侧的敌部队打过来了。眯细眼睛的话,可以识别出横向排成一排的坦克——近代修改型的M60的姿态。数量有——大概12辆以上吧。努力的话说不定能将其数量削减到一半以下,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吧。迟早这个阵地会被那些履带蹂躏的。
不——
在笼罩大地的烟雾和热浪的另一边。在灼热之中断断续续地散发出硝烟的敌坦克中的一辆,冒出了格外大的火焰。
它爆炸了。
还不止一辆。又一辆,紧接着又是一辆。地平线上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地,被什么人给击破了。狙击炮,还有超高速导弹。无论哪个都是准确而有效的射击。是从艾斯迪斯等人的阵地无法看见的,遥远的某处来的——
“我就是为通知您这个才来的。”
在瞪圆了眼睛的艾斯迪斯背后,严说道。
“通知您说,增援再过十五分钟就会到,请坚持到那个时候。不过似乎是比预定的还要早到了——”
“那你倒是早说呀!白痴!”(待首发期结束之后我们会放出没有这些东西的版本)
 “我一直都想说,可是您不听呀!”
“不记得了。总之是你不对!”
“怎……”
“然后呢!?增援的兵力呢?在哪儿!?”
『总之有一台就在您边儿上呢!』
他们的头上传来一个女声。因为周围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马上就明白声音的真面目是靠电磁迷彩(ECS)隐去身形的AS了。因为只有那块空间由于巨大的人形轮廓不自然地扭曲着。
M9“卡恩兹巴克”。是“秘银”一直使用的最新锐的第三代AS。
“M9吗?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刚刚才到的。少校。赶上了实在太好了。』
“这声音我可记得。毛。梅莉莎·毛是吧?”
『完全正确。』
解除了ECS的M9现了身,发射了双手举着的超高速导弹·K1“标枪”(Javelin)。靠强力的火箭推进器加速到4.5马赫的导弹瞄准了敌坦克猛冲过去,将它的炮塔部分崩上了天。
『这里是西太平洋战队‘丹努之子’,梅莉莎·毛。在对各位进行支援之前,有件事想先确认。这基地里有啤酒吗?』
“有啊,多得是!”
『那就先多冰上点儿吧。交战开始!』
刚一说完,毛的M9就越过阵地,进入了战斗机动。被她的话语激起了勇气的士兵们发出了欢呼声。在后面的严耷拉着肩膀,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到了儿,出风头的地方还是都被她抢去了……”之类的。
“严。支援就只有AS吗?”
“嗯。虽然也有运输直升机,不过不能太期待它的火力。”
艾斯迪斯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咂了下舌。
有增援是谢天谢地,但是只有AS可就严峻了。因为这里是沙漠——正是AS这种兵器最不擅长的地形。
 
“他”认识到,战斗进入了正式阶段,己方之间的通信量急骤地增加了。
因为与据点的保卫有关的几乎所有部队都已经和敌人接上火了。
『这里是Uruz 2。受到西南面的坦克部队的袭击。现在应战中。』
『我是Uruz 6。已经干掉四台啰。正向地点Hotel(H)移动。』
『Teiwaz 12致全体部队。04-23附近来了新敌人。主战坦克6辆。步兵战车四辆。正从北侧接近‘阿拉莫堡’。』(技插:阿拉莫堡::作为传教机构的一部分,于1744年后在得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修建的教堂。在1836年得克萨斯反抗墨西哥统治的革命中大约182人从2月24日到3月6日被围困在此。所有起义者,包括戴维·克罗克特和雷姆·伯威都被杀害。贺东老师把这名字用于这里……|||。)
『Uruz 1了解。我去阻挡04-23的敌部队。Uruz 2的弹药怎么样?』
『这里是Uruz 2。“标枪”就剩下3发啰。就快要严峻起来了呢。』
『Zeta 3致“女神一族”的诸位。我们即将进行少量的火力支援。对送货地点有要求吗?』
『Uruz 2致Zeta 3。现在就把坐标给你们传过去。』
『确认了。Uruz 2。声音真不错啊。要是还能活下来,能不能赏脸一块儿吃个晚饭啊?』
『算了吧,Zeta 3。这家伙可是个超级悍妇啊。』(再次对于影响您的阅读流畅度表示深深的歉意)
『啊呀。要我考虑一下也可以哦。切……!击破两辆了。但是没法动弹。敌人的炮击太密集了,随便乱动的话——』

尽管情势十分严峻,各部队的声音却都极其冷静沉着。他们总是这样。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变得不会大吼大叫,不会手忙脚乱,不会惊慌失措。
变得简直就像自己——没错,机械一样。
ARX-8“烈焰魔剑”搭载的人工智能,AL继续侧耳倾听。
远远超越他们会话量的电子情报,被各部队的电子机器们相互传递着。敌我方的位置,移动速度,移动方向,各种条件。详细坐标。雷达、红外线、光学传感器的各种各样的情报。
今天的战场是二维的。无边无际地延续着的沙漠。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处丘陵和岩场的地形。
“烈焰魔剑”正继续待机。
蹲伏在靠电磁迷彩透明化的Pave Mare运输直升机的格纳库里,整理着从己方部队处收到的情报,保持着沉默。
搭载在机体上的特殊人机交互界面——“TAROS”,将操纵兵的精神状态传送给了AL。
他明显地正在焦急。
大概是对伙伴们正被迫面对严峻的战斗,自己却在安全的高空偷偷摸摸地藏着,只是坐观战况这件事感到不满吧。
这个操纵兵由于心理上的压力而犯下轻率的错误或违反命令的可能性几乎接近于零。但就算是为了到出场的时候能使λ驱动器确实地启动,也应该让他再放松一点,这在战术上是有利的,AL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中士大人。>
“什么事?”
驾驶舱内的操纵兵——相良宗介回答道。声音里包含的压力比预测的还要高。
<要不要放点儿音乐啊?>
“不许放。”
<是。>
基本上在预料之中的回答。这个操纵兵回答“说得也是啊。那就拜托你挑首喜欢的放吧。”的几率在0.1%以下。刚才的建议只是有关自己交流机能的一个简单的测试。
<因为您看起来心神不宁嘛。我在想如果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那就闭嘴。这样就算是最大的帮忙了。”
<这玩笑不错。>
“这不是玩笑。闭嘴。”
最近的相良宗介的“闭嘴”,AL已经把它解释成跟普通的随口应和是同一个意思了。(插花:……也就是说叫他闭嘴也不听了的意思么……|||)
<是在担心己方部队吗?虽然是风险很高的战斗,但是现在只能请他们撑住了。>
在平坦的沙漠中,以坦克部队为对手的战斗。这正是Arm Slave这种兵器最为棘手的状况之一。
无论AS再怎么是尖端技术的结晶,也绝对敌不过坦克车的装甲和火力。既不可能反弹强力的坦克炮的炮弹,也不可能用标准的突击步枪从正面击破坦克车。
“前投影面积”——也就是从正面看来的面积的大小就更不必提了。
与像在地面上爬行般移动的坦克相比,直立步行的AS这种机动工具更容易被发现,也更容易被击中。在沙漠中,发挥作为AS最大强悍之处的运动性,利用复杂的地形接近对方也是很难的。
和坦克真真正正地从正面对决,并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
所以己方的AS部队才采取了在自己的基地——通称“阿拉莫堡”的周边挖掘的战壕之间,边移动边应战的战术。一面使用数量有限的反坦克导弹,一面利用烟幕和雷达干扰、红外干扰等移动到其他战壕。虽然是很简单的战术,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是最后的王牌。>
AL说。
<就算战斗开始了也不现身,通过成为对敌人的“潜在的威胁”,可以给敌人的战术强加上很多限制。>
关于“烈焰魔剑”的恐怖的攻击力,经过墨西哥的战斗,应该也已经被“汞合金”那边掌握了。单枪匹马地击破了三台“地狱君王”、三台“巨兽”的AS的存在,对于敌人来说已经不是能一笑置之的东西了。会被提防这点是没办法了。如果被发现的话,敌人肯定会发动全力来击溃自己,或者是全速撤退吧。
也就是说,根本没办法好好地战斗。
在这种状况下,“烈焰魔剑”的最有效的运用方法,就是成为对敌人而言“不知道会从哪儿跑出来”的存在。只要待在ECS搭载型的运输直升机上藏在什么地方,敌人就会变得无法自由分配自身的战力。为了应对“烈焰魔剑”的出现,他们会被逼无奈地保证原本不需要的警戒和预备兵力。
“我知道。而且如果少校在那边的话,蛮力之类的也不可能管用呢。”
从发音的微妙感觉和单词的前后关系上,AL类推出“少校”所指的是哪位人物,并举出了第一候选人的名字。
<您是说安德雷·加里宁在指挥敌军吗?>
“不知道啊。你怎么想?”
<客观地分析的话是NO。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选择更加慎重的进攻路线吧。>
“你引以为傲的‘直觉’又怎么样?”
<那个也一样是NO。>
就在这时,从Teiwaz 12那里传来了新的敌部队出现的情报。
坦克15辆,步兵战车4辆,战斗直升机2架。虽然没有AS,但也是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兵力了。他们正从“阿拉莫堡”的西南面,约12公里的岩场开始进攻。
“出来了啊。”
宗介喃喃道。
那是敌人一直保留起来的预备兵力这件事,估计是不会错了。由于己方不屈不挠的抵抗,敌人的指挥官终于有意将这部分战力投入进来了。参考过各种各样数据的结果,AL做出了这批敌人的出现是最后了的判断。
他通过数据连接瞬间与其他部队进行了商讨。
Uruz 2的AI“星期五”和Uruz 1的AI“龙翔”都支持AL的判断,Uruz 6的AI“由加利”也有条件地表示支持。(插花:翻到这里脑子里冒出一堆AS围着桌子开会的图景= =|||)将成为讨论材料的情报简洁化告诉给各个操纵兵知道后,梅莉莎·毛首先说道:
『这里是Uruz 2。我这儿没有余力对付西南面的敌人了。请求‘保留的王牌投手’登场。』(……三桥?)
『Uruz 1,了解。听见了吧?Uruz 7。出场了。现在立刻到07-18——』
『啊——,稍等一下!』
这时Uruz 6——克鲁兹·威巴插嘴道。
『怎么了,Uruz 6?』
『在那之前能确认下09-18附近的丘陵吗?稍微有点儿可疑。』
『怎么个可疑法。说清楚了。』
『不……我也说不清楚。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好了。注意点儿狙击。』
克鲁兹·威巴奇怪的要求就仅此而已。
“这里是Uruz 7。我去歼灭西南的敌部队。”
宗介回答道,搭载“烈焰魔剑”的运输直升机的驾驶员传达说正飞向指定的坐标。涡轴引擎的轰鸣声变得分外高亢。靠ECS透明化的直升机高速飞到敌增援的前面,打开了机舱盖。
速度,163节。高度,392英尺。流过眼下的沙漠的地面。隔着直升机的ECS领域所看见的光学传感器中的风景,是挂上了一层紫色的单调的世界。
降下地点接近了。直升机像在沙丘上爬行般地飞行。
倒计时。五秒、四秒、三秒、两秒——
钝重的冲击。
接到AL一方的信号,固定着机体的油压螺栓被放开,“烈焰魔剑”从直升机上分离了出来。各关节的锁定也解除了。
2.3秒的自由降落。
激烈变化的光陀螺仪和人工半规管的数值。对地速度从140节开始紧急减速中。预测速度向量。姿势控制。让腿部向下,冲击吸收系统和人工软骨零件伸长到最长位置,机体伸长了928毫米。(插:原本是870厘米的,还真是长长了不少……喔喔。原来如此。要增高的最好办法是不断地玩蹦极啊!)从存储地面硬度和摩擦系数的数据库的地形库中进行类推,调整到最合适的着地姿势。
着地。
各个关节减震器内的冲击吸收剂瞬间蒸发,承受住了30G的冲击。通过运动管理装置进行半自动关节制御。全身的肌肉束有机地伸缩,避免了跌倒。ARX-8“烈焰魔剑”的腿部直到膝盖都插进沙子里,稳稳地踏上了大地,掀起了比机体全高还要高的沙尘。

虽然是很激烈的着地,但操纵兵立刻让机体采取了战斗机动。
迅速地移动,把机体的下半身隐藏在沙漠仅有的些微起伏中,与在10时方向展开的敌坦克部队进行对峙。好像是察觉到了着地的沙尘的样子,敌部队也当即做出反应,朝降下地点周围射来冰雹般的榴弹。
武器选择。举起搭载在机体的外挂点上的大型火炮——165毫米“爆破炮”,辅助臂将长大的炮身连接起来。这个“枪榴弹模式”是为了让爆破炮的射程和精确度飞跃性地提升而设的装备,也是经由λ驱动器的辅助,可以将与坦克的正面对决变成可能的装备。
只不过,这门大炮本身的设计是相当低技术含量的。既没像AS使用的最新型狙击炮那样搭载上独立的弹道计算用的电脑,瞄准系统也只安装了极其单纯的光学传感器而已。
被灼烧成一片纯白的沙漠的彼方,敌影在摇晃着。
“要开始啰。”
<了解,中士。>
瞄准——开炮。
同时驱动λ驱动器,压制住射击的后坐力。就算如此,脚部还是陷进了沙子里,全身的骨骼发出异样的响声。
大口径的炮弹擦过目标的坦克,打中其右后方的地面爆炸了。
他们早知道第一发会打偏。取得了从上空的直升机上发来的观测数据。横向调节向左1.5角密尔,纵向调节向上1.2角密尔修正。输入炮弹的漂移和抛物线的预测值进行再计算。(技插:1密尔等于360度的1/6400,也就是0.05625度或者3.375分。这是专门用于调整大炮射程的单位。)
在装填下一发炮弹的过程中敌坦克就应战了。
两发。榴弹分别命中了“烈焰魔剑”的4点方向·7米和9点方向·6米的位置。冲击波横向殴打着白色的装甲。机体一个踉跄,以不规则的频率震动着。
<危险。请变更射击位置。>
“不用,直接跟他们拼。”
<了解。>
AL并没有反对。
和驾驶ARX-7的时候相比,相良宗介的判断里没有了犹豫。不,从前的他也同样没有犹豫,不过现在却伴随了更加“强大的意志”。
普通的AI的话,大概是绝对无法检出如此抽象的概念的,但AL不同。因为它拥有可以直接读取操纵兵的精神状态,并使机体保持同调的机能。当然了,AL并不是人类。它并没有忘记身为以战术支援为目的的计算机的本分——但同时,也是正开始最为深刻地理解复杂的人类感情的机械。
它也正逐渐具备与独立人格类似的要素。
前不久,克鲁兹·威巴和整备队员的几个人出于一时兴起,提出了想将AL的合成声音改为女性的声音的提案。他们的意见是“这样子会产生惹人怜爱的感觉”,但AL却对这个提案感到强烈的抵抗。明明没有任何合理的理由,可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到最后这个提案被相良宗介以“太恶心了”一句话给否决掉了,而AL和他的意见也是分毫不差。也就是说将自己的声音——应该不过是个对人交互界面的合成声音,换成别的样子感到“太恶心了”。而且居然还想让身为经历过无数次激战,久经沙场的战术支援AI的“我这样的老兵”,使用娇弱的女性声音,这不是极其严重的侮辱嘛。
四公里外的远方升起了硝烟。
敌人的瞄准变得准确了。以“烈焰魔剑”为目标,120毫米炮弹纷纷杀到。在AL发出警告声的同时,TAROS显示出了强烈的反应。操纵兵的反射性的——虽然如此也依然是控制得很好的防卫冲动传遍了整个机体,前方的空间猛地扭曲,简直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
在可确认的范围内,有两发敌炮弹在空中停止,被看不见的力量碾得粉碎。
<成功。由于λ驱动器的驱动——>
“我知道。”
相良宗介扣下了扳机。这次命中了。在队列正中央的敌坦克连同车体一起被炸飞,像纸制的小玩具一样,咕噜咕噜地旋转着飘在空中。
再装填。开炮。第二辆击破。
进行若干的位置变更。敌弹飞来。
防御住一发,继续用爆破炮开火。
猛烈的炮火。三辆,四辆,紧接着五辆。敌人的坦克一辆接一辆地被击破。对通常的AS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战斗。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边不仅仅是单纯的机体了吧——残余的敌部队边重复展开牵制射击边开始后退,姿态逐渐隐没在低矮的沙丘的山脊线的另一侧。
『这里是Gebo 5。西北面的敌人撤退了。』
『Uruz 2了解。听见了吧,再稍微坚持一下就好啦!』
由于预备兵力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敌人大概是已经放弃对“阿拉莫堡”的进攻了吧。不仅仅是和“烈焰魔剑”交战的对手,在各个方面战斗中的敌部队也都在相继后退。AL边分析战术地图,边检查机体的状况,并适时地调整电容器和冷却装置的输出功率。
越过分水岭了。战斗正朝着己方的胜利迈进。
能够从自机的传感器中获得的数据。从己方部队的ADM(先进型数据解调器)传送过来的数据。所有的数据都在向宗介显示着潜在威胁的低下。
然而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四公里外的岩滩处发生的异变。
比AL还要快地,相良宗介做出了反应,突然让机体向前下方做了个前滚翻。
“……!”
“烈焰魔剑”以极为惊险的差距,躲过了从那片岩滩——预想外的方向飞来的秒速1000米的炮弹的袭击。冲破了λ驱动器的力场,擦过左肩部的炮弹,命中了大约40米外的后方的地表,掀起大量的沙尘。如果应对再晚个0.5秒的话,“烈焰魔剑”或许就被敌弹打中身体变成两半了也说不一定。
这是由λ驱动器搭载机进行的狙击。
<距离40,10时方向。由λ驱动器搭载机——>
“应战。”
虽然看不见敌机的姿态,但宗介不管这些,依然射击。和不规则的机动交织在一起,用爆破炮接连不断地发炮。通过数据链接收到了AL发来的情报的己方部队的AI们,齐刷刷地将对ECS传感器指向岩滩,超高速地推断出了正确的位置。(插花:喔~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总觉得这场战斗描述AI比人还多……)
收到敌人位置的“烈焰魔剑”继续开炮。
其中的一发大概是命中至近距离了吧。搭载了λ驱动器检出装置——“妖精之眼”的己方机体报告说确认到了力场之间的强力干涉。这次攻击虽然没能对它造成伤害,但若是普通的机体的话应该已经是致命伤了。
敌机的判断很快。
它放弃了更多的进攻,保持ECS全面启动状态高速地撤退了。追击是不可能的。要用“烈焰魔剑”去追太远,靠其它的通常型AS或者直升机去接近又太危险了。己方部队的操纵兵们似乎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去集中精神戒备新出现的敌人了。
『果然滚出来了啊。』
在无线电的另一边,克鲁兹·威巴嘟囔着。
“啊啊。”
相良宗介回答道。
“托你的福才躲开了。”
相良宗介的反应速度能超过AL,正是多亏了克鲁兹·威巴那暧昧的警告。他恐怕是时常在意识的一角,对被指出的“09-18”存着一分警戒吧。而敌人的狙击兵,事实上也就在那里。
克鲁兹·威巴是个经常爱开玩笑的操纵兵。有时候也会胡说八道。将那种没营养的发言和战术上重要的劝诫——“灵感”和“直觉”正确地区分开来,对于现在还只会依靠Bayes统计学的AL来说还是难以完成的技巧。
不过原本,这种事情就是连人类本身都无法完成的也说不一定。
『问题是,那个敌人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出击呢。』
贝尔夫冈·克鲁佐说道。
『如果他们有那个意思的话,从最初就进入战斗的我们里头,至少也应该能打掉一台的才对……』
最后出现的LD搭载型AS的位置,应该是能将战场的半数都纳入射程的。而那台敌机就算是在敌坦克部队被不断击破的期间,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潜伏着。
『很简单嘛。就是因为“烈焰魔剑”吧?』
梅莉莎·毛说。
即使能在最开始击破几台M9,但如果自己机体的位置被察觉的话,肯定就会受到不知藏在哪里的“烈焰魔剑”的攻击。所以直到“烈焰魔剑”现身为止,它大概都只能靠ECS隐藏在那片岩滩里吧。然后,期待已久的“烈焰魔剑”出现了。本来应该能靠最初的一击结果掉它的,但相良宗介却避开了那一击。既然奇袭已经失败,再击破“烈焰魔剑”的机会几乎就没有了。所以它撤退了。
也就是说“烈焰魔剑”的保留战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奏效了。就是这么回事。
<所有的敌部队都撤退了。>
分析过整个部队的数据之后,AL报告道。
“很好。主控模式6。以对ECS传感器(ECCS)警戒。”
<所以说啦,没有那种装置嘛。>
“……对啊。我都忘了这机体是块破铜烂铁了。”
因为“烈焰魔剑”是彻底强化输出功率和运动性能,以及攻击力的设计,所以M9系AS上理应都该搭载的电子武装几乎全被省略掉了。相良宗介就是在讽刺这一点。
<那您也是破铜烂铁。听说您因为负伤的后遗症而导致饮食受限了啊。>
“只是被要求要限制酒精和盐分而已。并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真的吗。有句名言可说“喝不了酒的人,就损失了人生的一半”。>
“那种人生给我我也不要。你这一个个地有点太啰嗦了哦。”
<那是因为您先中伤我的缘故。>
“闭嘴。”
<否定。从现在起我要向你说明这台机体不是破铜烂铁的38条理由。首先是第一条。这台机体是最新型的试作型发电机PRX——>
“我知道了啦所以闭嘴!”(插花:宗介……你身为主人的威严啊……= =||||)
 
“秘银”的部队,在不到几个小时间就从沙漠中的基地里撤了个干净。把所有能装的物资和兵力都塞进带了ECS的运输机,消失在不知是西还是南——总之是某处的远方了。剩下来的就只有空空如也的集装箱和半旧的原材料,还有就是一大堆的空啤酒瓶儿而已。
眺望着那台AS——“地狱骑士”的暗视传感器捕捉到的基地的光景,维尔赫姆·卡斯帕轻轻地咂了下舌。
一个小队左右的步兵正在调查兵营和装甲车的残骸,然而似乎是不会得到什么大的成果。不,岂止如此——
爆炸。
不小心碰到了落在地上的公文包的一名士兵,中了设下的炸弹陷阱而被轰飞了。受惊的周围的士兵们,在还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趴在地上警戒着四周。
“别慌,别慌。不过是个临别纪念而已。”
卡斯帕用厌烦的语气告诉士兵们。
“汞合金”的士兵几乎都是现地调配来的。质量根本就无法保证。会被这种初级的麻烦给找上也是无可避免的。
敌人已经在数千公里以外了吧。
讨伐部队的指挥官——被收买的本地军队的军官,正喊着“跟说的不一样”向己方怒吼着。他应该已经收到相当大的一笔钱了,但遭到“秘银”的那帮人预想外的反击,造成了重大的损害,再加上好容易才占领的基地也是个空壳子,没有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抱怨两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他让机体移动到数百米外的沙丘,打开驾驶舱盖,以熟练的身姿出到机体外面。在复杂的曲面构成的肩部——红色的装甲上站定,用肉眼环视着刚刚迎来日落的附近一带。白昼的灼热仍然残留着,温热的微风轻拂四周发出沙沙的响声。西面的天空还是朦胧的紫色。
他摘下头盔,眯起眼睛。
似乎是印欧系的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眼睛如同猫头鹰一般清澈透明。不知是不是因为占了其人生大半的野外生活的缘故,短短的金发上很多地方都有些发黑,但一眼却无法看出他的年龄。既有点像30多岁,也有点像50多岁。微微有些歪的嘴角总是浮着瞧不起人般的浅笑,但那双穿破黑暗的瞳孔中,却寄宿着猎手特有的冷酷无比的光芒。
维尔赫姆·卡斯帕用狙击手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从蹲伏的机体上降到地面,用心地调查残留在沙地上的敌AS——M9的足迹和匍匐射击的形迹。步行追踪埋在各处的空弹药夹的散射情况,以推测曾经在这里的M9是如何射击,如何移动的。
“唉呀呀呀——”
回忆起应该是搭乘着那台M9的狙击兵的面孔,卡斯帕喃喃道。
每次射击的时候,不会进行大的移动。重视高效且迅速的连射,总是费尽心机想要“打倒更多的敌人”。不太顾及自身的安全,全是靠了敌人和自己距离的遥远。换言之,就是对自己的射击手感太过自信了。
“还嫩得很哪,那小家伙。”
但是,能将自己的位置事先警告给那台白色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估计也是那家伙吧。这一点要夸夸他也可以。拜他所赐,本应能确实地收拾掉的一击被回避开了。就算是以时速4300公里飞行的炮弹,四公里的话也得要花三秒才能到达。只要有所防备,要避开并不困难。
卫星线路有通信进来了。他把头盔贴在耳朵上应答。
『有成果了吗,Mr. Sn。』
对方是“汞合金”的干部“Mr. K”也就是安德雷·加里宁。是接受休养中的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旨意,全面负责多个作战的俄罗斯人。
“没啦,我本来想第一着儿就结果了他的,却被漂亮地躲开了呢。不是挺厉害的嘛,你那个徒弟。”
『谁知道呢。不是都托了你徒弟的福吗。』
“当然啦,那也是一方面。”
『威巴曾经是个优秀的狙击兵。』
“怎么用过去式啊。人家可还活着哪。”
『迟早会变成过去式的。』
用并不是特别沉重的声音,加里宁说。
被放弃的基地一方有了动静。
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却没有得到像样的成果的士兵们正在抱怨。军官之间相互咬着耳朵,指着己方的“地狱骑士”。大概是想作为最低程度的“收益”,而盯上这台机体了吧。
“啊——那个。稍等下。”
卡斯帕这样说着,爬上机体的背部。打开驾驶舱盖内侧的武器架,取出一挺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的308口径来复枪。经历了漫长的时间,到处都有些泛黑的木质枪身。是一挺对于放在这台超高科技的机体上来说,过分怀旧情调的脏兮兮的枪栓式猎枪。
甚至用不着特意去慎重地调节瞄准镜。只有差不多二百米的距离。他把子弹滑进枪膛,让枪栓前进,流畅地拧上了锁。

瞄准。开火。
二百米外的那一边,正想下令攻击卡斯帕的男性指挥官,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按着大腿之间,发出极其不像样的声音。周围的部下们惊慌不已,战战兢兢地来回转着头。
“算了吧。下回可要把你另外那边的蛋给打飞啰!”
使用“地狱骑士”的外部扬声器,卡斯帕宣告道。
有去给指挥官急救的人,有呆呆地杵在那里什么也没干的人,也有慌手慌脚地藏到什么地方的人——但就是没有一个试图回击的人。
『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只是给傻瓜们拉下缰绳而已。”
卡斯帕回答,把冒着硝烟的枪小心地重新包好。
“总之没啥成果啦。回去啰。”
最优先的目标“烈焰魔剑”搞砸了。顽强地反抗“汞合金”的势力——那一个中队也给放跑了。已经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计划”还在进行中,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死咬着“秘银”不放。应该确实是在敌人那方的,曾经的学生也——
不,早晚一定会相互对峙的吧。
而在彼此都尝尽狩猎的兴奋之后,他定会迎来美丽的死亡。

软禁生活变得比以前更严格了。
千鸟要在被从尼可罗带走之后,就一直被迫在各地之间辗转着。
先是在德克萨斯的某处的农场逗留了两周时间,之后被带到瑞士,搁在一所破旧的别墅中待了一周。无论哪一个,都是和尼可罗的高级别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简陋的环境。也没有像样的食物,净是些罐头和野战粮。
那之后,每隔几天就要跟着移动。
比利时,丹麦,意大利北部。
经由土耳其到了利比亚,在那里的便宜旅馆里待了一周。
虽然几乎都是靠车和直升机在移动,但光是长时间的旅行本身就能把人弄得疲惫不堪了。睡床和饮食的恶劣程度也丝毫没有改变,她日渐一日地消耗得愈发厉害了。
在欧洲和中东,以及北非度过了一个半月以上之后,又回到了北美。
虽然在拉斯维加斯的超高级旅馆里住了一个星期左右,但却一步都没有被允许走出屋外。可就算如此,能有正经的床和食物,任何时候都能洗澡的环境,小要已经是从心底里觉得感激了。
然而,这次又突然被拉着飞到了斯里兰卡。
小要的身体终于垮掉而病倒了。从空调设备良好的新哥特式旅馆换到了只有电扇的热带的恐怖分子训练营也是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紧绷的弦已经放松的情况下,又突然被丢到了严酷的环境中的缘故。
发起的高烧怎么也退不下来。在设在密林之中的那个训练营中的,又是最小的小屋的简陋的铁管床上,她一直卧床不起。
这里是迄今为止最糟糕的场所了。炎热自不必提,湿气更是严重。恶臭的气味从训练营的某处飘来,悄悄地溜进禁闭着小要的小屋。厨房垃圾和便宜酒还有吐泻物发酵般的馊味,和硝烟以及汽油的刺激臭交织在一起,刺痛着鼻腔。
不分昼夜的枪声和爆炸声,起降的直升机和AS的引擎声响彻四野,男人们粗鲁的谩骂声不断传来。几乎没有一刻能够安心。
然后还有虫子。
从地板,从窗户,不知名的虫子们大举入侵,在地上墙上爬来爬去,绕着电灯泡的周围来回飞舞。而且还超大。比日本的大一倍以上的飞虫,发出啪嗒啪嗒让人后背直冒凉气的声音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着实让人难以忍耐。还曾经有一次,不知何时,衣服里已经钻进了一条看来有半米那么长的大蜈蚣。
虽然想要发出悲鸣大声哭喊,但小要还是拼命地忍住了这股冲动。
因为不想输。如果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表现出来的话,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被他们认为是看见虫子就会大哭大叫的千金小姐,她可是绝对不要。
(他们正想方设法让我变得衰弱——)
如今她已经可以这样确信。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理由,但是以明显的形式虐待似乎不太好。因此才用软刀子割肉的方式。就算只是简陋的床铺,难以入口的三餐,不卫生的房间,对于完全习惯于文明的小姑娘来说也是足够充分的考验了。恐怕他们的如意算盘,就是通过在恶劣的环境间一个接一个地移动,让自己变得疲劳困顿吧。无论怎么意志顽强也好,人类如果体力下降的话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顺从。拉斯维加斯的旅馆正是为了让气力衰退的作战。
雷纳德似乎还活着。
不过,自那之后就完全没有出现过。
自己的这种待遇,也不知道是不是雷纳德命令的。那个波兰女孩——莎比娜·莱夫尼奥虽然什么时候都跟着小要,但关于雷纳德的消息,她就只肯告诉她“还活着”这一点。
另一方面,加里宁倒是见过好几次。在德克萨斯的农场一次,比利时的小飞机场一次,然后在拉斯维加斯的旅馆还有一次。哪一次也没能进行大的对话。而且与其说是来“见”小要,那感觉更像是来“确认”俘虏的情况的。仅仅是来确定手脚和脖子有没有变得极度消瘦啦、有没有殴打或烧伤的痕迹啦之类的而已。小要本身也没有想向加里宁询问什么,或者向他投以非难的言辞。对他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因高烧而倒下的期间,她做了许许多多的噩梦。 (本次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小要的高热问题)
某天早晨,她像平常一样去高中上学。于是看到银色的AS正在破坏校舍。中庭里堆叠着的无数同班同学的尸体,正在熊熊燃烧。就算想要移开双眼也不可能移得开。流着大颗的泪珠,她的视线紧紧地钉在逐渐化为焦炭的常磐恭子的尸体上。
另一个早晨,她在公寓里醒来。不认识的男子们站在她的卧室里,正面带邪恶的笑容俯视着小要。她跳起身想要逃跑,却没能逃掉。被抓住按倒在地上,强行剥掉了衣服。男子们的手变成了蜈蚣的脚。救命啊,宗介,她这样叫着,然而他却没有来。“那家伙的话已经死啦”,蜈蚣们边笑边缠住了她的身体。
某天早晨她在中学里。许许多多漠不关心的眼睛。那些阴湿的冷笑。教科书又不见了。打开的笔记本上传来无数的骂声。去死。臭死了。好烦啊。她觉得想吐,冲进厕所,在隔间里被人从上面泼了一头脏水。主谋的女孩子在笑着。那家伙牵着宗介的手走掉了。不可原谅。那是我的东西。她哭喊着,狂怒着。都死掉就好了。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所有人都死掉就好了。
这样多到数不清的阴郁的早晨,不断向她袭来。
“呜……”
强烈的光线灼烧着眼帘,小要发出轻微的呻吟。
太阳的光从窗户的缝隙间射进来,停留在床上的她的颊边。床单和衣服、头发都湿漉漉的,紧紧地粘在皮肤上。
现在大约是几点呢?大概是正午,或者稍前吧。
但是从在这训练营里倒下后已经过了多少天呢,她并不清楚。
烧似乎已经退了。
她想从床上站起来,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瘫倒在地。她试图抓住旁边的桌子,而把空的马克杯碰到了地上。大概是听到那个声音了吧。门锁发出响声打开了,莎比娜·莱夫尼奥走进了房间。
就连她也没做西装打扮。虽然穿的是素色的黑T恤和橄榄色的短裤,但在这种闷热的环境中她也仍然是一滴汗都没出。
“看来您醒过来了呢。”
莎比娜说。
“刚刚一直呻吟得很厉害的样子。”
“水……给我点水。”
“那个先等一下。测一下体温。”
“我嗓子干死啦。”
无视小要的话,莎比娜从桌上的小包里取出数字式体温计。塞进耳朵里,测量很快就结束了。“哔”的一声清爽的电子音。对这原始的丛林小屋来说是不太相称的声响。
“呐,给我水……”
“降下来了呢。”
莎比娜将体温计的液晶面板递到小要眼前,上面是“37.30”的数字。 (由于是在炎热并且湿气严重的地区患的发热性疾病)
 “……虽然事到如今才说啦,莎比娜。你好像很讨厌我呢。”
“我应该怎样回答您才能满意呢?”
毫无感情地说着,她在还脏着的杯子里倒上水,递给了她。
小要喝着杯子里混浊的水。既不凉也不温。什么感觉也没有。
“雷纳德命令说让这样的?”
“您指什么呢?”
“老是把我关在这种糟糕透顶的地方,来消耗我的体力。”
“想要您的身家性命的人有很多。”
并不回答小要的提问,莎比娜淡淡地告诉她。
“为了确保您的安全,也不能总是住在舒适的地方。而这个训练营,比起维加斯的旅馆来要安全得多。”
“这样啊?”
“理由仅此而已。只能请您设法习惯了。”
“不过雷纳德也真是薄情呢。恢复了的话至少来见上一面也好啊。”
“您是说想见他吗?”
“不。刚才我说的是‘至少来见你一面也好啊’的意思哟。”
莎比娜的呼吸有极短的一瞬间停止了。
“你不爱他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普通来说这很让人火大嘛。因为,要来照顾开枪打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女人,还是被喜欢的那个人本人命令的。而且那个他,都不好好地来见上自己一面。这谁都会想抱怨个一两句的吧。”
“您似乎有所误会呢。”
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一样平静。
“雷纳德大人能够恢复是最近刚刚的事。在那之前我都无法从他那里获得指示。因为命令没有变更,所以我只是和迄今为止一样地照顾您而已。”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永远都是他忠诚的小旺财啰。”(插花:……狗,狗是叫旺财没错吧|||)
小要像是挑衅般地说。要怎么做才能惹莎比娜生气呢,她用还不太清醒的头脑拼命地试着去想。
“雷纳德。那家伙也真是可悲呢。明明有肯这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朋友,却还拼命地一个劲儿来讨我这种人的欢心。到最后装酷装过了头,连脑袋都开了花。这简直是超越了愚蠢,已经到招人可怜的程度了。真的。”
虽然自己也觉得这说法实在太过分了,不过在这种场面中,罪恶感之类的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不竭尽所能地令对方不快的话,从一开始就算不上挑拨了。
“啊。我明白了。所以才不露脸的对吧?因为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来跟我解释。而且模样也太难看了所以在害臊呢,肯定是——”
突然,莎比娜握着的玻璃杯破掉了。只因为握力破掉了。 (在中医中应当属于温病学“暑温”的范畴)
她就那样攥着玻璃的碎片,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捏住小要的喉头,以恐怖的力道将她的后脑勺按到了床铺上。
“不许说他的坏话。”
莎比娜说道。从喉咙中硬挤出来般的愤怒的声音。鲜血顺着右手握着的玻璃杯的碎片上流下,一滴一滴地落到小要的脸上。
“尤其是你。千鸟要。你虽然被他选择,却对此表示拒绝还企图杀死他。明明连这份傲慢都已经罪该万死,你居然还在此之上继续侮辱他,嘲笑他。不可原谅。无论他所想的是什么,我都不能原谅你。”
就算想申辩也发不出声音。莎比娜的体格和自己明明差不了多少,却像是体重100公斤的摔角手骑在身上一样。
“我出生在名叫罗兹的垃圾堆一样的小镇。最初杀掉的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SM爱好的警官,跟着杀掉的是把我卖给他的母亲。从接下来的一天开始,我的工作就变成了杀人。被华沙的黑手党饲养,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人类的待遇什么的,谁都没期待过。把这样的我拣去,包容我的就是他。他的话,能把所有的账都清零。他身上拥有能让我这样相信的东西。即使他不爱我也无所谓。能对他有用就可以了。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插:罗兹,波兰中部城市,详细见百科)
“唔……”
“迄今为止,我不知有多少次想唆使护卫的那些男的上了你。因为要杀杀你这种不识人间险恶的人的锐气,靠那点儿程度的事情就足够了。但是我没有那样做。而这也全都是因为他不希望如此。只把他的态度当成是‘令人反胃’的你,是无可救药的蠢货。连超度都难以超度的傲慢的女人。这一点我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
莎比娜将玻璃碎片高高举过头顶。苍白的脸上染着某种愉悦的神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要的喉咙。那是杀人者的眼神。是已经非常习惯自己工作的人,将要手法利落地解决掉对手时的眼神。绝不是看人时的眼神。
“所以,已经够了。我要杀了你。”
“住——”
“是你不好哦。”
玻璃片被插进了喉咙。坚硬的,锋利的,冰冷的东西向深处侵入,在气管上开出了一个风洞。代替悲鸣漏出的是咻咻的气息,口中漾满了温暖的液体。
莎比娜剜大伤口,拔出玻璃,继续刺下去。
似乎只刺咽喉还不够满足。她又撕裂了小要的脸。在因绝望而扭曲的脸颊上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削掉鼻子,撕破嘴巴,戳烂眼睛——表示千鸟要的肉体上的记号渐渐地被全部消去。手脚与意志无关地抽搐,指尖痉挛着,抓破了被鲜血浸透的床单。
对着化为一堆咕嘟咕嘟冒泡的肉块的她,莎比娜冷笑着。
发狂了般的她的娇嗔之声,蜈蚣们的,中学生们的笑声混合在一起。骑在身上的莎比娜,变成了另一个少女。沐浴在溅回的鲜血中,露出恍惚的表情的,黑发的少女。那是自己。
“该换人啰。” (暑温是感受暑热病邪引起的急性外感热病)
那个千鸟要,将脸贴近曾经是千鸟要的肉块,开始轻声低语。
“不觉得差不多也该随着我的意思来了吗?”
 
终于发出了哀鸣声,小要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里是斯里兰卡的训练营。其中一角的简陋的小屋。日光正从窗户射进屋内。
呼吸紊乱。头很重。因为出汗和湿气,内衣已经完全湿透了。
房间唯一的门打开,莎比娜·莱夫尼奥走了进来。黑色的圆领背心和橄榄绿色的短裤。在如此的炎热中仍然一滴汗都没出。
“看来您醒过来了呢。刚刚一直呻吟得很厉害的样子。”
“水……给我点水。”
“那个先等一下。测一下体温。”
“我嗓子干死啦。”
莎比娜取出数字式体温计,塞进小要的耳朵里。有印象的电子音。
“呐,给我水……”
“降下来了呢。”
体温计的液晶面板。“37.30”的数字。和梦中完全一样。后背开始发凉了。
“莎比娜。”
“是?”
“罗兹这个地名,你知道吗?”
莎比娜正在往没洗过的杯子里倒水。那双倒着水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那是我以前居住的城镇。”
“是吗。”
“您是从哪里……?”
“不知道。”
强行夺过杯子,她喝掉了水。

 
伴着涡轮螺旋桨的轰鸣声,C-130运输机在雷昆岛着陆了。
只是在延续了差不多一公里长的平坦的沙滩上,铺满铁板制作成的跑道。因为跑道的长度还是不够,所以起飞的时候必须要借助一次性的火箭推进器的力量。
从天没亮起就一直忙于起降作业的宗介,在过午的时候得到了久违的休息。
这里是雷昆岛,一个漂浮在加勒比海一隅的孤岛。
它是现在的强袭两栖潜艇“丹努之子”在大西洋的活动中所利用的物资的聚积地,真要说的话也是扮演着暂时的基地的角色。当然,因为没有足以容纳巨大的潜水艇的船坞,“丹努之子”现在正在离海滩两公里左右的海面上待机,全面开放飞行甲板的舱门,大量地接受着运输飞机运过去的物资。
宗介已经有一年没有像这样在海岸边钓鱼了。
上一次的海钓,是在美利达岛上,和千鸟要一起度过的那段短暂的时间。仅仅不过三十分钟——就算如此也依然是最最美好的三十分钟时间(插花:翻到这儿,想起那时的情景来突然觉得恍如隔世……|||)。关于她不在这里这件事,宗介一直拼命尽可能地不去想。因为就算一味郁郁寡欢也只是徒增消耗而已。(T-T)
将带有卷线轴的巨大钓竿插在地上,边等待着看起来也不像会上钩的鱼,边在青空之下悠闲地阅读着简氏年鉴(关于简氏年鉴,请看之前的贺东老师访谈后面的百科)。
钓竿是从后勤部队的法尔考斯克二等兵那里借来的(插:关于丹尼斯·法尔考斯克这个倒霉人,请看《老兵们的赋格曲》。……亏贺东还记得他)。反正估计到不了一小时之内就必须得开始准备从这岛上卷铺盖走人,但若是这样还能享受到如此奢侈,那背后的临时跑道上经过的运输机的轰鸣声之类的,就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唉,虽然还是没法儿跟关岛的海滩一样啦。”
在宗介的身旁,梅莉莎·毛这样说道。 (发病急骤,初起即可见高热、烦渴、汗多、脉洪大等阳明气分热盛症状)
“不过,光是能这样日光浴一下,也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不是么?”
她正在沙滩上铺着的垫子上,一身泳装打扮,懒洋洋地横躺着。在她旁边的是技术士官诺拉·蕾明,再过去是泰莎的秘书官杰克利奴·维兰,还有通信下士官萨琪·筱原也正以同样的打扮,在日光下展示着光洁水嫩的肢体。她们整齐划一地,都是蓝色和绿色的迷彩比基尼装束。四人每扭动一下身子,充分地涂满了防晒油的肌肤就莹润地闪着光辉,大颗的汗珠从光滑的曲面上慢慢流下。
由于基本上是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啥都没带就从美利达岛上逃了出来,本来应该是根本没机会弄到泳装之类的东西的,不过这好像是利用在舰内的空余时间,用多余的都市迷彩的布料自己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想着“穿的日子”总会到来,就能给前途一片渺茫的一天天的生活增添几分勇气。
“丹努之子”战队的女性官兵——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官兵是极其有限的。她们之间似乎一直有着超越阶级的不可思议的连带感,特别是从美利达岛逃出来之后,这条纽带好像更是增强了。恐怕在东京战死的那位女性驾驶员——艾娃·桑托斯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献花:请为桑托斯姐姐默哀……)
“就是说啊。这种的可真是久违了。”
蕾明边把紧贴在丰满的胸部上的比基尼的罩杯扶正边说。
“你看,还是做了的好吧?”
维兰说着,将红唇凑向运动饮料的吸管。
“不……不过,我觉得,如果设计能再保守一点儿的话就更好啦,啊哈哈……”
筱原露出有些心神不宁的讪笑说道。
筱原和宗介一样都是日本人。平时是位只作朴素淡妆配黑边眼镜这种打扮的女性,但今天好像是跟着毛她们随大溜了。因为听说是大学毕业在航空自卫队待了几年之后才加入“秘银”的,所以应该已经是二十岁的后半期了,然而,只用看的话,那幅容貌就算说是和宗介同年龄段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那副稚气未脱的面容,还是这些人中军衔最低的中士,再加上保守的性格,所以筱原居于毛等人的妹妹的地位的情况相当多。特别是泰莎不在场的时候更是如此。不过实际上,恐怕她才应该是最年长的一个。
看到筱原的模样,毛她们都笑了。
“你在说啥米呀。这不是百年难遇的机会嘛。”
“如果连太阳都没照着就死了,你会后悔吧?”
“能享受的时候就一定要享受啊……呵呵呵。看看吧,臭小子们的视线。”
“就是那种视线才让人难受啊!”
从运输机上下来,正准备开始补给物资的装运作业的士兵们,正从远处又是吹口哨又是拍手。
(要打扮成这样倒是随便啦,可是为什么非得要在我旁边日光浴不可啊?)
宗介暗自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不,理由大致上能够想象得到。是因为这片海岸中适合放松的宽敞的沙滩有三处,而这三处已经全都被男同志们占领了。享受日光浴和美餐的人,为了保持技能而埋首于射击练习的人,这样的那样的。
宗介远离开士兵们的圈子,正在一块总算能钓鱼的沙地上充分地享受着久违的孤独(没错,孤独这种东西是一种奢侈品,他最近渐渐开始明白了),就在这时,毛她们一股脑儿地拥了过来。视线姑且不论,似乎被一大堆男人没完没了地搭讪到底还是太麻烦了。
按她们的说法,就是“很养眼吧,感谢我们吧”,“而且你已经有女人了也不会在意”,这样。(并且因为夏季地湿蒸腾,容易兼夹湿邪,导致胸脘痞闷,四肢沉重等症状)
不知是不是在墨西哥南部,那次尼可罗的战斗后,和千鸟要的对话已经四处传遍了的缘故(插花:也就是说木头恐怕已经被整个潜艇的人嘲笑过一遍了……|||),宗介对队内的女性们来说,似乎是变成了比以前更可以无拘无束地相处的存在。岂止如此,现在她们甚至完全不在乎宗介的存在,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进行着与恋爱有关(听起来像是)的对话。
举例来说,长一点的——
“哎,最近布鲁泽怎么样啊?”
“进展得不错啊。也很温柔。”
“哎——。可是外表看起来很粗暴的样子。”
“才没那种事呢!虽然指的不是那方面啦,不过你看,他也是个整备兵嘛……呵呵呵。”
“喔喔!”
“也就是说,手指头很灵巧啰!?诺拉小姐!”
“还好啦?不过他老是不肯给我时间。你看,这种时候就得找各种各样的。一扯上AL那借口是要多少有多少。”(插花:|||……AL……你退役之后开婚介所如何……?)
“啊啊……原来如此啊!”
“那么说来,威巴君如何呀?都说狙击手的手指头很柔软的。而且还玩过乐器。”
“啊啊,说吉他手很危险是吧!”
“那是都市传说。”
“所以说,黄段子还是别说啦。怎么说宗介也在这儿呢。说起来,那什么意思啊,克鲁兹的事情找我问?”
“嗯。没有吗?”
“没有是肯定的吧!?别闹了。那种白痴。”
“啊,这样啊……”
“哎呀,真意外。”
“喂!等下,这种流言到处在传吗?”
“没,只是总这么觉得。”
“我也是。长得也挺帅的,不是挺般配的嘛。”
“哎哎——————!等等等等,饶了我吧————!”
“骗你的骗你的。抱歉抱歉。我就想果然还是没这事儿呢。”
“真的别闹了!”
“对不起啦——。啊哈哈哈。”
“说真的,总觉得哪块儿老有种弟弟的感觉呐。果然这种的还是……”
“哎,那就是和上尉先生啰?”
“没听太明白,哪个上尉啊?”
“笨蛋。肯定的吧。是本啦。本。”
“不,本这个人啊——。怎么说也是直属。现在可是有点儿……”
“也是,他完全不是那种机灵的类型嘛。”
“话说回来,完全没那么回事儿嘛。”
“是吗。”
“啊——。但是上尉大人好好啊——。该说是超级不近女色呢——。还是说有点儿武士的感觉呢。”
“噢哟~。萨琪你原来好这样儿的呀。”
“要不要给你安排安排呀?”
“哎哎~~~~~~~~!好,好啊!可是该怎么办……太让人为难了啦!”
“你倒是说清楚了啊,就因为这样日本人才……”
“可是,可是。”
——就像这个调调。
是谁在说谁又是怎么说的,这会儿对宗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又没有打算把这场对话的内容对别人去说,而且原本就连其中的一成也理解不了。不过,只有这一点,就连宗介都能理解了。
看来,我多半是被当成路边的狸猫雕像或者地藏菩萨之类的了。
以前的话他大概什么都不会想,然而这样有这样的空虚感,宗介现在也逐渐模模糊糊地明白这一点了。 (兼夹湿邪的特征还有缠绵难愈,因此她的高烧才怎么也退不下来)
就在这时——
扶正太阳镜的位置之后,毛说:
“说起来,艾米莉亚和伊埃塔呢?”
“好像还埋在工作里头拔不出来呢。大概是已经没辙了吧。真可怜。”
蕾明说道。按照宗介的记忆的话,艾米莉亚应该是指挥室成员中的通信士官,伊埃塔则是动力机械部的工程师。她们本来应该来参加这次日光浴大会的,不过貌似是物资的搬运作业太忙而分身乏术了吧。
“她果然也是不行了吧。”
“谁呀?”
“上校嘛。”
“啊啊,泰莎啊。”
毛嘟囔着,稍微沉默了一下。
“……好像有很多的事情要商量。那孩子到底还是脱不开身啊。”
“唉,也是啦……”
“明明早就连她那份泳装都做好了。”
“机会的话,到时候还会有的吧。”(插花:……真的还会有吗……其实有时最担心的是,因为是最重要的配角……泰莎……真的能活到最后吗……T_T)
话题一转到泰莎身上,迄今为止的那种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收敛了不少。肯定都是在担心她繁重的工作吧。
“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吧?”
筱原这样问道。
“嗯——。她本人是那么说啦。”
“没觉得她瘦了吗?”
蕾明说道。
“是啊。而且……怎么说好呢……”
毛把说到半截的话硬给咽回肚子里后,对大家耸了耸肩。
“什么啊?”
“啥也没有。没事的啦。那孩子只是有点儿累了而已。”
蕾明她们恐怕是没有注意到,然而宗介却敏锐地察觉出了毛声色中的变化。刚刚毛说话的方式,是在部下们面前说“别担心,我方的增援马上就会来了”的时候的那种语气。大概是和泰莎在个人关系上很亲密的毛,感觉到她现在抱着某种问题了吧。而她正努力让这件事不被周围的人们察觉。
墨西哥的战斗后,他还没有一次机会能和泰莎好好地说上话。虽然倒是有在马度卡斯和另外几名军官、毛和克鲁兹、克鲁佐等人面前,讲述过东京的战斗和在南桑的日子——以及直到与他们再会为止的事情了。
从因为个人的关系,曾经数度亲眼目睹过她的柔弱面的宗介的视角来看,很容易就能想象到现在的泰莎的负担之大。毕竟明明“秘银”都被逼到了毁灭的状态,她却让部队的绝大部分都存活了下来,之后还像现在这样谋求着重整态势啊。
以前,宗介被配属到“丹努之子”战队的时候,当时的状况,泰莎还不能称得上已经赢得了部下们的信赖。从那时起大约两年不到。现在的她,对于组织来说已经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存在。不仅是从军事上的意义,同时也是作为精神上的支柱。
她是个天才,同时也拥有身为领袖的超凡魅力。作为领导者做得非常出色。许多官兵都将她看作“特别的人”,从没有做出过除此之外的想象。
然而,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却绝对不是超人。
非要依赖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聪明才智不可,这作为组织来说不是跟已经死掉没什么区别了吗?熟悉她的人们——曾经见过她的欢笑她的哭泣的极少数的部下们,都没有毫无顾忌地把那些摆在嘴边。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她自己不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基地的警笛响起了。
从设置在数百米外的物资聚积地的中心的帐篷——临时本部的扬声器中传出的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了海滩一带。
短的两次,长的一次。
这是“十万火急,准备撤退”的暗号。不知是舰船还是飞机——详细的情况不清楚,不过敌对的部队正在接近这个雷昆岛。恐怕是在周边空域巡逻的Pave Mare运输直升机和Super Harrier(超鹞)察觉到了某种征兆吧。基地成员中止作业登上“丹努之子”。潜艇紧急潜航隐藏姿态。飞机起飞撤退。没来及装完的蓄积物资则予以爆破·烧毁处理。要处理掉补给物资是很可惜,但若是被调查了剩余物资的敌人推测出“丹努之子”有什么样的物资,没有什么样的物资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远远望见的士兵们——在沙滩上休息的人和埋首于射击训练的人,正慌慌张张地开始进行撤收的准备。
“啊——啊,真是短暂的休息啊。”
“仅仅不过三十分钟的假期。下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毛她们一面发泄着不满,一面在泳装外面套上皮大衣和T恤衫,干脆利落地收拾起吃喝的东西。
宗介也开始收拾钓鱼的道具。他飞快地卷起线轴,可挂在钓钩上的,只有不知名的海草而已。(插花:不觉得更……更空虚了么……|||)
 
“深度650。速度25节。周边二十海里之内没有追踪的船只。”
副长理查德·马度卡斯告诉泰莎。
她草草扫了一遍正面屏幕上的情报后,再次确认了副长报告的正确性,并告知了声纳室应当警戒的方向。从大副那里接受了一些报告,明白就船的状况方面也没有问题之后,终于叹了口气。
“将警戒水平设定在黄色3级。噪音管制也解除了吧。”
“是。女士。警戒水平转移至黄色3级。解除噪音管制。”
马度卡斯进行复唱,大副将这些旨意传达给了全舰。
从探查到敌人的接近,离开雷昆岛隐身于深海之后,已经过了五个小时。现在这会儿在格纳甲板上,刚刚一直屏息以待的地面组的成员们,肯定正急不可耐地开始补给物资的整理吧。
“大体都在想定的范围之内呢。”
马度卡斯说道。
“是啊。不过也太快了。”
那个雷昆岛的基地迟早都会被发现,遭到敌人的攻击,这件事从最初就已经知道了。基地里确实还有剩余的物资,不过重要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运到“丹努之子”上了。这样子最近一段时间——如果无视船员的疲劳的话——最大将近四个月都能够进行无补给的航行。只要能潜航的话,那么“丹努之子”如今也依然是世界上最强的舰艇。它目前身在何处,将要驶向何方,以及究竟能够在什么地方出现——知道这些的,除了在这个指挥室里的人以外别无其它。
不过虽说如此,敌人察知到雷昆岛并派遣战力过来的速度之快还是很不自然。无法用数值来表现的,极其微妙的敌人的迅速。泰莎正是感觉到了这一点。
“您是想说,理由不仅仅是敌人拼命了这一点而已吗?”
“嗯。西撒哈拉那时候也是,千钧一发到了那个程度了吧?”
“说得是啊。如果是那样的话——”
马度卡斯没再多说什么,不过泰莎已经十分清楚他所想到的事情了。
“汞合金”的组织构成中,正在发生某种异变。
从各种各样的方面来考量,最有可能的理由就只能认为是如此。“汞合金”的行动与之前相比,正在变得更加高效和主动。
从身为被追赶之身的泰莎等人的角度看来,这是很严峻的状况,不过却也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这也是“汞合金”的意志决定机构发生了某种变化的证据。本来应该是政策决定缓慢的组织,更为迅速地决定了攻击的意志并行动起来。这是不是表示“汞合金”已经变质成了金字塔状的组织结构了呢?不——就算没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是不是也略微接近金字塔状的组织了呢?不过,还不清楚那个顶点在哪里,是何种程度就是了。
打个比方的话,那就像是非常结实,防御力极高的巨人身上,头一次产生了足以算得上空隙的空隙一样。
这个空隙,这个弱点究竟在哪里还不清楚。到底是在跟腱呢,眉间呢,还是心脏呢。自己拥有足以给予其伤害的银弹吗。这也同样还不清楚。
艰苦的战斗没有任何改变。但泰莎却已经从敌人的行动中感觉到了效果。虽然只不过是从水面下伸出的钓线,正微微地摆动着的那种程度而已——
“这是个好兆头哦。” (这种时候如果用中医治疗可以先选择白虎加苍术汤,清暑祛湿)
泰莎在舰长席上,重新摆正白皙的双膝。
敌人正自己想要登上同一个拳击台。虽然不能指望拥有与之对等的战力,但至少对准它的鼻梁狠狠地来上一拳的可能性是出现了。
如果变成这样的话,就必须要进军到下一个阶段了。
“哥达特先生。控船就交给你了。马度卡斯先生请和我一起来。”
“是,舰长。”
将船的控制交给大副之后,泰莎从舰长席上站起身。脑子里思考着各种各样的今后应该做的事情,应该准备的事情,正想要离开指挥室的时候,通信士官叫住了她。
“舰长,请稍等一下。”
“什么事?”
“有电报。DGSE(法国对外情报部)的雷蒙氏发来的。”
在极其贴近水面的深度窃听着通信情报的无人小型潜艇“海龟”所捕捉到的暗号通信,被显示在了在控制台的监视器上。通信士官稍微错开上半身,等着泰莎阅读。
电文的内容非常短。
<扬斯克11确认。>
<60.8’10’66’’N   153.54’20.66’’E\ file ed 1258-09-02>
有成果了。基本上和预想一致的内容。不过联络来得比想的还要快就是了。
米歇尔·雷蒙现在应该在莫斯科。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调查的东西,所以才拜托他冒着危险潜入的。现在这会儿他肯定正急着进行撤退的准备吧。明天应该会经由匈牙利从西欧那边逃脱才对。
“很好。毁掉吧。”
“是。”
确认记录被删除之后,泰莎离开了指挥室。
 
从那次美利达岛战斗之后过了八个月。泰莎等人也终于将态势重整到了相应的程度。
曾经在美利达岛上工作的基地成员们正在各地重新构筑起补给物资的供给途径,资金源、情报网等等。亨特和幽灵等情报部的人正在各地为收集情报而活动。像艾斯迪斯等人那样分散在各地的伙伴们也正在进行集结,急速地继续扩充着己方的战斗力。
顶层的干部——作战部长博塔提督,情报部长阿米特将军以及研究部长佩恩罗兹博士,马洛里卿等人的行踪都尚且不明。大概有人已经死了,也有人正屏息潜伏在某处吧。
不过按照亨特的说法,似乎阿拉米特将军在袭击前,就将情报部的机能的大半都转移到了别处,现在也还在水面下继续收集着情报。也无法和他取得联系,甚至已经连他还是不是“秘银”的伙伴了都不清楚。被将军禁止了行动的亨特,是违反了其方针自作主张来助泰莎她们一臂之力的。幽灵也是一样。
她和亨特与已经分崩离析的研究部的人取得了联系,甚至连“烈焰魔剑”都帮自己造了出来。很早以前就更为机密地进行着制造,然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最终被放弃了的机体,这泰莎也一直都有所耳闻。据说是把秘密回收回来的“强弩”的核心组件,挪用到了一般来说只能放弃完成的那台机体上。在恢复了的另一名“倾听者”米拉的协力下,构成核心组件的AI, AL,自己把机体完成了。
虽然确实是强力的λ驱动器搭载机,但因为是用临时东拼西凑来的挪用品、试制品建造的机体,所以“烈焰魔剑”并没有当初的计划所追求的那种万能性。在很早以前,最早期的隐形战斗机的实验机“海弗蓝”(Have Blue)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曾经有过洛克希德公司的工程师们挪用既存的零件拼凑出了机体的绝大部分的这种逸闻。由于这个“典故”,萨克斯等整备队的人都用“海弗红”(Have Red)这个外号来称呼“烈焰魔剑”。
现在也正是希望充实其他装备的时候,可不巧的是,泰莎等人几乎没有预算了。就连补给物资和士兵们的生活费,都是用拆分现存的装备以及傀儡企业、分散的资产等准备出来的了。
已经有超过2000名的人员在为“秘银”的重组而奋斗,即使有限,也正在给“汞合金”造成损害。
这艘“丹努之子”,则是统合所有这一切的移动本部。而实质上的总司令官,就是身为其舰长的泰莎。
部下们之中,露出担心表情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是在忧虑,给无论再怎么说也尚且年幼的她身上,强加上如此的重责究竟是不是好事。
可是,现况下能如此准确地做出指挥的,除了泰莎以外别无他人。马度卡斯确实是很有能力的军官,也拥有足以完成与泰莎等同的工作的智慧,然而他就是所谓的“没有领袖魅力”。他最适合的就是婆婆妈妈的(……|||)说教角色,这一点他本人也好周围的人也好都很清楚。而除马度卡斯以外的人,若要说能把现在的“秘银”管理起来进行指挥的人,那根本就没有,这就是现状。
加里宁要是在的话就,泰莎经常会这样想。
他也是属于副官倾向的人,可如果在这里的话,自己和部下们的负担肯定都会大幅度地减轻吧。
安德雷·加里宁。 (之后待高热退下之后,可使用东垣清暑益气汤,清暑化湿,益气和中)
他去了“汞合金”那边这件事,也使泰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归根结底是佣兵,跟随强大的一方、报酬高的一方也并不稀奇——对于这样的解释能够通过而言,在迄今为止的部队内,加里宁的价值实在是大得过了头。虽然他是个沉默寡言,极少表现出个人的想法与感情的男人,但其根本上的行动原理却是信义,是作为战士的骄傲,这一点谁也不曾怀疑过。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跟了敌人?
给从美利达岛逃出之后由于物资不足而开始进退维谷的“丹努之子”事先准备好了暂且的补给物资的,除了加里宁以外很难认为是别人。那样的话,他决定跟随敌人就是在那场美利达岛的战斗后了。是成了俘虏,想法改变了吗?现在想来,那场战斗中他很罕见地表现出了踌躇般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知道会变成这样一般——或者,已经被告知了会变成这样一般——就像那样的,些微的动摇。
是被洗脑了吗?或许是某个重要的家人被抓作人质了也说不一定。实际上在加入“秘银”以前就已经在“汞合金”的控制下了的可能性呢?还是有什么更复杂的理由呢?
唯一已经清楚的就是,超级难对付的对手加入了“汞合金”,仅此而已。
不。或许也并非如此。
加里宁所跟随的,并不是“汞合金”而是哥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头绪了。或许,加里宁会协助哥哥是——
“舰长?”
听到萨克斯的声音,泰莎回过神来了。
“就这么多了,这样成吗?”
集中在情况说明室里的十名左右的部下们,正面带讶异的表情注视着泰莎。刚才是在例行会议当中,整备队长爱德·“布鲁泽”·萨克斯正在概述补给的进展状况。
泰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般地轻轻歪了歪头。
“嗯。其他还有吗?” (饮食上需要清淡,多食有祛湿清热作用的食物,比如荷叶粥,西瓜等等)
“M9差不多悬了。‘鹰’和E系列,三台都一样。备用零件因为太容易被追踪所以根本搞不到手。而且已经有半年以上没好好地做过全面大修了吧。本来是该把三台都送到专门的工厂去进行总检查的时候,却一直勉强凑合着使,所以这儿那儿到处都快散架了。”
现在,泰莎等人拥有的AS就只有黑色的“鹰”型一台和E系列的两台,然后还有“烈焰魔剑”而已。“烈焰魔剑”因为是比较近期才加入战斗行列的机体,所以零件的劣化还很轻,但剩下的三台却都已经因为屡次参与残酷的作战而疲劳至极了。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还有差不多三回战斗就是极限了。那之后甭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战斗中钯反应炉停止啦,骨架突然‘骨折’啦,关节锁住而摔倒啦……可就随您挑随您选了。要是能把其中随便哪台给拆了,投到预备零件上去的话,那估计倒是还能暂时再挺一阵子……”
“等下。机数可不能再减了。”
毛说。
“因为,现在都已经是把普通来说需要六台以上来进行的战斗,用三台加一台想办法解决了。要是再减少一台的话,就没法儿正经地作战啦。”
“可是,这样下去三台会一块儿玩完的。”
“唔——嗯……”
“这个没关系的。”
泰莎说道。
“我想,到打完从今往后的三场战斗之前,就能从别的途径筹集到零件了。所以请就这样加把劲吧。”
实际上,并没有定下什么置办M9零件的目标,但泰莎还是自信满满地先这么说了。因为丝毫没有对策的事情,先让大家烦恼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艾斯迪斯和亨特他们或许会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可如果没有的话,“丹努之子”的战斗能力估计会大幅度地下降吧。
但是,无论怎样——
(再打三场,基本的胜负就应该都已经决定了……)
今后那三台M9再出击第四次第五次的事情,恐怕不会有了吧。如果战斗被拖到那么长的话,就是己方输了。
“那,下回的作战呢?”
克鲁兹说道。
“失散的伙伴们基本上都集合起来了。姑且的补给也算是有了,情报网也重新构筑起来了。可雷纳德在哪儿却不知道了。说不定还活着,也保不齐已经死了。要击溃‘汞合金’,那家伙的情报是必需的吧?”
“目前没有关于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的生死的情报。不过,我是认为还活着。”
“所谓的直觉吗?”
“是啊。”
这是身为他的双胞胎妹妹,同为“倾听者”的人所说的话。虽然并非合乎逻辑的说法,但也没人更多地特意提出异议。越是经验丰富的士兵,就越尊重直觉之类的东西。
“哎,本来听小要说的话也只有‘死了也说不一定’而已嘛。可以先认为他还活着吧。”
“就算如此,还是不知道他的所在。” (但是对小要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T_T)
克鲁佐这样说道。
“我方的情报网还很薄弱。现在这会儿很难实施有效的攻击吧。”
“是啊。就以前提过的病毒的问题,我也正让丹努和AL之间进行各种各样的讨论,可是没有得出结果。”
“这可是头一次听说。能讨论得了吗?”
萨克斯问。
“虽然只是利用空余的时间而已。但是不行呢。AL的提问太复杂了,丹努完全都被带着跑。”
“按理说丹努才是强大得多的AI不是吗?”
“本来应该是那样的呢。”
“而且,AL的国际象棋可是弱得一塌糊涂。让它跟星期五——毛的AI试过,结果比十场输了九场。”
这个泰莎可是第一次听到。然而,一听说这件事,泰莎就好像觉得很好笑似地,笑得双肩直颤。因为有很多地方都想通了。
“是吗。真是厉害的AI啊,AL。”
“为什么啊。可是很弱啊?”
“因为它没有采用势均力敌的对战时所用的思考方法。是用和我们一样的做法来一决胜负的。那样子居然也还能捡到一场胜利呢。”
“同样的做法……?”
萨克斯皱起了眉头,这时,迄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马度卡斯开口了。
“是直觉。棋手和数学家,无与伦比的战术家等等,在面对难题的时候,都是最终的印象会最先浮现出来。逻辑只不过是随后的说明。简直就像‘看得见未来’一样,‘想这样取胜’这种想象会走在前头。单纯的游戏的话,诺伊曼型的计算机会比较有利,但是要处理远远复杂得多的现实的时候就不同了。”
“唔呣……”
“关于智能的定义,就等将来有空的时候再进行讨论吧。比起那个来,关于今后的事情。”
把放在膝上的公文包用刻意大的声音合上之后,泰莎说道。
“‘汞合金’有些微妙的变化。意志决定变快了,果断的行动开始变得醒目。同时也开始混乱。我认为是我们的游击战开始一点一滴地起效了。”
“是开始着急了吗?那可是个好消息。”
“啊啊。只不过,这或许并不只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您是说?”
“是雷纳德。或者,是加里宁先生吧……。他们在组织内掌握了主导的立场,然而也显现出了类似于内部纷争的痕迹。那么,内部纷争的原因,权力争斗发生的理由是什么呢?这个似乎有必要想一想。”
“好像又有什么秘密的样子啊。”
克鲁佐难得像是抱怨般地说道。
“关于这一点,托雷蒙先生他们的福,我已经掌握到了线索,所以打算后天起就去进行调查。”
听到泰莎的话,马度卡斯皱起了眉头。
“去进行调查?您亲自去?”
“是啊。那是如果不是我就很难调查的地方。因为危险也是可以预料的,所以要请几个人跟我同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是哪里呢?”
“远东。苏联境内的某个废墟。”
现在“丹努之子”所在的是大西洋。如果要带上护卫再加上AS一起去的话,大概会成为相当漫长的旅途吧。带上全部机体是不可能了。努努力也就两台吧。
“我想想啊……护卫就拜托相良先生和威巴先生了。在此期间,克鲁佐先生去做乌克兰那件事的情报收集和那项准备工作。梅莉莎和柯特尼氏一起去歼灭南美的敌据点。虽然是些让人头大的老爷子,不过请好好协助他们哦。”
“好好好。” (至少应该给人家物理降温一下啊,莎比娜你这家伙)
毛随随便便地答道。
“好好回答!”
“是!司令大人!”
“很好。这样那样的事情,有劳各位了。今后也请注意不要犯错误。那么,解散。”
 
和泰莎等人的会议的翌晨——梅莉莎·毛刚一醒来,就发觉自己马上就犯了个极其严重的错误。
和这个错误相比的话,误射了己方机啦,没留神踩到了伴随步兵啦,在开放线路中大谈机密情报啦这种的都还要好得多了。
这里是军官用的小单人房。文件类的工作也增加了,而且也成为了陆战部队实质上的副指挥官,因此毛被允许了独自占用这个小单间。对于在潜水艇内生活的人来说,这可是很大的奢侈了。
在这小小的单间的,小小的床上——
就在她的身旁,全裸的克鲁兹正在酣睡。
一脸悠闲的表情,好像很舒服般地打着呼噜。
“………………啊~~~~~~~~~~~~~”
挤出既算不上叹息也算不上呻吟的,长长的无力的声音,她蹲在了床上。
重确认。该说是果然呢,还是该说理所当然呢,自己也是一件内衣都没穿。
因为并非酒后乱性才变成这样的,所以昨晚的事情自己也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在睁开眼的瞬间,就已经在想“如果是梦该多好啊”就是了。
没错,她都还记得。
深夜,自己正在这个房间里处理补给物资的文件,克鲁兹来要别的文件的签字。跟着,两个人就PRT(先头反应部队)的人的事情商量了起来。因为克鲁兹经常要照顾PRT的经验不足的人。顺着这个话题,一来二去地最后演变成了漫长的聊闲天。
那,给你拿点儿喝的吧。这么说着就从冰箱里拿出毕雷矿泉水(技插:毕雷矿泉水,产于法国南部的一种具有天然发泡性的矿泉水),结果手一滑全给洒在地上了。
想起来的话,就是这个不好。
如果没有被毕雷水弄湿了地板的话,事情也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收拾好洒出来的饮料之后,两个人重新一边慢慢地品着姜汁汽水(技插:Ginger ale,另译干姜水或姜汁啤酒,一种不含酒精的辣味饮料)一边聊起了现在的生活也真是累人啦——,偶尔也想到休闲胜地去享受一下浪漫啦——之类的话题。于是对浪漫这个单词起了反应,克鲁兹又假装性骚扰地搂住了自己的肩膀。说了些“那样的话大姐,从今往后要不要和我一起享受浓厚的浪漫啊?来嘛来嘛”之类的话。
她想像往常一样把他打飞,结果因为房间太小,地面又被弄湿了——没错,这时就轮到刚才的毕雷水出场了——所以脚下一滑摔倒了。克鲁兹伸出手来扶自己,结果两个人一块儿倒在了地板上。
倒下的时候,头似乎轻轻地在墙上磕了一下,所以稍微晕了一阵子。应该是只有两三秒左右才对。于是乎,睁开眼睛时,充满视野的是他担心的面孔。用认真的语气对自己说“不好意思。没事吧?”。
这样一来,不知为什么自己就非常感动地哭了出来。
不,其实并没有真的哭,可是不知怎么就是有种想哭的心情。
我到底在这种潜水艇里干什么呢。这家伙在担心我什么呢。像这种感觉。
或许是从美利达岛被毁后到现在,一直蓄积着的东西终于满溢出来了也说不一定。觉得非常非常地寂寞,产生了一种想对眼前这个向自己露出担心表情的男人撒娇的心情。他一时间愣住了,不过对视了几秒后——
对了。就是从这里开始吻起来的。 (因为高热很容易损伤脑神经,他们就不怕小要变笨么)
真是的,该怎么说好呢。真是没救了。逊毙了。说上官失格都没问题。这种拙劣的进展,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怎么都不能跟诺拉她们讲。
可但是如果她们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意兴盎然地闪着星星眼,这样问的吧。问“那,感觉如何?”
哎呀,这个嘛——
这个,哎呀呀呀——
怎么办呢。实在是太棒了。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合适。
稍微有点儿沉醉得过头了。拜他所赐身全身上下的关节都直疼。话说回来这个房间,我觉得它隔音性还是挺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反刍着诸如此类昨夜的记忆,毛的脸色正一阵白一阵红,这时旁边的克鲁兹发出呻吟声醒来了。自己也知道事到如今这样做只是犯傻,可她还是不禁用被单遮住了胸部。
“唔——嗯……呼啊。……嗯?”
克鲁兹望向这边。一时还有点迷糊,不过很快他也完全一样地,当场蹲下抱住了脑袋。
“……………………啊~~~~~~~~~~~~~~。惨了……”
听到他发出深深的叹息这件事可是个大打击。再加上,觉得受到打击这件事本身就更是打击了。
“什……什么嘛,你那态度。”
于是乎克鲁兹从盖住脸的手指的指缝间,偷偷摸摸地瞄了这边一眼,突然贼乎乎地笑了起来。
“骗你的骗你的。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这么说着他伸手绕过毛的肩膀,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接着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温柔地在她的脖子和锁骨一带来回摩挲。
“哈啊?等……别……白痴……”
“不不不,我认为这样调情也是很重要的。”(|||对不起,因,因为我,我没查出更好的词||||)
“你啊!住手……啊……”
“你很可爱哦。梅莉莎。”
“嗯……都说了不行啦……真是……哎,你给我适可而止!”
吸取了昨晚失败的教训,她牢牢抓住家具的边缘固定住身体,在此基础上狠命地一脚把克鲁兹从床上踹了下去。
“呜哇。……你干啥啊!?”
“是你太登鼻子上脸了。还有,不许往这边看。”
拉过滑落的被单,她把枕头摔在了克鲁兹脸上。
“哈啊?这算啥啊?昨儿个晚上可是你——”
“昨儿晚上是昨儿晚上。现在是现在。就玩了一回,别装出一幅恋人的样子。”
“不是一回是三回啊!”
“不许数那么清楚。……不对,不是这个。今后不许叫我梅莉莎。”
“不是你说让我那么叫的嘛。”
“我才没说呢!”
“你说了哦——。而且还是用超——可爱的声音咕哇!”
脸上吃了毛扔过来的马克杯,他当场摔了个仰面朝天。
“……啊——。真麻烦。我有点儿不太对。不知不觉间心变得脆弱了呢。”
“嗯——。的确很多地方都有点儿软弱的感觉也说不定呢。”
这么说着克鲁兹哈哈大笑起来。
“你……注意到了才钻我空子的吗?”
“好过分哪。可没那么机灵啊,我。”
“但是总觉得,你昨晚上从一开始就必要以上地温柔呢。”
“只是普通地担心你而已。我可是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不。”
克鲁兹一副认真的表情,稍微沉思了一会儿。
“唔。或许是稍微有点儿别有用心也说不定。”
“你这个……!” 毛从他手里抢回枕头,又用尽全力照着他的侧脸抡了过去。因为一下根本不解气,所以又用枕头来回来去砸了好多下。
“别闹啦。喂。啊哈哈。痒痒死啦——。真是的。”
“你那么泰然自若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觉得超让人火大的啊!?”
“好啦好啦。冷静冷静。”
无论是踩也好踢也好,勒脖子也好掐脖子也罢,克鲁兹都只是一个劲儿地爽朗地笑着。(插花:……经拉又经拽,经蹬又经踹,经铺又经盖,经洗又经晒……=▽=b)最后到底是累了停止了折腾,她正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时,他却用诚恳的表情注视着她的侧脸。
“不过,好像没事了呢。”
“?”
“清爽多了吧?你脸上这么写着呢。”
正如克鲁兹所说。到昨天为止的,那种忧郁的心情正在消失。就算在沙滩上做日光浴也依然仍然挥之不去的感觉——另一个阴沉的自己,正用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隔着肩头盯着看般的强迫感云消雾散了。只是一个晚上心情居然就能如此清爽。她自己都为自己的单纯而惊呆了。
不。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吧。吃吃好吃的东西啦,过上激情的一夜啦。绝大多数的人类的问题,都能靠这些得以解决。
她突然想到,如果那个少女也有这样一个伴儿的话……。最理想的当然是宗介,不过不凑巧,他只对小要死心塌地。他的专心一意本来应该属于招人喜欢的品质,但是从旁边看来,偶尔也会让人觉得很讨厌。觉得明明不想得那么复杂、那么沉重也可以的……之类的。
察觉到克鲁兹正摆出期待着什么般的表情,她冷淡地说道:
“哎。或许是清爽多了吧。出口在那边哦。”
“呜哇,太过分啦!也太冷淡了吧,无论怎么说。”
“所以我才说叫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吧?毕竟我也有我的立场啊。快点儿给我忘了。如果敢跟谁说的话就宰了你。”
于是,克鲁兹这次是真的发出一声长叹,垂下了双肩。
“可是啊——。真是都开始没自信了……。唉唉唉……”
“什么意思啊。你这话。”
“不,嗯……。你从刚才起的态度。总而言之就是说和谁都可以,对吧?我可是单纯地觉得很高兴呢……算啦,我明白了。”
他无力地站起身,慢吞吞地穿上内裤。
“等……并,并不是说和谁都可……”
“是吗……。但是,你实际上并不是很开心不是吗?”
“我没那么说吧?”
克鲁兹偷偷扫了这边一眼。
“那就是很开心啰?
“还好啦……这个……。呃,不对!我担心的是,事,事情变成这样,让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呀——”
她正用手指尖捏着被单的边儿扭扭捏捏着,克鲁兹突然探过身,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的吻。是个长吻。明明只是极其简单的口对口而已,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浓郁的甜美味道。
“……嗯。”
“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嘛——真的。”
“真是的……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没关系。我不会说的,表现也会和平时一样。所以用不着那么担心啦。”
“绝对哟?我真的会很困扰的。”
克鲁兹瞟了一眼桌上的时钟。
“换班是从八点开始吧。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你想说什么啊?”
“再来一回。”
“傻啊你。”
“不要吗?”
她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在他的耳畔低语道:
“仅此一回哟?”
到最后还是变成两回了。
勉勉强强赶上了交班时间。 (http://tancochan.yculblog.com
 
2:旅途之中
 
名叫“米歇尔·丹比耶”的电气工程师(插花:……实际上我很想翻译成“米线儿·蛋皮儿”……)。在雷诺汽车(技插:法国最大的汽车制造商,详见后)干了三年的已婚者,出席了在莫斯科河沿岸的世博中心(注:实际上不存在)举办的国际汽车展销会。因为顺便也兼当新婚旅行,所以妻子也陪着来了,然而却由于俄罗斯人的待客态度而彻底地幻想破灭。为了安抚不高兴的新婚妻子而累得要命,正想赶紧回国去享受巴黎的料理和红酒的男人。
现在雷蒙表面上的身份就是这样。
“呼啊……”
在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技插:Sheremetyevo International Airport,莫斯科三大国际机场之一)的航站楼的一角坐下,雷蒙强忍住一个呵欠。
“你居然还敢打呵欠啊。”
坐在他身旁的他的“表面上的妻子”——幽灵说道。虽然说的话本身一点都不客气,但她的表情和动作却非常地甜蜜,柔和。轻轻地抚摸着雷蒙的脖子,把嘴唇凑到他的耳畔,在周围的旅客看来的话,大概只会当成是在轻声细语着情话吧。
将稳重大方的佩斯利涡纹旋花呢(技插:十八世纪苏格兰风的花纹,图见后)的连衣裙和朴素的驼色羊毛衫高雅地搭配得很合身的,肤色浅黑的女子。鼻梁高高的,下巴尖尖的,眼睛是深邃的灰色,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个东洋人来。这样的化装每天早上仅仅花个十几分钟就能完成,所以她要是认真起来,到底能改头换面成什么样的别人,那真是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雷蒙也用讨好爱妻的调子,对这位搭档耳语道:
“这个,当然要打了啊。因为这五天来几乎就没睡觉嘛。白天要扮演观光客,夜里还要偷偷溜进莫斯科的各个图书馆啊。”
“调查文件的可是我啊。”
“我也稍微帮了点儿忙哦。可是俄语在我专业范围外嘛。”
他们被“秘银”的泰蕾莎·泰斯塔罗沙拜托的“调查”,就是调查苏联的公文书和科学论文。关于大约18年前,应该是在苏联境内进行过的实验的痕迹。为了调查没有被电子化的文件,除了像这样亲自造访莫斯科来试试看之外别无他法。
“而且本来我就是第一次来莫斯科。对你来说可是像自家庭院一样吧?”
“只是以前住过一段时间而已。”
“是留学吧?卢蒙巴之类的。”(技插:国立帕特里斯·卢蒙巴人民友谊大学,详见后)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啊,是吗。”
幽灵曾经是北朝鲜的特工这件事,雷蒙已经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了。俄罗斯民族友好大学是以接收第三世界的共产主义国家的学生而闻名的。也有以到这里留学为幌子,由别的机关派来磨练“间谍学”的人,这一点在雷蒙他们情报领域的人中可是广为人知的。
这个女子的真名,雷蒙到现在还不得而知。因为自己的“雷蒙”也是假名,所以也没什么道理去说三道四——不过,他曾经出于些微的兴趣,在这次旅途中向她问起过一次。按她所言,就是“你有朋友是日本人所以不告诉你”。因为不懂什么意思而继续追问下去,不知为何她就红着脸生起气来了。
不化妆也是个美人。也很有教养。而且和属于头脑派间谍的雷蒙相比,她的行动力要远远地更胜一筹。这样的女性也自有合他胃口的地方,不过遗憾的是,作为夫妇度过的这五天内,以个人的身份接近她的机会一次也没有到来。(插:雷蒙你这色鬼= =)
所幸这趟出远门还是有成果的。在科学院的图书馆辛苦了两个晚上的结果,幽灵发现了目标的文件和记载在其中的地名,已经通过卫星线路告诉给“丹努之子”了。之后只要逃跑就可以了。
距离登机时间还早。雷蒙从那里站了起来。
“你要上哪儿?”
“有点儿饿了。去买点儿什么回来。你呢?”
“我不要。别随便……不。”
幽灵稍微思考了一下。
“巧克力。有好时的话买它就可以。”(技插:好时,HERSHEY'S……KISSES……|||)
“什么啊那是。你是要用巧克力做炸药什么的吗?”
“不是。只是想吃而已。”
“呵呵~。对于连哭闹的孩子听了也会闭嘴的‘秘银’的间谍来说,真是个可爱的爱好啊。”
“少罗嗦。快点儿去啦。”
温柔地说出嗔骂的话语,她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不知有几成几是演技——不,恐怕全部都是演技吧。雷蒙耸了耸肩,走向空港终点站一角的小卖店。
他买了两份俄式馅饼(技插:原文Piroshki,一种长得极其像“锅贴”的东西)和富维克矿泉水(Volvic矿泉水),然后又随便买了些巧克力。不巧的是没有好时的。他刚想花掉剩下的卢布纸币,店员的中年女性就用口音极强的英语问“没有美元吗?”,其实他是拿着美元的,不过却说“没有”而掏出卢布,结果被人家露骨地摆了一张臭脸。
结完帐,他刚想离开小卖部,就察觉到航站楼的入口附近有异变发生了。几名穿西服的男子,正在和机场的工作人员交谈。那种做派,目空一切的态度,咄咄逼人的目光——那是公安系统的人。他们向负责人展示了一些照片,正在询问些什么。
看过照片的工作人员指向休息大厅的一角。那正是雷蒙他们到刚刚为止还都坐着的长椅的方向。
糟糕了。
他马上产生了这种感觉。在雷蒙临时能想到的范围内,并没有犯过能让自己的真实身份被苏联当局得知,以致遭到追踪的那种失误的记忆。到此时此刻为止都完全没有过那种征兆。可是从那个样子推测,他们在找的对象应该——
“好像是找咱们有事儿啊。”
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身后的幽灵低声嘟囔道。她扽着大吃一惊差点儿就发出声音的雷蒙的后脖颈,把他硬生生地拖到对入口的男子们来说是死角的观叶植物的后面。恐怕她是比雷蒙更早地察觉到了公安人员的存在,偷偷地移动到这边来的吧。
“好像是啊。不过真不知他们是怎么知道咱们的事情的。”
本来,知道雷蒙等人来到这里的,应该就只有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和加宾·亨特而已。
“那,怎么办?”
“说得也是啊……无论怎么样,会受到惨无人道的对待这一点是不会变的。那样的话——”
“能逃到哪儿就逃到哪儿看看吧。”
握着雷蒙的手,她向候机大楼角落里的一扇员工用的小门迈出了脚步。
门是锁着的。以雷蒙的身体为隐蔽,幽灵开始撬锁。虽说不过是个圆筒锁,不过居然只花了短短的五秒都不到。客人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发现。
“打开了。”
“漂亮。”
幽灵先溜进门内,确认过航站楼内的旅客谁都没有在关注自己之后,雷蒙随后跟了进去。
两人在员工用通路上小跑着前进。转过拐角,藏在保洁工具的后面,让过偶然路过的职工。因为只记得粗略的示意图,所以究竟能不能从这个候机大楼之中的某处逃出去完全只能靠运气了。
“你有什么头绪吗?”
藏到一个小仓库里之后,幽灵对雷蒙耳语道。
“你指什么啊?”
“这个状况。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情报。亨特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呢。我也不认为是那个泰斯塔罗沙小姐的疏忽——”
话说到一半的他的前襟,被幽灵狠狠地抓住,某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喉咙。是强化塑料制的隐藏小刀。
“那样的话,原因就只能认为是你了。”
“喂喂……!”
“你向DGSE的什么人报告了吗?不,原本你的所属是DGSE这一点本身就很可疑。无论是哪个也好,我都开始觉得,在这儿把你杀掉再逃跑比较安全了。”
“原来如此。”
雷蒙试图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却失败了。由于刀尖吃进皮肤里的疼痛,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
“那,我已经完蛋了是吧。毕竟我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无辜的方法。既没有辩护律师也没有陪审团。一经公审就判处死刑,当日执行。不过在与文明无缘的你的祖国,估计这倒是常事儿哈。”
幽灵的眼中浮现出静静的愤怒。然而,这会儿雷蒙还要更愤怒得多。
这个混账白痴女。现在是怀疑同伴的时候吗。在威胁他人之前,先考虑一下齐心协力逃走的方法行不行啊。顺便再让我多说一句的话,明明这几天一直都同起同睡,却对我根本,完全,一星半点儿的意思都没有,这个我已经很清楚啦。居然对如此绅士风度的,聪明睿智的,性感无敌的我不感兴趣!这个女人,莫非是个女同性恋不成?(OTZ插花:我收回前言……雷蒙同志你不是色鬼,是自恋狂……)
“你好像生气了啊。”
“啊啊。是非~常地生气。顺便,为了让你这死刑执行起来更容易,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儿吧。我知道你的秘密。”
“你说什么?”
“昨天,我为了打发时间在网上查了一下朝鲜女性的名字。语言学的天赋也很高超的我,在小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马上注意到了。就是关于你的真名啊。大概,你的姓氏是‘金(Kim)’吧。汉字写是意思是‘金子’那个金。下面的名字不会是表示美丽之类的‘玉(ok)’吧?你看果然吧。你脸上都表现出来啦。这个用汉字写出来,貌似是意思是‘蛋蛋’的那个‘玉’字呢。‘蛋蛋’和‘姑娘’组合而成的‘玉姬(ok huee)’之类的,就是这类的名字对吧。也就是说,你的全名用汉字一写,对于日本人来说就是爆笑至极的——”(无奈插:这个地方的笑点,只要翻译过来就怎么都不对。所以只能请大家凑和着看了。雷蒙说的是英语,所以他只能用“Gold”,“Ball”和“Girl”表示相应的汉字“金”、“玉”和“姬”。而‘金玉’在日语里是“睾丸”的意思……说起来,本来一个法国人和一个朝鲜人在俄罗斯用英语说日本笑话就是最大的笑话了……)
“别说了……!”
“来吧,快点儿杀了我呀。我好到地狱里头到处给你说去。”
幽灵的的手臂绷足了劲儿。脸上泛起的红潮,似乎不只是因为愤怒这一个理由。看这势头他好像会就这样被小刀割裂喉咙,不过她很快放弃了这个念头,极其不悦地叹了口气。
“傻死了。不闹了。”
“那从一开始就别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就好啦。”
边整理着被弄乱的前襟,雷蒙气哼哼地嘟囔道。幽灵根本不理他,取出画着机场的示意图的小册子,推敲着脱逃计划。
“到地下去的话,应该会有供应燃料和上下水用的管线。顺着那个就能逃出航站楼了呢。”
“那还真是好啊。不过你就没别的要说的了吗?”
“说什么。”
“‘抱歉’啦‘,对不起’啦之类的。”
“烦死啦。”
冷淡地这样告诉他之后,幽灵开始急着赶路。奔下简陋的工作人员用的楼梯,从搬入物资用的通路继续向地下前进。那里是个潮湿阴暗的地方。通道的标示和路线图都只有俄语的,并且由于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变得难以辨识了。
“那边。”
紧里面有一条细小的通路。幽灵跑到地面上的升降口前。升降口被铁链子和弹簧锁锁上了。上面的楼梯处,相当远的地方传来复数的脚步声。喊着“快点儿,快点儿”的军官的声音。受过训练的男子们特有的干脆利落的步伐。什么东西的粗重的喘息声——那大概是警犬吧。
“惨啦。他们带着狗呢。”
“我已经知道了。……打开了。”
打开弹簧锁解开锁链,两人一起用力把沉重的盖板掀了起来。这个盖子要让一个女人独力打开,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你看看,一个人的话就跑不了啦。留我一条活命留对了吧?”
“不过这就已经没用了。絮絮叨叨纠缠不休的男的还是先杀了再走吧。”
“什……”
“开玩笑的。走啦。”
幽灵非常着急地从升降口继续往地下走。跟在后面的雷蒙,把刚才在小卖部买的巧克力的锡纸撕成适当的大小,在关上盖板的时候偷偷地先夹了进去。
“你在干吗哪?”
“争取时间啊。”
追兵发现这个升降口的时候,注意到那个锡纸的话,或许会担心是否有什么陷阱而提高戒备也说不定。
“慢吞吞的可要被包围了哦。快点儿。”
“已经很快啦。”
地下通道里一片昏暗,大大小小的管子和电缆占据了大半的空间。估计也没好好地进行维护吧。不知是不是管子漏水的缘故,到处飘着一层薄薄的雾,喷气机燃料油的轻微的刺激臭直刺鼻子。
跑了大约有三分钟。明明视野并不怎么好,可稍一不注意,幽灵的背影就会越来越远。根据数的步数推测,应该已经跑出500米以上了。从位置上算起来,应该已经出了航站楼了——
“出去了哦。”
幽灵自顾自地宣告,并迅速地爬上身边的楼梯。气息几乎丝毫未乱。而另一方面说到雷蒙,则已经是累得精疲力竭了。因为一直有尽可能地练习慢跑,所以本以为这点儿距离应该能轻松地跑过来的,可或许是极度紧张的缘故吧,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了。
绕着楼梯平台一圈一圈地往上爬,稍微费了点力气把尽头的门锁打开。穿过门,就到了一个小小的混凝土造的小屋。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诱导用的器材和防灾用品,无数的警示隔离墩。
出了小屋,眼前是国际航班的滑行道(技插:通常为飞机出入机库而铺设的简便跑道)。蓝色的诱导灯闪烁着的暮色之中,仅仅一百米左右的前方,一架大型的客机发出骇人的轰鸣声从那里驶过。背后的方向上,是面向机场外的围墙。
幽灵用力地拉起被极近距离看到的喷气机的魄力镇住了的雷蒙的手臂。
“干吗哪。快点儿!”
他刚慌慌张张地开始跑,就看到远处的诱导路上,刚刚的喷气式飞机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大概是被塔台的指示命令了紧急停止吧。在更远的紧那头,航站楼的方向,能看见好几辆警车拉亮了旋转灯开了出来。是打算来追他们的。
“可恶。”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争取时间貌似也没有太大的效果。
或许已经不行了——雷蒙这句话刚要出口,又因为没有意义而咽了回去。跑在前面的她,也应该已经很清楚了才对。
耸立在前进道路上的铁丝网的高度有两米以上,爬着翻过去很困难。估计只有以自己的肩膀为垫脚石,让她逃走了。这种耍帅扮酷的行为,如果能不做的话还是不想做就是了——
冷不防地,幽灵突然站住了。
“怎么——”
他刚要说就察觉了。正面的铁丝网是矗立在一个小土坡的另一边。从被那个土坡挡住,一直没能看见的阴影之中,一个男子出现了。
还很年轻。是个少年。
在晚风中飘绕的银色头发,以及红色的风衣。沉重的,阴暗的,鲜血一般的红色。
诱导灯的光照亮了那个年轻人的侧脸。纤细端正的轮廓,细长的眼睛像濡湿了般地闪着光辉(插花:道具!谁让他戴美瞳的!)。有一瞬间,雷蒙都在想自己有没有把他错看成女人。
幽灵似乎认识对方的样子。用近乎战栗的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呢喃道:
“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为什么你会。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正在内心深处这样低语着,这一点雷蒙也像握在手心中般地清楚。那个少年是雷纳德·泰斯塔罗沙。生死不明的前“汞合金”干部,同时也是泰蕾莎·泰斯塔罗沙的哥哥的人物。
“好久不见了啊。‘秘银’的特工小姐。”
雷纳德说道。一步,然后又一步地向前走来。端正的容貌上,浮现出蔑视人般的微笑。不,那是更加恶毒的笑容。就像看破了红尘一般——就像抛开了世上的一切,只是客观地看着一般——(插花:看破了是吧,好,谁给我拿推子来……= =+)
“咱正好也有点儿杂事才来莫斯科的。咱也一直注意着那份文件呢。因为你们好像在进行让人很感兴趣的调查,所以想顺便问清楚详细的情况。于是,就请本地的公安负责人协助一下看看啦,就是这样。”(注:这里雷纳德的自称由之前一直的“僕”变成了“俺”。)
并不是泄露。虽然不知是如何办到的,但是察觉到了自己等人的事情的,就是这个男人。
他的前额上有个巨大的伤痕。
就算是在优雅地卷曲着的刘海之下,那条纵一字形的伤痕也仍旧十分醒目。简直就像闭得紧紧的第三只眼一样。
“是你小子向他们告密的吗?”
“嗯。……原本是拜托他们偷偷地把你们给带过来的,不过却给你们跑掉了。因为大体的都已经预测到了,所以就这样抢先一步啦。”
“从那儿起开。”
幽灵这样一说,雷纳德只是“哈”地笑了一声,晃了晃肩膀。
“我不起开的话又怎么样?要用那区区一把隐藏小刀来袭击我吗?”
“……切。”
幽灵并没有试图马上移动。恐怕是从经验中,已然深知自己无法敌得过他了吧。她对雷蒙耳语道:
“我舍身扑过去。你趁机快走。”
“你说什么?”
“你想办法逃出去通知同伴。”
从航站楼开出的车子,已经近在咫尺了。虽然不晓得是KGB还是哪儿的,但应该是一群满心想抓住己方的家伙坐在上面。
已经一秒也不能多犹豫了。
“等一下,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
“上了。”
刚一说完,幽灵就笔直地冲了出去。
不知道这种自暴自弃的战斗方法能否奏效。也不知道能否把带刺的铁丝视若无物,独自一人翻过那面高高的围墙。而且,无论再怎么样,拿女人做盾牌自己逃跑这种事,究竟能不能被原谅,这也都不知道。
但是,完全没有踌躇的工夫了。
雷蒙一面咂嘴一面飞身向前,一股劲儿地向着围墙冲去。而另一方面,她则握着刚才那柄小刀一跃而起,对准敌人使出了一记必杀的突刺。
“!”
绝不是说她的攻击弱不禁风。当然也不是魔法或者魔术。雷纳德的移动非常地轻微。小刀的刀锋徒劳地偏离了目标,下一个瞬间,她的身体已经猛地在空中转了一整圈。单手的手腕被用力地反拧向上,脸朝下被按在地上,幽灵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呻吟声。
“别管我,快走!”
向着继续狂奔的雷蒙,她高喊道。围墙就在眼前了。他想扑上去而开始助跑。突然,右脚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大腿上传来烧灼般强烈的痛楚的同时,一声冰冷的枪声响彻了四周。
雷纳德就那样按着她,用空着的左手拔出手枪来开了枪。准确地瞄准了奔跑着的雷蒙的腿。
“雷蒙……呜!”
“你们啊,好像到现在都还有些事情没搞清楚呢。”
在幽灵的耳边,像说悄悄话般地,雷纳德说道。
“是因为认识我妹妹吧?确实脑袋瓜是还算不错,不过运动就完全不行了,柔弱得连枪的使法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那家伙给人的印象。”
“……放手……!”
“你们是认为我也是一样吧。那样的话可就遗憾了。……真的是非常遗憾。”
雷纳德把体重往上半身一压,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就传入了雷蒙的耳朵。那是她肩膀的关节被掰出来了。(咪~~~ ~~~T_T)
“啊…………啊啊啊啊!!”
头一次听到的她像是女性的声音,是由于痛苦而发出的。虽然很想现在马上冲过去对那个男人饱以老拳,可无奈身体却不停自己使唤。
“意外地可爱的声音哪。很性感喔。”
这样说着,雷纳德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让自己的舌头慢慢地爬过她的面颊。(呜,呜咿咿咿~~~~~~~~~~不行了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谁来救命啊……||||)
耀眼的车头灯的灯光。警备车辆抵达了现场,手持冲锋枪的公安负责人们一窝蜂地从车上涌了下来。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身穿军服的男子用口音极重的英语叫道。并不是对雷蒙他们,而是对雷纳德。他用流利的俄语向军官回答:
“就像您看见的啊。在活捉嘛。”
“我应该说过这里全都交给我负责才对的哦?别再自作主张,把那两个人交出来。你也放下武器。”
“呼呣。为什么呀?”
“你小子涉嫌伤害和非法入侵。得请你一块儿走一趟了呢。”
虽然不知是何原委,但看来他们和雷纳德的关系,似乎也绝非友好。
“原来如此。改主意了是吧。虽然倒是能猜到是哪位从旁指点的啦。”
“抓起来!抵抗的话杀了也无所谓!”
军官用俄语向部下们命令道。将近10名男子举着武器走上前来。无论再怎么精于射击,在如此之多的枪口面前也不应该能抵抗得了才对。滑行道的另一边,甚至还有两辆装甲车正在接近。但是雷纳德却毫无惧色,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真是的。”
雷纳德与军官们的距离是10米左右。那其中的空间猛地扭曲,大量苍白的磷火向四周飞散。一台一直用ECS透明化了的AS,插在他们之间现出了身影。
从没见过的机体。
黑色的装甲。锐角的外形。潇洒的同时又很强劲的,倒三角形的轮廓。虽然感觉和那种被称作“地狱君王”的型号也很接近,但这台AS却飘浮着一股种属上的差异感。并非单纯的兵器或工业制品,而是更加恶魔的某种东西。
“你,你这混蛋……!从哪儿弄来这种……!”
放开幽灵的胳膊站起身来,雷纳德唰地向前一伸右手。仿佛与他的动作完全同步般地,黑色的AS也将右臂挥向前方。
“已经够了。消失吧。”
宛如交响乐队的指挥者所做的一般,他将向前伸出的右手以优雅的动作向下一挥。黑色的AS将右臂指向眼皮下的男子们,下臂部滑开,露出了内藏的机关炮——
发射。
与其说是射击,倒更接近于爆炸。
这可是连车都能一击就打成粉末的大口径机关炮的炮弹,在仅仅十几米外的地面上落地。而且还是一秒内就将近十发。军官那帮人连发出悲鸣的工夫都没有,就像文字所写的一般地消失无踪了。
“………………”
他们开来的车辆被轰飞,爆炸,正在熊熊燃烧。飞散的混凝土的细小的碎片,甚至都落到了雷蒙的身上。由于射击和爆炸的残响,耳朵似乎都变得不正常了。
他听到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正在笑般的声音。
在笑的是雷纳德。
被爆炸的火焰映照出来的他的侧影,正猛烈地震动着肩膀,用单手遮着面孔。那是虽然想忍住,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翻涌上来的笑意的人的笑声。他的声音和表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疯狂。那笑法简直就像在看棒球或者足球比赛的花絮精选集一样。明明就在刚才,才刚刚杀掉了十几个人啊。
黑色的AS转过身来蹲下,将手掌放到了地面上。对战栗的雷蒙瞥都不瞥一眼,雷纳德以熟练的身姿窜上了机体的胸口,眨眼的功夫就从头部后面的舱口滑进了驾驶舱。
两辆装甲车攻过来了。从回旋炮台中伸出的机关枪,就跟靠不住的豆子枪没什么两样。
AS开炮了。装甲车被打成了整整的两半,在地面上边滑边燃烧起来。紧接着另一辆也中弹了,变成了一团火球飞到了空中。
“太乱来了吧……”
能这样嘟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在莫斯科,而且还是国际机场展开这样的战斗,绝对不是精神正常的人能干得出来的。
“雷蒙!”
幽灵喊道。她正护着无法活动的右手,想方设法挣扎着起身。距他们稍有些距离的位置上的围墙,有一小部分已经倒向了对侧。是被爆炸吹飞了的汽车的碎片撞上去扫倒了的。
她用相对自由的左手招了招手。是在说“趁现在,从那个窟窿里逃出去”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西裤已经被血浸透,紧紧地贴在大腿上。脚尖都麻痹了,脚腕疼痛不已。神经还连着真是很谢天谢地,但是要跑着逃走似乎不可能了。大概是出血的缘故吧,意识也正渐渐变得不再清晰。
雷蒙短短地摇了摇头,只用眼神告诉她说“我不行了,你一个人跑吧”。只有短短的一到两秒,她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但是似乎立刻又想明白了,简单点了下头开始向围墙上的洞跑去。
明明应该每呼吸一次就会有激烈的痛楚袭来,但幽灵的动作却还是很迅速。翻过土坡,钻过围墙上的洞口,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雷纳德的黑色AS,和赶来的警备的AS——两台蓝色涂装的Rk-92“野蛮人”进入了交战。产生出的透明的力场,弹回了“野蛮人”的炮击。是那个“λ驱动器”。以前,在墨西哥宗介的“烈焰魔剑”曾经用过,这个他也知道,不过如此近距离地看可还是头一次。
应射。两台机体霎时间就被击破了。
机场化作了火的海洋。遭到流弹波及的大楼和客机,被击破的车辆和机体四处腾起火焰,沉闷的警笛声响彻了四周。
黑色的AS转过身,走到倒在地上的雷蒙身旁,粗暴地一把把他抓了起来。
“呜……!”
“一个人没价值呢。她呢?”
外部扬声器中传出雷纳德的声音。他用头部的传感器扫了下机场的外周。如果只是隐蔽在密林中那点程度的话,幽灵最终也会被红外线传感器发现的吧。
然而,似乎是没有类似的反应的样子。
“算了,也罢。走了哦。”
单手抓着雷蒙,AS开始上升。
真的是飞在空中。简直就像直升机什么的一样。既不是喷射引擎也不是升力风扇。没有使用雷蒙所知的任何动力,那台机体上升到一百米左右的高度后,就向西面急加速飞去了。
风很冷。伤口很热。
不知道幽灵是怎么躲过雷纳德的眼睛的。
带着脱臼的肩膀,她真的能逃得掉吗。当地状况倒是应该她这边更熟悉才对,不过——
(我好像要死了。)
雷蒙在朦胧的意识的一角,想起了已经不能再次见到的少女的侧脸。(娜美啊……T_T)
 

 
泰莎所说的“调查”之类的,宗介也有一起同行。目的地据说是远东,苏联境内的废墟。
虽然中间夹杂了好几次加油和检查,但两架“Pave Mare”运输直升机还是几乎毫无间断地连续飞行了四十个小时。
四十个小时啊。
会变成长途旅行是无法避免的。毕竟是从大西洋中的“丹努之子”上起飞,横断北美大陆,经由阿拉斯加穿越太平洋,去往远东的马加丹(技插:俄罗斯东部一州,详见后)州的飞行,所以已经跟绕过半个地球没什么两样了。如果用固定翼运输机的话,这段距离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时间,但却特地非要乘直升机去的原因,就是为了将作为护卫使用的两台AS——“烈焰魔剑”和M9运到现场。
现在的“秘银”,没有了方便的中转基地和运输机的网络。若是从前,如果要这样长距地运输AS的话,那就把它连同直升机一起拆散塞进运输机里,在现场附近的秘密据点重新组装起来然后再出击,这种举动都能做到。
然而现在不同了。现状也就是能确保几条零零散散的补给路经的程度了。
就算如此,从宗介的视角看来,这次长途旅行对泰莎来说,不刚好是个转换心情的好机会吗,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然而,她就算在飞机上也没有停止工作。一直在和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玩对瞪,读些什么,输入些什么,向天空彼方的“丹努之子”的AI发出指示,通过卫星线路和什么人进行着严肃的讨论。
几乎就没有一点儿在睡觉的迹象。
担心的机组成员来劝她休息,泰莎就很老实地听了话,坐在座椅上裹上了毛毯。但是映在窗户上的她的双眼始终都睁着,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在机外伸展开来的那一片深邃的黑暗。
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宗介完全不知道。
他有找她说过几次话。如果试着关心她的健康的话,她就笑着回答“没问题的”,如果询问工作的内容的话,在能回答的范围内都会仔细地教给自己。但是,就只是这样而已。她从没有主动挑起什么话题。神情和蔼地注视着自己,好像在委婉地问“还有什么吗?”的那种态度,作为宗介来说除了道谢说“……多谢”然后退下就别无他法了。
更多的,宗介还什么都没能跟她说。
飞行路线的最后的加油点,是在堪察加半岛(技插:堪察加半岛,苏联远东部分的一个半岛,位于鄂霍次克海和白令海之间)洋面中的白令海上航行中的货船“巴尼·沃莱尔”号。(技插:巴尼·沃莱尔Bernie·Worrell是美国P-Funk音乐的代表人物之一……还记得ONS里的“乔治·克林顿号”吗?没错,这个乔治·克林顿曾和他是同一乐队的……我汗。)
表面上是利比里亚船籍的集装箱运货船,但实际是分散到各处的原美利达岛基地成员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手的伪装补给船。挪开集装箱的话能容下五架大型直升机同时降落呢。
千里迢迢从大西洋飞过来的两架“Pave Mare”一着陆,机长们就提出“在加油前先检查机体”。从这里再往后,往返的航程大约要有2000公里,因为是入侵苏联境内,所以还必须时常先开好ECS。机长们会慎重起见也不是没道理。
据说直升机的检查要花一小时以上,因此宗介决定到机外进行些简单的运动。绕着全长300米的集装箱运货船的甲板跑上三圈的话,也能稍微算得上是慢跑了。不过,因为擦身而过的船员们中也夹杂着从美利达岛时代就熟识的面孔,所以最终陷入了每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得停下脚步站着说会儿话的境地。
因为这样下去似乎会没完没了,所以他只绕了两圈就结束了慢跑,靠在舰桥附近的栏杆上眺望着大海。
现在还是清晨。这片海域经常都是狂风暴雨,但今天的浪头却是难得地平稳。从东面的海平线上升起的太阳的光辉,在波浪之间反射,放射出眩目的光辉。冰凉清爽的海风让人心情十分舒畅。
“听说,检查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哦。”
克鲁兹走来说道。他一直坐在另一架“Pave Mare”上。那边装的M9就是他的机体。这次是只用这两台机体的行动,毛和克鲁佐正分别在其他的地方执行其他的任务。
“‘一段时间’的话听不明白。到底多少分钟。”
“谁知道?一段时间就是一段时间呗。喔——,景色真棒。”
克鲁兹对甲板上看到的景色发出感叹。看着他的侧脸,宗介总觉得有股奇妙的不协调感。应该怎么形容呢,是该说脸上容光焕发呢……还是说活力四射得有些奇怪呢……
“干吗啊,一直死盯着人看。”
“没……”
这么说起来出发前就很不自然。他们曾经和毛还有克鲁佐就AS的各种问题进行过讨论,但毛和克鲁兹之间几乎就没说话。总有种突然间变得疏远了的感觉。
“你们吵架了吗?”
“跟谁啊?”
“跟毛。”
“呜……”
这反应同样很奇怪。克鲁兹不知为何语塞了,一会儿望着远处,一会儿看着脚底下,一会儿又抬头看向背后的舰桥。
“为什么这么认为?”
“总觉得和平时不一样。”
克鲁佐似乎并没怎么注意到的样子。其他人也是。但宗介却敏锐地觉察到了二人之间气氛的变化。
“唉,或许你会注意到也不奇怪吧……”
“所以说,发生什么事了吗?”李
“没,没啦。俺们才没有吵架捏。干嘛啊摆出那么副很担心似的嘴脸。别这样,真的啥都咩有啦~。”
“那就好。”
虽然并不是真的就能接受,但本人似乎不太想说的样子,所以宗介并没有更多加追问。然而,克鲁兹那边好像又自己改变了想法,嘀嘀咕咕地低声自言自语了一阵子之后,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地猛地一拍手。
“唔。果然,还是不好啊。我就只跟你说了吧。”
“?”
嗖地一下把脸凑近,克鲁兹以一脸诚挚的表情打开了话题。
“呐宗介。你可以说是没有眼力见儿的天才。”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呢,保不齐就会有因为超——芝麻绿豆大的理由,明明没什么恶意却还是把秘密泄露出去的危险性。我可是冒着这种风险跟你把话挑明了的。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咱仨是最强的铁三角。不,要说最强或许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总之是不错的铁三角。所以,我觉得对你不该有所隐瞒才说的。首先给我理解这一点。”
“虽然不太懂,不过理解了。”
“‘虽然不太懂’是多余的。”
“理解了。”
“很好。别跟任何人说啊。绝对。”
“知道了。”
宗介用力点头道。因为好像是什么很重大的事情,必须得绷紧了弦儿听才行的样子。是毛得了什么重病了吗?亲属搞出大量杀人来了吗?还是在作战中目击到非常罕见的UMA(未确认生物)了呢?
“……那,其实啊……”
他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克鲁兹的手指尖心神不宁地颤动着。大概是相当重要的秘密吧。宗介也紧张起来绷紧了肩膀。
“那个——,那什么啊。其实……”
“其实?”
“其实啊……昨儿个晚上……那个,我跟毛睡了。”
“是吗。然后呢?”
看宗介往前倾了倾身子,克鲁兹皱起了眉头。
“然后……呢。然后就没啦。”
“?”
“你不惊讶吗?”
“惊讶什么?”
“不,所以说我跟她睡了啊。就是这么个事儿。”
这回轮到宗介皱眉了。
“完全不明白。就是问你睡了所以又怎么了啊。”
“可是睡了啊。我说,这可是相当不妙吧啊……!”
“你是指在任务中两个人一起打瞌睡来着吗?”
“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义上的睡啦。啊——,这样啊……听不懂啊。你这人……你这人……”
克鲁兹低垂着头,用两手对自己的金发连抓带薅,叽叽咕咕地嘟囔着些什么。德语日语和英语乱七八糟地掺和在一块儿,也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怎么都可以,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清楚了。”
或许是被宗介的措辞给激怒了吧,克鲁兹终于有点儿自暴自弃式地大喊道:
“所以说就是做爱啦!SEX懂不!”
这声大吼响彻四周,与泰莎的身影出现在紧边上的舰桥的出入口,几乎是在同时。
“…………”
泰莎当场停下脚步,两眼瞪得圆圆的凝在那儿了。克鲁兹和宗介也都僵住了。她多半是到船内来借淋浴间的吧。正穿着肥肥大大的野战服,头上裹着浴巾。
“啊……呃——这个呢……”
克鲁兹的目光在空中游移,寻找着合适的说辞。就连总算明白了个中真意的宗介,也因为泰莎的出现而更加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豆大的汗珠哗哗地一个劲儿往外冒。(插:好久没见这样的宗介了……T_T)
“那……那个……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呢。”
泰莎明显很不知所措地开始后退。
“不,不是的。泰莎。”
“是啊,上校大人。我们只是在考虑要弄沉这艘船究竟需要多少吨的炸药……”
“你闭嘴啦!”
“也就是说,我们说的是Semtex。塑胶炸药的那个。”(技插:Semtex是捷克生产的一种高性能塑胶炸药,中译塞姆汀炸药。)
“对对对,Semtex, Semtex……哎她根本没听啦!”
不再理会宗介和克鲁兹的一唱一和,泰莎飞快地跑回舰桥里头去了。不知是受伤害了呢,还是吓呆了呢,还是两者都有呢。无论是哪个也好,这个瞬间都够尴尬了。
“啊啊~~~~~~………………”
克鲁兹顿时垂下了头。
“没关系的。克鲁兹。并没有连‘是和毛’都被听了去吧。”
“不是那个问题啦。给她留下难为情的回忆了呢。”
“过去了的事情,后悔也无济于事。回到原来的话题吧。”
于是乎,克鲁兹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挥了挥手。
“你已经明白了吧?我们变成这种关系了。”
“是吗。”

“……你好像不是很吃惊啊。”
“不,很吃惊。”
他毫不客气地仔细端详着宗介那张紧绷绷的脸。
“完全一点儿看不出来嘛。”
“只是不太清楚被人告诉种话的时候,应该摆什么样的表情才对而已。”
“一点儿没变啊,你……”
“嗯。”
“和小要发生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稍微有点儿进步了呢。”
“………………”
一想起小要的面孔,宗介突然有种胸口被勒紧般的感觉。
关于她的消息,一直都没有掌握到像样的线索。虽然也想过离开“丹努之子”的伙伴们,再次单独去寻找她,但怎么也不觉得那样做能抓得住什么头绪。现在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和伙伴们一起与“汞合金”作战是最好了。因为眼前的敌人的身后是加里宁,而再后面就是小要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怎么突然不吭声了啊。”
“没问题。那,仪式是什么时候?”
“哈?”
“结婚仪式。强奸了人家就要负起责任,这是规矩吧。因为毛是高薪阶层,没准儿一百只羊都拿不下来也说不定哦。”(插花:不愧是阿富汗……那,那宗介,你求婚时难道要买100只……= =|||?)
“我怎么觉得脑子越来越疲劳了……”
“你们不会结婚吗?”
“不会啦!……呃,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啦。不过好像倒也不是玩过就算了的感觉。前天也是,出发之前啊,说明会一结束,我就被她叫过去……”
这件事宗介也记得。说明会结束之后,毛口气冷淡地把克鲁兹叫了过去。“文件又有地方不全”啦“弹药的消费报告还没好吗?”啦地,一脸凶恶的表情开始了长长的牢骚。宗介和其他的人都以为“又是说教吗”,没多在意就出了房间走了。
“……等没了人之后,就跟我说‘去的时候小心点儿哦’之类的,搂着我的脖子‘啾’——地。结果好像兴致起来了,就那样在旁边的仓库里偷偷干了一仗。我都说了在这种地方不行,可是当时那种情景下还是太激动了。”
“…………”
宗介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从刚刚开始,自己就对这位搭档感到杀意呢……?那是和嫉妒有所不同的感情。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和自己正饿得发慌的时候,旁边却有个人在大特嚼特嚼豪华料理时的那种感觉最为接近。(插花:……这……宗介……是说你,你很“饥渴”吗……?||||||||||)
啊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让人不爽”吗。
“可是啊——。她却不跟我说‘我爱你’。无论怎么样就是不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她不爱你的意思吧。”
“喂。”
“本来嘛。你找我问就不对。”
“……唉。说得也是。可我也没有别的可去说的人啦。毛也叮嘱我说绝对不要说漏了嘴呢。”
“可你正在跟我说啊。”
“你不一样。毛也会允许我的。”
“为什么只有我没关系?”
“刚才也说过了吧?咱们是搭档嘛。同个队伍中——”
“不该有所隐瞒。”
“就是这么回事。”
克鲁兹嘭地一拍他的背,抓着他的后脑勺左右摇来摇去。不可思议地,感觉并不坏。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放眼望去,东南面的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机飞了过来。是架老式的UH-46。双螺旋桨的运输直升机就那样慢慢地下降,放下放电电缆之后,在“Pave Mare”的旁边着陆了。
和装载货物的集装箱一起从飞机上下来的其中一个人他们有印象。戴着眼镜微微发福的男子。是情报部的加宾·亨特。
亨特一认出宗介的身影,就用不输给涡轴引擎的轰鸣声办的大声高喊道:
“好像赶上了哪。给你美女送来的礼物。”
“礼物?”
“‘妖精之羽’。姑且算是完成了吧。”
 
直升飞机的机组成员全体出动,把亨特运来的零件——“妖精之羽”装在“烈焰魔剑”肩部,正忙乱地进行着连接状态的检查。作为作业负责人的亨特,一直在和船员以及机组成员进行着技术方面的对话,在甲板和舰桥之间来回穿梭。
抓住其中的空隙,宗介和亨特站着聊了一会儿。主要的话题不是问题的零件,而是加里宁的事情。
“他确实开枪打了我。”
问起他的遭遇时,亨特告诉了他事实。
“真是差一点儿就没命了。不过,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杀我,这我并不清楚。”
“你是说,如果是认真的话他就打头了吗?”
“是啊。不过,或许对他来说怎么都无所谓也说不定。无论我是保住一条小命也好,还是翘辫子了也好。”
“…………”
大概是知道宗介和加里宁的关系吧。亨特改变了话题。
“比起那个来,‘烈焰魔剑’如何呀?”
“不算坏。”
说完之后,他才想起亨特舍身冒死的最根本的理由,于是又补上一句:
“我一直觉得很感谢你。”
亨特笑了。
“好像记住些礼节了嘛,小伙子。不过,要道谢就向她去说吧。”
在他所指的前方,是那名少女。就在直升飞机场的那边,电源部件的旁边,正和泰莎站着说话。是个没见过的人。橘黄色的工作装上面罩着橄榄绿的夹克,微微带些红色的黑发在海风中飘扬。
“她可是救了AL的名医哦。你还记得马特·谢伊德吗?”
“啊啊。”
那名男子,就是去年的四月,早在和千鸟要相识之前,在西伯利亚没来得及救出的情报部的特工。他想从KGB的研究设施里带着一名少女逃脱,但是在宗介他们开着M9赶到以前就死去了。
“就是那时候的她啊。恢复过来了。”
轻轻地拍了下宗介的胳膊,亨特回到工作中去了。
(那时候的……?)
他没能马上明白。记忆中的她要更加憔悴,也是不可能像那样和人交谈的。那时的她由于药物的影响,处于就连能否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行走都值得怀疑的状态。
少女和泰莎说着话。虽然似乎只是普通的站着聊天,但两人的样子总感觉有些奇妙。尽管漂浮着初次见面的人之间那种客气的气氛,也还是能让人感到一种已然相识很久般的轻松。与之相似的气氛,宗介总觉得之前也曾经看到过。
他很快就明白了。是和小要与泰莎之间的感觉很相似。
先是泰莎注意到了自己,紧接着她向自己转过身来。因为泰莎小小地招了招手,宗介一路小跑地赶到两人身边。
“您叫我吗?”
他以立正的姿势这样一问,泰莎苦笑着说“稍息就好”。向着改采稍息姿势的宗介,她介绍道:
“这位是库丹·米拉小姐。米拉小姐,这位是——”
“我知道。”
被介绍为米拉的少女轻轻地微笑了。
“相良·宗介先生。很久很久以前你告诉我的。很久、很久以前。”
“……啊啊。”
虽然记忆里还残留着,但那时的对话感觉起来简直就像是前世的事情一般。明明只是一年半前的事情而已,但却让人强烈而切实地感受到,和那个时候相比,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并不是指米拉。
而是自己。
 
把开始笨拙的对话的宗介和米拉两人放在一边,泰莎走向舰桥,向等候着的亨特确认了一些事项。
“已经从米拉那儿听说了吧。‘妖精之羽’能不能启动,只能登台再看了。能干的都干了,可还是不能保证。”
“这都是常事了。而且,这次应该没有用的机会才对。”
“那可不一定。有个坏消息哦。”
光听这句话和他的语气,亨特想说的事情就已经能推测出来了。
“您是指莫斯科机场的爆炸事件?”
“是啊。可以肯定雷蒙氏和幽灵就在现场。已经过了30小时以上,还没有联络。”
“这样啊……”
“你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已经被刺探到的危险性升高了。”
亨特的言外之意是“中止吧”,这泰莎已经很清楚了。然而,要回头的意思,她可是一点都没有。
宗介等人的运输直升机从“巴尼·沃莱尔”号上起飞,继续向东穿越白令海。虽然还是白天,但因为启动了ECS的缘故,窗外的风景染上了一层略微发紫的深褐色。
由于在船上发生的蠢事,跟泰莎搭话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事到如今再重新提起那件事也很白痴,虽说如此——不,原本自己一直担心着的,应该就不是这个问题。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听到泰莎的声音,他吓了一跳。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她,正从坐席中间注视着自己。
“可以,上校大人。”
直到现在,他对叫她为“泰莎”还是有种抵抗感。与其说是亲近感的问题,倒不如说单纯只是觉得不协调。完全习惯了用军衔来称呼,一改变就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
“你搭乘AS是从什么时候起?”
“降落前30分钟。”
“那就目前这会儿。可以坐在这儿吗?”
“您请。”
他把堆在旁边座位上的书籍和文件挪开,将书包随便往别处一扔。泰莎道过谢之后,轻轻地坐在宗介的身旁。本来也知道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比以前更加瘦小了。
宗介等着她开口说话。
有一分钟或者以上的时间,她都一言不发地盯着正面的椅背。一到紧要关头就会表现出恐怖的回转速度的头脑之中,到底在思考‘着什么样的事情呢,宗介试着去想象,但是什么也想不出来。
“伤已经好了吗?”
“哈?”
“我是说你。听说你在名叫南桑的小镇,受了很重的伤。”
“啊……嗯。没问题了。”
“是吗。太好了。”
自此,泰莎就又不说话了。或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说不定。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沉默的尴尬,由自己挑起了话题。
“上校大人,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
“你指什么呢?”
“在运货船上和克鲁兹……”
“啊啊。那件事啊。请别在意。不过我还真是有点吃惊。”
“不,那是……”
“经常有的,那种事。刚登上‘丹努之子’那会儿,还有明知道我就在旁边,还大声说话的人呢。大概是稍微有点故意想找不痛快吧。但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
“哈啊……”
“不过,相良先生你居然也会谈论那种事呢。”
“不是的。那个是克鲁兹那家伙自己——”
“我知道,是和梅莉莎的事儿吧?”
看到再次震惊的宗介,泰莎脸上浮现出非常含蓄的微笑。那是明明应该展露出更大的表情,却认为自己没有那个资格的人的笑法。
“我是从她那儿听来的。说只跟我一个人说。我对于梅莉莎来说,就和你对于威巴先生来说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
“虽说如此,还是很意外呢。那两个人居然会。”
“是啊。我也很惊讶。”
“哎,我是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要好好地交往的意思啦。不过梅莉莎好像有很多担心的。年龄的差距啦,自己会不会只是被玩儿啦之类的。”
宗介将自己现存全部的想象力动员起来,试着去想象那两人“在交往”的画面,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太正面的东西来。(插花:请问……那,那请问你能想到什么|||)
“不过,再在同一队或许是不行了吧。”
宗介这样一说,泰莎也像早已预料到了般点了点头。
“能让我听听理由吗?”
“认为伙伴很重要是没关系。但是过份就不行了。必要的话,在零点几秒之间,就必须做出把克鲁兹或我当成弃卒的决断,这就是毛的工作。现在这种判断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蒙上污点变得不清楚了。”
“是啊。不过,要是让梅莉莎听到的话肯定要生气了吧。”
“我并不是在怀疑她的能力或公正。只是,如果是我的话——”
话说到这里,宗介突然注意到了。
这种事,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大概老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吧,然而他却是直到那时,才终于理解了。
就是关于泰莎本人,曾经因为和自己的事情而怀抱的纠葛。
泰莎虽然对自己表示了好感,最终却没能跨过那条界线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她始终对那句必然的回答感到害怕。而是因为她一直都被自己的立场束缚着。对于连如此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没有发觉的自己,他真是惊讶得瞠目结舌。
于是,在重新体会到泰莎的立场之难的时刻,宗介突然想道。
(要是没想得那么复杂就好了。)
就连这是和自己的问题都给忘记了,他这样觉得。觉得她是不是有点太过墨守成规了呢。
这个感觉,同时也适用于自己刚刚的想法。克鲁兹和毛的事情,是不是也考虑得有点儿太复杂了呢?的而且确,自己刚才所说的——作为整个小队的机能的说法完全没有错误。万一决断迟了零点几秒,或许就会引发悲惨的结果也说不一定。但是,问题是,那又怎么样呢。就连现在正飞着的这架直升机,或许都还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发生故障而坠落呢。
罗列出一堆无聊的正确理论,这本身才叫无聊——
“怎么了?”
并没有察觉他这一点点微小的进步,泰莎露出很不可思议般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
宗介稍微有些夸张地对她耸了耸肩。
“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身体受不了。暂时就像迄今为止一样继续组队,万一像要有什么不妙的话再去想就好了。”
“相良先生,这和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是啊。我改主意了。”
“好奇怪……”
“会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以前的你是不会用的。”
“原来如此。”
被她一说再看来,或许还真是这么回事。
“模棱两可有什么问题吗?”
“在可能因此而出现死者的情况下就有了。请更认真地考虑一下吧。”
“唔……”
他毫不客气地凝视泰莎的双眸。除了些许的困惑之外,就只能看出深深的疲劳和焦虑。对此他觉得十分心痛。(插花:……不光学会情感关系还学会怜香惜玉了啊……宗介的成长果然是顿悟型的……)
“我一直都是很认真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是吗。”
“倒不如说问题是在你身上。你一直认为能够改变世界。认为通过仔细的思考和努力,就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通过不断‘认真’地思考。”
泰莎皱起了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并不是看不起你。实际上,你是个非凡而优秀的人。像我这样的凡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出色完成。靠着比任何人都坚强的意志。虽然状况依旧很严峻,但你大概能够获胜吧。”
“我当然是那样打算的。所以我才这么地——”
“付出努力,制定计划,加以修正,一路战斗过来。这个我当然知道。”
打断对方的话,宗介耐心地继续说下去。
“发起对命运的挑战,这是很好。可是要支配命运是谁也做不到的。操纵天候,引起地震,这样的能力你有吗?”
“必要的话我会考虑的。如果利用数据和统计的话,可以得到相近的效果。”
“问题就在这里。”
“这样做有哪里不对了?”
“你不是神。是不完整的弱小的人类。对于部下的性命感到责任那是理所应当,可你却错以为连部下的命运都能支配。我曾经好几次从九死一生的境地中生还,可保不齐明天就会被路旁的石头绊上一跤给摔死。我只是在告诉你别再连这种事儿都担心而已。”
“我不太明白。”
捏住她袖子的手指用上了力气。
“不,你应该是明白的。每次有人死去,你都会责备自己。认为自己应该受到惩罚。并且发誓要向敌人复仇,一味地想着即使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也要将敌人毁灭。”
“正是如此,你说别的还能怎么做?”
这是个根本不可能答得出来的困难的问题。
自己也是一样。为了数不清的事情,一直在责备着自己。
但是宗介认为应该说个谎话。虽然对说这种话合适不合适感到迷惑,他还是决定试着给她一个极端的回答。
“都放了算了。”
“哎?”
“‘秘银’就此解散。把‘丹努之子’卖到什么地方去,用那笔钱,大家一起轻轻松松地过日子。‘汞合金’又不是想毁灭世界,放着不管让他们去自己享受阴谋游戏就好啦。”
泰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小要小姐怎么办?”
“已经够了。虽然对千鸟很不好意思,不过我会忘了她。然后,我要申请和你约会。再到关岛去,和柯特尼中校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折腾一场吧。”
“相良先生……!”
宗介坦然地接受了红着脸发起怒来的泰莎的斥责。
“开玩笑的。”
“那当然了!”
“不好笑吗?”
“是啊,一点也不。”
“是吗。还真是困难呢,开玩笑这种事。”
以让人当真为目标而说出口的人生最初的玩笑,以哑火而告终。
“你真是个怪人。”
“经常被这么说。但是——最后就是应该这样。”
“?”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的话,那种潜水艇和A S就随便卖到哪儿去好了,之后就应该大家一起享受人生。我和千鸟重新回学校去上学。然后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不需要武器的男人。”(插花:好,加叔叔,到此你的目标达到了……咱们放花吧)
泰莎也很惊讶,但宗介本人更是为了自己的口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惊讶万分。
“普通的……”
“你总有一天也该成为的。成为一个不需要武器的女人。”
“…………”
“死去的那些人,肯定也都是这么期望的。”
泰莎已经不再试图反驳了。她愣愣地盯着放在膝盖上的自己的双手,无力地喃喃道:
“……或许是那样也说不定。”
“嗯。”
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她重新靠着椅背坐好。
“相良先生,你变了。”
“大家都一样。你也必须要改变才行。”
泰莎没有回答,只是将戴在头上的野战帽的帽檐深深地拉下来,遮住了眼睛。
“总觉得有点累了。都是相良先生你的错。”
“很抱歉。”
她从盖在膝盖上的飞行夹克(技插:特指美空军用的夹克)的下面,轻轻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宗介的手。从旁边应该是看不见的,可他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纤细的指尖。光滑而冰凉的感触。
“我明白。可是请允许我。”
泰莎像耳语般说道。
“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只要这样就够了……”
自此,她就完全沉默了。
等了三分钟也没有反应,试着叫她一看,她已经在发出平稳的寝息了。
(“不需要武器的男人”吗……)
想起自己的话,宗介的心情变得忧郁。
如果真的能成为的话那当然好,可是——大概,是不可能的吧。自己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归根结底,对泰莎说的那些话,或许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盲目的希望罢了。(插花:没那种事……T_T)
唉呀呀,看来我还活着呢。
雷蒙发出安心的叹息后,迷迷糊糊地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微微感到些寒意。自己是在担架上躺着。摇晃的点滴。紧紧地绑在腿上的绷带的感触。灰不溜秋的白墙,以及一大堆塞满了医疗用品的架子。
很狭窄的房间——不对,这是在救护车里。
咔嗒咔嗒的震动传来,不过并没有那么剧烈。大概是正在铺装过的路面上行驶吧。
他在视野的一角看到有人在动。是个不认识的男子。他发现雷蒙醒了,把戴着面具的脸凑了过来。
“疼吗?”
男子问道。只是出于工作而照看患者的,漠不关心的声音。雷蒙想起了做学生那会儿去看的牙医。我要磨牙垢了哦,简。有点儿疼,不过忍一下啊。咯吱,咯吱,扑哧!大夫。我不是剪子,是包子啊。(注:这里包子是保罗(Pawl)的变音,“じゃんけんぽん”是日语猜拳时喊的句子,贺东老师大概是故意用了类似Jyan和pon的发音。= =)
“我讨厌牙医……啊啊!”
被按到伤口,雷蒙发出了惨叫。雷纳德·泰斯塔罗沙所打的枪伤,好像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般地开始传播痛苦。男子检查了血压和脉搏,用大拇指把他右眼的下眼睑狠狠地往下一按,拿灯猛烈地照过来。
“能说自己叫什么吗?”
“这是哪儿?”
“说名字。”
“我能说,可我偏不说。这是哪儿?”
“哼。”
男子轻轻地拍了拍雷蒙的脸颊,就那样从视野中消失了。滑动式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车里好像变得空无一人了。太奇怪了。这救护车不是正开着呢吗?男子出去之后,一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过了几十分钟,不,大概有几小时吧。随着混浊的意识逐渐清醒,雷蒙终于醒过闷儿来了。
这是在运输机里面。
涡轮螺旋桨发动机的声音传来。这辆救护车大概是被收纳在货舱里吧。又过了几十分钟,仿佛要印证他的解释般的巨大的摇晃和冲击出现了。是飞机着陆了。车内咔嗒咔嗒地左右摇晃,之后震动渐渐地平息。看来不是条状态很好的跑道。
运输机停下,开关机体后部舱门的油压装置的声音传来。救护车的引擎发动了。车子驶向机外。稍微走了一会儿后停了车,车门打开了。白色的强光射入,刺骨的寒风涌了进来。
“……”
两名男子踏进车内,想把载着雷蒙的担架抬到车外。但他们的动作停止了。因为有人在车外喊着“等一下”。是女性的声音。很年轻。
“说把他丢下是怎么回事?”
女子说道。那是日语的口音吗?总觉得和幽灵还有宗介的口音很相似。
“在这么冷的深山里。这不是要杀了人家嘛!别开玩笑了!”
“可是,这辆车接到的命令是运送你……”
刚才看过雷蒙的男子,用傲慢的态度回答道。
“我用不着什么照顾。只是发烧躺了两天而已,我说过了吧?”
“我们这儿也因为突然的消息而头疼着呢。不让你按说的来可——”
“出问题了吗?”
新的声音。用力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那个声音他知道。是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啊……”
刚刚还充满威势的女子的声音,突然畏缩起来。
“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还挺精神的呢。”
“你……你才是,都差点儿死了,好像还挺活分的不是嘛。”
“托你的福。我的头脑比以前还清楚呢。你病才刚好,就突然把你叫出来,真是对不起……哪!”
扇耳光的声音。细小的悲鸣。女子跪倒在雪地上的声音。(插花:~~~~~~咪~~~~我,我蹦起来了……)
“你,你干什……”
女子似乎无法隐藏住所受的冲击。好像并不是对于自己受到如此的待遇,而是对雷纳德会像这样行使暴力感到震惊。
“这是改变方针的招呼。我既没以前那么有耐心,装温柔也装得腻味了。而且——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了,差不多时间也快不够了。”
“是……是说这才是你的本性吗?你有点不对劲啊。”
“随你怎么觉得吧。接下来咱们……喂,关好了。”
雷纳德一说,男子中的一人磅地把救护车的门给关上了。割裂身体般的寒风不再吹进来倒是很值得感激,可他们的对话也几乎听不见了。被厚厚的车门和还点着火的发动机的声音遮住,费了很大劲,顶多也就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
雷纳德说了什么。女子强烈地抗议。
雷纳德的语气变得粗暴。女子绞尽了勇气,继续坚持着些什么。
于是两人之间,展开了漫长而阴沉的交涉。那与自己的命运相关这一点,雷蒙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还没看见过她的脸,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呢?说到底,这里究竟是哪里呢?他们此后又是要去哪里呢?
他正在脑中重复着不可能有答案的疑问,救护车的车门突然开了。男子们踏了进来,粗暴地抓起载着他的担架。会就这样被丢到外面吗?自己可是几乎连衣服都没穿。
“等……”
但是正相反。男子们把担架推回救护车的里面,用金属零件固定在地板上后,迅速地走出了车子。从他们后面,刚才负责看护的男子和看来像是护卫的高大男子,以及一名少女走了进来。
就是她在和雷纳德还有他的部下们争论吧。
是个漂亮的东洋女孩。
贴身的牛仔裤和红色的羽绒服。长及腰间的,光洁润泽的黑发。印象派画家提笔所作般流丽的眼眉。看着那光滑而端正的轮廓,就会让人觉得,如果要是能做出描述这条曲线的算式来,肯定能得到菲尔茨奖吧。(技插:菲尔茨奖于1932年在第九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设立,被认为是国际数学界的诺贝尔奖。)
遗憾的是脸色不好。从刚刚的对话来推断,大概是大病初愈吧。再加上,是挨了耳光的缘故吧,右脸颊又红又肿。本来应该是大大的充满魅力的双眼也充血了,眼角处还挂着些许的泪痕。(………………已经愤怒到无语的插花:如果宗介看到小要被这样,非得把雷纳德撕了……|||不,谁先来阻止我别把书撕了……)
少女在起不了身的雷蒙旁边坐下,用羽绒服的袖子不断地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周围。甚至让人担心起她那么使劲儿地擦,会不会把嘴唇给擦破了。(T_T)
“总之先测体温——”
“用不着你照顾。”
推开看护那人的手,她在座位上缩成一团。救护车再次开始行驶,车内被一股压抑的沉默包围了。
“那个……”
雷蒙提心吊胆地出声搭话。少女没有回答。
“哎我说,小姐。”
“你在跟我说话吗?”
仿佛到现在才终于注意到了雷蒙的存在,少女说。
“我确实是那个意思。”
“什么事?”
“不……虽然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认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在换乘另一架飞机之前,要把你扔到雪里去,所以拜托他们住手而已。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不过好像是盘问完就没用了呢。”
果然如此吗,雷蒙这就理解了。
从醒来后意识就一直不清楚,是因为被使用了自白剂的缘故。恐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期间,必要的东西全都被问了个清光吧。如果使用最新型的自白剂,那无论有多强的意志力,抵抗都是不可能的。
雷蒙祈祷着,希望亨特他们已经迅速地把自己所知的暗号密码和隐蔽处,逃生路线之类的断然舍弃了。不,那方面大概还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在莫斯科调查的废墟的事情。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但毫无疑问自已应该是把这件事也说出来了。他们或许正是在去往那座废墟也说不定。
要真是这样,危险的就是泰莎她们了——
并没有将危机感表露在外,雷蒙对少女说道。
“也就是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呢。实在是非常感谢。”
“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已。我跟你又不是熟人或者别的什么。”
冷淡地说完,少女将脸扭向一边。
“那从今往后咱们就变成熟人吧。我是米歇尔·雷蒙。请多关照。”
他从毛毯下面伸出左手,请求握手。看到雷蒙主动自报家门,刚才那负责看护的男子哼了一声。少女叹了口气之后,紧紧回握住了他沾满干血的手。
“好好好,多关照。这下满意了?”
“总觉得开始明白起来了。你就是千鸟要吧?”
“哎?”
少女瞪圆了眼睛,开始重新目不转睛地死盯着雷蒙看。
“你不用隐瞒没关系。我是宗介的朋友哦。”
雷蒙已经从宗介那里听说过她——千鸟要的事情了。虽然没看过照片,但年龄和特征都知道。也知道她被雷纳德之手绑走的事情。在这片到处是恐怖的间谍和佣兵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日本少女,肯定自然而然地就能推测出来的吧。
听到宗介的名字,她更加吃惊了。
“你认识宗介?他——”
刚说到这里,千鸟要突然想起了旁边坐着的负责监视的男子们的存在,闭上了嘴巴。
“不用在意啦。反正都是在他们的手掌心里。”
雷蒙带点讽刺地对他们笑了笑,不过男子们完全没有反应。
“……没事吗?”
“啊啊。活蹦乱跳着呢。和AL一起玩了命地横冲直撞。说一定要把你给夺回去。”
于是,她好像实在是忍不住了,双手遮住了脸。用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日本话。听起来像是“……yokatta”(太好了)。雷蒙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能想象出是怎样的一句话了。
这样啊,这孩子她——
就那样捂着脸抽泣着,双肩颤抖的少女。仰望着她的身姿,雷蒙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一定是个好孩子吧。而且这么美丽。
本来应该是个又精神,又活泼,又有勇气,能够给周围的人们带来力量的孩子吧。而且深爱着宗介。
娜美她,也曾经是这样。
这样很过分不是吗,宗介。
(不,不行不行……)
感到胸中涌起“这个女孩也该受到伤害”这样一股阴暗的冲动,雷蒙对这样的自己觉得十分羞愧。
不是这孩子的错。这孩子没有任何责任。应该先不要把和宗介相遇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才对——
他这样重新考虑过后,勉强装出开朗的声音说。
“真让人羡慕死啦。你们这么相爱。”
“……嗯。”
用指尖拭去眼泪之后,她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因为事先有让部下中的一人一直开着无线电,所以小要她们的对话被雷纳德听了个干干净净。反正对方估计也知道这一点了,所以也算不上是偷听。
头好痛。
就算听着在车内部展开的悠闲的广播剧,也打发不了无聊。他摘下耳机随便一扔,用鼻子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谁人乐队的“真正的我”(技插:The Who乐队的The Real Me,详细见后)。
能看见真正的我吗,牧师先生?能看见真正的我吗,大夫?能看见真正的我吗,妈妈?
头好痛。
这里是西伯利亚南部的图瓦共和国(技插:图瓦共和国(Республика Тыва,又名Тува)是俄罗斯联邦中的一个主体行政单位,首府为克孜勒。位于蒙古国西北、西伯利亚以南。)距离莫斯科4000公里。换乘运输机,与从斯里兰卡送过来的千鸟要合流,接下来要继续去往更远的东方。十八年前让人头痛的圣诞礼物。破损后被扔掉的包装纸。那孩子肯定也会来。
头痛得不得了。
从那个名叫米歇尔·雷蒙的男人那儿,必要的事情已经都问出来了。必要?或许根本就不必要呢。能得到的,不过是用于对已经心知肚明的事情的再次确认,和让事情顺利进行的情报而已。他们在莫斯科究竟调查了什么呢——那个换言之,也就表示着妹妹注意到的是什么。
那个叫雷蒙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情报上的价值了。所以才下令把他扔出去。但是为了让千鸟要老老实实地听话,那个男人的命还可以利用。
对于毫无关系的外人的性命,那个女孩到底还打算奉陪到什么时候?这样也有这样的好不是吗——雷纳德回想起久违的她的唇的感触,暗自窃笑起来。一直期待着她会认真地替自己考虑,理解自己的诚意的自己,现在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无论什么时候都绅士地。绝对不会强求。这样做的话总有一天——不,太傻了。从最开始就应该这样做的。
啊啊,对了。
殴打女人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虽然有杀死或制伏过进行反抗的女人,但像那样殴打还是头一次不是吗?
以前,在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奥斯汀(技插:Austin,德克萨斯州首府)的贫困地区,站在路边的妓女们一定都有拉皮条的跟着。就跟那些拉皮条的一样啊,刚才的自己(插花:好,亏你还有这个自觉!)。痛打私吞从客人那里拿到的赏钱,还用肮脏的词汇反抗的卖淫女们的那些男子们。在粗暴的对待后,再表示妥协,温柔地对她们说“打了你真是对不起,我很爱你喔,宝贝。”
虽然觉得这手续着实荒唐透顶,可那个世界,就是靠着那样子才能顺利运转的。像垃圾堆一般的,最低级的,只有感情和冲动的世界。知识什么的都不需要的世界。人类说到底不过是动物,雷纳德在那条街上重新认识到了。千鸟要是不是不同的呢——如此期待本身就是很愚蠢的。
她也一样。说到底也是动物。(插花:那你不是?)
他并不是在沮丧。从负伤中恢复过来,在某个夜晚如此醒悟的时候,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那样的话,自己就用和他们一样的方法来对待好了。反正这个世界也不会延续太长了。所以就算得寸进尺得过了一点,对自己到底又会有什么不方便呢?
头痛怎么也无法消失。
好奇怪。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所拥有,现在的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用不着在意。
脑海中的某处,有什么人说道。你正试图想起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反正也没有用,只会变成累赘而已。没有着陆预定的飞机,是用不着起落架的吧?
而你,已经起飞了。
 

 
好容易才从化为修罗场的机场逃出来的幽灵,要独力把脱臼的肩膀复原回去是怎么也不可能了。虽然想和亨特等人取得联络,可完全没有相应的手段,而且因为痛苦和发热,她离失去意识也就有一步之遥了。
到最后,躲在距机场5公里的一座公寓附近的车库里的时候,她还是昏过去了。这样过了多长时间呢,她本人也不清楚。恐怕,是在倒下的期间,当地居民发现了自己而通报了吧。一睁开眼睛,已经有数名警官进入了车库,正用枪口指着她。
她没有抵抗和逃走的余力了。
她首先被带到了地方警署,了解伤势后,就被转送到了带有监视的附近的医院。
通过粗暴的治疗装上了肩膀,被投与了来路不明的便宜的镇痛剂和解热剂,她正在病房里精疲力竭地躺着的时候,身穿制服的军官来到了。
不是在机场追着自己等人而来的KGB,而是军队情报部——GRU的军官。(插:GRU,Glavnoe Razvedivatelnoe Upravlenie格勒乌,苏军总参谋部情报总局)
是会被交给雷纳德他们呢,还是会被处刑呢。对于已经做好无论是哪一种,大概都已经完蛋了的觉悟的她来说。那个GRU的军官的话十分出乎意料。
“我还以为你是个优秀的学生。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呢。”
是认识的人。年龄是四十多岁。眼睛是深邃的灰色,有着没有头发的光溜溜的头,和令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他是还在很早很早以前,自己还是相信着祖国的正义的小姑娘的时候,在莫斯科这里“留学”时的教官中的一人。
“基里安科上尉……”
幽灵低声说道,他用指尖点着制服的阶级章,咧嘴一笑。
“现在是中校喽,玉姬。我要是再晚来个三分钟啊,这会儿你可就在KGB那帮家伙的车里啦。”
 

 
在离“目标地点”两公里远,标高800米的山顶附近,首先是克鲁兹的M9进行空降。
开启着ECS,就位于狙击位,确认周边没有威胁。接着,放下克鲁兹机后变得容易行动的Gebo 4——“Pave Mare”运输直升机飞到目标地点的上空,用各种传感器排查危险的有无。在此期间,为了防备万一的敌袭,克鲁兹机持续地进行着警戒。
五分钟后,Gebo 4和克鲁兹通报说“没有敌情”。
“很好。那么咱们也去吧。”
泰莎是通过机内通话告诉机长的,不过宗介也听到了。另一架“Pave Mare”——Gebo 6运载着宗介的“烈焰魔剑”和泰莎,飞越过低平的山岳地带。直升机的光学传感器捕捉到的影像,也被传送到了“烈焰魔剑”的驾驶舱里。
满目荒凉的光景。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尽头。
橘红色的大地。几乎没有树木生长,被高高的草所覆盖。现在还将将算是秋天,但这一带肯定很快就会被封闭在深深的雪中了吧。实际上,这附近一年中的绝大部分都被凛冽的严寒所包围。
时刻是当地时间的一六三二时。西方的地平线上,鲜红的太阳正要沉没。除了目的地之外几乎看不见人工物,只有道路的痕迹和输电电缆而已。
山间能看见一座小镇。
建设在半径大约三公里的盆地里的市区。
排满了平房的住宅街,像要包围小镇一般建造着,在那对面,零零星星地伫立着几座楼房。小镇的中心部分有个广场,能看见一座巨大的铜像。随着直升机的靠近,渐渐就知道那是座列宁像。
“扬斯克11”就是这个小镇的名字。
它是苏联境内建设得很多的“秘密都市”中的一个。主要是为了进行核武器或弹道导弹,以及属于其它重要机密的研究,而让研究员和其家人整个移居过去的这些都市,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地,没有被记载在地图上。“扬斯克11”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方便的东西,只是在临近的主要都市的名称上面加上行政上的邮政编码而已(技插:关于这一点,请看图示)。警备森严,没有许可是禁止出入的。
但是眼下的这个都市,似乎没有警备的必要了。因为它是个在很久之前就被放弃,变成了废墟的都市。
完全看不见人的影子。生满了黑红色的铁锈,已经烂糟了的汽车的残骸,被丢弃得四处都是。满是裂纹的柏油路的缝隙间杂草丛生,倒在地上的道路标识被青苔覆盖。民宅也是一副很凄惨的模样,仔细看的话,一大半都坏掉了。墙壁腐烂塌落,屋顶都开着大洞。还有像是被扔进了压榨机里一般变得扁平扁平的房屋。大概是被冬天的积雪的重量压垮,就那样搁着没动吧。
在秘密中被建造出来,又在秘密中被放弃,就这样被忘记了的小镇。
据听说,就连“秘银”的数据库里都不存在这个小镇的名字。泰莎也是到了最近的几天前,靠着雷蒙他们的协力才终于得到了这个小镇的情报的。
岂止是敌人,似乎就连普通的人类都有十年以上没有靠近过这里了。这地方荒凉得让人觉得搜索威胁都没有意义。
“靠,这地方还真是有点儿恐怖哪。”
Gebo 6的机长嘟囔道。
“我小时候住的内华达的乡下小镇的附近,也有个这种感觉的废墟。据说差不多5000人的居民,一个晚上全都消失了。传说是一晚之间所有的居民都被杀了。是因为什么实验而发了狂的陆军的士兵们,袭击了居民。大人们都说是胡说八道一笑了之,可没有一个人认识从那个镇子搬到旁边的我们镇上来的人。”
“喔喔,好恐怖好恐怖。”
在无线的另一端,克鲁兹笑道。
“……不过,真相其实是,那个镇上有的唯一的汽车工厂停了工,结果就没人住了而已。”
“什么嘛,无聊。”
对克鲁兹他们的这种对话充耳不闻,宗介正陷入一种奇妙的感觉中。
既视感。总觉得这样的景色,自己之前也曾经见到过。不——岂止如此,就连刚刚那些克鲁兹他们的对话,都有种以前就听过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之后,记得确实是泰莎说了些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
好像搞错了。说话的不是泰莎而是AL。
<我总觉得之前好像也来过这个地方。>
“什么意思?”
一面为AL与自己持有同样的感觉这件事感到吃惊,宗介问道。
<坐标、地形全都与过去的作战数据完全不相符,可是却有‘曾经见过’的感觉。>
“但是确实很奇怪哪。我也觉得以前来过。”
克鲁兹说。
“我也是。是在哪条新闻里看见过吗?”
Gebo 4的机长说。不仅如此,其他的机组成员也一个接一个地表示“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因为长途劳顿,头脑或许会不太清醒,但请大家提起精神。往后不要过于接近市中心的工厂设施。”
正在所有人的声音开始漂出不安的时候,泰莎严厉地说道。
“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们了吧不是吗,泰莎?这个废墟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啊?说起来——”
“很抱歉,现在还不能说。”
打断克鲁兹的不平,她重新下了指示。
“我接下来要下到那座废墟里去。相良先生负责护卫。‘烈焰魔剑’先留在飞机里。”

放下宗介和泰莎的运输直升机飞走后,周围一带便被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所笼罩。
决定是让两架“Pave Mare”和克鲁兹的M9,分别在距离这片废墟5公里的三个地点待机,等泰莎的联络再来迎接。Gebo 6的机长要求说希望能在现场等待,然而泰莎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考虑是万一有敌人到来时,藏在较远的地方的人,一旦有情况比较容易应对。
在黄昏的阴暗中,凉爽的风轻轻吹过,杂草随风摇曳,发出微细的低语。不知是不是直升机残留的下降气流的影响,旁边的民居的柱子虽然有点马后炮,还是发出有些瘆人的悲鸣声折断成了两截。
“是这边。”
泰莎操作了下携带终端的数字地图之后,开始向西北方向迈出脚步。她身上的服装,下身是训练鞋和短裤,上身是厚厚的运动衫外面套上肥肥大大的飞行夹克。虽然肩上扛着装了炸药的背包,却没有带枪。如果地方合适的话,看起来也许甚至会像来野餐的,然而可惜的是,这片废墟的景色里丝毫没有一点能养眼的东西。
宗介是在黑色的AS操纵服外面加上了防弹背心。武器是5.56毫米(……这个没错,绝对是毫米了Raiden君!)口径的卡宾枪和预备弹匣六个,手榴弹、烟幕弹、烧夷手榴弹各两个。C4炸药也是能带多少就呆了多少。
然后就是每次的Glock 19了。在南桑差点死去之后,也被雷蒙的同伴捡回来还给自己了。虽然并不是特别出色的手枪,但或许是一直用了将近两年的缘故吧,最近已经变得非常喜欢了。
“接下来要往哪儿去?”
“北边的工厂。”
她回答,眺望着马路的远方眯细了眼睛,带着一脸沉思的表情快步走去。宗介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虽然的确是没有敌人的影子,但只留自己一个人做护卫这种处理还是让人觉得很不自然。如果只是为了谨慎起见的护卫的话,那只让直升机的机组成员武装同行应该就够了。
似乎是看穿了宗介的这种疑问,泰莎说道:
“觉得只带你一个人来不可思议吗?”
“是的。”
“其实本来我都想自己一个人来的。但是,如果要再选唯一的一个人的话,那你应该是最合适的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
“这里沉睡着‘倾听者’的秘密。”
不顾宗介的惊讶,泰莎继续说着。
“你是唯一能操纵‘烈焰魔剑’的人。为咱们制造者这台机体的虽然是米拉小姐,但却是挪用的AL和‘强弩’的基本系统。制造那台‘强弩’的是名叫巴尼·莫拉乌塔的人。从西伯利亚直接救出米拉小姐的也是你。我也被你救了好几次。然后,你正无论如何都想要救回的是小要小姐。如此与‘倾听者’有缘的人,就算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就只有相良先生了吧。”
被她一说再看,还真是这样。
虽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在南桑共同生活过的娜美如果也是的话,那就又多加了一个人。雷纳德也是。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他大概也是“倾听者”吧。这样一来,就变成与理应为数不多的特殊能力者“倾听者”中的六名有着深刻的联系了。
和以前一样,这个什么“倾听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宗介仍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到了这一步,肯定不能靠一句偶然来解释了。甚至让人感觉到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
“这究竟是偶然呢,还是一种命运呢,我也不清楚。别看我这样子,可也是信神的。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也好,如果有神这样一个存在的话——相良先生,你或许就是神为了拯救我们,而赐给我们的救世主呢。”
“怎么会……”
救世主什么的可不是说着玩的,宗介这样想道。确实真是存在着奇缘也说不定,但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只是个除了让枪弹命中必要的地方之外没有其他才能的,平凡的男人。既没能救得了娜美,往后能不能拯救小要也还不知道。
但是,宗介在那艘船上,也被那位名叫米拉的少女说了类似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她为了西伯利亚的事情向他道谢,他也为AL和“烈焰魔剑”的事情向她道了谢。米拉讲了自己已经基本恢复,现在正在协助情报部的亨特等人工作等等,宗介也简要说了说自己的近况。
然后,她在临别之际,展露笑容说道: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可你或许能拯救我们也说不定。)
——这样。
“并不是在给你施加压力。”
泰莎温柔地说。
“只是,总能让我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呢,你的力量。中国的古谚中,有句意义类似‘神在赋予人重大的使命之前,会先给那个人巨大的苦难,以考验他的力量’的话(插花:……天将降……啊啊……我,我一年前写的后记……居然……)。你迄今为止的人生都是苦难的连续。但是,应该也拥有通过那份苦难而培育出来的力量。能够规劝我这种没用的女人的温柔也是。明明从小就在战场的疯狂中成长起来,你为什么能够不失去温柔的心呢?这也许有什么意义呢。虽然或许是要你亲眼见证我们走向灭亡也说不一定……”
虽然为她的“我这种没用的女人”这种说法感到吃惊,但她还保有这份诙谐没准反倒是件值得欢迎的事呢。他没有勉强去否定这句话,而只是单纯地叙述了感想。
“我不是很明白。”
“我也是。但是,或许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先告诉给相良先生会比较好。我是这么想的。”
泰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这就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理由。”
宗介正找不出话来回答,她沉稳地微笑了一下后就继续向前走去了。一时间附近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风声之外再无其它。
穿越居住区的时候,宗介看到路上的汽车的残骸马上就注意到了。
有弹痕。
并不止是那个残骸上。仔细看的话,倒塌的民宅和大楼,路面之类的上面也都有弹痕和爆炸的残迹,还有看来像是发生过巨大的火灾的痕迹。
(这个小镇上发生过战斗吗……?)
两个人渐渐向被遗弃的秘密都市的北侧接近。
那一带已经成为了一座广阔的的化工厂的遗迹。四处林立着锈迹斑斑,复杂地纠结在一起的建筑物,漂浮着一种和居民区不同的阴森森的感觉。无数地伸展出去的管道类,投下黑色阴影的几条烟囱,空荡荡地并排在一起的仓库和储水罐。那幅光景看来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死去了的,未知的巨大生物的遗骸一般。
“上校大人,这座小镇……”
“现在的苏联政府内,知道这座都市的事情的人应该几乎是没有的。因为过激行为和内战,记录也几乎都丢失殆尽了。我也在工作的同时,一直调查着这座都市是否真的存在——然而却几乎没有成果。但是到了最近,终于得到了线索。就是米拉小姐。从她在西伯利亚被关押的设施里听到的话中,得到了某个人物的名字。顺着那个人物的消息,雷蒙先生他们替我调查莫斯科的公文书的结果,就调查出了这个秘密都市‘扬斯克11’的存在。”
这座化工厂里似乎也发生过战斗的样子。
他们的视线定在了倒塌方式很不自然的仓库上。好几个储水罐从基部脱落下来垂挂在那里,铁管和钢筋的残片甚至撒到了相当靠近这边的地面上。
“请小心点哦,相良先生。”
泰莎说道。
“这座化工厂,可以说是像‘爆炸中心’一样的东西。虽然对人体几乎是无害的,而且我想过了17年以上影响也已经变小了,但还是会使接近的人的精神发生混乱。”
“精神?”
“嗯。在这里进行的实验,是非常特殊的。大概,地下应该有那个设施。”
泰莎操作数字地图,观察了一下化工厂的全景。
“请小心点哦,相良先生。”
泰莎说道。
“这座化工厂,可以说是像‘爆炸中心’一样的东西。虽然对人体几乎是无害的,而且我想过了17年以上影响也已经变小了,但还是会使接近的人的精神发生混——”
“等……等一下。”
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感觉袭击,宗介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了?”
“刚才,您是不是重复说了同一句话?”
“啊啊。”
并没有特别吃惊的样子,泰莎点了点头。
“既视感呢。这也是影响之一。刚才空降之前,威巴先生他们也一直在说吧。你没有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
“先让大家离远一些,也是这个缘故。也许会有点儿不舒服,不过请忍耐一下。如果能好好地保持头脑清醒的话,就能坦然以对的。一旦发呆,既视感就会出现得很多。”
宗介只觉得背上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她为什么能够若无其事呢?
“那个……您没关系吗?”
“嗯。这种事,在我们身上偶尔都会发生的。要是特意为它闹腾起来的话就没完了,所以没跟人说,而且习惯了的话也不会特别在意就是了。而且,就算是一般人,平常也都有体验到更轻些的既视感吧?”
从泰莎的口吻来看,这现象大概不会那么频繁地发生吧。不过就算如此,自己似乎还是怎么都无法习惯就是了。
“走吧。大概就在这前边。”
泰莎边注意着脚下,边进入了工厂中。
“也许尽可能多说说话会比较好呢。注意到弹痕之类的了吗?”
“嗯。来复弹,机关炮弹,RPG的爆炸……好像有过相当激烈的对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大概,原因是实验吧。”
跨过横在地面上的管子,泰莎说道。
“我想是发生了极其悲惨的事情。大概这座秘密都市的居民,由于实验的影响导致精神被污染了吧。应该是变成了比现在的既视感之类的,更加严重的状态。或许是精神错乱的警卫开始相互射击,然后就接连不断地升级下去了也说不定。因为既没有详细的记录,也找不到能作证的人,所以实际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就是了……”
泰莎除了用沉痛的语气诉说之外,大概是再也找不出语言来形容这里发生的混乱了吧。失去正常心智的人们无限制地施展暴力的话会变成怎样呢?那毫无疑问地真真正正就是地狱。看到战斗的痕迹,宗介也能在某种程度上想象得到。
“到底,这里进行了什么样的实验?”
“Всеобщая Сфера。”
“‘Vseobschaja Sfera’?”(注:上面是俄语,下面是宗介模仿的发音(他大概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我也不知发对了没有……)
“用英语说就会变成‘Omni-Sphere’。……虽然说起来会很长,但请耐心一点听下去。”
泰莎说完前置词后,边走边开始了说明。
“‘Omni-Sphere’是人类的精神所创造出来的领域。是一个眼睛无法看见,也无法接触到的世界。Omni-Sphere是无法用普通的物理的探测器观测到的。和我们平时所认识到的世界属于完全不同的次元。同时,Omni-Sphere又和物质世界有着相互干涉。不过是化学回路的人类的头脑,可以与Omni-sphere接续在一起就是这个缘故。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不太明白……”
看到宗介一脸无法释然的样子,泰莎噗嗤笑了出来。
“抱歉。稍微走得有点太超前了。实际上与Omni-Sphere相似的概念是从以前起就存在的。不过那些彻头彻尾都是假想的、哲学的意义上的东西就是了。也有‘灵界’这样的形容方法。用希腊风来说的话就是理想国。荣格口中的集体无意识之类的也是相似的概念。”
对于话题突然变成了带有超自然风格这件事,宗介感到很困惑。对于指挥着使用最新锐兵器的现代战的泰莎来说,这话题根本就不相称。但是,‘Omni-Sphere’这个单词他有印象。是‘丹努之子’以及‘强弩’——现在是‘烈焰魔剑’等等上面所搭载的,被称为‘TAROS’的人机交互界面有关的词汇。而TAROS记得确实是‘Omni-sphere转移反应’的缩写。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传说着的精神的世界。曾经,有个认为能够通过脑量子论和复杂性科学、超大规模运算装置的发达,对它进行科学的记述和利用的天才。是一个叫做德米特利·瓦洛夫的人物。他为了方便给那个世界命名为‘包括一切的领域’(Omni-Sphere)。虽然他的关于Omni-Sphere的论文并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到七十年代上半叶附近为止,他似乎都在苏联的科学研究院里进行心电感应和预知未来之类的研究。”
“心电感应,是吗。”
“像是‘费城实验’啦或者‘51区的UFO’啦。这种稀奇古怪的传说有很多吧?的确那一类的故事都很可疑,但美苏的机关有在进行超能力的研究这件事本身却是真的。不过,哪一边都没有得到像样的成果。像军队和情报机关的为了预算而捏造出来的那样的,乱七八糟的研究似乎也很多。”
这正像刚才Gebo 6的机长所说的,“由于军队的实验而发狂的士兵们”此类云云的故事吧。在东京生活的时候,和小要她们一起看的电视节目里也有过这样的话题呢。宗介如此想道。
“但是,瓦洛夫博士不同。他是对能源和情报工学、电子工学等等领域也都有贡献的,名符其实的研究者。举例来说,最早期的‘被动式的’隐形技术中,也应用了他创立的基础理论。”
随着深入到工厂内部,不好下脚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因为往下半层楼左右的区域的台阶已经腐朽了,所以宗介先下去后向泰莎伸出了手。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跳进宗介的怀中平安着地了。
“谢谢,相良先生。”
“没什么。请注意脚下。不知是不是发生过火灾的缘故,很多地方似乎都损伤得相当厉害。”
“嗯。”
泰莎取出怀中电灯,继续向工厂的深处进发。
“不知道瓦洛夫博士究竟是靠什么样的契机才发现到Omni-sphere的存在的。总之,他因为某个理由而确信了它的存在。而后,成功进行了小型的实验,到七十年代末时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到了这个时期,瓦洛夫博士的名字在公开的文书和科学杂志上已经极少出现,在旁人看来或许不过是老科学家走下坡路了而已,但他的研究是被作为国家的重要机密处理了这种解释才比较自然。因为他在学术界内的政治力似乎也很大。而后,为了将他的研究一口气推进下去,就建立了这座秘密都市……据说。”
既视感再次袭来。总觉得这什么瓦洛夫博士的故事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宗介摇了摇头,向她询问道:
“为什么那个研究会成为重要机密?”
“是因为Omni-sphere的利用领域。假设有个既不为时间也不被空间所束缚的世界,能让自己的精神在那里自由地移动,并任意地和我们的物理世界相连接的话,你认为有可能会怎么样呢?”
“我想象不出来。”
岂止想象,就连泰莎现在说的事情,宗介也连一半都理解不了。就算得到了去掉复杂的理论和算式的说明,说到时间啦空间啦精神啦之类的,对于现实主义的他来说也是超出处理范围的难题了。(插花:总觉得对于我们来说反倒很容易理解……那么说来,难道最容易使用这种东西的人是OTAKU?= =|||)
“比如说,会变得能够非常高精度地预测未来也说不定。敌人会不会放出核弹呢,敌人的重要的政治家什么时候会死呢,攻击预定日的天气如何?地震或者——对,大规模的太阳活动什么时候会发生呢?如果知道了应该是敌人所不知的偶然事件,并利用它的话,那无论什么样的战争也能够取得胜利吧。”
“原来如此……”
“还有心电感应的用法。就算是通常不可能通信的地形和距离,也能进行非常大规模的情报交换吧。不仅如此,或许还能单方面地窥视某人的大脑,或者施加暗示加以操纵也说不一定。如果能‘劫持’美国总统或者国防部部长的头脑的话,那甚至连战争都不必要了。因为能随心所欲地操纵超级大国的政策嘛。”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彻头彻尾只是一种可能性。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却还有无数技术上的障碍需要跨越。可是如果能利用Omni-Sphere,那就绝对不是无稽之谈。所以就算被当作国家的最高机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是啊。”
“还有喔。比较容易的,是利用Omni-Sphere对物理世界进行干涉的技术。将使用者的想象变换成物理的力量的系统。这个可是已经被实用化了呢。”
“难道说是λ驱动器吗?”
“正是如此。不过,那个装置的名字只是为了伪装而取的。虽然也被称为‘驱动斥力λ的装置’(Lambda Driver),还有‘虚弦斥力场生成装置’等等,但那个装置所产生的却并不只是单纯的斥力。而是将由于Omni-Sphere的干涉而产生的模拟的物理现象,经过装置增幅后的产物。它本来的名称是‘Omni-Sphere高速连锁干涉反应炉’。”
“‘反应炉’?”(Reactor)
“是的。在那其中包含着类似反应炉的概念。原本,Omni-Sphere对我们的世界的物理干涉是微乎其微的。也就是能对微弱的分子的运动产生影响的程度。我们在平日里,一直都在不知不觉地通过Omni-Sphere,对自己周围的物质和能量造成影响。”
“那……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想想,就能移动周围的物质?”
“是的。这件事本身是很多人都在无意识地做着的事情。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人类都是超能力者。只是,这种影响微小到几乎无法观测,也不会以眼睛能看见的形式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了。遗憾的是怎么都无法通过严密的实验来观测、证明这种现象。如果能制造一个把从外部环境来的影响全部遮断的房间的话,或许能观测到Omni-Sphere对物理世界的干涉反应也说不定。但是由于成为观测对象的人类自身也是化学的、电气的机械,因此必然会对周围造成干扰,所以要经常计算那种干扰——”
“对不起,上校大人。我渐渐开始搞不懂了……”
“啊……对不起。总之,所有的人类都拥有非常微小的类似‘念动力’那样的东西,就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
对于大脑血液循环不良(= =|||)的对象也能从头到尾谦虚地,温柔地进行解释,也是她的品德之一呢,宗介这样想道。
“能使这种日常都在发生的极小极小的干涉反应进行连锁性增幅的,就是λ驱动器了。人类的大脑与全身的神经系统,就像是能产生Omni-Sphere干涉反应的发动机一样。λ驱动器搭载型的AS,具备能模拟人类的这种机能的模拟头脑和模拟神经系统。通过在这种系统上加上人类的神经系统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莫大电力,就能够引发出在通常的自然界里绝无可能的——极其强力的干涉反应。以前,我说过‘强弩’是你的分身吧。那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虽然并没有连你的人格都拷贝过去,不过‘强弩’和‘烈焰魔剑’是在很大程度上模仿了你的神经活动的。”
“哈啊……”
“相良先生有思考过‘为什么不在飞机还有坦克、舰船之类的上面搭载λ驱动器?’吗?”
“有的。那样做效率会高得多吧。不……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莫非……”
“没错。正是由于为了让λ驱动器启动,必须得要模拟人类机能的机体。而且Omni-Sphere所产生的对物理世界的干涉反应,似乎是在成为触媒的人类面临着极强的极限状况,并且还能做出理性的行动时会变得显著。熟练的战士的无比强大的集中力,以及产生出那种精神状态的状况——也就是战斗,是不可或缺的。因此,能搭载λ驱动器的机械的条件,就变成了拥有高功率的动力源,拥有参加危险的战斗并能生还的性能,并且还拥有模仿人体的构造的驾驶工具。”
“也就是AS吗。”
“没错。AS,正是理想的搭载λ驱动器用的机械。接下来——这样一来,你不会开始觉得AS这种兵器的存在本身就很奇妙了吗?本来所谓的人形对战斗来说应该是不够高效的形态,可AS却不知为何正逐渐成为陆战的主力。如此方便、理想的兵器会是偶然造出来的吗。”
泰莎的措辞,简直像在说AS就是为了搭载λ驱动器而诞生、进化起来的一般。宗介想起了过去从北朝鲜逃出之后,加里宁对他说的“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这句话。
“可是……AS实际在战场上是很有用的。”
确实,AS有着许多其他兵器所没有的弱点。在平地上容易被敌军发现,而且是因为是直立步行的所以也很容易中弹。由于机体系统复杂,整备和生产都不容易。能运用的火器的尺寸和装甲防御力,也远远比不上坦克。
然而,AS也有着能充分弥补这些弱点的优势。若不是这样,那谁也不会使用AS了吧。
“说得也是呢。这正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能断言什么的人,这世界上或许一个都不存在呢。”
“…………?”
“看得见了。”
在边说话边前进的期间,两个人来到了工厂相当深入的地方。
从大量的钢筋和管线的缝隙间,微微透进来的橘红色的天空的光线,也几乎没有到达这里。就那样进入一个宽广的大厅状的空间后,在他们正面的地板上,一个巨大的竖洞正大大地张着嘴巴。
直径大约有将近15米吧。突兀地开在那儿的竖洞,就那样延伸向地下深处。电缆、管道和作业用的脚手架将竖洞团团包围,他们的正对面安装着坚固的扶手状的零件。
这个竖洞似乎是个巨大的电梯的垂直升降井。应该能上下移动的载货台部分,大概是降到地下去了吧。就算从井边往下看,洞穴的下面也被黑暗封锁,无法明确到底有多深。
“要从这里下去吗?”
“是的。因为目标的设施,应该就在这个升降井下面——地下的深处才对。”
当然电梯估计是已经故障了,而且本来这废墟里也没有电力。升降井中有些由铁管组成的靠不住的脚手架和台阶,以及锈迹斑斑的梯子。要下去的话大概只有使用那些台阶和梯子了吧。
虽说如此,这设施可是被搁置了将近18年了。不仅老化得很厉害,而且到处都有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倒塌的危险。
“稍等一下。能请您在外面等候吗?”
“?怎么回事?”
“从这里下去是很危险的。我会去搜索的,所以请上校大人在上面发出指示。”
虽然带了登山绳和钢环之类的降下用具,但从这个竖井中下去看来也绝不是轻松的作业。自己一个人的话似乎倒还有办法应付,可毕竟有泰莎在场。估计她也没有这类场所的降下经验,而且原本她的运动能力就——虽然很失礼——非常地不可靠。
这种道理泰莎也是明白的吧。但她并没有打算接受宗介的提案。
“很抱歉。但是只有这里,我是非去不可的。可能会很不好办,但不能想办法把我带到下面去吗?”
“可是……”
“我会尽可能努力不给你添麻烦的。如果,无论如何都觉得危险的话就会暂时先放弃折回去。所以,求你了。”
“……明白了。只不过,危险与否的判断要由我来进行。到时候请老实地服从。”
“嗯。多谢你。”
两人各自带上自己的夜视镜,用登山绳将彼此的身体紧紧地系在一起,向升降井的内部降落下去。最初的几层楼高度只是走下楼梯就可以,但从那再往下,似乎就只能用紧贴在竖井内壁上的梯子了。
“请到我背上来……”
“嗯。”
改变成背着泰莎的姿势,用登山绳牢固地固定住她的身体。她柔软的胸部紧紧贴住了后背,使他觉得稍微有些心神不宁。
“那就请多多关照啰,相良先生。”
“精神作用吗,听您的声音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大概是错觉吧。不过和小要小姐再会的时候,这件事我会先替你保密的。呵呵。”
听到她开玩笑,宗介产生了一种极其怀念的心情。他回忆起了泰莎到阵代高中短期留学那会儿的那种天真无邪。那时的她经常戏弄小要和毛,每次都是这种笑法。(T_T)
他背着泰莎,顺着梯子往下爬。
升降井相当深。已经小心翼翼地下降了四层楼左右的深度,可井底还在更远更远的底下。
这时,两人的携带无线电发出了呼叫声。是在秘密都市外面待命的克鲁兹发来的通信。由于地形和建筑物的影响,噪音非常严重。
“这里是Uruz 6。看来形势不妙。”
“怎么了?”
“西面有复数的直升机正在接近。就能确认的而言有是三架。大概是敌人。”

“操你妈的。还挺多的啊……”
三架直升机增加到了六架后,克鲁兹在驾驶舱内咒骂道。
因为问题的直升机部队是背向太阳的,所以靠M9的被动传感器发现晚了一步。克鲁兹探测到机影的时候,那支直升机部队已经接近到仅剩下不到12公里的距离了。这样子要抵达那座秘密都市的上空,估计花不了三分钟了吧。
己方的两架“Pave Mare”运输直升机,为了节约燃料而降落在一片小的山林中,关掉了引擎。从克鲁兹机处收到了情报的Gebo 4和Gebo 6的机长,已经起动了APU(辅助动力装置)开始了发动引擎的准备。
不成,要糟。克鲁兹直觉地警告道。
“Gebo 4还有6,别开引擎!”
『为什么,Uruz 6?』
“那帮家伙,大概有ECS。所以才发现得这么晚。估计ECCS也装着呢,要是随随便便起飞的话可是马上会被发现的。就那么在林子里头藏着吧!"
现在起飞的话,警戒中的敌直升机部队探知到己方两机的危险是非常高的。没有装备像样的对空武器的“Pave Mare”,要是进入和敌机的战斗,估计刹那间就会被击坠了吧。
『可是,那又怎么办。就这样傻呆在这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吧。』
Gebo 4的机长说。虽然嘴上在反对,可暂且还是中止了起动引擎。
“总之先憋住气儿。那帮家伙安下心来着陆的时候才会造成空子。那样的话就先由我来解决,你们趁那会儿去接泰莎和宗介。”
『嗯……说得也是。明白了。不过,真能确定是敌人吗?』
“如果是这儿本地的苏联军的话,应该能更早探测到的。要说带着那么奢侈的装备特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的家伙——”
『就是‘汞合金’了啊。靠。』
『最近还真是哪哪儿都往外冒啊。那帮可恶的臭虫。』
两位机长骂道。克鲁兹将自机的ECS从雷达·红外线隐蔽模式切换成了不可见模式。M9透明化了,隔着监视器看到的风景变成了紫色。
六架直升机依然在接近中。他再次呼叫宗介他们。
“就跟你听到的一样,Uruz 7!赶紧回来。移动到到城市的东北,地点Echo附近的废屋里藏起来。”
『Uruz 7了解。不过要花点时间。』
“总而言之尽快。”

在一片黑暗的竖井之中,宗介确认过登山绳的状态之后,开始向原来的头顶上攀登。
“上校大人。回去了。”
“等……”
背上的泰莎刚要开口,又闭上了嘴巴。
“不和克鲁兹他们合流不行。这里很危险。”
“也是呢。没办法……”
她很遗憾似地说道。沉眠在这井下的东西,似乎相当重要。
但是在这儿磨磨蹭蹭的话,那本钱和利息可就都没了。敌人的步兵马上就会来了吧。靠宗介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守得住泰莎的。她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再多勉强要求什么。
梯子生锈得很严重,到处的腐蚀都在加剧,也有些部分看来不像是能支持得了两人份的体重,所以也不能登得太快。
“请您抓紧一点。”
“好的。”
正说着,宗介用力踩着的梯子的一部分就发出怪声脱落了。他迅速地抓住栏杆双手用力,试图恢复失去的平衡,可这回连那条栏杆都从基部咔吧一声折断了。
“呀……!”
身体被猛地抛到了空中。因为把登山绳固定在了竖井的入口处,所以没有就那么掉下去,可两个人却被吊挂在黑暗中了。
“您受伤了吗?”
“没,没事。抱歉。”
“就这样别放手。”
宗介双脚用力地踏住墙面,用浑身的力量挽起登山绳,小心翼翼地沿着升降井往上爬。
(不太妙啊……)
到爬出升降井为止,好像还得再花三分钟以上。这样下去的话,说不定会被敌人完全包围的——(插花:三分钟是个微妙的时间——来大家一起泡方便面~)

『——着陆地点确认。要降落吗?』
运输直升机的驾驶员通过机内通话告诉加里宁。
“还不到着陆的时候。等周边地域的索敌结束了再说。”
『了解。
载着加里宁的运输直升机,正在秘密都市“扬斯克11”的上空,和另外四架飞机一起缓缓地盘旋着。是四架Mi-26运输直升机和两架Mi-24战斗直升机的编制。
虽然有些不规范,但在让这六架飞机降落的时候,加里宁采用了以前在阿富汗时代经常使用的手法。
让运载着AS和士兵的运输直升机在高空的安全空域待命,余下的一架先藏在在远处的山岳的后面。然后,将两架攻击力和运动性较高的“雌鹿”分别配备在距目标地域上空500米和1500米的高度来放哨。
就算持有对空武器的游击队发起进攻,也能在仅有低高度的一机受损的情况下当即加以猛烈的攻击。接下来将之前隐藏的那架运输直升机随时投入,通过展开地上兵力,还可以对对方施加强大的压力。
『和传说的一样扎实稳健的手法呢,Mr. K。』
无线的另一端,维尔赫姆·卡斯帕说道。是那个德国狙击兵。他现在正在另一架运输直升机中,搭乘着那个λ驱动器搭载型AS“地狱骑士”待命。
『观光飞行的话改日如何?我想早点儿跟这个让人着急的地方说拜拜呢。』
“这不是观光飞行。为了随时能出动你先待机吧。”
加里宁冷淡地回答。
这种形式的AS和空降部队、攻击直升机的配合作战,在加里宁曾经所属的连队里被称为“老鼠夹”。对想要得不得了的奶酪出手的最后,弹簧弹起,老鼠就被金属夹夹住了。根本没法躲开。
以勇猛著称的阿富汗游击队员们,也唯有对加里宁他们编出的这套手法极其畏惧。
身为苏联制的重型直升机的这架Mi-26“光环”和Mi-24“雌鹿”,通过“汞合金”独立的改造搭载上了ECS和ECCS,以及其他各种的传感器。如果对手是通常的正规军部队的话,无论有多少都能自由地瞒过他们的眼睛来行动,而且不管对手有什么样的电子欺瞒手段也能应该立即发现的。
可是预想的对手并不是正规军。而是他们。
现在这会儿还没看见敌影,但降下前仔细的索敌,无论做多少都绝不过分。
这时,雷纳德·泰斯塔罗沙通过无线电插话了。他和千鸟要还有那个法国间谍一起,坐在另一架“光环”里。
『我是很尊敬你的慎重啦,Mr. K。不过我也赞成卡斯帕氏的意见呢。快点儿降下去比较好。』
“能让我听听理由吗?”
『说得也是呢……。差不多反应也该出来啦。』
雷纳德的语气里带着些恶作剧的味道。加里宁总觉得这种语气之前也曾经听到过。那是什么时候呢?不,并不是那么久远。岂止如此——
『——赞成卡斯帕氏的意见呢。快点儿降下去比较好。』
“能让我听听理由——”
是就在刚才。被异样的既视感操纵,差点儿重复同样的话之际,他清醒过来了。
『你看吧。这个城市是特别的。实验的影响还残留着,一不小心时间的感觉马上就会变得模糊。乘客倒是还好,驾驶员要是遇上这个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正在低空飞行的“雌鹿”在眼皮底下猛地一歪,险些没撞上化工厂。直升机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整姿势,以最大功率急速上升。机体的腹部擦过从工厂中高耸出来的大型仓库的顶端,在傍晚的昏暗中撒下大量的火花。
『就是那样子了。』
雷纳德兴味索然的声音。而“雌鹿”的驾驶员们正在互相对骂。
『你这蠢货,刚才差点儿就撞上了啊!?』
『不,我应该的确是向左转了,可机体却还在原来的位置……』
『?说什么哪?你刚才也说了一样的——』
看来他们多半也是被来路不明的既视感给控制了。加里宁下令让“雌鹿”提升高度远离工厂后,推敲着适合让直升机降落的场所。大概在城市外面会比较好吧。总觉得接近那座工厂会很危险——
这时,卡斯帕发来了联络。
『东南的山区3公里,半山腰有块平台的山从你们那儿能看得见吗?火箭弹也好什么也好,往山顶附近打上几发看看。』
“可能倒是可能,为什么?”
『你打打试试就明白啦。』
发出坏心眼的笑声,卡斯帕回答道。加里宁没有再多加追问,向直升机的驾驶员下了按他说的做的命令。

正在告知现在还没能离开工厂的宗介他们上空直升机的情况时,M9的驾驶舱内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二时。无诱导火箭弹(UGB)。复数。距离着弹还有三、二……>
瞬间,克鲁兹很辛苦地才打消了进行回避运动的念头。从那个距离火箭弹是不可能命中的——他如此判断。
着弹。
一发命中了距离M930米的岩石表面,爆炸炎、碎片以及噪音向四面散开,余下的数发在更远的地点爆炸了。
“………………”
飞到空中的土和砂朝着M9上面倾盆而降,砸在装甲上发出噼哩啪啦的无感情的声音。克鲁兹让机体保持伏射姿势一动不动,透过烟尘窥视着敌人的状况。
『被发现了吗?』
宗介在无线的另一头说道。己方的两架直升机现在也依然在山背面的林子里屏息潜伏着。
“没——”
没有后续攻击。敌人应该还没有找到自己。刚才的大概也就是试射吧。看着觉得自己藏身的这个地方可疑,就胡乱地丢了几发火箭弹过来了。就这样一直安静不动的话,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不过——
不,不行。
“迟早会被发现的。在那之前解决掉好了。Gebo 4、6。准备起飞!”
若是普通的敌人,应该是连想都不会去想这个山顶上有AS的。把那东西这样打过来,就说明对手非同一般。那样的话即使藏着也是没用的。而且落了一身土和砂子的M9的姿态,一启动不可见模式的ECS,肉眼看来应该会相当不自然。无论如何,自机被发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主武装,开启。
76毫米狙击炮的精密瞄准传感器发出微弱的轰鸣。望远·对空模式。气温、湿度、风速数据流入,弹道计算装置将摇摆不定的数值逐一表示出来。
『Uruz 6,关于敌机的队形问题——』
宗介说道。大概还在那什么升降井里头往上爬呢吧。杂音很严重。
“等会儿再说。”
『听着。那是阿富汗的苏联军用得很厉害的手法。敌人的指挥官大概是加里宁少校吧。』
“可恶。那位老爹啊……”
目标选择。以高威胁目标为最优先。
首先从“雌鹿”开始。
瞄准更上方一些盘旋中的敌机,M3的目标框。
直升机的距离和移动速度微微地上下变动。屏幕上显示出“VALID AIM(确定瞄准)”的字样。
骗人。那计算是错的。
角度很苛刻。他直觉地修正了直升机产生的下降气流的影响。
向上两密位。向左一密位。
就是这样,走了哦——
开炮。
由于发射炎屏幕一瞬间变得一片全白。就算是超音速的76毫米炮弹,抵达目标也是要花时间的。大约3秒。
命中。
结结实实地吃了大口径的炮弹,敌人的“雌鹿”瞬间就粉碎了。螺旋桨飞出,机体被压扁——爆炸。
“下一个……!”
没有悠闲地观察敌机的碎片落下去的时间了。他马上装填下一发炮弹,将炮口指向了另一架“雌鹿”。
这次的高度比较低,距离也近。修正弹道。
瞄准,开炮——命中。
攻击直升机的尾部被炸飞了。扭力控制不管用了的机体像发疯般地旋转着失去了平衡,朝着化工厂群的一角坠落下去。两架攻击直升机都被解决掉了。这样子己方的直升机逃跑起来就容易了。
“下一个……!”
敌人已经掌握到自己的正确位置了。虽然想先再葬送掉一架,可瞄准其余的三架都很困难。
一架正藏在夹着秘密都市的远方的丘陵的另一边。另一架正从高空急速下降。既远又快。不能瞄那个。还有一架正低空飞行试图隐蔽到厂群的对侧。要瞄的话就是它了。
紧急下降的直升机像擦着地皮般飞行,已经开启的舱门中吐出了一台AS。红色的装甲。是那个“地狱君王”的发展型。一眼扫到了它拿着又长又大的狙击炮。那台红色AS——
他感到心脏的搏动加快了一个层次。
瞅准他刚着地之后吗?不,没用的。对已经预测到己方攻击的λ驱动器搭载机,普通的攻击不会管用。但是,再不到几秒钟之内,他就会打过来倒是一定的。
克鲁兹当机立断,瞄准了藏在厂群那里的运输直升机。
在仓库和储水罐、铁管之类交织而成的铁塔的另一侧飞行着的大型直升机“光环”。预测其位置,瞄准。虽然想仔细地瞄好,但没有时间了。
废墟中有发射炎。来了。
克鲁兹让机体转过身做出折刀机动。从抱着来复枪仰面朝天的姿势,靠背肌的力量短短地跳跃。敌人的炮弹扎进了刚才为止M9还在的空间,向四周撒出猛烈的烟尘。
“切……”
控制姿势,用双脚着地。敌人的下一发子弹毫不留情地袭来。这发弯下身,勉强避开了。精准到恐怖的射击。这么远的距离,即使是专业的火器管理计算机,也应该会令着弹点变得更模糊才对。
令如此这般的射击成为可能的,绝不是机体的性能。那是只有靠将射击之道熟识到极限的人类的经验和直觉,才可能完成的技巧。
已经错不了了。是他。
“混帐卡斯帕。”
小要正在运输直升机的机舱中查看雷蒙的状况,突然,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她从左舷的窗户望向外面。到刚才为止还在绕着废墟盘旋的攻击直升机,变成粉末四散了。
“爆炸……?啊……!”
机体大大地摇晃了一下,她差点被抛到地板上。她紧紧抓住坐席,总算是撑住了。雷蒙的身体是和担架一起固定住的,所以似乎还好。
好像并不是坠毁。大概是为了提防“敌人”的攻击,直升机正在紧急下降吧。俯瞰起来应该是很小的废墟,正眼看着扑面而来。
『是敌AS的狙击!以北侧的工厂为遮蔽物隐蔽!』
直升机的机长通过机内通信高喊着。
『不行。别靠近工厂。把高度升起来。』
能听到货物室里的雷纳德这样告诉机长。语气很冷静。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击中的!另外一架也被干掉了!从那种距离——那混蛋什么岂有此理的技术啊!』
『我让你把高度升起来啦。这样做这架直升机就是绝对安全的。』
雷纳德如此断言道。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确定!?不行,要藏起来了啊!』
直升机一个回旋。在似乎伸手可及的近处,看到了工厂的巨大铁塔。这是想从敌人的弹道中隐藏起来。
“把安全带系好,小要小姐。”
躺着不能动的雷蒙脸色惨白地说道。
『我这么说是为你好。降低高度的话反而会有危险——』
冲击和异响。窗外有闪光。机体猛地倾斜,变形的零件高速地相互摩擦的恐怖声音响彻了机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并不是很清楚。是隔着作为盾牌的建筑物,被“敌人”击中了吗?这个怪声是尾螺旋桨的传动轴损伤的声音吗?
机内通信中,驾驶员在喊着。
『可是,这样下去会被击中的!另外一架也被干掉了!从那种距离——』
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重复的都是跟刚才一样的话。机体一面胡乱摇晃着,一面横向滑过工厂的上空。高度愈发下降了。
机长和副机长在互相怒骂。
『你干什么哪。马上把高度——』
『不行,藏起来了啊!……不对,怎么回事啊这是!?为什么会受到损伤……』
『拉操纵杆啊,混蛋白痴!』
『救命啊。简直莫名其妙。我应该受了重伤才对啊。』
『你说什么哪!?』
『为什么还飞着。明明应该已经掉下去了的。』
恐惧的声音。机体在摇晃。工厂在逼近。就像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的铁制的植物一般。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变得越来越近。
螺旋桨接触到了什么东西。
在头顶上,金属被撕裂,大气被乱七八糟地切碎。仿佛亡灵的哭叫般的声音。巨大的冲击每隔一会儿就三番五次地袭来。机舱内的照明散出火花灭掉了。四周一片黑暗。身体浮起来,被按在座椅上,又再次浮起。耳机被从头上揪了下去。雷蒙痛苦的悲鸣。
直升飞机一面夹带着工厂的建筑物,一面接连不断地向下坠落。她勉强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究竟会落到哪里去呢?这座废墟的深处,或许没有地面什么的也说不定呢——小要如此想道。

『——里是Uruz 6!和敌AS进入交战——』
克鲁兹正在通过无线电报告情况,可宗介他们根本就没有好好地听取其内容的闲工夫。
因为,他们还正在从升降井中往上爬的途中,头顶上却掉下来了一架巨大的直升机。
“什……”
直升机边喷出细小的火花,边从升降井的出口的更上方——广大的天窗部分慢慢地向下坠落。机体上歪七扭八地缠绕着工厂的管线和钢筋。管线类正好充当了绳子的角色,形成了吊着直升机般的的状态。然而经受不住直升机的自重,那些管子也在一根接一根地崩溃。
马上就会掉到这个竖井里来了——10秒,或者20秒吧。没有迷茫的时间了。
“要下降了,抓好!”
告诉泰莎后,宗介将备用的登山绳用钢环固定在手边的钢筋上,一踢墙壁。爬上去逃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除了用登山绳一口气悬垂降落到竖井的底部,从某处的横穴去避难外别无他法。
这一踢就是两层楼的高度。接着又是一踢。虽然很想降得再快点儿,但因为是两人分的体重所以也勉强不得。
头上传来轰鸣声。直升飞机已经撞到竖井的入口了。勉勉强强挂了一下,但还是正渐渐向这边倾斜。
机体和厂房的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下,擦过宗介的身边。夜视镜里出现一个黑影。一块有小枕头大小的金属片向这边逼近过来。用双脚牢牢撑住墙面,护住背上的泰莎仰身向上。金属片击中了护着头的左臂。
“呜……!”
他把被碎片击中开始摇晃的身体强行拉回,继续降下。两次、三次地踢墙壁。泰莎没有发出一声悲鸣紧紧地抓着他。
地面还没到吗。往下看来还有三层楼的高度。圆形的地板在逐渐接近。
直升飞机到底还是掉下来了。仿佛与整个竖井完全吻合般,洒下无数的火花。这个竖井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炮身,而那架直升机的残骸,就是正在炮身中突进的扭曲的炮弹。
他又踢了一脚。登山绳在空中突然失去了支撑。是铁皮顶上固定着登山绳的钢筋被砸飞了。
“!”
“呀啊……”
背负着泰莎,宗介坠落了一整层楼的高度。他想方设法扭过身体。总算是没把泰莎给压扁(插花:这个,是真的压倒= =|||)了了事,可自己的右半身却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气息自作主张地从肺中漏出,脑袋也昏昏沉沉。无视痛楚。边摘掉登山绳边起身。直升机压过来了。已经连抬头看上面的工夫都没了。他背着泰莎,瞅准进入视野的通道开始狂奔。直升机逼近了。还有一点点。还有四步——三步——
“呼……!!”
向前下方跳跃。刺破耳膜般的金属音和暴风猛击过来。
回头一看,就在背后,通道的入口已经被直升机的残骸给堵住了。
总算是还活着。
但是要安心还早得很。宗介马上从俯卧的状态站起身,顺着延伸向前方的黑暗的通道继续奔跑。有喷射燃料的味道。要是在闭锁空间中的这么近的距离直升机爆炸的话,两个人就要一起变成烤全猪了。(=▽=b)必须要尽量离远一些才行。
“泰莎!?”
没有回应。好像是昏过去了。总之起码还有呼吸的感触传过来。本应用绳子牢固地固定好了的她的身体,正开始从背上滑落。就算想重新背好,刚才挨了碎片的左手却麻痹了不听使唤。她无力地跌落下来,横躺在了地面上。
就在这时,通道整体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脚下倾斜,眼前的地板向下落去。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洞。这个地下设施还有下层。是由于坠落的冲击,连周围的建筑物都变得脆弱了吗?他正试图把手伸向倒在地上的泰莎,脚下的通道却突然粉碎了。
“!”
刹那间他想抓住些什么,可负伤的左手却没能胜任这份工作。连带着锈迹斑斑的嵌板,他朝一片漆黑的洞穴中坠落了下去。(天哪……||||)

坠落终于结束了。然后自己还活着。
“嗯呜………………”
在黑暗中,小要发出呻吟。
安全带深深勒进了肩膀和腰,很痛。束缚着她的座椅,已经脱离了地板悬吊在空中了。
刺鼻的喷射燃料的刺激臭。涡轮轴引擎现在仍然在发出轰鸣。不快点儿逃出这个地方不行。
“有人吗?有人还活着吗?”
“总算吧……”
雷蒙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小要解开安全带,边注意着不要从几乎变成垂直的地板上掉下去,边用手摸索着寻找雷蒙的身体。她一把紧紧地抓住了某个地方,就听他发出了奇怪的惨叫声。
“咿呀!?”
“啊,对不起。呃……咿呀!?”(= =|||)
刚一理解自己刚才捏的是什么,她就发出奇怪的惨叫声,把手掌在衣服上用力地擦了好几下。(插花:那么大个身体还盖着被子,摸着黑能准确地一把抓到那地方的几率……从这种角度看来,小要的运气也堪称奇迹……囧)
“你也不用做出那么厌恶的反应吧……”
“比起这个来,必须得逃出这儿才行。”
小要开始慢吞吞地拆开把雷蒙的身体固定在担架上的带子。
“我是很赞成啦,可是不知道走得了走不了。”
“非走不可!你不想死吧!?”
她解开拘束具,支撑起雷蒙的身体。大概是伤在痛吧,他咬紧牙关发出了呻吟声。凭着记忆搜索了几个座椅的侧面,找到了一个紧急用的怀中电灯。点灯。周围的状况终于映入了眼帘。
似乎是机首向下坠落的。这个机舱还保持住了原形,然而前方的驾驶室貌似是已经压得一塌糊涂了。
“舱门在……”
“在那边。能过去吗?”
“我试试。”
可以看见舱门就在隔开驾驶室和机舱的隔壁的旁边。由于坠落的冲击而变形,眼看着就快掉了。以转了九十度向下的座椅代替落脚点,小要向舱门边爬了下去。雷蒙护着受伤的腿,总算是设法跟在她的后面。
先下去之后,小要冲着舱门就是一脚。门只是稍微嘎吱响了一声,根本不像能打开。她用浑身的力量又踢了一次。明明是用足以让膝盖又麻又痛的力气拼命踢的,可果然还是没打开。
“小要小姐。没用的。只有找其它别处的出口了。”
无视雷蒙的忠告,小要摘下了挂在旁边墙壁上的灭火器。虽然为它的沉重感到惊讶,她仍然把它举过了头顶用尽全力砸向舱门。还是没开。但是有手感了。好,再来一次!
“我说了没用啦。找找其他的地方——”
“你这个啊啊啊啊啊啊!”
边想起那些讨厌的人的脸,边用力地狠砸舱门。(插花:讨厌的人……也包括雷纳德吧……?这样砸一下可不是留个疤的问题了……|||)咯吱一声发出某种金属极度扭曲的声音,舱门猛然向对侧打开,形成了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
“好,跑吧!”
“我的天哪。”
从出口看向外面。由于燃料的刺激味眼睛很痛。什么时候发生爆炸都不奇怪了。近在眼前的是一堵混凝土墙。用灯往下一照距离地面还有两米左右。这样的话似乎还能想办法下去。
“好,走吧。”
雷蒙刚说完,背后就传来了微弱的呻吟声。一看,在舱门的对面——驾驶舱的一角,有个男人倒在那里蜷成一团。是刚才监视小要她们的士兵中的一员。看来是受伤了,不过还活着。
“走吧,小要小姐。”
“可是……”
“那帮家伙是敌人啊!来!”
“果然还是不行。你先下去吧。”
“啊……”
把雷蒙推到机舱外,小要十分着急地跑到那个男子身边。(插花:真行,雷蒙那腿要是没站稳不就直接摔下去了……)
“能动吗?得从这里出去哟!”
“呜……”
男子意识不太清楚的样子,无法正确地对答。腿好像也折断了,要站起来似乎也不太可能。
“也许有点儿疼啊,忍着点儿!”
小要用双手拎起男子的前襟,开始强行把他拖向舱门的方向。沉得简直没道理。她全身用力,慢慢地向后退着走。呼吸很快就变得急促起来,可她仍不管不顾地继续拖。
“呜奴……呶哦哦哦哦哦哦……!”(插花:这个叫法让我想起金色的卡修……囧|||)
她把饱受痛苦折磨的男子运到出口旁边,从舱门的缝隙间推了出去。
“赶快!”
已经下到地面上的雷蒙从下面招手道。男子的上半身晃晃悠悠地露出机外,紧接着她又把下半身抬起来往外一推——
“呜哇……!”
男子连带着雷蒙一起砸到了地面上(插花:好容易没被小要推下去,却还是被砸趴下了,雷蒙兄千古……)。小要也立刻出到飞机外,以机体的突起部分为踏脚点降到地下。
“走吧!”
小要和拖着脚的雷蒙一起支撑着男子的双肩,在机体和墙壁的缝隙间前进。能看见墙上开着一个巨大的横穴。大约是能通过一辆卡车的大小。
“是什么地道吗?”
“总而言之先往那儿走!”
她们脚步蹒跚地冲进地道。大概是飞机坠落造成的吧,到处都已经开始崩塌了。嵌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发出吱吱的声音。小要她们在那条地道里前进了数十米时,身后已经腾起了火焰。
“脚的伤……我已经走不了了。”
“不行!加把劲儿!”
直升飞机的残骸正在引起火灾。。
地道的一角丢着一辆破旧的卡车。生满了红锈,轮胎都已经腐蚀没了。小要绞尽最后的力量,设法拖着雷蒙和男子,逃进了那辆卡车的阴影里。
到这儿的话,暂且就不要紧了吧?
就在她刚这样想之后,爆炸发生了。
热波和冲击波甚波及到了这个距离,杀过来的碎片在地道内蹦来蹦去。化为锐利刀刃的铝合金扎在卡车的残骸上,周围的空气变得像桑拿浴一样滚烫,笼罩了小要她们。
“………………!!”
小要只能蹲下身子,屏住呼吸忍耐着。心脏像疾槌打鼓一样怦怦直跳,能感到后背上浮出了一层粘汗。
一动不动地待着,大概有十秒左右吧。
她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像挣扎般呼吸。是氧气不足的缘故吗?喘气很困难。但也就是最开始那一小会儿。似乎是有新鲜的空气从哪里流进来了。为了不吸进烟而保持匍匐的姿势,她剧烈地上下动着肩膀咳嗽着。
“雷蒙先生,没事吧?”
“好歹算吧。”
雷蒙用微弱的声音回答。
“可是,怎么说呢……总觉得明白宗介迷上你的理由了。”
“?为什么?”
“真是了不得的行动力啊。我算是服了……哈哈。”
终于放下心来之后,小要试着重新回想了下刚才自己的举动。并没觉得做了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可是——
“……这么说来还真是久违了呢。这种的。”(特别插:……上次灰同学就是说了这个倒装句序。不过我一直觉得这是强调句的一种……中国也能用。)
“?”
“这种动作戏啊。和那家伙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不自由过呢。”(插花:这就是宗介和雷纳德的决定性不同。就算同样是想要拥有的心情,但是宗介选择的是不会强迫小要的方式呢。T_T)
往地板上呸地吐了口唾沫之后,她站了起来。

雷纳德的“堕天使”停止在空中,静静地观察着刚刚脱离的直升机逐渐向化工厂的地下坠落下去。
要防止坠落是能做到的。马上降下去把直升机给拉上来也是能做到的。还有,撕开驾驶舱只把千鸟要一人抓出来也是能做到的。
但是,所有这些他都没有实行。(……那你干吗吃的!)
正用高解析度红外线传感器监视着落到大型电梯的升降井底部的直升机残骸,就看到她和法国人从舱门出来,向地下设施的深处逃去了。而且多么令人感动落泪啊,居然还把肩膀借给了应该是连救的道理都没有的负伤兵。
那之后没多久直升机就爆炸了,可她估计没事吧。雷纳德有这个确信。没错——是必须得没事。
『发动狙击的M9好像撤退了。』
乘坐“地狱君王”的改良型“地狱骑士”空降,和敌人进行交战的维尔赫姆·卡斯帕报告道。
『也探知到了运输那家伙过来的“Pave Mare”的痕迹,不过那帮家伙也溜了。警戒由我这边负责。』
『了解。我这边步兵部队正在空降中。他们会控制小镇。』
“那,那边儿就交给诸位了哦。我要到下边去了。”
『到工厂的地下设施?您单独去吗?』
“啊啊。就让我随便探险吧。千鸟要和法国人逃出去跑到地底下了。”
『我这边也会派兵过去,可以吧?』
“您请便。”
简洁地回答后,他切断了通信。
雷纳德令机体上升,把已经入手的资料和实际的景色相对照之后,在头脑中推敲了一下地下设施的位置关系。之后再次降下,进入了工厂中央部分的大型电梯的电梯井。
巨大的竖井的底部,直升机仍然在熊熊燃烧。简直就像沸腾的死亡之窑。
“堕天使”一接近冒着火的残骸,火焰和烟雾就退避开了。继续接近。看不见的力量将大气压退,按扁了燃烧的残骸。火灾眼看着渐渐被镇压住了。热量、烟雾、火焰,以及金属片——所有的事物都为雷纳德腾开了道路。(插花:这个方便的东西真应该拿去抗震救灾为人民服务|||)
“接下来……”
让机体跪下,他打开了驾驶舱的舱盖。

撤退到与泰莎和宗介的携带无线电可能通信的极限距离——大约10公里的东面的山中之后,克鲁兹和“Pave Mare”的机组成员们决定就今后的事情进行商谈。由于已经伪装完,周围还散布了一次性的振动感知式的传感器,所以那台红色AS的威胁当前这会儿应该还没有。
“……那,和宗介他们的联络呢?”
从满身尘埃的M9上下来的克鲁兹,走到在树林中驻机着的“Pave Mare”旁边,向从后部舱门出来的驾驶员问道。他是Gebo 4的机长,名叫萨尔维奥,意大利人。
“联络不上。是不是没事也不知道。而且太频繁地呼叫的话,就算是暗号化通信也很有可能被敌人发现咱们的位置呢。”
“‘丹努’那边呢?”
“情况是说明了,可毕竟是在地球的那头儿呢。既没法儿马上送来增援,毛和克鲁佐估计也因为自己的工作抽不出手来吧。”
“可恶,糟糕透顶了啊。”
“起码咱还能跑出来,也不算透顶啦。”
另一架Gebo 6的机长,美国人菲舍尔少尉走过来,把一个装了矿泉水的瓶子扔给克鲁兹。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拧开瓶盖将水从头上淋下。明明天气可以算是有点冷,脸颊却热得不得了。
“敌人应该也不知道咱们把他们抛下了。而且,毕竟那废墟乱得跟锅粥似的,宗介他们要是藏在哪儿老老实实待着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的。而且上校大人说过‘几小时就完事了’。如果那帮人的事儿也是一样的话,那等一晚上不就能把他们让过去了吗?”
“不可能的。”
克鲁兹否定道,喝干了瓶子里剩下的水。萨尔维奥和菲舍尔虽然是少尉,但并没有对身为上士的克鲁兹采取特别注意阶级差的态度。年纪也没差多少,再加上是一起进行空降作战了将近两年的伙伴,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秘银”变成这样的现在,军衔之类的都只是方便上的东西而已了。萨尔维奥他们在这种困局的时候,也都会尊重比自己更惯于实战的克鲁兹的判断。
“……噗哈。敌人应该也注意到放下泰莎和宗介的痕迹了。镇子荒成那样,即便小心了也无论如何都会留下足迹的。大概也看出来是一个久经磨练的士兵和一个行动迟缓的女人进了工厂了吧。”
“能了解到那个地步吗?”
“对手可是少校哦?”
直到现在,“丹努之子”的人们也仍然把加里宁称为“少校”。并不是还恋恋不舍地仰慕着他,纯粹是因为习惯改不过来而已。
“而且……除了少校以外,敌人中还有那家伙。”
“那家伙?你说谁啊。”
“我的师傅。”
克鲁兹厌恶地说。
“维尔赫姆·卡斯帕这个名字。知道不?”
“啊啊……总觉得听说过。好像是在老早以前读的专业杂志的报道上扫着过几回……。是德国人吗?”
“没错。代代都是狙击手的家族。爷爷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杀同盟军杀得倍儿火,得到了骑士十字勋章(技插:希特勒设立的针对普通士兵的荣誉勋章,详细见后)这种厉害的玩意儿。老爸在中南半岛啦、非洲啦之类的地方很招人怨恨。而那个维尔赫姆——在苏联内战和黎巴嫩、塔吉克斯坦杀了100多人。他原来是东德军,但在统一之乱之后(注:请参见之前那份背景资料)就变成佣兵了。”
“是个高手吗?”
“才不是那种层次呢。他那叫‘魔手’。……实战中的狙击记录知道吗?是2500米。美国海军的中士在塔吉克斯坦完成的。目标是伊拉克军的军官。用的50口径(12.7毫米)的对物来复枪和最新的弹道预测装置,在近乎无风的条件下。”
“忒吓人了吧。简直属于奥林匹克世界了。”
“倒不是觉得他技术差,可也有靠装备的成分,而且还是打了好几发好容易才命中一发这种状态。另一方面,卡斯帕的记录是1520米。和那个‘世界纪录’差了有1000米。只不过——枪是308口径(7.62毫米)的木制来复枪。在夜间、降雨、正横向有风速15米的风在吹的条件下。这样还就打了一发。”
“呃……是说这边这个比较困难吗?”
“难得多得多了。和50口径弹比起来,308口径弹要轻得多,动能也小。而且天气还不好。弹道的抛物线会变得极其复杂。这就像在暴风雨中打出一杆入洞的绝技。普通的同业者都会一笑置之不予采信的。”
克鲁兹用阴沉的声音说。
“可是我却从头到尾看见了。那时候,我就在那家伙的身边做观测手。”

那一夜的光景在脑海中重现。
荒芜的街道。被搁置的各个地点的火灾,将夜空染上了鲜血的赤色。蒙蒙的细雨。在风中摇曳的道旁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伊朗军的炮声。
在半毁的洋房中的一间屋子。从墙上打开的大洞中,他们正瞄准目标。
1520米。
这是从建在视野良好的山丘上的这座洋房,到目标造访的市内的旅馆——其出入口的距离。要从敌人的支配地域以外狙击,就只能选择这个位置和这个距离了。
目标是民兵组织的干部。马上他就会结束会合从旅馆里出来。到其身影消失在外面等候着的防弹型高级轿车中为止的迟疑时间,就只有五秒或者不到。
1520米。
对于以射击为生计的人来说,这个条件下的这个距离就是宇宙的尽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世界。任何人的手都无法触及的领域。
太愚蠢了。根本不可能打得到。克鲁兹一直是那么想的。他用讨厌的话泼他的冷水,说快点儿回野营地去喝一杯吧。
他没有回答。克鲁兹的话之类,完全没有进入他的耳朵。
他以伏射的姿势俯卧在被雨水打湿的地板上,简直像被焊接上一般地与枪融为一体,将瞄准镜和右眼相互接续。非常平稳地呼吸。明就在地中海的旁边,那个夜晚却非常寒冷,湿度也很高。他呼出的气息的苍白颜色,不知为何给人留下很不好的印象。
大厅里有了动静。察知目标出来,克鲁兹向他报告道。
公鹿来了。
在他们的部队里,一直都是这么称呼目标的。虽然应该是听见了,可他还是没有回答。回答的话下颌就会移动。下颌移动的话,精度就不准了。
旅馆的大门打开了。旁边的道旁树正在摇晃。护卫的男子出来了。当然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立着薄风衣的领子,“公鹿”现出了身影。是个五十出头的满脸胡子的男子。
目标走向等待着他的车。
不可能打中的——就连那一刻,克鲁兹还都是那么想的。
他射了。
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很难用言语来表达。丝毫没有夸张。包围着他的空间扭曲了,变得像被拉满的弓弦般一触即发。至少,克鲁兹是那么觉得的。位于集中力的极限的,更远端的极限,唤来了眼睛无法看见的什么东西。
他们把这个叫做“幽灵附体”。
这绝对不是什么求神保佑。所有一切的装置——眼睛、大脑、手指、扳机、撞针、弹仓、枪管、膛线、肌肉,以及弹头,都是遵照物理法则在发挥作用的。那里没有神或幽灵插足的余地。
射出数以万计的子弹,对每一次都进行记录,学习,自己调和火药,加工弹仓,打磨弹头,经历各种各样的气象条件和距离、角度,重复着失败、失败、失败,计算、重来、计算。在这些的最后,才掌握到手的技巧。
那些什么神秘的东西,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一切都是机械地运作,让枪弹飞向被计算好的所定的位置。
可是,那一瞬间确实有什么来了。
除了“幽灵附体”之外无法用其他的来形容的,什么东西。
那个瞬间幽灵也来了。有什么东西降临的感觉,紧接着枪的前端耀眼地闪烁,之后,枪声才终于传入了耳朵。
这可是1520米啊。从来没听说过有任何成功的例子。
可是会打中吧——感觉到了幽灵,克鲁兹终于这样认为了。
在风雨之中飞去的弹头,当然是看不见的。可是开枪两秒之后,他看见目标的头变成了一片血雾。血花在雨中飞舞。
震惊的护卫在喊着些什么。两人一起将没了头的目标的身体推上坐席,想要从那里逃走。
(走啦。)
他拍了一下哑然的克鲁兹的肩膀。完成了什么事情的满足感也好,夸耀自己手腕的行为也好,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两个人离开洋房撤退,在雨中走着的时候,克鲁兹有些兴奋地赞赏了他的技术。
(别想着模仿什么的哦,小家伙。)
维尔赫姆·卡斯帕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带着哀怜般的眼神。
(你是做不到的。)
事实也是,从那以后克鲁兹还一次都没能模仿过他。
在那一周之后,某件决定性的事情发生了。克鲁兹带着苦涩的心情,决定离开卡斯帕的部队。

“那是在四年前的黎巴嫩。”
并不是把详细的经过都告诉了驾驶员们。克鲁兹只是在仅仅数秒的时间内,悄悄地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而已。
“那种射击我是做不到的。经验啦感觉啦……不是那种层次的东西。是更加决定性的什么,他有,而我没有。”
“意志啦,觉悟啦,是那一类东西的吗?”
萨尔维奥问道。
“到底是不是呢。我也不清楚。……唉,要说素质的话我倒应该还是有的。因为我毕竟是刚开始摸来复枪,才差不多五、六年罢了。”
“这我可是头一次听说啊。”
“也不是特意要隐瞒的啦。最开始那一年是混在中东的志愿军里遇上不少事,在那儿被那家伙——卡斯帕的部队捡到,从那时学起来的。”
“哎。是什么部队啊?”
“没有名字。就只是‘卡斯帕的部队’。是个转战世界各地的狙击兵的集团,嗯……打个比方的话就相当于‘贝利的南非狙击手队’的现代版吧。”(技插:贝利的南非狙击手队是一战时的一支佣兵部队,主要由狙击手构成,详细见后)
“啥啊那是。贝利的……?”
“以前有过的哦。那么个佣兵部队。不过那种东西怎么都无所谓啦。问题在于——我大概,赢不了那个家伙吧。”
当然,所谓的战术,并不只是单纯的射靶竞赛。
能瞄准的距离比敌人短100米的话,只要前进100米就好了。其他还有伪装、佯攻、欺瞒、夹击,组合各种各样的手段,绞尽脑汁思考出确实地打倒敌人的机会。这就是战术。现在说的,是把这一切都算上之后,克鲁兹还是赢不了卡斯帕。
“可是,上校和宗介还留在那儿。总不可能抛下他们吧。”
“说的就是啊……”
克鲁兹正想叹口气,又改变了主意停下了。伙伴正不安的时候,叹气是不合适的。
“唉,总会有办法的啦。总之,先等待机会吧。”
“你说机会,什么样的机会啊。”
“到能和他俩联系上,或者有脱逃行动的时候。进行佯攻,全力支援他们。”
站起身来,他走回到自己的M9处。
打开安装在驾驶舱盖内侧的,小火器用的耐冲击容器,从里面取出被严密地捆包着的来复枪。降到地面上,打开包装,紧绷着脸望着显露出来的来复枪。
AS的战斗不过是序曲,到最后还是会轮到这家伙出场也说不定。他这样想道。
放着黯淡光芒的栓式枪机来复枪。
古老而朴素,但正因为如此才有着艺术品般的美丽。略带黑色的胡桃木制成的木制部,厚厚的枪身是蓝黑色的,由于后来施加过特氟隆涂层的加工,浮现出无数的白色颗粒状的花纹。装设在上步的36倍瞄准镜,简直像另一条枪身般地又粗又长。
这支枪在温彻斯特(注:这里不是指地名而是美国枪械制造商)的工厂被制造出来是在大约50年前了,如今却仍然能以当代最新锐的狙击枪都难以匹敌的精度为傲。迄今为止的持有者们,肯定都对它倾注了精心的保养和爱意是绝对不会错的。而且它原本就是一支优秀得该被称为“来复枪中的来复枪”的枪,对于才刚握枪差不多五年的年轻人来说,都该说是过分奢侈的东西了。这种枪配那个男人才更合适。
1520米。
这把枪的话或许倒是能实现呢。

小要冒着危险救出来的男子,果然受了重伤.
“右臂骨折。左侧腹裂伤。后头部好像也受了撞击——不过这个究竟有多严重就不清楚了。”
粗略地查看了一下伤势之后,雷蒙说。那名伤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人男性,虽然个子不大却有着结实的肌肉。如果身体没事的话,大概能把小要和雷蒙两人一起制服吧。
“救得了吗?”
“谁知道呢。如果能马上进行正确的急救处理的话,倒像是还能有办法啦……。不凑巧的是,又没有急救包。可以肯定的是不要随便移动他比较好。”
“这样啊……”
男子朦胧地发出呻吟。好歹似乎还有意识。
“振作点。你,叫什么名字?”
“……布拉温。”
“布拉温先生。因为直升飞机掉下来快爆炸了,所以才把你救出来的。遗憾的是,我想其他的人们大概都死了。我们也想给你急救,可是这里没有工具也没有药。到这里为止能明白吗?”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嘴唇做出了“明白”的动作。
“我想你的伙伴们马上也会到达这里的。你也知道我们的立场吧?所以,虽然很抱歉,可我们不得不把你留在这儿逃走了。”
“不要……走……”
是由于负伤而变得无助了吧。男子慢吞吞地举起左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对于无法满足他的愿望这件事,小要不知为何觉得有种罪恶感。他明明是敌人的手下啊。
“对不起。这个给你盖。先保保暖。加油喔。”
小要脱下红色的羽绒服,给男子盖在了身上。
“雷蒙先生,能走吗?我搀你。”
“啊啊。我会想办法加油看看啦……疼疼疼。”
“走吧。”
把负伤的男子留下,两人摇摇晃晃地离开了现场。
在通道中一直向前进,结果遇到了死胡同。经年老化而崩塌的天花板,把通道给塞住了。稍微折回一点之后,两人走向分支了的另一条通道。
“你冷不冷?”
“我没关系。你才是,居然把上衣借给那种人。”
“你是想说我伪善吗?”
她不高兴地说,雷蒙慌忙否认道。
“不是的。只是……我不太明白呢。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啊。自己做了件危险的事情。”
“你指什么?”
“把那个叫布拉温的男的,留着活口搁在显眼的地方,就相当于告诉他的同伙我们还活着并且逃跑了吧。那样的话,本来能跑得了的也会变成跑不了啦。明明要让他们觉得咱们和其他机组成员一起,被整个烧焦了也是能办到的。”
“啊!”
小要冷不丁站住了。
“?”
“没……没什么啦。总之赶快吧。”
“……难道说,你根本没注意到?什么都没想就那么干了?”
稳准狠的正中靶心。小要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做出那种举动了。
“这样啊。原来你是没想到啊。”
“不,不是啦!我有好好考虑过,可果然还是觉得太可怜了所以不能丢下不管啦!”(插花:呼哇……好要肺活量的句子……这样的句子好久没有过了。尤其是小要说的。T_T)
“哼——嗯……。算啦,我就先当成是这么回事好了。”
“什么意思那是?说起来你要是早就发现了的话,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你看,果然吧。”
“呜呜……”
雷蒙吃吃地笑了起来。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小要却还产生了一种另外的感慨。作为“倾听者”智力急剧上升,相应地各种各样的知识也增加了。自己还一心以为自己变成了脑子超级好使的人了呢——
喔喔。好厉害。我犯了个大傻啊。
但是是怎么回事呢,这种安心感。
我还是我。也会干蠢事。也能帮助人。并没有改变——
但是这种心情,由于雷蒙的下一句话一下就飞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是的。只是……我不太明白呢。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啊。自己做了件危险的……哎呀?不,因为你说伪善……哎?”
“你在说什么呢?”
停下脚步,雷蒙用指尖压住额头,低声呻吟着。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小要也被奇妙的感觉占据了。总觉得这样混乱的雷蒙,之前也看见过好几次了。不,这不是第一次吗?啊啊,这个是……
“既视感呢。”
她厌恶地嘟囔道。并不是头一次了。迄今为止已经经历过好多好多次了。而且既视感是一般人也有的现象。本以为已经习惯了的,但来到这废墟之后既视感的频率似乎增高了。虽然无法正确地数出它的频度,但果然,这个废墟还是有古怪。
这里究竟有什么呢?
或许是跟“Omni-Sphere”有关的东西。不,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既视感是由于Omni-Sphere的影响增强而产生的现象。在平常的生活中近乎无害的这个“残响”,连身为普通人的雷蒙都感觉到了。那架飞机的驾驶员,在坠落之前也一直在说些奇怪的话。那也是这个缘故。
是有其他的“倾听者”在附近吗?除了雷纳德和自己以外的。雷纳德应该是在那架坠落的直升机的货舱里——坐在那台叫做“堕天使”的AS里面才对。只是坠落应该不会死的,所以大概还在这座废墟中的某处吧。
哪儿来的“倾听者”使用类似TAROS的增幅装置的话,或许能制造出这种“残响”或其它什么“干扰电波”样的效果也说不定。
(不光是这样。)
还有更加危险的什么东西。在这里。
一种有别于既视感的感觉出现了。每逢危机时刻就会降临的,另外的某人在头脑中低语的那种感觉。
“小要小姐……?”
听到雷蒙的声音,她回过神来了。
“……啊,抱歉。比起这个来,不要紧吗?”
“问不要紧……是指的他吧?”
“哎?”
一留神,从直升飞机里救出来的黑人男性正横躺在眼前。小要她们,正在避难用的卡车残骸的后面。查看过他伤势的雷蒙说道。
“右臂骨折。左侧腹裂伤。后头部好像也受了撞击——不过这个究竟有多严重就不清楚了。”
“救得了吗?”
啊啊,真是够了——在意识的一角将到那时为止的记忆都赶出去后,她向雷蒙询问道。
“谁知道呢。如果能马上进行正确的急救处理的话——”
听了他的说明,她对布拉温讲解了情况,给他擦了脸,盖上羽绒服,搀扶着雷蒙离开了那里。被雷蒙指摘了自己的轻率,她死鸭子嘴硬地否认,然后被他嘲笑了。
“雷蒙先生。”
“怎么了?”
“既视感会多次地出现,请好好地振作精神。我想,原因大概是这座设施里的哪块儿的什么东西。”
“……啊啊。明白了。”
雷蒙边摇着头边说道。
“你还真是相当有眼力见儿呢。不问句‘为什么’之类的吗?”
“要说关于这座废墟是为什么样的目的才建设的话,我觉得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的呢。毕竟是我和幽灵调查的嘛。”
他和幽灵共同行动,后来被雷纳德抓了起来这件事,在飞机内已经听说了。幽灵逃走了,之后怎么样了还不知道也是。但是关于在莫斯科调查的是什么,她还没有被告知。因为有监视的耳目在的缘故。
“调查这个设施吗?”
“是因为泰斯塔罗沙大小姐的请托啦。她好像也推测出有这么一个秘密都市存在了,不过却不知道地方。这里是70年代末期建设的,机密的研究设施。为了精神感应啦、预测未来啦,这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在莫斯科调查了很多东西最后知道的是,创立这里的瓦洛夫博士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秀的科学家,而且这里的研究是真真正正的国家计划,就是这样。”
“瓦洛夫博士……”
“就算如此,我之前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渐渐地就开始相信了。因为毕竟‘汞合金’是认真地抓了我来审问,而且还这样子把脚迈到这个秘密都市来啦。而且——实际也是,正如你所说的,奇怪的既视感袭来了。当然我是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机关。不过,这地方好像是不太妙。”
“刚才的坠落也是,我觉得原因不仅仅是什么人的攻击。一定是驾驶员也发昏了。”
“啊啊。不过就算是那样,究竟是谁发动的攻击啊……。差点儿连我们都给杀掉啦。”
小要回想起了机内通话的内容。“被狙击了”。“岂有此理的技术”。并且是与“汞合金”敌对的对手。
没准儿,发起攻击的是克鲁兹·威巴也说不定呢。
那架直升机上坐着小要这种事,他应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的。如果克鲁兹他们在附近的话,那就有逃出这里的希望了。
还不仅如此。或许,宗介也在某个地方——
“总之先找出口吧。”
“这个研究设施的谜团我倒是也很有兴趣……还是不能要求太奢侈吗。”
“就是这么回事。”
两个人在一片漆黑的通道中前进。向右,向左。有分支的地方就随便凭感觉前进。道路的前方一会儿是死胡同,一会儿又被禁闭的铁门给阻断。简直就是个迷宫(插花:贺东老师,您写龙之塔写疯了啊……?= =等打完这场仗,就回老家结婚去吧……)。既没有设施内部的示意图,长年搁置后腐蚀了的板子还净往地上掉。偶尔找到的区域标识也都只有“507”、“394”之类的,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的数字。状况凄惨到连这里究竟是地下多少层都搞不清楚了。
“我投降了。彻底迷路了。”
靠在被塌落的天花板堵塞的通道墙上,雷蒙嘟囔道。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腿上的伤似乎相当疼痛。在怀中电灯的光线中浮现的面孔,变得比之前还要更加苍白了。
“也不是。起码,还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嘛。”
“你记得的吗?”
“勉勉强强。我在脑子里画着地图呢。往那边去试试看吧。”
要是从前,这种活计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吧,小要这样想道。
从那以后五分钟,就在他们接着在迷宫中徘徊的时候,雷蒙察觉到了异变。他抓住搀扶着他的小要的手,猛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安静。有人来了。把灯关了。”
悄声告诉她后,他从腰后面拔出了手枪。小要差点儿就要问“你什么时候拿了那种东西?”,不过最后没有说出口。大概,是刚才察看布拉温氏的伤势的时候从他那儿顺手牵羊来的吧。
小要按他说的切断了怀中电灯的开关。雷蒙伸过手来,从她那儿拿走了怀中电灯。因为旁边刚好有个倒下的柜子,两人正藏在它后面观察着情况,就听见远处确实有足音传来了。
对方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从小要她们所在的通道的前端,变成了T字路的拐角的另一侧,有什么人慢慢地接近了。似乎没有用照明的样子。是戴着夜视装置什么的吗?
他们正屏息以待,那个什么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站住了。由于一片漆黑看不见身影,但是听声音就知道了。
雷蒙点亮怀中电灯照向对方,把枪对准他严厉地说道:
“不许动!”
对方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用手遮住了戴着夜视眼镜的脸,身体缩成了一团。
是个小个子的女子。短裤和飞行夹克。与白皙纤细的腿不相称的,大大的训练靴。还有精心地编成三股辫的银灰色的头发。
“啊……”
她摘下夜视眼镜,在耀眼的怀中电灯的光芒中眯细了眼睛,凝视着自己。
“泰莎……是泰莎吗?”
“那个声音……小要小姐?”
“嗯。可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小要小姐!”
在她说完之前,泰莎就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连震惊的雷蒙的存在都无视掉了。
“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担心……真的是小要小姐呢。”
“那,那当然是啦!啊啊……泰莎,别哭嘛。乖乖。”
“对不起。可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嗯。泰莎看来也挺精神的。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把脸埋在她的胸前,泰莎一时间止不住抽泣。小要虽然也很高兴,可到底是被她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这件事给吓破了胆,比起感动来,更是已经完全混乱了。....

[ 本帖最后由 wewewee 于 2008-8-9 21:21 编辑 ]


4:时间灾害


又差点儿就死了。

恢复了意识,完成了惯例的肉体检查之后,宗介如此想道。

不知为何全身都湿透了。身体的各个地方都在痛,可大概是多亏穿了AS操纵服吧,顶多受了些跌打损伤就完事了。只有左手现在还不能自如地活动,不过这好像也只是轻度的扭伤而已。

“……”

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微微的风声。但是却完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夜视镜貌似飞到不知哪里去了。宗介用手摸索着插在战斗背心中的手电筒。

太好了,还在。

缩小到必要最低限的亮度,点亮手电筒。他最初看见的,是裸露的岩石表面。接着是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泡沫塑料和纠结在一起的电缆。塑料布和废纸篓、木质的椅子、七零八碎的篱笆。各种各样的一大堆破烂。

他现在所在的,是个像圆形洞穴般的空间。和下水道的构造很相似。底部有水在流动——大概到膝盖左右的深度——似乎是被这些污水冲过来的各种各样的残骸聚集在这里,正逐渐形成一座小山。

大概,根据季节和时间段的不同,有时也会变成激流吧。有些相当大的零件之类的也都躺在那里。宗介好像也是掉到洞里昏过去之后,被冲到这里来的。水的流势似乎正在变得平缓,水位好像也比最初看见的时候在下降。归根结底,自己就是被冲到马桶里的脏东西。(插花:……这比喻……好吧贺东老师你太狠了……囧|||我们来写同人让宗介去真魔国吧……)

到底离开了多远呢?现在的时间是?

他看了看表。失去意识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十五分钟左右的样子。虽然不知到底被冲了有多远,不过由周围的安静程度来推测,距离坠落现场已经相当远了也说不定。卡宾枪也不见了。好像是不知掉到哪儿了。

“上校大人。”

他寻找着泰莎。却不见她的踪影。

“……上校大人……泰莎?”

宗介边用到不了喊叫的程度的声音呼唤着她,边在周围的破烂堆中胡乱翻找。

破烂堆中也有白骨化了的尸体。破破烂烂的工作服和名牌。搞不清性别。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究竟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泰莎果然还是不在。

她要不就是被遗留在事故现场了,要不就是被冲到别的什么地方了。不过,是否还活着就不清楚了——

(可恶。)

当然了,通信机也是完全派不上用场。虽然没因为多多少少的冲击和浸水而坏掉,但在这种地底的闭锁空间中电波也是传递不到的。

总而言之得溯流向上。必须要找到她才行。

宗介快步往水流的相反方向的洞穴折回。稍微前进了一会儿,裸露的岩石就变成了砖头造的墙壁。果然像是个下水道。这废墟已经很久都没人居住了,所以大概是雨水和地下水之类的聚集起来,流到这里了吧。

前进了估计有300米以上吧。他找到了一块开了个大洞的天花板。碎裂的砖块和钢筋之类的如山般堆积起来,形成了一个斜面。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爬到了大洞附近,出到了下水道的上面一层。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竖井。和最初下来的电梯井相比要窄一些,但高度却有五层楼左右。他拧亮电筒往头顶上照去,只见仅有骨架的通道和管线就像横贯竖井般地搭在那里,无论哪个都由于老化而破烂不堪,其中还有几条脱了出来在竖井里耷拉着。凝眸望去,空洞的最上面那一带的空中,有条四方形的通道跨过,地板上开着个大窟窿。

自己似乎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

居然真能只受这么点轻伤就完事了。大概是多亏在坠落的通道下面穿过的脚手架和铁骨、管道和电线之类的上面挂了几下,才没从五层楼的高度直接大头朝下摔下来吧。

可是泰莎就不一样了。要是掉下来的话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了事的。

调弱手电筒的光,宗介在目前所在的空洞的底部——瓦砾和管道类堆积成钵状的一带寻找了一下。那附近也没有泰莎,不过却找到了刚才不见的卡宾枪。他捡起来确认了下运转状况。好像倒是没坏,不过因为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所以到试射看看为止都不能保证。

(她在上面吗……?)

或许还在自己掉下来的那条通道里,昏迷着也说不一定。从这里是看不见,不过如果呼唤的话,她会回答吗?

不,太危险了。

被听见声音的话就糟糕了。从坠落时起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以上。敌人的增援已经来到这附近了也不奇怪。恐怕只有登到上面,去确认那条通道里面了吧。

(真是,也太点儿背了。)

他懊恼地想着掉进这种洞穴里的自己的不走运,却很快又改变了想法。本来的话都该被那架直升机压烂,变成一张肉饼了。而且要是和泰莎一起掉到了这个洞里的话,连耐冲击式样的AS操纵服都没穿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呀。

他叼着手电,顺着趴在竖井壁上的管子和钢筋往上面爬去。虽然成功地爬了三层楼的高度,但是从那里再往上就不行了。看来只能暂时先离开这个竖井,找找其他别的路线了。

飞身跳到最近处的横洞——原本是条通道的四方形洞穴里,他离开竖井向深处进发。如果能找到楼梯向上登的话,按理来说离泰莎被留下来的地方应该就不远了。他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举着Glock 19。由于卡宾枪有故障的可能,最初的一发还是不想使用。毕竟,现在的状况是什么时候撞见敌人都不奇怪,所以不能发出枪声。试射等交战开始之后再做就好了。

他边小心地戒备着,边在年久失修的通道中前进,转过几个拐角和叉路口。通道的两侧并列着许多门。他看了看里面。不知道是以前员工的办公室还是宿舍,总之全是些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屋子。

通道的深处有条楼梯。

然后——在那条楼梯的前面,站着雷纳德·泰斯塔罗沙。

“!”

AS操纵服外面披着红色长风衣的身姿。波浪般的银色的头发。右手拿着带有装饰的柯尔特的“决斗者”(技插:Colt Peacemaker,是柯尔特左轮手枪的一种,请参见上部MMD的百科。)因为戴着夜视镜所以看不见脸,不过肯定错不了。就是那个男人。

既没有问答也没有犹豫。宗介当时就开枪了。

瞬间,红色的长风衣动了,弹头当即就被挡了下来。是那个主动式防弹衣。他管都不带管地继续打了五发,全部都被无效化了。

“你这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雷纳德动了。左轮手枪喷出火焰。就在那之前宗介已经藏到了附近的门洞里,避开了敌人的射击。以毫厘之差偏离目标的子弹射中了墙壁,混凝土的碎片四下飞散。他马上把枪伸出去应射。将弹匣里剩下的子弹全都打了过去。激烈的射击化为轰鸣,响彻了附近一带。

没有手感。全部都要么打偏了要么被挡住了。

“——我真是越来越为你的急性子而瞠目结舌了呢。”

你小子才是一点都没变地喜欢装腔作势呢。居然特意放过奇袭的机会——虽然这么想,他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交换弹匣之后把Glock 19塞回枪套里,迅速地举起了卡宾枪。

您引以为傲的防弹衣,要是对上全金属被甲的步枪子弹的话又如何。(技插:Full Metal Jacket,指用金属包裹整体的一种弹头。也称为“普通弹”,全世界军用枪都是这种子弹)

用半自动模式开火。射偏了。

大概是知道到底还是防不住步枪子弹吧。雷纳德一个翻身,消失在了通道的另一边。期待着隔墙的损伤,宗介继续射击。没有反应。应射来了。在那之前的瞬间缩起头躲了过去。

“…………切。”

卡宾枪的准星似乎往右上跑了一些。大概是从五楼高摔下来的缘故吧,不过其它的运转就毫无问题。真是有够结实的。到时候如果有机会的话,给这枪的制造者发封感谢的邮件去好了。
宗介射击,雷纳德射击。宗介移动,雷纳德移动。

这种你来我往持续了多次,两人进入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里。在体育馆大小的空间中,铺满了大型的液体储藏罐和蒸馏器、压缩机、无数的管子和节门一类的东西,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对方是暗视装置,己方是手电筒,所以形势很不利。一想要瞄准,手电筒的光的移动就会被看个一清二楚。这样的话在开枪之前就会完全被察觉了。

(不……)

不能解决掉他的理由还不仅仅如此。是因为雷纳德很强。

那种反应速度,射击的准确,毫无冗余的冷静的行动。看上去好像不经考虑实际上却是极为合理的位置选取。都是靠平凡的技能根本无法完成的技巧。虽然不知道这是由他天赋的才能得来的,还是经由训练得来的,不过可不能被他那异想天开的武器和言行给迷惑了。由于迄今为止先入为主的观念,还一直以为他只是个被高科技保护着的“柔弱的小少爷”,不过看来是搞错了。

“咱还挺能干的吧?”

在黑暗之中,雷纳德笑道。

“加油喔。靠AS的话你就打不赢啦。所以现在正是机会哟。”

对他的挑拨,宗介产生了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虽然也不是和对方对话过很多次,不过他以前的举止应该要更柔和的才对。那都是演技吗?还是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改变了他呢?

“你好像稍微变粗俗了一点啊。”

宗介大着胆子试着向他搭话道。管他的呢。反正己方的位置也被手电筒暴露干净了。

“是吗?我觉得要和你搞好关系,这样会比较好呢。”

枪声。雷纳德的子弹擦过身旁。宗介边以齐腰高的管子为盾,边向能够向对手施压的位置移动。

“跟你小子的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搞好关系。”

“哈哈。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

从枪战开始起,已经过了三分钟以上了。如果这是在争取时间的话那就糟糕了。雷纳德手下的士兵们会赶到的。是执着于彻底地打倒这家伙呢,还是撤离这个地方呢,差不多不做出决断不行了——

就在他做出决断之前,敌人的增援果然来了。从宗介藏身的储藏罐的15米左右的右方,连接到上一层的楼梯附近,四名以冲锋枪武装的男子出现了。

“Mr. Ag!?”

男子中的一人喊道。

“我应该说过叫你们别来的。回去。”

“可是,您一个人——”

“回去啦。”

“找到了,在那儿呢!”

男子中的一人发现了宗介开枪了。用于藏身的储藏罐被撕裂,某种液体飞溅出来。

应战。一个人胸口吃了宗介的枪弹仰面折了过去。

余下的三人分散开来施加射击。跳弹打中了管子和电缆,在周围撒下激烈的火花。

这些敌人训练得很好。遭受损害也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样子,援护射击和以杀伤为目的的射击的配合采取得也不错。但是攻击和移动的节奏太单调了。似乎组队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在和预想一样的地方,一个人出来了。一发了结了他。但是那个男的好像正想往这边扔手榴弹的样子。从倒下的男子手中,一个拔出了安全针的筒状手榴弹滚落下来——

“!”

爆炸。是烧夷手榴弹。

纯白色的闪光和爆炸炎。那是一种以超高温的火焰烧尽周围的一切的手榴弹,特别是在屋内有很强的效果。

虽然离得很远的宗介没有受到损害,可却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紧挨着烧夷手榴弹爆炸的地方,有个储液罐。被跳弹打了个窟窿,罐里的液体已经都流出来了。虽然不知道被搁在那儿17年以上,还几乎都没有老化的强可燃性的液体究竟是个什么玩艺儿——不过总之,那液体被手榴弹的火焰引燃了,以恐怖的势头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焰顺着管道,在室内四处传播,受到这个火灾的影响,又有什么跟着爆炸了。由于冲击,地板裂开了,天花板上的钢筋冲着宗介砸了下来。他以毫厘之差躲过,向深处逃去。如果留在这房间里的话,不是变成干蒸菜就是要窒息了。

敌人中的一人发出惨叫,变成了一团火球,从地板的缝隙间掉到下面一层去了。

紧接着背后又爆炸了。脚下一摇。这一层又快要全体垮塌了。地板歪曲,变成了陡峭的斜面。他摔倒,起身,接着又摔倒了。

早已经不是战斗的时候了。宗介连滚带爬地不断躲避着火灾和坍塌。


“又爆炸了啊……”

在重重的枪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又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通道的天花板嗡嗡直震,大量的尘土撒到了小要她们头上。

“大概是相良先生。在找我的时候遇上敌人了呢……”

泰莎说。

小要已经从泰莎那里,听说了到那时为止的事情的经纬了。说是被卷进直升飞机的坠落中和宗介失散,正在独自一人寻找着他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小要她们。

宗介就在很近的地方。

被这样告知之后,小要现在的心情简直是坐立难安。她一直拼命地压抑着想什么都不考虑,就从那个地方一个人奔出去的冲动。就算自己告诉自己“这会儿就算着急也只会迷路而已”,可感情的那一方却不肯听这番道理。

想马上见到他。已经连多一秒都无法再忍耐了。

而且根本也不会迷路。只要不断地大声呼唤他的名字,肯定会有办法的。或许会被敌人发现?那是不可能的。绝对应该是他先找到自己——这种没有道理的想法,无论再怎么抹消、去,再怎么抹消,都会再翻涌上来。

那个爆炸声,就是就在她正这样烦闷着的时候传来的。

“咱们去找他吧!大体的方向还是知道的。”

“嗯,可是……”

泰莎迟疑着。

“可是什么啊?”

“爆炸的方向上有敌人正在展开,这也是确定的。雷蒙先生的腿又受了伤……如果在遇到相良先生之前先碰上了敌人的话就逃不了了。”

“那种事谁也无法确定吧?宗介他现在说不定正糟糕了呢。不能放着他不管啊。”

“所以我才困扰啊。对于你和雷蒙先生的安全,我也——”

“这种理由,怎么样都无所谓啦!我想见那家伙啊!你要是阻挠我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了!”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既视感。已经达到了焦躁的临界点,小要忍不住提高了嗓门。

“请冷静一点。我什么也——”

“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吧?终于……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了。为什么你要说那种话呢?是说我和他见面,有什么不合适的吗!?为什么——”

“小要小姐。别说了。”

这时,雷蒙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小要被那强劲的力量一惊,很快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严重地失去理智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还是必须得冷静。这会儿轻举妄动的话,一切就都白费了。”

正如他所说的。这种时候必须要更慎重才行。

“……抱歉,泰莎。”

“没关系的。而且会变成现在这样,也都是我的责任……”

看着孱弱地如此喃喃道的泰莎,小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罪恶感。泰莎明明也是喜欢宗介的,自己说了些什么自私任性又没脑子的话呀。就算这样她还是在忍耐。如果换成自己处在她的立场,没准儿早就大发雷霆顶上几句了。

“怎么说呢……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也许,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终于差点儿就能见到相良先生了嘛。”

“嗯……”

“冷静下来了的话,就马上移动吧。”

雷蒙说道。语气非常严肃。

“就算呆在这里也很危险。必须尽可能躲得离敌人远一点儿才行。搞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在哪儿找到别的出口。我认为,想办法逃到地面上,用泰斯塔罗沙小姐的无线电同己方取得联络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宗介他……”

“他的话大概没关系的。估计没有像我们这样碍手碍脚的家伙在,他一个人行动起来反倒更容易,而且早晚会以地上为目标,设法用无线电进行联络的吧。勉强地想要合流的话,两败俱伤的危险反而更高。”

乍看上去好像很柔弱,但雷蒙大概也是经历了相应的场数的吧。在这种场合,似乎服从他的判断比较贤明。

“我明白了。就这样吧。”

狠命地将依然残留着的不舍之情——想往应该是宗介所在的方向冲出去的心情压抑下去,小要点点头。

“泰莎知道路吗?”

“好歹,粗略的构造还算吧。就这样下到下面,夹着最深部的研究设施的北侧应该有紧急逃生梯或者通风管道才对。虽然没法保证敌人没有转悠到那儿去,不过比起去南侧来还是要安全一些的……”

“你说北……北是哪边?”

“是这边。咱们走吧。”

目前三人所在的,是通道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的正中央。泰莎和小要从两侧支撑起雷蒙,迈出了脚步。

在黑暗中,雷蒙发出微微的笑声。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还真是赚大了呀。被两名美丽的女性紧紧地夹着。如果没受伤的话那就爽呆了。”

“……泰莎。咱能不能把这个人给撂在这儿啊?”

“说得也是呢……。不过,至少遗言还是可以听他说一说的。”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抛弃我。”

“真是的……”

重新架起鸡啄米似地低头谢罪的雷蒙的手臂,小要她们慢慢地向黑暗之中走去。


被困住了。

从火灾现场逃脱出来,在地下设施中转悠了一阵子的最后,宗介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倒塌的天花板、紧闭的铁门在阻挡着他。虽然差点儿就想用C4炸药炸飞它们,可是周围一带都漂着某种瓦斯的异味,随便使用火器的话似乎又会再次发生猛烈的爆炸。

他边警惕着,边折回到方才战斗的房间,可那边也被崩塌的钢筋和管子给堵得严严实实,不像能回得去的样子。火灾只是一时的,现在已经在变小了。没有被夺走所有的氧气真是值得感激,不过也不能永远都呆在这种地方。

他也很担心泰莎的事情。敌人来到这附近了的话,或许她已经被捉住了也说不定。因为是他们指挥官的亲妹妹,所以估计不会二话不说就杀了她,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这么放着她不管了。

(应该先出去一次,和克鲁兹他们会合吗……)

乘上那台强力的“烈焰魔剑”,在克鲁兹机的掩护下攻击的话,夺回泰莎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虽然压根儿不知道与雷纳德的AS为敌赢得了赢不了,可至少,也比靠一支准星偏了的卡宾枪单枪匹马地面对大批敌人要来得现实一些。

那么,如果泰莎还没有被抓住呢?

就算是那样,果然也还是该跟克鲁兹他们会合一下也说不定。为了和伙伴们一起踏踏实实地搜索这座迷宫,有全歼敌人的必要。虽然这种事情能不能做到,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把握——

“……!”

从他去向的前方的拐角处,雷纳德出现了。好像是从那场爆炸中逃出来的。而且令人愤恨的是,他几乎连点儿土都没沾。(插花:……这就是花儿的特权……不是宗介这种草根阶级能比的……)

宗介和雷纳德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几乎是在同时。双方举枪相向,手指扣上扳机之时,却都止住了开枪的念头。

“喔喔。”

雷纳德笑道。

“开枪的话没准儿会发生爆炸。您似乎注意到了呢。”

从刚刚起就直冲鼻子的,仿佛洋葱腐烂般的刺激臭。这会不会是可燃性的液化石油气呢?要真是的话,那枪就不妙了。

“也没准儿,不会发生呢。”

用枪稳稳地指着对方的头,宗介说道。这个距离的话不会打偏。一发就会结束。但是这一点,对于对方来说也是一样的。

“那,要不要试试看哪?这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

“这提案还真是挺有魅力的。”

“说是这么说,可你现在考虑的却是要不要拔出腰刀呢。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爆炸了。你在想,是不是该把弱不禁风的我按倒在地,割断我的喉咙呢,对吧。”

正是如此。宗介的左手正在往随时都能拔出小刀的位置移动。扑过去挑起肉搏战的话,大概有充足的胜算吧。

“不过呢。我这边可是有这种玩艺儿的。”

雷纳德从长风衣下面掏出刀子,对准了宗介。一眼看上去好像是没有护手的以突刺为目的的刀具,可刀刃的根部却有个用拇指操作的小杆。看见那东西,宗介在内心暗自乍舌。

“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spetsnaz 刀。你好像知道的样子哈。”

这种刀是为了给苏联的特种部队用而开发出来的武器。结构上是在刀把的部分内藏有强力的弹簧,一按那个小杆刀刃的部分就会整个射出去。别看这构造简直像玩具一样简单,其威力却是十分恐怖的。那种杀伤力足以轻而易举地贯通10米之外的电话黄页。

形式变得不利了。

这身AS操纵服虽然也具备了防刃机能,却没有能抵挡住那样沉重的突刺武器的力量。被击中的话肯定不是死,就是受到相当的重伤。而且由于是单纯使用弹簧的武器,也没有爆炸的危险。

但是,就仅限一发。如果躲开了那一发的话,就能跟他肉搏,解决掉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

仿佛看透了宗介的想法般地,雷纳德说道。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杀了敌人。没有枪的话就用刀杀。没有刀的话就徒手杀。要是两手都被切掉了的话——就咬碎敌人的喉管。就算死了也要变成带尖儿的骨头,等着敌人往上踩(=▽=|||)。你啊,就是这种类型的人。稍微对个话之类的,你就没考虑过吗……”

“有什么对话的必要吗?”

“关于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啊。因为,虽然这话说起来挺白痴的,不过咱们俩好像都被关起来了呢。”

“………………”

“从刚才起,液化石油气就一直在往里流。现在倒是还没事儿,不过再用不了两个小时,咱俩就都会要不缺氧要不中毒了。”

“你是说没有战斗的必要是吗?”

“因为,无论怎么着都是死嘛。我到处转了一转,对面倒是有个被砖头瓦砾给堵上了的楼梯。两个人一起把瓦砾搬开的话,倒像是还能在死翘翘之前逃得出去啦。”

“你是想说暂时休战吗?”

“就是这么回事。现在开战的话,无论是哪一方获胜,都免不了身受重伤。我是不认为靠一个受伤的人单打独斗,能完得成那样的工作。姑且先齐心合力离开这里,之后咱们再随心所欲地相互厮杀。以上就是我的提案。”

雷纳德的话决非虚假。瓦斯的事也好逃生路线的事也好都是真的。不休战的话两个人确实会一起死掉也是。

“好吧。不过,彻头彻尾地只是为了离开这里而已啊。”

虽然一星半点儿都没有要原谅对方的意思,可现在似乎只能按照他的提议来了。两个人同时放下了武器。

“这就够了。要不要握个手呀?”(插花:……如果这里真的握了,就真是“世纪的握手”了……)

“别逗了。”

宗介把卡宾枪扛在肩上,快步向楼梯走去。


加里宁指挥下的“汞合金”的空降部队,已经完成了地上废墟的大半的镇压。不过,虽然说叫“镇压”,其实也只是确认一下没有敌情这件事而已。

他自己也降到地面上,调查了其他势力的直升机降落的痕迹。在那里,他注意到有两个人徒步走向了研究工厂,跟着,甚至还看穿了那两个人大概就是相良宗介和泰蕾莎·泰斯塔罗沙。

恐怕,他俩就在那间工厂的地下。

雷纳德或许已经察觉到这件事了。他也是单独一人进入了工厂内部,自此就再也联络不上了。那之后派去侦查的四个人,也以“听见了枪声”这句联络为最后,音讯全无了。应该认为他们是和宗介开了战,报仇不成反被杀了吧。

仅仅数分钟后,部下们就发来了支持这种推测的报告。

据说,在和直升飞机坠落不同的区域发生了爆炸和火灾。另外,在坠落现场附近确保了一名生存者,从他的证言中得知千鸟要和法国人还活着。还有,雷纳德目前仍然行踪不明,也不知道宗介等人的动向。

看来地下多半是发生了什么怪事。或许应该把地面上剩下的兵力的大半分出来,派去搜索工厂的地下也说不定。可是,由于有那种既视感的影响,他也不想太让兵力靠近工厂。


开着AS待机中的卡斯帕说道。

『有人靠近的话我会全都收拾了的。』

“……明白了。交给你啰。”

加里宁这样告诉他后,带着几名士兵,开始往延伸到工厂地下的竖井中降下。
不知是不是泰莎带路带得好的缘故,小要她们三人成功地一个敌人都没碰见地在地下前进着。不过,本来就是在从敌人所在的方向上逃开,所以也没什么不自然的

穿过最深部,从对面逃出去——这个计划本身小要倒是能理解,不过对于再往这迷宫更深的地方潜入却觉得极其不安。

“走这边真的对吗?”

小要问了泰莎好多次。就连自己本人都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了。因为那个既视感频繁来袭的缘故。

“嗯,应该是没错啦……”

泰莎有些吞吞吐吐。看起来像是在因为在路线之外的事情而有所迷惘。

“……一直沿着这条弯曲的道路前进的话,就能从进来的对侧出去。之后再找到楼梯或者梯子的话,应该就能出到地面上了。”

“不过,除此之外你好像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哦?”

“是啊。”

泰莎停下了脚步。

“果然还是不能搁着不管。我有个想顺便去一下的地方。请你们两位就这样前进,先逃出去吧。”

听到她的话,小要和雷蒙都震惊了。

“怎么回事啊?说有想顺便去一下的地方……”

“敌人迟早也会到这边来的。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没关系的。而且,我来到这里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都已经到了这儿了,我实在没办法死了心把它放过去。”

“到底是什么事啊?我们也陪你去好了。”

“也不是特别远对吧?走吧。”

小要和雷蒙这样一提议,泰莎摇了摇头。

“不行。请不要跟来。总而言之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不过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泰莎的解释奇怪地含糊不清。让人觉得她好像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想对小要她们说。不——大概不是对小要,而是不想对雷蒙说吧。虽然现在在积极地协助泰莎她们,但他毕竟还是法国情报部的人。如果这座工厂里有什么大的秘密的话,完全无法保证他不会把其内容传递给自己的组织。

这一点,雷蒙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

“莫非,是不能跟我说吗?”

泰莎无语了。也就是说,就是这么回事了。

“冒着危险去调查这座秘密都市的事情的,是我和幽灵耶。这里究竟有什么呢,在完全不知详情的情况下,就默默地按照你的请求去了莫斯科。然后呢,我成了这副惨样,至于幽灵就连死活还都不知道。就算如此,你还是不能跟我说明实情。是这样吗?”

“我很感谢你。可是这件事是——”

“是我的所属的问题吧? DGSE的话,肯定早就被炒鱿鱼啦。我一直就没跟上司联络。”

“不是的。我当然也担心情报会泄露到你的组织,不过问题远不止如此。存在于这里的秘密,可不止是一个国家的安全保障问题就能解决得了的。处理得不好的话,说不定会将所有的——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人们的人生和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就算保守地看,也一点儿都不夸张。知道了沉睡在这里的秘密的真相的话,大概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无法战胜利用这股力量的魅力吧。对小要小姐说也无所谓。相良先生大概也没关系吧。因为这两个人和我,都是一直被这个秘密玩弄至今的。也就是所谓的当事人。但是,雷蒙先生——你能不能战胜这个诱惑呢,我对此并没有确信。”

泰莎的话让他感到很困惑,可小要却已经很清楚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知道了那什么秘密的话,就会把你们一脚踢开企图独吞它吗?”

“就算你会想那么做也不是没道理的——它就是这么重要的问题。所以,能不能请你和小要小姐一起先走一步呢?”

“这要求还真是困难啊……。那,这样的话又如何?”

如此低声说道,雷蒙拔出了插在腰带里的自动手枪。

“等……”

小要脸色大变。可是他却带着安全装置,把枪在手中咕噜转了个圈,递给了泰莎。

“拿着。然后,如果我开始想什么可疑的事情的话,你就开枪好了。”

“雷蒙先生。我——”

“这往后,能不能平安无事地活着回去都还是未知数呢。横竖都一样的话,我还是想清清楚楚的。……拜托了。”

她好像在深深地烦恼着。从到现在为止所见的范围来看,雷蒙好像还是个老实人,可也并不能确定说那不是演技。又有谁能断言说,一分钟之后他不会翻脸不认人呢?

然而最后,大概是得出了“没办法”这种结论吧。泰莎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分小心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枪。

“……明白了。不过,如果你起了奇怪的心思的话,我真的会开枪哦。”

“你,你是说真的吗?”

小要询问道,泰莎深深地点了点头。

“是说真的。我会全力以赴地开枪的。不过,打得中打不中就不知道了……”

“这,这样啊……”

“小要小姐。这件事我想早晚都是要对你说的。就算我不说,从你被带到这里来这件事上来看,哥哥他大概也是打算跟你说的吧。又或者是在这里……”

“又或者,什么?”

“没什么。总之,决定要去的话就赶快吧。往这边。”


奇妙的共同作业,在黑暗中继续着。

就算两个人一起连拉带拽也依旧纹丝不动的钢骨,浪费掉了他们五分钟以上。把搬走周围的水泥和石块摆在前头,恶战苦斗了有十分钟。终于,那根问题的钢骨到了踢一脚能稍微动一动的程度。(问题插:问题的……呃……抱歉……我还是没找到正确的取代用词……|||)

宗介和雷纳德只进行了必要最低限的交谈,几乎就是什么也没说。就只有“把那块儿挪开”啦、“把那边拽一下”啦之类的,这种程度而已。

当然了,双方也都没有大意。为了让对手任何时候改变主意都无所谓,他们都尽量设法能随时拔出刀子,也不会高于必要地让后背朝向对方。

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这个男人也是敌人。这一点他们绝对没有忘记。

“哎呀呀……”

雷纳德停下手里的活儿嘟囔道。倒不像累了的样子,好像是对单调的作业感到厌烦了。

“别随便偷懒。”

听到宗介的话,雷纳德耸耸肩,回到了工作中。

他的手法并不差。力气也不小。由于只知道他一身正装假充风雅的样子,现在看他这样子干活儿的感觉还真是奇怪。

“泰蕾莎也来了吧?你不担心她那边吗?”

不知是不是再也受不了这种无聊的作业了,雷纳德开始搭起话来。

从他说话的口气来看,敌人似乎也还没有抓住泰莎。虽然也或许是在虚张声势,但还是让人觉得他知道她在废墟里也只属于推测。不过,因为完全没有由自己这边来提供情报的道理,所以宗介决定装傻。

“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你不可能一个人来的吧。到这里有事儿的应该是她才对。”

“我不知道,也不想回答。”

“啊啊,这样。”

抱起一大块钢筋水泥的凝块,扔到楼梯下面之后,雷纳德以试探己方反应般的语气说:

“如果听说千鸟要在这里的话,你会怎么想?”

正要握住配水管的碎片的宗介的手,啪嗒一下停了下来。

“你把她带来了吗?到这个废墟里?”

“别随便偷懒哟。你看看。”

大概是想报刚刚的一箭之仇吧。雷纳德在黑暗中发出吃吃的笑声。虽然气得要死,可宗介还是什么都没回答地重新开始了作业。

“刚才那大型电梯井里掉下来一架直升机吧?她就坐在里头呢。”

“你说什么?”

“那之后直升飞机就爆炸,着火啦。虽然没进行过遗体的确认,不过原因可是你们的攻击哦。”

在极短的一瞬间,后背都发凉了,不过宗介很快在头脑中驳斥说“反正也是骗人的”。小要要是真的死了的话,他不可能在这儿如此轻松地说这种话。虽然想不出像他这种人会不会为某个人的死感到悲伤,可至少也不会在那儿嬉皮笑脸的吧。

“你好像不相信呢。我刚才说的可毫无疑问是事实哦。我是坐着AS在格纳库里,不过单独脱离出来了。她当时在机体前部的驾驶舱里。之后她怎么样了呢,这我也不知道了。”

“少胡扯了。”

“真的嘛。千鸟要真的坐在那架直升机里啊。”

“如果是真的,你怎么还能那么悠闲自在地说话?”

“没错。这问题提得好。……嘿咻。差不多能动了吧。来试试看。”

“走了啊。”

两个人抓住一起无论如何都不带动的钢骨,狠命地一拽。被瓦砾埋住的基部嘎吱嘎吱地动了动,终于成功地被拔了出来。

“这样就好了。那么……咱刚刚说到哪儿了啊?哦对对,是说她的事。”

各自回到徒手作业上之后,雷纳德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她坐在坠落的直升机里这是事实。我也没去救她,直升机还爆炸着火了。就算如此她还是活着,我有这个确信。这一点也是真的。”

“你想说什么?”

雷纳德所说的事情的意思,宗介是真的搞不清楚了。假如小要坐在那架直升机里是事实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拥有如此的确信呢?而且,为什么还要特意把这种话跟自己说呢?

“我之前也曾经试过的。就在你在香港大闹天宫之前。她在东京的繁华街,被受九龙命令的暗杀者袭击了。在雨中。我虽然藏在现场,可是却什么也没干,一直看着情况。”

“…………”

“普通地想一想看看好了。九龙养大的暗杀者,和只是运动神经比较好的女高中生。无论再怎么死命挣扎,她也会完蛋的吧。可是她却得救了。”

“那是因为她运气好。”

“没错,运气好——异常地呢。”

雷纳德的声音里始终包含着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暗示。

“袭击的时候,那个暗杀者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用枪。第一发恰好没打中,排壳口被空弹壳给堵住了。趁着这个空隙,她才成功地逃走的。”

这他可是头一次听说。就算从小要那儿,他也始终没有详细地听到那时候的情况。小要只让他知道了那个名叫“复仇天魔”的小型AS的事情,和遇见了雷纳德,说了两三句话这件事。(插花:如果他当时就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那时候的木头宗介……)

“自动手枪的故障并不少见。”

“说的是啊。不过,你要是想用枪暗杀什么人的话,在那之前又会干什么呢?”

“这……”

肯定会先确认枪的运转状况,检查好弹药也没有异常吧。一旦第一发没能收拾掉,无论什么样的目标也会拼了死命地反抗,顺利地杀害就变得困难了。所以从一开始就会为了将目标确实地送到那个世界去而十分用心地准备的。

那个暗杀者应该也是一样的。

明明如此,子弹却偶然打偏,枪还故障了。

“运气很好喔。她。都有点儿好到不可能的地步了。”

“你是想说所以她也能从直升飞机的坠落中生还吗?你肯定脑子不正常了。”

“是吗?你心里也应该有数的才对。除此之外,她还遇上了多少次千钧一发的危机。都到让人觉得她还活着反倒比较奇怪的程度了。”(插花:怎么让人想到别人对我的评语“你怎么还活着”……难道我其实是运气超级好的人?= =|||)

“那是……”

宗介无法对他指出的事情嗤之以鼻。因为正是如此。与她相遇之后,他们一起穿越了很多次的危险。其中,也有让就连早已习惯修罗场的宗介都毛骨悚然的局面。

这只是单纯的运气?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总是毫不放弃地行动。判断出自己能做到的范围之内的事情,遵从强大的意志和信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和普通的老战士是一样的。”

当然了,宗介也并不是想否认“运气”这个东西。他自己也是因为运气好才能活到今天的。也一路看着比自己有能力得多的士兵,由于一发流弹而轻而易举地死去。然而运气始终不过是附加的因素。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而运气就正是那个“天命”。担心走运不走运,得到竭尽了所有的行动之后。

如果除去“倾听者”这个不靠谱的能力,千鸟要绝对不是个非凡的人。只是比起平均的人来,稍微多了那么一点顽强而已。虽然这实际上是很困难的,但也并不是稀有的资质。

“她是拥有出色的意志和行动力的人,这一点我也承认哦。不过,不能这么认为吗?拥有这样的能力本身,也是她的幸运。”

“你那只是歪理而已。”

那样的话,也就是说能尽享天年的人,全都是幸运儿了。因为他们拥有平安无事地过完一生的必要的环境和必要的能力。这种人在全世界有好几十亿呢。

“哎,或许是吧。这不过是兜圈子的文字游戏。而且,她能不死也不是幸运,而是必然。”

“必然?”

“她是原因和结果的集合点。可以说因为这个世界不正常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她,也可以说是因为有了她这个世界才变得不正常了。这之后她——大概,就算我不去策划什么,肯定也会在这个‘遗迹’的最深处遇见亡灵吧。在那里她会与为历史打上终止符的力量相结合。然后变成创造出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也没有现在的世界的‘楔石’。”

“简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说‘Omni-Sphere’和‘耳语’的事情啊。世界的混乱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
既视感的频度正在明显地增高。

小要觉得已经在这条细长的通道中走了好几十回了,雷蒙轻声的咒骂和泰莎的干咳也觉得听过好几十遍了。要无视既视感是有窍门的,如果把意识明确地集中在前方的话就能够保持神志清醒。但是就算如此,无法用言语说明的疲劳也似乎正在全身的神经中逐渐蓄积起来。

“脑袋好像快要不正常了。”

雷蒙嘟囔道。小要觉得这句话也听过无数次了。

“我也认为的确是在向前进。可是却有种那扇门不断地越来越远的感觉呢。总觉得似乎能理解登山家的心情了……”

“没关系。肯定能到达的。”

泰莎的声音中也透出了疲劳的色彩。

“在这前面的,是这座研究设施的中枢部分。从前瓦洛夫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组所制造的装置,正几乎毫发无伤地沉睡在那里。”

“这就是那个装置的影响吧?”

“是的。不过严格地说的话,并不是现在的装置的影响。而且因为没有电力,它应该没有在工作才是。”

“我不太明白,你说停止了的装置的影响是……”

“虽然很难解释——不过那个装置的影响,是从很远的过去传来的。18年前,它全力运转的那时候的精神波,也传递到了这个时代。”

“过去?精神波?”

“就是刚才说明的‘Omni-Sphere’了。这个中枢部分是爆心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终于——真的是终于——三个人抵达了那个中枢部分。穿过了几扇厚厚的门。幸好没有上锁,不过其重量却是泰莎和小要两人一起也才能勉强打开的。

那里是个礼堂状的广大空间。宽广到似乎有学校体育馆的好几倍大。内壁上密密麻麻地安装着无数圆筒形状的装置。每一个都有卡车的轮胎般大小。

而在那宽广的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穹顶状结构。大约有日本常见的球形储气罐刚好切一半那么大。在其表面上,也装设着几百个和大厅内壁上同样的圆筒形的装置。

“什么地方啊,这儿是……?”

雷蒙不安地说道。

只是猛然间看上一眼的话,这究竟是什么设施,普通人大概是不会明白的吧。光从感觉上来说,倒是和以前在照片上见过中微子的观测设备有几分相似。被建设在地下深处,夸张到了异样的程度——然而同时又是为了极其单纯的目的而建立的实验装置。不惜巨大的预算和代价,一味追求必要的样式,最后就变成了如此的大规模——就像要这样扬宣言般的,傲然的空间。这装置虽然整然有序,却也能让人感到某种病态的偏执。

与其说是科学的设备,倒更像在太古灭亡了的异端的神殿。

或许是老化的缘故吧,有几个圆筒从内壁上脱落了下来,就倒卧在小要她们面前。大概,这个圆筒是增幅装置,中间为了代替人类的头脑,而封入了特别的电子回路吧。

不。那个时代应该还造不出那么大规模的回路才对。难道说——

“小要小姐。你很在意这个圆筒里装的是什么吗?”

“嗯。莫非……”

“我想,到底还不是人类的大脑啦。”

泰莎用毫无生气的声音说。

“大概,是用了其他高等动物的大脑吧。瓦洛夫博士的工作组里,好像也有研究海豚大脑的研究者,所以被虐杀的牺牲品大概就是那些孩子了。”

“好过分……”

明明是一头两头就足以让人感到恶心的事情,这个设施里同样的圆筒却有数千个之多。小要拼命想要压制住翻涌上来的呕吐感,用力地干咳了好几次。

已经明白了。这座废墟是疯狂的产物。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算成为牺牲品的不是人类,也不可能做得出如此残酷的举动的。

“这是TAROS吧?”

“嗯。这个设备就是瓦洛夫博士建造的,世界最初的TAROS。不过他好像称之为‘精神通信机’。搭载在‘烈焰魔剑’和‘丹努之子’上的现在的TAROS,是将以最新技术制造的超大规模的演算素子——AL和丹努作为增幅装置,将向Omni-Sphere的转移和反应化为可能的。”

“然而,制造出这个设备的时代还没有那种东西。所以才把活生生的大脑作为了增幅装置,是吧……”

“就是这样。为了不让这些被大量配置的脑组织死亡,并通过化学手段地控制其活动,而精制多种多样的药物的,就是这个扬斯克11的化工厂群。是为了保守秘密,将生产设施的绝大部分都集中在都市内了吧。曾经的这座都市,居住了大批的从东方各国集中过来的优秀专家。这些科学家们中的大半,应该也都不知道自己所参与的试验的全部内容。我能调查到这一步,也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请雷蒙先生他们去替我冒险,才终于把各种各样的碎片拼合到了一起。”

“泰莎居然会那么辛苦……就算再怎么秘密的都市也好,就没有几个稍微知道点儿的人留下来吗?”

“完全没留下。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这座秘密都市里的人,在大约18年要不就是一个不剩地都死了,要不就是变成和废人没两样了。就在仅仅一个晚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

“好像是在全力运行的测试中发生了事故。TAROS失控,放射出了非常强力的精神波。位于以这个地点为中心半径30公里左右范围内的人,都遭到了严重的精神污染……然后就像外面废墟的状态所示的了。我想是精神失常的邻居相互厮杀,自杀的人也相继出现。离得近的地方因为受惊吓而死的人大概也很多吧。”

小要并没有看到城市的景象,可还是能想象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展开的是地狱般的光景是毫无疑问的。

“也就是精神感应版的切尔诺贝利事故吗?”

一直沉默地听着故事的雷蒙嘟囔道。

“就是这么回事。通过Omni-Sphere放射出的精神波有几个不同的种类。一个是随着距离和时间变远会逐渐减弱的‘ι(iota)波’。污染扬斯克11的居民的就是这个ι波,影响仅局限于比较狭小的地域。而另一种是‘τ(tau)波’。这种精神波拥有与距离及时间无关,能够毫无衰减底传播到很远地方的性质。它对一般人几乎是无害的,顶多只能使人产生瞬间的既视感而已。只不过,这个τ波的影响是非常广的。可以认为恐怕是传播到整个地球了。”

“可是,当时谁都没注意到……是吗。”

“嗯。因为既无法物理地观测到,受到其影响的人也几乎不存在。但是,也有人是例外的。TAROS失控的时间——虽然这是推算的——似乎是从大约18年前,1981年的12月24日,格林尼治标准时间11时50分起,持续了三分钟左右。在这期间受到影响的整个地球上的,例外的人类。你们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人吗?”

“不知道……。我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了。”

雷蒙歪着脑袋,而另一方面,小要则发出了深深的叹息。

这或许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叹息也说不定。听到这里,她终于理解了。

自己的秘密。自己这些人的秘密。

“是新生儿吧。降生瞬间的。”

“正是如此。就是我们。”

现在也依然记得。小学的时候有过“调查你出生那天发生的事情”这样一个研究课题。那时候请母亲给自己看了自己的出生记录。12月24日,东京时间的20点50分。换算成格林尼治标准时的话,就是11点50分。

妈妈呀。

您哪怕再早生我一分钟也好呀……。

“为什么τ波会对诞生瞬间的新生儿造成影响呢……这一点还不清楚。按照名叫爱丽丝·米勒的生理学家的说法,据说新生儿在诞生的瞬间,大脑基底核和枕叶会表现出特殊的活动。目前还没有进行太多医学方面的证实。因为得不到父母的同意。”(技插:爱丽丝·米勒,Alice Miller,现实生活中是研究儿童虐待及其社会影响的精神分析家,并非生理学家。而基底核与枕叶是调节运动与视觉中枢的所在,基本上和文章的本旨没什么关系……)

“唉,也是啦……。在马上要出生的婴儿的头上接上个电极啦什么的,不会有哪个母亲愿意这样的。”

“不过我想,通过使用更加先进的装置,还是有可能调查出来的啦……。比如在特别的核磁共振装置中分娩之类的。如果将来,小要小姐有机会生小宝宝的话,请让我实验一下吧。”

“说,说什么哪你。你自己生不就行了吗!?”

“可是。我觉得,我大概会一辈子打光棍了嘛……”

“你那副充满哀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啊。不过,说得也是呢……。如果小要小姐肯偶尔把相良先生借给我的话,我就自己实验好了。”

“你很轻松地说了超厉害的话呢……”

“不愿意吗?”

“那是肯定的吧!?再说了,我和那家伙还不一定就……”(^///^)

“开玩笑的。请不要那么认真地烦恼嘛。”

“……我说你啊。”

小要正在那里双肩颤抖,雷蒙从旁边提心吊胆地插话了。

“那个——。刚才,咱们应该是正在讨论非常重要而严肃的话题吧……”

“啊,是呢。”

“抱歉。稍微有点跑题了。”(这叫稍微……||||)

小要等人来到了位于大厅中央的巨大穹顶旁边。泰莎好像在找通往内部的入口般,沿着穹顶的外周走着。

“接下来……刚出生的瞬间被加印上了τ波的情报的孩子。那就是‘倾听者’(Whispered)了。不过话虽如此,咱们也并不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庞大的知识。而是被给予了接收通过Omni-Sphere,从某处的未来传送过来的另外的精神波的能力。我是这样认为的。”

“某处的未来?”

“是的。在Omni-Sphere中,也有情报沿时间逆流的情况。我们并不是刚一生下来就携带着未知的技术情报,而是在‘接收’着从未来送过来的精神波中的情报。诞生时的印记,大概是为了那个接收的必要最低限的能力吧。”

“也就是说,就是像访问密码和或传输协议一样的东西呢……。然后,因为那些孩子长大了智能提高啦,再有些什么机缘巧合啦,就渐渐开始能接收到奇怪的电波了,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在那有问题的三分钟内出生的孩子,就记录上能够掌握的而言在全世界有174人。如果在医疗制度尚未发达的国家等地,还有并没有被记录下正确的出生时间的孩子的话,实际上会更多吧。概算的话大概在那个的一倍以上——也就是350人。然而,现在这会儿已经被确认的倾听者仅仅是其中的一小撮,只有10人以下。”

“那又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作为倾听者的能力觉醒的年龄有个体差异吧。然后也可以认为有这个可能性。除了诞生时间之外,要成为倾听者还要有些什么条件。要说是‘素质’的话是有点奇怪啦。人类出生就带着的个体差异有很多,所以就算有没受到τ波影响的新生儿也没什么可奇怪的。目前这会儿的‘发病率’也就是3%以下,这数字也不能说是特别不自然。无论怎样也好——总之咱们,就是用来输出什么人从未来传送过来的技术情报的通信终端。”

“这种话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雷蒙嘟囔道。他的脸色惨白,似乎不仅仅是由于受伤的缘故。

“说什么从未来传送过来的技术情报。要是那样的话,是说也有从那情报中诞生出来的技术和兵器吗?”

“是的。 那就是以AS为开端的‘不存在的技术’(Black Technology)了。”

泰莎的话语里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在只有三个人的广大的黑暗之中,她的声音以有些空灵的腔调回响着。

“黑色科技的影响,我认为大约是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的。因为和我们一样是倾听者的孩子,在年仅三岁之时就已经开始展现出那个能力了。这是我的父亲,生前一直在调查的事情。”

“从八十年代开始?那样的话,现在的世界……”

“是的。这15年间黑色科技究竟给了世界多大的影响,并不难想象呢。计算机技术扭曲的爆发性的进步。能源领域革新性的发明。雷达技术戏剧性的变化……”

本来的话应该发展起来的企业,没有发展起来也说不一定。应该没落的企业没有没落下去也说不一定。应该失败了的军事作战成功了也说不一定。国际经济毫无疑问也应该受到了影响。大国的选举结果也改变了也说不一定,而与本来相异的政权,已经采取了与本来相异的政策也说不一定。

原本应该崩溃的国家,并没有崩溃也说不一定。

应该保持统一的国家,最终却分裂了也说不一定。

然后,没准儿——美苏冷战也已经结束了也说不一定。

“假如‘本来的历史’——没有黑色科技的历史存在的话——虽然这彻头彻尾只是推测而已——那么我想,科学技术会不会还和八十年代初没什么太大区别呢。计算机是连语音识别都很靠不住的水平,钯反应炉也不存在,机器人技术也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勉强实现双足步行,就是那样的程度吧。”

“始终都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吧?”

“嗯。关于由此而导致的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影响……实在太复杂了就连推测都不可能。或许已经爆发了全面核战争,相反地也或许冷战都已经结束了。总之,肯定是已经变得和咱们所知的现在的世界不一样了吧。知道这个事实的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将现在的这种状况称为‘时间灾害’(Time Hazard)。只不过,原本所谓‘本来的历史’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就不清楚了。如果倾听者的出现和Omni-Sphered干涉都是必然的的话,原本变成现在这样或许也是很自然的呢。”

“这话题规模太大了连想象都想象不了啦……。从刚刚开始既视感也出现了好多次,我的脑子好像真的快要不正常了呢。”

“请好好地保持意识清醒,雷蒙先生。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发生这个时间灾害的中心点。会对精神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有些是无法预测的。”

“中心点啊……。可是不奇怪吗?地球是既在自转,也在公转的。太阳系也在银河中移动着。要用严格的坐标来说的话,十八年前的‘这里’不是在宇宙的另一头吗?”

“不是的。Omni-Sphere是有了精神的存在之后才活性化的领域,而且原本就是和物质世界的坐标无关的概念。它并不是以前所谓的以太的宇宙那样的东西(技插:以太,从前认为是充满宇宙的,光、热、电磁波等传递的媒介。不过现在已被否定。)所以只能说它在人类的生活领域——也就是地球上,‘的这里存在着’。Omni-Sphere会紧紧包裹着地球一起移动,用这个地球上的坐标系来说的话,这个扬斯克11现在也仍然是爆心投影点,虽然这样表达也还是有语病……不过你就先当成是这样的状态好了。”

“好复杂啊……。可是,这个废墟不是应该一直都没人吗。没有人的话,那个Omni-Sphere也就不存在了吧?”

“并不是说没了人就不存在了。我觉得应该用‘没有意义了’这种方式表述才比较正确。而且这个地方又另当别论。18年前的事故的影响,到了现代也依然残留着——不,是还在送过来才对。”

找到穹顶的入口了。是个和泰莎的身材差不多的,非常狭小的舱口。

“啊啊……我已经彻底晕菜了。小要小姐,你怎么样?”

“我……”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小要,始终觉得头越来越重。并不仅仅是由于那个既视感的缘故。是每一步每一步,向前走都很辛苦的感觉。简直就像在厚重的粘液中行走般的抵抗感和不快感。这些感觉在逐渐地增加。

“我……明白的。”

已经明白了。

这里并不单单是个无人的废墟。在这前面有什么正在等待着。

“啊啊……我已经彻底晕菜了。小要小姐,你怎么样?”

雷蒙说道。

“雷蒙先生。你话说重复啦。”

“啊啊……我已经彻底晕菜了。小要小姐,你怎么样?”

“雷蒙先生?”

“小要小姐,你怎么样?”

“雷蒙先生!”

“你怎么样?……以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样?呜,呜,呜哇哇哇呜哇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雷蒙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挠着头薅着头发,脊背简直像受到了电击般地向后反折,全身剧烈地颤抖着。

“咿……!?”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无奈插:要数清楚有多少个住手多少个不要还真是困难呐= =|||)

“雷蒙先生!!”

瞥了一眼只会战栗的小要,泰莎狠命地用力将他撞飞了出去。雷蒙踉跄着,离开了问题的穹顶仅仅几米远,摔了个屁股墩儿。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要停止乱来的意思。

“把他拽开!来帮忙!”

“哎?啊,嗯。”

小要和泰莎两人一起,把倒在地上也依然在继续发出惨叫的雷蒙向大厅的外侧拖去。很快他就不再错乱了,发出连抽泣都不算的声音,软绵绵地瘫倒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概——”

边剧烈地喘息着,泰莎喃喃道。

“从这个设施的中枢部分放射出来的ι波,或许比预想的还要强得多。也许是从Omni-Sphere来的强烈的反作用,使得雷蒙先生陷入了恐慌状态呢。因为是普通人嘛。”

“或许吧。我在北朝鲜最开始收到电波的时候,好像也是这种感觉。对于已经习惯了的我们来说也相当吃力,所以这要是弄不好的话没准儿还真会受刺激而死了呢……”

“这事儿在预料之外。不能再把他往深处带了。”

没有什么一定要勉强带他走的理由。不如说对泰莎而言,这样反倒更方便吧,然而,她却丝毫都没有为此而感到高兴的样子。

“可是有ι波也就是说,在这里面果然还是什么吧?”

“没错。只不过,是比我的推测,还要强得多的——”

泰莎低下头去,像要强忍住恶心般地咳嗽着。

“泰莎,不要紧吧?”

“嗯。雷蒙先生就让他等着吧。你也没必要勉强陪着来。就在这儿和他——”

小要用力地握紧了话说到一半的她的手。

“没事的。走吧。”

“……嗯。”

回握住小要的手,泰莎开始重新向TAROS的——被抛弃了的穹顶的中心部分走去。


“给历史打上终止符。你什么意思?”

听宗介这样问,雷纳德在深邃的黑暗中低声说了些什么。“Machenschaft als Herrschaft des ~”。后面的部分没有听清。大概是德语吧,不过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

“好像是海德格尔说的吧。‘支配创造行为和创造物的伎巧’。或者说是神的自因化(Causa sui)吧。只是联想到了而已。就是说,原因和结果的关联,无论到哪儿都是存在的。唉。哲学的东西就到此为止吧。总之就是通过拔掉因果律的楔子,我们就可以创造出和迄今为止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能真正地从命运啦宿命啦之类的那里获得自由的话——人类在那个时候会渴望些什么呢?我们正在进行的就是这个准备。”

因果律?命运?

宗介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Omni-Sphere的事,你从我妹妹那儿听说了吧?”

“听说了一点。”

“TAROS呢?”

“好歹算吧。说它是与Omni-Sphere相接续的机械,拥有驱动λ驱动器的机能。”

“λ驱动器什么的,只是个附赠品啦。不过倒是挺方便的。”

“好像是呢。”

“在这座废墟中,最初的TAROS被创造出来,并发生了失控事故。其结果就是,在同一时刻出生的孩子们中出现了所谓的‘倾听者’。Omni-Sphere所拥有的真正的重要性,在于传播这一领域的某种波,是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的。也就是能够和过去或未来进行情报交换的能力者。由于它的影响,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和‘原本的世界’相异的东西。是另外的历史,另外的时间轴,另外的世界。本来的话,AS之类的大概都不会存在,也不会有‘秘银’了吧。‘汞合金’也早就应该变成不同形式的组织了。”

“别说傻话了。这种事情——”

“你不相信那随便你。只不过,假如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的话——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这个世界呢?”

“没什么处置不处置的。放着就行了。”

把世界怎么怎么样这种事,对宗介来说是丝毫引不起兴趣的话题。

历史改变了?所以说那又怎么样啊?即使那些都是事实,围绕着他的现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敌人,也有伙伴。

有战术,也有作战目标。

应当实施的行动,应当知道的情报,都只在眼睛能看见,耳朵能听到的范围之内。

“你是说就这样挺好吗?”

雷纳德笑道。

“不可能会好的吧。该有的东西没有了,不该有的东西却还在。应该还活着的人死了,应该死了的人却还活着。这个世界疯狂了。必须得纠正过来才行。由拥有能做得到这件事的力量的人。”

“疯了的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正在想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改造社会——”

“才不是什么改造社会呢。”

黑暗中,不耐烦般的轻蔑的声音响起。

“这可不是无聊的政治问题。你试着想一下地球的地轴倾斜了,天地异变正在发生来看看吧。如果有变回去的方法的话,一般都会想把它变回去的吧?把世界变回到它本来应有的形态。你说这哪一点疯狂了?”

“我不是你那么出色的天才。就算告诉我说世界疯狂了,我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实感。虽然不太明白,不过你说的‘把世界变回去’这件事,不就是在全盘否定我们现在所生存的环境吗?敌人也好伙伴也好。这一点我可是无法苟同。”

“那我问你,你曾经害死过战友吗?曾经失去过骨肉至亲、朋友或者周围的伙伴吗?”

“那当然了。”

阿富汗时代的战友们。那之后认识的佣兵们。有很多很多。

在“秘银”共同作战的伙伴们。情报部的马特·谢伊德。前Uruz 1的盖尔·马卡兰。PRT的梁小平。Gebo 9的机长,埃娃·桑托斯和她的机组成员们。听说是在美丽达岛的战斗中死去的那些人——卡斯特罗。斯派克。好几十人之多的西太平洋战队的官兵们。

还有——娜美。

虽然有些人确属无可奈何,但只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不足而害死的人也不在少数。特别是南桑的娜美,光是脑海中闪过她的名字胸口就会变得苦闷。娜美。对不起。如果我再早一秒出来救你的话——

“有吧。你应该正在害死很多人。不觉得后悔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不。你在后悔吧。可这要是‘本来’的话,他们中的大半都应该还活着才对。倾听者泄露的‘黑色科技’改变了战争,在其周边生活着的人们的命运肯定都受到了显著的影响。本来应该存在着的他们的人生,你现在正在否定它。冷冷地说上一句‘放着就行’就丢下不管了。发了疯的,是咱俩谁呀?”

“我才没有丢下不管……!”

就算知道这是正中对手下怀,宗介的声音还是变得粗暴起来。

“那你能对他们这么说吗?说‘你们的死是因为不走运。死心吧。虽然有能救你们的方法,可我不打算试’?”

“你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死了的人是救不了的。什么过去啦未来啦时间轴啦的,不可能因为这种歪理邪说就苏醒过来的。”

“唔呣。你好像并不只是因为长了个木头脑袋才这么说的嘛。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是个杀人者。”

宗介定睛注视着雷纳德说道。

“就像以前,在千鸟的面前你所说的那样。我已经杀了100个以上的人。准确的数字什么的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因为我没去数过,在阿富汗的峡谷炸飞的苏联军的卡车里究竟坐着多少人。总而言之,我一路走来夺走了数不清的人命。所以我明白。作为实感我很清楚。”

“唔呣。也就是说?”

“人类的死是绝对的。不可能再回来。即使能靠什么花招让同一个人再生,那也是别人了。”

“为什么?肉体、记忆和环境都相同的话,那就是同一个人吧。”

“你错了。因为,死亡本身也是人类的一部分。直到最后的瞬间为止,都是那个人的所有物。因此任何人都会认真以对,赌上全身全心去战斗。只有这一点是唯一不变的、绝对的法则。就连那个九龙也是,只有这点,是他唯一遵守的。那个男的确实是人类中的渣滓,然而同时却也知道生命的无常。那家伙和我的区别,仅仅是享受这一点还是不享受这一点而已。”

“真是让人很感兴趣的意见呢。”

边好像很吃力似地搬起一个大水泥块,雷纳德边说道。

“九龙吗。这些话——疯狂了的时间和命运的事情,我也跟他说过。他没有怀疑喔。可是也没有表示关心。还说了跟你很类似的话。明明是宿敌,意见却居然如此一致。这实在是件很讽刺的事儿不是吗?”

“没什么可讽刺的。这是战士的不成文的规定。”

“你是说九龙也是战士吗?”

“至少算吧。可是你好像就不一样了。”

并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宗介只是把自己感受到的事实说了出来而已。说“你不一样”。但是他的话好像是刺激到雷纳德内心中的什么了。

“原来如此。那——这句话我大概不得不先问你了,要是千鸟要死了,你还能说出同样的话来吗?”

“…………”

宗介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了吧。”

雷纳德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得意的感觉。

“如果是我处于你的立场的话,哎,大概不能接受吧。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什么法则啦不成文的规定啦,这种原则性的理论根本就不通用。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啊?善恶啦,好恶啦,敌我方啦——像这种二元论,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你想说什么?”

“天知道。我只是想到,出乎意料地,咱们没准儿根本就没什么战斗的必要呢。”

还真是句意外的话。

没什么战斗的必要——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作为我们的敌人出现的。作为任务的妨碍挡在我们面前,害死了我们很多伙伴,还抓走了小要。和解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考虑的不是吗?

“我明白的啦。我也并不是想搬出和平的话题来。而且就算我做了什么解释,反正最后答案也一样是NO吧?这个我老早就知道了,所以连拉拢的工作都没做过啦。”

“那当然了。”

“你们的顽固,都跟原教旨主义的恐怖分子差不多了呢。可是加里宁氏就不一样了。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也一直在犹豫就是了。”

“……少校他?”

“最初和他接触,是在去年的圣诞节那会儿。就算跟他说了刚才那些疯狂了的世界的事情,他也没有马上相信我。然而,不久他好像就改变了想法。一月你们遭到了大举进攻呢。”

“他不可能因为你的自说自话就叛变的。”

“我向他展示了证据哟。利用一般来说不可能预知的自然现象,‘汞合金’大概会给‘秘银’重大的打击吧。我先这么告诉他了。”

“自然现象?”

“就是太阳风啦。我早就知道由于大规模的太阳活动的影响,几乎所有的通信系统都会当机了。我是通过TAROS预知到的。虽然还没办法预知整个地球的气象和社会的行为,可要预知太阳活动就没那么难了。因为这屁大点儿大的地球上住着的人类的活动,对太阳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啦。我以秒为单位地知道了时间。并且利用了它。要不是这样,就算是‘汞合金’也是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期间内就给予‘秘银’巨大的打击的。”

在那场总攻的时候,加里宁的样子很奇怪这件事他已经听说了。

那正是由于雷纳德的预言。利用应该是绝对不可能预测到的太阳活动,‘汞合金’发动了攻击。没有再比这更好的“证据”了吧。TAROS和Omni-Sphere,超越时间的通信手段以及由此而导致的历史的异变。

“于是他就接受了。接受了纠正错误的手段是存在的,以及我正拥有这种力量的事实。他所支持的,正确来说并不是‘汞合金’。而是本人我。”

“不可能……”

安德雷·加里宁他,才正是那条“战士的不成文规定”的体现者不是吗?就算假设那个“疯狂了的世界的修正”是可能的,也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他会参与到这个阴谋当中。是他的话,应该会接受失败、败北、各种各样的打击,并在此之上组织起“下一次作战”才对。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他不是我所认为的这样的话。在他下面作战的们,一直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竭尽全力的啊?(插花:……嗯……这里的原文是“彼がそうであってくれなければ”……直译是“如果他不是为了我而是这样的话”……感觉上就是宗介一直把加叔叔当成心中的偶像,现在有种破灭的悲伤……)

“安德雷·加里宁是个现实的人。他大概也很清楚你们是不会接受的。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明吧。”

“上校她——泰莎她知道吗?”

“大概是知道的吧。她是在此之上什么都没对你们解释,还试图阻挠我的目的的。这又是为什么呢?你明白吗?”

“你是想说在‘秘银’里也会出现赞同你的人吗?”

“正是如此。所以泰蕾莎并没有说明一切。她认为应该接受过去,让历史就这样继续下去。万事朝前看是很帅气,而且对于自我陶醉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理由了。大概也有对‘汞合金’的复仇吧。还有对‘操纵世界’这种事情的反对吧。不过那个小姑娘最大的动机,就是反对我。她一直觉得只有通过否定我所做的事,才能展示自己的力量。”

“她才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

“那孩子只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真正的想法而已。就算我对她说刚才那些话,她估计也只会固执地坚持说‘不是’吧。简而言之,就是个小孩子。因为比普通的人头脑好,所以才更难对付。而且大概怎么都能在自己心中找出个理由来吧。”

一拔出埋在瓦砾堆中的铁管子,周围的水泥碎片就发出响声塌了下去。一个大约能通过一根胳膊的洞穴形成了,凉爽的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还差一点了。

拆掉周围的瓦砾的话,似乎就能逃出到对面的通道里了。

“‘汞合金’现在,正急速地走向衰退。”

边搬除瓦砾,雷纳德说出了让人震惊的事情。

“不过谁都没注意到这件事就是了。我现在正打算要做的事情——给疯狂了的世界的历史打上休止符的计划,需要相当大的预算和资源。靠到那时为止的民主的系统很不方便。所以我正在采取人为的措施。”

“人为的措施?”

“就是独裁的导入哦。破坏原本均衡的干部们之间的力量关系,让疑心和不安四处蔓延。这时候就有异常活跃的人出现,适当地使用胡萝卜和大棒,为了招引同伴而积极地活动。虽然是件又不起眼又麻烦的活儿,可花了半年总算还是有了点儿模样。加里宁氏的活跃也起了很大作用。”

“也就是说,你就是独裁者吗?”

“还没进行到那个阶段就是了。不过重要的干部的真实身份也基本上都掌握了,在他们的通信网里打入病毒样的东西的作业也已经完成了。虽然叫通信网不过可不是因特网喔。是更加原始的,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暗号系统。‘汞合金’从好几十年前起就一直在灵活运用这一系统静静地增殖了。”

关于那个暗号系统他好像没打算说什么,不过就算如此雷纳德的话也还是重要的情报。他可是在如此毫无顾忌地聊着自己组织的实情啊。

“为什么要把这种事跟我说?”

“我只是觉得告诉你也无所谓啦。也就是说,就算你们不拚了死命地去战斗, ‘汞合金’早晚也是会衰亡的。不——这种表达方式很奇怪呢。因为在那样之前,这个世界就会被纠正到不同的形式了嘛。”

话说到这里,宗介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为这个人是在吹什么牛皮了。要真是雷纳德疯了的话,那也就结了。然而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加里宁已经跟了他那一边,“汞合金”也确实显现出了奇妙的动向,而这个世界的不自然的问题——和泰莎的说明也是一致的。

他并不是在说谎,也没有发疯。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到底打算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把那什么“计划”付诸实施呢?

“一定需要千鸟,就是为了那个计划吗?”

“就是这样啰。现在,我正在其他的地方建造新的TAROS。设备的规模,是迄今为止的那些什么TAROS,根本就望尘莫及的。就是要用那个力量来干涉过去,不过要成为触媒,普通的倾听者是不行的。被刻印上了最大的力量,恐怕是唯一的胜任者是必须的。长期以来我一直在寻找那个胜任者,最后终于找到了。从最开始直到最后,最最大量地接受了由于这个‘扬斯克11’的事故而放射出去的精神波——τ波的情报的就是她。将从未来来的技术情报传送给倾听者的,并不是身份不明的什么人。而是。她从今往后,就应该会这样做的。”

“千鸟她……?”

“说她‘异常地幸运’,就是因为她生存的‘特异点’。她正在创造出这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所以她并不是‘倾听者’(Whispered)。假如要起个名字的话,千鸟要正是‘倾诉者’(Whispering)。把将这个世界弄得乱七八糟的黑色科技送往过去的,就是她哦。”

“她是个正经人。”

宗介露骨地焦躁地加强了语气。

“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她也是不可能做出高高兴兴地把杀人用的技术送到哪儿去这种事情的。……虽然搞不太清前后关系,但总而言之她不会这样做的。”

“就是这一点不可思议哦。”

这样说着,雷纳德笑了。

“如此坚强,正派的少女为什么会对过去进行干涉呢?她无法接受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呢?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呢?还是今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呢?还有,她为什么会送出黑色科技呢?不,是正在送出呢?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么设计出她所拥有的情报的,原本又是谁呢?又在哪里呢?在更远的未来还有其他的‘倾诉者’吗?还是说没有呢?以前我就是想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采取了‘放置’的方针直到如今的。你又怎么认为呢?”

他这些疑问的话语混杂着自嘲,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发冷。恶魔降临在眼前,正在嘲笑着超出自己理解能力的神的所作所为——就飘浮着这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怎么会知道啊……”

脑袋好像快要不正常了。雷纳德的话语,时态和前后关系上全都混乱不堪。

他唯一知道的是,千鸟要——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正要与本人的意志毫无关系地,由于不知在哪儿的什么人自作主张的理由,变成某项巨大而傲慢的计划的牺牲品,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归根到底,你自己想怎么做?是为了什么目的和我们作战的?对‘汞合金’的报复啦,对支配世界的反对啦,这种伟大的标题就免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听听你简单明了的真正的想法。”

“夺回千鸟,回到普通的生活。就这样而已。”

“不可能的吧。”

“没那种事。”

“不。就是不可能。就算我放了她,她迟早也会被其他的什么人盯上的。能把那样的人,作为普通的一员来接受的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秘银’本身也很可疑。一旦改朝换代,总有一天也会开始渴望她的力量的吧。因为是组织。这是绝对的。”

“…………”

“可是,如果把疯狂了的历史纠正的话,她就可以作为普通的人类度过一生。谁都不会盯上她。平稳地生活,谈上恋爱,生下孩子,渐渐老去。就像你所希望的那样。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按照他迄今为止的理论来说,是应该会变成那样吧。

在混乱的大脑的一角,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说“这个男人的话是正确的”。但却是省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对于这个解决方案,自己为什么一直感到如此的拒绝感呢?

不,其实是知道的。

是因为在变成那样的情况下,她的人生中就不会有自己的存在了。雷纳德的话语——“谈上恋爱”、“生下孩子”、“渐渐老去”——那些词语,一个一个地勒紧了他的胸膛。

那里没有自己的存在。

就连在远处守护着都做不到。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很麻烦的进退两难吧。连我都在烦恼呢。你也尽量地烦恼去吧。”

雷纳德抱起一块水泥碎块扔到楼下。宗介也一样扔掉瓦砾。有几分钟的时间,两个人都无言地埋首于工作。最后两人一起拔出钢骨,顺着那个势头,堵住楼梯的大量瓦砾崩落了下来。

蒙蒙的尘埃和烟雾散去后,正好够一个人通过的大小的洞穴已经形成了。

“唉呀呀呀。得救了。”

雷纳德嘟囔着,自作主张地钻进了洞穴。虽然他毫无防备地暴露着后背,可是却提不起攻击他的心情来。宗介也跟在后面,两个人平安无事地来到了上面一层——变成了楼梯和丁字路口的细长的通道里。

到这里协定就结束了。

身为敌人的两人拉开数米的距离,在黑暗中相互对峙着。

“接下来呢。要重新来厮杀一场吗?”

“………………”

这里的话也不用担心引火了吧。枪也好炸药也好都能用。

要打倒他的话就得趁现在。

如果用AS对决的话,就算是靠“烈焰魔剑”也不知道能不能取胜。但肉身的话可是再怎么样都有胜算的。现在不打倒他的话,这个男人应该一定会成为巨大的威胁的。

“好啦。不用客气哦。”

在尘土飞扬的昏暗的对面,雷纳德·泰斯塔罗沙正在笑着。

现在的他,看起来不知为何有些耀眼。笔直地凝视着自己,期待着斗争。那是丝毫感觉不到对现世的执着的,狂信者的笑颜。

突然,宗介被一种自己根本无法战胜这个对手不是吗的想法俘虏了。

绝不是怕了他。只是,到不久之前为止还在自己心中的,对敌人的明确的杀意,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听了迄今为止的雷纳德的话的结果,令他的心中产生了迷惘。

如果——如果真的雷纳德的计划是可能实现的的话,那才是让小要回到和平的世界中的最好的方法不是吗?如果因为杀伤了这个男人,使这条道路断绝了的话?

我该怎么办才好。千鸟。为什么你不在。

在短暂的逡巡的最后,宗介说:

“现在……先算了吧。”

“很好。那么,咱们彼此的欲求不满,就留到日后再发泄吧。”(插花:……欲求……我,我已经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了,这里请容我也发泄一下……@$#%^&*……)

转过身去,雷纳德逐渐远离了宗介。无防备的背影。要攻其不备还来得及。这恐怕是最后的好机会了。

“最后先说一句。我可是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要达成自己的愿望哦。”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你要是能什么都不干在边上看着那是最好。不过下次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就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了。我会尽全力杀了你。”

宗介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他默默地伫立在原地,听着那个已经不知是不是敌人的男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说什么可以改变世界?

一旦一个人独处冷静下来,就突然变得难以置信起来。现在还半信半疑,正是自己的脑筋还正常的证据吧。

比起那个来,现在还剩下一项更加重要的工作。

“千鸟……”

如果她在这座废墟里的某处的话,无论如何都得比敌人先找到她才行。


小要她们钻过穹顶的舱盖,在狭窄的通道中前行。

她们把雷蒙留在穹顶的外面了。无论都不觉得他会想要一起进到这里面来。

既视感。既视感。既视感。思考无穷无尽地反复。

随着逐渐接近中心部,难以形容的压力和疲劳感也逐渐增加。

明明就只有五米左右。为什么那个终点——穹顶深处的小房间会如此地远呢。无论再怎么前进都没有尽头。明明一直都看得见山顶,却永远都无法挣扎到山顶。九合目的那种绝望的感觉。两个人现在正分享着它。

紧握着手,让心相通。

好可怕。加油。还有一点点了。

好难过。好痛苦。别放弃。

但是,到底为什么?

就连究竟是谁在激励,谁在说泄气话都分不清楚了。踏过甚至让人觉得是永劫之旅的那几米,两名少女终于抵达了穹顶的中心。

“这是……”

在最古老的TAROS的最深部的,是一具被大量电极包围着的尸体。

在大型浴缸般大小的容器上,连接着无数的电缆和管子。在那个容器的中央,像橱窗里的模特儿般的尸体被直立着固定在那里。

女人——而且好像还是个年轻的女子。

既没有腐烂,也没有白骨化或者木乃伊化。最接近的大概是白蜡化吧。

倒不如说更像白浊化了的冰一般的质感。那具尸体还保存着丰润的光泽。丰满的胸部、纤细的腰身的曲线也都完美地保留着。如果给刚死的人涂上一层清漆的话,或许就会变成这种感觉也说不定——就是会让人不禁产生这种联想的,柔和的曲线。

比起尸体来,倒更接近于“雕像”。

脸目前还看不见。包裹着“雕像”的头部的数十个电极,构成了一个极端巨大的头盔的形状。这个死者的头部,准确地位于穹顶的正中央。大概是为了提高实验的精度吧。


小要和泰莎同时开口,又同时回答了彼此的疑问。

『是十八年前的被实验者。不过究竟是什么人就不清楚了。』

『如果是那样,那为什么遗体会变成这样的状态呢?』

『不。原本的遗体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烂光了。在这里的,是她的存在的渣滓。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她的精神令它的形态,通过Omni-Sphere在物理世界中显现出来了。』

宛如在钟乳洞中形成的钟乳石一般。在这个空间中残留下来的力量,让一个个的分子一点一滴地组合起来。

这里是时间的刻痕。

这个结晶——她的渣滓才是真正的“倾诉者”。虽然现在还只拥有有限的力量,可早晚会——没错,会在谁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的未来复活。会用更大的力量来支配现在的我。并不是永远。10年?100年?不清楚。未知数的时间。


她从手中的包包里面,拿出了塑胶炸药。插上电子雷管,放在雕像的脚下。从卷线轴上放出导线,接在点火装置上。

爆破?


这就是她的目的。就是这座正在放射出精神波的雕像——这个结晶化了的触媒。就是它在把从别的时代传过来的τ波,变换成更加高能量的ι波传送出去。米歇尔·雷蒙失去了正常的神志也是由于它的影响。通过破坏这个,“扬斯克11”就能从它的诅咒中解放。因为无法防止哪一天又会形成同样的结晶,所以只好每次都再来破坏了。

不——

这才是巨大的矛盾,徒劳的努力不是吗?“倾诉者”的出现是无法阻止的。是永恒的。那样的话——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我的女儿啊。你终于来了。

是认识的声音。从很久很久以前。

没错。我一直在等着你来。迄今为止,我也已经呼唤了你很多次了。可是每次你都抵抗我,不想去听我的声音哟。

可是这是早就经决定了的事情。你终于来到这里了。已经不能再拒绝我了。

接受吧。我的力量。接纳吧。我的灵魂。

如果真的有神这么个东西的话,那我们才正是那个存在。你是以一当三的摩伊拉。既是克洛托也是拉克西斯也是阿特罗波斯。(注:摩伊拉是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的统称,详细见后。)

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伸出手来。把心敞开。

和欢喜一并,将无限的愉悦怀抱于胸中就好了。

没错。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迟疑的这会儿也是在浪费时间——

“小要小姐!?”

泰莎在喊着。极其迫切地。用既称不上恐惧也称不上绝望的声音。

回过神来,小要已经站在了TAROS中心生成的“雕像”的正面,正陶醉地抚摸着已经暴露了出来的她的面颊。

“我要破坏那个。你退下!”

握着炸药的起爆装置,泰莎警告道。

“破坏……?”

小要仿佛发烧烧糊涂了一般呢喃道。直到刚才还一直在头盖中回响的什么东西,已经清清爽爽地消失无踪。那种既视感也不再出现了。视野变得鲜明起来。和鼻塞通了的时候的那种爽快感很相似。

“破坏的必要的话,已经没有啦。”

“哎?”

离开雕像,小要走到泰莎的身边。应该怎么做呢,她已经很清楚了。她抓住困惑的泰莎的手腕,温柔地夺走了起爆装置。推开震惊的她伸出的手,将起爆装置丢了出去。

“你干什——”

迅速地夺走泰莎插在腰带上的枪,给了她的侧脸一记耳光。抓住踉跄的她的前襟,用力地把她拉到身边。

“…………”

“走吧,泰莎。这里已经没什么用啦。”

在如此低语的小要的背后,雕像发出声音渐渐粉碎了。
5:魔弹的射手

躲过在正地下设施内展开的敌兵的耳目,宗介径直跑向最深部。
如果小要还能平安无事地逃过敌人的魔爪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正通过最深部,以正对面的出口为目标才对。泰莎大概也一样吧。在自己所朝向的方向上的某处,遇上两人中的某一个的概率绝对不低。
连张地图都没有地在这个地下迷宫中前行是件极其辛苦的事情。能依靠的就只有指南针和直觉了。敌人估摸着也不傻,迟早会发现小要和泰莎中的哪一个吧。不,或许已经抓住她们了也说不定。
不快点的话。
不惜被敌人发现的危险,宗介一路跑着冲过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的通道和楼梯。脚步声也好手电筒的光也好都随它去吧。事情变成这样只有靠蛮力来寻找她们了。
因为他一直都是以这种状态前进的,所以直到到那个地方为止都没有撞见敌人,完全就是幸运了。
他来到了貌似是地下设施的最深部的大厅里。那是一处宽广的空间。
走了没几步,他就发现了正靠着墙缩成一团蹲着的男子。
“雷蒙……?”
他边警戒着周围边跑到雷蒙身边。摇了摇他的肩膀,他就发出呻吟声抬起了脑袋。
“宗介……”
“雷蒙。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这我都想问了。唉……发生了很多事啦。小要小姐和泰斯塔罗沙小姐也在一起呢。啊啊……头好疼。快吐了。”
朦胧的声音。一副好像在为宿醉而痛苦般的样子。
“在一起?她们两个都没事吗?”
“啊啊。现在就在那儿——”
他指向端坐在大厅正中的巨大的穹顶状设备。
“——她们进到那里边去了。简直莫名其妙。我也想一起进去来着,可是脑子里却变得稀奇古怪的……怎么也没法儿往前了。真是太丢人了。”
“你等着。我去看看。”
小要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光是这么一想他就有种不能杵在这儿不动的心情了。然而,雷蒙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正想瞄准穹顶冲出去的他。
“不行,宗介。”
既视感又来了。这都是第几回了?宗介无法掩饰焦躁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可雷蒙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就是不放开。
“那儿……很奇怪。接近的话脑袋会变得不正常的。”
“你说什么?”
“虽然不清楚详细的理由,不过只有她们才行。大概,如果不是那个倾听者的话……”
“如果不是倾听者的话……?”
宗介边感觉到微微的寒意,边凝视着据说是两人进入了的穹顶。它那密密麻麻地配置满了块状的零部件的姿态,让人觉得漂浮着某种超自然的感觉。
伙伴们在这个地方聚齐了算是侥幸,可也不能永远都倚赖幸运。敌人早晚也会踏进这个巨大的大厅的吧。不能再磨磨蹭蹭了。
“千鸟!你在吗!?”
宗介向着穹顶喊道。
“听得见吗!?这里很危险!快点儿出来!”
没有回答。
“千鸟!上校!该离开了!出来吧!”
就算这样也依然没有回答。这个地方这么安静,没可能听不见。不如说这声音会被敌人听到还更让人担心——
不,有动静了。
就在宗介等得不耐烦正想冲向穹顶的时候,在其入口处出现了两个人影。是小要和泰莎。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正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太好了,好像没事——他从心底里发出了安心的叹息。
隔了大约9个月之久才得以好好地见到的小要的身影,和以前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紧身牛仔裤配上高领毛衣。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长长的黑发。虽然也觉得好像是消瘦了一点,但不会错。就是她。
终于见到了。终于来到这里了。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迄今为止都一直死死地压抑着的感情,差点儿就要无限制地爆发出来了。他对一直也没有想过如果能再见面的话,最开始该先说什么的自己感到气恼。想把以前没能说出的话全部传达给她。不,比起那些话来,更想先紧紧地冲过去抱住她。他强烈地这么想。
脚迈向前方。
接近穹顶会有危险这种话,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稍微一点点的话没关系的。已经没法再多等了——
“千鸟……”
他喃喃道,想要冲过去。然而就在那时,千鸟要将手中的手枪指向这边,不带丝毫犹豫地开枪了。
“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宗介完全无法理解。
并不是打中了他本人。小要射出的子弹命中了宗介的脚边,留下锐利的残响和火花消失了。
可就算是这样,她对他开了枪还是事实。
“千鸟,是我,你看清楚!”
他站住脚,一面困惑着,一面呼唤着她。这里很昏暗。会不会因为是搞错了什么误会了才开枪的呢?一定是这样的。
“把那枪放下吧。已经没事了——”
打断他的话,小要又一次开枪了。这一次命中了更近的脚边。
“不要动。”
小要说道。用温柔的声音
“………………?”
他终于察觉到了。小要并不是紧紧地靠着泰莎。她是用枪威胁着泰莎,把她的手固定在背后带着她走。就像对待俘虏或人质那样。
“你在干什么,千鸟?这到底是——”
“我在说不要动嘛。你要是再接近的话,我就不得不先开枪打泰莎了。所以希望你不要靠近。”
“对不起,相良先生……”
泰莎朦胧地低声说道。嘴角稍微肿了起来还在出血。是被打的吗?难道是,被小要?
“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大概,小要小姐她……”
“不行喔。泰莎。不可以随便叽叽喳喳地乱说话。”
“啊……!”
手腕被强扭上去,泰莎发出了细弱的悲鸣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千鸟,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当然认识了。好久不见啦,宗介。”
果然不是别人。毫无疑问那就是小要。
“我好想好想见你。就算是现在,我心里也充满了想要扑向你胸膛的心情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干这种事?”
“我有非得去干不可的,重要的工作。苏菲亚拜托我的非常重要的工作。所以我不去不行,我确实最喜欢你,可如果你要妨碍我的话,我就不得不杀了你啦。”
苏菲亚?工作?这到底说的什么?
“千鸟。别开玩笑了。现在可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啊。”
“嗯。我知道的。如果是开玩笑的话就好了——现在的你,正拼命地求助于这种想法吧?我认为你就算觉得困惑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可是,希望你能拿出勇气来接受。因为,这样做与将这个世界变好的力量是联系在一起的。”
小要用粗暴的手法,将枪口顶在泰莎的太阳穴上,双眸湿润地向宗介恳求道。
“求求你了,宗介。相信我。就这样放我走吧。如果不这样的话,我就得杀了泰莎,你也得死了。我不想这样……!”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了!把枪放下,放开她!”
“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呢?”
小要突然用枪托砸向泰莎的侧头部。抓住踉踉跄跄,差点倒下去的她的三股辫,狠狠地拽回来后,小要说道:
“不要!我的行动要由我来决定!谁都不能支配!就算是宗介也好,只有这一点我是不会允许的!”
“千鸟……?”
一点条理都没有。
直到刚才还感到的,胸中那股滚烫的东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占据了他的心的,是以往从未感受过的恶寒——迄今为止连想象都没有想象过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个声音,那个用词,那个说话方式。
听起来的的确确就像是小要,可行动却完全地矛盾着。感觉就像在和模仿她的机械对话一样。殴打了毫无抵抗的泰莎,为什么还能吐出那样的话来?
带着泰莎,小要向大厅的出口走去。总不能开枪打她来让她停下来吧。
“等等,你要去上哪儿去?”
“你喜欢我吧?那就别追过来。”
“至少也得给我个解释吧!你明白自己正在干什么吗?”
“当然了!所以别过来!”
“你清醒一点,千鸟!”
宗介大步向她走了过去。
别开玩笑了。都到了这儿了,怎么能以这样的形式白白看着她走啊。开枪打泰莎?打我?少唬人了。她不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就这样冲向她,把她制服就好了。或许会有点乱来,不过情况就是情况。没办法。这样做之后就马上逃出去,之后再慢慢地调查内情的话——
“宗介……!!”
枪声。
小要射穿了泰莎的头。
9毫米弹在她的太阳穴上打出了一个大洞,肉片和脑的一部分从另一侧飞溅出来。泰莎的身体瞬间短短地痉挛了一下之后,就瘫倒在了那里。
地板上一摊巨大的血迹渐渐展开。就连临终前的呻吟都没有。是当场死亡。
“泰……”
泰莎。不可能。
她跟着又把枪口指向了僵立在那里的宗介。
“所以我说过啦!是你不好哦!?我都那么地——那么地说不要过来了!是你害死了这孩子!你要怎么给我负这个责啊!!”
你在说什么啊。你搞得清楚吗?是你把她……!
已经没办法进行任何的思考了。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为了总而言之先把小要制服,宗介全力以赴地向她冲了过去。
“都是你的错!”
小要开枪了。没有任何的犹豫。
胸口正中传来重重的冲击。无法呼吸了。她继续射击。第二发,第三发接连中弹。AS操纵服的防弹性能,很勉强地才替他挡住了子弹。
“千鸟……”
无法相信。
他正停在那里摇摇晃晃着,她又用双手稳稳地举起手枪,瞄准了他毫无防备的头。
“住——”
“永别了,宗介。”
微笑。发射。
看到的枪口的火焰是最后了。枪弹命中了额头稍上的地方,大脑的一部分被打飞,宗介当场就死了。就连发出绝望的咒骂的时间都没有。
无声的黑暗和虚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到来了。
不——
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声音。
没关系的。不过,不要再勉强了。
我一定会等着你的,所以别担心——

黑暗之中出现了小小的光芒。
“呜……呜啊啊啊!”
缩小到变成一个点的视野急剧地扩张,他发出惨叫声坐了起来。喉咙中漏出非常厉害的呻吟声。愤怒和悲哀和凄惨,以及紧紧地抓住了心脏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全身的肌肉都剧烈地紧张着。
“宗介!?”
雷蒙正在凝视着他。用混杂了战栗和疲劳的表情。
这里是那个大厅。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雷蒙正蹲在他的身边,泰莎则倒在大约5米外的地方。头上没见到伤口。
并没有被击中……?只是昏过去了吗?
那里没有小要的身影。
“没有……死?”
他触摸了一下额头。没有伤。
又抚摸了一下应该是被击中了的胸和腹部。没有任何中弹的痕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小要呢?”
“她……走掉了。你刚想要向她冲过去,就突然失去意识倒下了。”
“我吗……?”
“她把泰斯塔罗沙小姐猛地推出去之后就跑掉了。凭我这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追得上,而且我也做不了什么……大概吧。”
不知为何好像没什么自信的语气。他似乎也很混乱的样子。宗介边喘着粗气边站起身,奔向还躺在地上的泰莎。
除了被打的之外没有其它的伤。当然也没有被枪射击过的痕迹。她好像没事真是万幸,不过——
“刚才你说了‘大概’吧。什么意思?”
“我觉得看见了枪杀。泰斯塔罗沙小姐和你……被她。不过大概是错觉吧。或者……可恶,是那个既视感。从迄今为止的话上来考虑,刚才的或许是‘原本可能的未来’也说不定。我们本来是应该看见了小要小姐行凶的。可既视感从刚才开始明明就已经突然消失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正是如此。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既视感已经不见了。刚才,直到进入这个大厅的时候为止,明明都还像涌向海岸的浪涛般滚滚袭来的。
“千鸟……”
宗介摇摇晃晃地试图走向应该是小要消失了的大厅出口。如果不现在马上去追的话。
她脑筋不正常了。要不是这样的话,她不可能会开枪打我的。
“等等。宗介。已经过了三分多钟了。要追上她已经不可能了。”
“放开我……!”
宗介甩开了拖着一只脚前来制止他的雷蒙的手。
“你冷静点!咱们在这儿四分五裂的话就真的没法收拾了。”
“她……她病了。肯定是精神不正常了——”
“危险!”
雷蒙向宗介扑了过来。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倒在地上,和枪弹在他们周围炸开几乎是在同时。
“……!!”
激烈的枪声在大厅中回响。是从南侧的入口进来的敌兵打的。距离大约是100米。人数不清楚。
“终于还是被追上了。”
心情动摇得太厉害,就连最低限度的警戒都疏忽了。宗介一面为自己的愚蠢而乍舌,一面用卡宾枪应战。没有手感。从这个位置的话,太暗也太远了。这状态连敌人的位置都确定不了。
“逃吧。”
“啊啊……!”
他边用单手施加牵制射击,边投出了烧夷手榴弹。闪光和爆炸。以将敌我分隔开的形式,强烈的火焰和烟雾的屏障被制造出来。这样一来夜视装置也好红外线望远镜也好应该都派不上用场了。
虽然为不自由的腿而痛苦着,雷蒙还是在试图把泰莎扶起来。宗介跑向两人,把泰莎扛上肩膀,奔向最近的大厅出口。
“雷蒙,你知道方向吗?”
“是这边。”
出了大厅,由雷蒙在通道中领路。到了T字路口,雷蒙急着赶往北面。对着停下脚步,逡巡着的宗介,他喊道:
“你干什么哪!?敌人要来了!”
宗介正看着雷蒙想要去往的反方向。用手电筒一照,积满灰尘的地板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足迹。是小要的足迹。现在马上一个人全速追过去的话或许还有办法。
“宗介!?”
要把泰莎和雷蒙留下,去追小要吗?在她消失的方向上,敌人正在展开这是肯定的。这时候去追已经是胡闹了。从雷纳德的口吻来看,至少小要肯定应该不会被杀。而且只靠泰莎和雷蒙两个人的话,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吧。作为情报源而有用的泰莎姑且不论,雷蒙毫无疑问肯定会被杀掉的。
可是,小要她。好容易才能见到的她——
“可恶!”
理性艰难地战胜了感情。
宗介挥开强烈的留恋,转身向雷蒙他们跑去。
就算再勉强地追上去也只会白白送死而已。现在只能以三人一起逃生为最优先考虑。救出小要的机会一定还会来的,肯定会来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走这边就可以了吧?”
“大概吧。从北侧的楼梯上去的话,好像就能从工厂的背面出到地面上了。”
瞄准从通道的拐角处露出脸来的敌人射出子弹。边尽可能地阻止敌人的脚步,宗介他们向工厂的“后门”奔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小要自以为是非常清楚的。
杀死了宗介。也杀死了泰莎。
确确实实是自己射杀的——她如此认为。
可怜的宗介和泰莎。一想到他们的事情,胸口就变得苦闷起来。
这本身确实是一件痛苦而悲哀的事情,不过那两个人已经什么用都没有了。关系淡薄的朋友游戏,命运悲惨的恋人游戏之类的,就算再继续下去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这个世界,在不远的将来就会被重置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谁死了都没有必要在意。终极地来说,只要自己活着就可以了。
首先必须要知道情况才行。
“汞合金”的雷纳德·泰斯塔罗沙。那个男人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吧。应该一定已经在进行准备工作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仅仅不过10分钟之前的自己的话,或许还会全力地拒绝那个男子所追求的协助呢。
但是,现在不同了。
因为终于明白了。非常简单的解决方法。苏菲亚所托付的使命。自己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人,她终于理解了。光是想一想这个使命的崇高和骄傲,胸口就会被火热的感觉所充满。
她沿着宽广的通道一个人走下去,就看到男子已经在等着了。
是雷纳德。他把破旧的铁管椅子放在通道正中央,正翘着二郎腿坐着。
“等很久了?”
“不,也没等多长时间啦。”
雷纳德微微一笑。
“您好像终于醒过来了啊。”
“嗯。抱歉让你等了。”
她回给他一个微笑,以优雅的动作走到他身边,用双手揪住他的衣领让他站了起来。
“准备做好了吗?”
“还差一点了。从半年前起就一直在进行了。”
“那咱们走吧。”
“愿跟随您到任何地方。我的公主。”
“稍微有点冷呢。”
雷纳德脱下自己的红风衣,披在小要的肩膀上。
“谢谢。你真温柔呢。不会再动粗了吗?”
“因为没必要了嘛。对吧?”
“嗯。我不会再说任性的话了。”
已经没有争吵的必要了。
两个人向着下属的士兵们等待着的通道的深处,迈出了脚步。

或许是被粗暴地扛着走的缘故吧,泰莎比预想得更早地恢复了意识。虽然一开始脚下还不是很稳的样子,但很快就重振精神主张起能自己走来了。
“没问题吧?”
雷蒙为了保险起见而确认道。
“嗯。你的伤还要严重得多呢。比起这个来,小要小姐她……”
“她走了。抛下我们。”
边在往出口的道路上快速地走着,宗介说道。
“虽然不明白什么理由但精神肯定不正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是……”
泰莎语塞了。
“给我解释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强烈的焦躁感。他提高了嗓门抓住了她纤细的肩膀,泰莎一瞬间吓了一跳,之后露出了混合了后悔和悲愤的表情。
“……抱歉,上校。那个……我有点混乱。”
“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一样。”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遇见了雷纳德。那家伙好像知道些什么。就算自己不动手,千鸟大概也会自然地去到那个最深处——并且在那里与亡灵相遇,他这么说的。”
“是吗。……他已经确信了啊。”
“确信什么?”
“确信她会变成那样。我没能预料到。而且,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是没办法很好地解释。在那个设施的中枢部分里,培育出了18年前发生事故的TAROS的受试者的‘影子’那样的东西。是在未来和过去之间往来的精神波,通过Omni-Sphere造出了意识的结晶。那个结晶本来应该就是‘倾诉者’的正身。是将情报传递给现在的我们的像中转天线般的存在。我是为了破坏那个天线,才到这个废墟来的。我想只要没有了‘倾诉者’的话,从今往后,本来应该不存在的黑色科技的流入应该就会停止了。”
“雷纳德一直在说千鸟才是‘倾诉者’。”
“现在是这样了。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是什么样的力量起了作用——这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是她也……”
不知是不是到现在为止听极度脱离现实的话听了一路的缘故,宗介已经渐渐开始理解她的话语所意味的东西了。虽然不明白具体的理由,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怎么样了,已经可以想象到了。
“她的精神被侵占了?被那个‘倾诉者’?”
泰莎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走到他的面前,双肩颤抖着,用仿佛从喉咙中硬挤出来般的声音这样说道:
“对不起……”
悔恨和耻辱,以及深深的罪恶感。这些似乎在一齐苛责着她。
“我没有注意到。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阻止她靠近的……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说不出安慰的话语。
就算是这样,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明明有你跟着,还那么轻易地让她。
现在的宗介光是压抑住想要强烈地斥责泰莎的冲动就已经是极限了。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吧。泰莎也没再多说什么。她也知道事到如今,解释也好谢罪也好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了。
不知是不是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沉默了,雷蒙安慰起她来。
“你这话就不对了,泰斯塔罗沙小姐。勉强要求跟着你去的可是我啊。而且,如果是谁都不能预测的事情的话,那不是不可抗力吗?”
“谢谢你。可是,已经无法挽回了……”
泰莎用无神的声音回答。
我真是差劲透了啊,宗介如此想道。为什么不能鼓励她一下。为什么不能像雷蒙一样对她说句“不是你的错”。自己迄今为止明明也犯过数不清的失误,可为什么就是止不住心头的怒火呢。
其实是明白的。
全都是因为是她的事。
自己还没有舍弃执着到能如此通情达理的地步。
边在昏暗的通道中前进,宗介用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小声喃喃道:
“千鸟……”
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下次再能见到你的话,那时候,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无线电传入了加里宁的耳中。
『这里是Alpha 领队。在区域F3发现三名敌人。男性两名,女性一名。虽然进行了交战但还是看丢了。没有死亡。轻伤一名。继续进行追踪。』
是从终于抵达了最深部的部下那里发来的,说是放跑了宗介他们的报告。所说的“女性一名”,大概指的是泰蕾莎·泰斯塔罗沙吧。
“就这样继续进行追踪。不要勉强地想去镇压。只要能拖延他们的脚步就可以了。女性尽可能不要杀死。可以当情报来用。”
混杂着枪声的无线电中断了。
就算是通过中继机通信状态也还是很糟糕。在这种地下迷宫中控制十几人的部队活动就算对他来说也是极为艰难的作业。而且直到刚才为止,士兵都在混乱着,就连接近设施的最深部都很困难。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那个来路不明的既视感。
虽然危害还没到让士兵失去正常意识的程度,但对使各部队之间的通信和配合出现障碍来说已经是十分足够的问题了。重复地提问已经一度发出的命令的人接连出现,无法正确地说明自己的位置或状况的人也不绝其后。这种混乱,越是往地下设施的深处前进就发作得越频繁。到最后甚至还出现了有队伍险些就要开始自相残杀,幸亏加里宁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警告才逃过一劫这样的一幕。
那种既视感,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消失了。
是不是在设施的最深部,发生了什么难以名状的事情呢——加里宁一直在思考的一角如此推测道。恐怕,是雷纳德告诉他的事情发生了。千鸟要果然在那场直升机的坠落事故中也一样平安无事,在某种命运的引导下独力到达了最深部,在那里和“倾诉者”——
(不,不能想得太深……)
无论发生了什么也好,总之拜它所赐各部队间的意思疏通变得顺利了。虽然先行的Alpha小队放跑了宗介他们,但从地下出去的出口附近已经配置好了别的部队。无论技能有多么优秀,宗介也没有独自一人逃出生天的办法。
部下们会毫不犹豫地射杀他吧。泰蕾莎·泰斯塔罗沙若是抵抗的话应该也会走上同样的命运。
害死他们也没关系吗?
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自问再一次抬起了头。
无所谓。如果这样就死了的话,那也就不过如此吧。心中某处的迷惘也会消失,反倒可以说正是个好机会呢。
在那次美利达岛袭击的时候,他并没有事先把从以前起就独自准备好的为了“最糟糕的情况”时用的储备物资的位置资料,从“丹努之子”的数据库里删除。因为那时他虽然领教到雷纳德的预言——利用太阳活动的袭击完全应验了,却依然半信半疑。
作为结果,那时的犹豫给予了“丹努之子”必要的补给物资,让他们存活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
自己是赞同雷纳德的目的,才决定为他工作的。从很早以前就无法抹去的那种不协调感。
世界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一直这样觉得。
安德雷·加里宁强烈地这样觉得。
所以从此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阻碍他们目的的人都必须要毫无迟疑地排除。就算那些人,是曾经的伙伴。
还有宗介——你也不例外。如果你的命运是在此死去的话,那就那样吧。可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在此之上你还打算阻止我的话,你就有必要做好觉悟了。人类的话应该是谁都要直面的,那种终极的觉悟和牺牲。
“站住!”
身旁的部下中的一人举起枪喊道。
在滚滚的尘埃和黑暗的对面,出现了一男一女。是雷纳德·泰斯塔罗沙和千鸟要。
“别开枪。”
甚至不用强力地制止。看清了两人的身影,那名部下也很快地放下了枪。AS操纵服打扮的雷纳德,和身披红风衣的千鸟要,正迈着稳健的步伐向这边走来。看来是成功合流了。
可是——
那是怎么回事呢,千鸟要那种甚至有些不自然的从容。那种步态,简直像是支配世界的王者一样不是吗。明明应该只是一名年仅17岁的少女而已。
不。那大概是事实吧。她才是王者。
自己和福勒他们,都不过是想从他们所拥有的力量中捡一些残羹剩饭的可悲的下仆而已。
“您没事真是比什么都好。”
“啊啊。你们也是。”
雷纳德对他耸了耸肩。
“相良他们好像打算从北侧的紧急通道逃出去。过不了多久包围也会完成的吧。”
“相良?”
千鸟要皱起眉头插嘴道。
“加里宁先生。你搞错了啦。因为宗介和泰莎都被我杀掉啦。”
“您说什么?”
“千真万确哦。就在眼皮底下,我真真切切地打穿了他们的头呢。”
比起和部下们的报告不同来,她如此满不在乎地宣告了宗介他们的死这件事更让他困惑。
“可是,部下们刚刚——”
雷纳德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刚要开口说话的加里宁。
“怎么样都无所谓啦。那种事情。”
“可是——”
“够了。Mr. K。”
如果他说闭嘴的话,那就先听话吧。加里宁没有再多加反驳。
“……身份不明的三名敌人正在逃走中。我想早晚能镇压住的。”
“是吗。那……就随你喜欢吧。”
“是。”
“这种让人心情郁闷的废墟,已经没什么用了。快点儿给我进行撤收的准备哦。”
“了解。”
“拜啰,加里宁先生。”
目送着悠然地离开了现场的两人的背影,加里宁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
不,还不止如此。还有一种丧失感。
加里宁与在地面上待命的卡斯帕取得了联络。
“Mr. Sn。报告情况。”
『我已经就位了。还没看见威巴。』
“他应该迟早会来救援相良他们的。一旦发现,立即排除。”
在通信机的另一端,卡斯帕笑了。
“——就让我享受一下吧。”

<检测到小火器造成的枪声。11点。认定为E4。>
接到AI的报告,驾驶舱内的克鲁兹嘟囔道:
“有动静了啊。”
现在,他的M9正在“扬斯克11”东北面3公里的地点潜伏着。是花了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为了不被敌人探测到,慢慢地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接近过来的。灵活地运用了ECS和普通的伪装,数据传输也控制到最小限度,小心注意到了极点。
到达了能接近的极限距离之后,克鲁兹让机体停下,将M9的双手放在近处露出来的岩石上,用超敏感度的振动传感器测定着周围的声响。
反应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工厂地下的断续的枪击声。虽然还不能连脚步声都检测出来,但有不同的势力正在交战是不会错的。
将特定的射击声——目标E4抽出来,增幅重放。
虽然由于回音的缘故不是很清晰,但这枪声的确应该是宗介拿去的卡宾枪的声音。还有这个射击节奏。几乎所有的人大概都不会明白吧,不过克鲁兹却很清楚。这是宗介的节奏。(……T_T)
“那个臭小子,果然还活着呢。”
暗自笑了笑,克鲁兹接通了声音输入的开关。
“推测E4的详细方位、距离以及向量。”
<了解。……完毕。推定,方位261。距离1800。向量73-10。>
在屏幕中的数字地图上,数据被投影、放大。
虽然不知道深度,但宗介正在向自己这边移动,快步奔跑着,同时向敌人加以射击。如果是独自一人的话速度应该会更快,所以考虑成他身边伴有负伤者或女孩子是比较自然的。可以认为泰莎也在一起吧。
他们正试图从工厂的后门逃出来。
可是不妙。“扬斯克11”的地下设施所通往的山脊上的出口附近,似乎已经有一个分队的敌人展开了的样子。如果没有自己的支援,逃脱是不可能的。敌人大概也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而且理所当然地——卡斯帕也应该正在哪里等着自己露出动作来呢。
他捕捉到了同伴传来的微弱的电波。
『Ur……7……叫……uz 6。……ruz 7呼叫……6。』
虽然由于电波状态很糟糕而掺杂进了数字干扰,但那声音确实是宗介不会错。
『……这里是Uruz 7。能听见吗?』
“我是Uruz 6。报告情况。”
他舍弃了一切玩笑话简洁地回应道。虽然已经实行了暗号化和发信源的隐匿措施,可就算如此还是想把从自己这边发出的电波信号控制在最低限度。
『我们正从工厂的地……往外走。现……地是32a-71a附近的地下通道。正在一边和敌人……战一边往西北偏西方向去。‘女神’和雷蒙也……。雷蒙负伤了。地上怎么样了?』
大概是一边移动一边说话的吧。电波正在逐渐变强。
“敌人正在33-70附近埋伏。大约有一个分队。”
宗介很快就问起来了。大概是判断说能够观测,也就意味着射击也是可能的吧。
“是有可能,可有台λ驱动器搭载型AS正藏在什么地方。是狙击兵。必须要先收拾掉他。”
如果就这样为了让宗介他们逃脱而开始支援射击的话,克鲁兹就会被看破位置而变成卡斯帕的饵食了。也就是说,克鲁兹如果不先解决掉卡斯帕,宗介他们就不可能逃得掉。
『不只是狙击兵。雷纳德的机体也有出现的可能。』
在东京大破“强弩”的,那台最强的机体也在这里。看来泰莎的老哥是还活着了。无论再怎么保守地看这状况也很严峻。
“明白了。可是最初的威胁还是狙击兵。只要能击溃他,就能想办法把‘烈焰魔剑’送到你那儿去了。”
这样一来大概就只好请Gebo 6去冒险了吧。先解决掉卡斯帕的AS,之后再全力排除掉准备伏击宗介他们的敌人。同时让靠ECS透明化的Gebo 6在宗介面前放下“烈焰魔剑”。在雷纳德做出应对之前。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打得倒雷纳德的机体,可只要“烈焰魔剑”动起来的话,逃生的道路也会打开也说不定。
『了解。我们这边会在出口附近尽可能试着撑下去的。祝你好运。』
“啊啊。等着我吧。”
虽然回了话,但克鲁兹却已经感到心脏的搏动速度提高了。
我?解决掉那个卡斯帕?
这种事情当真能做得到吗?
可是,不去做的话宗介他们就要到那个世界去了……。

今天一天里,究竟上上下下了多少节楼梯已经连估计都估计不出来了。
对追上来的敌人加以射击,将肩膀借给痛苦的雷蒙,爬上楼梯后再次开枪。就一直这样重复。
“克鲁兹他们没事。至少现在这会儿是。”
“是啊。”
打开携带终端上的数字地图,泰莎点头道。
“刚刚从他的机体那里传来了数据。是在前头的地面上等着的敌兵力的配置状况。以能发现的而言是一个分队。”
泰莎以最合适的放大倍数向他们展示了数字地图。能确认的范围内有11名。克鲁兹机的被动式传感器所捕捉到的敌兵及其位置全都被显示了出来。
宗介做出了客观的判断。
就这样沿着楼梯爬上去的话,早晚肯定会从设在丘陵的斜面上的紧急出口那里出去的。那个出口外面也建有很多的民宅,敌兵似乎就是被分散配备在那些屋子里。
也就是呈扇状包围了宗介他们应该会走出的紧急出口。
大概是打算减少自己的损失,如果可能的话还想活捉这边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外面的敌人也该一齐蜂拥进来进行两面夹击的。
无论如何,只要出到地面上就会被10人份的火力集中攻击这一点是肯定的。就连贸然伸出头去都不太可能。
而且对手还是那个加里宁的部下。瞄准大概会很正确,而且行动也会整齐划一也是毫无疑问的。
“突破是不可能的。”
泰莎和雷蒙都不是门外汉。就算是从宗介那里得知了情况也没有惊慌失措。
如果有在地面上待机的M9的支援的话逃生就有可能了。克鲁兹大概可以通过将炮弹砸进周围的民居里,而将敌人的半数以上都无力化掉吧。而且爆炸造成的烟和尘埃还可以替自己遮挡视线。趁着这个混乱“Pave Mare”全力接近,投下“烈焰魔剑”。到宗介坐进去为止花不了20秒钟。现在的“烈焰魔剑”的力量的话,以雷纳德为对手也能够争取一些时间——或许。
然而,现在作为关键的克鲁兹的攻击却被封住了。
只要他一开炮,看穿他位置的敌人的狙击型AS就会击破克鲁兹吧。所以,他必须先打倒敌人的狙击兵才行。雷纳德还在其后。
“那,该怎么办?”
雷蒙用毫无生气的声音说道。由于负伤造成的消耗和疲劳好像已经几乎接近极限了。
“到克鲁兹替咱们想办法搞定为止,在出口那儿边战边等。”
“全靠他是吗。技术信得过吗?”
“是你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水平。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严峻。”
身为通常型AS的M9打倒λ驱动器搭载型AS的手段只有一个,就是攻其不备。如果第一发没能解决掉的话,那就玩儿完了。而且从他的口吻来看,问题的那部λ驱动器搭载机似乎是相当的强敌。
“弹药还能撑多久?”
泰莎问道。她的声音里也已经透出了疲劳。
“就算节约着用也就五分钟左右。”
宗介回答道,将卡宾枪的快慢机从连射切换到单射。接着把手枪从枪套里拔出来,转了半圈递给了雷蒙。虽然他确实消耗得厉害,但总比泰莎擅长射击吧。
“这是我使了很长时间的枪。小心着用啊。”
“明白了。”
“上校大人就负责通信和监视。”
“……嗯。”
泰莎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对。
细长的上坡状的隧道一直延续着。前面似乎已经没有台阶了。三个人脚部蹒跚地,相互支撑着在黑暗的通道中前进。宗介时不时地朝背后进行射击,在此期间泰莎就扶着雷蒙紧着向前赶。
到死胡同了。确认没有陷阱之后踹开快要烂掉的铁门,前面是一个潮湿的小房间。里面只有最低限度的空调装置和放保洁工具的锁柜。他们出来的地方的对面有一扇厚厚的铁门,它的另一侧似乎就是外面了。
“要在这儿挡住他们了。雷蒙你殿后。”
“啊啊。”
通往外面的门扉很简单地打开了。外界的新鲜空气从狭小的缝隙间流了进来。从日落起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所以外面也同样是一片漆黑。
“!”
身边很近的地方中弹了。是在紧急出口外面布阵的敌人打过来的。眩目的火花在仅距毫厘之处散开,剧烈的耳鸣袭来。射手好像是从大约50米外的民居的门口往这边射击的。
他边注意节约枪弹边应战。只是不让敌人杀到这边来的程度而已。
“后边也来了哦!”
将手枪伸向原来的通道,雷蒙锐利地喊道。
“争取时间!尽可能地——”
掠过雷蒙身边的从通道飞进来的枪弹,在小房间中来回乱蹦。
“可恶!”
雷蒙开枪。宗介射击。泰莎蜷缩在小房间的一角。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以及刺耳的金属声在三人的周围恣意横行。
敌人的训练度很高。估计早就看透这边争取时间的战术了吧。这样下去的话,弹药慢慢地消耗,最终会被制服的。
“我们正遭到敌人的夹击!克鲁兹,还没好吗!?”

Uruz 7的催促从左耳进来又从右耳出去了。
Gebo 4和6的报告,自机的AI“由加利”的信息,也全都从他的头脑中穿了过去。
狙击手之间的战斗,是靠能否先发现敌人来决定的。
那是费尽心机于精细的伪装的人之间的,智慧和智慧、集中力和集中力相互碰撞的神经战。
他一面看着屏幕上的暗视影像和附近的地图、电子情报、气象条件、所有一切的数据,一面推测敌人的位置。
在哪里——
热源呢?
卡斯帕的机体就算搭载了ECS,最低限度的发电机的排气热也总该是有的。在这座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废墟里,肯定会留下绝对无法无视的痕迹。然而红外线传感器的影像,却只有从青色到黄绿色的色彩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并没有明确地为自己指出敌机的位置。
声音呢?
如此安静的废墟的话,或许能捕捉到钯反应炉的冷却装置的驱动声也说不一定。然而M9的高敏感度指向性麦克所捕捉到的声源,全都是宗介他们的枪击战。如果敌人的静肃性和自己同等的话,那靠声源来探测果然也好像还是不行。
电子的手段呢?
这也不可能。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敌人肯定也没用雷达。使用主动式的对ECS雷达,就像在黑暗中点起探照灯来一样。而“妖精之眼”也完全没有检测到λ驱动器的力场。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发现而停止掉了吧。不过这也就是说,如果能在第一发解决掉他的话就赢了。
到底在哪里——
只有读取地形和高低差,还有敌人的癖好了。什么科学技术都给我吃屎去吧。
他试着从卡斯帕的角度思考。
废墟的东北面正发生着宗介他们的战斗,这一点那家伙当然也知道。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正处在如果必要就能施加支援射击的位置上。所以不会在宗介他们的所在地变成了死角的那一带。丘陵的背面就算了。
就算是这样,他也应该会想占领尽可能高的地方吧。这一点不会错。因为如果不待在高处,对方也就无法发现自己了。
废墟中的楼房吗?工厂的东面,管道或仓库的缝隙间吗?
可以考虑的地点有十好几个。考虑的要素还是不够。
不仅仅是自己,敌人应该还必须监视运输直升机的接近。此外还有其他的M9正潜伏在什么地方的可能性。所以很难认为他会驻扎在工厂的深处。这样一来候选的就减少了一半。可还是不够。
那台机体的自重和立足点如何?射击后的移动路径呢?
如果要发射大口径的狙击炮,那发射击就会掀起周围的尘土,使从第二发起的瞄准变得困难。难以认为是在大楼之间。还有变脆了的建材坍塌的问题。
将其他细微的要素在头脑中彻底地罗列了一遍,克鲁兹试着做出了大致的估计。
“三个地方吗。”
废墟的行政大楼的屋顶附近。中心部的巨大的列宁像。以及耸立在北部的厂群中的铁塔。是不是就是其中之一呢。
然后就是那家伙的性格了。
那家伙绝对不是喜欢华丽的人。只要是与其行动有关,卡斯帕就是个以前就有的那种十分踏实的狙击手。他会藏在更难以发现的地方,从更容易瞄准的位置射击。就算是使用了λ驱动器搭载机也好,他也不会强行出手或依赖运气。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家伙会不会就在那座行政大楼的屋顶上呢?
落脚点也很扎实,也不会被周边的遮蔽物弄得不自由,位置上也能够确保最宽广的射击范围。从其他的方向上来的攻击也能立刻应对,还是己方的运输直升机起飞之际最容易进行援护的位置。
可是,那个男的会占领这种能被如此顺利地预测到的地方吗?
“最大望远。”
<了解。>
问题的大楼被扩大投影出来。红外线、光增幅、被动电波,他尝试用所有的模式进行监视,却还是不能确定。看起来既像是有,又像是没有。另外的两个地方也用被动传感器监视了,可全都差不多。虽然再稍微多观察一会儿的话,可能就会明白了——
是三个中的哪一个。先就这样假定,往后就是直觉的胜负了。
卡斯帕是个合理的狙击兵——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还对我了如指掌。关于我思考到这一步的过程,当然也已经预测到了吧。
那样的话,会在别的地方吗?不,要是就连这个都被读去了呢?
『Uruz 6!还不行吗!?宗介他们要被干掉了!』
迫切的Gebo 6的声音。他们正在被山脊挡住的位置上匍匐飞行着待命。克鲁兹试图无视那个催促却失败了。一直设法压抑着的焦躁的心情,再次在心中膨大了起来。
“等我会儿。还差一点儿了。”
有一个敌人有而自己没有的,区分胜负的决定性的要素。
那就是时间。
那家伙可以踏踏实实地寻找自己。用不着担心同伴的危险。但是克鲁兹就不同了。即使宗介再怎么技术高超,弹药也是有限的。到他无法抵抗为止,应该已经剩不下几分钟了。在那时之前——不,必须现在马上就打倒敌人才行。
不快点的话。
是中心街道的大楼呢,还是厂区的铁塔呢。
大楼的屋顶的红外映像中,有块温度稍高的黄绿色的领域。铁塔的顶点附近,也有块极为可疑的颜色不同的图形。无论哪个都大致符合AS的大小。
到底是哪个?那家伙到底在哪……?
Gebo 6的催促。焦躁感愈发强烈了。
温度最高的是大楼那一边。而且,只有那边风的流动感觉不自然。是不是随风飘起的尘埃,在避开透明化的AS通过呢?温度分布的形状看起来也像是伏击姿势的人形。不,一定就是。肯定是这样没错——
决断。瞬间瞄准。
红外线模式。24倍。手动控制。距离,3390米。风速是东南方向5节左右。湿度和科氏力,以76毫米炮弹的力量的话几乎都可以无视。误差在30厘米以内。
他瞄准了温度分布的中心部位的两米往右。那里很可能就是驾驶舱。
(卡斯帕,纳命来吧。)
在心中嘟囔着,扣下了扳机。
喀锵一声沉重的冲击。克鲁兹机举着的76毫米炮喷出火焰,周围的灌木都变成了同心圆状。装弹筒在眼前弹开,飞镖形的穿甲弹撕裂了黑夜笔直地突飞猛进而去。
命中。
不——
他看见混凝土被打得粉碎。爆炸性地飞扬起来的大量的瓦砾和沙尘。然而却没有AS。炮弹炸飞的只是大楼而已。
那样的话——
“…………!”
他立刻转而瞄准铁塔,可已经晚了。
他看见的,是在铁塔的尖端倒挂着,已经开完了炮的红色的机体的身影。以及非常非常缓慢地,向自己这边飞来的炮弹。
中弹。
从克鲁兹机的射击上,立刻探测到了他的位置并开炮的卡斯帕的炮弹,十分精准地命中了他的机体。
他的M9还是平趴着的姿势。所以敌人的炮弹,先是贯穿了位于M9的头部的——以人类来说相当于前额部分的雷达机器,一面撕裂后头部的驱动系统和动力传导系统一面突进,从躯体上面的装甲侵入到胸部的驾驶舱区域后部,边以爆炸性的动能和冲击波对内部的电子仪器和冲击吸收系统,以及在其深处的操纵兵进行大肆破坏,边继续前进,从机体的后背——腰部的稍上方飞了出去,在空中四散了。
克鲁兹连动一下眉毛的时间,咂一下舌头的工夫都没有。
一面解除ECS,展开λ驱动器的力场,一面警戒是否还有其他人的攻击。确信了没有其他敌AS之后,卡斯帕向加里宁报告道:
“Mr.K。刚才我把威巴解决了。”
“击破了。那种损伤当时就得死了吧。”
『……是吗。那就去镇压东北边抵抗中的敌人吧。』
“你说过女的要抓活的,对吧?”
『尽可能吧。其他的杀了无所谓。』
“明白。”
通信结束后,卡斯帕的“地狱骑士”一踢铁塔向东北方向跳去。
就算听说曾经的部下被杀害,加里宁的声音中也没有感伤。而卡斯帕自己,也没有感到多大的内疚。岂止如此,还不如说鲜少体验到的高昂感正令他十分兴奋呢。
威巴。真可惜啊。
中央街道上的那栋大楼确实是“第一候选”。如果不知道对手是你的话,我肯定也会占据那里吧。可是我躲开了。因为知道你一定会盯上那儿。那栋大楼的屋顶上,我事先让一名部下点了一个小火炉。或许只是最低限度的热量,但要引起你的怀疑应该已经足够了。
果然,你上钩了。
没时间了吧。着急了吧。
可这是你的失误。你是不是一直在心中的一角,期待着第二发也能有所收获呢?那个瞬间最最需要的,终极的集中力是不是不够呢?没错。你的决断下得太快了。应该至少再多推敲个一分钟。那样就能看穿我的伪装了也说不定。
真遗憾,我的徒弟啊。不过我玩得很愉快。
你可以说是个拥有天赋之才的人吧。
五年前,一名雇主说“有个有意思的小鬼”而带过来的就是你。我记得,确实是原日本赤军的恐怖分子来的吧?你一直说想要报被他杀死的家人的仇。在为了测试而把你丢进去的实战中,你就展现出了其中的一鳞半爪。在观察力和集中力,以及推测弹道的想象力上,你有着稀有的素质。
所以我才允许你入门的。
原来如此。你确实是个天才。我们狙击手历经二百年之久才培育出来的技术和智慧,你眼看着就吸收了进去,短短的一年——就只用了一年,你就成功地成为了在部队中也无人能及的射手。
然而,你却没叫来“幽灵”。
作战立案,地图读解,通信,伪装,观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诀窍,也学习了来复枪和弹要,以及弹道的奥义。
可是徒弟啊。“幽灵”没有来拜访你。
与所有的一切一体化的那个瞬间。确信掌握了森罗万象,物质的全部,甚至不存在时间的先后关系,就连每一个空气分子的运动都能支配的那个瞬间,你没能知道就结束了。也可以称之为“看到神了”吧。那是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从最根本上来说,与像刚刚那样的战术策略之类的都没有关系。你不明白这一点。就因为你是这个样子,所以“幽灵”才不会来。
你的仇我也帮你报了。技术的绝大部分也都传授给你了。可是你,却抛下为你做到这一步的师傅离开了。克鲁兹·威巴,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半吊子。
徒弟啊。太遗憾了。
卡斯帕的“地狱骑士”第二次、第三次跳跃着穿过废墟。突飞猛进地向废墟东北面的战斗现场赶去了。


[ 本帖最后由 wewewee 于 2008-7-24 15:38 编辑 ]


小道姐以可敬的努力翻完了此书 这辛苦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只想说一句 尊重作者 请不要私自做成TXT外传
因为很多人希望在mp3之类的上阅读 所以我也没设保护
原则上自己复制成TXT看是可以的 但因为首发问题 作者希望绝对不要外传
我也与小道姐沟通过了 能转载时一定会放上TXT 请耐心等待
如果你有朋友希望读这个的话 请将轻国的地址告知
谢谢大家


[ 本帖最后由 wewewee 于 2008-8-1 11:18 编辑 ]


看了 不允许改成TXT 我也在歪酷上发过申请了


道姐已更新 新情节请按贴上地址去看 转载期限到即转


斑竹放过我 第九段我自顶一下升一升帖子


小道那已完 放上连接 TXT版我在问她 请等等


TXT已放出
请自行下载
4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2

全部評論 483

  • 1
  • 2
  • 3
  • 4
  • 5
  • 6
  • 25
前往
10000
qq215285346 平民
我来回味经典了!!刚看完动漫,就等不及看小说了

11 年前 0 回復

zdh19880915 騎士
非常的精彩的说,峰回路转,非常感谢分享,

14 年前 0 回復

cclb 平民
下了下了 收之

14 年前 0 回復

caliburnmax 平民
=.=终于等到了,小道姐是神啊

14 年前 0 回復

31215566 勳爵
貌似还有一卷就要完结的样子 贺东到底还准备出不啊

14 年前 0 回復

lxtzh110 子爵
京都:做萌片多赚钱啊。全金第四季?慢慢等吧。

14 年前 0 回復

月夜の悲伤 平民
谢谢分享 谢谢翻译

14 年前 0 回復

yisita18 勳爵
AI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的吐槽越来越经典。有他在驾驶员的压力会减轻不少。他才是最好的战友啊

15 年前 0 回復

yisita18 勳爵
总觉得到后面越来越讨厌千鸟。与其说坚强,不如说是死要面子不认输。典型的死撑。中介到这里也没有前篇的有魅力。这是一大可惜。

15 年前 0 回復

yisita18 勳爵
啊,克鲁兹死了,我还挺喜欢他的,很风趣的一个人。狙击技术没的说。要不是敌方有那个外挂系统,想必情况就要倒过来了。
为我们的神枪手最后的奇迹致敬

15 年前 0 回復

yisita18 勳爵
好像还没完结啊,真是辛苦你了楼主,继续加油啊

15 年前 0 回復

duyufangfa 子爵
55555 小说 虽然好但是 动画的第四季什么时候才能 开播啊........哎 感谢下 楼主的 幸苦吧.....

15 年前 0 回復

Assassinli 騎士
啊,这个我有实体书了,不过还是支持一下

15 年前 0 回復

ck2333 子爵
千鸟过然有着巨大的秘密。

15 年前 0 回復

jin719852578 子爵
第11卷什么时候出啊!我都等的好酒啦啊!太精彩了

15 年前 0 回復

ivanjong 王爵
……觉得全金这部科幻军事小说的篇幅还真是长。
这篇貌似非主线啊

15 年前 0 回復

impulse789 平民
晚上3次白天2次。。。。。。韦伯叔可以去领便当了

15 年前 0 回復

sararavan 平民
原来真·女帝是千鸟啊……大姐大

15 年前 0 回復

zjzjliu 平民
D顶一下,LZ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steven92 伯爵
第一至九章點解同第十章分開左架??




11卷幾時出啊................................

15 年前 0 回復

  • 1
  • 2
  • 3
  • 4
  • 5
  • 6
  • 25
前往
wewewee 王爵
200 字节以内<br /> 不支持自定义 Discuz! 代码
0 粉絲
1 關注
41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