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人力派遣公司12 昔日的魔法师[祖国版][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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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人力派遣公司12 昔日的魔法师


作者:三田诚
插画:Pa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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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伊庭司,跟炼金术师尤戴克斯、魔女黑泽尔等人创设了魔法师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就在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布留部市区域的调查委托。但是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禁忌的魔法师组织<螺旋之蛇>。面对其强大的力量,支莲和尤戴克斯都被打败了。在极度绝境之中,先前与司反目的猫屋敷受到了<螺旋之蛇>的劝诱。动摇的猫屋敷最后做出的结论究竟是什么呢?与现代相联接的<阿斯特拉尔>之谜在此揭晓!



p.s.这本日卷是第13卷


舞台在变换。
时间往前追溯。
光与影。剪影与雕花。转暗的剧场。变化无穷的万华镜。不断回旋的旋转木马。日历向前翻动,太阳从西边徘徊至
东边,大人返老还童。世界的时间一年又一年地向前倒退。
那是在十二年前。
被称为<阿斯特拉尔>的组织迎来黄金时代的时候。
在炎热而猛烈的夏日光线之中,吹拂着清爽凉风的季节。在吵闹喧哗的蝉鸣之中,大部分的学生都在进行暑假期间
的节目和旅行的时候。
短短的十二年时光并没有改变什么。那时的风景跟现在没有太大不同。
然后——
——发生在某个夏日的故事。

第一章 出租魔法师
1
即使只是听声音,也能了解人类各种各样的特性。
低沉的声音,高亢的声音,稚嫩的声音,老气横秋的声音,粗鲁的声音,烦躁的声音,表里不一的声音,不管哪一
种都明显地表现了主人的年龄或者心情。如果是专业人员的话,光是听见声音,就能够推断出大概的人格和出生地,在
某些情况下甚至还能说出其学历和职业。
但此刻,
“闷——死——了——啦——”
在事务所中回荡的这声音,却充满了各种复杂感觉,同时却又让人不知道如何猜测——只能这样子形容了。
东京近郊。
随处可见的办公大楼中的中间层。
外面的太阳虽然毒辣,不过还算有点功效的空调却让整个室内充满了凉爽柔和的光线。
就在其中一张桌子旁——
就在写着“社长席”的牌子旁边,有一双手正在烦躁地蠕动着。
但同时,那张脸却软趴趴地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只有两手在相互上下移动。
简直就像还魂的死尸一般。
“闷——死——了——啦——”
没有丝毫干劲的抗议声再次响起。
“…………”
“…………”
“…………”
紧接着是众人的沉默。
仿佛只要一回答就等于认输似的,没有人开口。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概了解这个男人的个性。
“闷——死——了——啦——”
第三次,同样的声音。
“…………”
“…………”
“…………!”
还是没有人动。
只是,坐在最边上的桌子旁的少年猛地颤抖了一下。
啊啊,虽然那只是一丝轻微的颤抖,但是那软趴趴的脸——突然象看见了猎物似的——一边嘴角飞快地挑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就像是最后冲刺似的发出了特大的一声——
“闷——死——了——啦——”
“啊啊,真是的!”
果然不出所料。
少年啪的一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如果真的这么闷的话,就请立刻去找工作吧!而且,还不是因为社长把一些细碎的工作全都拒绝了,才变成这样的
吗!”
这是一个有着亮泽银色头发的少年。
年龄大概在十七岁左右吧。那纤细的瘦削身体上穿着和风的长褂,细长的眼睛因为怒气而闪闪发光。少年定定地瞪
着“社长”。
他的名字是猫屋敷莲。
“……喵。”
“喵喵。”
“呜喵。”
“喵~~~~~~~~”
四只猫也像在声援主人一般,在他的脚下发出叫声。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主人的胜利实在太遥远了。
听见他刚才所说的话,终于抬起脸来的“社长”撅起了嘴巴,如此反驳道:
“欸~~谁叫我们是BBB级的呢,人数也不够十个。”
“就算这样,只要社长认认真真干的话,我们早已经变成A级的了。之前不也是有因为仰慕黑泽尔夫人和支莲先生而
想要当学徒的人来过吗?我们这里有的可都是其他公司梦寐以求的优秀人才啊。”
“但是好像不怎么有趣啊……”
“我那时候,您不是主动把我挖过来了吗?!·
“哎呀,这个嘛,你可以直接骄傲地说自己也曾经是优秀的干部候补啊~”
“为什么要用‘曾经’这个词啊!“
“这个嘛……你看,你现在不已经是优秀的干部了吗?”
“社长”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巧妙地回避着少年的矛头。
他扶了扶优雅的眼镜,那愉快地微笑着的脸看起来年龄大概在二十后半段。似乎是进口货的夹克和西装裤,穿得有
点旧的感觉看上去跟他十分相称。
他就是伊庭司——魔法师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的社长。
呜……找不到话来反驳的少年马上切换到别的话题。
“不单只这个。互联网的通讯费明明说过跟电脑通讯费比起来要便宜很多的,可是却还是一点没变。反而还增加了!

“啊哈哈。我开始迷上了制作网页了啦。那个可是很厉害的哦。全世界都可以进行连接,而且又谁都能做,这简直
就是人类社会的革新不是吗?啊,对了对了,<阿斯特拉尔>的网页也做好了哦。要不要看看?还有印有网址的名片我也已
经做好了,猫屋敷君要不要?你看,说不定白虎和青龙也会高兴呢。”
“我不看!不要了!我那重要的白虎和青龙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高兴的!”
猫屋敷的声音扩大了一倍,凶巴巴地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安置在社长背后的崭新电脑,配置方面为CPU200MHZ,内存64MB的大容量再加上2GB硬盘,以及11倍速的高速CD光驱
,是今年的最新型号。如果只是当作个人爱好的话,那可真算得上是高价的玩具了。
“那么,您为什么又经常去<特里斯美吉斯托斯>?又不见买多少咒物回来。”
“啊,<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社长法乌娜小姐对我很好嘛。嗯,最近她女儿迪亚娜也变得超级可爱呢。那个年纪的
可爱感觉,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不管怎样,不如干脆从您那肮脏的脑细胞开始更新一下如何?而且,作为魔法师,对电脑的兴趣却比咒物还大
,这怎么行!”
“可是,我又不会使用魔法……”
“不是这个问题吧!”
“啊——啊——啊——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用手指堵住耳朵,司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
已经到了忍耐极限的少年终于沉默下来了,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
紧张的空气迅速在事务所内蔓延。
“……社长,请不要再耍弄莲了好吗?”
这时,有人伸出了援手。
猫屋敷少年回过头去,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支莲先生……”
那是一位头发剃得很短的僧侣。
身材虽然瘦小,但即使身穿宽大的墨染僧袍,还是可以看出他身上那壮实的肌肉。看上去与其说像僧侣,还不如说
更像古时候孤身浪迹天涯,只有自己的身体可以依靠的浪人。
“能不能请尤戴克斯先生也说一说他?”
“只要他还在负责这个组织的运营的话,我就没有说他的权利了。”
最后被提到的人冷冷地回答道。
表情严肃的巨汉依旧脸向桌子,连头也没有回。面对堆积成山的文件他也丝毫没有动摇,以堪称媲美机械的速度,
不断地进行着处理。
尤戴克斯·特罗迪。
有着一头红发的巨汉语气凝重地开口道:
“不管如何,魔术组织都会受到首领的风格所影响。既然我们的首领觉得这样的方式比较好的话,那作为徒弟,我
们也只能听从他的安排了。”
说着,他从纯白的外套中取出了怀表。
视线头落在表面上仅仅一瞬间,之后便合上了。
“……不过,如果要再说一句的话,那就是——时间无多了。”
“时间无多?”
猫屋敷紧皱着眉头。
“啊啊!”
司十分造作地拍了一下手。
“对了对了!我有件工作要猫屋敷君帮忙的呢!你看我都忘记了。有点事情想麻烦你跑一趟,没问题吧?”
“是的,跑一趟?”
“是啊,黑泽尔夫人的孙女今天要来这里了,本来应该是我去迎接她的,但是刚巧有别的事情要做。哎呀,真不好
意思,就在那边的车站,能不能请你现在过去一下?”
“……”
少年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次没有出现杀气腾腾的对视场景。
“……明白了。我先去换衣服。”
少年转身离开。
那坚决的背影拒绝着一切干涉。
然后,随着“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

2
魔法师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听到这个名字,恐怕很多组织都会皱起眉头,上半的组织甚至会“呸”的一声以示不屑吧。然后极少数组织的成员
也许会偷偷地追加一句“蛮有兴趣的啊”。
——传说中集中了好几个魔法系统的异形集团。
——传说中会为别人派遣魔法师的不务正业的组织。
异端中的异端。
也就是说,对于<阿斯特拉尔>的认识,大家都集中在打破魔法师世界常识的组织这一点上。
属于这个组织的魔法师一共有六个。
妖精博士——伊庭司。
炼金术士——尤戴克斯·特罗迪。
密教僧——支莲。
阴阳师——猫屋敷莲。
魔女——黑泽尔·安布勒。
另外,还有一位。
他们所在的这个组织,自从把本部据点定在极东之地后,已经过了六年了。

  *      *      *      *      *
猫屋敷莲换上了校服。
白色高领制服跟少年的银发非常相配。
纯白和银色交辉相映的身影穿过夏日街道的风景,光是如此已经清新如画了。带着青春的光影款步而行的身姿,肯
定会激发不少艺术家的灵感。
不过——
不管是多么厉害的画家,都恐怕无法掩饰少年脸上的不快神情吧。
“小孩子的保姆吗……!”
少年焦躁地咋了一下舌,唇间吐出了这么一句。
眉头微微皱起,本来端正的表情有点走形了。就连踩在柏油路上的步伐也比平时焦躁得多。
“追根究底,成立那种组织本身就是个错误。”
少年恨恨地说道。
(……那么,为什么我会加入这种组织呢?)
一把声音在他的心中回响。
比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的自己。
在加入<阿斯特拉尔>之前——总是嘲笑自己的另一个猫屋敷莲。
(什么魔法师,太无聊了。这才是你的信条不是吗?)
声音再次响起。
同时,也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真相。那是猫屋敷莲自身曾经认定的真理。
(魔法师什么的,最差劲不是吗?)
“没错。”
猫屋敷莲说着,微微点了点头。
魔法师什么的最无聊了。
最差劲了。
所以——
自己才想选择这条路活下去。
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比任何人都更坚强。
正因为无聊,正因为愚蠢,正因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最前线,猫屋敷莲才更想投身进去。
过去,自己之所以会一再重复诅咒之术,跟各地的魔法师三番四次进行赌上性命的魔法决斗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只有在实战之中,把性命压在刀锋上,不断继续没完没了的战斗的时候,才能拥有把自己的存在置于更高位的可能性。
加入<阿斯特拉尔>,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感觉到那个组织里的魔法师,拥有超越自己极限的某种东西,走在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站在自己无法企及的地
方。他们就是这样的魔法师。
想到这里,刚才出来前所听到的话在少年的脑海中浮现。
“……别的事情、吗……” ’
伊庭司在让自己出门前所说的话。
让自己出来迎接黑泽尔孙女这件事,很明显只不过是个借口。
那个男人惯用的暗号,猫屋敷也并非没有发觉。
——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
这个奇怪的绰号,以及作为魔法师来说未免太过荒唐的行为。
关于那个互联网也是——平常只顾一味自顾自地玩。沉迷于猜谜杂志以及GAME BOY的新作里,又或者在事务所里摆
放铁路模型的线路,不断持续他那无聊的游戏。
不过,在这样子不务正业的同时,却干出了不少让人目瞪口呆的实绩。
他能够掌握连<协会>也不知道的事件,巧妙地让它成为<阿斯特拉尔>的工作,手段令人惊叹。
他不单只解决表面上的问题,还能追溯问题的根本所在,毁灭、驱逐根源。
作为建立时间还不足十年的新兴组织,却能够取得BBB等级,也是因为他的能力。
虽然猫屋敷进入这个组织已经有一年了,但伊庭司这个人的功底,他却仍然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
那么,那个男人究竟是从什么样的经验之中得到这种能力的?
驱使猫屋敷想去了解伊庭司的,正是这个谜。因为他觉得必须摸清那个看上去一脸笨拙的人城府到底有多深,然后
把他的力量,变成自己的粮食。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猫屋敷莲……
“因为……我……”
(……必须强大到能够杀掉……才行……)
不管是现实中的低语,还是心中的思索,都没有说到最后。
“喵~”
“呜喵~”
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两只猫,抖动喉咙叫了起来。
“啊呀呀呀,白虎和青龙啊……这不是莲先生吗?”
突然,一个傻乎乎的声音从道路的另一端传来。
这是一条通往车站的林荫道。
路旁种植的光叶榉树和法国梧桐跟古色古香的瓦顶式车站十分相衬,盛夏的阳光从叶子缝隙间倾泻而下。
一个男人正静静站在树影之下。
带着折沿帽,系着水玉图案的领带,感觉好象很吊儿郎当——但是不知为什么,看上数秒之后,却只剩下“似乎是
个老好人”的印象。本来这些装扮用具都是伊庭司给他的,说“你看起来太土气了,这些给你打扮一下吧”——但现在
看来显然没有什么效果。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只不过单纯是长得比美男子更稀有而已。
对于猫屋敷而言,这张脸在这一年来已经早就看惯了。
“……柏原先生。”
猫屋敷用略带疲倦的声音喊出了他的名字。
柏原代介。
跟支莲一起,劝说猫屋敷加入<阿斯特拉尔>的,正是这个给人不可思议印象的男人。
“呀,你好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莲先生,还真吓了我一跳呢。”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猫屋敷淡淡地说道。
“对于年龄比你小的后辈,不必加上‘先生’这个尊称。”
“哦哇哇!这个、这个、对、对不起。一不小心就……”
“不是说过不用道歉了吗。”
猫屋敷以不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暗暗咬住了牙。
基本上在<阿斯特拉尔>里面都是总会让他觉得不爽的人,尤其这个柏原更是位居榜首。
不管是那种异常谦虚的态度,还是一有什么就马上道歉的做法,都让他觉得不快。
魔法师可以说是现代社会中的异端分子,更应该自尊自重才对不是吗。
就连那个伊庭司,也有相当的自尊心,虽然有时侯会表现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啊啊,也就是说——
(……不像个魔法师啊……)
这种想法让少年全身猛地一抖。
当然,猫屋敷也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纯粹是强加于人,但心中自然而然冒出的这种想法,想要消除实在不容易。
反而因为知道自己的想法并不客观,所以少年就更难跟这个男人好好相处了。
“你为什么会……”
少年咋了一下舌开口打算追问,但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回过头去。
一个剪着短发的女孩子突然推开柏原,从他身边擦过,一把抱起了自己背后的两只猫。
“抓到了!”
“喵喵喵!”
“呜喵啊啊啊啊!”
仿似悲鸣的猫叫声撕裂了夏日的炎热空气。
“啊啊,白虎!青龙!”
少年的表情顿时大变。
但柏原的反应更快。
“啊啊,不行!不行啊!那些猫可是莲先生的重要朋友啊!”
“哼,人家只不过是想碰一碰而已啦!”
女孩撅起了嘴唇。
看她的年龄,大概在四五岁左右吧。
也许是混合了欧洲血统的关系,那双眸子闪动着透明的苍冰色。皮肤白皙得让人想起雪花石膏,剪得短短的头发呈
栗色,五官长相看起来跟日本人也有点差别。
“喵!”
“呜喵!”
猫屋敷把好不容易挣扎着逃出来的两只猫藏在了身后,用眼角瞪着柏原。
“这孩子是什么人!?”
“咦……这个……司先生没有跟你说过吗?”
“啊?”
“这孩子是黑泽尔夫人的孙女……”
“黑泽尔夫人的?”
“嗯!”
女孩站到了反问的猫屋敷面前,犹如太阳一般开朗地笑了起来。
“我是穗波·高濑·安布勒!请多多指教!”

3
猫屋敷从<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出去后,过了好几分钟。
“……看来是生气了。”
一脸抱歉地开口的是支莲。
“是生气了呀……”
漫不经心地点头的是坐在社长位置上的司。
然后,司握紧了拳头,竟然摆出了一个胜利姿势。
“哎呀,太好了!GOOD!太棒了!明明加入公司已经一年了,还能有这种新鲜的反应!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啊!把他拉进<
阿斯特拉尔>真的太好了!”
“……社长,您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设互联网的吧?”
支莲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嗯。是啊。啊啊,这样就能看见他那种表情的话算是捡到便宜了不是吗?”
“……”
换句话说,伊庭司就是这样的男人。
为了耍弄自己钟意的人,他可以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花钱。而且,由于程度方面是跟对方的认真程度成比例的,所以
支莲当初刚进来的时侯也尝过不少苦头了。
对策其实只有放着他不管这个办法——但现在从猫屋敷的表现来看,要达到这个境界恐怕还要花上几年吧。而且不
管花上几年都难进步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忍不住同情起来的支莲皱着眉头提出了别的话题。
“不过,<特里斯美吉斯托斯>那件事有点不一样吧?”
“法乌娜小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突然,司的语气变了。
“看来冬虫夏草的排斥反应还是出现了。现在已经拜托黑泽尔夫人那边找认识的心灵治疗师来看看了,但是要什么
时候才能治好这点还不清楚。不过幸好那里的交易客户和咒物的管理都比较清楚,在迪亚娜能够独立处事之前我应该都
会经常去那里吧。”
“之所以收养黑泽尔夫人的孙女,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对。现在我也希望她能够把精神集中在治疗方面。”
“一开始您这样说的话不就好了……”
支莲叹了一口气说道。司一脸坚决地摇起头来。
“这是<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内部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跟人说吧。而且珍惜女性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用不着说
出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害羞。
这也是伊庭司这个男人的特点之一。
爱作弄人的个性跟善良的性格齐集在一起,融合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格。
用同一张脸来演绎小丑和骑士的男人。在那嬉皮笑脸的表情和帅气的神态内侧,时而兴风作浪,时而乐于助人,忙
于转换。
“…………”
所以,支莲也没有追究下去,只是耸了耸肩。
“而且,我说有个稀客要来这个可是真的哦。”
“稀客?”
“我想猫屋敷君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以那个孩子的性格,要是让他遇上一个一本正经的魔法师的话,后果不堪设
想。既然已经知道有发生事故的可能性的话,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事前回避了。”
司一边十分欢快地哼着调子,一边转动着食指。
(……也就是说,正好有借口让莲离开,又可以顺便耍弄一下他啊……)
想到这里,支莲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这种情形,是否应该同情一下被作弄的莲?
还是应该乐观一点想,既然已经做到了故意装上互联网来做好准备的地步了,要变成这样只是时间问题呢?
支莲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
“那么,这次您又想到什么阴谋诡计了吗?”
“嗯。”
司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朋友哦。”
“贫僧的朋友?”
支莲反问。这时候,另一个留在事务所中的男人抬起了脸。
“看来事情进展顺利啊。”
红发的巨汉——尤戴克斯开口了。
司接下去说道:
“那么,能不能麻烦尤戴克斯君留在这里?”
“明白了。”
尤戴克斯表情严肃地点头。
在<阿斯特拉尔>之中,也只有这个巨汉炼金术师会一直以来对司保持忠诚了。他就像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猎犬一般,
从来不会背叛主人。
“不管怎样,支莲君陪我走一趟吧。”
“去哪里?”
“听说对方似乎不愿意在我们这种贫困事务所露面,我在附近的宾馆中定了蜜月套房,还让利姆吉恩去迎接了。”
伊庭司挑起了一边嘴角,耸了耸肩。
说完,他穿上了长外套。跟支莲一起拉开了事务所的门。
就如司所言,利姆吉恩已经在事务所门口等着了。
他们乘车前去,只用了十多分钟,就已经抵达了在这个都市圈中被视为最高级的宾馆。
乘坐大堂内特设的电梯直达蜜月套房,门打开后,通往房间的地面铺着豪华的地毯,司的皮鞋和支莲的草鞋踩在上
面,立刻被那柔软的毯子包在了里面。
“……呜哇!”
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触让支莲不禁低喊出声。
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表达了他对奢侈的看法吧。
其他的各种用品跟这张价钱堪比同等重量黄金的地毯相比,也没有任何逊色的地方。虽然各自彰显特色,却没有打
乱房间整体和谐的感觉,设计者的优秀之处在此可见一斑。
看上去搞不好是埃米尔·伽蕾亲手设计的,格调大胆的灯饰。
有着厚实存在感的紫檀桌子,以及铺着真皮的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壮汉。
“哦,支莲。”
壮汉静静地开口了。
声音跟尤戴克斯的不同,带着亲密沉稳的感觉。
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高洁气质,让人不禁觉得在至今为止的生活中,他似乎没有浪费过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
又或者是同时具备传统和历史,犹如宝石结晶般的贵族血统。从那整洁的胡子到锐利的碧眼,到一举手一投足,壮
汉看起来仿佛本身就是一个象征。
不过,本来,贵族这种身份就应如此吧。
司也谦虚地把手放到胸前行了一个礼。
“……呀,好久不见了,欧兹华德先生。”
“跟你已经有七年没有见面了吧。从你到<协会>来申请<阿斯特拉尔>的成立至今。”
“已经有这么久了啊。”
啊哈哈。司轻声笑了起来。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欧洲首屈一指的厶触级组织,<盖提亚>的首领。
七年前,欧兹华德作为<协会>本部的重镇,管理着欧洲的魔法组织。
伊庭司为了让<阿斯特拉尔>得到<协会>的认可,也曾经每日不断拜访。当时担当<阿斯特拉尔>的审查的,正是欧兹
华德。
“还有谁来了吗?’
司打量了一下房间,问道。
“是我的女儿。因为平时实在很少机会能够接触日本的魔法组织,所以这次顺道把她带过来了。”
“咦,把她介绍给我们好吗?”
“当然不好了。我根本没有打算让她跟你见面。我打算之后视察完其他组织再让她打个招呼。”
欧兹华德斩钉截铁地说道。
司只是脸有难色地搔了搔头,并没有提出反驳。
“……既然一开始就打算要见欧兹华德先生的话,为什么不事先跟贫僧说一声呢?”
支莲回头看着司。
他跟欧兹华德是忘年之交。
喜欢浪迹天涯的他经常访问世界各地的组织,也因此认识了<盖提亚>的欧兹华德。中途发现跟对佛教思想有着浓厚
兴趣的欧兹华德十分合得来,而这点之前也有跟司提到过。
“这个嘛,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保留一点惊喜比较好嘛!”
“您老是干这种事的话,以后会去不了极乐世界的啊。”
“呜哇,这种话是作为一个僧侣应该说出口的吗?”
“那么,社长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应该如何自处才对。”
僧侣跟社长两人斗着嘴,彼此视线交错。
“打扰一下。”
欧兹华德轻咳了一声。
“哦哦,这个、不好意思,嗯……是有工作要拜托我们<阿斯特拉尔>对吧?”
“嗯,没错。”
“……哦。”
支莲的眼中带上了一抹紧张的神色。
如果欧兹华德不是单纯的访客,而是为了委托而来的话,那事情就不简单了。而且作为<盖提亚>首领的委托的话,
那分量更是重中之重。
“……那么,请问您的委托是?”
司问道。欧兹华德点了点头。
“你听过布留部市吗?”
“布留部市?”
一瞬,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拍了一下手。
“啊,布留部市是吧。布衣的布,留下的留,部分的部,布留部市。是是,我知道。从这里搭电车去只要三十分钟
左右。现在正急速都市化,人口剧增呢。最近听说还建了一个水晶塔之类的观光项目……”
“我可不是来让你做导游带我观光的。”
欧兹华德打断了一开口就停不住的司,然后再加了一句。
“那里应该算是<阿斯特拉尔>的管理地域才对。”
“嗯,因为那里有黑泽尔夫人的工房,以及贫僧的寺院。”
听见支莲的回答,司回过头去。
“哦,是这样吗?”
“虽然不是常驻,但贫僧担任了那一带的龙莲寺的住持。唔,虽然不住在那里却身居住持之位似乎有点不妥。”
两人的对话似乎默契不足,不过欧兹华德并没有介意。
本来所谓的魔法师就是我行我素的人种。其他人的事,只要知道必需的那部分就足够了。
所以,壮汉只简短地交代了自己此行的用意。
“上个月的夏至,<盖提亚>举行了例行的仪式。”
夏至之夜。
这个时间对于大部分的魔法组织而言,都具有重大意义。
作为太阳照射时间最长,光线最热烈的气节,同时也是通向死亡的逆转点,很多魔法系统都会把这一天编入仪式之
中。
<盖提亚>也不例外。
一年之中组织的运营方针决定,徒弟的升级,就连咒物的净化和魔法典籍的保养等等细小的事情,也在这一连串的
仪式中举行。
不。
应该说<盖提亚>的话更是如此。
表面上,<盖提亚>是一流的投资公司。
能够支撑这个表面地位的,正是在西洋魔术界中也屈指可数的占卜术精度。
在被称为七十二魔神的使役灵之中,有很多擅长未来观测,因此在组织的运营以及人才培养、分配等侧面发挥着强
大的“力量”。
就像名为所罗门的王者利用七十二魔神把自己的国家导向繁荣之巅的时候一样。
“那个仪式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总算是无事结束了。”
欧兹华德沉重地闭上了两眼。
这动作虽然有点造作,但用在这个壮汉身上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夸张。他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睑,身边环绕的空气顿时
发生了改变。
“……然而,我的占卜之中却看见了某样不祥的影像。”
“不祥的影像?”
“灵脉的混浊。在建有<盖提亚>工房的灵脉之中,出现了以前所没有的腐臭。追溯而去发觉一直到日本的这个布留
部市来了。”
“……”
刚才提出反问的司不禁疑惑地侧起头来。
“那个……您就是因为这个前来这里的吗?”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污染我的灵脉,这可是重罪。”
他那沉着的声音之中透着猛烈的怒气。
那应该是作为支配着的怒气吧。作为王对于自己的领地受到污染的正当愤怒。所以,欧兹华德身边的空气犹如杀气
一般奔腾汹涌。
“对于组织的首领,灵脉相当于自己的血脉。灵脉的混浊岂是可以坐视不理的?”
“理当如是。”
支莲以冷静的声音表示肯定。
土地和组织之间有着强大的羁绊。
正因为如此,人们有时侯也会把魔法师比喻为王。所谓的守护魔法,其实就相当于守护土地,不管古今东西,那都
是作为王者的义务。
而且,对方还是魔法师中的魔法师,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这件事对于<协会>而言算不上大事,而既然是别的组织的管理地域的话,如果以<盖提亚>的名义行动恐怕会招致
多余的麻烦。但既然已经对魔法仪式造成了影响,那就不能放着不管了……所以,我希望<阿斯特拉尔>能够帮忙解决这
件事。”
说完,欧兹华德转向司。
“希望你们能找出灵脉的混浊产生的原因。若是人为因素,即时排除。”
壮汉的命令。
习惯呼风唤雨的人特有的威严。
“这个……”
司一脸觉得麻烦似的表情,搔了搔耳后。
“如果这个跟<协会>无关的话……那么报酬应该……?”
“<协会>规定的三倍。从我自己的私房钱里出。而且,我会通过<协会>,今后将会对<阿斯特拉尔>提供特别待遇。

“我们将会成为欧兹华德大人您最忠实的下仆。”
司搓着手,行丁一个礼。
“……社长……”
支莲叹了一口气。
还以为欧兹华德会露出苦笑,谁料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名闻遐迩的<阿斯特拉尔>的出租魔法师……我期待你们的表现。”

4
“那么……为什么是甜品?”
疲倦的声音融化在明亮的阳光之中。
这是一间叫做“LOOK SOUL”的咖啡厅,一部分的桌椅放到了面向大路的店外,设置成露天茶座。
在明媚的阳光下,三角形的白色桌子摆成了几何形状,为四周的街景增色不少。
三人就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边。
“咦,不行吗?我倒是蛮喜欢的……”
柏原一边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睛,一边把叉子刺进法式甜饼里。
“……这么说也是上班时间吧。”
猫屋敷那端正的脸上露出了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少年的面前放着一块蓝莓馅饼。
那松软美味的饼上铺着软绵绵的奶油和白色巧克力,形状十分可爱,充分显示了蛋糕师的品味。比起放上舌尖时的
味觉享受,似乎更重视眼睛观赏的乐趣。
相对的,坐在旁边的栗色头发的女孩子——穗波·高濑·安布勒前面则放着华丽的蓝果冰淇淋。
白色摩丝上铺了一层绞碎的草莓,上面放着冻成冰的香蕉和精心雕琢的苹果等等新鲜欲滴的水果。
这是猫屋敷和柏原不断把水果给她所造成的结果。女孩的唇边挂着一抹摩丝,显示着她的满足。
女孩挥舞着银色的汤匙发表着自己的主张:
“因为奶奶跟我炫耀过支莲先生说这里的糕点味道很好嘛!”
“啊啊,原来是支莲先生的美食家地图啊……”
猫屋敷含糊地应道。
那个僧侣,破戒也就罢了,还偏偏是个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家伙。
半径大概坐一个小时电车的范围内的味道比较上等的店子恐怕没有一间是他不知道的。而且对于特别喜欢的料理还
会制作详细的食谱,让自己也能够跟着做,这种认真的精神实在令人佩服。
顺便一提,大部分担任试吃这个任务的都是猫屋敷。因为尤戴克斯对味道不太敏感,而司又经常出差。黑泽尔已经
身体老迈,不能什么都让她来试吃。
(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师啊……)
描屋敷有点忧郁地用汤匙搅拌着红茶。
店中客人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这一桌上,这个应该不是自己的多心这么简单。
看来这里是OL和女大学生比较集中的店子。两个男的带着一个女孩子这种组合本来已经很少见,偏偏这三个人的容
貌都可以打足十分以上,情况就更加非同寻常了。
另外——
“……喵。”
“喵啊~”
“呜喵~”
“喵~~~~~~~喵~”
加上四只猫在旁边蹭着,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
本来之所以把座位选在室外,也是因为这四只猫的关系,但是这里对于猫屋敷而言,绝对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
顺便一提,柏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十分陶醉地品尝着眼前的美味。看来他跟支莲是同一类型,只要有好吃
的东西就等于拥有幸福了。
“啊,怎么了?那个,如果你觉得蓝莓太酸不好吃的话,那我就不客气帮你吃掉了哦?”
“不用了。还有,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来看。”
说完,猫屋敷十分夸张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的合不来。
老实说,在这一年里,好像就从来没有合得来过。
那个不断诅咒,在黑道社会中来去自由的猫屋敷莲到底哪里去了。明明胸中那暗淡的火焰没有半点变化,却为什么
能够像个正常人一般过着平静生活呢?
“……哼~”
少年用鼻子哼的一声,把馅饼的最后一块塞进了嘴巴里。
“那么,穗波小姐你想去哪里?”
“唔……奶奶的工房!” 、
听见女孩挥舞着汤匙说出的这句话,柏原挑起了一边眉毛。
“黑泽尔夫人的家……好像是在布留部市吧?”
“可是,奶奶要我帮她跑一趟呢。她说自己很忙,问我能不能帮她把魔法杖和咒物拿过去。”
(……当完小孩子的保姆后,还要当小孩子的跟班吗……)
想到这里,猫屋敷不禁用手按着额头,咬紧了牙。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明白了。那么,我们快点走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
因为觉得总比继续待在这个咖啡厅里要好。
“啊,请等一下。”
“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难得来这里,不如也点一份这个生奶油苹果派试试看吧?”
“啊,我也想要一份松梅冰淇淋!”
年幼的穗波整张脸亮堂起来,拍着手说道。
“……这样、吗……”
猫屋敷的表情带上了一丝苦涩,这次他没有刻意隐藏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       *       *       *                
       
——布留部市。
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小镇,但却有不少奇怪的神社和道祖神。
调查历史就会发现,有关这个小镇的记述可以追溯到平安时代。
北方有宽阔的丹生山山脉,看见以那里为起点的平缓景色的话,应该能够感觉到一点那个时代的气息吧。
不过,比起这个,更明显的是新旧都市交替时产生的那种特有的乱杂感觉。因为之前的泡沫经济影响,大量的人涌
入加速了城镇集中化的进程。泡沫经济解体后,由于官方省厅出现了招揽企业的传言,人口膨胀也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静静地被埋没在阴影中的古都也因为接受了新移民,开始孕育出新的生命。
然而——
这样的结果对于一个城镇而言,真的算是幸福吗?
一天,布留部市迎来了奇怪的客人。
也就是——
身怀古老技术的客人——魔法师。
到达车站之后,三人向着商店街走去。
“……”
猫屋敷在低缓的斜坡上走着,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果然很热。
过了正午后的这段时间,恰好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
今年的夏天可以说是比较平缓,不过也不排除今后才开始逞威风的可能。又或者,是布留部市这片土地的问题。柏
油路面上四处闪动着耀眼的阳光,模糊地遮盖着少年们前进的道路。
(……要是知道还要这样子被她拖着到处走的话,一开始就穿件薄点的衣服过来了。)
猫屋敷恨恨地看着刺眼的太阳想道。
虽然是白色,但长袖的校服也已经足够让炎热发挥出加倍效果了。
阴阳道的修行之中有很多时候会遇到比这更难忍受的状况,但结果这种日常的不快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所以——
“……那个社长也应该好好反省了,使唤人也要适可而止吧。不,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如考虑一下如何诅咒一
下社长吧。最近已经好久没做,技术有点生疏了呢,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说完这句阴险的话后,手伸到背后挽着小提包的穗波转过身来。
“猫屋敷哥哥讨厌司叔叔吗?”
“啊?”
少年皱着眉头反射性地反问。
“最讨厌了。那种不但随便给别人的猫喂食,还在没有计算卡路里的情况下给它们一大堆高级猫粮的人。因为他玄
武已经胖了很多了。”
“……喵”
一只胖胖的小猫在猫屋敷的怀中叫了起来。
“可是,司叔叔说很喜欢你呢。”
“……………………………………………………………………啊?”
砰。
猫屋敷的呼吸嘎然停止。
不是只有呼吸停止而已,面对这句犹如石破天惊般的话,猫屋敷不禁瞪大了眼睛,所有思考都在这一瞬间停止,只
能呆呆地看着少女。
数秒后。
“啊,真的呢!”
少女突然拍起手来。
“什、什么?!”
“只要告诉他这个的话,猫屋敷哥哥绝对会马上整个人僵掉,所以有机会一定要试试看哦——司叔叔是这么说的。

女孩十分高兴地脱口而出。
“……………………! ”
(那个可·恶·臭·社·长……!)
黑暗的憎恶之情迅速在少年体内膨胀。
现在那个社长肯定是在想像着当穗波天真无邪地说出这句话时猫屋敷那全身僵直的样子嘻嘻偷笑;光是想像他那副
乐呵呵的样子,少年的心就像被地狱里的油锅烫过似的快要炸开了。
不过这种时候要是表现得太过激烈的话,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所以猫屋敷决定要硬着头皮压抑心中的恨意。
面向少年,年幼的穗波继续说道:
“太好了。因为你从蛋糕店那里就一直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不好呢。”
“我说过我们关系很差了。”
“不过,我觉得如果真的是关系差的人的话,是不会那么说的哦?我也是,虽然经常欺负阿树,但我可没有讨厌他。
奶奶说过,那是另一种爱的表现呢。”
(难道我的厌恶只是幼稚园程度吗……)
猫屋敷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不是什么好倾向。
正因为还是个孩子,所以少女的话中没有半点客气。
每一字一句,都直达自己内心。对于猫屋敷而言,那种感觉仿佛就连自己感到最不舒服的地方也被人看透了似的。
——比如说——
拼命追寻着某个人的,某个孩子的背影。
(……………………! )
猫屋敷的胸中泛起了遥远往昔的景色,但他拼命摇了摇头。
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时候吗?
只是一味的天真无邪,亳不理会他人看法,也不会考虑如何能够站上有利位置,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时代,自己也
曾经拥有过吗?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就像要摆脱这种记忆似的,少年针对刚才少女所说的话提出了疑问:
“你的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此他是真的很有兴趣知道。
黑泽尔·安布勒。
被称为<魔女中的魔女>的西洋魔法专家。
猫屋敷之所以会加入<阿斯特拉尔>,有一半原因也是因为受到她的名声吸引。
但是实际上少年跟魔女见面的次数,才不过两三次。基本上她已经是隐退状态,虽然名字还留在<阿斯特拉尔>的员
工名册上,但却很少出现。
就算有时侯和她的使魔猫头鹰一起过来,也是坐进安乐椅中摇荡着打发时间,往年的大魔女形象已经一去不复返。
不过——
这个据说是她孙女的女孩子,应该会知道她不为人知的一面才对。
“唔……”
穗波双手环胸。
数秒后,就在猫屋敷等待少女回答的时候。
“快要走过了哦。”
后面的柏原指出了这一点。
“哇!”
“……这里就是……?”
猫屋敷不禁目瞪口呆。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商业大楼。
虽然看上去外观上跟<阿斯特拉尔>差不多,不过如果是作为工房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作为魔法师制造咒物,进行仪式魔法等工作的工房,必须位于安静的地域。因为人跟人之间的干涉现象,不管如何
总会给魔法带来多多少少的影响。
“不,是在这里面。”
柏原迈步走向大楼与大楼之间——的一条小巷之中。
虽然宽度只有人的身体刚能进入的大小,不过穗波毫无困难地走了进去,猫屋敷也只好紧跟其后了。
“……啊……”
他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
难以置信地,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座小洋楼。
外观精美,而且那坚固的结构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建筑师精心建造。窗框上的白木雕刻非常精致,好几个小院中还飘
过来阵阵花草清香。
就连一般绝对闻不到的魔草的香气也混杂在其中。
也就是说,魔法的香气也不例外了。
“这里就是……黑泽尔夫人的工房?”
“正确来说是跟别墅差不多。本来黑泽尔夫人就跟支莲先生一样,喜欢四处游荡,所以这里就跟临时住处一样。”
“……原来如此。”
猫屋敷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开始思考能否从这个工房里找到一点有关魔女的蛛丝马迹。
就算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进入他人的工房这种经验是很难能司贵的。
而且,这还是黑泽尔·安布勒的工房——刚才还在为不得不当小孩子的保姆和跟班而满心怒火的猫屋敷现在心中充
满了激动和兴奋。
“哦呀——”
柏原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不,只是好像有点奇怪的气息……”
他的表情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
下一刹那,他突然向着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洋楼大门的少女大叫道:
“——穗波小姐!快伏下!”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了。

5
——舞台再度变换。
即使白天也依然灰暗的山中小道上。
暑气炎炎。
天气闷热得异样。
这是一片山毛榉的混合林。落叶树的山毛榉和水杉的叶子,现在正苍郁茂密,几乎遮断了所有阳光。正常来说山毛
榉的林中应该会阴凉很多,但这条山道却像被火炙烤着似的热不可挡。
不只是热。
臭味也随着热浪阵阵传来。
应该是这里的潮湿土地所发出来的腐臭,再加上生长茂盛的竹子的臭味导致的吧。其中还夹杂着腐烂的尿粪、酸甜
的浆果香味,还有附生在石头上的青苔气味。香的臭的都混杂在一起,没有区分也没有差别,极其自然地互相混合着,
形成了这种独特的气味。
这座山被称为神冈山。
位于布留部市的东北——鬼门上的,是丹生山。
然后在西南——后鬼门上镇坐的,就是这座神冈山了。
跟丹生山比起来海拔较低,由于也没有攀登山道的路径,所以人们对这座山的认识度不高。反而是就在附近的那个
神冈湖还比较为人所知。
“………………”
忽然,山道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气息的影子。
就像其他的植物和小动物一样,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在那里——这个人影给人的感觉,似乎已经跟山融为
一体了。
实际上,这个人影竟然能身轻如燕地在呈不规则突出的竹子和水竹中掠过。
那速度,那步法,就连野兽也会自叹不如。
某种意义上而言,像极了久经训练的士兵。
完全不留痕迹,没有任何行动气息,这点跟士兵的潜伏行动十分相似。
突然,影子拾起了头。
从另一端传来了嗖嗖的风声,仿佛鸟兽喘鸣。
树林的尽头,是一片濒临倒塌的山崖。
葛藤跟爬山虎纠缠蔓延的崖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
人影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洞窟的里面比在外面看到的深得多。
从入口射进来的光线并没能照多远,很快周围就被黑暗包围了。
即使如此,人影的步法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每一步都如此肯定,没有一丝犹豫。
速度也是一成不变,飞速走向洞窟的深处——黑暗的底部。
犹如坠落一般,身体直向黑暗底部沉去。
黑暗底部?
不?
这种说法也不正确。
应该说是黑暗本身自行涌上来才对。
外面明明是白昼,却只有这里成为了黑夜的俘虏。
连时间也仿佛扭曲了。
就连绝对的时间流逝也在欺骗人,玩弄人,嘲笑人一般。
不但如此。
只要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四周这种异常的热气吧。
如果只是纯粹的温度问题的话,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测量气温的话会发现这里跟外面差不了多少。而且因为照不到
光线的关系,相对外面还要显得清凉一些。
但感觉上而言却大不一样。
地面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如果是某种灵感特别强的人,说不定会被这种异样的气息吞噬,失去意识。这种“力”的蠕动,已经强大、深广到
了这个地步。
灵脉。
它可以说是在地球这个行星内部奔腾不息的,咒力的血管。
虽然数量稀少,但有些地方能够让咒力从灵脉之中喷出。这些地方简称为泉,或者龙穴。而这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就是跟鬼门——丹生山抗衡的灵脉末端。
布留部市之中有两大灵脉,如果把这两条灵脉看作是一条巨型的龙的话,那么这里就是龙尾了。
就在这里……响起了一把沉稳的声音。
“呀啊~,是玛尔切拉吧?”
这是黑暗笼罩的中心部位。
从一切光线已经消失的黑暗之中,只有这把声音如此清晰,带着温度传来。
“……纳吉姆、不在啊……”
人影也第一次发声了。
是一把女声。
双方说的都是日语。
听见玛尔切拉这个名字,会让人以为是意大利那一带的人,但日语的发音却十分标准。
“那个人已经前往镇上去了——”
“啊,是吗。”
玛尔切拉叹了一口气。
声音中透着一丝安心的气息。
看来现在他们讨论中的这个人,对于女子而言,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我点灯了。”
玛尔切拉动起手来。
黑暗中便立刻出现了一点光。
那不是点灯或者煤气灯,而是一根古色古香的蜡烛。看来是玛尔切拉把早就安置在墙壁上的蜡烛点亮了。不过至于
在黑暗之中她究竟是如何察知这根蜡烛的位置这点,却无从追究了。
玛尔切拉的眼睛紧瞪着圆形的光照耀着的洞窟底部。
“……厉害啊。”
她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地面上描画着复杂的纹样。
那并非生命之树的图腾。
也不是魔法阵,而是曼陀罗。
而且还是沙曼陀罗。
这个包含着神、佛或者类似的存在,能够封锁宇宙天理的绘画——曼陀罗,竟是用各种颜色的沙子描绘成的。
而曼陀罗的上面,坐着一位僧侣。
跟曼陀罗一样,坐禅也是表示宇宙存在方式的一种形式。
所以,坐在曼陀罗上,就等于宣言把自己也变成了曼陀罗之一——也就是象征宇宙万物的图腾之一了。
剃了头发的头。
眯起了的眼睛。
壮实的手臂。
身体上覆盖着的胭脂色僧衣。
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手指、他的皮肤、他的脸颊、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气息、他的内脏、他的血流、他的神
经——甚至到每一个细胞,都代表着世界,高歌着世界。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
这一切都是成立的。
完美地表现着宇宙、名为僧侣的这个世界,现在正悠然地坐在那里。
“……一直看着的话,连我自己也会变得奇怪呢。”
被称作玛尔切拉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准备、如何了?”
“暂时应该算是顺利吧——”
僧侣答道。
他的语气相当委婉。
那口吻让人能够感觉到,他内里有着温和的人格,但是心中却有着强于一切的情感。
“主要是因为范围太大了。我自己所做的事情,倒是跟平常的日常修行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是一样的?” .
“是的。”
僧侣点了点头。
“结果也就是力量的认识和诱导。只不过这次还加上了一些破坏和变质而已。规模大小这种问题对于魔法师而言并
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当然,按理不可能说没有意义。
不管是魔法还是科学,规模的大小会关系到控制的难易度。
按照常理,运用的“力量”越大,哪怕只是些微的误差,也会导致致命的结果。
然而——
这个僧侣要强调的是,自己是属于少有的例外这一点。
“好可惜啊。”女子说道。
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评论。
“你指的是什么?” -
“你没有收弟子这一点实在是太可惜了。你的这种技术,只维持在你这一代,实在让人抑腕。”
“…………唔……”
僧侣的身体稍微倾侧。
“如果说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的话,那是骗人的。”
他静静地开口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把全副精力集中在这件事上面——”
这句话在洞窟内冷冷地回荡。
“本来应该倾注在弟子身上的热情,还有本来应该让自己完成的修行的专注,都放在这件事上面了——”
声音在回荡。
仿佛喝进了天上的美酒一般,带着些许醉意。
虽然略呈醉态,他的集中力却并没有因此而打断。
这就是他的存在已经融入了魔术系统的证明。
“而且,其实已经有一个人学习了我的技术了。”
“那家伙是吗。”
玛尔切拉轻声问道。
“但他不是你的徒弟啊。”
“嗯,只不过是他自己偷学而已。不过虽然说不上是正统的徒弟,但只要他还活着的话,我的技术就不会完全断绝
,他对应用方面还是有自己的一套的。”
“可是——”
玛尔切拉想要插话,可是僧侣慢慢地继续说道:
“而且作为整个组织,对下一代也充满了期待——”
“你的徒弟,梅尔吉奥雷据说也不是泛泛之辈,有人说在下一代里面,他也是最有可能取得王座的人……”
“我那边的臭小鬼的话,还差得远呢。”
说着,玛尔切拉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对于魔法师而言,自己的魔法就是唯一要守护的东西。他们跟这个世界沟通的方法,就只有魔法而已。
所以,自己所看重的徒弟有所进步,也就是他们最大的喜悦。
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作为魔法师也只是一只在黑暗中活动的人来说,就更加值得高兴了。说不定徒弟们能够到达自己
无法企及的地方。这是他们能够保有这种期待的、唯一希望。
之所以会对正统的弟子那么执着,也是因为这个理由。
自己的弟子——如果正式继承了自己思想的人无法到达巅峰,
如果不相信总有一天能够达到,那么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玛尔切拉想把这个主张说出来,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启齿。
因为这时,僧侣开口说道:
“真的很值得高兴呢。”
“因为已经有这样的人存在了,所以我自己有没有弟子就不重要了。”
“…………”
哈的一声,玛尔切拉耸了耸肩。
“算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事。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也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仪式。”
说完,她有点恶作剧似的哼了一声。
然后——
“不过,好像有个麻烦人物来了。”
“是哪一位?”
“似乎<协会>那边还没有动静,不过我收到消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来了日本。因为这里的灵脉跟<盖提亚>也
有所接触嘛。恐怕他已经发现了气息了。似乎还跟本地的魔法组织接触过。仪式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需要压制的土地还剩三处,至少也需要两天吧。”
“我看他们未必会等到那个时候。”
“…………”
“不管怎么想,欧兹华德都不可能赞同这个仪式吧。要说保守的话,我看没有比他更适合当保守派的人了。”
“那么,就只有迎击了——”
第一次。
僧侣的话中透出一股杀气。
比黑暗更加黑暗,比虚无更加的虚无的组织。
缔造螺旋之实,冠以最古神祗之名的组织——
也就是——
“作为<螺旋之蛇>……不,作为生存于现代社会的魔法师……”
僧侣静静地说道。
“连接我们梦想的桥梁就在这里。既然如此,就算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僧侣的微笑如此温暖,如此柔和,在洞窟的黑暗中散发着淡淡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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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灵都和魔法师

1
“——穗波小姐,快伏下!”
刹那,柏原的飞身跃出,跟尖锐的爪子划过虚空,几乎在同时发 生。
保护了穗波的柏原滚落在地面,而爪子的主人则轻轻跃上了天空。
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仍然轻易跃起数米。
眼睛无法捕捉的,疾风般的速度。
只见对方无声地落回地面站稳了。
然后回过头来。
“…………”
那是一只怪物。
如果要形容的话,样子有点像豹子。
但模样却比豹子古怪很多,完全是个怪物模样。
不管是条纹状的皮毛,还是紧盯猎物的猫眼,都呈现出半透明。
那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古代的莎贝尔虎的黑色尖锐钩爪,以及比一般又长又大数倍的牙齿。超过了两米的身体没有一片赘肉。要是让那身肌肉和爪牙抓住的话,一般的人肯定会被啃咬撕扯得尸骨无存。
猫屋敷一眼看破了怪物的真正身份。
“……人工精灵……”
那是大部分西洋魔术中使用的基础性精灵。
它们的形象和能力会因为创造的魔法师不同而干变万化。
既可能成为溶化万物的海蜇形状,淡淡的鬼火般的身姿也并不稀奇。
就像这个豹子似的人工精灵,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不过,能够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灵体的话,看到的机会的确不多。不单只能够实体化,而且还能够根据自己的判断来决定是否伤害他人,不要说是一般的魔法师了,就连很多高手都会望而却步。
就连猫屋敷在领悟到个中乾坤的时候,也不禁忘记眼前的状况喊了起来。
“你是…………”
嘎啊!
好像突然间听见了一声吼声。
下一瞬间,猛兽消失了身影。
它眺起来了——向着猫屋敷扑了过去。
“!”
修炼而成的条件反射比沸腾起来的焦躁反应得更快。
“——疾!”
猫屋敷以直觉画出了五芒星,投掷出咒符。
在漆黑的符纸上,用朱墨写着“急急如律令”几个大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龙北斗水帝灵符。
灵符在半空之中飞舞,转眼化作一条水龙,一口吞下了精灵之兽。
凝聚着咒力的强韧的下颚,咬碎了灵体,然后撞上了建筑物的墙壁消失了。
数秒,在猛兽完全消失之前,猫屋敷完全无法动弹。
然后——
“啊…………”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站稳了脚步。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攻防战,但极度的集中产生的疲劳却不小。实际上,要是灵符没有击中目标的话,现在倒下的说不定就是猫屋敷自己了。自己被那尖牙撕裂喉咙的画面,浮现在脑内挥之不去。
“……喵。”
“喵啊~”
黑猫和白猫在少年的脚下想要安慰他似的发出了叫声。
“玄武,白虎。”
这一刻,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打量四周。
“——柏原、先生!”
“啊哈哈,总算……没事了……’
柏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虚弱。
他慢慢地抬起了倒在地面上的身体,摇了摇紧抱在怀中的少女。
在他的臂弯之中——穗波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个……虽然说是总算及时推开她了,不过好像还是没有保护周全啊。”
哈哈。柏原向着少女露出了愧疚的笑容。
“比起那个,更重要的是刚才的——!”
听见猫屋敷的疑问,柏原抬起头来。
“……刚才的……是黑泽尔夫人的守护精灵呢。”
“为什么黑泽尔夫人的守护精灵会袭击我们和她的孙女啊!”
“看来是有人……抢走了这个工房了吧。因为抢夺的技巧实在太厉害了,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注意到。”
也就是说,有人连同这个工房的咒性守护一起夺取了。因此本来是用来守护工房的人工精灵,却对猫屋敷他们进行攻击。
同时,也代表了——
黑泽尔·安布勒的魔术,已经被别的某个人改写了。
“…………! ”
一种阴暗而沉重的情绪,开始在猫屋敷的下腹部沉积。
是恐惧。虽然不想承认,但内心却再清楚不过了。
另外,还有别的感情。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撤退吧……”
柏原说的话,猫屋敷并没有听到最后。
“我先过去了!”
“等、等一下、莲先生!”
猫屋敷没有理会柏原的制止,一跳跃入了洋楼之中。
也许刚才的人工精灵就是主要的守护兽了吧,穿过外院,一直走到玄关附近,也没有任何别的怪物出来阻挡了。
他把符咒贴到门上,强行爆破。
没有丝毫犹豫。
只一味往前跑。
“!”
穿过第一道走廊之后,猫屋敷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
里面并没有摆设什么像样的家具,整个房间显得十分空荡。
也许本来就是为了举行仪式时而使用的关系,没有多余的墙壁分隔,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暖烘烘的黑暗包围着房间。
地板上,一个魔法阵正在旋转。
是沙尘。
魔法阵之上,沙子正在蠢动。
不,应该说是蠢动着的沙子形成了这个魔法阵。
沙麾法阵。
“……奇怪啊……”
魔法阵的中心响起了一把嘶哑的声音。
只见圆阵之中坐着一个矮小的老人。
老人背向门口,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了干枣子。
“我已经计算过,黑泽尔·安布勒还有一个星期才会回来……难道我的计算出错了?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应该放下神冈山那边,先处理好这里的啊。”
咕咕。老人的喉咙中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抬起干枯的脖子,把干枣子放进了口中。手指上流下来的口水一直顺着手腕滑下。
喀嚓喀嚓,口中发出的咀嚼声。
“你……是哪一位?”
猫屋敷极力隐藏自己的紧张,问道。
“你要问魔法师的名字吗?’
“……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猫屋敷莲。”
“哦……”
  老人发出似乎有点意外的声音,回过头来。
年龄看上去应该已经过了六十岁。
满是皱纹的脸上,小小的眼睛和鼻子快要被埋住了。头发好像很久都没有梳洗过,被汗水和油脂黏成了一块块,蚯蚓似的垂在头上。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一件积满了污垢的长衣。
也许本来是白色的,但是因为污垢实在太多,已经变得接近茶褐色了。就算离开一段距离,那令人反胃的臭气也还是闻得到。
那黑色的皮肤也让人分不清是晒黑的还是因为盖了一层污垢的关系。
不过,猫屋敷能够从他身上嗅出一股沙漠的味道。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位在干燥的沙漠中生活的,老练的旅人。
“看你这副架势,应该是阴阳道之类的吧。真名不是应该尽量隐瞒的吗。看你这么直率地说出来,要不是十分有自信的话就是单纯的笨蛋了。”
“这种事情,你自己判断就行了。”
“咔——”
听见猫屋敷的话,老人的嘴角歪了起来。
然后——
“我是纳吉姆。”
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叫我纳吉姆就行了。老是要追溯祖先的姓氏的话,恐怕会没完没了。”
在阿拉伯国家中,名字的后面还要加上父亲和祖父的名字。
看来纳吉姆老人所生活的,应该就是阿拉伯地域了。
那么他所使用的魔法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猫屋敷在保持着紧张感的同时,也开始观察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跟老人——纳吉姆所造的魔法阵保持着距离。
“………………”
猫屋敷在保持着紧张感的同时,也开始观察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跟老人——纳吉姆所造的魔法阵保持着距离。
如果老人已经抢夺了这个工房的话,那么自己的敌人就是整个建筑物了。就算像刚才那样的人工精灵从墙壁或者天花板上跳出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心中这样想着的同时,少年开口了:
“……请问你在干什么?”
“也没什么啦,本来想趁这里没人的时候赶快完成的,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那也没办法。老实跟你说吧。虽然玛尔切拉那家伙肯定会发飙。这种状况在日本好像有个成语形容的吧,叫做‘正中下怀’是不是?啊啊,好像说错了呢。”
老人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不知是哪里觉得有趣了,说着说着他自顾自抖动肩膀笑了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正在处理这里的灵脉,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别来多管闲事?”
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于是,少年思索了一会儿后回答道:
“你觉得……一般的魔法师会愿意吗?”
魔法师对于保护自我地盘的意识十分强烈。
因为自己的魔法跟土地是息息相关的。
如何控制灵脉,如何活用,这就决定了一个魔法组织的级别。能够左右组织命运的,不是个人范围的魔法水平,而是使用大地这个范围举行的仪式魔法。
“而且,虽然我不是黑泽尔夫人的徒弟,但应该没有魔法师能够看着自己同辈的工房被人如此对待而无动于衷的吧?”
“……哈……”
笑声嘎然而止。
老人在微微颤抖着。
原因是因为猫屋敷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这个这个,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处事这么冲动啊。最近正经的魔法决斗这种事已经很少见了吧。”
“本来,我也不觉得你是什么正经的魔法师。”
侵入工房也就算了,竟然还来干涉其他组织的灵脉的话,就算是不轻易行动的<协会>也未必会袖手旁观。
对于破坏秩序的人,<协会>一向是最为敏感的。
反过来说,也就只有完全没有把<协会>放在眼里的邪魔外道的魔法师,才会这样做。
猫屋敷发问道:
“如何?是乖乖束手就擒,还是……?”
“这真叫人头疼啊。”
老人的声音之中带着苦笑。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跟自己同种的人。”
“同种?”
“难道不是吗?”
说着,老人的身体放射出一种不可视的气息,慢慢地,包围了两人之间的空间。
杀意跟杀意产生碰撞,犹如蜘蛛网一般把对手网罗其中。在这杀意编成的纤维之中,混和着名为咒力的尖锐毒针。不管哪一方都心 里明白,只要一旦粗心大意碰上这毒针的话,就恐怕会给自己带来致 命伤,回天乏术了。
“你自己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吧?”
老人笑道。
“就算我不主动挑衅,你也会自己跑过来挑战不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起,语气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了。
看来这才是他的真性。比起那种故作老态的语气,这样的口吻跟老人更相称。
猫屋敷也露出了微笑。
“你说……你跟我是同种?”
“没错。”
老人把放在旁边的壶拉了过来。
看来似是一个陶壶。
那光滑的表面上描画着色泽鲜艳的模样。虽然看上去似乎相当年代久远的样子,不过跟老人那肮脏的衣服相比,这个陶壶却显得异常干净,一尘不染。壶上画着的纹样看起来像是野兽或者怪物,活灵活现地仿佛马上就会扑过来似的。
“……也许是呢。”
(………………! )
听见自己的回答,猫屋敷不禁吃了一惊。
对于唐突地开始的战斗,没有一丝犹豫。
对跟素未谋面的对手赌命搏斗这件事,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没有任何拒绝反应。
反而,身体之中腾起了一股莫名的兴奋感。
一种可以称之为欢呼雀跃的感觉。
“…………”
咕的一声,往喉咙中吞了一口唾沫。
啊啊,没错。
这样就对了。
刚才为止在露天咖啡厅和坡道上那种缓和的空气,开始从猫屋敷的脑中消失。
(……没错。)
少年再次点了点头。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猫屋敷莲自己本身就期待着这样的情况发生。
能够痛快地打痛快地杀,从而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吗。
“……哈哈!”
猫屋敷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高兴得不得了的笑容……兴奋到极点的笑容。

2
——就在同一时间。
布留部市中,从布留部车站延伸过来的路上,投落着两个人影。
夏日强烈的阳光铺下了浓浓的影子。由于周围人来人往,影子连成一片,看上去犹如变化成了某种生物。这个紧贴着地面的生物仿佛正在人们的脚下,持续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呼吸声。
因为炎热而让人头脑昏沉、光影交集的道路,使人不禁产生这样的幻想。
两个人就站在这样的一条路上。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一身茶色的外套在风中翻飞。
另一个则是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小身材,穿着墨染的袈裟,拿着经卷箱,手中的锡杖发出嚓啦嚓啦的声音。要是再加上一顶斗笠的话,看上去就是一副虚无僧的打扮了。
这两个人分别是伊庭司和支莲。
两人正并排走着。
脚步悠哉悠哉,不快也不慢。
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引入注目,而步伐看起来也十分奇异。再加上不管是司还是支莲,都是存在感很强的人,所以感觉也就更不一般了。
于是,司把两手举起架在大衣的领子后面,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看着蔚蓝的天空。
“……我总觉得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烦……”
“从刚才起,您就净在说这个了哦。’
支莲话中带刺地说道。
“话说回来,社长您接下的工作,不麻烦的能有几个?”
“你这话也说得太过分了吧。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当社长的啊。”
“不认真的社长要来有什么用。”
“你、你也不用拿这种道理来顶撞我吧!”
司撅起了嘴唇抗议。
不过。两人虽然在互相斗嘴,但注意力却是放在别处。
现在两人走着的,正是以车站为起点的灵脉之上。一般土地上的主要车站,虽然基本上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选择地点,但碰巧位于灵脉上的却为数不少。因为人的流向跟土地气脉的流向,在某个观点上是有所关联的。
现在活着的人们的各种行动,会给大地带来一定影响。
单独每个人的命运动向,可以匹敌灵脉。
所以。司和支莲正顺着流向的指引。
不是依靠五感,而是利用其他的模糊地感应到的感觉。
混杂在人潮中迈步前行。
如果所谓的混浊真的存在的话,那么顺着流向走,总能找到它的所在。
终于,司开口了。
“……好像脸色不好的人很多啊。”
“似乎是这样。”
支莲也表示同意。
他们所说的是身边人群的情况。
跟刚才正好相反。
如果灵脉出现混浊的话,同时也会给生活在那里的人带来影响。
初期会出现的现象就是例如身体不舒服啦,感冒老是治不好啦之类生命力变弱的迹象。
要是到了严重的情况——应该就是超越物理现象,出现无可挽回的咒波污染了。
接触灵脉就是如此。
“好了——”
司开口道,
“支莲君发现了没有?”
“嗯,算是发觉了吧。”
说着支莲嚓啦一声摇了摇手中的锡杖。
“这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也省了我们的时间。”
司和支莲穿过商店街,开始移动到人流比较少的路上。
偶尔说说天气和饮食的话题。司的午餐大部分都是由支莲准备的,所以说到这类话题的话司也会变得相当认真。
例如,八宝菜要炖得再烂一点。
又例如,可以的话要再多放一点肉。牛肉之外的不能叫做肉。
再例如,猫屋敷喜欢挑食,冬菇和胡萝卜应该剁碎偷偷多放点进去。
时而认真商讨,时而斗斗嘴,时间在漫不经心之间度过。
他们的影子很快被另外更大的黑影吞噬了。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山前面了。
松树和楠树的枝条在夏日凉风中摇曳,长长的石砌山路在期间延伸,骤眼看去起码有三百多级,四处长满了青苔。
两人开始攀登石阶。
远处传来了蝉鸣。
虽然这样的昆虫在都市中已经越来越少,不过似乎在这个寺院的周围却是例外。知了知了的呜叫声形成大合唱,仿佛是遥远国度的音乐队。
两人推开写着龙莲寺三个大字的大门。
一踏进去,周围便被清新的空气包围了。
这里除了司和莲之外,没有别的人了。
夏日的强烈光线仿佛上演皮影戏一般,把两人的身影以及寺院烘托出来。这个阴暗的空间之中,似乎被隔绝在世界之外了。
司突然回过头去。
“好了,没问题了吧?从刚才起似乎就一直跟着我们了呢。”
“——让你们费心,实在不敢当。”
有人应道。
忽然,门上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从声音来看,应该是女子。
不过,来人的头上带着宽沿帽子,脸的下半部则用绷带遮盖着。
整个脸只露出了从眉毛到鼻梁的部分,健壮的身体上穿着意大利风格的黑色西装。胸前隆起的部分,应该也可以作为判断是女性的材料吧。
不过,她有着一双美丽的棕绿色眼睛。
“你就是<阿斯特拉尔>的伊庭司对吧?”
“嗯,你是?”
“玛尔切拉。”
包着绷带的女子回答道。
声音很冷硬,犹如机械一般没有任何多余感情。
不过这种说话方式跟这个自称玛尔切拉的女子所给人的感觉倒是很相配。
“我就单刀直入了。你已经接受了<盖提亚>的首领、欧兹华德的委托了?”
“这个嘛……”
司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的确有够直接的。魔法师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不是一般都会选择婉转一点的做法的吗?例如用一些像炼金术之类的隐喻、暗喻什么的……”
“真不巧,我不喜欢兜圈子说话。”
玛尔切拉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你们真的接受了欧兹华德的委托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迟点再行动。”
“哈哈……”
司眯起了眼睛。
“迟点再行动?”
“没错。我们的行动再过两天就结束了。就算你们到那时再跟欧兹华德报告,对于你们的信用也应该不会有影响。”
“……这个还真让人为难啊……”
司搔了搔头。
玛尔切拉再次发问:
“还是说,你们跟欧兹华德签订了契约,不得不按照他的命令行动?”
“也不是这么回事啦。”
司耸了耸肩。
他再次望向天空。
万里无云,蔚蓝如海的天空中掠过一只云雀。
“我可以吸根烟吗?”
“……随便。” 、
“呀,谢谢。”
道完谢,司从大衣的胸前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金属的盒子。
里面装的是细叶烟。
不必把烟吸进肺中,只在口中享受那种芳香,再把剩下的烟吐向空中。纠缠的紫烟不断改变形状在风中吹散,最终溶入天空的另一端。
呼的一声,司的唇边露出了极为幸福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要是在事务所吸的话,会被柏原君骂的呢。他老是说这种会污染身体的东西不适合魔法师。不过,我自己也比较在意二手烟的问题,所以也在尽量忍耐。嗯,这样子偶尔吸一下,坯真的是一流的享受啊。”
“在寺院这种清静之地内吸烟,我倒是不敢恭维。”
“呀,这个嘛——”
被支莲从旁边瞪了一眼,司轻咳了两声。
“那么——<阿斯特拉尔>要站在哪一边?”
玛尔切拉问道。
那简单而严肃的口吻,似乎在宣告不接受回答以外的应对。
“唔,听你们的话可能会省去很多麻烦。”
细叶烟的烟灰从司的指间落下。
“不过,这里的龙恐怕在哭了吧?”
“……Che Cosa(什么)?”
一瞬间,玛尔切拉的脸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之所以没有使用一直在说的流畅的日语,而是脱口而出母国的语言,也是因为听到的这句话太过出乎意料的缘故。
“其实我不会使用魔法的啦,只不过是感觉比常人敏锐一点而已。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大家都叫我妖精博士——从我的经验来看的话——”
伊庭司顿了顿,吸了一口细叶烟之后,慢慢地说道:
“这里的灵脉,正在因为被人任意妄为地蹂躏身体而哭泣……这个难道是我的多心吗?”
“…………”
数秒的沉默。
“你是说……不要这样?”
“我是不喜欢这样。”
司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玛尔切拉压低声音,推测着他的真意。
“对于魔法师而言,不管是其他人还是灵脉,一切的事态和现象,都是依靠对自己是否有利来判断好坏,不对吗?”
“真不巧,我不会魔法。”
司轻轻摇了摇头。
“所以,也没有这种想法。”
“奇怪的人。”
“很多人都这么说。”
司露出了苦笑——突然,他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细叶烟也落到了地上。
因为一瞬间,玛尔切拉的手显得模糊起来。
“——太可惜了——”
声音未到之前,绷带包裹着的手刀已经直劈司的喉咙了。
“社长!”
同时,支莲也跳了起来。
往上的跳跃加上侧移的步法,就在玛尔切拉的手刀快要劈到的一瞬绕到了司的前面,伸出了锡杖。
犹如蛇一般凌厉的手刀跟支莲的锡杖产生了碰撞。
不可视的“力量”顷刻炸裂。
“——! ”
旋风骤起,沙石以暴风之势直击司的脸面。
那是由于玛尔切拉的手刀中携带的咒力跟支莲的锡杖相撞所引起的反作用。
通常,不管操纵的咒力有多强大,都不会起到强化肉体的作用,因为人类的肉体和过剩的咒力是会产生排斥的。
要实现这种不可能的事,究竟要使用什么样的魔法?
“太可惜了。”
女子再一次说道。
无机质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杀气。
既然有必要的话,那就必须排除眼前的对象。对女子而言,应该就是这种程度的道理吧。
“支莲君。”
“社长,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吧。”
支莲向着司摇了摇头。
一滴冷汗和红色的液体,从他的脸颊上滑下。
刚才的交手,玛尔切拉所使出的手刀并不是只有一击。光是司眼中看到的,两人交锋的一瞬间,起码发动了五六下攻击。
——龙莲寺这片净土,已经变成了死斗的舞台了。
*      *      *      *      *
“……你连眉毛也不动一下啊。”
老人盘腿坐在沙魔法阵中,脸上的皱纹变得更紧了。
那表情看不出是笑还是在发怒。
或许从这个自称纳吉姆的老人看来,这两种感情并没有太大差别。
“那么,开始吧。”
枯树枝似的手伸进了身旁的壶中。
然后,老人的喉咙之中发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美妙诗句——
——从泥中创造出人,从无烟之火中创造出幽精的高贵之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作为双东之支配者,统治两西的高贵之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统一异晦,使其断绝纷争、再无欺压的高贵主人啊。
彼方之语并无虚假,请勿怀疑。
那是在沙漠之国里世代传承的某个圣典中的一节。
深远而美丽,据说诗中的美好情怀,能够让语言不通的外国人也归依其下的圣典。
那些诗句在神的名义之下,甚至能够令人类以外的生物也乖乖听命。
例如——
例如——就连从壶中满溢出来的沙子,也能在诗句的影响之下与内侧的灵体结合,转眼化作身高三丈的巨人。
“幽精……是吗。”
猫屋敷说出了那个巨人的真正面目。
“你知道吗。”
“实际上看到却是第一次。”
“这可真难得。你就好好学习一下吧。”
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就像是长年累月在一起的师徒一般。
不过,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联系两人的那种一触即发的意志,以及,不打倒对方就绝对不会罢休的决心吧。
“——那么——”
少年的手伸向校服的怀中。
“——疾!”
纯白的符咒切断了虚空。
那符咒在贴上地面的同时,立刻以不同寻常的速度飞速隆起,化作无情的剑山,向着沙之巨人直扑过去。
这是太白破军金神符咒。 .
本来是用来对付分类为木行的灵体的,金行之符。
五行之理——金克木。猫屋敷选择的是对于没有实体的魔物而言可以说是天敌的符咒。
“……那么……”
然而,同时老人也念起了诗句——
——非步正道者,难成火狱之薪。
在被剑山刺穿的同时,巨人化作了火焰。
“……! ”
就连距离甚远的猫屋敷的皮肤也感到了灼热,身后的白虎和青龙不得不飞身跳开。
那非同一般的热度让剑山为之熔化。
——火克金。
火焰能够攻破金行。
这也是五行之理之一。
(果然是……幽精术!)
猫屋敷咬着嘴唇。
那是在中东的传说之中,被称为幽精的魔灵使用术的总称。
幽精。
在传说之中,那个使役灵有着多重姿态。
如果要说具体一点的话,应该就是阿拉丁拥有的神灯里的魔神了吧。
就像现在的这个巨人一般,所谓的幽精有时可以是火焰,可以是沙子,可以是风,在各种各样的故事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
不对。
恐怕幽精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态。
就像所罗门王魔术中有名的“七十二魔神”一般,没有特定的个性或者能力。只是作为远古原始的魔术形态,使役一些模糊没有概念的灵体而已。
不过,这并不是指幽精术比不上所罗门王的魔法。
如果只限于魔法战斗的话,幽精术反而是更有利的术式。
如果使用的是所罗门王的魔法,就必须要针对对手选择出合适的魔神,但在幽精术中只要变化出合适的形态就可以了。
(只是,如果只有一头的话……)
只要攻击快于它的变化就行了。
更为合适的战术在猫屋敷的脑细胞中闪出。
支撑阴阳道的,是能够考虑一切情况的富于应用性的术式。少年一直以来经历过的艰辛修炼,已经足够让他灵活运用这种长处了。
然而——
“……不过啊——”
老人按住了胸口。
第三次,从他口中流淌而出的诗文——
——那位高贵主人啊,曰业火乃汝之居所。
英明而全知的高贵之人啊,非其许可不能逃脱此狱。
不义之徒因己之罪而聚集,因己之罪而毁灭。

朗诵到诗文的最后,沙之巨人颤抖起来。
表面开始微微蠕动,发出了破裂之声。
爆开的巨人在房间之中到处散落沙尘,消失了。
(自灭!?)
不对。
看就知道了。
虽然大小有变,但巨人的身体此时分成了三具。
(……分、裂?!)
瞬间,猫屋敷往后方远远跳开。
没有思考。
只是单纯的反射行动。
然后,区分生与死的,只是那么一刹那的差别。
分裂开的幽精巨人分别向着猫屋敷袭击过来。
沙、炎、风——分成了三种形态!
沙尘成为了散弹,火焰融化了石砌的地板,风扬起了极小却凶猛的龙卷。
不把周围的一切毁灭决不罢休的.灾害的具现。
(……………………!)
在战栗的同时,少年大叫起来。
“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喵……”
“喵啊””
“呜喵~”
“喵~~~~~~~~~~啊!”
随着一声命令,四只猫在地板上飞奔起来。
四只猫作为少年的式神,以主人的咒力为中介,张开了坚固的结界。不可视的墙壁跟三个巨人的魔力抗衡,把整个房间变成了阿鼻地狱。
少年那尖锐的声音在这刹那响起。
“——疾!”
使用的是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这是猫屋敷能够使用的符咒之中,最为快速的五行之符。
它的目标,不是幽精。
也不是沙之巨人,炎之巨人,岚之巨人。
化作了雷的灵符一直线向着作为幽精主人的老人吐出了死亡之光——然而,就在快要接触到的瞬间,却被老人手中握着的符咒挡住了。
“……好危险啊。”
呼的一声,老人吹了一声哨子。
他的手中有血液滴下。
看来他没能完全挡住。老人握着的布制符咒吸收了血液碎开,就像突然经过了数百年似的风化,悲伤地散落在脚下。
“目标定得很准。没有任何犹豫,一心只想取对方性命,这种想法也很好……不过,杀气太露的同时,防范也就变得容易了。”
老人低声说道。
以这声音为背景,已经化作了天灾的三个巨人开始慢慢侵蚀四只猫张开的结界。
沙、炎、岚互相摩擦,正奏着可怕的胜利凯歌。
那巨大的声响,是死亡的宣告吗?
“啊?”
看着眼前已经无法改写的胜利,老人皱起了眉毛。
“……为什么笑?”
“?”
猫屋敷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啊啊……我在笑吗……”
摸着嘴唇,猫屋敷的笑容更深了。
看来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正反映着少年的内心。
啊啊,没错。
终于变回本来的自己了。
终于取回了一直欺骗,一直伪装的自己了。
“哈哈……”
深沉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从心中发出。
没错。
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再多暴露自己一点吧。
让这一直期待的战斗,永远持续下去吧。
“……这失礼了。”
少年轻声说道。
在正被逐渐破坏的结界内侧,银发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中闪闪生辉。少年的右半边脸上投落着阴影,失去了一切表情。
“好了……我们来继续吧。”
带着阴暗色彩的声音,从少年破裂的唇间发出。
奇怪的现象,说不定就是由这把声音引起的。
三个巨人纷纷向后退去。
“……你打算干什么?”
“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老人淡淡地回答道。
“啊?”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老人盘腿坐在魔法阵上,用及其认真的声音问道。
“加入、你们?”
“没错。比起那个叫做<阿斯特拉尔>的奇怪组织,很明显,你更适合我们这边。” .
老人兴奋地点了点头。
“…………”
少年沉默了。
难以衡量老人的意思——同时,也不得不压抑自己内心的剧烈痛楚,少年一时说不出话来。
(跟这个叫做纳吉姆的家伙一起走……?)
某种东西正在动摇。
与其说是甘美的劝导,不如说是灼热的诱惑。
仿佛在自己内心的狂乱野兽,被人抚摸着喉咙似的感觉。
“我……”
少年那白皙的喉咙象在喘息似的颤抖着。
嘻嘻。老人的嘴唇咧开了。
就在这时。
爆破声从背后响起。
那是入口处的门被刮开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那里飞身跃进。
“痛、痛、好痛痛痛痛痛!好热!好热啊,这个房间!?”
“柏原先生!?”
回过头去的少年喊出了男人的名字。
男人——柏原看到巨人和老人的身影不禁瞪大了眼睛,急忙重整了体势。
“…………莲莲莲莲、莲先生,要不我们先撤退吧?!”
他用手遮挡若巨人卷起的热风,大叫道。
“……不……”
老人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在全身僵硬的柏原和猫屋敷面前,他慢慢地耸了耸长衣包裹着的肩膀。
“这种情况下,要撤退的人应该是我吧。反正这里的事情也基本上结束了。”
老人抬起了脸。
“而且,也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对手了。”
“…………”
“…………”
猫屋敷和柏原都没有说话。
他们正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老人所说的话而迷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柏原,交替地看着少年和老人。
“我是纳吉姆。不要忘记我的名字。”
老人凌空跃起。
只不过是屈起膝盖眺起,高度却几近两米。
沙之巨人分解了,包围着老人。岚之巨人和炎之巨人也跟着一起从破掉的窗户中消失了。
数秒之后,房间中只剩下了猫屋敷和柏原——以及四只猫。

3
就连夏日的阳光,也似乎经过了调色。
在龙莲寺境内对峙的两人,正各自散发着让周围的空间为主扭曲的气息。
年轻的密教僧——支莲。
以及包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
从旁人看来正形成鲜明对比的黑白两个魔法师的战斗,将会如何交错,如何结束?
“我倒是不喜欢女性的对手。”
“不要在意,反正也是异端。”

双方的话都非常短。
彼此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支莲慢慢拉近两人距离,而玛尔切拉则只是凛然地站立原地。
沙——树叶发出了响声。
树枝在风中摇曳。
风与光从其中流泻而过。
蝉鸣也从刚才开始就断绝了。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生命都已经消失灭绝了似的。
一秒仿佛一小时,一分钟仿佛一整天。时间超越了感觉的界限无线延长。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而无法呼吸,最终倒下。
所以——
“……支莲、君……”
焦急的司的喊声,成了契机。
“喝!”
支莲飞身跃出。
手指上结着的是鹤一般的印形。
嘴唇中进发的是联系着神佛之名的真言。
“韦驮天神归命——!”
支莲的动作急剧加速。
一气冲进了人类无法进入的领域。
墨染的袈裟在风中翻飞,犹如流星一般,在境内留下漆黑的残像。
“韦驮天真言吗?”
女子——玛尔切拉低声说道。
拥有俊敏神通力的神·韦驮天神。这个真言将会为术者带来跟神一般的疾风速度。女子已经一眼看破了支莲的法术。
不过,看破归看破,疾风的速度是不会因此改变的。
不要说常人,就连一流格斗家都无法抵挡的速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咆哮卷起了旋风。
一腿飞踢径直踢向女子的前额,在空中描画出的弧线美得让人叹息。
一片雪白的绷带断开,在虚空中飘荡,但支莲的腿上却感受不到打中的感觉。
玛尔切拉避开了就连支莲自己也觉得算是踢得相当准的一击。
“呜哦……!”
一声呻吟从年轻僧侣的喉咙中发出。
那不是因为惊愕,而是因为一阵剧烈的冲击从腹部冲到了背部的关系。
毫不犹豫地踏紧了地面的脚沙的一声扬起了沙尘。连连后退几米远之后,支莲抬起了脸。
玛尔切拉的绷带解开了,紧握着拳头的她笑了起来。
“你喜欢格斗游戏吗?”
看不见的嘴唇淡淡地问道。
“那么,我就来陪陪你吧。”
女子说着双手交叉,飞速跑了起来。
就连这纯粹的速度,也已经可以跟支莲匹敌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给支莲迷惘的时间。
确保体势。整理能够使用的术式。虽然只是破碎的推断,但仍然对对手的战斗力进行了分析,推算出以韦驮天真言增加机动力的持续时间。
在脑内部分机能用于制作战术的同时,支莲的手脚迅速脱离意识,进入了迎击玛尔切拉的准备。
——劈拳。
——低踢。
——半身打出的正拳。
——后身直拳。
——反手擒拿。
——然后再次发动的是飞身十字踢。
——在及其接近的距离内,以手肘直劈。
双手双脚,两人加起来四只手四只脚交错。
支莲使用的武术主要是螺旋形,而玛尔切拉的则是由直线和刺突组成。偶尔身体重叠,偶尔体势倾侧,从打击技巧到擒拿技巧,投掷技巧,关节锁紧技巧等,期间的转换毫无间隔。
只见对方伸手直取自己的胸口,于是支莲也伸出手去准备锁紧对方喉咙,就在彼此脸面接触之际对方的手指从耳孔一直滑到了眼窝。
实际上眼睑的附近被拉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支莲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喝……!”
他勉强飞踢起一脚。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防御更在自己之上,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进行了攻击。
因为撞击的反作用力,两人的身体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哈……哈……”
支莲的双肩上下抖动着。
这是由于韦驮天真言的副作用。
这个真言虽然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供绝大的战斗力,但若是持续一定时间的话,会给术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现在的支莲这一刻要想持续真言的效果实在不容易。
这时的他仍然谨慎地紧盯着女子。
对方看上去完全没有疲劳之色。
包着绷带的身体应该不可能在这种热气之下没有任何消耗,但也不见她有发动别的术式。
支莲按住了鼻子。
在彼此近身相搏的时候感觉到的微弱的违和感。
(难道、这个气味……?)
某个疑问在支莲的脑内涌起。
“你……”
他低声问道:
“想要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过这个寺叫做龙莲寺是吧?”
玛尔切拉用丝毫不变的静谧回答。
“龙之莲。莲则意味着生命之源。这里也是龙穴之一对吧。我要做的事跟这个有关。”
(龙穴……?)
在来这里之前,支莲他们已经感觉到了灵脉的异常。
本来欧兹华德的委托不也是有关灵脉混浊的调查吗?
玛尔切拉看了看旁边的司一眼。
“你不出手吗?”
司轻轻摇了摇头。
“支莲君说过要交给他的。这里没有我可以出手的机会。”
而且,反正我也不会用魔法。司追加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
玛尔切拉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了西装的内侧。
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圆筒。
认出里面那仿佛蠕动着的黑红色物体的话,恐怕不管哪个人都会吐起来,倒地不起吧。
那是——人类的内脏。
“什么……!”
支莲停止了动作。
玛尔切拉没有看漏这一点,高声喊了起来。
“——我在此诅咒。双子之肺啊,束缚起我与汝之敌!”
也许是看出了那个触煤和咒文中蕴含着的可怕威胁,连刚刚说过不会出手的司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支莲君,快展开守护术!”
他的这句话让全身硬直的支莲猛地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印形和真言随之改变。
“不死军荼利明王归命——!”
那恐怕是……一旦成立就能够让对手瞬间窒息的诅咒吧。
咒力通过双子之肺,对应星象运行和人体,给予对方强烈诅咒的术式。
要是在干钧一发之际没有能够打破一切诅咒和障碍的军荼利明王的守护的话,支莲肯定难以全身而退。
青白着脸的支莲挡退了黑色咒力后,低声道:
“死灵术……是吗!?”
从生命之中榨取“死”的魔术系统。
把无法取代的生命消失的空白变为自己力量的咒法。
也就是跟降灵术有着同样一面、传承者已经剧减的魔法,这个女子竟能够自由操纵。
“厉害的灵性守护。看来你很受神佛照顾呢。”
玛尔切拉以干涩的声音说道。
仿佛在宣告失败的法术已经没有意义似的,猛地把玻璃筒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从破碎的筒中流了出来,恶心地掉在了泥土中。
玛尔切拉一脚踩在了上面。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要承受反噬的话就免了。”
失败的诅咒是会反攻术者的。
一般把这种现象叫做回风,但一部分的西洋术者也把这叫做反噬效果。
看来她是为了避免反噬,才会把内脏扔掉。支莲看着地上踩碎的内脏,问道:
“你……是从哪里拿到那个内脏的?”
“虽然要一点保存技术,不过战场上的话这种东西要多少都有。小孩子的东西就更容易人手了。”
“邪魔外道!”
支莲大吼起来。
“慈悲诸佛归命——尤请风天归命!”
随着新的真言,印形也跟着变化。
真言和印形都是表示力量无边的神佛存在的形式。
这次支莲所选择的真言是风天。名副其实能够直吹三干世界的天之权威。借得其力量的支莲举起了拳头。
风变成了锐利的刀刃,把两人之间的空间,切成了千丝万缕。
“——我将化作护符。处女座的小肠啊,守护我吧!”
玛尔切拉举起了另一个玻璃筒。
诅咒和守护是表里一体的。
越强的诅咒,越是能够带来坚固的守护。
突然,从玻璃筒中散落出来的灵性物质形成的膜,轻而易举地挡开了风之刃。
虽然用法被限制在作为触媒使用这一点上,但只要跨越这个的话,死灵术的魔术强度和灵性守护将会压倒其他一切术法。
魔术特性——<死亡黄金定律)。
然而,就连这个对于支莲也只能算是牵制。
“韦驮天神归命——!”
再次进发而出的韦驮天真言。
加速的支莲手腕一弯,右手上的锡杖和左手上的六角棒迅速腾起,原本不知藏在哪里的法器变成了两轮风车不断回旋。
玛尔切拉取出了第三个玻璃筒。
“——我诅咒。狮子座的心脏啊,用你的牙刺穿吧!”
“迦楼罗神啊!将汝之翼借与吾身!”
灵性物质变成无数枪尖,向着支莲杀来。
但蕴含着咒力的锡杖和六角棒,把灵枪尽数弹开。
不但如此,支莲双腿踢着风,凌空跃起。这就是迦楼罗神的神通力。化作古代印度主神维修努坐骑的尊格,在一瞬之间,把飞翔天空的“力”赐给了这位年轻的密教僧。
缩地和韦驮天真言。
再加上迦楼罗真言的技巧。
不消一秒,支莲已经接近了玛尔切拉。踏着风的脚跟排斥着一切外力,形成漩涡的能量从膝盖直往拳头上奔突。
“死吧!”
摇撼大地的一击。
既不能防御也不能回避的这一下,终于击中了玛尔切拉。
“!?”
然而,因为冲击而皱起眉头的,却是发出了这必杀一击的支莲。
“你……!”
支莲的拳头连同西装一起贯穿了女子的身体。
虽然说是用尽浑身力量的一击,但结果却出乎支莲的意料。
而且,在身体被打穿的状态下——女子第一次颤抖着肩膀笑出 声来。
“很有趣。”
身体崩溃着的同时,从嘴唇中吐出这么一句。
玛尔切拉的手臂掉了下来,膝盖也折断了。
脖子歪了,眼球也噗嗵一声掉了下来,绷带和西装的内侧发出了喀嚓喀嚓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大树被折断一般、骨骼的断折声,以及干燥粘土似的肌肉撕裂声。
支莲无声地俯视着化作零散的人类器官,身体支离破碎的女子
“这是……”
司也眨着眼睛,捂住了鼻子。
女子开始破碎的同时,一股刺鼻的腐臭被释放出来了。
司静静地嘀咕道:
“原来如此。西行法师的故事吗。”
“一开始……就已经是活动的尸体了啊。本体不知道在哪里呢。”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应该就在不远处。”
在听见死灵术的时候,已经有某种预感了。
也就是利用他人的尸体,进行远距离操作的秘术。所谓的西行法师,就是《选集抄》中收录的类似的传说。
——收集死者的骸骨,创造出完全另一个人的法术。
“停下来,辛苦你了。这样子能追上去吗?还是说,委托尤戴克斯和柏原君当掩护后再追比较好?唔……要是黑泽尔夫人在的话就好了。”
司有点困扰地搔了搔头。
对于司而言,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老实说,他没有想到对手会这么强,作战会如此困难。虽然说支莲还在修炼之中,但是战斗技术方面可以说拥有一流实力。在<协会>中也算是有名的魔法师,能够和他实力相当时人应该不多。
所以,司才会在只有跟支莲两个人的情况下,选择了把敌人引诱出来作战。
但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厉害到这个地步……
“而且看来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样子啊。看来我们也许太低估这次委托了。”
就连司想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也会产生这种变化的话,看来这次真的不是随便可以对付过去的了。
“……哼。”
司从怀着再次掏出了一支细叶烟,突然,他的手指停下了。
“不对……”
“唔?”
“似乎不只是……低估了对方实力这么简单。”
支莲的膝盖猛地一弯。
年轻的密教僧的身体就此没有动弹。
“支莲君!”
“对不起……社长……”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显得十分嘶哑。
司低头打量他那垂下的脸,不禁硬生生地吞了一口唾沫。
密教僧的整张脸都变黑了,看上去已经不像是活人的脸。
“支莲、君?!”
“看来是……那个啊……”
随着虚弱的声音,视线移向前方。
女子的肢体碎开的地方,同样有着一滩已经变黑了的血液。
“…………! ”
司不禁惊叫了一声。
以那滩血流淌的地方为中心,周围数米范围内的杂草开始枯萎了。
“原来如此。尸体的话就算满身是毒也不会影响行动……哈哈,看来我们这一战摔得不轻啊。”
支莲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头不自觉地倾侧到一边去了。
久经锻炼的僧侣的肉体就这样倒伏在寺院境内的地面上。
4
在倒塌的房间内,柏原跟猫屋敷正面对面站着。
地面上描画着的沙魔法阵在老人和幽静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消失了。被烧成炭的内装和熔化的玻璃,以及天井也都碎成了一块块,勉强保持着原来形状的天花板吊扇正发出虚无的声音不停转动着。
“你究竟在想什么!?”
柏原用跟他十分不相称的严肃口吻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
“难道打斗杀戮就真的让你觉得那么愉快吗?”
柏原的话直刺少年的心胸。
柏原看着依旧保持沉默的猫屋敷再次开口了。
“难道你就那么想互相厮杀,以至于连穗波小姐的事也置之不理了吗?”
“…………! ”
穗波正在柏原的臂弯中昏睡着。
为了保护昏过去的穗波,柏原一直张开着结界。之所以会这么晚才进来这个房间,也是因为要确认安全花了很多时间。
同时,柏原现在责备猫屋敷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如果那个时侯,对手有好几个人的话,要对猫屋敷和柏原进行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手上抱着穗波的柏原由于无法施展全力,被逼人绝境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手会醉心于跟猫屋敷的战斗中无暇分身,这种情况纯属偶然。
“…………”
“…………”
两入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跟刚才那火热的战斗场面相比,这段沉默可以算是极其冰冷,而且带着一点伤感。
“……不过,算了。”
柏原垂下了视线。
“不管怎样,我们先回事务所吧。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让穗波小姐接受一下检查会比较好。这个工房的调查应该迟一点也无所谓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抱着少女迈步离开了。
“——我有什么错!”
猫屋敷向着他的背影大叫起来。
柏原的脚步停住了。
“你问我有什么错?”
“是的。”
猫屋敷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个穗波小姐是生是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魔法师不就是这样子的吗?要是能够提高自己的魔法水平的话,他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不是吗!”
“…………”
柏原没有开口。
少年倔强地瞪视着柏原的背影。
“你们<阿斯特拉尔>的那种侮辱魔法师的生存方式,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是邪魔外道的话。
对于魔法师而言,<阿斯特拉尔>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吧。
既不追求魔法的更高境界,也不争取在魔法世界的更高地位,这样的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你自己……以前不也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吗?”
那是当初猫屋敷加入<阿斯特拉尔>的契机。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在统辖全世界的魔法师的<协会>之中,负责制裁犯下禁忌的魔法师的人。
柏原本来的身份,就是其中之一。
(…………)
除了这个事实之外,猫屋敷一无所知。
为什么柏原会退出<协会>,甚至更改名字进入<阿斯特拉尔>。这个理由猫屋敷从来没有听说过。
究竟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有着什么样的觉悟,才让他干出这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来?
即使如此——
“为什么你要舍弃……影崎这个名字?”
“…………”
猫屋敷用力地紧盯着他。
可恶。
一种异常苦涩、狂乱的感情灼烧着少年的心脏。
是刚才的战斗的关系。
因为一瞬间释放——又突然遭到了制止的缘故,冲动比平时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算没有道理,就算只是幼稚到家的发泄性的恨意,猫屋敷莲也无法抑制下去了。近乎本能的这种怒气,希望能够直接表现出来,不加任何修饰。近乎祈求的微小自尊心,希望能够得到满足。
如果做不到的话——
至少,要让他回头看看自己。
从胃部逆流而上似的——自己的这股冲动,怒气,祈求,自尊心,都只是希望他不要无视自己。
“我…………!”
就在他冲口而出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无机质的机械声。
“对不起,等一下。”
柏原有点慌张地按住了胸口。
那是司交给他的手机。
那是终于实现了小型化,重量已经减到了200G以下的最新款手机。柏原把它贴到了耳边。
马上——
“……咦!?”
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惊愕的叫声。
“我、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
猫屋敷用仍然留着一丝怒气的声音问道。
虽然心中知道如果要泄愤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问这么一句,但少年的理智让他无法置之不理。想要无视自己的愚蠢,需要的不是敏锐的头脑,反而是狡猾的愚钝。
“支莲先生他……”
柏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啊?”
“听说支莲先生……中毒了。”
5
神冈山。
在洞窟的曼陀罗旁边,一个扭曲的影子正投落在地上。
没错。
这种情况,只能够用“扭曲”来形容了。
包裹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手脚和身体上的所有关节都弯曲成正常骨骼无法摆出的形状。就像粗制滥造的弹簧一般整个发出异样的倾扎声,扭曲越来越严重,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断裂了……!
“……嘎!”
一声喘鸣从她的口腔中发出。
突然,两膝像脱力似的突然跪倒,头向着天花板扬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仿佛连内脏也一起吐出来似的咳嗽声。
不,实际上也基本上吐出来。
虽然说是用尸体造出来的替身,但“自己被杀”这种魔法上的事实,会作为致命伤反噬术者。现在的玛尔切拉正承受着这种毫无虚假的、跟“死亡”相比毫不逊色的痛苦。
大量的血混合着呕吐物犹如喷泉一般从嘴唇中涌出,染红了绷带。玛尔切拉的身体因为痛苦弯曲成九十度。
好一会儿的时间,她连呼吸也做不到。
看着她,坐在曼陀罗中心的僧侣开口了:
“你看来很愉快嘛——”
这句话按理绝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但过了十多分钟后响起的回答却是——
“没错。”
女子已经倒伏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给予肯定。
“很愉快啊,杜马。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这就好——”
被称为杜马的僧侣微微一笑。
看上去明明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十岁,但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天真得不可思议。就像父母对着婴儿露出的无邪的笑脸。
也许这也是僧侣得道的证明吧。
“咦,玛尔切拉也回来了吗。”
入口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人影。
玛尔切拉轻轻咋了一下舌。
“纳吉姆。”
“我这边也完成了哦。”
抱着陶壶的老人一屁股坐在了附近的岩石上。
纳吉姆。
跟猫屋敷打斗的幽精术的老人。
伸手抓了抓被汗水打湿的白发,老人歪着那满是裂纹的嘴唇说道:
“现在需要控制的,只剩下两个地方了。看来让你布阵的那个,也差不多完成了——不过,在那之前,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听见他的这句话,杜马有了反应。
“是<阿斯特拉尔>,对吧?”
“哦哦,没错,是那个。听说是本地的魔法组织,所以也顺便摸了摸底。真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那家伙真的很有趣啊。”
“既然你说有趣的话,那么是不是已经劝过他加入我们了?”
“哦哦,是啊是啊。”
“劝了也没用。”
听见纳吉姆的笑声,玛尔切拉用冰冷的声音应道。
“要真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人的话,就算什么也不干,他们也会自己跑过来。”
“话是这么说啦。毕竟我也是个有地位的人,看见那种人才的话当然是会规劝的吧。”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杜马的微笑更深了。
这一番对话浓缩了三人的关系。
对立的纳吉姆和玛尔切拉,以及从局外看着他们的杜马僧侣。
看起来不平衡,却又有着不可思议的和谐。看来这三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子相处过来的吧。这种不松不紧的奇怪组合,是他们的特有的联合方式。
以布留部市为舞台的一大仪式魔术之中,这三个人会被选中也是有其理由的吧。
咔咔。纳吉姆笑得肩膀发抖。
“钟意,太钟意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把我那<尊严>之位给他也不可惜啊。”
“你自己根本就不把那个位置放在眼中吧。”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你自己不也一样?”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两人的视线中充满了嫌恶和阴险。
就在这个时候。
——噗嗵——
一阵脉动摇撼着洞窟。
只有魔法师才能感知的,五感之外感应到脉动。
但效果却是如此强烈。
“呜哦?”
纳吉姆踉跄了一下。
埋没在皱纹中的表情第一次显得面如土色。
玛尔切拉也哑口无言,茫然地东张西望打量周围。虽然脸被绷带绑着看不见,但那动摇的情绪却没能掩饰。
——噗嗵——
就像整个洞窟已经成为心脏似的,脉动的回响显得深远而哀伤。
虚无缥缈、纤细如丝、让人觉得悲伤不止的脉动,回荡的是一种寂静得近乎无声,却能够直达身体深处的声音。
那响声带着嘶哑的颤音消失之后过了好几分钟,玛尔切拉才好不容易开口了。
“刚才的、是……”
“很快就能……孵化出来了……”
杜马回答。
“这里的龙,将会成为宿主。”
“…………”
“…………”
另外两人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洞窟内充满了寂静。
“龙的宿主——吗?<协会>方面要是听到了的话说不定会人仰马翻啊。禁忌什么的也顾不上听了。”
纳吉姆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吗——”
“要是我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刻意到日本这里来了。不要说这么愚蠢的话。而且仪式的术者不是你吗。就算不愿意也会相信啊。”
那破布似的轻飘飘的手上下挥动着。
“谢谢你。”
“不过,总觉得我们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不简单啊。”
老人发出了一声感慨,把眼睛埋在了皱纹中。
“不简单、是吗……”
“这个当然了。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想这种事到底要花上多少年月呢。没想过在我死之前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个程度。”
“你是之后才加入<螺旋之蛇>的吧。”
“也并不全因为这个。而且二十三代四代之类的,执念未免太重,想起来都让人冒汗啊。”
面对老人的口没遮拦,玛尔切拉回过头去。
“你对我不服吗?”
“哦哦,好可怕~”
纳吉姆说着十分夸张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噗嗵——
再一次,比刚才的两次都要大的脉动摇撼着洞窟。
“还差一点、吗……”
听见这声脉动,纳吉姆说道。
玛尔切拉接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这是连接我们的梦想的、桥梁啊……”
“不——”
杜马却表示了否定。
“是所有魔法师的梦想。”
“说得对。”
玛尔切拉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说完,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想刚才临死前的一刹。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真可惜。”
说着,她从绷带之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满是血水的嘴角。
喉咙像是感受到临死的快感似的,抖动了一下。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十分有活力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
鹅妈妈童谣。
那是英国本土广泛流传的童谣。
“看来你的心情很好嘛,玛尔切拉。”
纳吉姆说道。
“嗯。”
相对的,女子静静地说道:
“已经很久没有死过了。自从坐上<永远>之位后,真的很久没有了。”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间章
——时间稍微往回倒退一下。
在龙莲寺和黑泽尔工房的两场激战发生之前。
地点是伊庭司跟<盖提亚>首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进行会面后的酒店最上层。
“…………”
欧兹华德依然坐在刚才跟司和莲进行过对话的那张沙发上。
虽然身旁象征性地放着一瓶成土忌,但似乎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壮汉只是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这时候。
他的视线缓缓转向直通电梯的方向。
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正从那里小跑着过来这边。
金色的纵向卷发,润泽鲜亮的嘴唇,微微泛红的脸颊——少女用小手轻轻掂起漆黑礼裙,就像可爱的花蕾似的踏起了舞步。
现在固然也非常美丽,但是在成长之后,到底会变成何等程度的美女呢?——少女的身体上正是凝聚着一种令人不得不如此想像的耀眼光华。
“委托已经完成了吗,父亲大人?”
就连这样以完美的贵族英语发问的声音,也有如银铃般的清脆。
“嗯。”
“最后,您决定请哪个结社协助了呢?”
“是我从以前就很熟悉的一个结社。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明白了。”
明明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少女却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这大概是淑女教育的成果吧。
注视着从顺地放弃了追问的少女,欧兹华德缓缓站起了身子。
“我们这边也要马上展开工作了,你跟我来吧。”
他离开了餐桌,拿起了附近架子上的某个装饰品。
以银制成的那个东西,是被唤作“所罗门五芒星”的咒物。
欧兹华德把那个咒物拿在手里,然后大步大步地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的地板上,描绘着纯粹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魔法圆阵,四个角落还燃点着香火。空气中还混入了浓密的第五要素,虽说是临时代用的地方,但是这些要素,已经把酒店中的一室的灵格提升到了等同于魔法师工房的级别。
这时候,传出了欧兹华德的声音。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and by the Chiefi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这是所罗门王的魔术。
与咒语相呼应,魔法圆阵上开始燃起了看不见的火焰。
充满了房间的第五要素,被壮汉的魔术赋予了一定的流向,形成了漩涡。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气味,也无法触碰——然而却作为“存在之物”改变着整个小房间的性质。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ient spirit N,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they being all glorious and incomprehensible……”
持续咏唱的咒语。
声音变得越来越高昂,尽情地蹂躏着魔法圆阵。
这个毫无特别的小房间,正蕴含着宇宙的真理,逐渐演变为一个隔离的新世界。
任何懂得魔术的人,都一定会对此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吧。
对世界的存在方式施加改变,把认识替换为现实,这是所有魔术的基本性质。但是,欧兹华德的咒语和第五要素,却是首先把房间本身隔离开来,然后将其转化为与魔术相适应的空间。
甚至使其足以唤起不存在于现实的“某种东西”。
“……现身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
没有出现强烈的光芒,也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随着欧兹华德的声音响起,空气凝固了。
这是无比强大的灵体显现于现实世界时发生的现象。
“…………! ”
少女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目睹马尔巴士被唤起的场面。
她曾经见过自己结社的4=7位阶和3=8位阶的八人合力唤起的情景。面对那闪耀着金色光芒、飘扬着雄伟鬃毛的狮子,安缇莉西亚当时是怀着万分憧憬的心情抬头仰望着它的。
但是——
由父亲唤起的马尔巴士却仿佛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威严还是其雄伟程度,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
因为是灵体的关系,灵视能力还有所不足的少女只能感觉到气息。但是明明如此,她小小的胸口却涌起了剧烈的刺痛,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给魔神赋予力量的,说到底还是那个魔法师的‘力量’。”
父亲——欧兹华德严肃地说道。
散发着毫不逊色于金狮子的威严,作为支配魔神的王者傲然伫立在那里。
“即使作为中核的灵体一样,根据唤起的魔法师的不同,其能够干涉现实的程度也会完全不一样——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样的马尔巴士的“存在形式”,正代表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这个魔法师的实力。
这是少女终有一天必须继承的、作为<盖提亚>首领必须具备的“力量”。
“但是……”
少女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口说道:
“但是……父亲大人,这次的搜索不是交给那个结社办了吗?”
“是啊。”
欧兹华德肯定了少女的疑问。
“是能力不足吗?”
“不,在本领方面,他们还是相当厉害的。就算黑泽尔·安布勒已经引退,身为密教僧的支莲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天才了。要是再过十年的话……甚至可能会逼近我的水平。既然如此,另外的三人也应该可想而知了吧。”
欧兹华德冷静地分析道。
“那么,是信不过他们吗?”
“那也不是。伊庭司作为魔法师虽然具有相当特殊的性情,但是作为工作伙伴却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反而比那些为了自己的魔法而轻易舍弃良心和善性的普通魔法师好多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欧兹华德俯视着不可思议地提出疑问的少女:
“安缇。”
父亲罕见地以昵称来称呼她。
面对眨着眼睛不明所以的少女,欧兹华德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贵族是立于他人之上的存在。因此,他必然要比任何人都更善于用人,比任何人都更信赖人。但是与此同时,所谓的贵族也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存在。不管再怎么信赖对方,手里也必须掌握另一张王牌。”
欧兹华德的话深深地渗透了少女的心胸。
他的声音尽管近似于自言自语,却蕴含着某种无法忽略的重要成分。
“即使再怎么寂寞,即使再怎么想哭,也绝对不可以暴露在别人面前。而且如果要学习所罗门王魔术的话,就不可以违背这一条宗旨。因为所罗门王的魔术,正是王者所学习的魔术。”
说到这里,欧兹华德就向自己的爱女问道: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所罗门魔术吗?”
“是的!”
对于这个问题,年幼的少女作出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到底她有没有理解到其中蕴含的真意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父亲的嘴唇上却浮现出了非常开心的——或者说是非常寂寞的——淡淡微笑。
“是吗。”
厚厚的手掌在少女头上抚摸了一下。
半带羞涩地露出了笑容的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按住了自己头上的大手,就好像即使只是这一瞬间,也希望能独占父亲手掌的温暖似的。
“总有一天……你也应该会懂得奉献给魔法的东西吧。”
欧兹华德自言自语道。
“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还是以后呢……如果能见证那一瞬间的话,或许也算是得到一点回报吧。”
最后的那句话混入了风声之中,安缇莉西亚没能清楚地听到。
因此,少女愣愣地仰望着父亲问道:
“父亲大人?”
“没有什么了。”
作出这个回答的时候,父亲已经变回了平时的父亲。
他那严肃的侧脸不让任何人靠近,黑西装的身影如同要划破空气似的转身向着人口走去。那由伦敦最老资格的专业裁缝师制作的西装,甚至给人一种中世纪铠甲的感觉。
“那么,我们去吧。”
随着这样一声宣言——
金狮子的气息降临在欧兹华德身旁。
“——为了给污染我领地的人施予相应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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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魔法师的秘毒

  1
当猫屋敷等人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沉了。
这是设置在事务所附近的小型研究室。
除了单纯的事务所之外,<阿斯特拉尔>还拥有好几个这样子的研究室和仪式场地。由于其拥有多个魔术系统的关系,为了避免引起咒波干涉,咒物和仪式魔术的舞台最好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然而——
尽管在红光之中,支莲的脸看起来还是显得异常淤黑。
跟床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更让人强烈地联想到“死亡”的黑色。
“尤戴克斯先生,支莲先生怎么样!?”
柏原急忙问道。
在旁边的圆椅上,正坐着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尤戴克斯·特罗迪。
“很糟糕。”
一脸严峻的尤戴克斯摇了摇头。
“无法分析毒的成分,所以连解毒也无法做到。虽然也尝试过调配针对症状的药物,但也还是没有用。”
“连你也无法分析……?”
这边的猫屋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据猫屋敷所知,拥有最优秀的咒力分析能力的人就是这位炼金术师了。尤其是在魔术方面,这位巨汉的眼力也远远凌驾在他人之上。光是看到被咒波污染侵蚀的树木和土壤,就能判断出在多长时间以前受到什么魔法的影响,甚至连泄漏咒力的魔法师的性格也可以说中。
连这样的炼金术师也无法分析的毒到底是——?
“我先声明,其实并不是无法分析。”
“啊?”
听了这完全矛盾的说法,猫屋敷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确认到其成分中包含了河豚毒素。但是这种毒似乎可以根据受害者的体质来改变自身的性质。即使在现在这一瞬间也依然在变化。恐怕就算制作出解毒剂,也一定会变化成使这种解毒剂无效化的状态吧。这种毒正是拥有这样的意志。”
——拥有意志的毒。
尽管听到如此荒唐无稽的发言,却没有任何人发出笑声。
因为魔术这种概念,说到底也就是意志的还原。
想要超越人的意志。
想要治愈人的意志。
想要伤害人的意志。
无论是哪一种,说到底也是同样的东西。
正是想要以某种形式对人做出不可能的事情的这种意志,让现实“感染”上名为魔术的认识。
也就是说,毒里面被赋予了这样的意志。
这也就是名为毒药的魔法。
“光是表面上的症状,就有心脏衰弱、神经麻痹、肝功能低下、从多处局部到全身的肌肉萎缩移动、骨骼肌麻痹、呼吸困难、强直性痉挛、弓形反射、血液浓缩、瞳孔缩小、血压低下和相反的血压上升……伴随着这些症状,毒的变化还有几十种那么多。要完全分析所有变化和实现解毒,就必须有变化之前的原毒液。”
“这就是可以分析,但是却无法做到的原因吗……”
猫屋敷理解了状况,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的确,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就没有任何矛盾了。
“虽然我已经使用了目前知道的所有赋活剂,但是现在还活着已经是令人吃惊的奇迹了。如果不是支莲的话,恐怕就算死掉双手的手指头那么多人也是小意思吧。”
尤戴克斯俯视着支莲说道。
这位久经锻炼的僧侣已经气若柔丝,嘴角还不断吐出气泡,每分钟都会发生好几次突发性的全身痉挛,研究室的小房间里不断传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声。
“……我要暂时专心于延命措施,请你们离开房间吧。”
巨汉坚决地转过了身。
那走向床边的药品柜的背影,已经拒绝了任何的对话。
反过来说,就是支莲如今的状况极其危急,以至于这位红发炼金术师必须集中精神到这种地步才能勉强维持性命。
(……但是。)
与此同时,猫屋敷等人也很明白另一个事实。
尤戴克斯刚才说的,是延命。
并不是恢复。
就算尤戴克斯竭尽全力去做也好,支莲究竟还剩下多长的时间呢?
“支莲……先生……”
“拜托你了,尤戴克斯。”
司拉了拉死心不息的柏原肩膀,然后走出了房间。
旁边的小房间被布置成最低限度的接客布局。仿佛在自己家里一样,司拿出了茶具套装,开始泡起了比人数多一个人份量的茶叶。
除伊庭司、柏原代介、猫屋敷莲这三人之外,更多了一个人的份量。
“社长?你在做干什么?”
面对看不过眼的猫屋敷,司微笑道:
“哎呀哎呀,因为刚才已经弄得眼花缭乱了,至少也要喝杯茶定定神吧。精神休息对魔法师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司以充满逗趣的神情眯起一边眼睛,然后给茶壶盖上了盖子。
很快,房间内充满了浓郁的香味。
据说因为得到了生于英国的黑泽尔的亲自传授,这个男人泡的茶的确很香。本来他擅长的是药草茶,但是这个研究室并没有完备到那种程度。
“我不需要。”
“哎呀,就当是领个情吧。”
于是,司把三人的茶杯放在眼前,稍微享受了一下那种香味。
茶铭是诺瑞莉雅,这是在遥远的斯里兰卡高山采摘的茶叶。颜色就好像在湖泊中滴入了一滴绿色似的,总觉得跟司有某种程度的共通性。
司喝了一口茶——
“猫屋敷君,听说你跟幽精术的魔法师干了一场哦?”
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少年无奈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吧。”
“身手如何?”
“可以算是一流吧,至少也让我陷入了苦战。”
猫屋敷恨恨地说道。
“那个,跟社长你接受的工作有关吗?”
“看来的确是这样啊。因为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好像已经确立了敌对关系。不过根据猫屋敷君所说的状况,从一开始,黑泽尔夫人的工房——或者说是建造工房的龙穴——就已经成为对方的目标了。”
隔着从茶杯冒出的热气,司把手指抵在下巴上说道。
他简略说明了一下彼此的状况。
正如猫屋敷所预料的那样,司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接受了新的委托。
在此过程中,司和莲大概也遭遇了跟猫屋敷他们同一个魔术集团,并展开了战斗。
作为结果,支莲中毒倒下了。
(还真是被人搞得一塌糊涂……)
猫屋敷在内心想道。
对方结社的真面目和目的,至今也还不明确。
从行事手法上来看,那毫无疑问是不从属于<协会>的魔术集团了。死灵术和幽精术这些在某种意义上类似于<阿斯特拉尔>的魔术系统的混合,也可以由此得到说明。
少年哼了哼鼻子,说道:
“在这时候放弃不也是一个办法吗?虽然我不知道社长你接受了谁的委托做这件事,但这并不是通过<协会>委托的正式工作吧。既然如此,就算不做到最后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没有打算放弃喔。”
司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什么!”
“大概猫屋敷君说得也没错吧。”
伊庭司缓缓点了点头,认同了少年的正当性。
“既然不是正式的委托,那么就算在这时侯推辞也没什么大问题。”
“既然这样……”
没等少年说到最后,司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过,就算委托被对方取消了,我也没打算放弃。就因为支莲君受了这样的伤。”
“你就是为了争这口气而工作的吗?”
“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口气才工作的。”
喀嗒的一声,司把茶杯放下在手边。
眼镜的深处,平时总是在开玩笑的那双眼眸,却在这一刻展露出锋锐的光芒。明明很锋锐,却并不会贯穿对方,而是某种具备包容性的光芒。
仔细一想,在初次见面的时侯,伊庭司就好像是这样的眼神。
与其说是魔法师,倒不如说是脚踏实地的——“如同理所当然的正常人一样的眼眸”。
所以——
(所以,我才……!)
——“你要不要过来我们这边?”
脑海里闪现出老人在那时候说的这句话。
“你……”
猫屋敷伸出手指说道:
“你……已经丧失了作为魔术集团首领的资格。”
“也许吧。”
“我不想再说些什么,就此失陪了。”
少年站起身,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就算张开嘴巴,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说。与其在事后陷入自我厌恶的状态,倒不如这样离开会更好一点吧。
对,只要就这样不再回到<阿斯特拉尔>的话……
“——你打算就这样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仿佛读懂了他的心似的,伊庭司如此问道。
“你……”
“你就是这样子在众多魔术集团中转来转去的吧。听说当你觉得厌倦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声不吭地离开的。在这种意义上说,你在<阿斯特拉尔>呆了一年时间也算是相当长吧。”
“……你好像对我进行过许多调查呢。”
“哎呀,真抱歉。因为这是近似于爱好的习惯啦。”
司笑着说道。
嗖的一声,司扔过来一个小小的纸袋。
“这个是?”
“唔,你就当作是奖金吧。如果不干的话就算是退休金好了。当然,你如果继续留下来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
少年紧紧拉上了学生服的衣领,大步大步地离开了。
猫屋敷离开房间后,只剩下某种无处宣泄的情愫在房间内四处回荡。
感觉就好像是少年内心愤懑的残影一样。
“啊啊啊啊……又把他激怒了呀。”
在旁边看着的柏原一脸担心地嘀咕道。
眼前的红茶已经完全变凉了。结果,在司和猫屋敷斗嘴的期间,提心吊胆的柏原连一口也没能喝下去。
啊哈哈——司拍着后脑勺笑了起来。
“算了,要说是常有的事也的确没错吧。”
“跟平常可差得太远了。要是他真的不干的话该怎么办?”
喝下一口凉了的红茶,柏原小声说道。
“到时候再说吧。”
<阿斯特拉尔>的董事长注视着自己的社员——
“——那么,你怎么觉得?柏原君。”
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关于其内容是什么这一点,自然是不必多说了。
就是关于他们所接触的那个魔术集团的事。
“那不是很显然的事情吗?”
柏原也以极其真挚的声音回答道。 .
“布留部市并不是一片有着强大灵脉的土地。虽然也有龙穴,但在灵格上却算不了什么。不过那却是很容易操纵的土地。而且,社长的直觉在这种时候也非常可靠。”
“利用龙进行的仪式魔术吗。”
在跟玛尔切拉相对峙的时候,司曾经说过。
——“这里的灵脉正因为被人随便摆弄身体而哭泣着……在我眼中看起来就是这样,应该不会是错觉吧?”
而这同时也是神冈山上的僧侣·杜马在不久前说过的话。
——那就是龙的受肉。
伊庭司的直觉已经完全看穿了对方的目的。
可是,司本人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问题就在于……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去做那种事。”
“啊啊。不过,如果是生存在禁忌中的魔术师的话,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目的吧。毕竟是利用龙来实现的魔术,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成为目的了。”
“华虽然是这么说啦。”
司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恐怕所有的魔法师都希望挑战一下利用龙来展开魔术这个课题吧。
因为在现代技术可以实行的前提下,这就是最大规模的魔术了。
比如某个阴阳道的流派就是通过星祭来操作灵脉的咒力。在多个文献里,为了镇守国家,也大多会利用龙脉来为国家本身躯散污秽瘴气,或者是为了延长为政者的寿命而把咒力引人人体——甚至在
不管是东洋还是西洋,这种大规模的魔术在世界各地也进行过许多次。
正因为如此,<协会>对这种魔术尤为警觉。
因为能够轻易改变世界的魔术,就很有可能会招致极大的咒波污染。
“不管是在灵脉神殿献上活祭品的印加.阿兹特克的丰饶祭,还是凯尔特魔术中以德鲁伊进行的对龙的使役,这种类型的仪式在世界各地实在是不胜枚举。正因为是现代无法轻易实现的魔术,被禁忌思维冲昏头脑的魔法师即使仅以此作为目的也毫不奇怪。本来魔法师就跟普通人不一样,无论他们再装出怎么若无其事的表情,那也是拥有‘企图改变世界’这个本能的生物啊。”
柏原的眼眸跟司一样,正绽放出有异于平常的光彩。
不过,要说司的变化是阳的话,柏原的变化则可以称之为阴。
如果说伊庭司偶尔会展露出对他人的温柔和出乎意料的热情,那么柏原代介则正好相反。仿佛把平常那温和沉稳的人格彻底剥离一样,他会隐约渗透出某种冷漠和浅薄的寒光。
“…………”
把红茶喝光后,司站了起来。
“不管如何……接下来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
“真有你的风格。”
面对发表了这种感想的柏原,司一脸认真地俯视着他说道:
“柏原君。”
“什么呢?”
“你可不要勉强自己啊。”
“…………”
柏原无言地抬起了脸。
司则依然注视着他。
“从<协会>把你挖过来的时候我也说过。我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那种‘力量’,才把你拉拢到<阿斯特拉尔>里来的。”
“是因为觉得有趣,是吗?”
“没错,就跟猫屋敷君一样。我很希望能跟我觉得有趣的人在一起,当然也会彻底地偏袒于这样的人。所以,我决不会饶恕伤害我们社员的对手,也不会让你勉强自己。当然,我也不会让支莲君就这样死去。”
“这好像也太理想主义了吧。”
“因为我可不想做不符合我理想的事情嘛。”
司连续说出了好几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不过,跟平常不一样的是,伊庭司毫无疑问是认真的。
不管是什么事情,一旦说出口的话,就会拥有“力量”。古代的人们称之为“言灵”,并将其归类为最古老的魔术之一。
“……呼~”
柏原叹了口气。
“那么,首先是那个女人——玛尔切拉对吧。”
“嗯。既然是以魔术的方式使用了毒药,那就一定会知道反射的方法。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抓到。在不勉强自己的前提下,也要让你帮帮忙喔。”
“是的,明白了。”
柏原以一如往常的困惑表情行了一礼。
2
看来今晚会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不仅一直维持着白天的高温,到了傍晚时分又开始出现云层,把空气湿度增加到令人不禁皱起眉头的地步。在路上穿梭来往的人们,都纷纷掏出了手帕,以怨恨的眼神盯着老天。
天上的云却好像事不关己似的,把不祥的云层积得越来越厚了。
人们当然不知道那些云层所代表的真正意义了。
在灵脉被扰乱的时候,气象也会随之变得混乱起来。对于一般人来说,当然不可能会有这方面的知识。再加上近一个月来精神衰弱者的不断增加,今天晚上可能会出现许多倒在路上的行人。不过这对人们来说也许还算是幸运的。
正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才能维持着平稳的心情。
——这个,正是魔之热带夜。
当然,<阿斯特拉尔>事务所的空调也发出了仿佛快要坏掉似的哀鸣声,正全力运转着。
坐在事务所里的人,就只有猫屋敷一个。
“……喵。” -
“喵喵。”
“呜喵。”
“喵~~~~~~”
四只猫虽然发出了担心的叫声——但是罕见的是,银发少年甚至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
他只是坐在自己的桌子上,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可恶。”
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少年扭曲了表情。
他之所以回来事务所,纯粹只是为了来拿行李。就算要离开<阿斯特拉尔>,最低限度的咒物业还是必须进行回收的。
当然——
他这样子呆坐在这里,自然是因为另外的理由。
“…………可、恶……”
只觉得呼吸很困难。
有某种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自己身体的内部不停扭动。
就像高昂的情绪、也像嚷闹的噪音,某种无法抑制的东西正在自己的皮肤下四处游动着。某种不明来历的青黑物体,正在血管中蠢蠢欲动。每当感受到那种蠢动,少年的心胸就会传来一阵痛楚,甚至萌生出想要破坏眼前一切的想法。
要称之为冲动的话,那也显得过于痛切了。
要称之为欲望的话,那也显得过于悲哀了。
这种感情,是什么时侯开始有的?
——是对伊庭司说出没资格当首领的时候?
——是看到支莲因毒倒下的凄惨样子的时候?
——是听到柏原代介说“你难道就那么喜欢互相厮杀”的那个时候?
——是被那个名叫纳吉姆的奇怪魔法师劝诱自己参加他们的组织的时候?
——还是说,是比这些都要早得多的、更遥远的过去吗?
(我……)
猫屋敷再次咬紧了嘴唇。
(我……还没有输……!)
这样说也的确没错。
猫屋敷莲还没有输给任何人。
就算是跟那个老人——纳吉姆之间的魔术战斗,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也不知道胜利会落在谁的手上。支莲倒下的事情,也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少年应该不会抱有任何烦恼才对。
明明如此,自己却为什么如此焦躁不安呢?
为什么自己的心胸,会对这种无法宣泄的热量发出悲鸣呢?
猫屋敷企图抓住自己内心的空白。
在内心深处,在那科学和魔术也无法到达的某个地方,存在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东西——仿佛察觉了这一点似的,少年的手指反射性地缩了回来。
(缩了回来……?)
那不就像是在害怕一样吗?
不。
不是吗。
那有什么不对?
因为害怕,所以希望变强。
那不就是猫屋敷莲的行动原理吗?
从几年前以诅咒阔步于黑暗社会的时候开始,少年已经习惯让周围人感到恐惧了。这恐怕是因为自己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恐惧这种东西的缘故吧。
因为自己“曾经就是那样”。
只知道恐惧的孩子,理所当然地想要逃脱恐惧。他之所以年仅几岁就学会了阴阳术,甚至想要攀向更高的地方,也都是因为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祈求自己能变强。
这就是名为猫屋敷莲的魔法师的起点了。
(那么……)
那么现在……
现在的自己……到底在恐惧着什么?
“…………”
无法得出答案。
少年的思维就停止在这里,陷入了空转。
一点点地,自己的内心仿佛在被谁削磨着一样。呼吸变得火热,积聚在胸腔中的什么东西正在不断扭动着身子。
要怎么样才能结束呢?
自己留在<阿斯特拉尔>是一个错误吗?
跟那个老人走才是正确的吗?
“喵~”
“喵~~~~”
猫叫声再次响起。
少年的耳朵敏锐地感觉到,它们的叫声跟刚才不一样。
“是谁?”
他转眼看向门口。
事务所的铝合金门被打开了。
在门边,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正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
“穗波小姐。”
“只有猫屋敷先生在吗?”
来人正是穗波。
“那个……因为医院的检查已经结束了,小乐就叫我来给大家报个平安。”
所谓的小乐,就是穗波家里的佣人。
据说她是代替经常不在家的黑泽尔照顾穗波的佣人。反过来说,那就意味着穗波的父母并不住在家里,但是猫屋敷并没有去问那么深入的问题。
“没有什么事吗?”
“嗯,我接受了检查,听说没什么大碍。我还想跟司叔叔和柏原叔叔说一声……”
听了这句话,猫屋敷的表情马上变得阴暗了起来。
“……嗯,大家都因为工作走开了。”
少年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穗波并不知道详细情况。
在祖母的工房出现怪物而晕厥,她也似乎以为是某种事故。实际上,如果不过问危险程度的话,那点儿事故也并不罕见。晕过去的她依然像往常一样,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难道你就那么想互相厮杀,以至于连穗波小姐的事也置之不理了吗?”
突然,柏原的那句话又重新在脑海中浮现。
“…………! ”
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猫屋敷先生?”
“……没有什么。我会好好告诉大家穗波小姐没事的。”
少年别开视线如此说道。
因为他此时此刻已经清楚地认识到——现在自己眼前的,正是因为自己的行动而差点被杀死的少女。
“你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受伤的不是我。”
“那么,是哪个朋友受伤了吗?”
少女的这句话,戳到了猫屋敷的意识外侧。
停顿了一瞬间的呼吸,很快就转化为“哈哈”的含糊笑声。
“才不是什么朋友。”
“不过,你的表情好像很痛喔?”
少女咚咚咚地跑了过来。
就这样,一只小手伸到了猫屋敷的脸颊上。
“…………!”
那只手,少年无法推开。
僵直得就连自己也觉得奇怪的身体,竟然毫无抵抗地接受了少女的手。
“觉得痛却一直忍耐的话,是不好的啊。”
穗波仿佛稍微有点生气似的撅起了嘴唇。
“啊……”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并不是在忍耐。”
猫屋敷缓缓地摇了摇头。
对,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忍耐。
但是,也不能算是率直地表露出感情吧。像小孩子那么率直的时期,猫屋敷也不知道是否曾经有过。
穗波“嗯——”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抱起双臂说道:
“那么,要是我加入的话,就可以让猫屋敷先生轻松一点了!”
“你打算加入<阿斯特拉尔>吗?”
‘嗯!”
穗波用力地点了点头。
猫屋敷继续问道:
“为什么?”
“因为——”
仿佛理所当然似的,穗波如此答道:
“像出租魔法师这样——能为其他人使用魔法的人——不是很美好的事吗?”
这样的一句话——
实在是过于纯粹,完全出乎猫屋敷的意料。
“……是黑泽尔夫人这么说的吗?”
“嗯,奶奶经常这么说呀。她说‘说到底,魔法就是为了实现人们的愿望而存在的’。”
穗波回答道。
年幼的少女说出了伟大魔女的伟言。
即使在挥着手的少女离开之后,猫屋敷也有好一段时间无法动弹。
他摇了摇头,连续叹了好几口气。
嘟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电话响起了。
少年以近乎无意识的动作拿起了话筒,却听到这样一句话刺进了耳朵。
“怎么样,有没有来这边的打算?”
“你是……!”
幽精术的使用者·纳吉姆。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电话?”
“你不是提到了<阿斯特拉尔>这个名字吗,近邻的魔术结社我们当然是调查过了。而且,我也知道你现在附近并没有任何人啊。”
在他的声音中,混入了某种咀嚼着什么似的“咂咂”声。
大概就是那时侯的干枣子吧。
“……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我不说过是劝诱了嘛。”
老人很愉快似的说道。
那沙哑的声音接下来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这一天晚上,你所属的结社就会变得乱七八糟。要劝诱的话最好自然是在那之前了。”

  *      *      *      *      *
尤戴克斯·特罗迪正注视着支莲。
这就是之前的研究室。
在这个白色的封闭房间里,痛苦的声音在不断回响。
不仅仅是五脏六腑、仿佛连骨髓也要被挤出来似的那种悲鸣声,要是正常人的话恐怕连十秒都受不住。就算是习惯了看死人的医生,大概也会在几分钟内奔出房间吧。
光是听着苦闷的声音,就会陷入每个细胞都在逐渐腐化错觉之中。
在那样的地狱之中——尤戴克斯·特罗迪,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支莲。
“…………”
在那严肃的眼瞳中,完全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是个自动人偶。
是由文艺复兴时期的炼金术师所创造,在机能近乎停止的时候被伊庭司修理好的存在。
——“因为我不能使用魔法啊。”
——“在建立公司之前,我很想要一个能使用魔法的弟子。自动人偶当我的弟子,那不是有点威风吗?”
就凭着这些开玩笑似的话语,伊庭司就把尤戴克斯编入了<阿斯特拉尔>之中。
相对的,尤戴克斯提出了“所谓的弟子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是自动人偶,你只要那样对待我就行了。
嗯,一开始的话就那样吧,只要随你喜欢就行了。因为我就是打算要建立一个那样的公司。
(…………)
尤戴克斯的记忆回路,依然完美地保留着当时司的声音和表情。如果有必要的话,要重播多少遍也没有问题。既然是自动人偶的话,他自然是不可能忘记了。
可是,司的话中含义,他现在也还没能理解过来。
面对几乎如尸体般凄惨的支莲,尤戴克斯有一次固定了视线。
感情没有动摇。
即使看到几年来共同度过的伙伴即将死去,尤戴克斯·特罗迪的心也还是没有动摇。因为本来就不存在那样的东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司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尤戴克斯还是不明白。
即使如此——
“不管如何……要做的事也还是一样吧。”
他沉重地叹息道。
尤戴克斯闭上了眼睛,把意识向着记忆——向着记忆的海洋延伸开去。
好几个数式和魔法圆阵、还有复杂的化学方程式从尤戴克斯的记忆回路中浮现了出来。那些全部都是用于提高人类生命力的术式,也就是治疗术了。
自从主动放弃了用术式进行解毒之后,尤戴克斯的目的已经转变成“为支莲延命”了。
(最多也只能支持半天……想要拖延到师傅和柏原回来,还是稍嫌短了点吧……)
根据支莲的情况,尤戴克斯以冷静的思维计算着依靠药物能保住性命的时间。
司将要采取的行动,尤戴克斯不问也可以把握得到。
那个完全没有魔法师风格的男人,一定是为了救支莲而想要抓捕对方的魔法师吧。使毒的人随身携带着解毒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
究竟能不能赶上呢?
就算得到了解毒剂,已经衰弱的身体也是无法复活过来的,只能够阻止毒药进一步侵害身体而已。解毒剂什么的,对活着反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支莲来说也不知道是否具备意义。
“不对。”
(意义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对自动人偶尤戴克斯来说,遵循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原则。
可以还是不可以,这一类的东西都不可能成为令他停手的理由。
因此,他开始检索自己知道所有药品和治疗方法。目前已经跟<特里斯美吉斯托斯>的法乌娜取得了联络,如果能再坚持几个小时的话,就应该能得到更好一点的药物。
他的眼睛突然间瞪得老大。
痛苦的呻吟声极其突兀地停止了。
“支莲——!”
咕噗……传出了一个可怕的声音。
一片粘稠的血块,从僧侣的嘴角滴落到胸口上。
瞳孔开始收缩,眼球也往上翻起。脊背几乎反扭到人类的极限僧侣的身体连续痉挛了好几下——最后绷直倒了下来。
“支莲!”
触碰了一下他的颈动脉后,尤戴克斯顿时变了脸色。
“心脏停止……!?”
巨汉的身体立刻转向了药品柜。
这时候决不允许有一秒钟的迟疑。要是向脑部的血流停止的话,人类的肉体就会在几分钟内屈服于死亡。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无视所有副作用,投入最强烈的药剂才行了。
在自己的主人回来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让支莲活下来——这样的使命感,正存在于尤戴克斯·特罗迪的心中。
——刹那间。
尤戴克斯以猛烈的势头再次回过头来。
脸上露出了察觉到自己过失的表情。
然而实际上,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支莲突然从床上伸手抓住了尤戴克斯的那张脸。
“你……!”
被抓住脸面的尤戴克斯如此呻吟道。
这绝对不是支莲恢复了过来。
而且,这股力量——
作为自动人偶,本应拥有压倒所有人类的力气的尤戴克斯,现在却完全无法动弹。
只坐起了上半身的僧侣,以他那收缩了瞳孔的眼睛空虚地映照出巨汉的身影。他保持着空虚的状态,正想要把尤戴克斯的脸面捏成粉碎。不仅仅是尤戴克斯的人偶骨骼,连支莲的手指和手臂的筋骨也同样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可怕倾轧声。
支莲的心脏还是处于停止的状态。
尽管还残留着能勉强不让细胞坏死的微弱脉搏,但是这种状态就算说停止了也毫不过分。
那只手根本不可能使出这样的力气,而且尤戴克斯也领悟到了这种现象的真正含义。
“是吗……河豚毒素……死灵术……就是这个……!”
尤戴克斯正准备插进长斗篷内侧的那只手,在前一瞬间就被阻止了——那是支莲的另一只手。
而且在刚握住的瞬间,尤戴克斯的手就被破坏了。
随着清脆的塑料碎裂声响起,巨汉的手顿时无力地低垂了下来。
“支……莲……!”
他的叫声没有能够传到房间之外。
“无敌金刚尊归命……!”
地狱般的烈火笼罩了整个研究室。
不动名王真言。
以愤怒的烈火烧尽所有的不净之物,是明王的特长。作为其神通力的火焰,沿着支莲的手把尤戴克斯的身体吹飞了。就好像在灵距离内遭到了火焰喷射器级别的冲击似的,巨汉的身体被一团猛烈的火焰团团裹住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烤炙着巨汉的火焰中,一瞬间映照出了僧侣的身影。
站在那里的,是丧失了正常心智,很不像样地从嘴唇边上流着口水的支莲。

3
等待晚上再出动的人,并不仅仅是他们。
一个人影利用某个酒店的走火楼梯,悄悄地溜了出来。当然,酒店方面也执行着相当充分的安全警戒措施,但是在警备员被施加了幻术的情况下——就形同虚设了。
人影从后门大摇大摆地溜了出来,然后仿佛感到安心似的拍了拍小小的胸口。
那是一个少女的人影。
紧抿着的嘴唇。
在黑夜里也显得耀眼夺目的纵卷型金发。
她那马上挺直腰身的姿态,并毫不逊色于穿在身上的漆黑礼裙。虽然年仅五岁,但是少女从内侧流露出来的尊严和凛然正气,甚至可以媲美于职业艺术家的顶级作品。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
她就是<盖提亚>的首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爱女。
“父亲大人……他虽然吩咐过要我在旁边看着不要动……”
少女仿佛要说服自己似的小声自言自语道。
没错。
少女是觉得无法忍受。
父亲明明在战斗,可是自己只能在安全地带静侯佳音——对于这个事实,安缇莉西亚实在无法忍受。
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不满的事情也太多了。
那是从英国远路来到这里之前的事。
“…………”
少女把口水吞进了紧绷的喉咙里,然后注视着自己右手上戴着的好几个戒指。
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同时也是跟所罗门王的护符魔术相对应的贵重咒物。
关于前年过世的母亲,安缇莉西亚记得并不那么清楚。
她只知道,母亲是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魔术仪式上,因为发生了事故而去世的。
对作为魔法师而诞生的母亲来说,那大概是无可避免的事故吧。而且听说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健康。也许母亲也做好了总有一天会迎来这种结果的心理准备。
但是——
(父亲大人,就连母亲大人的事情都没有提过啊——)
安缇莉西亚紧紧地皱起了小鼻子。
就算少女苦苦恳求,父亲欧兹华德也不愿意提及妻子的事情。关于魔术和魔神的事他明明问多少说多少,但偏偏就是不肯说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现在维系着她和母亲的存在,就只有作为遗物被交到手上的这些戒指了。
所以——
(如果凭着这些戒指能让父亲对我刮目相看的话、父亲大人也一定会……)
安缇莉西亚坚决地起誓道。
如果作为魔法师只愿意说魔术相关事情的话,那就堂堂正正地用魔术来打开父亲的记忆吧。
少女高高地举起了戒指。
同时,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不满的事情。
护符魔术的授课,最近也稍微减少了频度。听说好像收了一个优秀的徒弟,所以一直忙于那方面的教学,但是对安缇莉西亚来说,那可不是一件能接受的事情。
虽然父亲也说过真正进行魔神唤起是从来年开始的,但是——!
“在帕拉希尔、纳塔尼埃尔之名义下觉醒吧——”
响应了安缇莉西亚的呼唤,套在中指上的锡戒指立刻散发出光芒。
这是木星1的护符。
其含义是“宝物搜索”。
那是让七大行星与戒指互相呼应,将自己的意志显现于世界的术式。就算远远不如七十二魔神,对如今的安缇莉西亚来说已经是足够强大的武器了。
(……我能行!)
感受到术式的手感,安缇莉西亚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把灵力知觉提升到最大限度的魔法圆阵,跟自己的身体内侧融合在一起。
根据父亲所说,问题就在于灵脉的停滞。
既然这样,如果逐一查探这片土地的咒力流向的话,照理说是迟早都可以找到的。但是,根据城市的大小不周,也有可能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才能找到,不过此时的安缇莉西亚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嗖……她的手指自己动了起来。
方向直至城市的中央。
“…………”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已。
这是第一次瞒着父亲使用的魔法。
其结果将会把自己引导向什么地方呢——没作细想的安缇莉西亚反而对此感到万分期待。
在离开酒店之前的瞬间,少女的脚忽然颤抖了一下。
“……嘿!”
“啪!”的一声,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我绝对会找到的!”
少女毫不畏怯地纵身跃向街道的阴暗处。
——或者说……
她的身体就这样没人了街道的阴暗处。
*      *      *      *      *
——世界已经融化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简直就好像腐烂的猪肉一样。
一走出街道,安缇莉西亚就后悔了。
她并不是后悔出来冒险,而是后悔穿着平常的衣服溜了出来。
热带夜的空气湿度,令少女的年幼身体和礼裙紧贴在一起。平时令她倍感自豪的这套轻飘飘的裙子,要是变得这样沾满了汗水的话,就只会让人觉得穿着不舒服而已。
天气实在是热得反常。
明明才刚进入夜晚,路上已经基本上没有行人了。
尽管偶尔能见到一两个,但是他们都同样在炎热的气温中透不过气来,那喘着粗气伸出舌头的姿态,就好像阳炎化身而成的亡灵一样。
再加上这一切都是属于异国的景色,安缇莉西亚甚至以为这片土地是被诅咒的地狱。
(一、一定是错觉、是错觉啦……)
少女一边说服自己,一边尽全力维持着魔术。
她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戒指的引导上。
自己动起来的锡戒指,确实捕捉到了一股强大的咒力流。
到这里为止,安缇莉西亚也可以说是幸运了。街道上的咒力流本来有好几个,但是到今晚却急剧地凝聚在一起,化作了连法术还不成熟的少女也能追踪到的形态。
(要赶快才行……)
她拼命地振作起僵直的双腿。
安缇莉西亚还有一个时间的限制。
因为再过几个小时的话,行星的位相就会发生变化。
所罗门王的护符魔术虽然具有优秀的广泛应用性,但是因为要使用七个行星灵的关系,根据时间段的不同,效果也会有相应的变化。
有志于学习护符魔术的人,能对此进行心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现在的安缇莉西亚还必须再多读一些书才能计算必要的护符和行星的对应关系。
所以,这场冒险就必须在那之前结束。
如果不是比父亲大人更早发现灵脉的停滞地点的话,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就不能回去。
“啊……”
手指——又再次自己动了起来。
果然还是城市的中心方向。
虽然这里是自己不认识的土地,但是从林立的建筑物的氛围看来,安缇莉西亚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正在被引导向城市的中心部。
“应该……是这边吧……”
安缇莉西亚倒吞了一口唾沫。
她拼命地忍耐着膝盖的颤抖,忍耐着不让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
一旦暴露出自身的恐惧,自己就不能再站起来——少女非常清楚。
人类的坚强有两种类型。
虽坚硬却脆弱的人。
虽弱小却柔软的人。
前者虽然很少会受伤,但是一旦受伤就会变得很脆弱;后者虽然会受到无数的挫折,但是却能一直守住自己的根干。
相当于后者的那位好友和安缇莉西亚,如今还没有相遇。
(我……绝对要……)
没有思考到最后,安缇莉西亚就迈出了步子。
不知什么时候, 自己的双脚已经小跑起来了——但是少女却对此浑然不觉。
——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弯角。
少女忘我地往前跑,跑到快要没有力气的时候,也一直拼命拖着身体往前走。
“……呼……呼……”
肺部仿佛快要裂开似的。
“……呼……呼……”
不管再怎么呼吸,也总是觉得氧气不足。
“……呼……呼……”
无论再怎么凝神倾听,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世界很遥远。
不快指数更是直线上升,少女甚至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温暖的泥泞中艰难地往前移动。
脑袋已经早就昏头转向,完全丧失了冷静的思维。
这也可以算是某种超常状态。
马路面就像泥沼一样往下沉,高楼在阳炎中溶化成一片朦胧的景象,夜幕下的街道逐渐变化为异世界。
尽管确实是普通的街道,却映照出仅隔一层薄皮的外侧世界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世界的异化现象。
为了跟普通的咒波污染区别开来,听说西洋的魔术结社都将这种现象称为妖精境。
或者——就纯粹地称为“外侧世界”。
就算是一流的魔法师,也难以踏入的遥远世界。
仿佛要把年幼的少女作为活祭品一样,那个世界正逐渐向她张开大口。
——噗嗵。
安缇莉西亚的血液几乎倒流了起来。
(怎、么了……?)
几乎要出现裂痕的理性,这时候才终于察觉到这一点。
她听到了心跳声。
——噗嗵。
又传来了声音。
是从自己前进的方向传来的。
因为一直在奔跑,周围也很少路灯,她的视野呈现出一片朦胧的景象。
在马路和大厦的缝隙间,只隔着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黑暗。
在那黑暗的另一侧,传出了脉动的声音。不,不仅仅是脉动。还存在着确切的——同时也很模糊的气息。那是既像小得可以容纳在手掌里、也像是庞大得能覆盖这片土地的——异形的气息。
不对。
并不是不知道。
而是安缇莉西亚自己拼命地拒绝去认识那是什么东西。然而,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无视了少女的意志,正逐渐开始竖起汗毛,发出悲鸣。
绝对不能靠近。
绝对不能靠近。
使少女得以成为魔法师的“血”和“肉”,正在以全力拒绝着“那个东西”。
“……呼……呼……”
可是——
已经为时已晚了。
穷于应付自身的拒绝反应的安缇莉西亚,在理解到那种拒绝的意义之前,就窥视到了黑暗另一侧的光景。
(不行!)
就连这样的意识,也赶不上投在视网膜上的光的速度。
什么都看不见。
明明看得见,却还是看不见。
映照在视网膜上的东西,少女根本无法从自身的角度去理解它。名为理性的脆弱概念,完全无法表现出位于黑暗另一侧的存在。
——噗嗵。
“呼……呼……呼……呼……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呼吸的速度不断加快。
已经无法凭自己的意志停下来了。
就像逐渐沉入瀑潭里一样,可以明确感受到自己逐渐坏掉的感觉。就好像被泡在硫酸里一样,可以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溶化。不,自己到底是什么?坏掉和溶解到底又是什么?
意识开始崩溃。
甚至连意识这个概念也碎裂四散了。
世界也就像不断变化转动的万花筒,令人头晕目眩的视野把我的咕噜咕噜封闭在认识的水槽中的巨蛇拾起头来游动在水晶色的空气中的旋转木马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也就是把我这个定义赋予给从老人逆转位年轻入的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候,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的意识就此中断了。

  *      *      *      *      *
夜幕恢复了寂静。
仿佛觉得某位少女的末路根本无足轻重似的,高楼和马路都保持着沉默。也许是因为热带夜的闷热天气影响吧,周围连野猫和野狗的叫声也听不见。即使把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段的办公楼街道这个地点因素考虑在内——寂静到这个地步的话也实在太异常了。
这是几乎让人感觉到耳鸣的寂静。
在那里,端坐着一头不可见的金狮子。
能看得出那是灵体的人,也必定会马上被它的灵格所压倒吧。超过数千年之久的所罗门王之魔神的历史,释放着跟纯粹的使役灵截然不同的咒力。
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
马尔巴士。
在它旁边抱着金发少女身体的人,是一位身披双襟西装的壮汉。
“我的女儿还真是会干这种危险的事……”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看着手中的少女,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这实在是干钧一发的时刻。要是马尔巴士感觉到咒力异常的时间再稍微晚一点的话,安缇莉西亚恐怕就会遭遇人间蒸发之谜了。
“夏日的夜之梦……吗……”
欧兹华德暗自嘀咕道。
同时,他又以无法释怀似的眼神,注视着已经消失于另一侧的入口位置。
“要是去了那边的话,就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虽然作为魔法师的话,也许是不应该阻止他的。”
他的声音中渗入了苦笑。
在对女儿的平安无事感到高兴的同时,自己却想起了作为魔法师的应有行动——那就是针对这一点的苦笑。一旦进入了另一侧的人,就算能平安回来这边也绝对无法适应,就只剩下破灭这条路了。但是当考虑到那样做可以获得的特性时,作为魔法师的本能就会极大地动摇他的内心。
(……如果是你的话,会觉得怎样更好呢?)
欧兹华德注视着在危急时刻被自己救出来的少女。
少女仿佛很难受似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比起看似脆弱缥缈的白皙肤色,那种仿佛对自己的弱小感到很不甘心似的表情显得更引人注目。
从今以后,这位少女也一定不会失去这份高贵的尊严吧。
(…………)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跟她的母亲——已经去世的妻子很相像。
虽然是自出生就被指定的未婚妻,但是欧兹华德却对那个妻子十分喜欢。虽然并不是烤灼身心那么激烈的恋爱感情,但是作为共度岁月的亲人,欧兹华德毫无疑问对她抱有尊敬的感情。那位比任何人都要高洁、比任何人都更有自信、闪耀着光芒的女性,对欧兹华德来说也是一种救赎。
然后,还有安缇莉西亚。
光从才能方面来说的话,她或许还凌驾于父亲欧兹华德之上。在她身上看到的究竟是自己的血统,还是如今已故妻子的身影呢?
(我……)
想起了过去曾经爱过的另一位女性,欧兹华德闭上了眼睛。
光是这样做,那有着长长秀发的身影就清晰地重现在脑海了。无论是那双总是低垂的睫毛颜色,还是那淡淡的香水味道,他都没有忘记。不,他还记得更多的东西,但是在快要想起的瞬间,却被他自身以强烈的意志打断了。
因为年轻的欧兹华德,已经舍弃了那个女人。
既然走上了魔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欧兹华德——<盖提亚>的首领——统领索罗门王魔术的存在——自然不可能把一时的感情和魔术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
(这也不对吧……)
他的脸上渗透出苦涩的神色。
实际上,他的确是把两者放上了同一个天平。
一想到统领七十二魔神的代价,他就痛切感受到自己犯下的罪孽是何等的深重。就算说魔法师是不被世俗的善恶所束缚的生物,要是自己的行动被知道的话,就连安缇莉西亚也会对自己抱有憎恨感的。
但是,这个女儿会怎么做呢?
如果她被迫进行跟自己一样的选择,这个女儿将会作出什么样的决断呢?
不。
欧兹华德还有更进一步的疑问。
作为走到现在这一步的过来人,尽管明知道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也还是有一个一直留在心中挥之不去的疑问。要是少女在某一天产生了同样疑问的话,会不会就能比自己得到更好的答案呢?
“那时候……她会愿意告诉我答案吗……”
欧兹华德轻轻抚摸了一下少女的脸颊。
仅仅在一瞬间内,他的嘴角掠过了某种类似微笑的神色。
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然后,欧兹华德抬起了脸。
壮汉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奉献出所有魔法的魔法师形象。
“今晚,龙是不是会孵化出来呢?”
在他视线的前方,正耸立着某个设施。
在布留部市里,那是最为强大的龙穴。
那里被安置着极其重要的设施,在市民来说或许是偶然,但是作为魔术却是必然的。
既然人的性命流向和灵脉有着互相影响的关系,那么在无意识间把重要设施安放在灵脉上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正因为如此,那里建起了一座新的高塔。
那就是以砖砌的旧市政厅楼为根基建造的、总高度一百米、外周全部镶上镜面玻璃的新市政厅楼。
同时,这也是被视为布留部市象征的水晶塔。
“要怎么做呢?伊庭司,支莲……”
不知道自己的朋友正身陷困境。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又再次轻声沉吟道。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6-28 17:20 编辑 ]


第4章 龙卵与魔法师


1
猫屋敷莲踩着虚浮的步伐,在夜幕下四处彷徨。
他的眼神也显得有点朦胧而空虚。
在蒸笼般的热气中,少年依然穿着竖起衣领的学生服。
比起身体的不快感,某种一直让他觉得焦躁不安的东西,似乎正不断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就好像被谁直接抓住了心脏似的,那是一种痛苦而疯狂的感觉。
月亮高挂。
细碎的流云速度相当快。
不断改变着外观的夜空景色,正如实反映着猫屋敷的心境。尽管很想把涌上喉咙的热气倾吐出来,但是却好像要把那样的自己甩离脑海似
的,猫屋敷只是默默地集中精神往前走。
“…………!”
他的脚步停住了。
那是位于布留部市北侧的一个古老公园。
据说那里本来是座学校,在那片不可思议的宽广土地上,正零零散散地放置着各种儿童游乐用具。
就好像某个遥远的异国景色一般。
在夜幕的另一侧,被视为布留部市的象征的水晶塔正在散发着光芒。
“……喵。”
玄武发出了叫声。
它似乎比主人更早一步发现了那个人影。
在为数不多的儿童游乐用具中的其中一个——到处都长着铁锈的秋千上。
那里正坐着一个身披长衣、提着陶制坛子的老人。
使用幽精术的魔法师。
纳吉姆。
“……哟,你来了吗。”
老人——纳吉姆眯起了眼睛。
“哎呀,真是太好了。对于你实际上是不是会来,我也是只有五成把握啊。”
他“啪”地拍了拍后脑门说道。
仿佛光是这样做,就可以把身上的肮脏尘垢全部一扫而空似的。
依附在名为纳吉姆的老人身上的沙漠味道,也好像同时向周围散开了。
“我没有打算跟你说那么多废话。”
猫屋敷打断了他的话。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要间的问题说了出来。
“你说<阿斯特拉尔>会变得乱七八糟,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
老人面带微笑地摸了摸下巴。
“也对,作为决断的依据,你听一听也是好的。在你们那边照料着那个什么支莲的炼金术师——好像是叫尤戴克斯什么的,已经被杀掉了喔。就是被他照料的支莲干掉的。”
猫屋敷马上挑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啦。”
老人笑道。
实际上,在不久前的<阿斯特拉尔>研究室里,的确是发生了老人所说的现象,但是猫屋敷自然不得而知了。
因此,面对这位满脸困惑的少年,纳吉姆颤抖着肩膀,说出了这样的单词。
“丧尸粉……你应该至少听说过名字吧?”
“什么……!”
猫屋敷一时无语了。
少年马上就理解了老人的话中含义。
那诞生于遥远的加勒比海的秘毒之名,他也同样听说过相关的传闻。
与此同时,他也理解了“既然如此,尤戴克斯就肯定已经没命”就是那句台词的真实含义。
“……你们……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咬紧了牙关。
随后,少年猛地抬起头说道:
“你们做到这种地步……到底想在这片土地上千什么?”
“嘿嘿。”
老人哼了哼鼻子。
“如果说在这片土地的话……那就简单了。”

*      *      *      *      *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从一座坏掉的高楼上传出了这样一首歌。
这里是办公楼街道的末端。
那是在经历了泡沫期的人口流入之后,最终因为承受不住泡沫的崩溃、只剩下基础建筑被废弃在这里的废弃楼之一。
在这座七层建筑的三楼。
乱七八糟的混凝土。
从暴露在外的柱子和天花板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钢筋。
从那连玻璃也没镶上的窗户中,可以看隐约看到水晶塔的样子。以坐落于城市中央的水晶塔为中心,这里正好是相当于猫屋敷他们对话的
公园相反方向的地点。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又传出了同样的歌曲。
鹅妈妈童谣。
这是能让人暂时忘却蒸笼般的闷热夜晚的声音。
与其哀切的声音相反,唱歌的人却有着非常奇特的外表。
那是一个浑身缠绕着纯白色绷带、披着一件像模像样的西装的
女人。虽然打扮就像电影中的透明人一样,但不可思议的是,绷带中却完全没有渗透出汗水的迹象。
就好像在绷带下面是一个死人似的。
她就是玛尔切拉。
这时候,她的视线转移到人口处。
“回来了吗?”
于是,从混沌的黑暗中,浮现出了一个僧侣打扮的人影。
正是支莲。
眼睛依然还没对上焦点,脖子也还是倾斜着的。肌肤的颜色也呈现出浑浊的灰色,侧脸上已经完全丧失了年轻健壮的僧侣原有的身影。就连走到这里来的步伐,也像坏掉的机器人似的生硬无比。
“……真不错的人偶。”
玛尔切拉小声自语道。
绷带的边缘稍微挪动了一下,也许是因为她稍微露出了微笑吧。
“放心吧,你将会成为特别的丧尸。”
丧尸。
本来的丧尸,其实并不是指电影中出现的“尸体变成的怪物”。
而是指“像尸体一样从顺的奴仆”。
以猛毒使人陷入假死状态,在其丧失自我意识的时候,对其进行随心所欲的操纵的魔术。应用了这种魔术的毒药就被称为丧尸粉。为了某
个地域的人们的恐惧对象。
  玛尔切拉的秘术,因为相隔了从白天的决斗到现在这段时间已经足以实现对支莲的支配。能在没有话语指示的情况下从这么远的距离进行操纵,或许是因为玛尔切拉这位魔法师的精湛技艺使然吧
“…………”
玛尔切拉仿佛很爱惜似的在沉默不语的支莲脸上抚摸着。
她的手指也无一不缠卷着绷带。在从窗户射进来的蓝色月光的映照下,落在水泥地上的影子看起来竟是异样的煽情。
——这时候。
“——果然是丧尸粉吗。”
嗖的一声,另一个人影从人口处探出了脑袋。 .
仿佛要证明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件似的,玛尔切拉猛然回过头来。她怀着咬牙切齿的愤怒,唤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你是……伊庭司……!”
没错。
站在那里的人,正是<阿斯特拉尔>的董事长。伊庭司本人。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话,我只不过是跟踪着支莲来而已啦。”
司以开玩笑似的口吻耸了耸肩膀说道。
“因为我想如果那是丧尸粉的话,你迟早也会把自己操纵的支莲君唤到你身边的吧。哎呀,追着支莲君来还真是有点辛苦啊。托你的福,我已经弄得浑身是汗,这样看来连西装也湿透了吧。这种炎热天气也是你们搞的鬼吗?”
“…………”
玛尔切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分析着司的话语。
他早就知道自己用丧尸粉来操纵支莲的事。
所以至今为止只是故意放着不管——司是这么说的。
“……你能看得出我下的毒吗?”
“没有,只是单纯的排除法啦。”
“排除法?”
“尤戴克斯君无法分析出来的毒,在死灵术方面就只有丧尸粉而已嘛。”
“哈哈。”
玛尔切拉不禁笑了一笑。
“你好像还挺信任那所谓的尤戴克斯呢。”
“当然啦,那毕竟是我的弟子嘛。”
“既然如此,你就跟那个弟子走上同样的末路吧。”
玛尔切拉再次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僧侣的脸颊。
那是否意味着命令呢?
还是说,支配者和丧尸之间,有着某种无法看见的沟通手段呢?
支莲在瞬间打出手印,吟诵出即使被操纵也毫无变化的、灌注了咒力的真言。
“无敌金刚尊归命……!”
这就是把尤戴克斯烧成灰烬的不动明王真言。
炽红的火焰顿时腾空而起,向着本来的主人——伊庭司张开了獠牙。面对这能在几秒钟内把区区人类烧成灰炭的烈火,司只是闭上了眼睛。
“可以啊。”
同时轻轻一笑。
这时候被投掷出来的,是一个小型烧瓶。
然而,当这个极其平凡的实验器具撞上水泥地碎裂的瞬间,到底引发了什么样的现象呢?
火焰被冻住了。
不,不光是火焰——在废弃楼的开阔空间中,甚至有半径几米宽的范围都被冻住了。
在那附近,吹了声口哨的司仿佛觉得很冷似的合上了外衣的衣
领。然后,他就向从身后出现的另一位巨汉抱怨道:
“喂喂,不是稍微太冷了点吗?”
“我无法计算变成丧尸后的支莲的魔术强度。这种程度的话,最坏也只会受到Ⅱ度的冻伤。”
“那么,现在没有变成那最坏的结果,是不是应该感谢支莲君呢?是不是?”
看到自己的气息变成白色,司露出了一脸无奈的表情。
然后——
“你也来了、吗……!”
就连玛尔切拉也不禁瞪大了绷带中的双眼。
尤戴克斯·特罗迪。
本来应该不可能出现的这个人,看样子完全没有受伤,正伫立在房间的入口处。
“那么,刚才的是——”
“留在现场的,只不过是被移植了一部分思维方式的破烂人偶而已。看来至少还可以骗过愚蠢之人的耳目。”
尤戴克斯按着长斗篷的衣领,如此宣告道。
自动人偶。
要创造出跟尤戴克斯同等精度的人偶,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做到。可是,如果只是为了瞒过被远隔操作的支莲耳目的话,却并非太大的难事。
在判断出支莲的毒是丧尸粉的时候,尤戴克斯就抽出了自己最低限度的记忆和思维方式,准备好了自己的替代品。
“……愚蠢之人吗……到了这个地步还真难以反驳。”
玛尔切拉也轻轻耸了耸脖子说道。
“但是,这也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唔,的确没错。”
司也非常干脆地承认了。
“这样一来才总算是二对二,而且我还不是什么魔法师呢。在你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盘上,我只不过是才下了一步算是过得去的棋啦。”
伊庭司在说笑的同时,也没有放松紧张的精神。
对方对支莲的支配,也并不是这样子就丧失了。包括丧尸粉的解毒和欧兹华德的委托在内,这只不过是刚刚抓到对方的尾巴而已。
玛尔切拉和支莲。
司和尤戴克斯。
这两组人之间的对峙,正逐渐提升着某种看不见的威压感。脸上尽管露出平稳的表情,但是玛尔切拉也认识到——伊庭司这个人物绝对不
容小觑。
“我先问一下吧。”
司开口说道。
“你们,是<螺旋之蛇>吧?”
“你……”
听到这个字眼,玛尔切拉没能把话说到最后。
仿佛要趁着这个机会似的,司接着说道:
“灵觉之蛇……嗯,传闻的话自然是听说过了。完全不把禁忌当回事,反而主动去追求的魔术集团嘛。还真没想到会在这极东的偏僻之地遇上喔。”
司嘻嘻哈哈地笑着,还顺便推正了一下眼镜。
面对这样的司,玛尔切拉的怒火更盛了。
“那……又怎么样?”
“在这里……在这个布留部市的土地上,<螺旋之蛇>到底在收集什么样的情报?”
压力再次升高了。
甚至仿佛可以听见“喀啦”的声音——就像被锁链束缚着的野兽想要把锁链咬断似的声音。
然而——
玛尔切拉却主动退了一步。
女人把手搭在支莲的袈裟肩膀上。
“……这个男人,我可以还给你们。”
“这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你们愿意对我们袖手旁观的话……”
“原来如此。”
司并没有作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这就是说,这里的禁忌对你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吗?甚至在自己处在优势地位的时候,也希望排除哪怕只是万分之一几率的危险?”
“……谁知道。”
马而切拉耸了耸肩膀。
这就是她认为“只有这一点不能回答”的意志体现了。
但是——
“如果说不出来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司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什么——?”
“看到这么多蛛丝马迹的话,大体上我也能推测到了。以禁忌为目的的魔法师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思维,我也算是相当了解吧。”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然后如此宣告道:
“你们视为目标的禁忌——就是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吧。”
2
“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
“唔,这就是我们在这片上地想要达成的目的。”
老人露出了浅笑。
他以黑色的肌肤发出了毛骨悚然的笑声。
“……啊……”
猫屋敷无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
因为这正是众多禁忌中为首的一项。
——让魔法师变成魔法。

这也是<协会>最为恐惧的现象。
一般来说,就算是很强烈的咒波污染,也会在几天内消失。
可是,变成了魔法的魔法师,其存在本身就会招致高位的咒波污染,而且这种咒波污染跟平常的不一样,会半永久性地残存下来。就好像火焰和原子力的差异那样,这种咒波污染一旦残存下来,就会“感染”周围的土地和生物——甚至是人类。残留在传承中的怪物,据说有不少都是由那种咒波生成的。
与此同时——
这种现象中还存在着远胜于此的诱惑力——这也同样是事实。
魔术的终点。
魔法的终点。
正如文字所描述的那样,变成那样的魔法师简直是无与伦比。
各种门类的魔法师都必须从零开始构筑魔法。与此相对,他们只需要把存在的东西拿出来就行了。光是“让变成魔法的自己显现出来”这
样一种意念,就能让魔法发挥效果。
在那里,并不需要付出代价。
也不需要消耗任何东西和时间。
不需要奉献任何东西,但是产生的魔术却有着绝大的效果。
然而,当听说到被指名为禁忌之首的这种行为的实现方法时,基本上所有的魔法师都会摇头拒绝吧。
“呼哈哈……虽然别人对此意见多多,但是大多数的魔法师都是被自己所引发的咒波污染所吞没的。那样的东西根本不能算是变成了魔法
,只不过是既不是魔法也不是魔法师的废物而已。”
老人如此说道。
猫屋敷也明白他的话中含义。
比如魂噬。
比如星祭。
好几种魔术都能够确实地让魔法师发生变异。
可是,如果问这些现象是不是可以说是“魔法师变成了魔法”的话,这种表达方式也是不会被采用的。纯粹只是停留在“这些现象会对魔法师带来某种程度的影响”而已。就算这种结果演变为咒波污染,那种污染也不会一直残留在土地上。
(…………)
从来没有想过。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魔法师成为魔法,到底跟这些现象有什么区别?
“是根本上的区别啊。”
仿佛读懂了少年的心思似的,老人这么说道。
“那些劣质品跟这里的术式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为了这个目的……你就用这里的灵脉?”
“当然了。”
“到底要怎样用灵脉来做那种事?”
“哼。”
看到少年主动追问了起来,老人轻笑了一声——
“是瑜伽啦。”
接着这么回答道。
“瑜伽的行功?”
“啊啊,就是坦陀罗·瑜伽了。”
坦陀罗·瑜伽。
跟佛教中的密教一样,这是指瑜伽之中的密教。
本来所谓的瑜伽,就是只达到某种境地的修行方法。世间上普遍提及的瑜伽,都只不过是从这个修行方法中提取出身体的某一部分而已。
肉体和精神。
对于这两者的关联,瑜伽从四千多年前开始就显示出了一个答案。
也就是说——通过把肉体锻炼到极限,也同样可以操纵精神的结论。根据其理论,在尽数掌握了精神控制之后,还存在着解脱这个最终目
的。
“说白了,所谓的坦陀罗·瑜伽,就是为了对流淌在自己内侧的咒力——那边称之为昆达利尼的力量流——进行随心所欲的操控而存在的体系。就算说是把自己本身锻炼到极限的魔术也应该没错吧。因为无论是查克拉还是幻力,也都只不过是为实现此目的的手段罢了。”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用你说的方法……?”
听了少年的疑问,老人深深点了点头。
“灵脉和人类,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什么?”
“咔咔咔……”老人的喉咙中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然后,他又重新说道:
“如果……可以把一个灵脉的力量移植到人类身上呢?”
“——! ”
听了这句话,少年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在这时——
——噗嗵。
突然听到了奇妙的心跳声,猫屋敷不禁呆住了。
那是几乎会让自己身体内侧最深的部分发生动摇的心跳声。
“噢噢,又来了吗。”
老人稍微颤抖了一下肩膀。
即使对他来说,这也似乎不是一种熟悉的现象。从这种举动就可以看出,他正在勉强压抑住发自身体内侧的颤抖。
“这就是……龙的……?”
“对啊,你要好好记住,龙的初生之啼可不是经常可以听到的喔。”
——噗嗵。
心跳声再次摇撼了世界。
(……啊、啊……) .
每听到一次,猫屋敷内侧的某种东西也随之产生了共鸣。
他能够清楚的体会到,那是自己的咒力在对其作出呼应。
仅仅是这样的脉动,就能动摇魔法师根干的初生之啼。那是由灵脉本身发出的、无法抑制的强烈根本性冲击。
这种异常现象,如果是由这位老人和其他同伴所引发的话——
他刚才那番听起来近乎于妄想的话语,猫屋敷也就无法加以否定了。
“这坚也是龙穴之一啦。布留部市的龙穴也基本上被压制住了。这边的仪式也应该不会花太长的时间。等到像官僚工作机构一样的<协会>察觉的时候,早就已经结束了。”
“这种炎热天气……也是其中的一环……?”
“没错,虽然是有点闷热啦。”
仿佛要搓掉污垢似的,老人又揉起了皮肤。
“…………”
猫屋敷只能愕然地听着他的话。
他很明白这个对手并不是寻常人物。
光是看魔术上的深厚造诣,在猫屋敷所知的范围内——不,在人类能到达的极限范围内,恐怕已经达到了最高级别。对于那完全不把<协会
>的规则和秩序放在眼内的异端集团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可是即使如此,老人的话对少年来说还是超出了常识范畴。
“是谁……告诉你这样的事?”
猫屋敷勉强开口问道。
“把灵脉移植到人类身上……?那样的事……就算是坦陀罗·瑜伽也已经是相当程度的异端了吧。如果是正常的修行者的话,肯定会对这种事付诸一笑。宁肯打破禁忌也要认真去做这种事的傻瓜……到底是谁?”
“我可不能说那么多啊。”
仿佛在捉弄人似的,老人皱起脸说道。
他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干涸得像木乃伊一样的手。
据说能实现持有者愿望的“猿之手”,会不会就是这样的呢?
“要到我们这边来吗?来的话我可以让你见他。不管你有什么愿望,也基本上可以为你实现喔。”
那是跟平常毫无区别的沙哑声音。
明明如此,老人的话听起来为什么会如此甜美呢?
“……我,有一个想杀的人。”
不知不觉地,少年开始吐露出自己的内心。
“所以,我希望得到力量。我希望得到作为魔法师能拥有的最大限度的力量。”
“那不是很好嘛,你只要尽量去得到你的力量就行了。”
老人肯定了他的欲望。
而且还小声对他说,要把欲望作为自身的动力。
“我……”
在猫屋敷的内心,反复回响了好几遍这样的细语声。
“我……要……”

*      *      *      *      *
在那个舞台上,魔法也依然在静静地进行着。
离地面八十米高的地方。
也就是水晶塔的最高层——特别展望台。
不知为什么,警备员们都偏偏在这一天忘记了巡逻。不仅如此,他们还以为自己已经像往常那样到处巡逻过和检查过,于是在巡逻表上打
上了勾,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如果他们还具备原有的判断力的话,光是站在人口处就应该会大吃一惊了。
因为在展望台的地板上,已经被画上了某个奇怪的纹样。
那是连细致部分也显得无比艳丽的、用色沙描出来的绘画。
描绘在绘画中的,是佛性的体现。
也就是沙曼陀罗了。
半天前在神冈山上的沙曼陀罗,现在正种植在这座塔上。
本来的话,这种规模的沙曼陀罗最低限度也需要花一个星期来培养。现在之所以能缩短到这个地步,也都是多亏了纳吉姆的幽精之术。
在构筑完沙曼陀罗之后,纳吉姆说“有点琐事要办”就走开了,玛尔切拉也说“我这边也要前往迎击”就消失了影踪。
“这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啦——”
在沙曼陀罗上,传来了一个低声自语的声音。
那是一个披着胭脂色僧衣的人影。
也就是自称杜马的僧侣。
杜马保持着坐禅的姿势,思考着关于自己两个同伴的事情。
各自分头行动对<螺旋之蛇>这个组织来说是常有的事。魔法师的那种肯定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不把禁忌放在眼内的存在方式,到最后也必然会削弱组织的凝聚力。不管再怎样增加协助者,都无法获得像<协会>那样的正面权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这个前提下——
自己和同伴们之所以能维持着组织的形态,都是因为“梦想”的缘故——杜马深信着这一点。因为每个魔法师都会怀抱的那个“梦想”,
杜马认为只有在<螺旋之蛇>才能得到实现,所以他才会根纳吉姆和玛尔切拉走到了一起。
不管是染指于黑暗,还是落入了黑道,人类也还是需要的那种梦想。
甚至可以换句话说,那是为了生存下去所必需的尊严。
杜马、玛尔切拉和纳吉姆,都是在<螺旋之蛇>再次获得了那曾经一度失去的东西。不,尽管还没有得到,但至少也找到了其中的一点碎片。
因此,杜马依然继续进行着他的术式。
(…………)
在思考的期间,杜马的坐禅姿势也没有任何动摇。
尽管杜马自身一动不动,某种不可见的东西却在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流过。
那是类似风的流动。
那是类似水的流动。
风水。
在中国被如此称呼的思想,杜马都将其体现在自己的身体上了。
同时,在僧侣的体内,一切的感觉都变得极其敏锐。
眼。
鼻。
耳。
舌。
皮肤。
每一方面都调整到平均的敏锐度。
尽管身在特别展望台,但是杜马却能够知道外面的情况。
他能够通过玻璃的微弱颤动感知风的强度,也能够通过几百米远的地板回响来倾听路人的对话。如果继续集中精神的话,他甚至可以感应到空气的味道或者路人们的身体味道。
但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现在术式的副产物而已。
杜马正在精炼着自己体内的龙——昆达利尼。
他正让流淌在自己体内的咒力和流淌在龙脉的咒力互相对应起来,同时也在设法把自己内侧的龙跟灵脉形成的龙连接起来。
本来魔术上的龙就拥有好几种含义。
作为妖精或者魔兽的龙。
沉睡在魔法师身体里的,作为“力量”体现出来的龙。
还有就是以灵脉为代表的、表现为“拥有意识的自然现象”的龙。
在这种情况下,杜马是想要通过把两种意义——把自己的身体和灵脉重合起来,以此来实现操纵灵脉的目的。
(……还差,一点点。)
在内心深处萌生出这样的意识。
自己必须按照自己所构想的形式,让龙孵化出来。
还差一点点就行了。
现在已经确保了对应七种查克拉的灵脉龙穴,精心准备的仪式魔术,也终于开始看到最终形态的影子。为了迎接与<阿斯特拉尔>之间的激
战,他们已经加快了仪式的进度。
正因为如此,杜马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
这一个星期,他连一觉也没有睡过。
为了协调自己的身体和灵脉,他首先就舍弃了睡眠这种作为人类的机能。与此同时,他也完全没有进食过。这一周里他的嘴碰过的东西,最多也只是滋润嘴唇的水而已。
身体正在发出悲呜。
倾轧声。
强大的“力量”和肉体的劣化,杜马的个人界限已经趋向崩溃。并不是肉体,而是灵魂的崩溃。其即将面临的未来是连死都不如的消灭。
就连残留思念也无法留下,杜马这个概念将会彻底消失。
(……还、差一点。)
思念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杜马制止了自己焦急的想法。
不能在这里出现闪失。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绝对不能因为无畏的焦躁感而让术式发生崩溃。
“……呼、嘶。”
杜马把意识集中在呼吸上。
在瑜伽里,呼吸是重大要素的其中之一。
通过对呼吸的操纵,就可以进一步实现操作自己的精神——魔术方面的瑜伽是这么认为的。
也就是说,正如最古老的文献所说:
所谓的瑜伽,就是为了控制感官而存在的术式……
“…………”
自己和灵脉互相挤压。
自己的身体仿佛突然膨胀起来,跟这片土地化为一体——杜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在体验着这种感受的期间,杜马却勉强睁开了眼睛。
“是哪一位——?”
他向着特别展望台的人口发话道。
在他的视线方向上,站着一个身穿破旧西装的缥缈人影。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中折帽、看样子似乎很和善的男人。如果说他是中小企业的营销人员的话,恐怕大多数人都会相信吧。
“初次见面,我是<阿斯特拉尔>的柏原代介。”
柏原以暖昧的笑容报上了姓名。
“啊啊,是<阿斯特拉尔>的——”
杜马立刻就理解了。
这是一番非常平稳的对话。
无论哪一方都不像是魔法师,更没人能从这番对话想像到杜马作为魔法师正在进行着异例的仪式。即使是现在这一瞬间,杜马的灵体也仿
佛置身暴风雨中一般承受着痛苦的煎熬。明明如此,僧侣的表情却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这一点。
他只是以一如往常的柔和声音问道:
“怎么会知道是这里呢?”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在对龙做手脚的事。”
柏原缓缓地说道。
“既然如此,问题就在于要利用龙做什么事。只要考虑到这一点,在哪里进行仪式也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原来如此——”
杜马的眼眸闪出了敏锐的光芒。·
“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吗?”
“是的。”
与此相对的,柏原则轻松地宣言道:
“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不是吗?”
“…………”
杜马没有马上作出回答。
看来就连这位僧侣也一时说不出话了。
尽管这种动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还是打断了术式地进行——作为立刻重新把握好控制权的结果,僧侣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那个……是哪一位想出来的?”
“是我的主人。”
“是伊庭司……吗。”
“是的。”
柏原清爽地笑了起来。
那副表情看起来似乎相当高兴。
“这还真是可怕——”
 杜马率直地发表了感想。
“虽然魔法师是不被世间常识所束缚的存在……但是那个人似乎也没有被作为魔法师的常识所束缚呢。否则的话,他肯定不会想得到我们打算做的事吧。”
“<阿斯特拉尔>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稍微,跟我们有点相像呢——”
“也许吧。”
“而且,你也跟我很想像——”
“…………”
柏原没有回答。
在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个性的特征。那并不是哪一个构成部分的问题,而是作为一个整体丧失了所有特征。在这种情况下,隐约残留
着的就只有“似乎很亲切”这种极其暖昧的印象了。
注视着这样的柏原,杜马以柔和的声音说道:
“<阿斯特拉尔>里面,还有其他的人在吧。对于我这边,你是一个人自己来了……那不就是说你跟我很相像了吗?不,本来你的姿态就很奇怪。就连这样精通瑜伽之道的我,也完全找不到‘符合你的特征’。嗯,那已经不是没有个性,而是在概念上‘不存在你这个人’的领域了。

“…………”
柏原并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
“你就是这次仪式魔术的中核吧。”
他如此说道。
“应该是这样。”
“这个魔术,虽然是好几个魔术的融合,但是作为基础,应该也是遵循坦陀罗·瑜伽的理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要是没有了你的话,理论上就应该无法继续下去了。”
柏原什么都没有做。
他没有挪动手指,也没有咏唱咒语,更没有拿出触媒——至少没有作出任何可以看得见的举动。
然而——
空气发出了响声。
雷鸣轰动四周,世间不可能存在的紫雷把柏原跟杜马连在了一起。
雷碰上曼陀罗发生了抖动。呈现圆形的结界和雷之间互相抗衡,周围溅出了剧烈的火花。光是余波的火花就令地板裂出一道巨痕,同时散发出焦臭的味道。
即使如此,结界还是守住了主人,只有不足干分之一的热量烧灼到杜马的脖子附近。以咒力固定的沙曼陀罗也没有因为这次冲击而崩溃。
“的确……真不愧是为了统领龙而设的曼陀罗呢。”
柏原眯起了眼睛。
“真让人吃惊啊——”
杜马摸着脖子说道。
“刚才的术式——是舌诀吗?我可是第一次见呢——”
舌诀。
也就是使用舌头发动的术式。
那是通过在嘴巴里用舌尖描绘一定的文字来启动术式的做法。
因为这样子不需要咏唱,也很少会被对方看穿,所以只有某种魔术的少数实践派才会使用这种术。
“是道术,对吧——”
的确,他看穿了柏原的魔术。
那是在中国流传的、由仙人们使用的魔术总称。那是基于被称呼为<道>的思想、把自身提升到更高境界的魔术体系。
“道士……我想你应该不属于那样的阶段吧。”
杜马的眼眸依然保持着清澈的光彩注视着柏原。
他保持着原有眼神,却渴求着更甚于原来的东西,观察着柏原这个存在。
“啊啊,原来如此。就因为这样,你才会不存在个性这种东西吗——你是把个性这种人类特有的东西舍弃了吧——”
僧侣仿佛感叹似的继续说道:
“已经逐渐脱离地仙——就是这样的阶段吗。”
“……好了。”
柏原还是没有回答。
但是,杜马也露出了类似的微笑,轻轻地绽开了嘴唇。
“不。”
忽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
“那家伙,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 ”
柏原和杜马都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直至刚才那一瞬间为止,那股气息是绝对不存在的。
可是,在两人之间,却站起了一个绝对不可能看错的壮汉。
四处横溢的活力和生气,比任何东西都更能说明他的身影并非幻觉。
既然如此,答案就只有一个。
瞬间移动。
可是,虽说只是短距离,这种扭曲空间的技术,也绝非任何魔术和能人行家能够轻易实现的。如果能轻易实现这种奇迹的话,现代就不可
能变成科学的世界了。
“好久不见了。啊啊,上次见面是你到<协会>来的时候吗。”
壮汉缓缓地转过身来。
柏原稍微抖动了一下喉咙。
“欧兹华德……”
“伊庭司也没说你现在入籍于<阿斯特拉尔>的事。不过,我想我也不应该感到生气吧。只要能完成委托的话,不管那是谁我都不会介意。无论是名为影崎的男人,还是其他名字的男人。”
影崎——以这个名字称呼柏原的人……
正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本人。
从他过去曾经位居<协会>上层部的经历来判断,他知道柏原的过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但是,多亏了你,我已经大致上把握了状况。委托<阿斯特拉尔>来办这件事的确没有错。”
欧兹华德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沙曼陀罗上的僧侣看去。
“你是叫杜马吧。”
“你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杜马说道。
“是继所罗门王之后,把七十二柱魔神尽数唤起的那一位吗——”
“噢,没想到连污染别人灵脉的贼人,也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我们并不是打算窃取。”
“既然如此,就在这里还给我吧。”
他缓缓向着杜马走去。
而且还毫无顾虑地准备踏人沙曼陀罗之中。
“—— I do strongly command thee,by Beralanensis,Baldachiensis,Paumachia,and Apologle Sedes;by the most Powerful Princes,Genii,Lichide,and Ministers of the Tartarean Abode;and by the ChieiPrince of the Seat of Apologia in the Ninth Legion——”
听到他那朗朗有声的咒语,杜马立刻变了脸色。
“快住手!不管怎么精通所罗门的魔术,要控制龙还是太勉强了! ”
“我根本没有控制的打算。从一开始,王就是掠夺者。”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握紧了胸前的<所罗门五芒星>。
“O THOU wicked and disobedient spirit N,because thou hast rebelled,and hast not obeyed nor regarded;they being all glorious and incomprehensible……”
“你说过,是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吧。”
他的粗壮手指用力地固定了<所罗门五芒星>。
就连这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身为魔法师之王的威严。
就像是蹂躏过众多国家的征服者一样,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怀着确信与傲慢,行使出自己的魔术。
“就让我把你的术式、连同这里的龙一并夺走吧。”
然后——
壮汉大叫道。
阿斯莫德。
阿斯塔罗斯。
拜蒙。
与这些并称至上四柱的魔神之名——
“——现身吧,巴尔!支配六十六军团和十六恶灵的不祥皇帝!”
眼前顿时绽放出光芒。
杜马看到了。
在那充满神圣气息的光辉中——某种跟那种光芒毫不相符的、无比冷酷和丑恶的东西正在被唤起。
那丑恶的某种东西,正缓缓向沙曼陀罗的内侧伸出手来。
——也看到了那发出嗤笑的魔神把还没有孵化出来的龙头捏起来的样子。

3
“我……要……”
喉咙忽然变得非常口渴。
就好像好几天都被迫在沙漠里行走,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绿洲所在方向的旅行者一样,猫屋敷的口渴甚至达到了足以抹掉他自身人格的地步。
展现在眼前的“力量”。
连灵脉也要加以操纵、企图在这里实现的——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
根本没有迷惘的必要。
如果想要“力量”的话,就根本没有迷惘的必要。
“我……要……”
可是。
自己为什么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语呢。
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少年捂住胸口,膝盖也跪了下来。
“怎么了?”
“……请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猫屋敷低着头说道。
“你……为什么选择了禁忌?”
“我吗?”
“……嗯。你特意选择了禁忌,宁愿做到这个地步也要得到‘力量’的理由是什么?”
“……啊啊。”
纳吉姆第一次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仿佛连眼睛和鼻子都要被埋没其中似的。这样一来,在极短的一刹那间,纳吉姆这个异形看起来就好像随处可见的
平凡老人一样。
“大概,就是跟你相似的理由吧。”
老人露出了小孩子般的表情,摸着鼻尖说道。
他仿佛眺望着远方似的眯起眼睛——
“我杀死了师傅。”
这么低声自言自语道。
“师傅?”
从魔法师的常识来看,这也同样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对魔法师来说,师徒关系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要素。
因为魔法这种体系实在太特殊了。
相对于让自己奉献出一切的魔法技术,师傅可以传授的对象少之又少,因此他肯定会对徒弟百般保护。徒弟也一样,他们从师傅那里学来了技术,为了在学会一切之后确保发展的余地,也会毫不吝啬地对师傅提供协助。
先不论在人格意义上是否尊敬对方,那对彼此来说也是应该维护下去的关系。
老人的喉咙传出了低沉的咕嘟声。
“本来我出生的土地,是一个很难生存下去的地方。至今为止还残留着魔法师这种老得发霉的技术,也是为了在这种环境中熬过来而留下
的智慧结晶罢了。虽然我是非常讨厌这样的血统了。”
“…………”
猫屋敷联想起了遥远的沙漠。
过于严酷而难以让人类生存下去——即使这样也还是存活了下来的土地。如果不依靠魔法的话,就根本无计可施的地方。
“明明讨厌,又为什么要……?”
“因为有家人啊。”
老人拨了拨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毕竟我是这样的性格,当然不会有什么正常的赚钱手段。既然这样,就不管讨厌还是不讨厌,我就只剩下魔法这条路可以走了。嗯,才
能当然也是有的。到能使役幽精的准备阶段为止,我算是花了几年就达到了。”
“几年的话,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吧。支配幽精的魔术,我听说最低也要二十年才能学会的。”
“还真是说得头头是道啊。”
老人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不过,师傅也是很高兴地这么说啦。当时我也差不多能完全支配幽精了,虽然为了达到这个水平也费了不少苦功。然后,到我总算学成
的时侯,就意气风发地回家看望家人了——要是我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怎么了?”
听了少年的疑问,老人干脆地回答道:
“师傅他,正在杀我的家人啊。”
“什么……!。
猫屋敷顿时屏住了呼吸。
“嘿嘿嘿……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家早就整个消失了。然后我慌忙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下,他们说是在我实现完全支配幽精的几天前突然整个不见的。那么不自然的事,除了魔术自然就没有别的原因了。于是我马上就调头回到师傅那里。”
他的声音静静地回响在四周。
就好像在古代的一千零一夜王宫里讲述的故事一样,就好像在述说毫无关系的其他人的事情一样,他毫无抑扬起伏地继续说道:
“看到脸色大变的我跑了回来,师傅还若无其事地回答了我——你的家人,我已经让你的幽精把他们吃掉了。”
嘿嘿嘿……老人再次笑了起来。
“所谓的幽精,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格啦。”
幽精并没有什么形体。
也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形体和智慧——更不会有人格。
正因为如此,就这样的话是无法使其服从魔法师支配的。
——既然如此……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他们竟然说让它们吃掉人就行了。
然后,这样的魔术,为什么会继承到今天呢?
(那个……)
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那样才是魔法的本质。
踏上人外之道、丧失正常理性、永远沉醉于神秘魔道——因为这样才是魔法这个概念的正确体现。
“因此,师傅就为了让幽精服从我而杀死了我的家人,把他们奉献给幽精了。因为那是家人的灵魂,那当然就跟我很合得来吧。道理上也
是说得通的。”
沙子从老人带来的坛子里流了出来。
保持着暧昧的状态,沙子一直没有离开老人的身边。
幽精。
那就是老人的家人——最后的下场。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幽精释放出来了。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师傅直到最后的最后,也好像没想过我会生气。他就是保持着一脸呆愣的样子变成了灰尘——之后就如你想像的那样啦。弑师对魔法师来说是大忌,我一直四处乱逃,不知不觉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
他以生硬的动作耸了耸肩膀。 .
也不知道发出“喀啦”声响的是他的长衣,还是他那年老干涸的肌肤。
“嘿嘿嘿……我想要守护的家人,结果就因为我而遭到了毁灭。啊啊,魔法师什么的都是这样子的吧。什么自我、什么自私的,那样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让魔法吃掉而存在的。”
“…………”
猫屋敷深切地感受到。
(跟我、一模一样……)
自己就在这里。
毫无疑问,自己的确就在这里。
的确,面前的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镜子。
是先一步走到了自己终有一天要到达的终点的人。
正因为如此,只要跟着他走的话,自己的目的恐怕就可以很轻易地达成吧。
自己难道还有不这样傲的理由?
“……哈哈。”
身体颤抖了起来。
抓住自己脸的手指也在颤抖。
抵抗这位老人邀请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下定决心了吗?”
老人问道。
“已经没有任何迷惘了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当然知道。”
老人点头道。
“我不是说过,你跟我是同种人吗?”
“……我还有没问清楚的事情。”
“噢。”
“这里的灵脉.……你打算怎么处理?”
听了少年的问题,老人哼了哼鼻子说道:
“就是要让龙受肉啦。”
“受肉?”
“啊啊,就是要操作灵脉,重新对龙进行改造。为了能让魔法师变成魔法——为了能让我们吃掉它。。
“……要吃掉……吗……”
对于这一点,猫屋敷也不觉得是邪道所为。
就好像在吃牛肉和猪肉的时候没有任何罪恶感一样。
或者说,跟人类大肆吞食自然界,逐渐扩展生活圈一样。
魔法师为了自己而牺牲了龙。那就跟自然环境被科学所逼而承受的痛楚毫无差异。魔法也同样蕴含着跟科学相同的恶性,仅此而已。
“变成魔法……就是你们的目的吗?”
“算是吧……”
但是,到底是怎么了呢?
刚才掠过老人脸上的微弱感情,究竟是……?
“不管怎样……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老人露出了相当明快的表情。
(咦?)
忽然间,猫屋敷在感到疑问的同时醒悟了过来。
在领悟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说了出口。
“为什么……”
他向老人询问道。
“为什么,你还在继续呢?”
“你说的是什么?”
“如果复仇已经结束的话……你不也应该了结吗?根本没有必要以更强大的禁忌为目标吧。”
“……啊啊。”
老人轻轻闭上了眼睛。
“还结束不了啊。”
他苦笑着扭曲了嘴唇。
“不管怎样,性命还是延续了下来。既然走到这一步,如果不一直走到最后的话就是幻觉了。变成幻觉了啊。”
这句话的含义,猫屋敷也非常明白。
老人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在复仇的延长线上干的事。
他并没有觉得触碰到禁忌。只不过是杀死师傅、逐渐偏离正道的结果,碰巧跟禁忌扯上了关系而已。
只是因为无法在中途停下来罢了。
“那样的话……真的能得到救赎吗?”
“唔?”
“真的……如果变强的话,就能得到救赎吗?就那样结束复仇之后……你就能得到救赎吗?”
“你在说什么啊。”
老人翘起了干涩的嘴唇——
“那当然是不可能得到救赎了。”
如此断言道。
“你也不是在追求那样的东西吧。”
的确没错。
人自然不可能通过复仇和禁忌来获得救赎。
那种事从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了。在选择这条路之前,猫屋敷就做好了自己将无法获得救赎的思想准备。
明明如此——
(……啊啊。)
猫屋敷把火热的气息倒吞了回去。
……希望别人能得到救赎……
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的话,已经不要紧了。
自己并不奢望能得到救赎。
但是——
即使不是自己,也希望怀着跟自己同样想法的人获得救赎。
(这个,究竟是什么呢……)
某种火热的东西突然涌上心胸,猫屋敷不禁感到困惑了。
(这到底是什么啊……!)
“咯啦”——他狠狠地用力咬住了牙关。
即使这样也还是无法忍住,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他在口袋里“刷啦”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一抓住,就把“那东西”撕破,从口袋里掏出里面的东西,让它散落在公园的地面上。
“啊……”
猫屋敷俯视着地面。
——“唔,你就当作是奖金吧。如果不干的话就算是退休金好了。当然,你如果继续留下来的话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是司一边这么说一边交给自己的纸袋。
然后,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东西——却是几十张小小的纸片。
(魔法师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阴阳道课课长 猫屋敷莲)

就是写着这样几个字的、印有水晶浮水印的名片。
(竟然是这样的奖金——竟然到最后还在跟我开玩笑——)
少年带着愤怒看向名片,却忽然僵住了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
刻印在那张名片上的文字,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古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简直是荒唐透顶的文字。
魔法师才不是什么能随便借来借去的东西。
那是无限奉献于自己、以自我为中心的终极形态。是早就放弃了正常社会性、陷入了疯狂的最终产物。要不是那样的人,就不可能在现代当什么魔法师。那是刚才自己跟老人互相讲述、互相达成了理解的事情。
但是——
猫屋敷的视线却无法从那句早就看过许多遍的文字上移开。
仿佛纯粹是出于心血来潮和开玩笑的心理而写下的这句话——就好像突然获得了另一种含义似的,深深地烙印在少年的眼眸中。
(难道……)
对,他已经开始察觉到了。
那位社长——尽管会做出许多似乎在冒渎魔法师的常识和生存理念的行为——但是却一直固执于某一件事。
——“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口气才工作的。”
啊啊。
也就是说,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是——
“魔法师……如果能获得别人的借贷的话?”
猫屋敷茫茫然地开口说道。
“唔?”
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是理所当然的。
在说出口之后,猫屋敷才终于理解了过来。
如果那是真的话……
如果这么荒唐的话语,会变成现实的话——
“魔法师的派遣公司……听说可以为了别人而出租魔法师。如果,我们那时候有这种组织的话……”
尽管心里也觉得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猫屋敷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
如果自己那时侯有这种对象的话……?
如果能出租给某个有困难主人的魔法师,真的存在的话……?
猫屋敷的嘴唇,选择了连自己也几乎不相信的话语。
“如果有那样的组织……如果察觉到类似我们这种人的存在的话……”
这是极其含糊和暧昧的台词。
仿佛拼命在理清自己思绪一般的话语,就这样继续从猫屋敷口中传出:
“那样的组织……如果就是我们的话……不就可以挽救跟过去的我们一样的魔法师了吗?”
比如说。
也许可以在纳吉姆的亲人死去之前察觉到那件事。
即使不是由纳吉姆自己提出委托,也说不定会接到他亲人的委托。
……没错。
比如说——
那样的话,也许在比猫屋敷莲更重要的人殒命之前,就可以向他伸出救援之手了。
“……哈。”
仿佛终于理解了少年的话中含义似的,老人退后了一步。
他眨了几下那无法跟皱纹区分开来的眼睑,以干涩的声音询问道:
“你……难道是想劝诱我加入<阿斯特拉尔>吗?。
“看来……好像是这样的。”
“你这么说——是认真的吗。”
老人的周围瞬间飞舞起幽精的沙子。
猫屋敷也察觉到,其咒力中已经灌注了杀气。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少年所说的话,不但把老人刚才的一番说服白白浪费,而且这还是相当于把他至今为止的时间彻底否定的行为。
即使如此,猫屋敷还是有这样的想法。
或许为别人提供帮助这件事,会反过来得到拯救自己的结果吧?
正因为这样,即使明知道那是过于天真的漂亮话,也还是无法不说出口。
“大概……是认真的。”
“…………”
“…………”
两人的对话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沉默下来的老人,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随着叹息吐出了一句话:
“啊啊,你的真面目……还真是率直得无药可救了。”
“…………!”
脸上顿时传来一阵火烧般的感觉。
然后,老人还多说了一句话。
“那样子的话……说不定也很有趣吧。”
这时候——
老人——纳吉姆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是如果不细心观察就很容易会看漏的、跟老人至今为止的微笑性质完全不一样的笑容。
“喵~~~~~~~~~~~~~~~~~~~”
在猫屋敷的脚下,朱雀仿佛很高兴似的叫了一声,把身体凑了过来。
然后,就是在那一瞬间。
——噗嗵。
地面颤动了起来。
那是刚才也感觉到的灵脉的脉动,但同时也是跟刚才不一样的脉动。
——噗嗵。
“又来了!?”
很快……立刻就传来了第二次脉动。
然后,接着就是第三次。
——噗嗵。
伴随着那股脉动——
“……救……我……”
那样的思念忽然闯进了猫屋敷的脑海。
“怎么了?”
老人大概是没有听见吧,只见纳吉姆皱起眉头问道。
“刚才的、声音……”
猫屋敷茫然地嘀咕道。
“……救……救……我……!”
“难道、是龙的……!?”
——噗嗵。
光芒覆盖了视野。
别说是魔法师,恐怕就连常人也能看到,某种伴随着压倒性咒力的光芒正从古老的公园屹立而起。猫屋敷、纳吉姆还有四只猫,甚至连老
人所操纵的幽精,都瞬间融入了那阵强烈的光芒之中。
然后,在下一瞬间——四只描的身影,已经从夜幕下如蒸笼般闷热的公园里消失了。

  *      *      *      *      *
  ——噗嗵。
  这股脉动也同样传到了废弃楼这边。
——“你们视为目标的禁忌——就是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吧。”
作出了如此宣言之后,司他们就跟玛尔切拉互相对视着。
这同时也是双方都无法动弹的状况。
因为支莲虽然受到玛尔切拉的支配,但是玛尔切拉也无法知道司和尤戴克斯的手中王牌。
魔法师的战斗,在开始的瞬间就基本上决定了胜负。
这就像用有限的手牌来互相攻击的卡片游戏一样。
既然众多的魔法都必须进行准备,那么根据预先准备的手牌数和彼此的相生相克属性,战斗的结果就已经定下了七成。既然如此,一旦开
始互相展露手牌的话,胜负的趋势就会变得不可挽回。
正因为如此——这是熟悉战斗的魔法师才会出现的胶着状态。
“刚才的,应该是龙的脉动吧。”
司暗自沉吟道。
那是跟往常无异的声音。
尽管有着对魔术战斗的紧张感,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杀意和憎恨。
只是飘飘然的、平平淡淡的,就好像平时一样,伊庭司悠然地伫立在那里。
“还是说,刚才的那个是初生之啼呢?你们正准备进行的那个魔术仪式——到底是按照什么方向来重新改造龙的?”
“伊庭司……”
玛尔切拉也再次开口说话了。
相对于司,她的声音是隔着绷带的含混声音。
“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
“你在说什么啊?。”
“一般的魔法师,绝不可能通过那一点点接触而产生这种想法。就算是熟悉禁忌的<协会>特殊部门,也不会马上联想到这种事吧。可是,
你为什么能有那样的思维?”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魔法师吧。”
司绽放着笑容说道。
“你们肯定是以为自己置身于超越常人的世界里吧。以为自己跨越了世界,只有自己站在俯瞰这个次元的位置吧。不过嘛,那纯粹只是世界的划分方式不一样而已。”
只不过是视点不同——伊庭司如此一口咬定道。
“正因为不是魔法师,才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也可以有不同的视点。从这个意义上看来,你们采取那样的手段,对我来说是非常合平常理的推测——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
一瞬间,玛尔切拉停止了说话,眼光也变得锋锐起来了。
“你这么说……就好像觉得魔法师跟普通的人类没有两样啊。”
“难道你认为不是吗?”
“当然了。”
玛尔切拉立即回答道。
面对这样的女人,司继续问道:
“你也是觉得魔法师不可能获得正常的幸福生活——是这么想的吗?”
“没错。”
玛尔切拉点了点头。
“魔法师并不需要那样的概念。我们根本没有为了那种事而让精神发生劣化的时间。”
女人毫不犹豫地说道。
既没有留恋,也没有悲哀,玛尔切拉只是怀着满腔的确信作出宣告。
这句话,就算不考虑她所在的结社——<螺旋之蛇>的性质,对魔法师来说也是极其寻常的信条。
可是——

“——真是无聊啊。”

司却用一句话作出了全盘否定。
“你说……什么?”
“为什么魔法师不可以像常人那样得到幸福?”
伊庭司慢慢向她逼近。
可是,从他的纤瘦身体中散发出来的气魄,却令玛尔切拉因为另一个理由而无话可说。

那句话就是这样一句绝不可能当作没听到的台词。
“你……到底……在说什么?” 。
“你以魔术为豪当然没问题。但是,那跟舍弃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并不具有一致性。”
“…………! ”
说不出话了。
是不是因为愤怒的缘故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生存方式遭到了正面否定,所以自己作为魔法师感到愤怒呢?
……不对。
虽然仅仅是几秒钟,但玛尔切拉实际上是无法理解司的话语。
尽管隐藏在宽沿帽子和绷带之中,但这位死灵术魔女的确是陷入了彻底的困惑之中——要是趁这一瞬间发起袭击的话,处于忘我状态的她肯定会无能为力地被暗算得手吧。
“你……应该也是魔术结社的首领吧?不管怎样也是得到了<协会>承认、踏入了魔法师世界的人吧。既然如此,你到底想要怎么说明?你要怎么说明魔法师作为魔法师的结局和矛盾!你要怎么用那种荒唐梦想去说明!”
女人挥动着套上了黑西装的手臂,激动地追问道。
说到底——魔法师越是有魔法师的样子,就越是会面临破灭。
为什么呢?因为魔法师越是追求魔术的极致,就越会丧失平常的价值观,偏离社会的轨道。
要是想要以那样的状态来接触世界的话,最后就只能导致其中一方的崩溃。是脱轨的价值观破坏日常生活呢?还是无法在日常和魔术中做出选择,让魔法师的精神碎裂四散呢?
……就好像——
幽精术的魔法师——纳吉姆的师傅笑着杀死了纳吉姆的亲人一样。
或者,就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像<盖提亚>的首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把自己的妻子和朋友献给了魔神的传闻那样。
从魔法师的思想来看,这一系列的悲剧也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同时也是必然的矛盾。
而正是为了填补这种结果和矛盾,玛尔切拉才选择了<螺旋之蛇>这个容身之所。
明明如此——
这个男人究竟在说什么?
说到底也是魔术结社首领的这个男人,到底把什么梦话挂在嘴边了?
“你说来听听吧,伊庭司!如果你说魔法师的存在方式和作为人类的生存方式不矛盾的话,你就在我面前说出答案好了!”
玛尔切拉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这是从自己陷身于黑暗社会时开始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喷涌而出的情动。
在这样的激情面前,就好像任何人也无法抗拒似的——然而,伊庭司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畏怯,而是明确地摇了摇头。
“根本不需要什么答案。什么魔法师应怎样、如果是魔法师就应怎样的,你光摆出那种无聊的借口,到底是为了守护什么东西嘛?”
尽管语气上显得飘忽而轻佻,但是司的话中也同样隐藏着某种强大的东西。
那是不允许任何人作出轻率反驳的、那一方面的“力量”。
“如果即使这样你也还想得到答案的话,那么我的结社就是证据了。”
他指着自己的胸前——
“我并不认为魔法师能得到的就只是那种扭曲的存在方式,所以,我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而创立了<阿斯特拉尔>。”
以坚决的口吻如此断言。
那就跟同一时刻的猫屋敷醒悟过来非常相似。
虽然很相似,但意义却有点不一样,然而本质上却肯定是相通的——那样的一句话。
然后——
“……终于……明白了。”
玛尔切拉的眼眸浮现出了厌恶的色彩。
“我不能容许你。像你这样的人,我不能容许你踏入我们这边。”
在眼眸的内侧,卷起了某种粘稠的憎恶漩涡,沸腾着某种如同饥饿般的漆黑感情。
这个男人很危险。
在某种意义上,相对于<协会>和其他结社把<螺旋之蛇>视为威胁,这个男人简直是在某个根源性的位置上蕴含着剧毒。
那是很有可能会从根本上破坏魔法师世界的剧毒。
那种剧毒,会把价值和无价值的含义颠覆,会把魔法师至今为止积累的东西贬低得一文不值。正因为名为伊庭司的智慧对魔法师的世界有着彻底性的理解,他的话语中甚至具备了甜美的浸透力。
正因为如此,无法原谅。
要是在这里放过他的话,自己加入<螺旋之蛇>的意义也恐怕会完全丧失。
认识到在某种意义上跟自己无法相容的这个男人的存在,名为玛尔切拉的魔法师第一次沉醉在愉悦的憎恶中。
“只有你……一定要由我来杀死。<阿斯特拉尔>这个结社,也将由我来摧垮。”
“——既然那样,就请你先把我破坏再说吧。”
向前走出一步的,是尤戴克斯·特罗迪。
为了守护主人,白色的长斗篷在夜间空气中轻轻飘动。
闪闪发光的碧眼,即使在这样的黑暗中,也毫不大意地注视着被操纵的支莲和玛尔切拉。
这一次,在几秒钟内就要点燃战火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
——噗嗵。
脉动再次传递到废弃楼这里。
然而,司却首先察觉到——那种脉动却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而且还混入了别的思念。

——噗嗵。
“……救……我……”
“什么……?”
司眨了眨眼睛,但马上就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龙的……声音——!?”
“……救……救……我……”
——噗嗵。
比刚才更强烈的脉动,跟某股无比强大的咒力的涌起是在同一时刻。
穿过废弃楼的地板,屹立的光柱也同样平等地包裹了正准备展开魔术战斗的四人。

间章
——在黑暗之中。
不,也不知道把这称为黑暗是否正确。
这里是还没有产生时间和空间的、遥远而原始的“力量”漩涡。漩涡逐渐形成中核,从扭动螺旋的太极生成了两仪和四象——从那里将会产生出所有的概念,正是宇宙的真理。
那么,现在的真理已经崩溃了。
因为正在零落。
因为从现在应该只拥有“力量”的漩涡中,正盘旋着某种不成声音的声音。
——~~~~~~~~!
“它”在怒吼。
“它”在挣扎。
正在逐渐获得形体。
正在逐渐获得思维。
因为突然背负起时间和空间,因为无法承受那种重量,“它”正不断地扭曲着自己的“力量”。
啊啊。
这时候,响起了那个声音。
“——现身吧,巴尔!支配六十六军团和十六恶灵的不祥皇帝!”
(巴尔……?)
不知道。
“它”还不知道名字这个概念。不仅如此,就连声音和话语的概念也没有。“它”只是认识到这种振动中蕴含着“力量”。
本质上跟自己无异的“力量”——被唤作魔神的那种丑陋的存在方式——正企图把如今逐渐成形的自己捏碎。
——~~~~~~~~~~!
向魔神作出抵抗。
以全身的力量作出抵抗。
即使“它”没有这样的意识,所谓的抵抗也是某种思维的显现。
因此,作为结果,“它”开始逐渐获得了人格。
尽管还不能称之为智能——但却开始逐渐形成本能意义上的个性。
因此,“它”发出了叫喊。
为了保护自己的活动,“它”第一次形成了自己的意志,并将其表现出来。
“……救……我……”
“它”以还不能称之为话语的本能,向全世界发出了咆哮。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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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

  1
水晶塔。
特别展望台。
这里正吹刮着凛冽的暴风。
从欧兹华德踏入了沙曼陀罗、唤起至上四柱的时候开始,特别展望台就已经化作了惨淡的地狱。
呼呼——风声在呼啸。
就像野兽一样发出了雄壮的咆哮。
这样的状况,即使称之为暴风也显得太过愚蠢了。
刮起的烈风把窗玻璃也尽数吹裂,甚至把高塔吹得摇摇晃晃,让内壁的各处都扭曲了起来。要不是杜马预先展开了结界的话,这种现象肯定会被作为事故通报到警察那里。
然后,位于暴风的中核——沙曼陀罗和巨大的魔神站了起来。
——巴尔。
那是丑恶的魔神之王。
到底要怎么形容它的身姿才好呢?
几乎比欧兹华德高大一倍的巨大身躯,有着锐利的鳞片,有着毛骨悚然的毛皮,有着歪扭不堪的角,有着像蟾蜍一样布满疙瘩的皮肤。头上卷着荆棘之轮,肩口上披着有如冥界衣裳一般的恐怖蜘蛛脚和沾满粘液的鱼鳍,其肉体根本无法看清。
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巨人背负着上千只魔物一样。
在魔兽辞典中被描述为“率领东方军势之王”的不祥皇帝在此显现,向着沙曼陀罗伸出手来。
“你……是……”
“我应该说过,王就是掠夺者。”
踏人了那里的欧兹华德高声宣言道。
现在他正在进行的,是主导权的争夺。
他正准备获得灵脉的主导权,把以这个布留部市为舞台的意识魔术纳入自己的囊中。巴尔向沙曼陀罗伸出的手,本来应该是要夺走“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术式的。
但是——
欧兹华德似乎也碰上了预料之外的事。
杜马的沙曼陀罗,把巴尔的手臂紧紧缠住不放。
令人惊讶的是,眼前的修行者竟然操纵着足以跟至上四柱之一的巴尔相匹敌的咒力。
“……呜……!”
结果,双方都无法动弹。
激烈的咒力冲突,把两人都紧紧束缚住了。
在现代集中了如此强大的咒力,本来就已经是异常事态了。
这是几乎能跟神话相媲美的伟大魔力的冲突。这个卷起了强烈飓风的战场,如今正由两位魔法师推向无与伦比的高潮。
这时侯,欧兹华德扭歪了嘴唇。
“原来……并不是区区的贼人吗。”
他的这种口吻,就好像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般。
其实这样也很正常。
毕竟这种机会也并不是经常能遇到的。
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统领着这一切的欧兹华德,没想到竟然会被一个不知来历的魔法师推翻了预计。没想到即使解放出了至上四柱的杀手锏,对方也还能跟自己势均力敌。
对能尽情发挥自己的魔术感到喜悦。
对未知结果的存在感到渴求。
毫无疑问,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
“好吧,你尽管使出你的秘术,尽管让我享受一下吧。”
“不——”
杜马否定道。
“像那样感到愉悦的存在方式,跟我的魔术是格格不入的——”
他一脸平静地述说着瑜伽行者的终极觉悟。
两人的视线和咒力彼此交错。
杜马使出的是瑜伽行者独有的秘技吗?
欧兹华德使出的是新的魔神?还是对巴尔施加恢复之术呢?
……不。
在下一瞬间采取行动的人,既不是杜马,也不是欧兹华德。
“——太上老君普在万芳道无不应三界之内。”
“你……”
“你是——!”
猛然回过头来的两人眼中,映照出了某个极其平凡的男人身影。
柏原代介。
尽管置身于激战的战场上,也还是暗自隐藏着气息的男人,如今正凛然地在胸前打出了手印。
即使是这样的两人,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只能认知到双方的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是哪一方分散注意力的话,恐怕就会在刹那间败北吧。
这个无法称之为失态的破绽,却被柏原接下来将要施展的术式扩大到致命的程度。
“六合之中 顺之者吉 逆之者凶 敕命一到
雷霆行 弟子有难 幸愿汝偕 逢凶化吉。”
从柏原嘴里吐露出来的,是起源于道教的口诀。
这是通过向大陆的最高神格——太上老君祈愿,使所有魔术和诅咒彻底消散的老君神咒——!
“快住手——!”
相对于杜马的叫喊声,口诀的完成还要快了一点。
“化殃殆为祥 急速急来应愿——!”
瞬间,杜马所端坐的沙曼陀罗“嗖”的一声消失了。
在这两周以来一直控制着灵脉的、瑜伽行者的魔法圆阵已经被彻底消灭了。
其结果,当然是招致了破灭。
空间发生了爆炸。
巨大的光柱陡然屹立而起。
从外面看来的话,那就像是贯穿水晶塔的另一座塔。贯通了厚厚的云层,那庞大的咒力奔流甚至让星空也为之沸腾。在沙曼陀罗的作用下凝缩于灵脉内侧的咒力,在这时候终于得到解放,仿佛要歼灭一切似的横冲直撞起来。
这就是龙的咆哮。
龙的吐息喷涌而出,根本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加以阻挡。
发出炫目白光的破坏力,把特别展望台蹂躏、击溃、破坏一空——然后向着远方流逝。
终于,周围恢复了声音。
消失的东西,并不仅仅是沙曼陀罗。
至上四柱——巴尔也同样因为沙曼陀罗释放出来的咒力而被迫分解了。
然后,就好像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似的——出现了几个新的人影。
首先是两个。
“咳咳……咳咳咳……!”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老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是被强制性地通过灵脉实行空间跳跃的代价。
瞬间移动,就算对进行过充分准备的行家来说,也是很难办到的事情。更何况是被他人的魔法强制移动什么的,根本是无法想像的事情。因此,就连身为熟练魔法师的纳吉姆和猫屋敷他们也出现了三半规管异常,当场就蜷缩在地上难以动弹。
可是,老人很快就站了起来,看到同伴倒在地上的样子,顿时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杜马!?”
“……这里……是……”
猫屋敷也擦了擦嘴角,为了确认目前的所在地而游移着视线。
“……喵。”
“喵喵。”
“呜喵。”
“喵~~~~~~”
四只猫仿佛很担心似的发出了叫声。看到它们这副模样,少年稍微露出了笑容。这时候,在他的视野中——又出现了另外的人影。
人数为四个。
这四个人影,正蹲在稍微靠近内壁的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
让受自己支配的支莲站在身边,戴着宽沿帽子和缠着绷带的人影——玛尔切拉弯下了膝盖。
“这样子……还真是乱来的集中方式啊。”
“……这里、是水晶塔的特别展望台。不过似乎被破坏得很严重。”
司和尤戴克斯也以稍带嘶哑的声音说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距离的原因还是其他理由,他们转移到这边来的副作用似乎很轻,但是在司的侧脸上还是可以看出浓厚的疲惫之色。
“……呵呵。”
司用手掌捂着太阳穴,回头向背后看去。
只见柏原正靠在那边的墙壁上。
“是你……唤过来的吗?。
 “不,把你们唤过来的是这里的龙。我所做的,只不过是稍微把在压重物挪开了而已。”
柏原若无其事地说道。
也就是说,对仪式发起抵抗的龙借助各个龙穴和灵脉,把自己能感应到的的“力量”——魔法师们召集到这里来了。
而柏原的老君神咒则消灭了沙曼陀罗,为其铲平了最后的障碍。
无论是任何一方,都不是可以轻易加以评价的事情。
没有任何正常的思维和术式,只凭着本能和灵脉的“力量”而对全员实施空间转移的龙。
察觉到其中的异常,在两位魔法师的激战中消灭了沙曼陀罗的柏原。
即使用魔术的异界之理来判断,这也是值得惊叹的两件事。
柏原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欧兹华德先生……因为刚才的反作用而被推到有点远的地方去了。”
“欧兹华德?他来这里了吗?”
“是的。除了<阿斯特拉尔>之外,他似乎也在展开独立调查。他之所以受到了反作用的冲击,都是因为那位瑜伽行者的所为啦。”
柏原保持着靠在墙上的姿势,把视线投向那边。
在特别展望台的中央,杜马好不容易才抬起了上身。
他的肩膀到胸口都被撕裂了,正嘀嗒嘀嗒地流着鲜血。胭脂色的僧衣已经有一半染上了凄惨的朱红色。
在龙释放出吐息的瞬间,杜马和欧兹华德完成了最后一次交锋。
那简直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察觉到事态的欧兹华德,当时立即转换了对魔神之王的命令。
魔神之王放弃了对沙曼陀罗和仪式魔术的干涉,以跟那巨大身躯毫不相符的敏捷速度,把勾爪挥向了杜马。
相对的,杜马也对残留的沙曼陀罗进行重组,利用龙的咒力把欧兹华德放逐到远方去了。
杜马的骨和肉都被切裂,欧兹华德也同时消失在光芒中——柏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无论是哪一方,也可以说是达到了目的吧。
欧兹华德对污染了自己灵脉的贼人报了一箭之仇;而杜马虽说只是暂时性,也还是成功地排除了最值得危惧的障碍者。
“……原来如此,”
司也理解了过来,
“还真是令人讨厌的事情啊,一个二个都干得太卖力了。我明明还想尽量躲在一旁偷懒啊。”
柏原也仿佛有点困惑似的笑道:
“……我也稍微有点累了,虽然看样子还不能休息。”
“啊啊,再过一会儿吧。而且还得把支莲君要回来啊。”
司淡淡一笑,把视线转回了正面。
柏原和尤戴克斯也效仿了他的举动。
各自阵营的成员都同时看着对方的成员。
这样一来,演员就已经齐集了。
——身为瑜伽行者的杜马。
——使用死灵术的玛尔切拉,以及被操纵的莲。
——使用幽精术的纳吉姆。
这一方是四人。
——妖精博士,伊庭司。
——炼金术师,尤戴克斯·特罗迪。
——阴阳师,猫屋敷莲。
——使用道术的柏原代介。
这一方也同样是四人。
两个阵营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在虚空中溅起了紧张的火花。
可是,在身披胭脂色的瑜伽行者摇晃了一下身体的时候,其中一方就出现了很大的动摇。
“杜马,你……!”
“没有问题——”
听了玛尔切拉的真挚声音,行者轻轻摇了摇头。
“要不马上取回这个术式的话——至今为止的仪式就全部化为乌有了——”
“…………! ”
玛尔切拉不禁咬紧了牙关。
因为她看到说出这句话的杜马,已经憔悴到令人不忍自视的地步。
仔细一看,他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
伤口已经崩溃得不成样子,就连伤口周围的肉也染成了黑色,散发着令人厌恶的热量。那令人恐惧的至上四柱——巴尔的勾爪,具有光是碰到就能让人类身体腐化的力量。即使是作为行者经历了千锤百炼的身体,如果不马上加以治疗的话,性命肯定难保。
可是——
“无论如何,我都要马上重新进行仪式。把这里的龙变成我们梦想的桥梁——”
杜马站起了身子。
实际上,就算为此而死也不会有任何怨恨——他的表情正在倾诉着这一点。
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阻止他了。
玛尔切拉把微弱的叹息倒吞了回去。
“明白了。”
“——不。”
另一个声音却作出了否定。
夏装外套随风飘动,在场者中唯一不是魔法师的男人,以极其哀切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他就是伊庭司。
“我不会让你们那样做的。因为<阿斯特拉尔>接受了那样的委托。”
“……果然,还是无法相容啊。”
玛尔切拉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呻吟声。
那是比野兽更像野兽的、充满了憎恨的呻吟。
“……<阿斯特拉尔>,是接受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委托吧。”
“嗯。”
“那好吧,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杜马的魔术。你们就只管被自己想挽救的伙伴杀掉好了。”
——然后。
这样的对话也决定了另外两人的命运。
“真是可惜啊。”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老人——正是纳吉姆。
老人正看着站在稍远处的少年——猫屋敷。那是有如注视着自己孙子一样温暖的目光。
他挠了挠被风吹脏了的偏黄色头发,说道:
“你……已经不能过来这边了吧?”
“…………”
老人非常准确地看穿了猫屋敷莲的心性。
尽管还很暧昧,但既然这位少年已经找到了自己应走的路,就肯定不会屈从于劝说他走上禁止之路的无理要求。无论再怎么走错方向,在最后的最后,少年的精神还是会主动寻求光明。
没错。
作为结果,这次的事件就让少年找到了自己的真面目。
然后——
“我也是,事到如今也不能离开这帮家伙了。”
“…………”
少年也对那位老人的存在方式了解得非常透彻。
他已经感受到老人对被唤作“这帮家伙”的人所怀抱的思念。
啊啊。
的确,那就是伙伴啊。
即使是不知何时会被从背后捅一刀、彼此间没有正当瓜葛的对象——也毫无疑问是一起共度过同样黑暗的伙伴。
那么,事已至此,老人自然是不可能舍弃他们了。
“结果我还是在这边,你还是在那边吗。啊啊,这真是太可惜啦。”
老人像小孩子一样皱起了脸,笑着说道。
“…………”
所以,猫屋敷觉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知道老人露出这样的笑容,恐怕是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事,所以少年只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道路已经在这里被封闭了。
或者有可能实现的未来,如今已经无法挽回了。已经过去的分歧点,明明只不过在十几秒之前,感觉上却好像是遥远的过去了。
“……的确是呢。”
少年挪开了视线。
“司先生。”
他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于是,司仿佛有点惊讶地回过头来。
“……猫屋敷君。”
“我有一个请求。”
少年正对着司,清清楚楚地这么说道。
“我收回辞职的申请。所以……那个老爷爷……就让我来跟他作出了断吧。”
“…………”
光是听到这句话,司就理解了猫屋敷的意志。
这样已经非常足够了。
尽管不知道猫屋敷和老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交流,但是如果想知道如今的猫屋敷怀着何种思想的话,光是看看他的眼睛就行了。
司轻轻哼了哼鼻子,笑着说道:
“之前我也说过吧——我一直都认为你是我们的社员啊。”
“…………”
猫屋敷也一样,只要听到这句话就足够了。
“谢谢你。”
他轻声说完,就转身面对着对方。
纳吉姆、杜马、玛尔切拉,还有被操纵的支莲——总共四人。
与其相对的,是司、猫屋敷、柏原、尤戴克斯——<阿斯特拉尔>的四人。
各位魔法师都在这里面对面地站着。
在无可扭转的意志、信念和命运的推动下——他们不得不在此正面相对。

2
已经没有任何对话了。
彼此的意志都非常清楚,根本没有互相让步的余地。
以利用这片土地的龙而展开的魔术仪式——“把魔法师变成魔法”的那个术式为中心,两者都领悟到了彼此的决定性对立关系。
正因为如此——
战火点燃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支莲!”
玛尔切拉呼唤了自己的从者。
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最为方便的人——也就是对方的同伴——进行攻击,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然后,正因为被操纵——因为不会爱惜性命,僧侣以比平常更迅速,更毫不犹豫的脚步向前踏出,在<阿斯特拉尔>的任何人都无法作出反应的瞬间,使出了其擅长的手印和真言。
“韦驮天神……归命……!”
这正是韦驮天真言。
如今已化作丧尸的支莲的肉体,根本不必担心异常过度使用带来的副作用。
正因为如此,其速度非常快。
紧接着,就是以超高速度使出的第二真言。
“帝释天……归命……!”
帝释天。
那是除明王之外,被认定为佛法军神中最高位的威名。
随着真言的响起,支莲释放出了四个独钴杵。独钴杵各自缠绕着讨伐佛敌之神的紫电,不偏不倚地依循圆弧轨迹向着<阿斯特拉尔>的全员袭去。
“支莲!”
勉强作出反应的尤戴克斯立刻掀起了白色的长斗篷。
从长斗篷的内侧,飞出了跟独钴杵数量相等的东西。
看起来就像纸叠的飞机。
那是用超薄金属箔折叠而成的纸飞机。
那恐怕是通过炼金术被赋予了非凡飞翔性能和控制能力的东西吧。那些能唤起人们向往之情、每个人都应该曾经用纸叠过的东西,竟然以超过时速一百七十公里的速度回旋起来。
遵循着尤戴克斯的意志,四个纸飞机准确无误地把独钴杵击坠了。
在术式速度上拥有优势的炼金术,再次封住了支莲的真言。
可是,巨汉炼金术师也同时理解到,自己已经落人了陷阱。
“…………! ”
还没等喉咙发出声响,尤戴克斯的脸面就被某个飞鸟般的影子遮盖了。
原来是玛尔切拉高高跳跃了起来。
在没有助跑的前提下,她仅在瞬间内就逼近了彼此相隔的几米距离——这恐怕都是得益于她有着强大的纯粹脚力吧。
从空中发动的回身踢击准确地击中了尤戴克斯的太阳穴,趁着巨汉思考回路被打乱的瞬间空隙,以足以摞倒大树的威力向其右锁骨、右胸部和左腹部发动了高速连续攻击。
在白天的战斗中,她的格斗能力甚至跟支莲不相伯仲。
虽然以纯粹的臂力来说还是尤戴克斯占优势,但是在这样的接近战中,还是在经验和速度上胜于对手的玛尔切拉取得了主动权。
猫屋敷和柏原从无声倒下的尤戴克斯身后一跃而出。
在绷带之下,玛尔切拉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我诅咒。狮子座的心脏啊,用你的牙刺穿吧!”
从黑西装里拿出来的玻璃管,在瞬间释放出了灵媒物质。
最后形成的是好几柄灵枪。
要是被其矛头刺穿的话,就算表面上的肉体没事,灵体也会受到损伤。在魔术战斗中,可以说这有着远大于单纯负伤的致命效果。这也是玛尔切拉最擅长的魔术之一。
可是,在其灵枪释放之前,柏原的叫声响彻了四周。
“五雷使者 五丁都司 悬空大圣 霹雳轰轰
朝天五狱 镇定乾坤 敢有不从 令斩汝魂!”
这就是摄邪咒。
是通过发出近似于雷鸣的叫声,让敌人和恶灵发生麻痹的道术。
玛尔切拉的身体当然也不例外。不,作为死灵术师对灵魂非常熟悉的这个女人的身体,对咒语的反应甚至比普通的肉体更为敏感。
在灵枪消散的同时,女人的身体发生痉挛,银发少年也趁此机会奔了出来。
他用手指划过了纵四划、横五划的早九字。
“疾!”
从中间释放出来的,是一张写着急急如律令的灵符。
那就是所谓的“玄天上帝石星符咒”。
在飞到一半的时候,灵符就化成了一股泥石流。有如流星的那股泥石流,简直就是会让所有碰到的地方尽数陷没、粉碎飞散的诅咒。
由柏原阻止对方的行动,由猫屋敷使出夺命一击。
这是两人以无言的默契定下的战术。
但是,那样也还是迟了一点。
少年采取行动的时候,特别展望台上,开始响起了某一首歌。
——从泥巴创造人,从无烟之火创造出幽精的伟人。
那位伟人的话语没有任何虚伪,不必怀疑。
身为两东的支配者,统领两西的伟人。
那位伟人的话语没有任何虚伪,不必怀疑。
尽管相异之海无法融汇合一,也能让彼此和平共处的伟人。
那位伟人的话语没有任何虚伪,不必怀疑。
那大概是作为<螺旋之蛇>的一员长期配合至今的团队默契吧。
沙子“刷啦”的一声从老人身边的陶制坛子里涌出,以抵挡住猫屋敷的灵符攻击的形态完成了实体化。即使是激烈的泥石流,对沙不通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幽精。
那是在阿拉伯的众多传说中都有讲述的原始精灵。
为了争取唤出幽精的时间,玛尔切拉才采取了跟支莲发起同时攻击的战术。
于是,她们的攻击收到……预期的效果。
“疾!”
这时候,猫屋敷的灵符继续飞出。
那正是“九天应元雷声符咒”。
针对敌人的联合攻势,瞄屋敷选择了能在这种状况下及时发起反击的最高速符咒。
可是,光是这一击的话,最多也只能削去构成幽精身体的三成沙子而已。
然后,回过神来的玛尔切拉微笑着扭歪了嘴角。
“……你好像很堆对付。”
玛尔切拉的眼眸捕捉到了柏原的身影。
“不,希望你……能放着我别管……”
就在柏原丢脸地露出了快哭的表情时,另一个人影从视野的角落里一跃而起。
“啊、咕呜——!”
站起身来的支莲以猛烈的势头撞了过来。
因为攻击过于单纯的关系,柏原完全没有作出反应的时间。
在地上打着滚的柏原撞上了身后的猫屋敷一起倒下,<阿斯特拉尔>的阵形巳经完全崩溃了。被变成丧尸的支莲的臂力,在压倒了两位魔法师之后依然绰有余力。正如文字所描述的那样,面对足以匹敌于熊之拥抱的压力,柏原和猫屋敷也只能发出闷哼的声音了。
然后——
“纳吉姆……!”
纳吉姆非常准确地理解了同伴叫声的含义。
他就这样唱起了新的一节圣句。
——会带来灾害吧,遍及世间的中伤者,恶意的敛财者啊。
你的财富不会冠以永久的生命,将会成为把他束缚在烈火地狱的锁链。
那是伟大之人的制裁之火。
在无法逃脱的列柱中包围他,覆盖在头上,直到把心脏烧成灰烬。
正如伟大主人所期望的那样。
那是令人难以相信是老人唱出来的亮丽嗓音。
“轰轰”的一声,一切都染成了朱红色。
由沙子构成的幽精,遵循着这首歌的意志转化成火焰。
正如文字描述的那样,那的确是制裁之火。
就连特别展望台上到处排列的铁柱也溶成了火红的铁水,数千度的热量瞬时包裹了整个世界。这股已经无法用“灼热”来形容的热浪,令所有的水分都彻底蒸发消失,将空气也替换成了地狱的成分。
就连时间,也仿佛被烧成了灰烬似的。
实际上,要是置身于那种程度的热量里的话,一瞬间和几小时也根本是毫无分别的吧。区区人类的肉体,除了化成灰炭之外就别无选择了。
“……烧成灰烬了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朱红色的世界逐渐转变为灰色的世界。
仿佛要显示出这是世界末日似的,周围的色彩都被逐渐淡化。
只有三位<螺旋之蛇>的成员——还有幽精,正朦朦胧胧地伫立在那里。
被宣告为“制裁之火”的圣句,只会伤害敌对之人。
仿佛在缅怀过去曾经被献给自己的某个亲人一般,幽精那轻轻飘动的姿态显得极其哀伤。
可是——
“普天诸佛归命……再者……水天归命……”
“什么……!?”
听到这句释放出来的真言,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水天真言。
这是因其御火功效而为人所知的、占据十二天之一角的神明的真言。也就是说,这是将龙纳为眷属,统管一切水要素的神格。
得到了这句真言的支持,在直径几米的球形空间内,幽精的火焰丧失了效用。
啊啊——
在红色的火光之中,好几个黑色的人影浮现了出来。
——那正是<阿斯特拉尔>的魔法师们!
“喂、喂喂,社长,我可差点真的以为要死了呀!?”
柏原首先以怯懦的口吻诉苦道。
“哎呀,你别那么说嘛。我可真的想不出其他方法了啊。”
接着,<阿斯特拉尔>社长·伊庭司皱着眉头说道。
他的手臂正支撑着支莲。在这样的状况下,伊庭司还叼着不断冒出紫烟的雪茄,安然无恙。
而且还就这样询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支莲君。”
然后,传来了回答:
“这一回……我实在太丢脸了……大家……呢……?”
支莲靠在司身上,勉强微睁着眼睛。
“嗯,没有问题。都是多亏了你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之后别说什么剖腹谢罪之类的话。。
“那个还真是……有点头疼啊……莲……”
支莲把视线转向旁边。
猫屋敷和尤戴克斯也在他身边站了起来。
两人都算不上是平安无事。尽管是以自己的双腿站着,但是在刚才的攻防战中所受的伤也并不轻。
猫屋敷苍白着脸,摸了摸侧腹说道:
“都怪你害我吃了大苦头。大概,肋骨已经断了。”
“我可是损失了贵重的触媒。虽然总算是让第一级品逃过了大难,但是八成的触媒和研究室都被烧成灰烬了啊。”
听了猫屋敷和尤戴克斯的话,支莲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作为赔罪之礼……要什么好呢……?”
“自己想吧。”
“意见同上。”
“那么……就承蒙你们的好意……”
啪嗒——支莲的头滑到了司的胸前。
随着这一动作,包裹着<阿斯特拉尔>的水结界已经消失不见了。幽精的火焰已经基本消散不见,不再具备能伤害<阿斯特拉尔>众人的威力。
更重要的是,还有另一个震惊不已的魔法师在这里。
“你、到底……干了什么……”
玛尔切拉如此问道。
她的话尾还在微微发抖。
丧尸粉的支配应该是绝对的。
就算支莲这个魔法师有多么强韧,要是被毒素夺走了肉体、被魔术夺走了意志的话,就绝不可能作出抵抗。
面对她的动摇和愤怒,司略带苦笑地耸了耸肩膀。
“啊啊,谜底非常简单。”
他伸出了修长的食指,点头说道:
“的确,丧尸粉无法解毒。但是,那跟作为丧尸接受精神支配是另一回事。你们之间明明没有说话,却能从远处实现精神操纵——只要思考一下个中理由,我们这边就会有办法对付了。”
接着,他又把食指向支莲的胸口指去。
在肮脏的袈裟胸口位置上,被贴上了一张灵符。
看到那张灵符的行者——杜马,顿时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是这样吗……太上老君符。是跟刚才的老君神咒一样的招数呢——”
在至上四柱之一的巴尔跟杜马展开激战的时候,柏原的术式却把杜马的沙曼陀罗消灭了。这就是跟那个术式同属一个系统的符咒。
本来道术在纠正“不应存在的不自然现象”时,将会展现出最大的“力量”。
那就是魔术特性——<中庸之道>。
跟神道的绝对结界不一样,那也许可以说是性质中和吧。
正如解脱的仙人不会扰乱世界一样,那个术式可以让世界恢复原有的法则。
“是让支莲先生撞过去的时候发动的——不。”
杜马否定了自己话语的某一部分。
“那并不是在情急之中能反射性地使出来的招数。准道从一开始,就看准了会变成这样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
司微微一笑,转眼看向玛尔切拉。
“丧尸粉是无法解毒的。不过,如果是你跟支莲君之间沟通的渠道,那还可以暂时性地进行中和。接下来,按照支莲君的意志力来推断的话,我想还是可以稍微期待一下的吧?”
“你竟然说……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玛尔切拉咬紧了牙关。
“光是这样……你就赌上自己的性命吗……?说到底也是魔法师吧?”
“因为我不是魔法师啊。能作为赌注的,最多也只有这条小命而已啦——当然,正因为如此,我一直都很小心注意,从来不会弄错下赌注的对象和时间的喔?”
司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就连这场战斗,对他来说也跟日常风景没什么两样——他的话仿佛就是这个意思。
不。
不是这样。
突然,他的声音发生了变化。
司竖起手指——
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反而以低声说道:
“这是社长命令。”
在场的全员都不禁心头一震。
因为任何人都非常清楚——蕴藏在他声音最深层的无比威严。
“猫屋敷、尤戴克斯,对类别N03魔术·配合术式F04、J05。”
“——疾!”
“…………! ”
两人的身体同时操纵起灵符和长斗篷。
玛尔切拉也确实作出了反应。
在魔术战斗中,速度是很重要的因素。
尤其是玛尔切拉对速度的重要性有着最深刻的理解。为了在任何战况下也能依靠半条件反射来应付,她已经把名为训练的时间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身体上了。
瞬间,她举起了玻璃管。
“——我将化作护符。处女座的小肠啊,守护我吧!”
这是女人最为可靠的守护魔术。
以灵媒物质生成的“膜”,将会成为弹开所有魔术的铁壁之铠。
但是——
“……Che Cosa(什么)!?”
猫屋敷先一步释放出来的灵符迅速化作火焰,在灵媒物质变成“膜”之前就将其尽数烧灭了。
这正是“泰山府君炎罗符咒”。
而且,尤戴克斯接下来释放出的纸飞机群,以幽精也无法庇护的
速度划破了玛尔切拉举起的玻璃管,继而把女人的身体也切裂了。
原来翼部的锐利度,才是纸飞机高速飞行的秘密所在吗?
瞬间,女人的身体沾满了自己的鲜血,肉和骨都被切断的玛尔切拉跪下了膝盖。
“怎么……回事……!”
就好像……自己要在什么时刻使用什么魔术,对方从一开始就已经全部看穿了似的。在本次事件中,这明明是只用过一次的术,可是对方却好像连自己的反应都彻底把握住了一样。
(……难……道……!)
女人跪下膝盖,屏住了呼吸。
对于这种现象,她似乎有点头绪。
即使对<螺旋之蛇>来说,也绝对无法忽视的罕见体质。
能看穿所有的咒力,并且能知晓其流向的奇迹。据说为神代的魔法师们所拥有的传说之眼。
“难道……你……妖精……”
“妖精眼……你是想说这个对不对?”
司只是轻轻一笑。
他以冰冷而锐利的眼神注视着玛尔切拉。
“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嗯,那些特别的‘力量’,我根本就不需要。”
“不……需要?”
“你们,是太小看区区的人类了吧。”
伊庭司平静地说道。
“魔术只有继承了特殊血统的人才能使用。不过,魔术这种东西本身是任何人都可以学习的,其效用和术式也都有规律可循。既然如此,那么创立专门对魔法用的理论也是可能的。当然也可以预先跟社员们商量好应战时的迎击模式了。”
“…………! ”
玛尔切拉忽然感觉到——现在正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都全部在瞬间凝固了。
没有那个可能。
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把魔术进行规律化也是可以做到的。在同一状况使用同一术式的话,尽管成功率会有所波动,但基本上都会得到近似的结果。
可是,说到底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根据个人的差异,魔术的存在方式也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就算单以纯粹呼唤火焰的术式来说,有的人只会唤出打火机那么点火就完了,有的人却可能会在一年后唤来火灾,演变为无法预测的结果。
司刚才所说的,是连这种魔法师的个性也计算在内、光凭着这种计算来预测未来——这样一种超乎常人的、从来没人想过的领域。
妖精博士。
不是魔法师的魔法师。
就连魔法师这个框框也无法容纳的——宛如魔法般的存在。
“纳吉姆!”
“……哦哦。”
因为无法忍耐而发出的叫声,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诗文开始响起。
——那位伟人说过,烈火就是你们的住所。
没有英明而全知全能的伟人许可,就无法离开那个牢狱。
不义之徒因自身的罪孽而集结,因自身的罪孽而灭亡。
随着诗文的吟诵,幽精分裂成了三只。
分别是沙、火焰和暴风的巨人。
这化作了灾难本身的三柱巨人,恐怕就是纳吉姆这位魔法师的杀手锏吧。
而且,诗文一直没有停下,继续赋予巨人以咒力。
——当天空化作微尘碎裂,渚星四散之时,
当无数大海泛滥,墓场被掀翻之时,
你们将为罪孽感到战栗,接受自身应有的惩罚。
你的灵魂将被烈火焚烧,无法从牢狱中逃脱。
轰隆!
巨人发出了咆哮。
被注入了过剩的咒力,其身体顿时肥大起来。
沙、火焰、还有暴风——就连这些构成要素也在不断以几何级数增大。本来已经高达三米的巨人们,现在已经巨大化到了够得着特别展望台的天花板的程度。不,它们正一边破坏天花板,一边向这边逼近。
三个巨人——都各自错开了一点时间,以更难对应的阵形向着<阿斯特拉尔>的成员们发起袭击。
“…………”
注视着这些暴虐的化身们——
司低声沉吟道:
“柏原、猫屋敷,对类别K07魔术·配合术式D14、F13。”
“是、是的。”
从点头答应的柏原嘴唇中,喷出了猛烈的呼气和口诀。
“五雷使者 五丁都司 悬空大圣 霹雳轰轰
朝天五狱 镇定乾坤 敢有不从 令斩汝魂。”
摄邪咒。
曾经令玛尔切拉全身麻痹的咒法,即使面对三体幽精也能彻底发挥出其“力量”,让它们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
既然本来就是针对灵和神这些灵体的咒法,有效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不,在这种情况下,能看穿幽精的性质而选中这种咒术的司——其见识才是真正最可怕的。
以被咒语束缚着的幽精为中心,另一个人影正在奔跑。
猫屋敷莲。
然后,在他身旁还紧贴着四个影子。
“……喵。”
“喵喵。”
“呜喵。”
“喵~~~~~~~”
猫屋敷一边侧眼看着呜叫的猫儿,一边唱出了某句咒语。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那时如同祝词一般的、蕴含着某种独特节奏的平缓咏唱。
在咏唱着咒语的同时,少年心想:
(……他、是遵守了约定吗——)
——“那个老爷爷……就让我来跟他作出了断吧。,,
(…………)
自己并不是相信了这一点。
但是,司却遵守了约定。他说出口的配合招式,就是为了把猫屋敷送到老人身边的战术。
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须那样做。
自己必须完美地演绎出司所期望的——所谓的“<阿斯特拉尔>的社员”才行。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之大威卦。及此,我将推敞其爻象,连结三百八十四爻——”
幽精们已经从麻痹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然而,猫屋敷的术式在这时候已经完成。
“今晚上演的节目,作为四神相应的一幕——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喵~~~~~~~~呜~~~~~~~~”
一分为二。
二分为四。
四分为八。
八分为十六。
正如咒语所说得那样,数以百计的猫影从四只猫周围分裂了出来。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以咒力产生精妙的循环,使式神的灵体爆发性地进行复写,分裂的咒法。
不管三体幽精有多强大也好,如此多的猫影,它们肯定不能在瞬间内将其尽数抹消。尽管不堪一击的猫影不断被抹消,但是因为数量太多的关系,幽精也无法轻易动弹。
也无法守护身为主人的老人。
“……真有你的。”
看到这一幕,纳吉姆笑了起来。
他似乎笑得很开心。
在跟猫屋敷诀别时的浅淡微笑,和现在的笑容有着本质性的差异。
“……真快乐啊,猫屋敷。”
他笑着说道。
无论哪一方,都是发自老人真心的笑容。
(……你……!)
猫屋敷在奔跑的同时,感觉到胸口掠过一瞬间的刺痛。
下一瞬间,彼此的视线互相交错,抛开了一切思考和犹豫,少年的手指释放出符咒。
“疾——!”
飞到中途,符咒就变化为凶暴而毫不留情的水龙,向敌对的术者袭去。
这正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同时,老人也咏唱出了新的诗句。
——不走正路之人,将成为火地狱的柴薪。
被赋予了命令和咒力的暴风幽精,摆脱了猫儿们的包围。
比水龙稍微迟了片刻,暴风幽精向着少年飞扑而来。
“……真快乐啊。”
老人扭歪了嘴唇。
“……我的话,是第一次觉得不快乐。”
少年悄声回答道。
无沦哪一方,都想杀死对方。
但是无论哪一方,都觉得不想杀死对方。
刹那间,猫屋敷被幽精的风暴所吞没,而老人也被水龙吞没了——
*     *     *     *     *
在战场上,还有另一方的行动。
把幽精术者交给柏原和猫屋敷之后,伊庭司转身面对着<螺旋之蛇>的最后一人。
坦陀罗·瑜伽的行者。
杜马。
“是沙曼陀罗……吗。”
面对这个对手,伊庭司也用上了敬语。
“是的。”
在行者的脚下,沙曼陀罗已经复活了。
这是在战斗之余,利用幽精的一部分构筑出来的东西。
因为巴尔的一击而受了重伤的杜马,并没有加入战斗,只是把力
量倾注在这个术式的复活之上。不管<阿斯特拉尔>再怎么占据优势,一旦令这个术式成功的话就不会有任何意义。因此,杜马的选择可以说是极其正确的。
“术式本身,是跟龙的使役很近似的……对吧。”
“是的。”
龙的使役。
如果是西洋结社的话,那就是属于7=4位阶——以人类肉身能实现的魔术极限。光是这样,就可以知道这位行者的修为达到了何等的高度。司自然对这一点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
“那么,术式已经成功了吗?”
“是的——”
杜马摊开了手掌。
在皱纹斑斑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朵小小的花。
就好像稍微挪开视线就会马上枯萎似的,那是一朵非常脆弱缥缈的白花。
而且,那朵花实际上也立刻发生了变化。
花办枯萎,花茎也发生腐朽,转眼间就收缩了起来。就好像在几秒钟内看到了几天的快进映像似的。
最后,只剩下了一颗红色的种子。
 那是仿佛把血凝固而成似的、长着鲜红色刺儿的种子。
“红色种子……”
司沉吟道。
“本来的话,应该是可以收获到更多高质的种子才对。虽说如此,毕竟是这样子缩短了仪式急速孵化出来的东西,光是一个收获也算是足够了吧。
瑜伽行者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不,是我们的梦想——”
杜马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注视着那颗种子。
“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吗。”
“那也是通往梦想的其中一个阶段。”
杜马说道。
“可是,就算说明出来,你也应该不会理解的。因为你并不是魔法师……而且,正因为如此,你对所有的魔法师来说都是甘甜的剧毒——”
“你的同伴,也是这么说我的啊。”
司苦笑着说道。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让你们把那个带走。”
“我想也是吧。”
伊庭司和行者都互相认识到了对方的立场。
司稍微离开了一点,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实在不想跟你动手。”
行者也缓缓点了点头。
“我也不懂得用来伤害人的魔术——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种程度啊。”
从他的嘴唇中,传出了远古国度的语言。
“——Tvam eva Caksuh Samjanayann Ditsa Rupa Vikalpahtaram。”
在司的周围,映照出了大量怪异的影子。
沙曼陀罗又增加了好几个。
杜马也同样坐在那所有的沙曼陀罗之上。
不知什么时候,司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特别展望台,而是变成了遥远的雪山。
这是幻觉。
印度的哲学中,认为人类能感觉到的一切都是幻觉。然后,要怎么样才能脱离幻觉世界、认识到真正的自我呢——为此目的而诞生的技术就是坦陀罗·瑜伽了。
如果反过来利用这个道理的话,像这样欺骗人类的感觉器官,使其出现幻觉也是可以做到的。令人把常夏之国错认为喜马拉雅山甚至让他冻死在那里——这种事杜马也是可以做到的吧。就算拼命大喊大叫,也恐怕无法传递到身边的入耳中——司本来是要在这个幻觉的世界里终此一生的。
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
司仿佛有点哀伤地张开了嘴唇。
“尤戴克斯,对类别L06魔术·术式J18。”
“明白了。”
从“幻觉外部”传来了声音。
对于身为自动人偶的尤戴克斯,幻觉是无法发挥威力的。
从白色长斗篷中,投掷出了一个特别小的烧瓶。烧瓶撞在沙曼陀罗上,顿时碎裂飞散。
于是,从那个连婴孩的拳头都不如的小烧瓶里溅出的液体,在瞬间内就把沙曼陀罗溶化掉了。
万物溶解剂。
这种甚至被视为贤者之石原料的溶液,把即使面对巴尔也没有屈服的杜马的沙曼陀罗,在转眼间就彻底破坏了。
“原来如此——”
传出了一声叹息。
在司的世界里也一样,所有的沙曼陀罗都逐渐溶化,所有的行者都从嘴里吐出了血。
本来巴尔的一击已经是致命性的攻击了。在尤戴克斯的万物溶解剂溶化沙曼陀罗的时候,支持着行者的紧张心情也崩溃了。
雪山也已经消失。
回到了原来的展望台上,司仿佛很悲伤地注视着行者。
然而,行者却反而以很高兴似的声音,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这就是——<阿斯特拉尔>吗——”
*     *     *     *     *
——在老人倒下的同时,幽精也消失了。
——在沙曼陀罗溶解的同时,行者也吐血倒下了。
“杜马!纳吉姆!”
玛尔切拉大叫着站了起来。
尽管失去了大量的血液,女人还是奔跑了起来。
现在她的绷带已经基本上弄断了。
她的右半部分脸明明有着稀世的美貌,左半部分却凄惨地腐烂起来,连头发也脱落了七成左右。
大概是魔术的失败,或者是付出了某种代价吧。
女人主所以委身于<螺旋之蛇>,是不是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呢?
“伊庭——司——!”
女人一边跑,一边叫出了仇敌的名字。
她已经没有凝聚咒力的余力了。几乎所有的触媒都被尽数破坏,因此女人只是用剩下的肉体向司飞扑过去。
“要是没有你的话——!”
“啊啊……也许是吧。”
司轻轻摇了摇头。
玛尔切拉的拳头已经挥到了司的面前。
就算失去了魔术,以咒力强化的拳头也依然健在。对于区区人类的头盖骨,地还是残存着能一击将其粉碎的力量。无论是威力和速度都无可挑剔,拳头本来应该会让伊庭司即死才对。
“…………!?”
那个拳头,却被卷入了某种异样的漩涡里。
——那是名为五行拳的拳法中最基础的东西。
是把五种体行用法跟五行相对应的,简单而富有实践性的拳法。
那么说,这就是以五行拳构筑的绝招——“虎扑”。
以双手巧妙地卸开玛尔切拉的拳,然后更进一步改变其方向,伊庭司的身体就好像海啸一般沉进了玛尔切拉的怀内。
震脚。
经历过彻底锻炼的完美反应力和沉坠劲,从腰身传递到脊柱、再从脊柱释放到手臂上。
手掌上还握着刚才的太上老君符,其双手已经陷进了玛尔切拉的胸口。
“…………”
在好一段时间里,双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
“你……竟然……”
玛尔切拉倒退了几步。
然后,她以充满惊愕的眼神注视着伊庭司。
“你、竟然……连那样的……‘力量’也……”
她继续摇晃了几步,最后靠在了柱子上。
身体已经难以动弹了。
虽说是暂时性,但是在太上老君符发挥出中和咒力功效的时候——在身体能力降低到跟普通人无异的时候,受到了刚才的这一击。
“到底……打算要把人骗到什么地步……”
“所谓的最终绝招,就是直到最后也不使出来才叫做最终绝招吧……而且,这只不过是跟吓人玩具箱差不多的一次性小把戏罢了。”
“还真亏你说得出口……这个该死的骗子……”
要发挥出这种程度的劲力,到底需要花费多长的岁月去锻炼呢?
面对仿佛在看着怪物似的玛尔切拉——
“我们来个交易吧。”
司提出了条件。
“什么……?”
“如果你肯帮支莲君解毒的话,我们就放过你们。现在的话,还来得及……那边的行者也应该能保住一命吧。虽然不能让你们回收术式,但反过来说,<阿斯特拉尔>被委托的也只是这个而已。”
听了这个提议,玛尔切拉抬起眼角说道:
“到底要愚弄别人到什么地步……!”
“……不,这帮家伙是认真的啊。”
旁边的老人以仿佛随时会断气般的声音插嘴道。
他的臂弯里正抱着行者杜马。
背后的猫屋敷已经失去意识了。
最后的攻防战,似乎是老人以毫厘之差取得了胜利。或许是年纪的差距,又或许是经验的差距吧。一对一的魔术战斗还好说,像这种多个魔法师彼此交错、集中力会自然被分散的环境中,看来还是老人更占优势。
同时,柏原之所以没有阻止纳吉姆,也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老人不会对少年下杀手的缘故吧。
尤戴克斯和柏原监视着老人和玛尔切拉,一直伫立在那里。尽管身体很疲劳,但是监视的眼光并没有丝毫松弛。要是纳吉姆他们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他们肯定会马上出招阻止。
“嘿。”
老人耸了耸肩膀。
“承认吧,玛尔切拉,是我们输了。要是再争下去的话,也只会落得毫无意义的死而已。”
“……我……”
“玛尔切拉,杜马撑不住了。”
“…………! ”
这一句话,令玛尔切拉的肩膀陡然一震。
“…………”
女人低下了头,无言地从西装的怀里拿出了一根小小的试管。
看样子似乎是解毒剂的绿色溶液,在里面轻轻晃动。
“明白了。”
司把试管接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在一瞬间内松弛了下来。
这样一来的话,这场漫长的战斗,本来也应该就此结束才对。
本来的话——
“——不,你们就要在这里结束。”
突然,一根巨大的臂膀从地板下面伸了出来。
可以说是疾风,也可以说是迅雷——那只手臂正是以那样的神速,在全员都刚松了口气的一刹那间,向空中伸了出来。
司完全无法动弹。
尤戴克斯也没有发现。
支莲和猫屋敷也还倒在地上。
只有柏原……不知道怎样。
下一瞬间,玛尔切拉和纳吉姆、还有老人抱着的行者,都被那只手臂的勾爪撕裂了。

3
“——怎么了呢,穗波小姐?”
身为保姆的小乐,不解地侧着脑袋问道。
刚才一直在吃着美味布丁的穗波,现在却忽然停下了手、
“不。”
穗波摇了摇头。
“没有。刚才,我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眺望着窗外,穗波颤抖了一下身体。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她又觉得——要是奶奶在的话,就不会感到如此不安了。
“还是快点睡进被窝里的好哦。今天还去了医院,真的很辛苦呀。小乐我可真的吓破胆了。”
“……嗯。”
少女点了点头。
“奶奶如果快点回来就好了。”
仿佛为了挥去内心的不安似的,穗波·高濑·安布勒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      *      *      *      *
“……父亲大人!”
从床上坐起身子,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酒店的床上。
额头上冒出了大量冷汗。
在街道上彷徨的风景,都清晰地刻印在脑诲里。残留在双脚上的疲劳感,也告诉了她那绝不是做梦。
当然,关于自己所见到的东西,记忆还是相当朦胧。
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脑里的某处仿佛为了不让自己想起而上了锁一样。
不过,她直觉得最后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父亲的脸。
“……您怎么了呢?”
“格拉。”
站在身旁的人,是一位拉丁人打扮的少年。
因为被父亲看中,目前虽然还没举行正式的人教之礼,但却是由父亲直接传授魔术的对象。由于他拥有卓越的魔术天赋而备受瞩目,甚至被认为有获得源灵委让的可能性。
虽然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机会——但是安缇莉西亚总是不太喜欢这个少年。
“父亲大人呢?”
“他放下安缇莉西亚小姐之后,就马上出去了。他吩咐我留守在这里。”
格拉以郑重的口吻说明道。
“首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当然知道。。
安缇莉西亚别过脸,咬紧了牙关。
父亲的事她根本不会担心。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是个完美的魔法师。是唤起了所罗门全七十二柱魔神的、至高无上的第二位所罗门魔术的达人。他的存在,在少女心中甚至是神圣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的不安?
“…………”
勉强压抑着涌上心头的不可思议的感情——少女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      *      *      *      *
“……怎么了呢,哥哥?”
比自己小一岁的堂妹——勇花,从旁边的床上探出脸来问道。
这似乎是因为自己在梦里呻吟,还猛地蹦起了身子的缘故。
伊庭树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什么。”
“啊,哥哥,你肯定又做恶梦了吧—!”
她那圆乎乎的小手嗖地指着这边。
“才、才不是呢!”
“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尿床了吧!,,
“我都说不是了嘛!”
与往常无异的兄妹间的对话。
在此期间,残留在心胸中的躁动也开始逐渐淡化。
(……嗯。)
忽然,树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总是会看到可怕幽灵和怪物的眼睛。
但是,树并不讨厌这只眼睛。偶尔也会遇到快乐的幽灵,还会告诉自己有趣的故事。在隐约窥见到那个世界里侧的情景时,树总是会感觉到某种不可思议的激昂感。
……那么,刚才的是?
(……到底是什么呢?)
树如此想道。
那并不是梦。
但或许也是个梦。
明明自己都不怎么清楚——但是树却感觉到,刚才仿佛在什么地方决定了某个重大命运似的。

4
“——不,你们就要在这里结束。。
随着声音伸出来的丑恶巨臂,把纳吉姆、杜马和玛尔切拉都全部撕裂了。
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就连喊叫声也无法发出,三人就这样毙命了。
这是刹那间发生的惨剧,任何人也没有回避的手段。全员都脆弱地倒下,趴伏在绝不可能保住性命的血泊里。
就这样,三人都任何动静。
就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实在难以想像他们刚才还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魔术战斗,这样的死法也真是太简单平淡了。
“…………!”
强忍着喉咙传来的寒意,司回过头来。
只见在特别展望台的地板上,正浮现着一个精致的魔法圆阵。
那是最初描绘着沙曼陀罗的地点。
巨臂从那个魔法圆阵中缓缓按住地板,把自己的身体撑起到魔法圆阵之外。那仿佛背负着一切魔物似的外表,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至上四柱之一。
魔神巴尔。
然后——
“欧兹华德!” .
司唤出了被那个魔神捧着的壮汉名字。
“……稍微花了点时间啊。”
欧兹华德发出了如钢铁般的威严声音。
“这次的确被推到了相当远的地方。就算借助巴尔的力量,要回来这里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啊啊,毕竟你们帮我拖延了这段时间,看来还是要向<阿斯特拉尔>表示感谢才行了。,,
也就是说,被行者杜马的术式遣送到远处灵脉之地的欧兹华德,却反过来运用灵脉回到了这里。
即使以魔法师的常识也很难想像到的这种逆转之术,大概也是依靠至上四柱之一的巴尔的咒力实现的吧。
同时,这也体现出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简直是一个怪物级别的魔法师”这个可怕事实。
在他的手掌上,闪烁着极其不祥的红色光芒。
那是极其细小的——在自然界是绝不可能存在的、像水晶一样长满刺儿的红色种子。
“……原来如此。这个,就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吗。”
红色种子散发出的静谧光芒,照亮了欧兹华德的容颜。
“…………”
“虽然我想你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
欧兹华德再次说道。
欧兹华德似乎变得比平常更多话了。
世许就算是这位稀世的魔法师,这一回也还是感到相当兴奋吧。
“大概,是龙的一部分吧。”
司终于说话了。
“噢。”
“那个行者的术式,跟龙的使役相当类似。也就是把这片上地还没孵化出来的龙,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进行改造而产生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个本身就是龙吗。”
欧兹华德仿佛很愉快似的眺望着红色种子。
“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是难得的收获,当然要用来研究了。”
作为魔法师,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即使那是他人的成果,或是东西本身是接近禁忌的东西,都不叫能成为他们有所踌躇的理由。只要这样做会对自己提高魔法水平有帮助,魔法师就只会加以利用而已。
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不必多问的事情。
可是,司却还是这么说道:
“那个,是他们的东西吧。”
“…………”,
欧兹华德停顿了一瞬间的呼吸。
他收回了捏着红色种子的手指,眯细了碧眼说道:
“……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现在的话,你还可以收回刚才的那句话——他这句问话的用意就在于此。
可是司却没有收回。
“我跟他们进行了交易。如果他们放弃这次的仪式,帮我们解开支莲君的毒,就让他们平安回去。那个无论怎么看也是禁忌之物的东西,我本来是打算由<阿斯特拉尔>来进行封印的。”
“那根本不是值得交易的对手。”
欧兹华德毫无同情地俯视着已然死去的魔法师们。
全员都露出了饱含痛苦的表情。
从被勾爪撕裂的部位开始,三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腐化了。看上去就好像死后过了一个多星期似的。他们的尸体散发出恶臭,甚至连令人厌恶的虫子也开始在那里飞来飞去。
那就是魔神巴尔的特性。
被所罗门七十二柱中最丑恶的这个魔神杀死的人,就连正常的死法也不被允许。明明是相当于即死的状况,他们在临死前恐怕也还是受到了极难忍受的痛苦。
行者、死灵术师和幽精术者,现在也只不过是同样不会说话的亡骸而已。 。
“…………”
面对着他们的尸体,司不禁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就是我的——不,是我们的梦想——”
说出这句话的行者的声音,如今已经远去。
(是什么样的梦想呢?)
司如此想道。
尽管那么接近禁忌,尽管染上了那么浓厚的黑暗色彩,那个瑜伽行者也还是以清澈的眼眸诉说着“梦想”。
那到底是什么梦想呢?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去问了。
有人会死这种事,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没有必要杀掉吧。”
司低声沉吟道。
听了这句话,欧兹华德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颤动着肩膀。
“就算是<协会>也无法容纳那样的邪魔外道啊。”
壮汉微笑道:
“而且,像这种不是贵族的异端分子,根本没必要跟他们堂堂正正地战斗。”
实际上,欧兹华德这个人比较偏好于正式的魔术决斗。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就只是因为对方并不是贵族这个原因。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跟他们展开堂堂正正的魔术战斗,认为他们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价值。
“嗯,的确是邪魔外道,的确是异端分子。”
司也旨定道。
从他的肩膀上,腾起了某种阴暗的气息。
那是这个飘然自在的男人不曾让人感觉到过的气息。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有杀掉的必要啊,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敬语消失了。
司逐渐逼近欧兹华德。
“你打算怎么做。”
欧兹华德问道。
“……司。 ”
“社长。”
接着,尤戴克斯和柏原也分别向司定近了一步。
猫屋敷和支莲虽然还倒在地上没起来——不过那两人应该会说“如果伊庭司是以自身意志跟欧兹华德相敌对的话,就不会有任何异议”吧。
静静地,危险指数逐渐升高。
——一触即发。
在几乎头发相碰的距离内,只要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异变,就会马上发生破裂。在展开过惊天动地的魔术战的这个舞台上,是否将会有新的魔法造成新的流血呢?
在这样的空气中,欧兹华德举起了一只手。
在那厚大的手掌上,放着三个小小的黄铜坛子。
“你有没有听过至上四柱的名字?”
“——! ”
司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我从来没试过同时释放过至上四柱。虽然代价肯定不菲,不过我却不知道其他能对付你们的办法了。啊啊,你们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评价。”
“……你,还真是个魔法师啊。”
司说了一句非常难懂的话。
可是,无论是其中的含义还是用意,都正确地传递到欧兹华德心中了。
“我当然是魔法师了——你是打算向那样的世界发起抗争吗,伊庭司?”
只要是为了魔法,无沦付出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只要是为了魔法,无论是任何扭曲的生存方式也不在乎。
你是要向那样的世界发起抗争吗——欧兹华德就是在问他这个问题。
“没错啊,<阿斯特拉尔>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哼。”
壮汉的嘴唇翘了起来。
“……除了女儿之外,我又多了一个将来要追问答案的对象了。”
“什么?”
“我只是自言自语。”
欧兹华德的脸,马上就恢复成一如往常的严肃表情。
在汗毛倒竖的紧迫气氛之中,握着黄铜坛子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再见。”
魔神的身体像水面似的荡起了波浪。
嗖的一声,就好像要溶入空间里一样。
下一瞬间,魔神的身影和欧兹华德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应该不会去到像刚才被强行传送去灵脉时那么远的地方,但至少在能感应到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身影了。

“…………”
留在飘荡着血腥臭味的现场,伊庭司只能空虚地紧握着拳头。
握得太紧的拳头,已经失去血色变成苍白,而且还不停地颤抖着。
“……社长。”
柏原向他搭话道。
即使这样,司还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
“……总有一天。”
他低沉地开口说道。
哀切的声音向着远方流去。
“……总有一天,我会为今晚的事情感到后悔的。”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7-3 13:40 编辑 ]


终章(后)
——时间不断流逝。
十二年后。
吹过街道的风,是清爽的夏日和风。
新学校的期末考试也结束了,学生们也即将迎来暑假。在街道的各处,也多了不少正在策划着旅行和活动的人们。仿佛在祝福他们似的,夏季的阳光和清风都毫无保留地填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布留部市的商业办公楼街道——即使是这些大厦与大厦之间的缝隙,也同样有风吹进来,当然也轻轻抚过了仿佛弄错了什么而建造的某座洋馆的招牌。
也就是说,那上面是写着这样一些文字的招牌。
(魔法师人力派遣公司·<阿斯特拉尔>
——依照您的需求提供占今各派的魔法师出租服务。)
*      *      *      *      *
在事务所里,现在的<阿斯特拉尔>成员正集中在一起。
这里是接待室。
当然,虽然说是接待室,但也只是粗粗地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用挡板分隔出来的空间而已。<阿斯特拉尔>的房间划分情况,基本上每个季节(主要是被截稿日逼得走投无路的猫屋敷动的手)都会发生变化;而且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具和装饰品,跟其他房间也没什么大分别。
——在这样的状况下。
只有放置在茶几上的机械散发着异彩。
放映机。
而且还是一台搞不好可能有百年历史的、极其原始的放映机,正骨碌碌地转动着录影带。
同时,墙壁上还映照出了身披白色长斗篷的巨汉。
尤戴克斯·特罗迪。
在前代<阿斯特拉尔>中作为社长左右手的炼金术师。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戴眼罩的少年——伊庭树举起手来,提心吊胆地问道。
尽管向映像说话这种行为实在怪异至极,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错。”
——因为映照在墙壁上的尤戴克斯作出了点头的反应。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对话并不是预先记录好的映像。
这是把身在伦敦<协会>本部的尤戴克斯的样子实时投影出来的结果。这样响起的声音,也是映像本身令墙壁发生震动而重现出来的声音。
现在的话,这大概也可以说是只要利用电视电话或者视频聊天就能实现的那些技术的——魔法版本吧。
在现代科学中非常容易做到的事情,如果以魔法来效仿的话就必须用到如此奇怪的方法——这个事实同时也成为了这一点的证明。正因为如此,魔术才会被科学所驱逐。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主所以无话可说,绝对不是因为那些技术上的问题。
而是这位巨汉所讲述的事实。
“……以上,就是我所知道的<螺旋之蛇>和<阿斯特拉尔>的来龙去脉了。”
没错。
尤戴克斯正在讲述着前面的那个故事。
当然,尤戴克斯的话语,也并没有囊括前文故事的全部内容。
虽然途中还插入了事后报告和猫屋敷的发言进行补充,但是有关<螺旋之蛇>的内情以及欧兹华德方面发生的事,也并非全部逐一进行了讲述。
即使如此,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已经是极具冲击性的内容了。
“<螺旋之蛇>……跟父亲那时候的<阿斯特拉尔>发生过接触?”
树茫然地自语道。
少年瞪大了眼睛无话可说,整个人都僵住了。
(……父亲,跟<螺旋之蛇>?)
他一直都以为是偶然。
在身为<螺旋之蛇>成员的冯来访布留部市的时候,在知悉<螺旋之蛇>跟葛城家的鬼有所牵连的时候,在伦敦因为<协会>的关系跟<螺旋之蛇>进行交战的时候,树都一直以为那只是偶然被卷入了事件而巳。
不,实际上也可能真的是偶然。
那时候的冯,还有在伦敦时的<螺旋之蛇>的成员们,都并不是直接针对<阿斯特拉尔>而发生冲突的对手。同时,尽管他们曾经把拥有妖精眼的树视为目标,也从来没有把<阿斯特拉尔>本身视为目标。
即使如此,难道真的会有这样的偶然吗?
这简直就像——
宿命。
树感觉到了某种肉眼无法看见、就连魔术也难以完全推测到的东西。
“社长。”
穗波从旁边打量着他的侧脸。
“社长哥哥……”
“树……”
美贯和黑羽仿佛静不下心来似的东张西望起来。
没有人再继续说些什么。
全员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除了一个人之外。
“Dummkopf(笨蛋)。”
站起来的奥尔德宾·格尔沃茨就像往常一样,从正面一脚把少年踢飞了。
“好痛!”
“你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
“但、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面对依然动摇不已的少年,一如往常地在室内也戴着帽子披着大衣的奥尔德宾,故作姿态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我看也是啦。你一说到自己的事,连动作和思维都会立刻变得迟钝起来。突然被提起这样的话题,你肯定会觉得一片茫然吧。”
少年的思维形态,奥尔德宾简直是轻而易举地看透了。
说到底就是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虽然一说到别人的事,这位少年就会拼命想这想那的当好人,但是他对自己却毫不关心,话题的主体一旦转移到自己身上,就只会慌张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的是个蠢货。)
奥尔德宾轻轻咬了咬牙关。
虽然觉得憋了一肚子气,但是现在的奥尔德宾还是忍了下来,扬了扬下巴。
“不过,现在大受打击的人可不只是你一个吧。”
“啊……!”
听了这句话,树马上回过头来。
还有另外一个人。
在接待室的角落里,另一位少女也僵住了。
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正咬住了嘴唇。
“安缇莉西亚小姐……”
“我、不要紧。”
少女坚强地露出微笑。
她的微笑稍微有点颤抖。树心想,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女的这种微笑。
安缇莉西亚紧紧地握住了礼裙的裙摆,摇摇头说道:
“……我,已经不记得以前来过布留部市的事情了。”
“…………”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时的安缇莉西亚最多也就是四五岁,而且也没有人告诉她城市的名称。她也没有跟<阿斯特拉尔>见过面,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酒店里度过的。对于第一次来的日本,她当然不可能记得当时的情景了。
所以,少女不记得这件事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安缇莉西亚却因为别的理由而感到不甘心。
“父亲大人来到布留部市……是必然的结果呢。”
 仔细一想的话…… ,
为什么,至今为止都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呢?
一年前,变成了魔法的失败作的父亲,曾经运用灵脉移动到布留部市来了。
当时的安缇莉西亚,只是觉得其理由就单纯是<盖提亚>的工房跟灵脉相连这一点,即使在了解到这片土地沉睡着中等规模的龙之后,也还是以为他只是被龙吸引而来的,只是这么想而已。
但是——
为什么非要在布留部市呢?
当时,对安缇莉西亚所拥有的至上四柱——甚至对其源灵也不屑一顾,就逃亡到这个布留部市来了。
如果那并不是逃亡的话……?
父亲在仪式上利用的红色种子——如果这是跟那个禁忌、比如类似于归巢本能的东西的话?
“对不起……树。”
安缇莉西亚低着头道歉道。
“我……父亲大人他,犯下了无法挽回的……”
“那也不对吧。”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安缇莉西亚的话语。
“……喵。”
“喵喵。”
“呜喵。”
“喵~~~~~~”
四只猫同时叫了起来。
猫屋敷莲抱着那些猫儿说道:
“作为魔法师,那时候的欧兹华德·雷·梅扎斯并没有做什么错误的事情。反而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猫屋敷先生。”
“……强欲阴阳师。”
树和安缇莉西亚都把视线集中在罕见地露出认真表情的猫屋敷身上。
“因为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就是<螺旋之蛇>啊。而且,那时候的委托人是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这件事,我一直都不知道。”
“把<螺旋之蛇>的名字和委托人的身份隐瞒起来,这是司的指示。”
尤戴克斯补充说道。
“没关系的,你们也不能告诉那个时候的我吧。要不然我说不定真的闹上<盖提亚>那里去了。”
在那之后,猫屋敷被告知的就只有三人的死这个结果而已。本来他就不知道欧兹华德中途插手的事实,所以当时少年也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猫屋敷在心中感到一阵苦涩。
过去的自己就是鲁莽冲动到要别人花这种心思来应付——这种程度的自觉他还是有的。同时,如果当时的司如果要隐瞒有关欧兹华德和<螺旋之蛇>的事,对于不善于隐瞒的支莲也肯定是保持着沉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保密措施了。
“所以安缇莉亚小姐,你根本没有必要感到内疚的啊?”
安缇莉西亚“哼”地别过了脸。
现场稍微恢复了一点平和的气氛。
猫屋敷眯起眼睛继续说道:
“尤戴克斯先生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唔。”
尤戴克斯轻轻点了点头。
本来之所以不得不使用这种放映机,也都是因为尤戴克斯·特罗迪被<协会>所拘禁的缘故。一个月前,袭击了<协会>本部的<螺旋之蛇>事件,至今也震撼着整个魔术界。不,正因为各地结社都分别在讨论,被称为<螺旋之蛇>的神秘魔术集团就更进一步增大了自身的存在感。
为此,目前正由<协会>来拘束着跟事件有直接关联的尤戴克斯的行动自由。
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用放映机来跟外部人员进行对话,光是为了征求许可也花了自那以来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
猫屋敷向大家回头说道:
“可以稍微让我们两人谈一会儿吗?”
“……啊,是的,明白了。”
树马上点头答应道。
“尤戴克斯先生,如果身体的状况不好的话,就请告诉我们吧。”
“总之先谢谢你提供的情报。”
“啊,嗯,请多保重!”
穗波、安缇莉西亚和黑羽依次向尤戴克斯低头行礼道别。
“请你帮我转告拉碧丝,下次我跳绳可不会输给她的喔!”
“……哼。”
美贯不停地摆着小手,最后奥尔德宾只哼了一声就退场了。
等大家都消失在挡隔板的另一侧之后——
“……终于……能说出来了啊。”
尤戴克斯闭上了眼睑。
“本来的话,在知道你们跟<螺旋之蛇>扯上关系的时候,我就应该先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毕竟正在别的地方独立行动啊。”
了解到<螺旋之蛇>这个名字,以及他们跟现在的<阿斯特拉尔>发生的接触,都是在尤戴克斯前往埃及之后才发生的。
树他们竟然会跟<螺旋之蛇>发生接触这种事,在那时侯恐怕是连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吧。
“……唯独只有一件事没有说出来呢。”
猫屋敷以细小的声音说道。
“是什么事?。
“柏原代介就是那个影崎先生,这件事你为什么没有提到?”
“…………”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尤戴克斯如此回答道:
“对现在的社长他们说这种事的话,还是会造成太大的冲击吧。而且,关于影崎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把握得很详细……怎么了?”
最后的疑问,是跟对话内容有点不相关的事情。
因为在自动人偶的面前,猫屋敷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
“……不,因为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顾虑他人心情的行动。”
“一听你这么说,我就总觉得很不愉快。”
“那真是多谢了。”
猫屋敷略带苦笑地说道。
“刚才的这些事,有没有跟<协会>方面——?”
“当然已经报告完毕了。<协会>迟早也会跟<阿斯特拉尔>进行某种形式的接触吧。我的行动自由应该还要被限制一段时间。虽说是被别人夺走了,但是引发上次那个事件的毕竟是我的身体。”
“是这样吗。”
“放映机还有十四秒就要结束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话没有?还剩十一秒。”
“没有什么……不。”
马上改变主意的描屋敷开口说道:
“你对魔法师有什么看法?”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呼的一声,尤戴克斯的身影消失了。
最后只剩下放映机传出的喀啦喀啦的空虚旋转音。
“…………”
猫屋敷思索了起来。
尤戴克斯的话中,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
以后,在<螺旋之蛇>即将在魔术界引发的大风暴中,<阿斯特拉尔>也一定会不由分说地被卷入其中吧。即使<螺旋之蛇>本身没有主动跟<阿斯特拉尔>发生关联也好,既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也恐怕无法拒绝<协会>方面提出的协助邀请。
对,这样平稳的日子,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猫屋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过头来。
从屋子的窗外,斜斜地射进了夏日的阳光。
意识到只有阳光跟过去一样毫无改变这个事实,猫屋敷不禁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脑海里,至今依然清楚地烙印着十二年前的阳光。
(那时候,也是这样子的吗……)
他茫茫然地想道。
过去的少年,对年轻时代——直至现在也依然在持续着的思念碎片,逐一进行了确认。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6-29 19:27 编辑 ]


终章(前)
——就再说一说十二年前的事吧。
那一天,强烈的夏日阳光也同样烤炙着山麓的土地。
这里是布留部市的郊外。
位于丹生山脚下的一个小小陵园。
周围敞开着一大片经过精心打理的花田,蓝色、浅桃色和鲜红色等等——各种各样的鲜花就像大自然的绒毯一样平缓地向四周延伸开去。排列在其中的各种形状的墓碑,看起来就好像是石做的树木一样。
远处传来了蝉叫声。
猫屋敷缓缓地穿过了墓石间的缝隙,一头银发在夏日阳光下随风飘动。
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的人物。
那个男人一直都蹲在某个墓碑的前面。
他的嘴里只叼着一根雪茄。既浸有合掌参拜,也没有泼水,只是一直注视着墓碑。在灿烂的阳光和微风中,他到底这样子呆了多长时间呢?猫屋敷不由得如此想道。
“有什么事吗?”
这时候,男人——伊庭司头也不会地问道。
描屋敷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以纳吉姆为首的那三人,就被埋葬在这个墓碑的下面。
这是一个供无缘者立碑的墓地,就连名字也没有刻上去。
然而,为了不是纯粹处理尸体、而是好好把他们葬到墓地里,司似乎也花了相当大的工夫。
“没有什么理由啊。”
司回答道。
“只是觉得……要不这样做的话,心里总是会有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感觉。说白了就是自我满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义和理由。”
“……”
面对沉默的猫屋敷,司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我还跟黑泽尔夫人商量了一下。以后,我打算把<阿斯特拉尔>的事务所搬到黑泽尔夫人的工房那里去。”
“是灵脉吗?”
“嗯。的确,这片土地出现了某种程度的变调。事到如今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吧。”
“为什么,不能那么说呢?”
猫屋敷以认真的表情问道。
“放着不管也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我听到了‘救救我’的声音。”
“…………”
少年马上沉默了起来。
因为猫屋敷也同样听到了。
事到如今想起来,也是点像错觉似的感觉——那个,是龙的叫唤声吗?
“经营着出租魔法师业务的我,听到了‘救救我’这样的声音,产生了关联。既然如此,那就已经成为工作了吧。嗯,我还打算总有一天要跟那条龙见面,跟它打个招呼喔?”
 “向龙……打招呼吗?”
 “那当然了,我们对委托人当然要以礼相待才行啊。而且,这片土也毕竟是那条龙的东西,至少也该问问它我们可不可以把事务所安置在这里嘛。啊啊,这样就变成了事后承诺,还是有点不太好啊。希望不会惹它生气吧。啊,不对,这是不是应该请先把工房安置在这里的黑泽尔夫人作个介绍更好呢?你觉得怎样?”
  面对一如往常地以开玩笑的态度抱起双臂的司,猫屋敷冷冷地说道:
“明明没有报酬,而且根本就没有承诺,那也是工作吗?”
但是,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发怒。
或许……他是正在期待着什么。
这时候,司仿佛理所当然似的露出了微笑。
他注视着墓碑说道:
“我已经向他们说过了——我不觉得只有扭曲的存在方式才是魔法师的生存和行事方式。”
司的声音,在夏日和风的吹拂下向远方流去。
“所以,要是我放着不管的话,那时候说的话不就变成谎言了吗?”
“…………”
啊啊。!
现在的话已经能理解了。
正是为了不让自己说过的话成为谎言,这个男人才不断重复着傻瓜一样的行动。
现实并不容许那样的行动。
司所说的只是纯粹的理想,只是单纯的漂亮话而已。
更何况……在魔法师的世界里根本不可能通行。正因为如此,那三人才会死去,最后只能沉眠在泥土之下。
实在是令人感到可悲的堂吉诃德般的小丑角色。
跟那个把自己妄想成了传说中的骑土的滑稽老人一样的角色。
但是——
“……但是,你还是不会放弃呢。”
“你在说什么啊?”
“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司对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的猫屋敷感到莫名其妙,这才终于转眼看向少年。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应该说过吧,我要收回辞职的申请。”
少年耸了耸肩膀,把脸扭过一边。
然后——
“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啊。”
“不过,我跟某个人说过了。如果像我们这样的出租魔法师在更早的时候出现的话,过去的我们也许就能获得救赎了。”
猫屋敷侧眼看着墓碑。
——“如果有那样的组织……如果察觉到类似我们这种人的存在的话……”
——“那样的组织……如果就是我们的话……不就可以挽救跟过去的我们一样的魔法师了吗?”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善言辞啊。
不成熟的自己得出的不成熟答案,竟是如此的可悲。
少年明明只是想这么说啊。
——你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既然你那么想的话,就一直作为那样的出租魔法师生存下去吧。反正……我们也没有特意限定业务的类型。”
司翘起了叼着雪茄的嘴唇,很了不起似的说道。
与此同时,他也似乎觉得很高兴。
“我还要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喔?”
“那么,事务所见。”
猫屋敷尽可能以平淡的口吻应了一声,然后先一步转身离开了。自己因为说了不习惯的话而脸红的样子,他实在不想被司看到。
走到出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正好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
“——啊,莲先生!”
男人不停地向他挥着手,仿佛很亲切似的向他跑来。
“柏原先生。”
猫屋敷唤出了前辈的名字。
“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支莲先生好像终于完全恢复了。所以我想比起用手机来说,还是直接传话更能让社长高兴啦。”
柏原以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社长就在那里啊。”
少年扬了杨下巴,并继续迈出步子。
柏原叫住了那样的少年。
“莲先生,你对魔法师有什么看法?”
“怎么了?到现在还问这个。”
“就因为是现在我才会问啊。”
柏原露出了异样的平静表情。
“以前你也问过吧——你问我为什么要留在<阿斯特拉尔>这里。”
“…………”
这个男人也是,到底那边才是真面目呢?
平时的那个战战兢兢地软弱青年,和极少会展露出来的冷淡——不,那是完全脱离这一类形容的,甚至可以说是无感情的表情。
或者说,这两者都是假的吗?
柏原如此说道:
“那个人,就好像堂吉诃德一样……就是因为有了这个想法啊。但是,那却是令人想看到最后的堂吉诃德。说不定,即使是身为魔法师这样的事,在那个人身边也会变得有趣起来吧。:
堂吉诃德。
碰巧的是,柏原现在也说出了刚才猫屋敷的内心想法。这就证明了司的思想实在荒唐到了极点,甚至远远超越了梦想的限度。
“现在的你,对魔法师有什么看法呢?”
柏原又问了一次。
“我——。
少年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过许许多多的魔法师。
无论是魔法师的破灭,魔法师的悲哀,还是魔法师的罪恶,都曾经一一掠过了他的视野。
他早就确信了这一点——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无聊的存在了。
然后,到了现在。
“我——希望能变得喜欢魔法师。”
猫屋敷莲说出了率直的想法。
“觉得身为魔法师是一种无上的骄傲和光荣——能够让其他人获得幸福——我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魔法师。”
某种火热的东西从脸颊上滑落。
无法制止它滑落的少年如此想道:
但愿——
但愿有朝一日,自己的愿望可以实现。
为了自己跟那个老人说的话不会成为谎言。
为了让遥远未来的自己——也能跟现在的自己怀抱着同样的想法。
——“啊啊,你的真面目……还真是率直得无药可救了。”
从某个遥远的地方。
仿佛传来了某个人的叹息,还有混入了笑意的话语声——猫屋敷有这样的感觉。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6-29 19:27 编辑 ]


后记
按照约定,这个春天我以这部《昔日的魔法师》跟大家见面了。
虽然方向跟平常有很大的不同,但从长篇角度来说,这是《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首部过去篇。
故事回溯到十二年前。
从一年级篇——树继承<阿斯特拉尔)的那个时候开始算就是十一年前。
这是前代<阿斯特拉尔>的黄金时代。尤戴克斯、支莲、猫屋敷、还有那个人……前代社长伊庭司都全部汇聚一堂(虽然还有一人处于画面之外)。感觉光是把名字排列出来,也跟现在的<阿斯特拉尔>完全不一样呢。
接下来是稍微包含一点剧情透露成分的内容。
虽然也不是很严重的剧透,但还是请读完正篇的读者、以及完全不在乎剧透的读者看下去吧。
——可以吗?
——可以了吧?
关于过去篇的写作出版,其实在相当早的阶段就就已经定下了计划。实际上,各位读者之中也一定全有很焦急想知道过去真相的人吧。
具体定下计划的时期是在写第四卷《龙与魔法师》的时候。实际上光看舞台和各种机关也可以知道,这次的故事有很多地方都是在第四卷有过各种形式的铺垫。如果现在重新读的话,就会有好几个地方的谜团被解开,或者在某些方面又增加了不少谜团(笑)。
然后,还有另外两卷作为铺垫,那就是第一卷的《魔法师出租中!》以及十一卷的《妖都的魔法师》了,这次的部分章节标题,也是从这几卷中引申过来的,
为什么是布留部市呢?
为什么是龙呢?
还有伊庭司和猫屋敷莲。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还有比谁都有魔法师样子的少年。
如果他们两人认真地碰撞在一起的话,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卷就是那样的故事了。
话说——
在这一卷出版的时候,动画版也已经结束了呢。
两个季度,全二十四话。以川崎监督为首的各位工作人员,实在是制作得非常用心。光是拿作画这方面来说,我认为能保持这种品质的动画业应该算是很罕见了。
多亏了他们,原作和漫画也获得了更多读者的钟爱——说真的,实在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为了不让原作逊色于其他方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请各位读者朋友以后也多多支持,多多捧场。
最后,我要对每月都为限定版DVD封面绘画出美丽插画的pako老师、由于魔术数量的暴增而把平常的两倍份量的魔术考证拜托给他做的三轮清宗先生、还有对动画&漫画两册&原作这种三路同时进行的工作提供支持的难波江先生致以衷心的谢意。
下一回,我想应该会在夏季跟大家再见。
二OO八年三月
写于观看动画版《魔法人力派遣公司》二十二话《沉睡之街》时

[ 本帖最后由 ZHANGFY21 于 2008-6-29 19:28 编辑 ]


十二年前,美贯还没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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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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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白 王爵
前传啊,树的爸爸真是猛。

13 年前 0 回復

battle100 王爵
这卷最让人吃惊的就是柏原的身份了,影崎跟他是同一人。
感叹。
伊庭司用妖精博士的知识拿出了匹敌妖精眼般的指挥,厉害。最后的五行拳也很了不起
树全靠眼睛的,跟他相比差太多

14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看来纠葛非常之深啊,对手都是实力非凡的魔法师。。。不过小影同志使用的是中国的道术到是没想到,而且似乎是天仙级啊。。。已经超越地仙,就只有天仙啦,天仙需要渡劫的吧。。。

15 年前 0 回復

george213401 平民
感謝分享啦!!終於能看完了!!

15 年前 0 回復

xiaochaoren 公爵
树他老爸真是很有趣 有时像小孩子般任性 有时却又符合身份的强大 性格和树不太像但该坚强时都会表现的一样不愧是父子

15 年前 0 回復

XANXUS.D 子爵
虽然才看到第二卷,不过也支持下~

15 年前 0 回復

xiaoye 平民
lz辛苦了很喜欢呀,好想赶快看下一卷呀.......................

15 年前 0 回復

dragonfly 騎士
多谢分享
辛苦了
看来又要看好久了

15 年前 0 回復

yonghengdelu 侯爵
支持!偶拾来复习的,无论是创作还是翻译,这本小说的进度都放慢了呢

15 年前 0 回復

i48121867777 平民
支持!虽然到现在才看!不过还是要追的

15 年前 0 回復

ft4474610 子爵
小说才看到10卷  趁现在放假一定要看完

15 年前 0 回復

jintan001 伯爵
没想到那个影崎原来以前是阿斯特拉尔的啊。。。。期待下一卷啊!~~~~~~~~~~~~

15 年前 0 回復

水銀黨黨員 子爵
男主開外掛,他老爸開的更是外掛中的外掛,真是外掛家族

15 年前 0 回復

青x 勳爵
很喜欢这部小说的插画,上色的方式让人联想到中世纪的欧洲呢。

15 年前 0 回復

HAKKAI 平民
终于知道黑崎的身世了,看了整整十二卷,总是被黑崎的身份之谜搞得难受,现在终于知道了,谢谢LZ。
PS:我怎麽老感觉这卷最上面的图片就是第十二卷的,不是第十三卷,是不是弄错了?

15 年前 0 回復

我的夜宵 子爵
哈哈,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道士最强啊。
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个地仙是代表什么阶段的

15 年前 0 回復

HAKKAI 平民
我暑假时整整花了三天仔细品味了一下,发现小说要比动画好看多了。剧情连接得很好,动画就像因为集数限制没能好好把剧情展开,还漏了不少。看到轻小说时我才发现出租魔法使真是不错。所以我坚定地支持版主的翻译。以上。

15 年前 0 回復

edwardminsky 平民
看來最近又多1本書看了感謝樓主...

16 年前 0 回復

kshhl 子爵
这一卷很不错的哦,很期待下一卷能快点出来
哎~~等的真愁人呐

16 年前 0 回復

lko123 子爵
谢谢楼主期待故事完结

16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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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ANGFY21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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