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D》1祖国版奈须きのこ[1\Hide(R)完]忙扫图所以比较慢OTL


轻之国度·录入组_萧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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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不要让我不得不加上阅读权限……谢谢= =
大醒目——> 伪·目录

J the E
P1
#1_____序+0\
#7_____1\junk
#8_____2\eater PART1
#9_____2\eater PART2
#10____3\junk the eater+\2. 7

HandS(R)
P2
#11____序
#16____0\二○○四年 初
#18____0\Hand(R)2003年初夏 PART1
p3
#24____0\Hand(R)2003年初夏 PART2
p5
#44____0\Hand(R)2003年初夏 PART3
#59____0\Hand(R)2003年初夏 PART4
p8
#78____1\Hide(R)

以下为本书的具体(什么具体= =)资料

奈须きのこ新作《D.D.D》1

全名: 《Decoration Disorder Disconnection》 简称《D.D.D》

奈须きのこ(KINOKONASU)

Illustration 小山广和/KOYAMAHIROKAZU (TYPE-MOON)






=============================================


1.
J the E.



我在体内骨骼微微擦出声响的一阵杂音中醒来。

夜半,眼睛睁开后却发现四肢完全没有知觉。
像是个透明的虫蛹。我的意识化为手掌般大小的形体囚禁在脑海中,无论脑中有形的意识如何摆动手脚,陷入沉眠的身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此刻只有左臂的知觉维系了幽闭于脑中的意识,血潮流经的脉动讯息回传到了脑中。仅属于身体一隅的左臂此刻宛若我的全身。在这惟有左臂留有知觉的时刻,石杖所在这个人被凝聚到了唯一属于他的身体部位。
“————呃!”
那左手的痛楚在意识中化成了整个身躯的知觉。
耳边传来硬物摩擦的声音。
那是肉体逐渐被削去的感觉,它化为刺骨的恶寒。
意识中涌上了一股仿佛自己的身躯被放在齿间咀嚼的快感。我感受到自己正缓缓遭到啃食吞咽。
左臂在下一个瞬间消失,我取回了身体的知觉。黑暗中依然传来吸吮声。我旋即推开棉被,只见床上一片血红,身旁则站了一位自鼻子下全身染满血水的少女。她带着颚骨碎裂的下巴露出了微笑。

“————因为哥哥看起来很痛苦我才这么做的。”

她身上似乎依附着什么不详的秽物。左肩与上臂衔接处被平整地划开,既没有痛楚也看不到齿痕。她张开碎裂的颚骨舔噬着我的伤口。这个动作就像是要将什么已然逝去的东西填入我左肩上庞大的缺口一般。
那是骨骼擦出声响的宁静夜晚。
这个美妙的生命之响宛若最初绽放的花朵一般。





——J the E.


0\


我想起来了。这个夏天的尾声,我从宛如监狱一般的医院中办理了出院手续,正认真地考虑着大学那边是否应该复学。
我来到了点头之交的邻居,木崎家里叨扰。时值夕阳西下后的傍晚七点钟左右。我既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打招呼,便直接从玄关溜了进去。唉,其实依照我原本的计划,是要直接敲破玻璃窗闯进去的,不过房子的大门没有上锁。真是漫不经心的一家人。
现在这个情况无论谁看到了,都会以为我是年纪轻轻不学好的小偷吧!但是眼前这个尴尬的模样并没有让我忘记造访此地的初衷。正好是一个月前的九月九日,那晚,我像是受了金钱诱惑的强盗一般,非法入侵一间民宅——

好像是支仓坡发生全家集体自杀的案件。
该处的辖区警员接到民众报案,听说是木崎先生一早自己打电话过去的样子。
“昨天晚上我们家里亲子三人相亲相爱地扭断自己的脖子自杀了。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会造成邻近住户的困扰,请你们尽快过来把现场清理干净。”
这真是个非常没水平的玩笑话。然而不幸的是接到报案电话的警察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个笑点的幽默感,就这么直接赶往了木崎家,死了。这名警察就这么一去不返。过了中午以后,另一位寻找同僚下落的警察也赶了过去,他一样步上了同僚的后尘,于是支仓坡二街的派出所大半天空无一人。
这个异常现象在警署察觉之前,消息便早早传了开来。不过它并非藉由当地的媒体报导出去,而只是以街头巷议形式传播开来:“唉呀,巡逻的警察进了木崎家门以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呢,呵呵。不知道这家人为什么从昨晚就门窗紧闭着……
一群八卦的太太们虽然很清楚一些外部环节的详细情况,但是却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述的流言就这么样地传遍了支仓坡一带,消息灵通的人们知道此事已经是下午两点过后。这些好事者们为了把这个有用的消息告诉我,似乎在白天打了电话来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无聊的内容我全都不记得了,但是来电显示却明确地记载了他们的来电记录。
现在是下午六点四十分,在日落之前的来电共有两通,发话者分别是贯井未早还有迦辽海江的。贯井就不提了,海江的部分问题比较大。他虽然喜欢手机,但是却非常厌恶讲电话这种行为。这个矛盾的家伙会打电话过来本身就带着不祥的气息。
晚上七点不到,在夕阳西沉之后今天的第三通电话铃声响起。对方隐蔽了自己的号码,我让他多响了几声之后才拿起话筒。对方的谈话比起过去任何电话都要来得简短。发话者自称是木崎,并且告诉我他的地址然后接着说道。

“很抱歉,我累了。请你帮我解脱吧。”

怎么这样啊!这家伙说完这么不堪入耳的话题之后就直接挂上了电话。
我本想无视这通电话去睡觉,但是却有三个理由让我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第一,桌子上放置着许多便条纸。那大概是海江给我的忠告,上面清楚记载了木崎一家自杀的前因后果。
第二,刚刚电话里听到的地址是支仓坡二街四号之七……那不就在我们家隔壁三栋吗!
最后一个理由,我今天刚好跟海江借了左手的义肢。事前的准备相当不凑巧地十分充裕,若是顺利的话,也许可以从户马大姐那儿拿到一笔酬劳。虽然没听说过她曾经致金酬谢帮忙逮捕嫌犯的老百姓这种事,但是至少可以让她今后对我的使唤方式多留一些情面。我稍加衡量了一下,觉得这份工作的投资报酬率还不错。就这么办,上吧!出门前我瞥过了一张便条纸,上面慎重地用红笔写了“四目交会必死无疑”的字样。
“四目交会必死无疑”,这可不得了。简直就像是哪里来的怪谈一样嘛。这下此行所必须付出的劳力成本稍微又盖过了投资报酬率……不过既然决定要做,我也就懒得再回头了。

以上这么一长串的原因让我现在来到了木崎家里。

木崎家玄关地板的触感相当不错。这种感觉就像是硬柿子或苹果之类带着水分的果肉,摸起来略硬却带有适度的弹性。
我没脱鞋便踩了进去。带有这家人生活气味的木造墙壁,整片整片地横在眼前这看来既狭窄又不牢靠的走廊两侧。每跨出一步,地上的木板别说是发出“轧轧”的摩擦声,甚至让人担心下一脚就会踩出一个洞来。头顶上的电灯不停闪烁而发出了令人心情浮躁的杂音,明灭交错的光线让眼前的空间显得像黑白照片中的色调一般昏暗。这间房子宛若印在一卷黑胶底片中。
客厅里的电视自顾自地播放着周日下午动画档的节目。就是那种以中产阶级家庭中日常生活为主轴,永远没有结局的温馨动画故事。这类几十年来不断维系着众多家庭的动画节目,依旧在这个空间中持续演绎着下一秒的故事情节。然而眼前却横躺着收不到这些动画节目良性效益的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应该是一对母女。趴在桌子上的是母亲,而倒在地板上的是女儿。这两具尸体都是正面朝下,头却整个被回扭了过来,双眼直直盯着天花板。她们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悲伤,仿佛是用尽了一生的感动一般。因为这礼拜《矶野某先生》(注0)的内容是既凄美又动人的故事吗?不尽然,当人们遭逢令人费解的暴力行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话说回来,究竟怎么做可以制造出这样的死状?
虽然上吊式的自杀手法相当为人所熟知,但是像这般把颈骨折断,整个头扭过一圈的方式,无论在力量或技术方面的需求是有点高过头了。要做到这种程度大概非得用巨大的老虎钳固定住头部,然后“啪”地一下子扭断才有可能办到。但是其实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现在不是让我胡思乱想去推敲原因的时候。对强盗而言,闯了空门的人家中发生密室杀人事件也丝毫不关他的事。
没过多久的时间,电视里一家和乐的戏码便播映完毕,我将荧光幕上伴着片尾曲卷动的制作群名单抛诸脑后,踏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映照出了整个房子内部的黑胶底片逐渐变得污秽,在我来到二楼的瞬间,整个景象骤然转变了颜色。
木质建材的走廊一下子由黑转白,变成了一片水泥材质的空间。眼前污秽不堪的光景让人联想到了印象沉重的宗教画。
“——惨了!我睡着了吗?”
真是倒霉到了极点,梦与现实竟然纠缠在一起了。
是从哪里开始错乱的呢?走廊深处的转角伫立着一个宛如枯木一般的人影。
“请问你是神父吗?”
那株枯木的声音传递距离意外的远。该死,我竟然梦到与木崎家的事毫无关联的梦境。
“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神父。更何况这世上哪里有带着一只黑狗的神父呢?”
“可是你不是会帮助像我们这种被恶魔附身的人吗?就像电影里的驱魔神父一样。”
“不是驱魔,是除魔。虽然意思差不多,但是做法上可是有些微的不同。”
我可是一向都连人带魔一起摧毁的呢,虽然可以让除魔的对象恢复成人类,但是要他们回归社会是完全不行的。不过我说啊……其实真正可以归类为恶魔的没有这么多,像你们这种家伙只是单纯属于病态的类型而已。不过就是非常普通的精神状态异常,这种夸张的称号就省省吧!
“总而言之我不是什么神父,况且你的病症神父也没辙。看看你是要自己就此安分一点,还是干脆找间大一点的医院让他们好好看管你。说起来,我的这只黑狗好像对你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我很痛苦啊!”
眼前出现了噪声,一瞬之间,我双脚踩着的地板各处冒出了杂乱不堪的荒废住宅形象。感觉就如同播放着带有刮痕的影像光碟一般。
“……我的声音刚才被干扰到了,所以再说一次。去看医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说过了不是这样……我没有生病!这才不是生病的状况呢!我到现在一直都很独立自主,很听妈妈的话呀!我每天用功读书,拿到了好成绩。妈妈失去了爸爸,我就代替爸爸取悦她。我不过就是出了一点问题而已,为什么你非得这么说我!”
水泥墙板呈现扭曲。
不对,它正在崩解,随着远方的那个人影情绪高涨,整个走廊此刻都在融化。这下子危险了!如果就这么下去我也会被一起融掉……
“等等!等一下!等一下!我没有办法聊些太正经的话题,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好了,我们稍微冷静一下。在一位素昧平生的人身上强扣精神病患者的帽子是我不好。”
虽然眼前这家伙把素昧平生的我当作神父的行为也令人不予置评,但我没有点破它。若是不小心祸从口出可是会被杀掉的,不管我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在幻想,被人家做掉都不是好事。
“不过我觉得你与其跟神父求助,是不是找位医生看看会来得好一点呢?你虽然坚称自己不是生病了。但是比起被恶魔附身,我觉得生病还是好一点。”
这种说法所受到的待遇会比较像个正常的人类……不管怎么说,既然这类说法跟恶魔附身一样会被归类为不正常,那倒不如选择对自己稍微有利一点的状况不是吗?
“怎么会好!你一点都不明白,我很奇怪,我非常奇怪,我奇怪得不得了!我明明可以辨别哪些事情自己喜欢,哪些事情自己不喜欢。但是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全部都做了。我就是这么奇怪,虽然妈妈也说这是一种病态,不过我才不是这样,我是被恶魔附身了,我没有办法恢复正常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是因为附身在我身上的恶魔让我变成这样的!”
远方的人影不断地大声喧闹,水泥墙板不停地崩解消逝,我的颤抖完全压抑不下来。不为什么,是因为连脸颊都已经开始融化了。
“哇哇哇!不妙,拜托你帮帮忙,我不想在这种地方被你融化掉呀!”
“既然这样就请你改口,说我是被恶魔附身了!”
我遭到对方的严词纠正。呜呜呜,这个智障火星人……理解力这么差,真是个棘手的对象。
“我了解!那么我们就假设你真的是被恶魔附身好了。不过这可是非常可耻的事情哦。生病会被所有人同情,不过若是被恶魔附身的话,就像你看到的,会被大家排挤不是吗?”
水泥墙的崩解速度缓和了下来,远方的人影露出了笑容。
“才不是呢,你明明是个神父却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吗?在国外,不相信上帝的人都会被恶魔附身。恶魔会诱惑人们露出自己心里肮脏的部分,促使他们犯罪,这跟精神病没有关系。生了病的人不是只能接受治疗而已吗?可是被恶魔附身了不一样。只要赶走了恶魔,人们身上的原罪就会一起消失,他们的心灵也会变得干净了。”
唉,可是这里并不是国外呀。就这个国家的风土民情来说,根本不盛行罪与罚这套。这里跟国外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大举入侵寄宿在人们身上的神圣品种不同,有的只是自发性的,计划性的人造恶魔而已。
“对、对。您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呢,不过像这种模棱两可混淆视听的话题就暂且搁着。那你想说什么?是指人如果不知道上帝的存在就不会被恶魔附身了吗?”
“就是这样,知识跟信仰是不一样的。如果不知道有上帝这回事,也不可能会知道恶魔的存在,所以说,那个……”
是,是,是……你的理论完备得无懈可击。
“也就是说,你认为恶魔跟上帝其实是一样的啦?”
虽然也可以说是“成对”或者是“共犯”,不过是什么都好。远方的人影看起来越来越高兴,水泥走廊也因此完全停止崩解的速度。在崩坏的地板上透出了两层楼高的木造房屋一角,显现出那个中产阶级家庭里面那条走廊可爱的模样。真是帅翻了,已经可以看到寝室的房门了。只要把门把扭开,就可以挥别这场梦跟眼前这个火星人了!
“你知道吗?上帝是为了考验我们才派遣恶魔来到人间的。我正在接受上帝的考验。我是被上帝选上的人,只要你肯帮我驱除这个恶魔,我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我明明可以恢复,可是大家却都当我是疯子……像我这样根本不是生病,我知道是因为其他人搞鬼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没错,就是这样,因为这样我才会出拳打了妈妈,才会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才会被朋友当成白痴……这都是因为上帝要帮助我的关系!”
“啊,不对,那是因为……”
我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一方面我向来就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价值观,再者,这次要是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大概会落得相当难看的下场。
“你想表达的事情我大致上都了解。不过为什么我非得知道这些事呢?”
“你问这样的问题才奇怪吧?你跟我不是同一种人吗?你看!‘你的身体也是缺少了一个部分’呀!”
我的手伸向寝室的房门门把。
“请不要随便攀亲带故,我是被吃的受害者,而你是吃人的那种。尽管结果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我可不想被你当成是自己的同胞。”
房门“喀”地一声顺利的打了开来。
眼前由白色的基调转而成为黑色,太好了,接下来就只要处理木崎先生家的问题了。
我一脚踩进了有点昏暗的寝室。玻璃窗外的固定式百叶窗紧闭着,室内的光线也全仰赖一颗小小的灯泡。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完全封闭的关系,这个空间就像是蒸汽浴室般叫人难以忍受。寝室里一共有两张床,靠近房间的那头有一名男子面对墙壁坐在床上。他背对着我呈现垂头丧气的模样,并没有察觉到我走进了房间。从体型看来大概就是木崎先生。他的脖子跟留在一楼客厅里的两具尸体不同,并没有特别的异状,整个身体也还是完好如初的人形,也就是说他还活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他也死了,那谁打来电话告诉警察这一家人相亲相爱地集体自杀呢?
我试着压低脚下的声音。此刻的木崎先生依然背对着我,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我没。他低头的背影让我联想起美术馆崩毁前的模样。我跟床缘之间只剩下一公尺半的距离,还差三步便可以顺利掌握“对方究竟患了什么疾病”,然而……阻碍出现了。我的脚“啪嗒”一声勾到了一旁的障碍物。该死,这什么东西啊!怎么大得这么夸张——
“——”
那是死不瞑目的尸体,两具身着警察制服的男尸。他们正面贴着地板,脖子上的首级整个被扭了过来。
“晚安,我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
我听到声音反射性地抬起头,旋即因战栗而屏住呼吸。
——房间的角落。
我看到了木崎先生大大的身影,我们四目交会。惨了……我跟木崎先生透过一面镜子看到彼此的模样——

“四目交会必死无疑!”

“啊——”
我的全身瞬间发出了痉挛。
“痛!”
这个痛楚就像是身体两端被滚动条固定,施以反向的力道相互拉扯,拉到不能再拉了却不见滚动条停止作用。除此之外,我甚至一只手指头也动不了,对方的力量强大得难以形容,我跟木崎先生只是转瞬间的四目交会,我身体内的中枢系统却完全被他打乱了!
我身处在一间仿佛蒸汽浴室的昏暗蒸笼里面,脚边是两具颈骨被扭断的尸体,眼前则坐着一位神态显得疲惫的中年男子。他以背对着我的模样将视线直直投射在我的身上。我的妈,这景象真不是普通的恐怖,两颗眼珠也完全不接受我的命令,因此就算我想移开视线也无法如愿。最糟糕的是因为身体不听使唤,我从刚才那个瞬间开始就没有办法呼吸了……
“你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可以让被附身的人得到解脱的那种驱魔师是吧?嗯,你不就是石杖先生家的石杖所在吗?”
我的视线依旧紧紧盯在木崎先生的双眼,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只要他不松开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就只能任凭他恣意摆布。
“对了,是所在小弟。你才刚出院嘛!你住院的理由是……什么原因来着?真是不好意思,我前一阵子一直都忙于工作,完全没办法抽空跟邻居们打好关系。我女儿说要去探望你,硬是跟我要了些零用钱。结果呢!你有看到我们家女儿吗?”
谁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来看过我……啊!那个……那间医院不是本来就不接受亲友探病的?
“唉!我真是凄惨。我的状况大概在你们看来就是被恶魔附身了吧,我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面,也是因为想要静静地一个人等待驱魔师前来的缘故。我想尽可能让自己不要跟其他人接触。有人报警处理让我觉得很困扰,关于我们家的流言像这样传遍大街小巷也不是我所乐见的状况。因为人哪,只要到了我这样的岁数,第二在意的就是面子问题了。”
木崎先生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散发出一股十足的杀意。等一下,是我啦!那个驱魔师就是我啦,别这么性急,我会好好听你说话的啦!
“可是,我还是有维持这个家庭的责任,你应该在楼下看到我的妻子跟女儿了吧?她们已经死了一整天了,应该还没有腐烂发臭。可是现在天气炎热的九月,尽管我想把她们放到冰箱,却完全没办法塞进去。虽然我真的想在邻居脸上露出难色之前把这个状况收拾一下……不过终究是无关紧要的事。不对,明明一点意义也没有,到底为什么她们要跟我一起死呢?她们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跟我一起陪葬。结果到了最后,家庭还是变成了一种负担。”
木崎先生缓缓地回过头,我们在镜中交会的视线也逐渐离开镜子,转向面对面的角度。
“你别担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在不多制造出其他命案之前自行了断。其实我早就应该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如愿自杀。早在昨晚,我就应该‘已经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才对……”
我的头!
我的头随着木崎先生的动作一点一滴开始横向旋转。
“我好想一个人独自了断,我早在一个星期前就瞒着家人辞掉工作。我累了,真的累了,我累到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早在发现这份倦怠前就已身心俱疲。我已经年过五十了,也该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年纪了吧?”
如果将木崎先生身体面对的方向定位为零度,他的头现在转了二十五度。惨了,我大概可以猜到这次的恶魔究竟在木崎先生身上添加了什么样的能力……
“可是家人却不同意呢,她们好像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叫我不要自作主张辞去工作,说我的身体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我有抚养她们的义务之类的话吧,其实她们说话时的语气相当嚣张呢!唉,亏我们长年一起生活过来,她们最后却是露出这副德行。所在小弟,女人的歇斯底里还真是让人感到绝望。那大概是女人的专长,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们男人因为自尊心使然,没办法像她们一样耍小孩子性格。”
四十度,六十度……随着木崎先生的脸庞横向扭转,我的头颅也跟着画出了同样的弧度。一旦来到九十度差不多就是完全侧过头的状况。再下去就算是天赋异能,最多转个一百二十度也是极限了……
“很不幸的,她们的要求被我驳回了,虽然我并不希望一家人集体自杀这类的事情发生,我只想回归到一个人的安静时候。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嗯……是什么来着?我辞掉工作的理由嘛……对了。我到了这个年纪却在工作上捅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大娄子。尽管我终日埋首在数字堆里,想办法弥补账面上的差距,结果却还是徒劳无功。上面叫我自杀了事,因为债务也无法清偿了,在我有生之年永远也不可能挽回些什么。”
九十度,一百度……
“喀!”颈骨之间极限扭动的声音渗入了我的心。
我的颈子已经无法再做出多余的转动了,人类身体构造就是这个样子。然而——木崎先生的首级却依旧十分灵活。他的颈椎该不会是用滑动式关节构成的吧?就是那种可以三百六十度自由旋转的构造。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才想要自己一个人了结的,可是内人跟女儿却不同意。不只这样,她们甚至要求我就算要死,也要选择能够留钱下来给她们的死法。真是不可理喻,我就是因为嫌这么做麻烦所以才寻死的,但是她们却始终无法理解。所以呀,我才打算不发一语直接在她们眼前自我了断。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瞬间起了邪念,内人还有女儿,两个人都跟着我的动作一起扭断了颈子自杀了。”
一百二十度,一百三十度……我的头颅依旧不停转向。被恶魔附身的木崎,凡是在他身边的人,脖子以上的部分都会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同步转动。
这就是木崎被恶魔附身而产生的病态。他的患部是头部,因为这个疾病而重生的头部得到了新的能力——煽动,病因大概可以归咎在过度疲倦的问题上面。
下地狱去吧!木崎先生为了不让自己察觉到自身的病态而封闭了思考,并且重复做着看似自杀的他杀行为。只要跟那位大叔四目交会的人都会被强制做出跟他一样的举动。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位大叔的颈椎是用滑动式关节构成的,所以怎么转动都不怕,但是人类的首级可没有办法像那样回转!
我会死!就在接下来的数秒钟之内!

“不过,我是有这么想。如果我有抚养家人的义务,那么家人也应该有一起陪葬的义务不是吗?因为如果我走了,她们不是也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吗?真是这样,那她们就应该跟我一起离开人世。内人跟女儿都纷纷履行她们的义务了。真是的——彼此家族的联系真是把人困在混沌的地狱呀。”

木崎先生的脸庞一口气转到了正后方。
正好是来到一百八十度的位置,他的颈骨滑顺地绕回,而我的头颅则是笨拙的转过……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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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的喘息声从黑狗的鼻腔中传了出来。
它探头正在寻找那颗滑动式关节的首级。
尽管房间里一片漆黑,因为黑狗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光线辅助。
我左肩上不再呈现义肢形态的左手,靠向了那颗已非头颅的头颅,从中拉出了形成有形物体的无形之物。

——狗狗乖。
来吧,憎恨(假名)小亲亲,吃饭的时间到咯!





注0:“矶野某”为日本NHK节目制作人,因为收贿演出费被判刑。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27 18:18 编辑 ]




恩,谢谢你

在下载区吧,我看到了

但是我比对了一下,有些内容不太一样。当然剧情是没什么更改啦。= =就多一句话啊或者用的词不同啦……

……尽量明天早晨之前把J THE E全文发上来= =+FIGHT!


1\junk


天空的高度异常的低。
我睁开眼睛的瞬间,视线被一片水色所包围。
“啊——咦?”
天空成了一片汪洋。
阳光呈现浅浅的白色。透过上方的水流,潋澄的波光照耀在这间石室之中。眼前一片湛蓝的水里,一条黑色的鱼影快速地滑过了我的视野。
头顶上的这片汪洋里可以看到一条体形硕大的鱼儿悠游其中,目测判断它的身长大约两公尺左右。从身影看来大概是鲨鱼之类的品种,但究竟是什么鱼则无法得知。如果我被问到淡水怎么会有鲨鱼这个问题,那会让我相当难以启齿,因为就连那条生物究竟是不是鱼类其实我也无法判断。
那条鱼的身影逐渐远去。不知它是否对于我的凝视感到厌烦,那条鱼就这么游向高处——在这片汪洋更深邃的地方消失了踪影。
我置身于天地倒错的异样感之中。不过这对我来说已是习以为常的光景。
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状况。只不过是在天花板上张开一整片的玻璃墙,隔绝了上面的一个巨大的水槽而已。唉!不如换个说法,直接说这个房间位于巨大的水槽底下比较正确。这里是一间地下室,头顶上的一片汪洋也不是海水。只是一座非常古老的水库。这间天花上顶着一座水库的异常地下室,其室内陈设就像是中古世纪的城堡中的一个房间原封不动移植过来,悖离时代氛围的异常风格。

“哎呀!所在,你起床了。”

房间中央,罩着纱帐的床上传来一个中性的声音。
尽管从我的角度因为背光的关系看不到他的脸,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他就是这间房间的主人。不过话说回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容貌总是处在阴影底下无法辨认。非得走到他的身旁才能看清他的容貌,那张床的位置就是这么经过严密计算而设置的。
这间地下室的格局呈现正方形,就像个巨大的箱子一般。空间的上方罩着一层玻璃天花板,四周围则环绕着石砖砌成的墙壁。屋子的四面各有一扇门,除了南面出入用的那扇门之外,其余的三扇从来没被开启过。室内装潢中几乎看不到带有生活感的用具,唯一的电器制品就只有墙角的冰箱而已。所到之处林立着完全找不到共通点的古董。根据不同的观点,大概也会有人把这里当成收破烂的仓库吧。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在我熟睡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没有特别的需要。不过你既然起来了就做好你的工作吧!我口渴了,帮我倒杯水来。”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恼人的梦境依旧徘徊在脑中尚未完全散去。我摸摸脖子确认颈骨没被绞断,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间房子里没有自来水,要找水的话就只有冰箱里囤积的蒸馏水而已。我走向房间的角落,绕过堆积如山的地球仪中从容来到冰箱门前。我伸出手,“砰”地一声,拉开了门把……
这什么呀?满布着一片黄橙色的冷藏库。
“冰箱里好像只有加了色素的饮料而已哦——”
“如果水喝光了的话就拿那个给我吧,反正那也是葡萄柚水果饮料。”
这家伙明明就只会睡觉,要这么健康的东西干嘛?该不会这副比我来得活泼的模样,就是因为他注重这方面的调养?如果说不同的食物摄取方式会造就群体之间的差异,那么杂食性的我大概就是因此而长不高。
不过无妨,像我们这种人最爱垃圾食物,它不但可以节省每天消耗在餐费上的花用,更可以缩短我们过于冗长的寿命,这可是一举两得的美味。我一边想着速食店里的稀碳酸饮料,一面将橙色的液体倒入细长的玻璃杯中。
冰箱侧面的外壳映照出一袭独臂的男子身影,真是叫人感到厌烦的影像。他原本完好的左臂此刻却呈现残缺的状态,肩膀以下的手臂完全被截断了。这个样子让人联想到归属于某个邪恶势力的机械人形象,然而这个看似强悍的外型却无法掩盖日常生活的不便之处。我在两年前因为一场突发的意外而失去了左臂。这个残缺的样子叫人看了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让臂部与肩膀的接合处被截断得如此漂亮?幸好被削掉的只有左臂,没有连命都被夺走。
日后经过一年半的复健才出院,尽管在求职与人际互动方面多少留下了一些不便的影响,但我对于只剩下一只手臂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埋怨。这样的状态能让我藉由这个不起眼的兼差工作赚取一些微薄的薪水,甚至认为自己还满幸运的。不过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系鞋带的样子还真是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快点!快点啦!所在君的动作慢得太离谱了——”
我赶忙关上冰箱门来到任性的雇主身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看来我好像落枕了。
“谢谢。唉,过了五个小时才终于有第二次的水分补给了呢。”
房子的屋主微微仰起头接过了玻璃杯,用他那只黑色的人工义肢右手。他丝毫没有停顿的动作,一口气喝光了杯中橙色的饮品。
“舒服多了。对了,你刚刚发出了凄厉的梦呓,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
“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结束了一场深夜放映的电影之类的感觉。不过这么跟你说大概也不会了解。”
“嗯,因为没办法体会嘛。一方面我没去过电影院,再说那种深夜电影究竟有哪一部分是有趣的?”
有趣的节目可多了呢,这个白痴竟然将深夜电影当成了非在深夜无法播映的三流影片代名词。最近的深夜电影可是相当可以让人乐在其中呢,不过呀……就算跟这个完全不晓得电影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家伙详细说明也无济于事就是了。
“没有啦!是我举例举得不好,我只是梦到了让人不堪回首的往事而已。”
他一脸讶异的表情,双眼圆睁地注视着我。这位就是我的雇主,也是这间地下室的主人。
乍看之下,大概只能判断他的手臂装了义肢。接在他肩膀上的那只义手就像是服饰店的模特儿一般,是用黑色的石膏裹成。也就是说他跟我一样,都是肢体残缺人士,只是这家伙耍宝的能力比我要夸张许多。
他的外表看起来十四五岁左右,蓄有一头有如丝绢般的乌黑秀发,容貌可爱的程度让所有男人看到他都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不过小心,他可是个男的。尽管遗憾,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性,从我这个被他电得七晕八素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事实绝对不容怀疑。
他叫做迦辽海江。因为全名念起来超级麻烦,所以我都直接叫他海江。这个小鬼头的外型让他只要静静不说话便看起来像个出色的千金小姐,说是上帝即兴创作的艺术品也不为过,同时也是象征了他不良嗜好的证据。
“然后呢?不堪回首的噩梦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我想知道啦!你挣扎梦呓的样子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明明看起来一副相当痛苦的样子,但是所在君为什么一直没有从梦中惊醒让我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他一脸兴致勃勃的表情对我提出质问。这家伙一年到头都在无聊中度过,因此一旦看到有趣的事就会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念。
“……我就说了是不堪回首的噩梦嘛!那个梦直到现在都让我觉得相当厌烦,拜托你不要再让我继续回想了,我在梦里可是差点就丢掉一条小命呢!”
说起来应该是必死无疑吧!毕竟整个头颅就这样喀的一声转上一圈……
“咦,你梦到自己差点死掉的场面吗?所以才会有发出‘救命呀——’、‘住手——’……之类的梦呓呀……啧,要是你再多睡一会儿的话就更有趣了。”
这家伙的意思是想听听我死时发出的惨叫吗?
“你真是差劲透顶。既然看到我在做噩梦,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呢?怎么,你喜欢看到人家痛苦的样子吗?会因为男人的喘息声而感到兴奋吗?”
“嗯……看情况吧。所在君刚才可是让我感到相当愉快呢。虽然不知道你梦到什么样的往事,不过梦中你有提到什么支离破碎之类的有趣话题。你刚刚的样子真的让我感到十分享受,这是我的真心话。”
这家伙露出一脸满足的愉悦笑容。
“——”
……糟糕,我不小心又煞到他那可爱的样子了!尽管我对此感到相当懊悔,但是事实就是如此。那笑容真是可爱到不行,只要是男人绝对都拿它没辙……其实我相当讨厌这个家伙,但是却完全无法抗拒他的笑容。这个该死的自恋狂,哪天非矫正他一下不可。
“……唉,你这种态度真叫人看不下去了。怎么,照你的想法看来我不就像是在这两个小时里面一直被你强暴吗?你这个虐待狂,竟然把我丢在那边不管来取乐。如果不希望我告你的话,最好识相地拿点补偿出来。”
刚刚大约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换算成旅馆的休息费用是五千元左右……嗯?不过出卖人类的尊严,两个小时换得五千块的报酬究竟是高还是低?值得吗?反正我本来就不怎么值钱。
“那是我的台词啦!你白天的时间都被我买下来了。要怎么使唤你是我的事情,而你有回应雇主期待的义务。可是所在君却都不肯陪我不是吗?那么至少让我听听你的梦呓,打发一些空闲时间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哼了一声,十分不满地转过头去。
如何打发时间,这个课题对于迦辽海江这个人来说可是人生大事,这家伙从不曾走出过这个房间。唉!没有人帮他的话,他连下床都办不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海江的四肢全都是人工的替代品。上帝相当无情,尽管给了他无人能出其右的美貌,却又同时剥夺了他全部的行动自由。如果说我是属于邪恶势力独臂的机器人,那么四肢残缺的海江就是该组织的大头目了。
就现在这个状况而言,我的工作就是早上帮海江装上义肢,然后傍晚将它们取下。生活所必须的花费,这个工作就可以赚得八成。能让我找到这个尽管只有一只手也可以办得到的工作是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总觉得这样的工作有点搬不上台面,让我做的有点心虚。在这个郊外的地下室里,从一个无法自由行动的小孩子身上榨取钱财,该怎么说呢,简直比小白脸还不如。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邪恶组织的老大出生于富裕的家庭,对于给我的薪水似乎一点也称不上负担。对海江来说,单凭现在这个身体直到离开人世之前,在食衣住三方面都没有太多的麻烦。他有一副功能性相当出色的义肢,只要装上去,大部分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处理。在我上工的第一天,这家伙还不是照样靠着义足自己一个人去了厕所。不过海江这个大少爷尽管拥有如此出色的义肢,但是它们优异的功能性毕竟不等于装起来舒服这回事。好像无论什么样的义肢跟海江都合不来,所以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像这样躺在床上。
是啊,义肢这种东西多半会给人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而今天义肢结合的状况似乎特别糟糕,我今天只能帮海江套上左脚跟右手的义肢而已,这么一来——

我开始搜索房间的角落……找到了,一只黑狗蹲在墙角。它的姿态就像是绘本中出现的恶魔图像。这只狗的双眼天生就看不见,一辈子也感受不到光线的存在。不过可不能因此而小看它,那只狗在追击猎物的时候可以借用人的眼球作为行动的依据。
“所在君?怎么了,你真的没问题吗?脸色超级难看的,要不要喝些什么吗?”
“我的脸色才不难看,你不用管我,不需要你来担心啦!我对既没有水也没有啤酒的小孩专用冰箱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你要吃点什么?肚子也饿了吧!”
“你这么说不矛盾吗?明明不舒服了还要我吃东西。而且你这家伙会跟我收钱的吧?”
“当然咯!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都会从薪水里面扣掉。”
“看吧!爱欺负人、冷血、守财奴、压迫部属的领导阶层!算了啦,反正不舒服也是白天的事,到了晚上就好了,你就别管我吧!”
我发出嘘声挥手要赶他走,不过因为海江只能待在床上动不了,所以我还是自己回到沙发那里去了。这间异样的地下室最大的优点就是坐在这张沙发上的舒适感。它出色的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要我在这个沙发上睡个三天三夜,我绝对有自信可以办到!
“——话说,你刚才的噩梦,是梦到木崎先生的事情吧?就是你一个月前的晚上执行的除魔工作。”
这家伙想问就问嘛,这么别扭做什么?对于他这种死缠烂打的态度我才应该要闹别扭呢!
“……是啊,不过为什么你这家伙会知道?”
“因为你在做梦的时候像这样叫出来:‘住手,木崎,我会揍飞你哦——’明明就快要死掉了,所在君的反应还是真是够奇怪呢!”
这个该死的小鬼覆盖在刘海阴影下的双眼,眯成了下弦月的形状,还嗤嗤地笑着。都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却还对做了噩梦的我冷眼旁观,这家伙的性格真是腐烂到了极点。
追根究底。我会遇到这种事情这家伙也脱不了关系,他应该要阻止我去的。就算能够赚到钱,但那种工作根本上就不适合我。石杖所在这个人的原则就是轻松地活下去,我深信这种生活方式才是最为理想的。是让我自己获得新生命的主张。
然而当时这样的想法却仿佛完全不存在,我什么也没多想就往这个大洞里跳。
那天晚上——那个叫人不会希望再有任何牵连的噩梦,我一脚踩了进去。
那个集体自杀的家庭,那位头颅可以自由旋转的怪男人,那个让人决心一辈子不再碰第二次,俗称“恶魔附身”的流行病……



这种病例被社会认可大约是在十年前左右的样子。
它的学名是“类激化药物异常症候群”。也有人称它为“细胞受体冲突症”,是一种突发性的精神障碍。它的成因是在人们长期处于情绪低潮,或对于他人抱持恐惧等等心理之下而引发的代表性疾病。尽管这种病症在医界被归类为典型的现代疾病,但是真正知道这两种正式名称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局限在与这个病症有关的当事人而已吧!
总而言之,这些病患就是无法控制情绪的精神障碍患者。
尽管这个病症没有致病的病毒,仅仅是因为出现这样的病征而得名,可也不要认为这些病患只是单纯的疯子,跟生病没有关系。毕竟忧郁症也是非常典型的一种精神性“疾病”。即便是感冒无法侵袭的健康肉体,其他病菌也会想尽办法致使这个人生病。一旦某人的脑袋与一般人不一样,那他并非是精神出现异常,不过就是人体机能方面出了状况罢了。
毕竟人类的构造是由各种神秘而不可解的精确结构所构成的,不会在毫无由来的情况下出问题。
不过话又说回来,把这种患者的生理现象认定为一种疾病的人,也就只有医学专家而已。普罗大众还是称它为“恶魔附身”。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病患所产生的行为,怎么说都只能用恶魔附身的方式加以形容解释。这类患者身上人格出现剧变,或是失去自我意识等等症状都还算是轻微,重度的病患甚至会出现自残的强迫症,而其中的未遂者更会对于周遭的人们产生杀意。说得坦白一点,这就是有些人内心过于纤细的情绪导致伤害行为的原因所在。

“不过这种东西啊,根本上来说不是什么恶魔附身吧?他们纯粹只是行为夸张的病患而已不是吗?怎么会用到什么恶魔之类的谬误说法。”
“大概是恶魔附身这种说法比较容易理解的缘故。撇开有实际看过这类病症的人们除外,对于一般大众而言,就连听到忧郁症都不太能够体会,但是他们却可以轻易地想象被恶魔附身是怎么一回事情。若是用恶魔附身来解释这些患者的症状,那么一般人也就可以接受他们口中难以理解的言论了。对人类来说,若是将他们所无法想象的行为全都归作恶魔附身,那么大家就都可以理解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虽说恶魔这种东西终归是不会出现在日本,但是这些患者基于自私的心理而任由患病后的假性人格恣意妄为,本身就是过度腐化的现象了。再说,这个国家戴着假面的人们,内心多半也都藏了一头野兽呢!”“
就是这么回事,恶魔附身本来就是外国人的白痴谣言。他们的信仰结构比例上来说是一对六十亿,而且其中的厉害关系的平衡更是绝对偏向他们上帝的那一方。在这个正值世纪末的日本,恶魔这种东西仅仅是一种信仰宗教世界中的存在。
“真是叫人沮丧的说法。真要说是被什么秽物附身的话,选择犬神不是好一点吗?该说犬神比较有亲切感,还是犬神附身的这种说法比较会让人冷静下来。”
“错了,这种状况可不适用于让人冷静的假设呢!尽管犬神的信仰在现在的日本社会已经式微,但日本人终归是日本人,不管怎么说对于兽灵附身的词汇依旧是相当敏感的。再说恶魔附身听起来就好像事不关己的电玩情节,但是像这种在自己国家里面原始就有的疾病,难道听起来不会觉得它太过于现实且无聊透顶吗?”
“哎……你想说恶魔附身这种说法,相较之下充满了八卦的味道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认为现在恶魔附身的说法其实是一种当下流行的现代病,尽管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像是可以获得解脱,但是却永远等不到这一天到来。所以每个人也因此积存了各式各样的负面情绪,虽然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崩溃,但是周遭的人们也同样也有可能在下一秒钟自我毁灭——你不觉得这样的想法会让他们稍为安心一点吗?沉迷于这种流言的一般大众大概都已经有了哪天自己就会崩溃的觉悟,他们张开一层虚伪的防护网借以麻醉自己。‘大家一起共同遵守不去思考的愚钝默契’,这个现象在当下不是相当普遍?‘恶魔附身’这种说法,便是藉由反应驽钝行为的模式风行,因而大肆传播开来。就跟这个词汇一样,若是要将责任转嫁出去,那就必须要有适合的祭品。”
也就是这种现象是人们自己的内分泌失调性中毒、自我催眠、自我崩溃而已吗?这个早熟的家伙……要真是这种说法成立的话,恶魔附身也不过就是一种现象而已,根本也谈不上“类激化物质异常症候群”什么的。仿佛一年后又会被另外一种流行语掩盖过去……不过所谓的“麻烦事”,就是因为它不只是纸上的空谈,而是实际引起了大范围的灾害,所以叫做“麻烦事”。
恶魔附身是真的存在的。
举例来说,就是精神上真正出问题的那些病患。
再将例子说得深入些,他们就像木崎先生一样,放弃了人类的身份并且获得了“超能力”的患者。
最近数年之间,超乎寻常的犯罪模式增加不少,这些异常的犯罪事件大概都会被当作恶魔附身流传开来。然而其中真正是因为恶魔附身所引起的案件大约只有百件左右的数字,甚至不到所有异常性犯罪的一成。
“所以说,被混淆的一百个假象之中混杂了十个真正异常的事实。这么一来所有的事件既都成了假象,却也全部都可以说是事实了。”
说起来很妙,对于大众来说,尽管经历了木崎先生的事件,但若是将其他九件也归类为“异常性犯罪”,那么木崎先生事件也有“犯罪手法超乎寻常”这个共通点而被囊括其中。换言之,尽管社会广泛地接受了“恶魔附身”这样的事实,但是他们却并不知道“恶魔附身”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这类异常性犯罪被称为“恶魔附身”有它的原因,这个原因并非这些犯罪者表现出了难以理解的行为举止,而是单纯地展现出了人类无法办到的能力。基本上这些“异常性犯罪”的例子都只是妄想中的产物,与精神障碍被归属在同一个层级。
然而,其中有一些个别事件超越了妄想的范畴,变成“极为特殊”的案例。像是颈骨可以无限制地自由旋转却不会因此而丧命的病患,终至卷入了无辜的外人而酿成犯罪事件,这便会被归类为上述这种“极为特殊”的个别事件。确实这种情况,看到的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一致认为,这些犯罪者如果没有借助恶魔或其他同类型的超自然力量便无法办到。
——真是的。真是愚蠢极了,在这个文明过度兴盛的时代之中哪里有什么恶魔?我才不相信呢!我确实遇过一些人,这些人除了将他们归类为恶魔附身以外无法别作他想,但我还是不相信有所谓的恶魔。恶魔那种东西呀,就算真有其事,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也不应该接受它的存在。我还没有想过要去接受,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认同吧,就算你复制了一百个木崎先生摆到我的面前,我也会顽固地大笑出声给你看。
……然而尽管如此,实际上我却有无法将恶魔视为荒诞无稽的言论而不当一回事的原因。因为尽管我想要否定它的真实性,这个事实却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视线前方的这个小鬼,既没有被什么恶魔附身,也不是“类激化物质异常症候群”的患者,他是真正的恶魔。



我开口对海江问道。
“我说啊,你知不知道真货跟假货的区别在哪里?”
“咦?什么真货、假货?”
“就是恶魔附身这回事。真的被恶魔附身,或者根本跟恶魔没有关系,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就是说普通的病患,跟不普通的病患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我回想起一个月前,在我们家隔三栋房子的建筑物里发生的事情。
睡落枕的脖子隐隐作痛,那个案件——我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呢?
“嗯……你是要从附身的东西是恶魔还是其他东西说起吗?”
“没这回事。恶魔的授课该结束了,现在流行的恶魔究竟是真是假都随它去吧!我想问的是,人们究竟为何会被恶魔附身。”
“什么呀!真无趣……不管真恶魔也好,假恶魔也罢,会被它们附身的类型不是很明显吗?这些东西从以前就爱死了懦弱的人类了。”
“啥?你这种说法倒果为因了吧,人类是因为被恶魔附身才会产生精神疾病的。你不是也说恶魔附身是一种病症吗?”
“我说所在君,你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人们不是因为免疫力衰落才会感染流行性疾病的吗?体力不佳的人,还有身体状况不好的人,他们都会因外在因素而容易染病。既然肉体是这样,精神方面当然也是如此。所在君就是这么温柔,你不能接受弱者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成为被人欺负的理由是吧?但是这个事实是不容辩驳的,因为恶魔从来就只会附身在懦弱的人类身上。”
他说话时露出了一脸得意的模样。这表情不禁激起了我心中的反感,他就是这种地方特别讨人厌,喜欢擅自想象别人的个性。
“你想说被恶魔附身的人们全都是自作自受咯?不论体格与身体状况的好坏,只要是人格方面不够成熟的‘弱者’被恶魔附身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呀,软弱的人类就会成为恶魔附身的对象。不过确切地说,被恶魔附身并不是因为被附身的人心灵懦弱,而是该归咎于他所身处的‘环境’变得脆弱的缘故。如果将人们的心灵归类为内在,那么影响内在的外在因素就是环境的变动了。比方说家庭问题,或是友情之类的人际关系,还有社会给这个人的评价等等。一旦脚下的地板产生了动摇,立足于该处的人们很自然会深受其害。这个结果便会造成他们无法适应正常的社会环境。像这种状况便证明了环境不见得是由人类所创造的,而是环境改变了人类这个事实。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趁现在这个时间点,变得懦弱的人类心里,俨然成为魔物的寄居的对象。恶魔的存在,是以它们的立场肯定了懦弱的心灵。由于人们软弱的内心是恶魔壮大的温床,于是它们也反过来全力地培养人们懦弱的一面。它们会促使这些人们失去的社会性再也找不回来。我们举一个陈腐的比喻加以说明,像是有些人失恋了便无法活下去了对不对?像这样的想法其实只是对于悲伤的一种发泄方式,然而被恶魔附身的时候,失恋的人便真的会想不开而自尽。‘因为悲伤而想要轻生,但是却因为害怕死亡而无法下定决心结束生命’,这才是人们心理上该有的平衡。不过对于被恶魔附身的人来说却不是如此。‘因为讨厌悲伤所以只有寻死一途’,他们心里会出现这样的想法,让他们对于未来丝毫没有恐惧感。真正最叫人感到害怕的人类,是那种对于自己费尽心思构筑的过去与未来毫不在乎,除了‘现在’之外,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这种人。”
“只看得到现在吗……那是因为人们有许多的牵绊,让我们非得思考明天的一切。而这些患者们眼中只看得到现在,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一点也无所谓了。”
如果真是这样,对他们来说死亡这种未来根本一点也不足为惧。如果真有什么会让他们感到恐惧的,那就是“现在依然活着的自己”,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么你是说,对于活着感到厌恶的他们,与犹豫不敢面对死亡的我们,彼此正好处于相对的立场咯?”
“对呀,对于像他们这种只看得到眼前的人来说,仿佛在当下这个瞬间他们方才呱呱坠地。所以周遭的一切事物也对他们来说都充满了不确定性。然而,并非所有的情绪都无法遏止他们走上绝路。像他们这样心灵受创的人们,或许可以说是被某些根深蒂固的想法束缚。他们其实非得仰仗自己所订定的条件而活,一旦失去这个条件,也会就此失去继续延续生命的动力。尽管他们不会因为自己的其他情绪而崩溃,然而一旦这些‘只对他们才具有意义的条件’破灭,他们就会因而自我了断。此时这种濒临崩溃的心灵便容易被魔物附身了,也就是这种濒临崩溃的内心容易让魔物有机可乘。”
“……”
搞什么啊?这些人擅自订定了支持着自我存续的条件,然后又在最后失去仅有的动能之时,任凭自己让恶魔附身而犯下大量杀害无辜生命的罪行。开什么玩笑!想死的话就自己一个人去死!不要连朋友或亲人也全部拉下去跟自己一起陪葬!
“——真是愚蠢至极……结果这些人终究是无法适应社会的软弱者而已嘛!是,我知道了,他们的想法是不该获得理解跟同情的。不过就是些一点小事被逼急了的软弱家伙们,谁会浪费自己的心力去理解他们呀。笨蛋!”
镜中映出了我的模样,是有些什么事情让我难以容忍吗?透过镜子,我看到自己的脸上因憎恨的情绪而扭曲。此时大概是我的身上飘出了什么令人讨厌的臭味,墙角的那只黑狗来到了我的身边,状似愉悦地蹲坐在一旁。我来这里替海江工作,日复一日,它就这么对我越来越亲……危险!
“呵呵,当然不可能去理解他们的想法咯,因为所在君的想法跟正常人一样健康。你听好,这时候不应该去责备他们放纵自己的心灵变得懦弱,而是应该试图去思考,试着找出让他们的内心越来越软弱的原因。面对这样的状况,会产生决定性效果的说词,并非是说他们因为这点小事崩溃感到羞耻。而是要对他们说:‘看看你们因为这点小事就崩溃究竟有多么可怜。’”
海江这段言语中的意涵,仿佛透露了他对这些人们的同情。为了强调这样的意念,可以看到海江的手从纱帐下的阴影缓缓摊了开来。那是他装出来的态度,这家伙没有这种对人类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怜悯情绪。
不过他话中的意涵我完全理解了。我们作个假设,仅只是随意的假设:如果有个人对于某个容器中的液体感到恐惧,深信他喝了那个容器中的液体就会死去,然而那家伙还是因为什么一念之差而让那容器中的液体滑过自己的喉咙。尽管他的身体没有因此而产生异状,他却会因为这个饮水的举动而真的就这么自杀死了。
认为这样的行为懦弱,那是身为坚强的人们自以为是的傲慢。因为像我就没有这种因为引水而自杀的勇气,尽管一般人无法理解什么样的想法促使他们做出引水自杀的行为,不过像他们这样可以为了不痛不痒的理由而自杀的人们,或许该说是基于极致疯狂的强悍心理使然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像他们这样对于融入社会感到恐惧的懦弱者而言,连这样的恭维话都无法加以肯定,这也是事实。



尽管我与海江聊的都是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但是时间依旧这么径自流逝。随着夕阳西斜,整个房间也缓缓洒上一片沉郁的暗色染料。这间地下室因为没有电灯,所以日落之后便会完全笼罩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真是惬意呢,只有太阳与月亮作为照明的房间好浪漫呀!”只要是女人大概都会自然流露出感动的情绪吧,可惜我是个男人,也完全没有对此感到高兴的基因。我的肚子饿了,差不多也该是到了眷恋正常灯光的时刻。
“我该闪人了,再不给胃里塞些什么东西进去我就要死了。”
胃里咕噜咕噜地为了没有食物而翻搅,仿佛下一刻就要在胃壁上蚀去一个大洞。
“咦?所在君该不会从早上到现在就什么都没吃吧?”
“你不是从白天就没看到我吃东西吗?与其说早上开始,倒不如说我从昨晚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哇,真的假的?这样不行哦,你本来就已经很不健康了,竟然还不吃东西。不过我们家有食物……你要吃吗?”
“不吃,我不习惯在这边用餐。”
特别是因为金钱的缘故使然。人们一旦吃了不合胃的东西就会弄坏肚子可是屡试不爽。
“什么嘛,真是失礼。不过仔细一瞧,你的气色不好,所在君该不会是因为一直喝酒所以长出啤酒肚,所以正在减肥吧?”
“真是多谢你的鸡婆,我纯粹只是因为没钱而已!”
没错,虽然我一辈子缺钱,但是最近真的不太妙。在这边打工是领月薪,而海江这家伙非常讨厌人家预支薪水,还有日薪制。啊啊啊——去死吧,这个小鬼头暴发户!
“什么嘛!不过就是这种小事。如果缺钱的话工作就好啦!你在我这边只要帮我处理义肢的装扣与卸除,我可以准你剩下的时间出去打工哦!”
“没有工作做啦……你能想象有什么样的工作一只手可以办到,又不需要脑袋好,也不需要体力劳动的工作吗?”
“可以呀,就有一个非所在君不可的工作。你只要像处理木崎先生事件一样,替恶魔附身的人除魔就好啦,在那之后,那位木崎先生不就送了报酬来给你吗?”
“是有啊,但是被户马大姐给没收了,还撂下一句志愿服务的人不要拿钱之类的……不过算了,反正木崎先生的财产光是还债——”

我想起来了,在那之后,我为那个颈骨可以自由回旋的木崎先生除去了身上的恶魔。
“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他好像一边哭着这么说,一边又跟我道谢。而木崎先生那个患病的器官摆出了全世界最可怜的表情,让那只黑狗……

“——海江,那个时候……狗……”
“对了,对了。我要跟你说那个遭到恶魔附身而残杀小狗的事情。什么嘛,所在君也有好好调查过了嘛。”
“啊?‘遭到恶魔附身而残杀小狗的事情’?那又是什么?”
“咦!你忘记啦?这是我第七次告诉你了。大约是在一个月之前,好像有人猎捕小猫跟小狗并且把它们全都杀掉了。他好像是把这些小动物的皮全都剥了下来然后剩下的丢掉,外皮则跟着可燃垃圾的回收日一起处理。起初都只是听到传闻而已,直到两个礼拜前左右开始有人看到那个犯人,于是大家似乎开始热烈讨论那个凶手是被恶魔附身了。”
“——”
我从口袋中取出手册,找到两周前的记事。那是九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潦草的文字跟往常一样写上了“没有特别的要事”。
“我一点都不晓得这件事情。怎么,小狗被杀?这是几世纪以前的事情啦?现在这个社会连小巷子里都看不到野狗的踪影,就算有的话也是深山里的农舍才找得到,不过你不知道吧?在山上或者田里面屠杀动物的行为叫做打猎哦!”
“才不是呢,被杀害的不是野狗,是家猫还有家犬哦!刚开始的时候犯人只对看门狗下手,不过最近他似乎会进入人家家里把小狗偷走的样子。多亏了这个小偷,支仓市里的家犬数量锐减,晚上变得安静许多了。”
……这么说起来,昨天晚上那只汪汪叫吵死人的笨狗格外地安静呢!
“嗯……结果呢?那个凶手警察抓起来了吗?”
“「他目前行踪不明。警察那边虽然想要缉捕这名凶手加以管束,并且张开了搜索网,不过他们还没有摆出开始认真办案的样子。毕竟受害的也都只是些猫猫狗狗的小动物而已。不过根据目击者的说词,犯人似乎是个看起来个性相当阴沉的家伙。这个对手感觉挺弱的,抓到他的话应该也可以从户马小姐那边得到一些酬劳。怎么样,所在君要试试看吗?”
“不干!一方面我没什么兴趣,再说就算我有什么万一,户马大姐那边也不会给我半毛钱。”
何况——“就算那个凶手真是恶魔附身,他也还没有真的开始杀人呢……”
“是啊,还没杀人呢!真不愧是有住院经验的人,判断的过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竟然被听到了,这家伙的耳朵是顺风耳啊?
“罗嗦!你给我闭嘴。这种愚蠢至极的事情怎么发展都好,最遗憾的是我没有朋友是犬科的,他要杀几只狗都不干我的事!”
“哇!真是过分——那所在君是要视而不见咯?”
“这又不是人类该插手的事件。报仇这种事情应该是被害族群的同类来处理的工作。想要抓到这个凶手的话,不会叫狗警察出来呀?”
“哇!竟然连这种话都讲出来了……你真是有够无趣。我从没看你像今天这样顽固地拒绝过。木崎先生的事件你不也是见钱眼开地点头答应了吗?所在君不会隐瞒了什么没说吧?比方说你认识那个屠狗贼之类的……”
尽管海江吐出毫无根据的言论,但是我却没办法加以否定,毕竟对我而言,这世上最不值得信赖的人就是我自己了。
我查阅了近一个月以来的手册,在木崎先生家的事件以后,潦草的笔记中写画出了爆笑的内容……

“有绪 你吃太多了 要减肥!留意水果醋。”

有了,上面标的日期大约是一个礼拜以前。
“不过……就算我自己看过来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呢。”
海江那家伙咬着手指露出一副非常想看的模样,但是这本手册对我来说可是写了许多不能见光的秘密。就算拿他那义手上一根根活动自如的神奇手指跟我交换也不给看。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那东西我想要得不得了。就算卖掉自己的灵魂也想弄到手……
“怎么样呢?你认识那个凶手吗?”
“不是告诉过你我不知道了吗?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跟我有关的事情!还有,以后禁止谈论这种无聊的恶魔附身话题。如果真要说的话,就像今天一样,在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的时候讲吧。”
我收起了手册,这么一来距离日落只剩下三十分钟了,差不多也到了下班时间,今天的工作就到这边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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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明天早上再见咯!”
海江用每天固定的台词送我走出了地下室。我确实地带上门把,走过石砖砌成的狭廊步上阶梯。随着脚下一步一步,经过了四公尺高的落差之后,我将楼梯尽头的一扇门扉推开,终于又回到地面上了。

地下室的出口是一片森林的中央。太阳已经西沉,周围呈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夜光景。

海江的地下室坐落在森林之中。不对,应该说位于森林中的水库底下,有一间地下室,就是那家伙的房间。这个水库的外围活像一座城墙。它的中心被一圈必须抬头仰望才看得到顶的高墙围绕。乍看之下,大约可以推测那是十公尺立方左右的巨大水泥材质物。这种奇妙的建筑物叫人十分难以联想它竟然是紧急用的储水库,而水库的旁边只有一盏高高的照明灯杵在那儿。
笼罩在那盏灯光之中的水泥方块,无论谁看到了都会觉得与其说它是一座储水库,更像一艘宇宙飞船。如此特殊的风景应该要刊载在市内的观光导览上的,不过我却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人提起这座水库,就连市公所的公务员也不知道的样子。尽管它没有离谱到非得是消防局的老职员否则不知道的程度,但是我不认为这些知识丰富的长者可以说出水库底下有这么样的一间秘密地下室。知道海江居所的人只有我跟户马大姐。嗯……除此之外,还有曾经因恶魔附身事件而感到困扰的一小部分受害者。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呀?”
我结识这间地下室的主人迦辽海江,大约是在两个月前。当我办理出院,正寻找合适的义肢时,户马大姐介绍了一位拥有特殊义肢的收藏家,我便是借由这段因缘而认识了他。我没有抱着希望,只是想尝试看看,然而海江也是凭着一时兴起而答应接受我的拜访。之后海江并没有将他的义肢让给我,不过他却在那次碰面之后没多久便提议要我担任照顾他的工作。我受不了金钱的利诱便就接受了。
那次与海江碰面时,是在两个月前的某一个夜晚。我清楚地记得那晚皎白的月光与水波折射之下显得斑斓夺目的地下室。海江给我的第一印象糟糕透顶,我跟海江一个没有左手,一个四肢残缺。“我们都有活动方面的障碍,所以彼此相互协助一起努力吧”——之类充满和乐气息的对话并没有出现在我们之间,相反地,我对他一点亲切感都没有。在我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突然涌上我的心头。“不要跟这家伙扯上关系!眼前这个生物跟你至今遇到过的截然不同”——当时我体内全身的血液传遍了这个声音而激荡着。
毕竟他可是四肢全部残缺,那样不是很难受吗?难受的程度让旁人光是看着他就会觉得很累。从我出院以后,整个思考模式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座右铭也改成了“今后的人生尽可能轻松地度过”,因此面对眼前这个光是相处起来就叫人感到疲惫的家伙,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深入的交往。
“……不过现在的我却是每天都来这里报到,唉。”
真是的,我到底为什么会接受照顾他的工作呢?
能够想到的理由大概只有报酬而已。海江提出的待遇相当优渥,工作轻松,薪水也没有让人犹豫的空间。只要每天早晚到他的住处帮他装卸义肢,一个月就有二十万的丰厚薪水。这样的工作会让口无遮拦的学弟说是在当人家情夫也不是没有这理。不过我的脖子,也被扣上“上班族”的颈圈就是了。



步行了十分钟左右我来到了街上。
虽说海江的地下室是坐落在森林之中,但其实那座森林的面积并不是非常大,大约就是一间大学的校地左右的大小。大约步行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绕外围一圈。
即便走出了森林,但是离住宅区街道的灯光却依然有一段距离。支仓市内大约有一半以上是田野与山坡地。无论再怎么花钱投资市中心的建设工作,它始终是个距离大都会得要花上两个小时搭乘通勤电车往返的农业小镇。只要走出车站五公里的路程,便可以像我现在一样跟大自然融为一体。对于现代的青少年来说,这里是个最难以久待的环境。海江的居所位于地下,电磁波传不到那里,自然手机也收不到讯号。那家伙唯一可以依赖的通信手段就是那个地下室某处的电信局制式黑电话。说到电话,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察看了通话记录。
没有短信,没有来电记录,现在时刻正好是晚上七点整。我非常准时地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开森林之后就可以来到县道旁,但是最后一班公车的发车时间到六点为止,从这里到支仓坡有五公里远,还得要加上距离车站的两公里,有一场漫长的旅途要走了。我可以清楚听到肚子饥饿的叫声。市营公车处应该多努力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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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没吃东西还真是有够难受。我为了填饱肚子来到经常光顾的居酒屋。这间餐厅的名字叫做“星云晚餐吧”。里面的菜色明明是走意大利风格,但是餐厅名称却完全沾不上边。店面大概是一间大学教室的大小,餐桌密集地放置其中。整间店的寒酸气息在其他地方恐怕是见不到了。用餐的人几乎坐满了店内的四十余张桌子。顾客群中最小十六岁,最大不超过三十岁,整个餐厅里面弥漫着酒精与香烟的味道,还有言不及义的话题。
混杂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家伙敏感地察觉到了我踩进这件餐厅的脚步声,瞬间站了起来。
“——咦!”
“啊,学长~哟呵~这边!这边!”
餐厅内众人的视线全都一同投射到了我的身上。那家伙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乒乓地敲着桌子,大动作地向我招手。一位迷一般的生物于此刻登场,我非常清楚就算我就这么转身逃走,那家伙也会紧追而来,于是我便死心坐到这个白痴的对面。
“真是的,学长来得好晚哦!你又去海江那边了吗?”
贯井嘟着嘴露出不满的态度。她虽然一副理直气壮地责备我晚到这间餐厅,但是其实我根本没有跟她约过什么。
“一客潜水艇三明治。饮料吗?不要饮料,给我水吧!”
“你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学长!像这样被人大摇大摆地忽视不理是很不好受的!”
“是,是,不要哭、不要哭。你一哭会让人觉得很麻烦。我有在听——不过能够忽视的内容我是想尽可能置之不理就是了。”
我推开贯井强占桌面的菜单,清出了自己的空间。看来她是已经用完了晚饭,桌子上堆栈着装有意大利面、沙拉,还有蛋糕残渣的空盘子。这家伙明明就只是个学生,但还是跟以前一样相当有钱。
“贯井,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今天饿得快死了,在我吃过东西之后要我听你说话也可以,但是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就请你不要讲话。”
我伸手制止一副有话要说的贯井请她闭嘴,要是空着肚子应付眼前这个家伙我可真的会倒下去。
“我知道了……那我也点一些东西吃吧!”
“小姐……”她于是非常有精神地招呼了店员。这个女生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高中生,全名是贯井未早,一般都以贯井称呼。
她跟我是从高中开始结下这段孽缘,我们相处的模式从以前就是这般充满闹剧喜感。粗略地形容起来,她是个既活泼又开朗,个性表里如一的没用女生,就连说谎这点小事也办不到。换句话说,她是能够百分之百发挥“善良”这个词汇意涵的人,跟她应付叫人感到非常棘手。



这间餐厅最便宜的餐点是潜水艇三明治。相反地,最贵的则是一点也不好吃的鸭肝。尽管对于店家来说利润最高的商品是酒精类饮料,但我还是决定只点些吃的东西果腹。
“咦?这么说,雾栖从上礼拜开始就没有回家咯?”
眼前这个大口大口咀嚼吞咽着鹅肝的暴发户少女,贯井未早,时年十九。想要的东西就要,想吃的东西就吃,是个无法按捺内心欲望的典型现代青少年……肥死吧!
“对,出门了。听她说是某位千金小姐被恶魔附身,然后要保护那位小姐所以到长野郊区的某处去了。”
其实我听她口中叙述那位千金被恶魔附身的症状时,就觉得很像只是假性的案例。那家伙拿这个借口离家是想给家里的人好看吗?还是单纯想打发时间?虽然要配合演这场戏实在叫人受不了,但是这个患者最好还是以假性案例作收就好。
“其实我是想要跟她一起去的。不过曾经住进精神病院的人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到其他的县市去,所以雾栖就把我留下来,自己一个人去玩去了。”
毕竟我可不想被户马大姐拿枪射杀。所以这种爽差就只好交给这位伙伴来处理了。
“啊,喂!贯井,你是很能喝吗?”
她豪气地饮干了一杯红酒。整壶酒器没两下就快要空掉了。
“我很会喝哦~不过学长你真是有够无聊!恶魔附身的事情就不要再讲了,怎么说呢!你如果不换个开朗一点的话题,我就吐给你看哦!”
吓死人了!别问我什么东西这么可怕,这家伙可是个从下通牒到行动,转换只需要数秒钟的怪物!从她说要吐了的那一刻开始,三秒之后就是不堪入目的光景。
“等一下!不要吐,贯井!如果被这间餐厅当成拒绝往来户的话,我们能去的地方就只剩下附近那间家庭式餐厅而已了!”
“那就请你说些比较开朗的话题。学长,自从你出院之后永远都是聊不完的恶魔附身,真是无聊透顶!我们要不要多聊一些未成年男女该聊的话题呢?”
呜,我真的还就是一个这么无聊的男人……不过原谅我吧,贯井。那个开朗的话题已经销售一空,好久没有补货了。
“你不要奢求这么多好不好!再说那些脑袋出问题的火星人八卦不是现在正热吗?你是在不满什么?”
“嗯嗯……因为呀,那些恶魔不是会针对内心压抑的人们下手吗?这样的话,我也有可能会成为恶魔附身的对象不是?耳边一直听一些阴沉的话题就会让我变得郁闷,然后就会被恶魔附身啦!”
“不可能。”
要是这家伙成为恶魔附身的对象,那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啊呜呜,真是过分……竟然直接就这么回答!所在学长,你就这只有这个部分跟以前一点都没有变……”
她一边缩起身子,默默地摊开菜单。这家伙的营养摄取量整整是我的五倍。你干脆就肥成鲸鱼一般的大小算了!
“……我说你呀,我正凄惨地用潜水艇三明治果腹,而你竟然大剌剌地在我面前大吃特吃。怎么,患了暴食症不成?”
“咦?学长很饿吗?”
“很饿,我今天一整天就只吃了这个东西。就算回家去,冰箱里面一样是连一棵高丽菜都没有。”
她的动作停下来了,贯井皱着眉头鼓起脸颊开始陷入沉思。
“……请恕我敏锐地推断学长你的想法,你的意思是……‘你很想再多吃一点,可是没有钱’吗?”
“差那么一点。不是想再吃一点,是想要一口气吃到饱。”
“原来是这样啊,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依照学长的表现决定要不要满足你的想法,也就是说,我可以请你吃饭,但是你要答应跟我交往!”
“抱歉,让我就这么饿死吧!”
“真是气死人!学长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我可是比你小一岁,既可爱又有才华的女生哦!这不是稳赚不赔的交易吗?”
“一点也不,投资报酬率一点也不划算。”
“学长竟然一本正经地这样讲。唉……我又被甩了。而且对象还是冷酷无情的所在学长。不过算了,我就是被学长这套吃得死死的。小姐——我要双分漂浮冰淇淋!”
贯井夸张地朝店员挥了挥手。没过多久,一个装了香瓜漂浮冰淇淋的圆桶状啤酒杯便送了上来,是那种插了两支吸管的情侣用餐点。
“今天就算我输了。为了对于学长的顽强的抵抗表示敬意,今天我请客。你吃吧,不用客气。”
……乱了,一切都乱了。贯井先不说,认真送上这种餐点上来的这间店真是乱来得离谱。不对,从店名看起来这间店本来就不正经。
“贯井,我说你呀,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没有酒精的甜水吧,这怎么能喝……”
“唉呀,有这么回事吗?真是没办法……那么我就将就一下,把这个超大蛋包饭分你一半一起吃。”
“不干。拜托你,那种两人分一盘食物的想法就省省。把一种食物分成两半是一种很不正常的行为。我从以前就不喜欢这样,跟别人一起分一颗白煮蛋这种事情,比起半吊子的恐怖故事更让人觉得恶心。”
“咦?可是学长之前有做过类似的事情耶。”
糟糕!我该不会又是在白天的时候搞出什么鬼事了吧?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那次呀!我不是有一位姓扶桑的朋友吗?有一天我们一起到她家里去玩,结果我们带去送他们的哈密瓜没有吃,回家的时候我们就亲密地一起把它分掉了。那天学长把那颗哈密瓜砸到电线杆上把它打破,然后不发一语就把哈密瓜分给我一起吃。啊~那种浪漫的青春真叫人回味……那个时候的学长可是比现在还要讨人喜欢呢!”
我不记得,这段记忆非常干净地被我遗忘了。我试着在脑中找寻这段回忆而闭上眼睛。然而,意识却发出滋滋的声音闪过了一阵噪声。
若说是贯井的朋友,那么应该是个女生咯?
礼物、探访、对方没有收下的水果……每当我思索着任何想不起的记忆,内心总会浮现一股令人感到不快的感受。
“唉呀?学长,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哦?”
“因为没有摄取足够的营养啦。不过贯井,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什么时候?大概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吧!”
啊——那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就可以理解了。四年前发生的事如果不是印象特别深刻的,我就会全都不记得。尽管跟贯井分一颗哈密瓜这件事情让人觉得很可怕,但怎么说也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对那种年纪的小鬼头来说,分享这种行为就各方面而言,都会觉得相当有趣。
比起这个,还是先吃饭再说。毕竟我只剩下一只右手,吃东西的速度已经会比别人慢上一截了。对面的贯井带着一脸苦涩的表情吞饮着那杯巨大的漂浮冰淇淋,真是自作自受。不过在她喝完之前,也有一段时间可以让她安静一阵子了。
“啊,对了——学长,学长!我买了一只新手机哦!”
没让我如愿……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性耐不住一分钟以上的沉默,她拿出了一只全新的橘色手机摆到我的面前。这已经是这个女人今年换过的第四部手机了。
“……很好看吗?那闪闪发光的橘色是怎样?你的兴趣会不会太特立独行了一点?”
“是这样吗?我觉得它很醒目,很可爱啊!学长不喜欢这种设计?”
“大概是吧!毕竟这种颜色叫人非常难以亲近。不过,算了……跟你倒是还挺搭调的。”
“咦?学长这是在称赞我妈?”
“是啊!对于贯井来说这只手机挑的相当好。这么显眼的东西就算不见了也可以马上找回来。”
她砰地垂下头。不过话说回来,尽管那东西的颜色是有点太显眼,其实还是相当可爱。像那样的廉价品大概会成为她的最爱之一,爱不释手地每天带着吧!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属于阴沉典型的学长再怎么说也不会了解暖色系的好处。不过我电话号码换过了,请你记得存到手机里面。那我打过去咯!”
“好啦,之后我会再把它整理过。不过这样一来,你之前那只手机就丢掉了吗?”
我一边吃着桌上的食物,一边开口问她。视线低头落在桌上,意识则集中在手掌心的潜水艇三明治上。吃东西,吃东西。
“手机留下来,不过门号办解约。我有个用手机堆叠成一只机器人的梦想,所以正在搜集手机,如果学长要换手机的话,旧的可以给我吗?就像男生毕业时被女生要走第二颗扣子一样,充满青涩酸甜的味道!”
“嗯,我记得的话就给你。”
反正我对旧手机也没什么留恋。手上这只也已经是四年前的古董了。
“太棒了!那人家也回送一个礼物给这位个性无趣的学长,是个让普通的食物也会变的好吃的东西哦!”
不知道她究竟在高兴什么,双手像弹簧一般兴奋地举起那支橘色的手机。看她的声音跟动作,好像是去了哪个留言版正在下载图片的样子。
“学长准备好了吗?那你看好咯!”
我探头望向她手机上的液晶荧幕,其实我也蛮配合的嘛。

图片经由确认键开始播放影像。
第一秒……我好像在哪里看过那个夜景。
第二秒……尖锐的狗叫声汪汪地传入我的耳里。
第三秒……看起来像是破旧皮球的肉弹不倒翁登场。
第四秒……肉弹不倒翁将那只狗的头捏爆。
第五秒……狗的肠子被肉弹不倒翁胡乱抽了出来。
播放停止,影像静止在令人作呕的画面。

我为此而屏住了呼吸。
“呜——吓到我了。拿这种东西来当作辣椒之类的香料还真是不得了呢……好痛——”
“笨蛋!吃饭的时候不要让我看这种东西!”
这女人是想让我肚子里面仅有的一点养分都全吐出来吗?
“怎么这样……刚刚那个东西不合学长的胃口吗?”
“废话。你太沉迷于网络了啦!我说你呀,平凡的老百姓不要随便接触这种吓死人的鬼东西。不过……你刚刚那个档案是从哪个恶烂网站下载来的啊?”
“什、什么恶烂!重点部位不都用马赛克之类的东西遮起来看不见了吗?你看!这个满脸横肉的不倒翁身体太大了,把狗都挡住了不是?”
问题不在那里啦!那个影像静止了却依然继续播放怪声音的手机,赶快收起来。
“哼,亏人家还想说这个档案也许对学长有用,才特地打到讨厌的地方下载的说……连这个都打动不了学长,你太难取悦啦!”
贯井不情愿地收起了那只橘色的手机。眼前这只令人难以理解的生物,虽然讨厌鬼故事之类的东西,却对这种出现尸体的内容一点也不为所动,果然终究还是一头怪兽。
“不过其实学长还是很在意吧?刚刚那个影像可是偷偷拍下了被人说是恶魔附身的家伙哦!”
“啥?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什么被人说是恶魔附身的家伙?”
“学长,那个人把狗抓起来杀了之后吃掉了哦!你没有听说过吗?真奇怪,最近这两三天不论到哪个聊天室都会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有绪’,你完全不知道吗?”
“没有,第一次听说。你可以讲得详细一点吗?”
贯井于是对这件事情做了简短的说明。
大约一个月前,有个身份不明的怪客把狗偷走然后杀掉。据说事后有目击者告诉大家那个人是被恶魔附身了,而且还帮他取了绰号。于是大家都把这个被恶魔附身的屠狗贼叫做“有绪”。
我查阅了口袋中的手册。啊——糟糕!我好像有跟那家伙见过面!这件事要是被户马大姐知道她会怎么整我……好可怕……
“多谢你拉!贯井。这个情报对我超有用的!这些事情以后如果你都在晚上告诉我,那对我会更有帮助!”
“这种事情对你有什么样的帮助?”
“这可是攸关你性命的事情,所以说,你以后白天都不要找我。如果不希望被我爽约的话就不要用电话约我,用发短信跟我约时间。另外,刚刚那个影像再多让我看一次。”
“好是好,不过其实这个档案在哪里都抓得到。学长回家看会比较清楚哦!”
不过我现在要看,反正内容都一样。
“……太暗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看来是偶然经过现场的家伙偷偷拍下来的,不过这是怎样?手机进步的速度还真是吓死人不偿命……”
这个结果对于突发性的犯罪简直就可以说是克星吧。电话、录影,甚至透过网络寻找资料,“大陆中的孤岛”这个词汇差不多也真要就此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不对,不是偶然经过的。录影的人好像一开始就是冲着有绪来的。他公布这段影像的时候,还留言说是为了让大家认识这个传说中的恶魔附身者,要大家一起抓他。”
“……那他还真是个多事的家伙。就算是抓到了那个神经病,也没有人会拿报酬出来给他呀。”
“不是这样!大家根本不在乎什么报酬或正义感这回事,只是对于这个谣言感到有趣,所以就都过来凑热闹而已!”
什么呀!不过就只是有了一个明显的目标,所以大家都把他当成了箭靶而已。
“哦?贯井讨厌这种事情吗?”
“讨厌!像这种缺乏信念支持的娱乐只是一种堕落而已!”
这家伙难得讲出一句让人难以理解的言论。贯井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所以对这种漫无目的而自甘堕落的风气她十分厌恶。今天晚上就送她回家,当作是奖励她这种值得赞赏的态度吧!



“学长,学长!结果恶魔附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虽然大家都说那是一种忧郁症……可是变得忧郁之后真的就会去屠杀小狗吗?”

我们置身没有人影的深夜街道,贯井放声的提问在四周引起了回声。
她居住的公寓就在我们对面的工厂边缘。那本来是作为面包工厂的女子宿舍之用,似乎房租因此而格外地低廉。不过她会挑到那边的房子并不是基于金钱的考虑,而是距离大学比较近。
“学长是这方面的专家不是?给我一个具有学理依据的理由啦!我想知道什么恶魔附身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问爸爸,他也只回答是一种精神病就把我打发走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被自己的父亲忽视而感到不悦,或是对于恶魔附身这种不负责任的流言难以接受。对于恶魔附身的知识只停留在传闻程度的贯井,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对我提出了十分认真的质问。不过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这个问题你留着下次问问那个可以回答你的人吧!”
“是说海江吗?那先不管海江会怎么回答,请学长先告诉我你的对于恶魔附身这种症状的想法,例如说人们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得了忧郁症之类?”
“你不要借酒装疯来捣蛋。嗯……该怎么说呢?你想想看,人们不是偶尔都会遇到那种令人厌恶的气氛吗?像是不吉利的预感,或是忽然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存在之类的……一般大众所认知的恶魔附身,原因就是来自于这样的环境。”
“嗯……令人不悦的气氛吗?或者说是不顺遂的状况,或是像我跟学长现在这样带有杀气的气氛……是这样吗?”
“不对,是那个环境的氛围本身就让人觉得厌恶。像瘴气弥漫的状况之类的,其实就连我们走在街上的时候都偶尔会遇到。大概就是那种空气中带有一股若有似无的不安定感……在我们没有留意的状况,经过之后就会忽然觉得郁闷,毫无来由地心情就毛躁了起来。”
“……啥?你是说那个……不知所云的气氛就是恶魔附身的原因吗?这么说,跟所在学长和海江吵架的时候那种心浮气躁的状况不一样咯?”
“不一样。其实我跟那家伙常常都是这么毛躁,还有……依照我刚刚的说法,那间地下室里面完全没有使恶魔附身的要素。”
那里的气氛美丽得过分,因为完全与外界隔绝,一点浊气渗透进来的疑虑都没有。以前我也曾经对海江说过那是非常美丽的环境,然而海江却笑着否定了。
“因为没有浊气就说那很美丽,这样的想法是有瑕疵的。我生存的空间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小,它只是个完全没有经历过肮脏与丑陋的事物,纯粹只是‘干净’的世界而已。那种‘干净’并不叫做‘美’,只是一种虚无罢了。”
……人类,只有在同时拥有高洁与肮脏的心灵时,才具有能够独挡一面的身份。如果有人只是单纯地拥有清纯的一面,那么就算他如何美丽,那也都只能说是非人的“异类”而已。
“学长,你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可怕哦……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
“没有,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在意,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我牵着这个醉鬼的手,横越一栋规模庞大的建筑物。然而无论我们走多远。眼前始终是为一片厂房林立的景象所占据。
在这个一切土地的所有权归农庄的地区,工厂建筑群嚣张地大举侵占。从空中鸟瞰这块土地,大概会有看到一片军事用地的感觉。
说着说着——
一座风格迥异的厂房出现在我们的眼前。它呈现一股与其他冷冰冰的建筑截然不同的印象。外墙上的陈旧污垢与铁质栅栏,生锈的模样让我联想到了“死亡”。那是一座正步入废弃边缘的工厂。
“贯井,你以前就看过那边那座厂房吗?”
“咦?哦~那是养鸡场。不过今年春天的时候废弃不用了。”
“在工厂林立的地方有养鸡场?你是用了什么隐喻的词汇吗?”
“没有啦!真的是养鸡场。旁边有面包工厂,再走进去可以看到麦田,就环境上的关联性来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座养鸡厂是在之前那个病毒流行起来的时候倒闭的,然后现在要改成罐头工厂了。”
“罐头工厂?可是那个厂房看起来不是已经荒废得很厉害了吗?”
“荒废了啊~因为都没有一个工人在里面工作嘛!他们似乎是有要把养鸡场改建成罐头工厂的打算,不过资金调度方面出了问题,所以就一直这个样子了。听说经营养鸡场的那家人全部都上吊自杀了,现在还在找承租的金主。”
“真是辛酸的故事呀……不过贯井,刚刚那个影像,你知道它是在哪里拍摄下来的吗?毕竟拍摄的人是基于有趣的心理而公开的,他另外有写上摄影的地点吗?”
“嗯~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那个已经是复制再复制,转帖再转帖的东西了,已经没有人知道公布那个影像的人究竟是谁了。一方面也没有人在意摄影地点到底在哪里,大家全都把那东西当作八卦在看。”
“这样啊!那你记不记得自己有在哪里看过那个地方的景象?”
“没有耶!就算是支仓市也是很大的。况且我也不常会钻到小巷子里的商店里面。学长你呢?没有看过吗?”
“…………”
脑袋里涌上一股疼痛的感受。一般来说,如果住在那附近的人应该会留意到吧?那个地方……



我与贯井在她居住的公寓前分手。原本女子宿舍遗留下来的习惯,那间出租公寓也同样订定了男宾止步的规定。不晓得她是不是酒还没醒的关系,脸上的表情整个纠结在一起。
“你没问题吧?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回房休息去。”
“呜~没有不舒服啦!学长已经好久没有送我回家了,我可能会就这么高兴得睡不着觉,或者该说是高兴得就要死掉了。”
白担心她了。
“好啦、好啦,你就去死吧!我走了,不要熬夜哦!”
“好的,学长!明天也一起吃晚餐吧!”
我目送着她进了房间之后才起步离开。
接下来,回家之前先绕道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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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城水产支仓第二工厂。
这就是眼前这座被废弃的罐头工厂的名称。当然,与其说是被废弃了,倒不如说是根本就还没开始启用。不过是座在准备阶段便遭到弃置的废墟罢了。建筑物一二楼的厂房里面宛如一个什么都没装的箱子般,呈现出一片空荡荡的寂寥景象。无论是过去养鸡场所遗留下来的景象,还是新工厂大量生产锡铁罐的机器都没有出现在这个空间之中。
比较奇怪的是三楼的工厂办公室,室内的窗子被用胶合板还是什么东西之类的板子从内部整个密封了起来,墙上的污渍还有屋子里面的空气,表现出一副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围。整个房间俨然像是一个封闭了什么秽物的罐头般。
虽然办公室正面的大门上了锁,但是因为后门坏了,让我可以轻松来到这个空间里面。整个昏暗的空间带着微温的热度,由于这种氛围我早就已经习惯,所以进去时根本没有多加理会。我带着喀喀地脚步声走在这栋水泥材质的走廊之中。因为外面的天空被一片乌云所笼罩,窗边的细缝之中没有透出半点光芒。视线一寸之外的一切全都呈现一片黑暗,我连走廊的轮廓都完全无法掌握。然而我却满不在乎地持续前进,那大概是因为……我的脑子中残留着这栋建筑物的记忆使然吧!

——健全的心智只依附在健全的肉体身上。
这句话虽然可恶,但是这么说其实也有它无可否认的合理之处。至少站在我的立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两年前,从我失去了左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无法感受到任何事物对我的“威胁性”。
精神与肉体是相仿的,所以一旦肉体一部分呈现残缺的状况,在情感上也会出现某个部分的缺陷吧,于是我失去左臂的同时,心中一部分情绪也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消逝。
……如果要寻找类似的比喻,也许我们可以假定某人因为意外而失去了耳朵。这假设中的受害者就算事后伤口愈合了,但是他的耳朵依旧不可能找得回来。从此以后,他听到别人对他口出伤害性的言论,情绪便会比起以往都要来得激动。对于这样的情形,我们能不能说他其实并非是因为意外而变的偏执,而是这场意外让他在失去耳朵的同时,也失去了“信赖”这份情感呢?当我们失去了部分的肉体时,我们能否断定自己的灵魂不会也因此受损?至少眼前石杖所在的这个例子,为这个问题做了肯定的佐证。
肉体方面的损害越大,其精神方面的缺损状况也就越深。失去了一只左手对我的影响,便是将我体内那个让我变得识相的部分——“对于外在威胁的感受性”抽离得一干二净。说的直接一点,就是它让我变得“完全不会对任何事物感到恐惧”。
不过这么说并不是指我从此失去了“恐惧”这样的情绪,我本身觉得害怕的东西还是会让我感到害怕。或许应该换个比较正确的形容方式,就是我失去了“作为动物的本能”——面对危险的状况没有办法经由恐惧的判断而抽身,借以达到自我保护的能力。
海江说这样会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让大多数的动物对我投以好感。至于原因,他似乎是说我的警戒心变得薄弱的关系。但是,如果因此而让我跟狗啦、鲨鱼啦,或是毒蛇之类的动物变得亲近,我可是一点都不会因此而感到高兴。就算我再怎么感受不到外在事物对我的威胁性,但是我害怕的东西终究还是会觉得害怕。然后他又说,这个部分会让动物们对我更有好感,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
哔、哔、哔。我在手机上设定的闹钟铃声被眼前这片漆黑的光景所吞噬了。
“好了,时间到了。回家去吧。”
作为一个人,绝对有必须要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我会来到这间工厂单纯只是因为一时兴起,缺乏警戒心的人会因为一点小小的兴致而行动。人类这种动物,一旦没有了“不妙哦”、“适可而止吧”、“危险”等等这类告诫自己的警讯,便会笔直地朝向死亡前进。因此一旦缺乏这样的感情作为何时收手的依据,那就必须寻找确实的方法作为自己行动的准则。
今晚我为自己设下的规则就是五分钟,我要求自己进来之后一旦超过了这个时间限制,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必须回头。

我安然地离开了漆黑的厂房,转身背对这栋废弃的建筑动身离去。
尽管我心里明白要是就这么放任这座厂房继续荒废,肯定会有新的鬼故事产生,但是我可不要为了一时兴起而在长草堆中徘徊被毒蛇咬到。虽说如果这么想的话别来就好了,但是我就是因为按捺不住这份兴致,所以才给自己设下这样的规定嘛。
“算了,反正这里本来就是个到处都是鬼故事的城市。就算冒出了一栋两栋住着肉鸡怪物的大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错,这种故事真是多得不胜枚举,像是在洋房中惨遭杀害的一家人啦,奔驰在地下铁轨中的人力板车啦,还有什么妄想之地等等。一两个怪谈成形前的霉兆,就算不管它我也不会遭天谴。唯一比较让人担心的是贯井或是我认识的人身边有什么灵异现象发生。不过这种事也只要明天一早给他们一些忠告就可以了事。
回家去吧!我可不想跟之前提到的那个恶魔附身案件有什么牵连。一旦涉入,我就会不觉让自己揽上一股责任感,也会看到不想看的犯罪行为。我光是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已经分身乏术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插手其他事情。我的正义感顶多只有随手帮发臭的垃圾桶盖上盖子的程度,并没有帮他人分担压力的器量。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个只有一只手臂,脑袋瓜又不好的人。对于一个没有办法变得强悍的弱小动物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插手自己没有必要接近的事物。毕竟大家都知道,如果碰到了麻烦,任谁都不会来帮助你。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2 04:11 编辑 ]


2\eater

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找到合用的义肢。
对于我左肩上没有外伤,没有后遗症的状况,在分析上得不到结果。所有的专家都说我的左臂仿佛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也是我的左肩排斥各种义肢的原因。
没错,并不是义肢不能用,而是我的左肩排斥这些东西。
不只是那些借由粗略的肌肉运动就可以夹住东西或放开的义肢,就连依照手臂形状仿制的义肢也不合用。实际的情况相当矛盾,一旦我装上了义肢之后,已经不在肩上的左臂便会感到疼痛。
医生说这是精神方面的后遗症。他说我在下意识中依旧否定了现在的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失去左臂的模样。还说什么一旦我装上了义肢,自己的意识便不得不认同已经失去左臂的这个现实,于是我的灵魂便以疼痛作为抗拒义肢的表现。原来如此,他说得煞有其事,再加上了合理的理论后让我也没有办法不接受了。然而,不管我的意识是否接受这样的事实,义肢对我而言还是必要的。失去左臂让我处理许多重要的事情时显得相当不便,再加上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双手,这两个问题都让我显得浮躁不安。
在我住院的时候我试遍了医院里面所有的义肢。义肢之于左肩的适应性似乎会因为构成的材质不同而产生个体差异,这些差异让我在装上不同的义肢时会产生各式各样的痛楚。其中像是的义肢有些会让我产生剧烈的疼痛,有些会让我恶心想吐,甚至有些让我在装上去的时候整个人晕厥过去。不过既然如此,“只要耐着性子去找,总会找到合用的义肢”——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不死心地四处寻找合用的左臂代用品,最后,我便来到了迦辽海江的地下。他看了看我然后如是说道。
“嗯~你的左臂是被其他东西给占据了哦!”
然后他拿出了一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我使用”的义肢给我看。
“你的左手只是不见了,但是其实它现在依旧还是连接在你的身上。只要你那只断掉的左臂没有完全消失,新的义肢就怎么也装不上去。”
海江的意思是说,尽管我的肉体上那只左臂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我却依然意识到它还连接在我的身上。

“因为你对你失去的左手一点留恋也没有不是吗?”
这个说法切中了此刻我的心境。我在失去了左臂之后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指摘,让我在精神上留下了创伤。没错,我完全没有想要取会那只左臂的意念。对我来说,那只左臂从一开始就仿佛不存在。所以——尽管我在肉体上失去了左臂,然而“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这个形式却始终没有任何改变。
“你的左手依然存在于你的意识之中。普通的义肢对你而言就好像要在你体内穿上一件衣服一样。那当然会造成不舒服的现象,甚至会因此而晕过去。”
没错,尽管肉体上失去了左臂,但是我却依旧感觉得到它的存在。
若要用抽象而极端的方式加以形容,一旦我闭上眼睛,此刻我依然可以在脑中辨识出左手的存在,甚至指挥它的动作,捏握摆动。当然这只是我的错觉。一旦无形的意识失去了与它成对的有形物质,那么即便无形的意识有任何举动,有形的物质也不可能相对做出回应。
无形的意识所能触碰的东西只限于同质的存在,属于没有形式的接触。因此无形的左手虽然无法抓住有形的物体,但是因为它不具实体的特质,所以会与其他同质的存在之间产生混淆的状况。对此海江如是说——

“不过啊——由意识所虚构的触觉是滋生同构型怪物的温床。石丈所在,你真是太棒了!你的左手是理想的恶魔——”
那个可恶的小鬼口出惊人言论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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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十月十日,天空罩上了一片厚厚的云层。根据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似乎会跟昨天一样。
我换了衣服之后前往位在郊外的森林。那个少爷相当贪睡,所以我只要十点之前到达他所在的地下室即可。现在还没到九点,只要没有其他的外务介入,我可以悠闲地赶上平时上工的时间。
我离开了住宅区正要往郊外走去。我打电话联络贯井,没接。那家伙还在睡觉吗?电话转接到了语音信箱:“请在哔一声之后留下您的留言还有爱意!感激不尽~”她是白痴啊!
“喂喂,我是石杖。为了安全起见,我想提醒你关于那个有绪的事情。因为你这家伙拥有优异的被害者体质,所以最好不要跟他有太多的牵连!还有,那个语音信箱的答铃会伤害留言者的脑细胞,赶快换掉。”
我为昨晚的事情多做了一份预防措施,然后步出了宛如各式木板并排罗列的住宅区。
视线所到之处是一片坡度和缓的丘陵地,还有丘陵地上面一望无际的稻田。它和一条车流量极少,却宽阔得毫无意义的县道组织成了眼前这副田园风光。这相同的光景,在二十年间完全没有改变过。
“——呃。”
前方出现了与这片祥和的景象相互矛盾的人群,除此之外还有两辆警用巡逻车、一辆救护车,还有穷人望尘莫及的亮红色VOLVO。妈妈咪呀,那是S40系列的车款呢!一群不太想看到的团队,还有另一个对象,她让我心中同时交杂着想见与否的矛盾心理,这些人全都一起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反射性地转身冲出去。我离开道路来到一旁的草丛中藏着身子,探头窥视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该不会是这附近发生了什么骚动吧,不过就这样的情形而言,到场的人数也太过于稀少,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位穿着类似鉴识人员的身影……看来这个案件似乎已经处理完毕了,众人也开始进行撤收作业。只要我在这里多躲一会儿,他们马上就会走——到我这里来吗,可恶……
靠在VOLVO车身上的那位大姐用下颚对着两名警察轻轻地比划了一下,他们随即带着凶恶的面孔,也不顾我的意愿便把我抓住,直接拖到了VOLVO前面。我在“砰!”的一声之中被他们放下,此刻所谓的人权这回事一点也不存在。
“所在君,辛苦你陪同出席啦!”
真不愧是户马大姐,我这样也算是陪同出席呀!
“好了,你们可以先撤收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跟这个小男生说。”
板着脸的两位警察于是向眼前这位大姐行礼,随后便动作迅速地转身偕同一群人离去。这一片依旧祥和的景象之中只剩下一辆VOLVO,黑色套装的大姐,还有我。
眼前这位看起来非常明显不是警察身份叫做户马的美女,是个两年来负责照顾我的冷血动物。我私下觉得最适合她的昵称是“番茄大姐”(注1)。
“喂,那边的人渣,你打算就这么赖在地上不起来吗?”
番茄大姐丢下一句轻蔑的嘲讽。平常就算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得要承受一顿咄咄逼人的言语攻击,今天这样算是手下留情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对她开玩笑,某天我把“番茄大姐”这样的称呼挂在嘴上,结果换来一阵叫人不寒而栗的拷问。基于这个缘故,“番茄大姐”这个可爱的昵称我便从此以后只留在心里面使用……
“早安,我本来想要藏起来不让你们发现的。可是,结果不要两下子就被你们找出来了……哎,户马大姐从早上眼光就是这么敏锐呢……”
“所在,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一头显眼的白发加上独臂的小鬼,一公里以外就可以辨认得出来了。真是的,你不要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做出这种可疑的举动行不行?就凭你的经历可是会被带到拘留所好好加以审问一番的。如果刚刚就这么放了你,在场的群众可不会善罢甘休呢!”
“咦?这么说刚刚把我拖过来的举动,是在替我解围吗?”
“废话,我可是你的监护人,怎么可以让你被莫名其妙的理由带到拘留所去?拜托你,人渣就要像个人渣,乖乖待在屋子里面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户马大姐终究是户马大姐,个性冷漠且容姿出众。就连坐进一旁红色私用车的动作也同样让她散发出别具特色的魅力。
她是个堂堂的公安特务。支仓市内能够向她提出意见的人大概就只有督察长一个人了。所以户马大姐在支仓市可以说是无敌的人物。附带一提,督察长指的是支仓市的警察署署长,而在户马大姐在警察署内的地位大概是巡佐。所以她可以像刚刚一样用下巴指挥警察。
户马大姐还没满三十岁就得到了这样的地位,今后大概也会一帆风顺地踏上菁英之路吧!但是她似乎还是对于现在的自己有所不满。户马大姐的晋升意志是常人的十倍,换算起来就是我的一千倍……真是个背离人道的家伙。除此之外,她还是个专门欺负弱者的虐待狂。
“——我说你呀!不要再摆出那种一副吃过人的脸了。你那张脸简直就像是被动物园里的动物狠狠嘲笑过一般,看了就让人觉得不愉快。”
“请你不要对别人的容貌有意见好不好,比起这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因为这边是我上工时必经的路线,所以对这个有点在意。”
“你还问什么事情,有我到场的话永远都只有一种可能吧!刚刚他们把一位带有初期病症的患者带回去看管了。原本是让他在自家里面疗养的,但是他今天一早溜出来了。对方的双亲打电话通报,所以我们就在这里抓到了他。”
说带回去看管是讲得好听,但是其实他们都会用蛮力强行实施看管“类激化物质异常症候群”患者——也就是俗称恶魔附身的患者,户马的真正的职务就是负责执行这类实务的保安机关监护人。一般社会上对于这个保安机关的称呼方式是“为了恶魔附身事件而成立的灵柩科”,这个机构对于被恶魔附身的人来说是宛如现代神父一般的救赎,不过这种说法得要撇除他们完全不考虑人权问题方面的考虑才能得出来的结果。
“是哦!你大清早就这么忙碌,户马大姐?”
“是啊,忙翻了。这个案例根本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刚刚那个孩子其实单纯只是精神病而已,跟恶魔附身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语中带有不悦的情绪。虽然一般大众都管恶魔附身这种状况叫做新型态的忧郁症。然而人们一旦见过真正的“恶魔附身”,对于其中的真伪就可以一目了然。
真正被恶魔附身的症状,重度的患者不只是精神层面会出现异常,就连生理方面也会产生变化。所以说这种病态并非只是精神层面的创伤,就连肉体也会造成病变。不过知道这种差异的,就只有实际接触过真实案例的关系人。像是恶魔附身的患者、被这些患者袭击的对象,还有看管恶魔附身患者的看护人等等而已。至于户马大姐则是属于这群关系人中占有最大比例的看护者机构其中的一员。所以关系到恶魔附身的详细情形她比我要来得清楚多了。
“单纯的精神病……像这种宣称自己是恶魔附身的一般精神病患者数量正在增加是吗?”
“没错。因为这个缘故,跟我的职责无关的工作增加了不少。这么一来,要把所有的恶魔附身患者全部处理掉给要花上两年的时间了吧!我原本以为一年就可以结束,所以之前为了赚考绩而志愿请调,不过看来跟我预定的结果出现相当大的差距。”
户马大姐是那种喜欢在高处俯瞰地面世界的人,因此大概很讨厌那种必须亲自到现场的实务性工作。不过她其实非常喜欢枪支,所以梦想是能够坐在一间设置了室内靶场的办公室里办公。这是她在某次喝酒的时候跟我说的话。真是个恐怖的家伙……
“算了,那种小角色的事情就不用在意了。不过所在,你有听过那个现在蔚为话题的恶魔附身患者相关消息吗?”
“你是指屠狗的那个家伙?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我昨天晚上有听人提起过。好像是会抓些猫狗之类的动物来吃的样子。”
“——”
啊,户马大姐好像正用她那双冷酷的眼睛审视着我……不要啦!我刻意不说出来的事该不会被看穿吧?
“所在,尽管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过现在还要再说一次。我真的很讨厌像你们这种人。”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会喜欢像我们这种被恶魔附身的家伙,那户马大姐你可就是这世界上最夸张的变态了。”
“你给我认真听好。我想说的是,那种不能适应社会的弱者真的很碍眼。你最好知道一件事,就是如果我知道你对我隐瞒了什么没说的话,我绝对会让你再进一次医院。就算你不是被恶魔附身的患者,但其实也是差不多的类型。反正你本来就无法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下生活。与其在外晃荡,倒不如回到医院里去会比较适应吧!”
“怎么这么说!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是可以靠自己坚持下去的。更何况我不是帮了你许多忙吗?”
“……唉,如果你真的没有隐瞒什么或忘记什么的话那就算了。我们进入正题,刚刚提到了那个屠狗的患者,我的目标就是他。他的行为就跟你所说的一样,会猎捕猫狗,然后当场把它们分尸,生吞活剥吃掉。这是在肇事现场拍摄的照片。”
她从车子里面取出了相关资料,毫不犹豫地便拿给我看。
虽然我是单方面处于被利用的立场,但是能够获得户马大姐的信赖还是让我觉得相当高兴。怎么说她也是个美女。不过……是怎么回事?这张照片到底代表了什么?
“那个,户马大姐,这张照片只看得到地上糊成一团的东西……”
“笨蛋,那东西叫做呕吐物!算了……这虽然是看了不会叫人感到舒服的东西,但是你还是全部都看过一遍吧。”
户马大姐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不悦的神情。尽管不太愿意,但她是配合我一起看着这些照片,这时候的她看起来还是漂亮啊!配上这么不近人情的个性,还真是可惜了她那张脸。
“哎呀!这里,地板是不是被融化了?”
“是被融化了没错。根据鉴识科人员的说法,那似乎是非常强力的胃酸。呵,这群病患还真是花样百出,什么都会呢。”
是啊,就连颈骨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人也有呢!这么看来,强力的胃酸也没什么好叫人感到惊讶的。
“……不过,这些照片还真的全都只照了呕吐物呢。这些照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不是?这家伙虽然把狗吃掉了,但是马上又吐了出来。”
“嗯?是单纯因为狗很难吃的关系吗?”
“笨蛋!要是真是因为难吃的话,他这种行为会持续一个月吗?这家伙是因为喜欢所以吃,也因为喜欢所以吐出来的!他是知道自己吃了之后一样会吐出来,却还是执意这么做的。”
吃了……吐出来。就算吃了,还是会吐出来……
总觉得这种类似的症状,我好像曾经亲眼目睹过的样子。
“……不过这件事情因为是户马大姐在处理,所以你应该已经都详细调查过了吧?这个在网络上大家都叫他有绪的家伙,你已经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了吗?还有这个家伙会被恶魔附身的原因等等。”
“咦?怎么,你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呀?”
“贯井告诉我的,那他的身份呢?”
“我已经核对过了。他叫做扶桑有绪,家在支仓市高之台。大约四年前开始在家中接受疗养,但是一个月前离家出走了。他的双亲并没有实时通知我们。根据他母亲的说法,似乎是希望干脆让他就这么消失算了。”
“哦?那他为什么会在家中接受疗养呢?”
“厌食症。虽然不知道这个究竟是不是造成他发病的原因。你要深入了解关于他厌食症的实际状况吗?”
“不用了,一般人大概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厌食症,因为心理上的问题而导致生理上无法进食的现代病。如果这么形容很容易让人将这种病的症状直接意会成“不能吃东西”。但是实际上,“即使吃了也会吐出来”的病例占了绝大多数。
初期症状就是因为精神方面的理由而会将吃进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如果长期放任这种状态不接受治疗,那么胃就会因此而变得衰弱,进而导致生理上在进食之后的习惯性呕吐。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心理上的问题获得了解决,但是生理上无法接受食物的厌食状况却已经无法得到改善。
由于厌食症患者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通常会衰弱到就连上下楼梯的运动都会让他们难以承受。最恐怖的问题在于,他们多半没有办法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往往外表乍看之下很健康,但是肉体却呈现长期性的衰弱,在体力下降的同时,对于病菌的抵抗力也会随之低落,于是终至轻微的感冒也会让他们“饿死”。厌食症无法在独自一个人的情况下痊愈,若是没有患者本身的自觉,以及身旁亲友的理解与协助,是没有办法康复的。就是这么一种严重时可以致死的精神性疾病。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个叫有绪的人很胖呢!户马大姐没有看到网络上散布的影像吗?”
“没有……等一下!你说什么?有记录下他屠狗过程的影像吗?”
“有啊——你去那些匿名留言板都可以找得到。影像中还可以看到一个只穿着内裤的肉弹不倒翁。他的肥肉很多,要说他看起来很好吃的话其实也说得通吧!”
“……这样啊,那就对了。根据鉴识人员的说法,他吐出来的东西只有吃掉的五分之一而已。这个家伙平均一天大约要摄取六十公斤左右的食物。两个礼拜下来大概也会胖得相当离谱吧。”
一天六十公斤!这么一来不是要吃掉整整两只以上的大型犬吗……那当然会胖了。户马大姐也是肉食动物,搞不好会打从心底羡慕这个家伙呢!
“可是,这个患者暴饮暴食的状况也只到七天前为止了。这一个礼拜之内完全没有再发生屠狗的事件。再怎么说他之前的做法都太夸张了,一方面野狗数量锐减,血统纯正的家犬也都被带进家里去,所有人的戒心都变得敏锐,这样的状况大概让他没有办法轻易摄取食物了吧!”
“是啊,像他那样滥捕滥杀,会变成这样是理所当然的。这么说,那个叫有绪的已经七天没吃东西咯?”
“是啊,最糟糕的状况也许会因为饿肚子而死去。”
户马大姐此刻正认真地为了这个家伙可能会饿死而担心。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让我松了一口气。无论怎么说,这么一来户马大姐的正义感就是货真价实的了。
“太好了,他如果饿死的话还是会让你觉得很困扰吗?”
“当然咯!那些家伙再怎么说也终究是个病患,如果不细心地对待,我可是会被贬官的。而且他们要是死在看不到的地方大家都会很困扰吧!死在衣柜里的蟑螂罪恶心不过了,如果要把他清理掉的话,像白天这种时候可以完全不留痕迹地清理干净是最好的。”
更正,这个人的正义感连绿豆般一丁点的大小都没有。
“那个,户马大姐,你如果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对病人开枪,对于升迁可能会有负面的影响吧?”
“那有什么问题,只要找个黑锅让他背就行了。如果病患杀了人,那他就不单单只是个病患,而是个凶手了不是?如果对方是个罪犯,怎么样都可以找得到借口脱罪的。”
呃……番茄大姐真是太可怕了——是谁!究竟是谁给她这么大的权力跟攻击性武器的!
“我们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所在,你也得去那个孩子的家里不是?既然这样也请你顺便问问他的意见好了。”
番茄大姐将警察特选呕吐物图鉴,还有鉴定资料强塞给我,随后便坐进了那辆红色VOLVO打算就这么扬长而去。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吗?那家伙要是看到户马大姐可是会很高兴呢!”
海江说户马大姐有让人整她的价值,由于我也非常乐见她被海江耍弄的模样,因此说什么也希望户马大姐跟我同行。
“我不善于应付那个孩子,总觉得他有点恶心。你因为感受不到外来的恐惧所以才能够承受那个房间里面的气氛。这方面你了不起呢!就连住院的时候,所有的患者你也都是一视同仁。”
说完引擎随即点火,户马大姐不会在任何事情上多耽误半分钟。
“真是的,我知道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好了……如果只是问他问题,那倒也乐得轻松。”
“——你在说什么?你呀,以为我是闲着没事跟你谈天说地的吗?我跟你说这些可是叫你吃了多少就要付出等值的劳动,反正对你来说那些家伙也等于是同类。那么就趁着那个屠狗的家伙尚未肇事之前冲到他栖息的地方去把他处理掉吧!”
“你又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那家伙不是一个礼拜没有吃东西了吗?”
“如果他一向都以猫狗作为食粮的话,那就是这样没错了。”
“他该不会因此而变得亢奋吧?”
“是我的话可会饿扁了。”
“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要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了?”
“那有什么关系!你如果被做掉了,反倒让我日后有收拾的对象。一来屠狗贼变成了杀人犯,二来以后极有可能变成恶魔附身患者的家伙也少掉一个不是?”
恶魔!番茄恶魔就降临在我的眼前!
“我才不要呢!为什么我非得要跟素未谋面的恶魔附身患者扯上关系不可!”
“没关系啊,你不干对我也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是让你那个妹妹无罪开释而已嘛!”
“我做!我全力以赴!”
我马上回应!干劲都来了!吓死我都做!要是真把那个杀人狂放出来,我觉得连被这个素未谋面的恶魔附身患者干掉的境遇都还好上千倍有余。
“乖。听好咯!明天之内把那家伙找出来——反正你实际上也见过他吧?”
“呃——”
完全被看穿了。户马大姐随后系好了安全带,利落地打过了方向盘,以时速八十公里以上的速度将田园风光一瞬间抛诸脑后。



“咦!这是那个屠狗的恶魔附身患者的相关资料呀?”
海江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埋首在我带来的资料堆中。我为了避免自己感染到那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劲,于是来到了沙发前,慵懒地坐了上去。抬头望向上方那片灰色的汪洋。
那片汪洋散发出一片安逸的气质,非常幸运地,那条叫人感到厌恶的鲨鱼没有出现。
纸页翻折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这间地下室里除了我跟海江没有其他人在。他的四件义肢全都套在身上,四件全都是黑色的。不明就里的人看了大概会以为他手上及脚上都缠了一层绢布吧!
“呜哇!他果然以猫狗作为主食!身为喜欢小狗的人,这可不能坐视不管呢……如果吃了小狗的话,会因为狗身上的寄生虫而生病死掉的哦!”
过去从未见过他如此愉悦的表情。看到那家伙像今天这般亢奋,发出嗤嗤的笑声,就连我也对此而感到不寒而栗。
“真是厉害呢,一天要吃六十公斤耶!呜哇!等一下,所在君,你有注意到这个部分吗?巡逻中的警察看到这个家伙居然开枪了!他对这家伙开枪了哦!上面说这名警察当时陷入极度的混乱,因此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是吗?真是夸张,照这么看来,这家伙应该距离人类正常的模样有相当大的差距吧?”
“是啊,我在过来的途中刚好有看到,真是太扯了。史密斯威逊制的点三八口径手枪连打了五发子弹呢!普通人挨这么一下早就死了。不对,要杀死一般人一发就够了吧?”
这个巡逻中的警察巧遇有绪犯案的现场,然后开枪射击。这个骚动距今大约刚好是一个礼拜前的事情。有绪当时顺利脱身,日后便不知去向了……虽然不知道那五发子弹是不是真的伤到了他的身体,但是看他这一个礼拜下来都没有动静,应该是在精神上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当时的气氛应该是让这名警察连上前问话的思考空间都没有,直接便开枪射击了。
“还有、还有。备考,现场残留着疑似弹壳的金属片……据推断,金属片可能是当时的子弹被强力酸性物质溶解的残留物。而作用在子弹上的强酸,可能是对方皮肤所分泌出来的液体……呜哇!这个恶魔附身患者其实是一只蟾蜍吧?”
他是指癞蛤蟆吧?明明就是个小鬼,竟然用到了这么古老的说法。
“不过这么一来他的症状就很明显了,患部是胃,新生的功能是溶解。虽然不知道病因是什么,不过知道这些其实也就够了。原来是个体内充斥胃酸的恶魔附身患者呀……如果射出去的子弹也会被融化的话,那么空手或者是刀刃大概也拿他没辙吧!该怎么办呢?也不可能用网子把他捆起来……呜哇!真不亏是户马小姐,她居然申请了火焰放射器!啊哈哈!申请被驳回了。作为妥协后的备案,她要作业人员攻击那家伙的呼吸器官。不过神经性的麻醉剂对于恶魔附身患者产生不了什么作用……啊!原来如此!用水攻吗?她也申请了消防车协助——这种思考模式太针对对方要害了。所在君呀,她真的是个医生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呢!之前我还在住院时看到她,她身着一袭鲜血染红的白衣,手里拿着电锯,让旁观的人完全不敢开口问“你是医生吗?”。而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左右手各拿了一把手枪,朝着别人的妹妹又开枪又动手,超级神勇……不过话说回来,最讽刺的是,无论恶魔附身患者在能力表现方面多么不像个人类,终究还是让户马大姐展现出了人类比较强悍的事实。尽管恶魔附身患者引起了什么样的异常犯罪,只要警察认真地武装上阵,还没有不能镇压的麻烦出现。
“……算了啦!反正户马大姐不太像个人类是事实,也不是过去从来没有迹象。不过就她以往的表现来说,这次的案件却让她显得格外地认真呢!那女人过去一向都是凭着自己的手枪蛮干的典型。”
“那是因为这个恶魔附身的症状太过于严重了。就这些‘仿冒品的恶魔’附身案例来说,真的是很了不起呢!尽管觉得不甘心,但是真正的恶魔可没有办法让人类做出这种程度的改变呀!是受了世纪末氛围的影响吗?按照这样的发展,真正的恶魔就要让仿冒品给比下去了。”
海江露出非常愉悦的神情。他的笑容完全没有打算要刻意隐藏他心中那股漆黑利刃般的杀气。这下子事情不妙了,不只是户马大姐,就连这家伙也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迦辽海江,他对于恶魔的仿冒品有深刻的执念,大概是个性不容许仿冒品存在的典型。对于这位装有四件人工义肢的少年来说,所谓的仿冒品指的就是现实中那些“真正的恶魔附身患者”,而实际的恶魔则是“架空在人们脑中的恶魔”。
……我稍微陷入了没有益处的回忆之中。现实与空想。这家伙第一次对我提起这两者之间的差异时,是在我初次装上他借给我的义肢的那天夜里。



恶魔附身是一种疾病。
病因不明、无药可愈,它会让人们的精神陷入疯狂状态,让生理产生突变,这些现象让人们不得不认为那是由恶魔所导致的怪病。然而,这些变异的原因其实一开始就被就解开了——

人类体内有一种叫做“细胞受体”的蛋白质结构,还有叫做“突触”的单元负责联系神经细胞与肌细胞。细胞受体的作用在于撷取突触所分泌出来的神经传导物质,并且让脑部产生新的情报,也就是所谓的情绪。
“你知道吧?虽然人体一向都是藉由脑部的命令活动的,但是有一种叫做细胞受体的东西,它会让人体活动的结果在脑部留下记录。”海江说。

那是各式各样的活动记录。
如果身体受到损伤就会写下“痛觉”、“恐惧感”,以及“恨意”等等。
如果身体摄取了某些富含营养的食物,那么它就会在脑中输入“好吃”、“高兴”、“还想再吃”等等的活动记录。
人类是情绪的动物,每天一觉醒来,对于善恶的观感出现落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依稀记得海江曾经对此表示赞叹。
细胞受体的记录行为与人类体内细胞分裂与增殖的存续活动,或是更高层次的情绪反应等等作用都息息相关。如果要比喻的话,可以说它其实是开启人们成长、改变等等发展的钥匙。我们称之为恶魔附身的疾病,其实就是细胞受体异常而引发病变的总称。

“人类是根据微量的电磁传导而活动的。因此所谓的情绪也不过就是一种化学反应罢了。果真如此,一旦人们产生越是强烈的情绪反应,那么与之相对的电流也就会越大不是?就各种以数据形式构成的物体来说,人类还真是一种异类呢!毕竟像是深刻的绝望、刻骨铭心的哀恸,其实都可以解释成因为人体内的闪电使然。”

如果我们假设所谓的恶魔是一种病毒,那么它便可能藉由人类的情绪而获得成长。极端的情绪与负面的嗔怨将成为培育恶魔的温床。成熟以后的恶魔更会促使人类生理机能出现混乱。原本细胞受体接受了神经传导物质等各种情报之后的作用之后将会传递至脑部留下记录。而恶魔附身患者则会因为强烈的化学物质,也就是情绪反应,让神经传导物质异常分泌,造成细胞受体的伤害。
在医学上有一种用于产生激化作用的化学药剂与神经传导物质相似。这种化学性的激化药物用来刺激细胞受体,但是偶尔会产生类似神经毒剂足以致命的结果。本来无害的神经传导物质在异常分泌的状况下,终至转化成类似于这种激化性药物所产生的毒性,进而对细胞受体造成毁灭性的冲击。这个结果于是让正常的人体形状与生理反应呈现扭曲。
让神经传导物质产生异常性分泌,终至中毒的凶手就是人们的情绪。细胞受体为了压抑来自情绪异常所受到的伤害,于是对人体机能做出了调整,期盼因此而解决这个问题,作为解决情绪异常的途径。人体于是就此产生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崭新能力。
这就是所谓的“类激化物质异常症候群”,是因为脑细胞的机能与分泌神经传导物质两方面的失控所造成的精神性疾病。
“毕竟人类怎么说也是一种藉由多数物质合成的生成物。若是换了新的组成物质,那么就可以发挥有别于以往的能力了。只是——你看,如果蜥蜴长了翅膀,那就会变成龙了吧!撇开翅膀不谈,尽管蜥蜴依旧维持以前的外形,但是因为新的组成物质让它从此就被当成完全不同的生物了。”

重度的恶魔附身患者不只是在精神上会出现异常,就连肉体也会产生变化。
恶魔附身这种疾病有三种不同的病因。
第一,是促使精神传导物质分泌异常的患部。
第二,因为这个异常而让患部成为有别于以往的新器官。
第三,培育出这种异常状况的情绪失控。
根据以上三个原因而生成的恶魔附身患者,可以说已经不能将他们归类为人类了。就像木崎与有绪一样,他们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类所该有的基本构造,仿佛曾经受到破坏人体基因的病毒侵害一样。依照这样的说法,这个病症其实就跟恶魔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眼前这个真正的恶魔面带微笑地说道。
“是啊,它达成了让人们长生不死,超越人类固有极限的愿望。这个奇迹似的疾病宛如所有人们心中的梦想,让人们因此而更接近神的存在,是一种宛如恶魔一般的基因病变。不过所在君,你可不要搞错了先后顺序哦!恶魔附身这种疾病可不是自发性的病变,造就恶魔元凶终究是人类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患者周遭的环境恶化而让他们产生情绪异常,这种症状不会发病。所以说这根本就是二次感染的肿瘤性病变。”

所以说恶魔附身是一种病变。它并非是一种致死性的疾病,而是寄生在“疾病”之中毫无自觉赖以求生的贪欲。那是一种在社会上个人被吞蚀的现象,还有人类存在意义等等问题的前卫流行病——



“那么所在君打算怎么做?你不是被户马小姐激发了努力工作的斗志吗?”
“是啊,那可是最有效的定心丸。如果我不当一回事的话,她可是真的会让我妹妹无罪开释。”
“呜哇!”
海江带着满脸的哀愁为我祈祷。这种动作一点都不能称之为玩笑,拜托这家伙适可而止吧!
“不过所在君其实不太想插手这件事吧!从昨天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你就一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明明木崎先生的事件你就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我沉默不语,总觉得这次的事件跟以往发生过的全都不一样。
“啊,我知道了!结果你也跟户马小姐根本一模一样嘛!这个恶魔附身的患者还没有杀过人,所以所在君就想说不要管他。”
纱帐阴影底下的那张嘴,笑得像是弯曲的上弦月。
“啥!你在说什么呀!我跟户马大姐完全不一样嘛!她是一直希望马上就有牺牲者出现,而我是只要还没有人因为这个患者而死——”
啊!其实根本是一样的吗……我还真的没有资格批评户马大姐。
“不,不,不对,你等一下,我会显得意兴阑珊的理由才没有这么简单。你看,这次的恶魔附身患者,你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吗?就算他有屠狗的行为,也不是基于对狗的憎恨,而是觊觎狗的身体而已。”
没错,这是恶魔附身患者的动机问题。以憎恨或者爱情作为媒介而出现病变的患者,他们会基于理性判断而驱使力量犯罪。相较之下,原始本能导致病变的患者则仅仅是为了延长生命而使用力量。因此尽管他们有罪也不该罚。不,如果对于这种行为要一一问罪的话,那么人类社会就不可能存续了。
“哦!简单来讲,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将特异功能作为负面用途的恶魔附身患者也是受害的一方咯?这个患者也只是为了延长生命而抓狗来吃,所以不应该降罪于他咯?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理由让那家伙会选择抓狗来吃呢?”
“那是因为……”
猎捕猫狗然后吃掉的理由,这个连想都不需要想。那是因为那个叫有绪的,没有办法取得一般的食物。凭他的身体没有办法到市场去,然后也没有钱吧!
“他可是潜入了人家的家里面哦!冰箱里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吃的东西吧!他没有拿冰箱里的东西,却反而只吃人家饲养的宠物,这是为什么?”
“所以说那是因为……”

没有办法取得普通的食物……才怪。
是因为那家伙对于普通的食物已经没有兴趣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到处都有找得到的食物已经不符合他的期望了。他吃遍了所有的东西,剩下来比较稀奇的就只有猫或者狗了。所在君,你知道有一种专门贩卖狗肉的店’叫做香肉店吗?”
“不知道,一般来说大家都不会需要这么极端的东西吧!”
“看吧!如果店里面没有卖的话,那就只有自己想办法弄到手了。所幸猫狗都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
“我有问题!那他不吃鱼或鸟吗?”
“也不是说不行,可是吃鱼跟吃鸟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因为那些东西一般的餐厅都有在卖不是?这么普通的食物,在那家伙真的发病之前就可以安然在餐桌上吃到了。”
哦~原来如此。鱼肉我也吃得到嘛。
“也就是说,他并非只有狗肉可以吃。而是因为他基于自己喜欢的理由所以抓狗来吃。”
“没错,就是所在君说的那样。那家伙一定正在尝试各种不同的食物。那么我接下来要问了。这个厌食症导致的过食性恶魔附身患者,一旦吃腻了狗肉之后,你想他接下来会找什么吃呢?”
海江发出嗤嗤的笑声,隐约透露出“迟早会变成这样哦”的讯息。这让我联想到预言世纪末的算命师嘴脸。
“——”
基于理性跟本能驱使力量的两种模式之间根本就没有差别。被恶魔附身的患者,无论他们的动机是否带有恶意,他们的行为终究会导致危害社会的结果。如果说那个屠狗的恶魔附身患者,驱使他吃狗肉的动机只是单纯因为“兴趣”,那么在这个兴趣的延长线上会出现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如果他需要更多的蛋白质,那么符合他预期的食物在这个城市里面到处都是。如果我记得没错,整个支仓市的人口大概有十五万吧……
“——他会对人类出手吗?”
“有那么一试的价值,所以会。”
“你的意思是说人类比较好吃吗?”
“咦?嗯……那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啦。不过,如果他真的开始吃人的话,那他的小命大概也到此为止了。因为如果这个案子变成了杀人事件,户马小姐就会认真处理。他要是真的让那位大姐认真起来,那他可以说是捅到马蜂窝了。”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算趁着白天去确认一下这个家伙的状况。会让我这么做并非是因为被这家伙说动了,只是作为打发时间的消遣。从这里到那间罐头工厂大概不要一个小时吧!
“我出去一下,傍晚之前会回来。”
“唉呀!你就这样去吗?我可以把左手臂借你哦!”
“不需要。户马大姐只是要我去确认一下他的居所而已,没有要我去除魔。”
“咦?她如果有说你就会去做了吗?那我来拜托你做好了。”
“你睡觉去吧!可恶的小鬼!你的语气里面完全看不到任何诚意或是什么让人为你卖命的诱因。”



头上那片汪洋此刻换成了灰色的天空。
我从那间异样的地下室中获得解放,外头的空气涌进了我的心肺,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
我从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上面的时刻大约是下午一点过后。我跟海江的谈话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此外电话荧幕上也显示了未接听来电的信息,是贯井打来的。我压抑着内心不祥的预感,播放着语音信箱里的留言。
“早安,学长。我是未早。关于昨天的那个影像,我知道那是哪里了。该怎么说呢,就是在我要去打工的时候,忽然想起来那个印象……”
这样啊!以那个迟钝的贯井来说,她这次反映得还真早呢……不对,这家伙根本一天到晚就处在潜意识的状态下,那当然会想起来了。
“然后呀,我就翘了课在那边守候,结果刚刚看到有绪走过去了。虽然学长说不要跟他有太多的牵连,不过我只是拿个饭过去给他应该没关系吧!虽然他看起来很像一只毒蛇,让我觉得很可怕,可是他看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模样,所以让我无法视而不见。”
语音信箱里的留言到此结束了。糟糕,此刻我的意识陷入一片晕眩状态,我早上不该说“不要跟他有太多牵连”,根本就要说“绝对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才对。贯井留言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之前,之后就没有再接到她对于这件事情的相关报告。
我试着打了手机给贯井,没接。令人绝望的来电答铃不断地反复回荡。
“——”
无论我重复拨了几次,她始终没有接电话。我用力地一再按下拨号键,差点就要捏坏了手中的手机。啪地一声,手机上的液晶荧幕出现裂痕,啊——真的坏了,买了新的之后这个就丢给贯井吧。
“啊,接了!”
不断持续响着来电答铃的手机转进了通话状态。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出声回应。
——比起刚才的来电答铃,此刻的话筒持续了一段时间更长的沉默,一阵痛苦的呼吸取而代之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发挥了十足的想象力,猜测着电话的那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现在究竟是谁拿着贯井的电话呢?
“你这家伙,是有绪吧?”
从我喉咙中冒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不禁觉得冷酷得不像我。对方没有回应。“这下惨了。”正当我脑中浮现这样的念头。

“——学长,救救我……”

那是被扭曲了的女性声音。电话随即挂断。
“喂!”
我重新按过拨号键。手机里面只是一味地响着来电答铃的声音。此刻拥有贯井手机的那个人,似乎已经没有再次接听电话的意思了。一阵强烈的电流疾速窜流过我的全身,然后脑中一片空白。我带着半反射性的反应,无意识地转身向水库奔去,回到了海江的地下室。



“哎呀!你有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对,左手的义肢借我。”
“可是我刚刚没有拜托你去除魔呀!”
“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的鼓膜刚刚听到了讨厌的声音。”
海江双眼瞬间闪耀着光辉。他那表情就像是找到了积怨已久的复仇对象一般,散发着无畏的喜悦。
“你真是太棒了,所在君。人类果然不像上帝那样始终如一地死板。一觉醒来原本讨厌的东西就可以变得喜欢,只要活着,人们在下一秒都随时会出现不同的想法。”
你这家伙,这时候感叹就可以省省了,快把义肢给我!
“拿去,要好好地使用它哦!”
我接过了一件黑色的,宛如石膏一般的左臂。除此之外还需要一把利器。虽然我希望能找到一把西瓜刀,可是海江这边只有水果刀而已。算了,我就借这个走吧!
“咦!为什么要拿刀?对方可是有办法将打在他身上的子弹融化掉的家伙哟,我觉得刀子应该没有用吧!”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而拿来护身的,那我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哦!所在君。你好久没有出去散步了,就好好享受一下吧!”
房间中央的纱帐底下一个黑色的人影发出了笑声。我将义肢拿在右手,转身离开了这间地下室。



我来到了县道,公车站牌前停着一辆从来没有见过的巴士。这种一切发生的如此巧合且完备的状况令人感觉十分不悦,不过我就顺势加以利用。我在座位上挤满乘客的公车里打了电话给户马大姐。
“喂喂,我是石杖。我现在要去那个被恶魔附身的家伙……是叫做有绪吗?我要到那家伙的巢穴去。可以请你先派警察过来吗?我从这里到那边去大概会花上二十分钟,请你尽早先把那家伙抓起来……咦!不可能?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有办法展开行动?这样啊!那算了。”
愿意依据我所提供的不确定情报行动的人似乎只有户马大姐一个而已。我是很感谢她信任我,可是这样其实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毕竟她是空降部队,该不会是警察署内也有派系斗争的问题吧!
“咦!让附近的巡逻警员过来?哎,那可能没用。因为也许那些警员反而遭到那家伙的毒手。如果只能这样的话,那我一个人就够了。户马大姐,你现在在哪里?啥!在东京湾的海上萤火虫大桥休息站吃冰?不会吧!你怎么会到那里去?”
状况一步步朝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就算户马大姐速度再快,从东京湾上赶回来支仓市也要一个半小时以上……这么一来还是我会先到吗?
“那么我就一个人先过去了,如果我遇到危险的话再请你前来搭救。地点在支仓的工厂地带。是,地址我待会用短信传给你,请你火速赶过来哦!”
我挂上电话。义肢依然被我放在地上,焦急地等着让它实体化的时刻。公车超过了规定时速的三成,一口气越过了窗外祥和的田园风景。
——好了,尽管我真的不想淌这趟浑水,但是出现了一个让我无法坐视不管的理由。我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给他辩解的机会,第三次除魔行动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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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来到这间荒废的厂房,我很快便适应了建筑物内部的气氛。
眼前弥漫着一股让人联想到死亡的寂寥气息,墙上四处都是褪色的蓝色油漆,这是一栋有如末日光景的废弃建筑,此刻与昨晚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现在仍是白天,然而一旦走进了室内便没有这么大的差距了。
我从后门进入室内,我在一片谧静昏暗的空间中一步步深入厂房的内部。贴在玻璃窗上的胶合板让整个空间中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因此不需要特意仰赖灯光。无人居住的建筑物,没有任何装饰的墙壁上四处外露的水泥内墙,昏暗的空间中微微可见的通道,看起来就像某个岩石洞穴的寺庙深处。
厂房空间的尽头距离不远,我随着阴湿的霉气前进来到一片漆黑的空间。此处的窗子封闭得紧密,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的细缝让阳光得以穿透进来。对一般人来说这个景象应该呈现相当骇人的氛围吧!所幸任何事物对我的威胁感早就随着左臂一起消失了。此刻我左臂以下的空缺,现在则是由海江借我的义肢递补。
那只义手现在化成了手臂的形状,跟普通的石膏模型没什么两样。它没有可以活动的部分,大概就像是从铜像中切下一处装在身上那种感觉。现在我的样子从外表看起来跟正常人不会有很明显的差异,但是手指或手臂完全没有办法活动,因为我只是装了一个仿造品在身上。这只义手现在的模样完全没有办法让人联想到海江身上那几只神奇抢眼的东西。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只义手现在还没有实际的血脉活动。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深入了眼前这片黑暗中。对于贯井目前生存与否的这个疑问尽管让人无法怀抱期待,但是并没有完全绝望。在确认她死亡之前得要尽可能早一分钟到达她所在的地点,不过一切的行动还是得依据理性作为准则。此刻——口袋中的手机传来熟悉的铃声,是户马大姐打来的电话。如果她真的一路疾速飞驰,现在已经到这里的话,那可着实会让人安心不少。不过这样的期待现在还是不可能得到回应吧!
“喂喂,户马大姐吗?”
我将手机贴到耳边。
倾刻间,我的颈子后方被坚硬物使劲顶住——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1 22:12 编辑 ]


啪!啪!啪!整整三次,我的脑袋被当成了鞭炮。
视网膜在瞬间泛出了白光,意识被完全遮断,我体内的命令系统此刻完全陷入了短路状态,因此身体便只是单纯的肉块而已。

——瞬间仅存的判断力,让我在就要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拾回了些许的思考。如果现在晕厥过去可就不妙了,虽然昏过去一切就结束了,但要是真让它到此结束,那我就白来了。我几乎是呈现半梦半醒的状态,我在无法区别梦境与现实的意识中努力维持着有如风中残烛的思绪。

咚!乓!
我在身体撞击到地板的声音中倒了下去。好像是背颈受到强烈电击的样子,那是足以切断意识的电压,所幸电流的强度大概只有一、二安培左右,神经瞬间因此而呈现麻痹状态,而且令人感到绝望地,我大概会陷入十分钟左右无法行动。
哐、哐、滋——
我被抓住了脚踝,身体贴地开始拖行。哐,哐……我在后脑勺敲击地板的声音中被拖上了阶梯。由于身体完全麻痹,即使身体受到冲击也不会产生疼痛。视觉在方才脑中的鞭炮爆炸之后一直呈现瘫痪状态,在瞳孔得以收缩之前,视觉没有办法恢复。
哐,滋——滋——
身体摩擦地板的声音变得柔和。接着,我在头部的纵向摇晃中被抬了起来。那是一张椅子,我被抬到了一张长板凳上。
唧……唧……唧……
此刻我的心中涌现一股不祥的预感,脑中随即可能消逝的意识毫无来由地联想到了无骨火腿肉。
啊——我大概也成了挑选出来的食物了吧?



——我拾回了视觉。尚无法对焦的视线缓缓开始辨认眼前的光景。
喀喳~

“……啊。”
脑中最初浮现出来的印象是香肉店,接着是食物残渣四处散落的垃圾场,最后我才看出来那是一整堆像山一样高的呕吐物。我置身一间宽广的屋子里,这里大概是作为仓库用途的空间。七平方公尺的大小,在这栋建筑呈现荒废状态之后依旧被当成了仓库使用。

喀喳、喀喳、喀喳~

看起来像墙壁的墙壁上挂满了狗尸体。无法辨识的残骸被抛到了房间的角落。其他几个同类型的物体则被重复移往房间中央然后再丢出去。空气像浓稠的蜂蜜紧紧附着在肌肤上。如果长时间停留在此处,我的身上大概会因此而盖上一层厚厚的茧吧。
窗户完全被封闭住了——不,该说这间房间完全没有窗户。只要房门被关了起来,这个空间便会呈现完全的漆黑状态。然而苍白的光线散布在这个密闭的房间中。不知道从何处调来了供电设备,墙上无数的显示器一明一灭地交错闪烁。这些荧幕发出了电流传导的声音,一个个将工厂周边的景色,还有通往一楼的阶梯呈现了出来。

喀喳、喀喳、喀喳~

骸骨、内脏,还有电视墙三种奇特的印象交迭,让眼前的一切仿佛是电影的画面。在这股错觉之下,若是某人的肚子忽然被剖开,也许就会冒出一组巨大的映像管……
苍白的荧幕光线照亮了这个四处散落着呕吐物的房间。
房间的中央,一团巨大的肉球不停地蠕动。
他发出喀喳喀喳的声音迟缓地吃着午餐。
一块大约五十公斤左右的肉块在撕裂声中被啃食殆尽。

“……斯……斯,斯,死……”

一瞬间,我发觉那颗巨大的肿瘤好像可以看到手脚之类的肢体连在上面。
那颗肉球的体格无法用高矮胖瘦来形容,完全呈现了圆球状。这个肉球的高度大概跟我差不多,但是因为横幅实在太宽,让他看起来相当巨大。他身上的衣服则只用了一整块布在腰上缠了一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那个身材就连加大尺码的衣服也套不进去。

“讨厌!倒厌啦!呕不想再记续胖下去了……”

喀喳,喀喳,喀喳~
仔细看过四周,我察觉到墙上挂着的不只是狗的尸体。另外还有长了用于步行的双脚,上身长了两只手臂的生物干尸。
那具干尸的性别无法判断。因为它胸前已经看不见覆盖在肋骨上面的肌肉,脸上的皮肤也整个被剥了下来。更叫人吃惊的是那具干尸没有头盖骨。它的颅盖平整地被削去,里面装的东西大概被当成布丁给吃掉了吧!地上散落着大量的空瓶,瓶上标示着“食用醋”的字样。那个肉弹不倒翁大概觉得布丁没有味道,所以浸在醋中把它吃掉吧。

“……斯……死,死,斯……想斯……想死,想死,想斯,想死,想斯,想死想斯想斯想死……”

他一边反复说着口齿不清的“想死”,然后完全把我忘在一旁继续享用着他的午餐。按照他的速度,到他吃完为止大概还有两分钟,而此刻我的手脚尚无法接受意识使唤。除此之外,我的身体也被绳子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绳索缠绕的方式几近病态地严密,让我丝毫无法动弹。不过这种待遇比起一旁的尸块还是要好得多了。依照眼前的情形看来,我大概是被当成了饭后的点心吧。
我的内心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恐惧。不,就算我对外来的恐惧反应再怎么迟钝,此刻的我应该还是会发自内心感到害怕。然而,肉弹不倒翁脚边的东西让我脑中呈现一片空白。不妙,尽管我想尽办法让自己不要失去意识,然而理性却在此时似乎却早一步消失……
“喂!”
我发出声音,那颗肉球缓缓地回过了头。
“唉呀——神父……先森。”
那颗肉球光是呼吸便呈现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这是当然的吧!暴饮暴食的行为让胃酸大肆搅动,无法完全消化的食物便压迫着胃壁。因此而产生的痉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停止了呼吸,皮肤大量出汗,仿佛全身被撕裂的痛楚四处蔓延。
唉!他的感受如何根本不关我的事。比起这个,我心里暗自祈祷着肉球移开身子,让我多看一眼他脚边那支橙色的东西。
“——喂!你把他吃掉了吗?”
在我发出声音的同时心中窜出了火花。是刚才电击的后遗症吗?我的感情瞬间爆发出来。心脏像狂奔的慌马一般挑动了全身的血液快速窜流。此刻的我极为亢奋,系在我左肩上的义肢在理性消失的同时与我的血脉产生了联系。
“什么东吸吃掉了?”
“当然是肉啦!你这家伙刚刚还在吃吧!”
那团肉球好像忽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做,便回过头继续吃着他的午餐。他将那团五十公斤左右的肉块全部吞噬殆尽。
“呕没有吃,呕没有之。肚子里完船没有吃过东夕的感觉。”
他一步步带着脚步声走向他的点心。
这家伙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线锯。那把线锯跟他的粗壮的手指头比起来细得可怜。然而对于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类来说,它似乎已经足以切开头颅的天灵盖。
“你应该不会用那东西吃了好几个人了吧?”
“呕虽然吃了,可是没有之下去。只要之饱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只要呕之饱了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上帝说,只要恶魔消失了,呕就可以遍回原来的样指了。”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说辞,还有这种痛苦的哀嚎……
“所以,对不起。呕已经不想再吃了,可四,因为肚子很饿……”
我的声音没有传到他的耳里,那团肉球一直反复地说着“对不起”。他对着即将被吃的我,还有为了吃着不该吃的食物的自己,以及厌恶这种行为的这个社会不停地道歉。这么说的同时,他也拿着一瓶瓶的水果醋往我的身上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愧疚的心情到底是表达给谁看的呢?至少我没有感受到。扶桑有绪,他想借由认错的行径,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虽然我也是个弱者,但是这家伙的懦弱已经脱离了一般强弱价值观可以衡量的范围了。
这团肉球啪地一声按住了我的头,完全没有衡量力道,粗暴地推向侧边。线锯发出微弱的声音顶住了我的头部。软质物体在摩擦中发出了“喳~喳~”的声音。此刻我的神经依旧处于麻痹状态,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左侧边的头皮在线锯一拉一推的动作中被划开成上下两侧。
“呜……”
这时候若是一点微小的痛觉都感受不到反而更叫人胆慑。
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眼前,我也许会因此而发狂也不一定。
“喳~喳~”尽管我无法察觉,但是头颅侧边的骨头正逐渐被切开。也许在我的脑浆不见的时候,我才会真的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行为能力了吧?
“没关系的。这样不会痛;不用骇怕。呕已经试过很多次了。老袋不会感觉到痛,就连用手指头戳下去也没关基哦。”
他似乎是认为只要从脑开始吃,以后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这家伙打算在人还没死的时候生吞活剥吗?我真想干脆晕过去算了,这样还轻松一点。还是干脆试试看拜托他放过我呢?虽然他答应得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吧。
“不要!住手!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我机械性地开始喊叫。然而,才出声我就后悔了。

“——学长,救救我!”

骨膜中震荡的哀求声传达到了头骨嗡嗡地回响。
那团肉球瞬间停止了动作。他全神贯注地仔细审视着我。
“呕知道哦。大家都会说通样的事情。”
他的嘴角上扬。他的脸仿佛找到了同伴的小孩子一般发出了愉悦的微笑。
“……你说什么?”
“大家,在备次掉之前,都会很克怜地喊救命。然后一直哭,一直估。”
“喳~喳~”线锯的动作没有停顿下来。不知道他到底切了多深,头上流下来的血渗入了我的左眼。然而——这种事情其实怎么样都没关系!
“可四,因为你们跟呕不一样,所以呕不能救你们。你们是没有被上帝选棕的人,应该在么有重生之前就死掉。虽然呕想放锅你们,可四不能这么做。你们真的好葛怜……”
他一边道歉,一边也对着眼前无法得救的人摆出一副凌驾于对方的优越感。他一边重复说着“对不起”,却也同时在心中肯定自己的价值。接着,他继续将一瓶瓶的水果醋倒在我的身上。
“对不七。可是因为呕生病了,如果呕不这么做,就么有办法借脱。呕会趁着——你不会赶雀到痛的时候把你之掉。”
线锯加快了推拉的速度,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到目前为止,如果是正常的人大概在这时候就已经崩溃了。然而……
“——罗嗦!你到底在享受什么,这个变态!”
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失去了前来此地的理由,它已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之中。就连试着去理解这团肉球内心想法的理由,或是同情他的理由都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我已经无法再压抑左肩上的猎犬……
“……什么被上帝选中的人类?你不要把自己该付出的责任往其它地方推!你才不是被选中的人呢!你只是自己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你只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懦弱,所以才借由恶魔附身的这种精神病当做逃避的借口罢了!”
“咦!”
我用完全不同于之前的语气对付这团肉球。
生病了就该去看医生,神父是没有办法治病的。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没有弄清楚。因为这个家伙根本无药可救。大家不是都这么说吗?“人笨是没有药可以医的”。
“你……你这家伙,掩睛的……颜涩。”
“没错,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是个被恶魔附身的患者。可恶,你害我又回想起那些过去了。那家伙说什么这是个没有自觉的地狱,而你竟然拿你的懦弱作为挡箭牌来作为辩解的手段!真是气死我了!”
恶魔只会寄生在腐败的温床上。什么患了恶魔附身的疾病才会变成了非人类?真是可笑的说法。从一开始就很懦弱,一开始就有缺陷的人,才会露出破绽让恶魔有机可乘,这个过程中是其他人根本没有办法介入的。
“——你这个笨蛋!你会被恶魔附身不是因为你的心灵懦弱,而是因为扶桑有绪这个人一开始就非常弱小!会酿成这样的结果就是因为你没有弄清楚自己的能耐所致!明明就是个没有被眷顾的家伙,明明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却错把自己当成是被选中的人,竟然希望自己可以获得重生!”
“你——说什么!你捉什么!你说什么!你捉什么!你说什么!你捉什么!——别仁跟本就不会理懈!呕只是想要活得解脱而椅!因为呕一自四是弱小的仁,所以呕想要变强!这酉什么不对!”
“大错特错!人类即便生来不平等也具有同样的价值。你知道吗?这种说法不是以平均做为基准点而得出来的论调,而是人生来就有顶尖跟底层的分别。弱者不需要以能力的衡量来看待自己的价值。像我们这种位在底层的弱者如果总是以顶尖作为自己的目标,那就会造成其他人的困扰。”
“呕才不四弱者……呕才不四诺者,呕很厉害,呕灰常力骇,上帝次给呕力辆,让呕变成了力骇的仁了!”
“不可能,人类自从出生,所有的界限都已经决定了。这世上从来没有由弱小变成强悍的人存在!你想说这世上还是有付出努力的血汗而终至成功的例子?错了,他们纯粹是能够以这种方式成功的强者而已。你不要把个人的特质给当成是人家弱小的证明,笨蛋!现在的你大概也多少有一点体会了吧!人类可不是那种想超越自己的极限变强就可以变强的生物。”
“啊——啊,啊~!”
没错,弱者一辈子都会变成弱者。
所以至少——察觉到自己一辈子都会是弱者的人根本不会奢望获得任何的救赎,这就是弱者最少能够保有的自尊。弱者就应该要正视自己的懦弱,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以一个弱者的身份。我已经无法再从眼前这抛弃弱者应有尊严的家伙,从他身上找出任何其他的剩余价值了。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羡慕他人这种行为等于就是蔑视你自己。因为你贬低了自己的价值,所以可以就这么简单地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变成了比弱者还要不如的人类。你看看你脚边这个垃圾堆,这就是你最后的下场!一旦放弃掉人类身份的家伙,怎么做都不可能重新拾回人类身份获得救赎的!”
“……罗……罗嗦!螺嗦!罗嗦!螺嗦!落艘!螺嗦!罗嗦嗦!你四狗!你这家伙才不是人类呢!是四一只狗一样喋喋不休的寺物!不要看呕!明明就只是寺物,不要用那种自以为了不起的态度看呕!”
他陷入了亢奋状态,将线锯甩到了一旁。这个吃人的恶魔附身患者用他那只有如防寒手套一般厚实的手掌整装住了我的头。
“呕只是找食物吃扼已,根本就没做什么坏四……呕之东西的时候都尽量不要让别人感到痛苦,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呕!”
他整个人气愤得血脉贲胀。扶桑有绪,这家伙仿佛要像过去屠狗的行为一样,将我的头整个捏碎。
“——你这家伙才让我不得不舍弃自己一直抱持的信念!”
这团肉球就像是过去被他所杀的食物一般,胸部被咬掉了一大块肉……在他不留神的时候。



我挥拳打向眼前这团腐烂的肉球。
嵌在对方身上的一副利牙——不听我使唤的左臂咬断了缠住它的绳索,旋即撞开那团腐烂的肉球。那是一记秒速五百公尺的近距离高速炸弹,两百公斤的肉块画出了一道直线弹撞到了远方的墙上。
“——哈!”
内脏发出了狂笑。情绪来在于心脏而非脑袋,我的脑中依旧因为强烈的电击而处于麻痹状态,尚没有办法正常作用。距离命令系统恢复还有两分三十秒,我的手脚依旧不听使唤。然而人体只要还没有丧失生命机能,所有的器官都还可以正常运作。脑部能不能发挥效能此刻根本无关紧要,我体内的潜意识驱使各种情报以超越光速的反应刺激细胞受体,血液窜流的速度此刻超过了时速三百公里。
“啊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身上的细胞发出了剧痛,难以忍受的痛觉在神经组织之间疯狂奔窜,使得体内的情报电流、血液,还有脑内吗啡也同时提高了运作的速度。顷刻间,我的左臂仿佛被断头台上的刀刃利落地斩断,自从失去实体之后从来未有过痛觉的左肩截断处,在这个瞬间拾回了累积两年的“疼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起来了。左肩的截断处开始溶解,与黑色的义肢焊成了一体。狂奔而出的血液像海潮一般注入了左肩上的义肢。流入的血液宛如神经组织接通了义肢与我脑中的意识。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截至刚才为止都还是个石膏模型的左臂,发出了规律的脉动呼应着我的意识。原本已经失去实体的左臂重新拾回了具像的形貌重生。随便了!我内心的畅快情绪让我甚至觉得此刻发生任何事情都无所谓了。果然还是活着最好!我还活着,我此刻依旧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好啦!让我将一切都以最简洁的方式处理掉吧!来吧,如果你有什么忏悔,趁着现在快说!有什么怨恨或痛苦趁着现在不吐不快!人死时如果还有任何依恋的话,可是会下地狱去的。要是像你这种人还到地狱来的话我可就麻烦了!”
我发出嗤嗤的笑声。不妙,我真是乐过头了。我明明还没有办法从椅子上站起来,居然已经这么兴奋了?

“啊——喝……喝,什么?你这家伙……原来也是被恶魔附身的人……”

那团肉球缓缓撑起了身子。被撕裂的胸部开始红肿,并且从伤口中渗出了血水。那伤口有如袈裟斩的刀痕,真不愧是活泼好动的左臂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然而在那个瞬间,我好不容易可以自由活动的左臂却自肘部以下又呈现残缺的模样。
“不过那只既孱弱又小只的恶魔,一点都不可怕。”
室内弥漫着一股异常的臭气。那团肉球是因为被攻击而显得兴奋吗?他身上冒出了大量的汗水。不过那其实是胃酸,他全身布满了一样的液体,看来无论是我出拳揍他,还是反被他攻击,大概都会被那个液体融化吧!那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呕很高兴,因为呕的恶魔比较强。呕比你来得更优秀!”
他朝我缓缓地逼近,而我此刻却依旧无法动弹。那团肉球清楚地知道这点。
“呕真是太高兴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吃过被恶魔附身的人呢。”
那团肉球——有绪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随手拿起脚边的醋罐子,然后继续走向动弹不得的我。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胸前的伤口了。真是夸张!这团肉球脑中永远都只有吃东西!
“刚刚,你好像说了些什么的样子。不过该忏悔的人不是呕。同样身为被恶魔附身的人——让呕来帮你解脱吧。”
他湿润的脸颊正在融化,双手掌心不断地冒出胃酸;有绪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完全没有学习能力。
他伸出了那只沾满了胃酸的手。
那只被胃酸烧熔得冒烟的手举了起来。
“咦……”
在理性与意识还存在的时候,附在身上的恶魔不会听命行动。就在接下来的数秒钟之内,我努力维系至今的意识终于完全消失——来吧,憎恨(假名)小亲亲。让你久等了。吃饭的时间到咯!



顷刻间,整个场面急转直下。
黑色的手臂发出咆哮,随后整个爆散开来。原用以构成这只义肢的物质,分别以固体的形式朝着眼前这团肉球飞散而去,飞溅到了空中的液体则洒落在他的身上,剩余的物质遂以气体的形式缭绕在他的四周。
“哎——呜,啊!”
黑色的怪物身影仿佛燃烧的火焰窜动。它以人类无法辨识的频率发出了吼叫,掠过肉球的骨膜直逼脑海。石杖所在各式各样的特质此刻都被这只左臂所夺去,一切宛如失去左臂的那天夜晚。我全身的感觉在下一刻完全中断,错以为自己被凝缩到了抽离我的身体而去的那只手臂中。
“啊……好痛,好痛————”
厂房内扬起了一阵嘶吼。我在无法判断那是哀呜或是咆哮的声音中张开了眼睛,看到的是早已习以为常,某种生物用餐时的光景。
这景象与五分钟前差不了多少。只是有某种生物在这个场面中“吃”与“被吃”的立场对掉过来而已。
“痛————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团肉球从脚部开始被啃食。不对,是逐渐被吞咽。身长一公尺左右的黑狗让这团肉球整个贴印在地上。它的身体像薄薄的一片海苔一样覆盖在肉球的身上。肉球被黑狗盖住的地方全都发出了轧轧的声音。
“为什么?好痛……好痛!好痛!这东西在吃呕!呕被吃掉了————”
肉球手脚的前端逐渐被削细,盲目的黑犬发出鼻息不断嗅着猎物的体味。肉球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身体大量释出了汗水。原本碰触到肉球汗水的东西都会被融化,然而——
“为什么!你这家伙应该就只是呕的食物而已!”
原本就没有形体的东西怎么可能杀得掉呢?再抵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肉球即使打算以胃酸溶解黑狗,但是黑狗本身就是已经溶化的东西了;就算要以蛮力破坏黑狗,但是黑狗本身也就是支离破碎的。
那种不以人类的形态就无法具像的魔物,那终究也不过是畸形的人类而已。这种程度的东西要冠上“恶魔”这个字眼,原本在定义上就有瑕疵存在——
“如果上帝是完美无瑕,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那么恶魔旧事荒诞无形,以人类的愚昧与堕落所创造出来的现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跟呕不一样!明明同样都是被恶魔附身的,可是它跟呕不一样————”
“你不要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你们口中的恶魔附身纯粹只是一种病态,而我……”

“由意识所虚构的触觉是滋生同构型怪物的温床。石杖所在,你真是太棒了,你的左手十分理想——”
地下室里的恶魔如是说道。

“我大概是真正的恶魔使役者吧。”
盲目的黑狗是由我的左臂延伸出去,专吃恶魔附身的虚构恶魔。有绪看似全身都被啃食殆尽,但事实上,黑狗连一口肉也没吃。因为无形的东西不可能消灭具像的物质。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整个吞食殆尽又是另一回事。因为如果有形的物体整个被无形所覆盖,那么就跟无形无异,这让我想起了薛丁格的猫这个实验。身体被无形吃掉九成的扶桑有绪实际上应该已经死了。然而,我们大概可以做出这样的解释:“只要他还有一成‘有形’的方式存在,就可以说他依然处于活着的状态。”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有那一成具像的存在,死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了。
“讨厌!救救呕!神那!救救呕……好痛!好痛!为什么呕会这么痛苦!呕会变成这样不是呕的错,呕也不是生病了,被恶魔附身不是呕的错!是因为呕被上帝选上的关系————”
啊——那个濒死惨叫中的台词,我好像在哪个白天里听过。
“我好像忘记了,不过我们是不是之前曾经见过面呢?”
“有见过,呕们有见过……很久以前!你来过呕们家好几次……”
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吗?那就不好意思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记得的。
右手已经可以使力了。身体总算可以依靠我的意志行动。
“这样啊!那我不告诉你不行。”
刀子——太棒了,没有弄丢!
“虽然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可是你的想法是不可能传达给神的。恶魔跟上帝可以说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种东西。因为跟上帝相较之下恶魔太过于无能了,所以他们会跟人类接触。但是人类怎么样完全都跟上帝无关。它对于人们是否怀抱着信仰一点兴趣也没有,人类如何快乐,如何痛苦它也没兴趣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它只需要有它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所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上帝是不会救你的,上帝对于它这种态度的说辞就只有那一种。”
有绪连鼻尖都被罩上一层黑色,他带着哀怨的表情望着我。
我右手握着小刀,撂下了最后一句话。

“也就是——‘你们真啰嗦,不要来烦我。’”

“——啊!”
那团肉球嵌在脸上的眼珠呆然地望着我。我在黑狗的下颚盖过有绪最后那十分之一的肉体前确定地挥下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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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刀切断了肉块,然后把刀收了起来。整个室内此刻鸦雀无声,那团肉球一动也不动。盲目的黑狗发出鼻息试图嗅出其他的食物。因为它的眼睛看不见,所以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只能凭借着嗅觉寻找。就这么放任它到处乱窜的话,有可能让它对那些一点也不好吃的肉类引发贪念,因此我提着左肩将那团肉球的患部抽出来给了那只黑狗。
“痛……就只有切断手臂的感觉还留在身上……不论经历几次都叫人没办法习惯……”
左臂被我在黑狗将有绪完全吞噬殆尽之前切除。那只义肢跟我的肉体产生关联,融为一体了之后,若是不用利器切断它,就无法将那只义肢与左肩分离。相对的,在切除后,那只恶魔也就会恢复成原来的形态……扶桑有绪的身体还在,那就表示它并没有把有绪全部吃掉。
就如同黑狗享用食物的那般投入,我开始寻找我要找的东西。我靠着手机荧幕的光线在室内绕了一圈,但是并没有看到除了我跟有绪之外,还有生命迹象的人类。
我捡起那肉球脚边的那只手机,它在昏暗的光线中微微透出了那身橘色的轮廓。这是我昨晚看过,一位认识的朋友所拥有的手机。
“走吧!你也已经吃完了。”
它没有反应。我回过头,却看不到那只黑狗的身影。被我切开的手臂此刻已经变回了石膏一般的义肢杵在地板上。我没有将义肢接回左肩,将它放在右手上提了回去。
三个小时过后太阳便会西沉,进入到夜晚的时刻。是该说“还有三个小时才天黑”呢,还是“只剩三个小时就天黑了”?今天的记忆究竟是该留恋呢,还是该就这么舍弃?这会是让我在这两种矛盾的想法间僵持不下的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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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回过神,已经是太阳西沉以后的事了。此刻的我情绪陷入了一股无法释怀的忧郁,而我完全不知道原因,时间是中午过后的八点。桌上放置着海江的黑色义肢。我一边耐着偏头痛,一边确认口袋中的手册。我期待在纸上看到草率的字迹写着“没有特别的事情”,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像是今天写下来的内容。
“?”
我回溯了七页前的内容,手册被撕掉了。
尽管我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我的肚子此时发出了夸张的蠕动。一定又是从早开始都没有吃东西了吧!如果我最近一次进食的正餐只有昨晚的潜水艇三明治,那我已经整整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这样不行。只要是人,无论基于什么样的理由,只要不吃东西那可是会死人的。

我从浅眠之中清醒后,穿着我唯一的一套衣服出门前往那间常去的居酒屋。晚餐时刻的星云,人潮拥挤的程度叫人感到不悦,不该来的。当我正打算今晚改到河畔用餐而转身就要离去,混杂的人群中出现一个活泼的笨蛋向我招手。
“啊,学长~哟呵!这边、这边——”
算了,现在才要到别间店去也挺麻烦的。好像心情忽然一下子好转过来了,于是我走进了人潮拥挤的餐厅与贯井同桌。
“学长,真是的,你来得太晚啦~早上又是到海江那边去了吗?”
她嘟着嘴,嘴里说出了与昨晚一模一样的台词。不过无论我怎么想,一样是不记得我跟她有过任何约定。
“嗯?学长,你今天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呢?讨厌,我今天没有化妆呢……”
“没有,不自觉地就看呆了。比起这个,你为什么还活着呢?”
“啥!为什么我非得已经死了不可?”
此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们仿佛相亲时的纯情男女般,彼此两相对望。
“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算了,你还活着就好。”
我跟餐厅里的服务生点了潜水艇三明治,然后灌了一杯开水。此刻我心中奇妙的违和感完全消失了,于是我跟贯井之间便开始持续着一如往常言不及义的话题。
“啊,对了。学长,你看!你看!我买了新的手机哦!这次是鲜艳的彩色款,我看上它以热带作为主题的设计。很可爱吧!好像变色龙一样!”
真是了不起!这个话题贯井是不是昨天也说过呢!
“那我要打电话过去啰!你把号码记录下来哦……唉呀,学长,你把手机放在家里面没带出来吗?”
“嗯?手机吗?我有带呀!”
我将手伸进口袋,取出了一支橘色的手机。
“啊!我的手机!为什么学长会有我的手机!”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捡到啦。”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理由,因为我根本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捡到这只手机,所以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是怎么捡到的。
“啊!那你有听到我在你语音信箱里的留言,然后到了工厂去咯!有找到有绪吗?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因为太害怕了,所以跟到一半就跑掉了。”
此刻我的脑中又是一阵偏头痛。尽管我不记得,但是所有事情的经过似乎都接起来了。但还是让我放弃一一深究吧!一方面记事本中什么也没写,三个小时之前的我大概也是这么判断的吧!
“哎呀?学长,你的表情会不会太难看呀!”
“不知道,人没有镜子怎么能看得到自己的脸,比起这个,这只手机……”
当我将它递出去要还给贯井时却当下改变了主意。贯井买了新的,而我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掉了。
“这只手机可以给我吗?因为我好像把旧的那只弄丢了。”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这句话在她脑中起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她顿时变得满脸通红,随即开始用手在桌上写起了汉字,看来今天的作业是学习把“人”写好。
“讨厌,学长就这么在意我的个人隐私吗?嘻嘻,不过如果是学长的话。我想应该可以给你看。”
“那个,其实我已经把资料初始化了。”
“呜哇!太快了吧!讨厌!你至少也露出一点想看的样子嘛——”
她“砰”地一声双手拍在桌子上。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要引人注意的状况了,周围的人全部都将视线投射到了我们这边。然而不知道此刻我的脑中是否也有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今晚一时兴起就任由她胡闹吧。
“那这个就是我的啰!过户证明书之后再补上。”
“好的……请学长好好珍惜哦!”
我将别人遗失的东西取代了我遗失的东西,放到了口袋。
总觉得胸口上不明原因的沉重感,此刻只剩下一只手机的重量。
——这次就尽量用久一点,不要让它太早丢掉吧!
原来廉价的东西在拥有的时候反而会让人觉得喜爱。而且仔细一看,这种在弄丢的时候可以让别人捡到的鲜艳色彩,其实也不是这么糟糕的品味。





注1:(番茄大姐)户马大姐全名户马的(TOUMA MATO),连起来念和英文TOMATO很相似。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7-23 01:20 编辑 ]


3\junk the eater


这天非常稀奇地,我得要晚上出门上工。
因为海江打了电话过来,他说他今天白天的时间有事情要调查很忙,所以擅自要我白天休息,改成晚上到他那边去。
“我到底什么时候变成那家伙的下人了?”尽管我心中有此不满的反抗情绪,然而不过不管怎么看,石杖所在这个人终究是那家伙的下人,所以我还是乖乖地到他那儿去了。

“总而言之,这就是十月十日发生的扶桑有绪除魔事件始末。喂,所在君……你有在听吗?”

怎么有这么闲的人呀!海江说有事要我过来,结果竟然只是要我说前几天发生的除魔事件经过给他听。虽然我是有听说那个传说中的屠狗贼被送进医院看管的事情,不过看来那件事好像是我料理掉的。
怎么有这么闲的人呀!海江说有事要我过来,结果竟然只是要我说前几天发生的除魔事件经过给他听。虽然我是有听说那个传说中的屠狗贼被送进医院看管的事情,不过看来那件事好像是我料理掉的。
不过我当然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如果说我记忆中有关于那个恶魔附身患者的事情,那就只有贯井跟我说的那些蠢事,还有她给我看的手机影像。
“所在君,你不记得了吗?不管怎么说应该也不至于会完全不知道吧!比方说手机或笔记上的记录之类的。”
“没有,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录。我好像把所有相关的记录资料全都抹掉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无论你怎么哀求,我都没有办法叙述当时的实际情形给你听。”
“呜哇!处理的这么周全!那我就听不到现场的实况了吗?亏人家好想知道那个扶桑有绪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附身患者,还有他到底能够吃掉多少东西的说。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你这次也没有把对方杀掉呢?”
海江摇曳着他身后的长发露出了微笑——真是讨厌的眼神。总觉得他那双浅黑色的瞳孔可以看穿我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内心深处。
“没什么特别的,对方没有死的话,也不过就是表示他不是个需要杀掉的对象而已。被恶魔附身的人可是病人呢!不好好照顾他们怎么行?”
“哦!原来那时候的你有考虑这种事情的余裕呀!不过所在君,那个义肢可是根据我的感情所制造出来的哦,如果你可以控制那个义肢的话,就表示它有接收到让它活动所必需的情绪呢!你应该一定有对那个叫作扶桑有绪的患者怀有恨意才对。”
迦辽海江的左手义肢,像黑色石膏一般的四件义肢。跟他一起相处至今的我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过,那好像起初是因为人类的感情而培养出来的东西,那是为了让迦辽海江变成人类的形态而制造出来的四肢。我因为失去了左手臂而同时失去了“感受到外来威胁”的能力,原本完好无缺的身体出现缺损时,某种情绪也就这么消失了。那么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生来就有缺陷的个体,借由切割他的情绪作为代价,那么他便可以伪造出“人类的形态”不是吗?举例来说,我们可以借由舍弃人类的四种基本情绪,让它们化成各式各样的形象——
“好可惜,亏我还在想这次的故事应该会很精彩的说,结果所在君又帮了别人。唉~我的肚子可是也饿得很,干脆自己来大干一场好了~”
今晚的海江也是两手两脚都装上了义肢。地下室里依旧只有我跟海江两人。天花板上的水泊中没有鱼,房间的阴暗处也没有趴着的那只狗。
“……哼,随你高兴去闹吧!还有,我可不是以救人为目的才这么做的,我虽然不记得了,不过我没杀他是基于自私的理由。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任何动机去帮助那个恶魔附身的患者。”
我试着还原已经不属于我的过去。
我应该不会对那个恶魔附身的患者寄予同情才对,我只是为了私人的原因所以没有杀了他。这也不过就是0与1的问题,无论那家伙多么不像个人类,或者根本不值得一提,我都只是不想在我的“良知”上留下阴影而已。
所谓的人类,如果希望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到最后,那么非得尽可能地减少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罪恶感不可。我不杀对方不是想饶他一命,而纯粹是为了保有安定的自我。
“哦~原来如此。你不杀扶桑有绪是为了要他赎罪,而是以石杖所在这个人的人生为优先考量啊!嗯~你真是卑鄙,所在君。不过你既然说了这么惹人怜爱的话,那我岂不是不好再多抱怨什么了吗?”
对,对。这种话可是我心目中最不想听到的台词。而且是被这种混账。还比我年纪小的小鬼这么说。
“没办法了,我就期待你下一次的表现吧!多亏我还有这些户马小姐拿来的资料,这么一来也就没有用处了。如果扶桑有绪是个对所在君来说不算什么的恶魔附身患者,那我再欺负你也没什么意义了。所在君,这个就请你还给户马小姐吧!”
反射性地乖乖接过海江递来的信封袋。
“户马大姐?为什么要我拿过去?”
“因为这是所在君拿过来的……对了,这个你也忘了嘛!因为是白天发生的事。这么一来,你应该就连扶桑有绪为什么会染上恶魔附身的疾病也不记得了。他可是个因为厌食症而发病,叫人同情的可怜案例呢!”
“厌食症?”
那个吃狗肉的恶魔附身患者是因为厌食症而染上恶魔附身症状的吗?
……这可奇怪了。贯井给我看到的那个手机影像不是胖得很夸张吗?
“哎呀!你没有兴趣吗?”
“没有兴趣,不过有件事情有点在意。那个信封借给我一下。”
我翻了翻户马大姐借给我的资料。
……是真的呢!他们推测这个恶魔附身的患者是因为厌食症而造成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一天吃六十公斤的食物不是很矛盾吗?如果厌食症是让他染上恶魔附身症状的原因,那他应该会变成“不能吃东西的恶魔附身患者”呀!
“海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就是厌食症引起的结果,又怎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呢?”
“你问我原因呀?嗯——哦~原来如此,所在君你弄错了最基本的问题了。你认为他们对于扶桑有绪的判断出现错误了对吧?你觉得那家伙很明显的就是因为‘吃东西’的问题而变成恶魔附身的患者,所以过食症才是对的吗?”
“是啊,食物的异常摄取。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我就说这种想法错了嘛!过食症与厌食症,这两种症状虽然彼此互为极端,但是其实是因为同样的心理因素造成的。这两种精神疾病之中,其实有相当多的女性病例都是因为‘多吃会胖’的恐慌心理所倒置而成的结果哦!”
海江如是说道。他还说这两种精神病都让这些女性陷入了心灵无法完全控制肉体的状况。总而言之就是在要不要节制食欲的这个问题上造成了厌食或过食症状的错误“减肥”行为。
厌食症是因为患者对于体重的增加——摄取食物这种行为的长期恐惧心理,终至胃部无法接受食物的症状。
相对的,过食症则是“无法瘦下来”时的结果。
这两种症状都可以说是无论如何努力都会变胖的人们,心理方面对于摄取食物的压力失控所导致的结果。
就像厌食症的患者对于自己因为减重而衰弱的身体状况毫无自觉一样,过食症的患者心中也会存有“不想变胖”、“不想看到肥胖的自己”、“真的变胖就寻死”等等念头,这些想法所带来的压力会让她们不断地摄取食物。
然而,这种类型的疾病其实跟“自我毁灭型的精神构造”等等的异常现象都没有关系,反而只要是人都会拥有这样的情绪。因为只要是人类,都无法否定自己心中存有“不想看到丑陋的自己”这种恐惧心理,这跟前述的两种症状何其类似。
“——这个部分我明白了。可是,扶桑有绪的这个病例在结果上为什么会整个颠倒过来呢?尽管这两种疾病都是出自相同的原因,可是就症状而言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极端。而有绪是厌食症,那么附在他身上的恶魔不应该是厌恶食物的那种吗?”
“对,这就是这次案例有趣的地方了。扶桑有绪有长时间的厌食现象。那么这种症状的长期影响下,你觉得最可能积累的情绪是什么呢?”
“……不想变胖得这种恐慌吧!”
“不对,是更为单纯的生物本能心理。猜得到吗?扶桑有绪已经好几年没有在食物方面得到满足了哦!如果换做是所在君,你觉得最痛苦的是什么?”
“——饿肚子,是吗?总而言之,这个家伙……”
“对,他只是单纯地肚子饿而已。恶魔附身的症状就是反映他在这方面的情绪,于是‘暴饮暴食’的恶魔附身患者就这么诞生了。”
所以最后会变成过食的恶魔附身患者。他尽管知道再继续这么吃下去会变胖,但是受到了饿肚子的影响,扶桑也只有继续吃东西而已了——
“……等等,那么为什么会捕食猫狗呢?乱吃东西跟肚子饿没有关系吧?如果只是肚子饿的话,普通的食物不是就可以解决了吗?你该不会是说他觉得比起正常的食物,猫啊,狗啊,来得更美味之类的吧?”
“哦……这个呀?就跟你说那不是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了。虽然他染上恶魔附身的疾病是因为肚子饿,但是扶桑有绪的目的其实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是说过了吗?厌食症跟过食症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原因是一样的?刚才海江说的……厌食症与过食症追根究底的原因都是——
“——啊……不会吧!这不是开玩笑吗?该不会有绪吃狗、吃人的理由是——”
“就是你所想的那样哦,所在君!因为肚子饿而发病的有绪只有不断地吃东西一途。不过这对于被肚子饿的情绪所支配的厌食症患者,不想变胖的有绪来说这可是活地狱呢,在这两个条件的结合下,有绪便被那种极为平常且原始的想法所束缚住。这个想法也就是——如果必须不断吃东西的话,那就找那种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胖的食物就好了。”
跟味道没有关系,无论他所看中的那些食物多么恶心,多么难吃,然而对有绪来说,只要不会变胖的食物就是最好的食物。不过很遗憾的,不会变胖的食物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至少现在有绪所处的生活圈之内不存在这种食物。于是——他便将触手伸向至今从来未尝试过的食物,并且期盼因此而获得救赎。
“这样子你可以理解了吗?不过话说回来,最近减肥潮还真是一点也不稀奇。为了控制卡路里,酒类跟熬夜都得适可而止了。这可不能只当作是别人的事情来看,所在君。只要是人类都不会想到要让自己承受多余的重量。就算是要用节食控制体重,那也得要在适当的范围之内实行。”



我将资料放回了信封袋,“唉”地一声发出了重重的叹息。
——说实话,我现在的心情不太好。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不过竟然因为这么无聊的理由让自己变成这样。
“谢啦!这下子疑惑也解开了,等我稍稍平静一下之后就回去啦。”
“咦?已经要走了吗?你不是才来而已?再稍微待久一点也没关系呀……啊,要不要干脆今晚住下来呢?我们这阵子都只有在白天才有时间讲话,偶尔也在你可以保留记忆的时候聊聊天嘛!”
“不要,这里没有酒、又暗、又要花钱。至少发饷日让我到好一点的餐厅去大疯特疯一场吧!”
除此之外,我今天也没那个心情。面对四件义肢全装在身上的海江,我没有那种体力陪他聊天聊到天亮。
“拜啦!你如果真这么想听那个恶魔附身患者的案件,就干脆把户马大姐抓过来。刚好你们两个对恶魔附身患者都抱持扑杀主义,可以好好聊一下。也就是说,不要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给钱扯进来!”
“你说什么?所在君也跟我们差不了多少,你真的没有自觉吗?你对身边的人来说,也是很道地的恶魔附身患者呢!”
“拜托,那只左臂是你的吧!我只有在你的教唆下才会使用它,因为那是可以拆卸式的装置,根本不能说是我被附身吧。”
“不对啦!我指的是你的体质。白天发生的事情到了晚上就全都不记得了,这种体质可怜得叫人看不下去。其实每一天的你到了晚上就好像死了一样不是?”
“啊,你是说那个呀!真是死缠烂打的家伙。”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将信封袋夹到了腋下。
今晚的月亮非常皎洁。不知是否因为水库里的水格外透明澄清,月光随着水波的晃动而映照在整个地下室。

——好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其实有着自己怎么样也没辙的坏毛病。不过这种尽管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完全没有办法改善的症状,就算要说是坏毛病也无济于事吧!

“我说呀,这哪有什么好可怜的?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个毛病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毕竟昨天发生的糗事今天也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呢。”

没错,就跟海江说得一样,我会忘记所有白天发生的事情。从早上起床直到那天傍晚,所有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记得。至于晚上发生的事情则可以每天连贯而不会忘,只有白天发生的事情到了晚上就好像整个初始化一样,这种情形可以说是以一日为单位的健忘症吧?这就是石杖所在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是两年前,我在恶魔附身症状发病,失去了左手臂之后所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被户马大姐说不会造成实际灾害的恶魔附身症状。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的人格已经确实成形了,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毕竟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判断是非善恶的小孩子,基本上我只要约束自己白天不要许下跟明天有关的约定,把这份工作留到晚上再做,然后每天维持这样的生活方式,那其实这个问题就多少可以解决了。
因为这个原则,所以记事本中我一向只记录必要的事情。而我的记事本也在“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这样的内容中延用了两年。毕竟没有必要每天斤斤计较地把一切的琐事都写到上面去。就算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构成问题,因为就算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记住。
“我的人生信条就是‘想要轻松地活下去’。所以这种会忘记无聊琐事的体质很适合我,没有让你批评的余地。”
我转头背向散洒在室内的皎洁月光。时间也不早了,趁着天还没亮,赶快回到地面上去。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忧愁确实就少了。如果没有了记忆,你就没有需要烦恼的事情了。不过所在君,你有察觉到‘想要轻松地活下去’跟‘想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是两回事吗?”
海江用像是铃铛一般清脆的嗓音说道。他眼眶中宛如水晶一般明亮的瞳孔带着喜悦而闪着金光继续说道。
“而你是说‘想要’轻松地活下去,而不是‘要’轻松地活下去,这种说法只能说是愿望,根本不是什么信条。你在扮演自己的过程中,却跟自己产生了矛盾,这样下去真的会被不好的东西附身哦!”
“你说什么傻话!不好的东西现在就已经附身在我身上了。那个……就是你之前说的‘真恶魔跟仿冒品之间的区别’。这个问题其实有更简单的区别方式。”
“哦?什么区别方式?”
“仿冒品会寄生在人类身上,可是真正的恶魔根本不会以人类作为寄生对象。不是有一句古老的传言这么说:‘恶魔是为了与人类进行以灵魂为代价的交易而出现的。’简单来说,它们跟人类之间的关系其实只是供给与需求而已。”
我总觉得在这个苍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抹会心的微笑。那个可恶的小鬼,他马上就察觉到我想说些什么了。
我想要那家伙的左臂义肢。那家伙想要我的左手臂。看吧,我早就已经跟恶魔定下契约了。
“那就先拜啦!我明天再过来。”
“嗯,明天,上午见。”
我头也不回地步出地下室。
当我走出了楼梯,四周的景色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状态。没想到在一片汪洋的底下反而比较明亮,那间地下室实在有够诡异。

我穿过了森林,来到了田园风光的景致中。
满天星斗高挂在空中,夜晚还很长。人类每天只要有一半的时间照样可以安然度日。现在我只剩下一只手臂,对于像我这样半吊子的人来说,现在这个状况刚刚好。
我朝着市街走去,路上我掏出了口袋中橘色的那只手机,打给适合当下这个状况联络的朋友。
“嗯——喂喂?晚安,贯井。你现在有时间吗?”
好了,薪水也拿到了,好久没有好好大吃一顿了!


厌食与过食\终





\2.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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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栋荒废的建筑中走了出来,不知是否因为呼吸到外头的空气而觉得神清气爽。我随性地找了地方坐下,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确认了一下语音信箱里的留言。
“早安,学长!我是未早——”
删除。
“——可是因为他看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模样,所以让我无法视而不见。”
删除。

我执行了这些删除命令之后,察觉到也得要把那些来电记录一并删除不可,真是个超级大白痴。
“嘿!”
我将手机摔到墙上,出脚踩了好几下,这样就好了。一切只要等太阳下山就结束了。
不过,在太阳西沉之后还是会留下无法释怀的感觉这点有点讨厌。如果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记忆,那就得要让其他的回忆也一起消失。
此刻一辆红色的车子飞快的速度从工厂的大门冲了进来。是户马大姐的VOLVO。真了不起,她竟然没有花上一个小时就赶回来了!
“所在!”
户马大姐从车里走了出来。看来她似乎有点担心的样子,现在露出了些许因宽心转为喜悦的表情。不管我究竟多么不像个人类,也不管对方究竟多么冷血,但是面对户马大姐此刻面对我的态度,我还是觉得相当高兴。
“大姐早啊!你来得真是快!”
“不过似乎是来迟了就是,你的模样还真狼狈呢,所在。还有那是怎么回事?好臭,你被泼了醋吗?”
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没错。可是眼前的对手可是最喜欢垃圾食物的户马大姐,如果我就这么点头说是,那搞不好会被她一口吃掉。所以回答我就省略了。
“——然后呢?那个恶魔附身的患者怎么了?”
她应该不是问我人在哪里,而是那家伙是不是还活着吧!
“倒在三楼的仓库里面。还有,户马大姐已经吃过午饭了吗?”
“我吃了燕麦还有两个肋排三明治。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没有啦,这只是个有点坏心眼的问题。那我就先闪人了。我得在警察到达之前离开。”
“也对,这样比较好。啊——等一下,所在。你记得曾经看过这个女孩子吗?”
户马大姐递过来的照片中,有位大约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女。那个女孩身上所穿的学生制服在我脑中留有极为鲜明的印象,她的身材有如一株枯木般的纤细。
“啊?这是谁呀?”
“她就是这次的恶魔附身患者。中午前我跟你分开后到了他的双亲那边借出来的。”
“咦?那个人,是女生吗?”
“是女生。她的名字写作‘扶桑雪绪(注2)’。好像跟你念同一间高中,你不认识吗?”
“不,完全不认识。”
“这样吗?也对,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巧合。那辛苦你了,可以回去了。依照状况,我可能会绕过去找你听你说这件事的经过。”
户马大姐在拨了电话出去后,便进入了那间荒废的厂房。
至于我,拎着件义肢转身背向了工厂。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恶魔附身的患者是个女的呀……
我判断即使再深入思考可能也只会得出负面的结论,我于是将自己的记忆上锁,将它藏了起来。我撕破七天份的笔记,这么一来便一切都不留痕迹了。只是骨膜上残留的言语余韵还是无法清除干净。
太阳将在三个小时后沉入西边的地平线。是该说“还有三个小时”呢,还是该说“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我回想起今天跟那个恶魔附身的女生间部分的对话。
因为我跟她同样都是弱者,所以比起其他人,可能多少能够体会她的想法。
然而在各种类似的情形之中,却有着难以抹灭的遗憾。因为只有弱者可以理解弱者的想法。然而——扮演理解角色的弱者终究是弱者,根本没有帮助别人的余裕。因为我跟雪绪都同样是弱者,所以尽管可以理解对方的痛苦,却无法向对方伸出援手。

“——学长,救救我……”

是谁曾经说过“人要知道怜悯”这句话呢?不过就算知道了,若是没有办法放在心上一切也都是白搭。因为此刻的我真的陷入了迷惘,甚至想过在这个仅有的时间中把这一切都详细地记录下来。不过这么做还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还是作罢。
算了,反正一切到了夜晚就都忘记了。


\JtheE.end





注2:扶桑雪绪。原文中直到最后一页才出现了这个角色名的汉字写法,而“雪绪”这个汉字在日文中的读音为“YUKIO”。尽管“雪绪”的汉字写法相当女性化,然而就读音来说却是个非常偏向男性化,而且通俗常见的命名方式。为同时符合“男性化”与“通俗”的两个要素,与确切传达角色的性别,分别采用了两种不同的写法。请读者见谅。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7-23 01: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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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andS(R)



——我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好。
一个夏天的夜里。
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现那个怪物后,我在双层床上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也许迄今为止我都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这种错觉说不定用尽一生都难以纠正。
第二天早上,这种不安被证实了。
之前一相情愿认为父亲的笑脸充满好意,丢掉滤光镜后却发现那笑脸有着各种算计;曾经以为母亲的目光很温柔,但在那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慈爱,而是一种怜悯。
瞬间,我想起了某个只因迈错一步而跌落谷底的朋友。
本来,若仅看成绩,那是个无可厚非的孩子;(录入者:我估计这里奈须想用的是“无可非议”这样的意思吧= =大家意会啊)
若仅听评价,也是个人人羡慕的优等生。
昨天遇到的怪物在笑:
我知道,你什么都做不好。
你一直都在失败。

……我所做的挽回,依然无济于事。
自己的做法,就像缺少了某个部件,在为人处世的润滑方面有着致命缺陷。再快的车,没有刹车始终只是残次品,早晚会转不过弯来。
由于意识到这点,偏差越发大了起来。
我终于发现,单靠自己,不,单靠自己的做法,只会招大家讨厌。既然如此——



然后,他——
变得什么都做不好了。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1 22:14 编辑 ]


0\ 二○○四年 初



久织伸也,男,十六岁。
久织家发生的“久织卷菜暴力案件”当事人。案件发生后,由于精神状态不稳定而被鉴定为没有刑事责任能力,送进医院接受治疗。

“名字吗?现在就算问我我也很伤脑筋啊,因为那个名字有意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基本上都被拿走啦!话虽如此……也罢。对了,要是类似文件啊、检查结果的东西有留下记录的话,我好像就是久织伸也没错吧。”

刚入院时,久织伸也对调查取证很不配合,非但不认罪,就连自己叫久织伸也都不承认。
虽然检查官怀疑这样的供词是为了逃脱法律责任,但精神科医生们经过诊断,一致认为应当采取强制住院措施。据三名精神科医生的报告称,他患了一种特殊的精神病,即使想承认自己是久织伸也,本人也无法相信。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我’,这种事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啊!可是这也没办法不是吗?我一回过神已经从椅子上掉了下来,明明我丝毫未变,可‘我的容身之处’这种东西却没了。”

久织伸也的供词中包含有很多自我丧失、侵略之类的词语。主治医生诊断为视线恐惧症,即一种经常受到人的监视而产生的强迫观念。

“所以我都说了,我从上面掉下来以后,那椅子上坐着来历不明的恶魔啊!你们不是一直以来都对‘它’放任不管的吗?”

尽管发生了两人死亡、一人重伤的惨剧,但考虑到久织伸也的精神状态和年龄,警方还是决定按照医生的诊断让他住院。
距案件发生两周后,久织伸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为之悔恨不已。主治医生在他的病历中写道,犯罪当时的凶暴只是一时冲动,若采取正确的方法进行精神治疗,预计有望康复,希望能够宽大处理。只是……

“……哈?我才不想恢复原来的生活呢!从被带到这地方的那一刻起,我的名字就已经毫无价值了。没有去处却还要留下来,这不是很恶心吗?被大家排斥我可不干!”

久织伸也对杀害父母的事实供认不讳,也承认了对姐姐施加的暴行,然后说。

“所以,我现在只想快点去死,不过还不能就这样死掉。虽然有点讨厌,可这是我的使命,毕竟当初对‘它’放任不管的是我自己……对,今后我必须用这一生去打倒恶魔!”

到这个份上,久织伸也依然声称自己是受害者。
以上是三年前,久织伸也在久织浩二和久织佳代被害案件中的口供记录。



“……三号房间的久织,是以前那个模范生吧?已经决定出院了哦。嗯——那孩子竟然犯了这种事,不过以前真的很可爱啊!好不容易能到外面来了,却杀了两个人,这下会去少管所的吧?”
“那是半年前的消息了。可是,你知道一般说的被恶魔附身吧?听说就是因为那个,杀死双亲的案子才被当作一般事故处理了。”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个冤案呢?说是确实发狂施暴了,但好像被定了毁坏遗体罪……反正我也不是太清楚。”
“……这样的呀……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子呢?”
“咦——你不知道吗?
我给你说啊,久织的姐姐她————”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1 20:53 编辑 ]





恩.DDD1和<黑暗中等待>全部结束后我考虑录入这个.如果没有闯车的情况发生就是它了.

(我为什么要想这么远.OTZ)


0\Hand(R)
2003年初夏



医院的正大门,全被混凝土封着。
近十米的玻璃入口从外面被风死,这种光景对于住院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的象征。唯一的出口在物理上被封锁,这作为一个现实问题,让我感觉不妙。
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指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患者都不能外出,而在于这个建筑物虽然是如此大规模的医疗设施,能获准来探病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拒绝外人探访的大医院,总觉得有点不象是医院。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印象,这里确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医院。
宽广的占地面积,五栋楼房,与之相较显得少了一点的一百多个员工,构成了本县第一大医院。住院的患者谁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般说是北陆的某地,可是因为无法外出,这也就无关紧要了。
住进这里之前,当我还是正常社会的一员时就已听说过,被恶魔附身的人都要送到研究设施去。那研究设施好像是名叫奥里加还是绢衣来着。
当然这里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这是如假包换的医院。为了使患者的体质每天都得到改善,有很多医生都在诚心诚意地努力工作着。
统一刷成白色的建筑物,一尘不染。
宽敞的过道,整洁的病房,开放的庭院,还有四壁高墙、一面镶着玻璃、采光良好的接待室。从任何方面来说,这都是一所无可挑剔的“正常”医院。
正因如此,偶尔看到正大门时会觉得有点异常,因为那是这所医院唯一呈灰色的东西。我有这样的感觉:正大门才是准确表明我们身份的地方。
我从正大门回到医院唯一带院子的B栋这工夫,音乐响起了。
是阿尔比诺尼(注3)的柔板音乐。
同时,在B栋接待室里的几位患者,有气无力地回到了病房。
这表示某栋住院楼的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患者们从各自的住院楼去其他住院楼时院方会放今天的音乐给患者听,再听到音乐的时候,就表示得回到自己的病房。大概是因为在喇叭里直接广播“某某住院楼的患者,你们的自由时间结束了!”有点不成体统,况且大家也不愿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栋的吧。
今天的音乐似乎都是柔板。身在B栋的我,一出病房就听到了勃拉姆斯(注4)的柔板,这也意味着A栋或者是B栋的患者该回房了。因为D栋的患者不能进入B栋,理所当然要除外。
只要在每天换音乐的当口自己观察,就能猜出谁是哪栋的,不过这里的患者没人会有心思来关心这种多余的事情。院方对这点应该也心知肚明吧?
能被获准从病房里出来的患者都像死人一样无害,所以这个接待室就显得极其庄严肃穆,简直让人头晕。医院开办以来大概从没坐满过的沙发上,稀稀拉拉地坐了一些患者。
被午后阳光渲染成全白的接待室,就像做礼拜的教堂般令人眩晕。这完全是一派死者们在阳光照射下坐着祷告祈福的景象。
“……”
我联想到了某个夏天,终于还是加入到这群行尸走肉里去。耐不住头晕目眩,我一下子栽倒在了沙发上。



这家医院开办,是距今十年前的事了。
按照通常说法,距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俗称恶魔俯身患者——的感染者被确诊十年后,这家专门的医疗机构终于开办了。若是对这种说法囫囵吞枣地理解,可以推断出在更早的时候——大约二十年前,就已经有发病这被确诊了。
由于太过脱离现实,或者说因为感染者的症状太出乎意料,医疗机构迟迟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
结果,国家收购了N县郊外正在修建的私立医院,作为感染者的治疗机构。
那之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就有了被送入这所专门设施接受治疗的权利和义务。
作为国内唯一权威的治疗机构,这家医院住着全日本的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感染者……不过,由于感染的区域还只限于日本东部,所以“全日本”这种说法其实是有语病的。
原则上,被确诊为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患者在被国家看管起来后,就会被送到这家医院,成为A栋到D栋中任一栋住院楼的患者。
一旦患者住院,在没有痊愈以前,均不能外出。就连和亲生父母见面也不予批准。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各种虚假的传言向社会散播。并保护患者个人隐私吧。
医院开办十年以来,其机密性之高不容质疑,不过这似乎是与患者无关的事。
这地方与外界完全隔离,再没有比这更干净的空间了。
有时甚至会让你产生一种妄想:在这个小世界里,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是死人。而对这些感染者来说。这却是目前能想象到的最佳环境。



“——织?久织,你不舒服吗?”
听到轻言细语的问话.我从眩晕中恢复过来。我支起倒在沙发上的身子答道:“没事。”
挤满接待室的医生们例行公事地给我把脉、检查瞳孔,诊断结果没有异常。
“嗯。别太勉强自己了。要是回不了房间就跟我们说一声,不要客气。”
在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绅士风度后,Dr.Roman(注5)——也就是绢衣医生——转身离去。
虽说是感染.可这种感染即非空气传染又非接触传染,也不经口腔或皮肤传染,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来自人类以外的传染。原则上.发病的人绝对不会让相同的感染者增加。这是各种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唯一共通点。
Dr.Roman为了证明这一点。毫无危惧地和患者们接触。当然,其他的医生可没有Dr.Roman那么悠然和博爱。
患上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人。在坊间被普通大众说成是恶魔附身。虽然这种叫法挺露骨。却也充分表明人们并没把这种人当成“人类”来看待。
不管怎么说,这种人的大脑构造多少有点偏执,身体某处也长出了新的东西。轻者身体的机能会变得或强或弱,重者会增加新的身体机能,简言之,就是外观会发生变化。
比如,我自己就是脸上的皮肤神经变得比常人更精密,从这个角度来说变化还不明显。
不过在接待室的患者当中。就有人长出诸如第六根手指啊、不明真相的突起物啊这类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东西。据说现已查明,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分两种,一种是身体性能发生强弱变化。另一种则是身体本身发生外观变化。
后者已经是完全的畸形儿,但即使是这样的患者,绢衣医生也能对他们亲如一家,简直就像地狱里的活菩萨。man的绰号还真不是充充面子而已呢!每次和他聊天,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种病也许真的能够完全治愈。
不过,就算真能痊愈,从一踏进这家医院开始,我的人生就已经彻底完蛋了。

“……有点太过火了呢!本来我可没打算做到那个地步。”

那已经是两年前了。我一时疏忽把事情搞砸,结果被抓了起来。其实我无非是卯足了劲想模仿所谓完全犯罪。在丝毫不脏自己手的情况下,让父母受重伤。
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半年来关系愈发紧张,这成了导火索。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父母亲都刚好踩上了地雷,伤得又有点不是地方,结果,家里就躺了两具尸体。

“实在可惜啊!不过姑且不论结果怎样,机关本身还是相当完美的。”

可是与那小把戏完全无关,我被查出是恶魔附身患者,就这么没劲地被逮捕了。
一定是对我的惩罚。我的计划十分完美,要说哪里出了差错,那就是最后有了目的,结果,其代价就是我被囚禁在了这栋住院楼里。不过也罢,和其他患者相比,我还有希望。
那件事已经两年了,我父母的死被当做意外事故处理,也由此证明了我的无辜。既然我也算是没杀过人了,不妨把目光投向将来,更积极一点吧!
我的烦恼就是这病能不能尽快治好,以及治好的话我能不能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很渴望回归社会。为此我也费尽心机。本来我的生活目的应该就是这个。虽说因为父母的事故我又绕了弯子,但现在我还是想要重塑自我。
我深刻地反省着。这次我要用一种不会伤害别人的方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为此,首先我要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如果没有可是不行的!
“……?”
积极调整情绪后,我抬起头,这时限里闪过某样不寻常的事物。在通往中庭的玻璃门前面,我发现了平日里不可能看到的场景。那是一个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单手执笔在画布上挥舞的男子,年龄跟我大致相仿,却长着满头白发。这位白发青年,一副懒洋洋的神情,画得也并不怎么高明。
时隔两年,我的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青年撅着嘴挥动画笔。
不管是谁来看。都能看出他画画只不过是为了消磨时间。我该怎么办才好?那是市什么?我满怀好奇,慢慢靠近他。
“不好意思,我能在你的旁边看吗?”
“嗯?”
我在开始烦恼之前张嘴和他搭话了。在这家医院,和别人搭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并非不允许和别人说话,而是即使你主动搭话,别人也不会理你。
我之所以瞬间打破在这两年间形成的习惯,或许在于这青年看上很是悠然自得。

“可以啊!不过我只有一把椅子。”

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悠闲自得。能与别人这么畅快地交谈,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淡忘许久。现在又回想了起来。
“没关系。我坐地上就好。能让我看一会儿吗?”
“只要别打扰到我画画就行。你还真是好奇心旺盛啊!”
那个白发青年只向这边瞥了一眼,又开始专心作画。
他虽然看上去很淳朴,却目光如刀,有点凶巴巴的。也许对这个青年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我是娃娃脸,对此抱有一些向往,就像是看到街头的不良少年,会觉得这种个性很新鲜。
他是哪栋楼的病人呢?在C栋没见过他,那大概不是A栋就是B栋的。应该是A栋的吧?这人看上去这么健康。不可能是B栋的。
“我说。你是哪栋楼的?”
“A栋的。不好意思啊,占用了B栋的空间。因为A栋有个恐怖的大姐。我想尽可能逃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凑近一看,他的缺点就出来了……我是模范生,所以没经历过那样的事,只听过传言,说是如果患者负隅顽抗,就会有像恶魔一样的监护医生对其实行地狱般的看管。总觉得他是那种恶魔监护医生的常客。
“咦?原来……你是独臂啊?”
“哦!来这里之前就断了,也就是因为这事住进来的。”
“……哇!真棒!这倒像是入院的正经理由。”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过也真是这么想的。这里的患者都是身上多长了什么东西才被送进来,可是这个白发青年,居然受了正儿八经的重伤,堂而皇之地住在医院,为了名副其实的患者。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那只是没经大脑的感想,呃……”
他翻着白眼看了看我。
然后愉快地咧嘴一笑:“没关系啊!”
“原来如此,这是用积极的眼光看消极的事情。要说的话,我住院是理所当然的呢~”
他右手握笔.有模有样地画着线条。
我仔细观察了一阵。他似乎并不是有什么想画的东西才画,而是闲着没事,偶然一套画具就顺手开画了。当然,对他来说画什么都一样,只要不让头离开画面就行。
“对了,你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嗯?你说的是哪只手?在的那只。还是不在的那只?”
“还在的那只。你的手看起来很灵活嘛,都把我看傻了。”
他又翻着白眼看了看我……这入还真可爱啊!
“还在的那只啊?一般人不是都会问左手为什么断掉吗?”
“讨论不存在的东西是很无聊的,我更关心的是右手。明明只有一只手,为什么动这样灵活呢?”
白发青年嘻嘻一笑。
“那大概是因为只有一条胳膊了,活动起来很方便吧!”
这种自然的态度,让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如此。
本想再和他多聊几句的,但这时音乐响了起来。是勃拉姆斯的柔板乐。
这悠长的古典音乐,提醒着c栋的患者自由时光结束。
“请问,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这个嘛……如果检查完可以自由活动的话应该会来,毕竟这幅画还得花点时间呢。”
我放心地站了起来,向他道别后转身准备回c栋。
“稍等一下!我要在手册上记下来,你把名字留下吧。”
“啥?”
看来他多半是个健忘的人。把白天发生的新事、大事悉数备案,似乎是他的老习惯了。
“我叫久织伸也。你呢?”
“SHINYA?……这名字和样子真不相配呢!算了,别人的事我也没资格说什么。”
白发的他,在画布的一角上写下了“所在”二字。
“喏,很奇怪的名字吧?是读作ARIKA的啊!”
白发的他,略带讥讽,却也有点自傲地笑着说道。

就这样,在入院两年后,我第一次结识了石杖所在。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有两个是在这家医院认识的。
一个自不待言,就是这位白发青年。
另一个,则是后来把这家医院染成血红的,他的妹妹。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1 20:56 编辑 ]


轻之国度·录入组_萧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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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依次分为从A栋到D栋的住院楼,每栋楼的出入口都有严密的检查。
给予患者的自由可分为两个等级。第一级是可以从自己的病房里出来,这是针对像我和石杖这种没有发生过暴力事件的患者的。 :
更往上一些,如果院方允许,可以获准到相邻的住院楼去,这是第二级的自由。这是为了加强患者之间的交流.当然也是一种回归社会的医疗指导。不过实际情况却未必都如预期那样,患者们光是要控制自己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里还有精力和他人接触?
只有我和石杖例外。和我相比,石杖更加出入意料,他是那种不管别人患的是什么病、症状如何,都会毫无顾忌主动搭话的家伙。也因为这个,他好几次都差点被别人杀掉.可是自己却从没引以为戒,一点记性都不长。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此君的危机感为零。
“没办法啊!因为户马大姐说要尽可能多跟患者聊天。”
依旧是B栋的接待室。
看石杖紧张作画的样子,好像今天一定要把那幅画给搞定似的,他不会是画腻了吧?
“石杖.你讨厌画画吗?”
“讨厌倒是说不上,应该说是不懂其中的乐趣吧。只是因为Dr.Roman说要是闲得无聊他可以借我画具,我才开始画的。这东西今天也该画完了.下回找点什么事干呢……要不玩接球游戏吧?”
石杖是个诚实守信的人,一旦开始的事情就不会中途轻易放弃。据他说,如果一件事情不善始善终,总觉得之后会像幽灵似的死灰复燃.想想就觉得可怕。
“真好啊,A栋的人还有这些可借!我听说在接待室还可以看电视.是真的吗?”
“都是些无聊的民间节目啦!而且申请人很多,竞争相当激烈,也不是啥好事。医院无非也就是想观察我们看了这些影像的反应,你在那里看,人家在墙后面写报告,想想就没劲。”
“……原来不是提供娱乐,而是为了当研究素材啊!提供者就是我们,确实无聊透顶。”
“是吧?在我看来,你们这栋楼比我们那边好玩多了。不过如果是D栋的话,我死都不想进去!”
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在各住院楼之间的自由活动必须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只能在相邻的楼房之间移动。
因为我是C栋的,可以在B栋和D栋之间移动。
而石杖是A栋的,能够移动的就仅限于B栋,换言之,A栋和D栋的患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碰面。从A到D,当然是根据类激化物质异常症的轻重程度分类的,A是轻度,而D是重度。

编入A栋的,都是些虽然也有患部,但看不出身体新器官的患者,或者是那些因受到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的袭击而受伤,留下后遗症的患者。我估计石杖就是这样一位名副其实的患者。
除了没有外来的访客、自由活动时间有限以外。我在这里的住院生活和其他医院没有太大差别.每天的作业就是三次例行检查,检查的内容五花八门。当然,随意和其他病患交流也是我每天必做的。
从石杖所说的推断,他们那栋楼的患者约有20人,楼内的设施基本正常,唯一有些古怪的是监护医生专用的询问室。
B栋患者的标准还不太清楚,不过据我观察,基本是些虽然能看见身体新增器官,但精神比较安定的患者,治疗措施积极的话还勉强可以恢复,也能接受手术。
所谓治疗就是在不至死亡的前提下切除患部。我从Dr.Roman的话里推测出,只要一找到合适的手术方案,就会将患部切除。
因为患者症状各异,所以研究也就迟迟没有进展。
毕竟得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制定出具体的手术方案,而开发新药和发明新的手术方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所以手术的数量也就微乎其微了。这里的人数最多,接待室最豪华的也是B栋。
而编入我们c栋的,是类激化物质异常症——俗称恶魔附身的症状已经稳定下来的患者。
实际上这患者比B栋患者的危险性还低。因为内心险恶、没有恢复的患者是决不允许出病房的;能获准自由活动的患者则都已病情稳定,不会有任何暴力行为。
只是,身体上正在发生变异的患者就算内心安定也不会外出,结果这栋楼看起来就变成了无人楼,像是监狱似的。
至于D栋,我还一次也没去过。
如果说C栋是监狱的话,那D栋就是废墟,就连医生和警备员也只会在门口。因为大多数患者都怕光,所以里面都弄得黑不隆冬,简直就像是洞窟之类的。在建造D栋大楼的时候,因为考虑到患者有可能脱逃,内部构造设计得十分复杂,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到接待室来。
据我的调查。D椽的标准就是晚期患者。
治疗、切除都已经不可能。或者说,都是些成体。
活着的大约只有三个,其他将近四十人都已经“进去”了。
说起来,约莫半年前,有个患者被送进了D栋,那是这两年里发生的最重大事件。当时在医院引起了极大轰动,经过三天的大手术,几乎已经是具尸体的患者总算保住一条小命,被送进了D栋。
从负贵那次手术的医生们所说的只言片语推断,似乎是那个患者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掉进了搅拌机,已经不成人形,又同样不知怎么阴错阳差地居然活了下来。
而那种怪物被分去的地方,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间魔境——D栋。

“石杖。被恶魔附身这种事你是怎么看的?你觉得是运气不佳生病的人类,还是已经不属于人类的另一种生物呢?”
全是行尸走肉的接待室里,我向唯一活生生的石杖询问着。一想到D栋的事情,就令我毛骨悚然。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医生,搞不懂怎么定义所谓的人体。就算是身体内和外部都发生了变化。我们也不知道其本来的面目,又怎么能区分得出来呢?”
打个比方说,就连医生,也只能在解剖尸体后才了解人体构造。
“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只要能听得懂彼此说的话,不就是人类了吗?”
医学意义上的人体和哲学意义上的人体是不同的。
石杖似乎是个偏重精神论的人,而且逻辑性很糟糕。
“……我要是有个像石杖先生一样的学长就好了,要是那样。我一定会好好去学校的。因为你太马大哈了。找你借钱的话肯定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忘是会忘。不过没关系,我都会记在手册上的。”
画笔翻飞,画布的十分之八都被涂成黑色。因为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画的东西,所以怎么也画不好。涂涂改改,差一点就成连抽象派画家也会倍感震惊的杰作了。
“你呀,不要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被恶魔附身也只不过就像个小感冒,并不是生病人的过错,关键还是生病之后该怎么办。”
石杖这番话也只有在安全地带才能说出,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理想论。不过我对他这种说法也有同感。
“说成是感冒也不错呢。”
“是吧?完全凭运气了.谁都有可能得这种病。”
……他果然还是不明白。会患感冒之类流行病的人,本来不就是因为身体虚弱、抵抗力差才患上的吗?
“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呢?被恶魔附身这种话,在这里不是禁句吗?”
“没有啦,我只是想起了D栋的一些事情,就产生了自己究竟算不算人类的疑问。”
翻飞的画笔突然停下。石杖依然是一副极富魅力、如吞了苦虫般的表情劝道。
“久织呀,被送往种怪兽墓地的家伙是例外。忘了吧,不要去想了。以后绝对不要再讨论这种话题了……住进那里面的都是地地道道的恶魔,就算从医学上看,肯定也是像宇宙生物一样的东西!”
“骗人!我听Dr.说,半年前有个花季少女被关到了里面。大约只有十四岁上下,一身歌特萝莉装适合她得要命.如此这般的。”
“你还真信了Roman的话?那家伙只偏爱幼齿,根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萝莉控!还有啊,那身衣服不是歌特萝莉装.是婚纱啦!只不过因为被血染遍了,看上去才像全黑一样。”
“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呢?”
“这个嘛……因为我也是‘半年前’住进医院的。”
啊,原来如此!这一来我就理解了。
石杖再次拿起画笔。真是不可思议,虽然画出来的画不值一看,可他运笔的右手却灵活得让我瞠目结舌。
石杖的防范意识极其淡薄,对我有问必答。虽然他在回话时多半都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是我对他的表情变化、说话的细微语气都饶有兴致。
“石杖,你在外面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过着普通的生活,受了普通的伤,很普通地被怪物袭击了。”
我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连一条细纹都没放过。
将意识从手脚抽离,集中在双眼,仿佛自己变成了只有眼睛的生物。
“那之前呢?你看起来也就20岁左右,学历是什么啊?”
“我念了半年左右的大学。好不容易建立了新的人际关系,结果现在都没用了。”
我计算着他的脉搏、呼吸频率。
一会是没意义的谈话,一会是有意义的谈话。
我换着各种话题.有他爱听的,也有他不爱听的,以此来纠正现实中的他和我头脑中的他之间的偏差的差别。
“石杖你还没女朋友吧?态度这么冷淡。”
“谁知道呢?我都记不起来了。”
唔?哪有男人连这种事都记不起来!
……不过他刚才的反应对我来说是难得的观祭素材,还是之后再生气吧。后面还有很多好看的呢.沉默的时间也很重要。就这样,一点点地,我想象中的石杖渐渐接近了现实中的石杖。我对这种朴实无华的劳作乐在其中。
音乐响起。接待室的行尸走肉们也开始动起来。石杖并没在意,看来这是针对B栋患者的奏鸣曲。
今天也还有几分钟就要道别了。
“我说石杖。你对神有什么看法?”
是不是要学他。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就知道了。
我会把他当作好朋友永远保存,这是肯定的,不过还有一道障碍无法跨越。必须趁现在确定这个问题。
“……你问的问题还真是东拉西扯啊!怎么又想起问这个呢?”
“也没有啦!刚才提到恶魔,自然就想到神了。”
“哦,是这么联系上的啊?可是我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也不信佛。你要想聊有关神的话题,Dr.Roman能给你讲一晚上呢!” .
“不,我不是问你相不相信神的存在,而是说,石杖你会从‘神’这个词产生什么样的想象呢?”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神这种东西,无影无形,又没有味道和手感不是吗?”
他不是在嘲讽,这就是他对神的理解。他并非轻蔑地认为神是虚无的东西,而是觉得,空空如也的就是神。虽然他和我理解得不同,但也在我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对于他的思维方式,我虽然没有同感,却能够理解。
“这么说来,久织你呢?你相信神吗?”
“与其说相信,还不如说是崇拜更准确吧!但不是对神,而是对象征神的某种东西。哎石杖,如果要赋予神外形的话,你会想到什么呢?”
“……这不是叫我凭空画画吗?真是个大难题啊!要说想到什么,假设神是伟大的东西,那大概是眼睛啊、光之类的吧?”
他完全不为这事烦恼。对没有兴趣的事情,他连讨好的笑都不会装一个,随口说出了我想象中石杖风格的答案。
“我想到的则是手。如果神是赋予人类智慧的东西,那么只有人类的手才是神.我是这么认为的。”
“啥?什么啊,还拟人化呢!”
“……也就是说神是智慧的结晶。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就在于动物不具备五根手指的手吗?”
“我越来越糊涂啦!智慧不就是指的大脑吗?那里面装的全是智慧啊……”
“你这话对动物就有点失礼了。即使是动物也会有大脑,人类的智慧对动物来说毫无价值,两者大脑的区别仅在于机能。而不在孰优孰劣。说到底,大脑不就是为了让手活动而存在的附属品吗?”
……糟了,一和他争论这个。眼睛的集中力就分散了。不过因为是新奇的反应,还是之后再生气吧。现在先享受他带给我的乐趣。
“……也对。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把神给弄丢了吗?”
“是的。不过也罢,我们是恶魔附身患者,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生龙活虎的独臂停了下来。石杖收起笔,小声嘟囔着:“这倒也是。”
“哟,画完了?”
“再画下去就一片黑啦!也该到广播的时间了,现在收手刚好。”
他开始收拾在接待室摆了一周的画具……莫非,我刚才的话触怒了他?
“对了石杖,这张画怎么办呢?”
“怎么都好啦,我又不要。要不先放在Dr.Roman那里吧,几年之后大概就会被进焚烧炉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留恋呢!还是收起来吧,如果你不想要,就先挂到我的房间。”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13 22:31 编辑 ]


轻之国度·录入组_萧若可

他又翻了个白眼。
石杖犹豫着该怎么办,脸上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最后大概还是嫌把画带回去麻烦。
“算了,你拿去吧!我话说在前头啊,以后要还给我我可不干。”
“放心吧!我才想说呢,以后你可別跟我抱怨什么这画是你的所有物。”
石杖用右手利索地整理好东西,回A栋去了。
我细细打量着这幅似乎已经收尾的作品。画布的八成都涂上了黑色,好像是一只张开双翅的蝴蝶,仔细玩味,还真是个纯朴的主题。
画的一角,是潦草的“所在”二字,还有手牵着手的两个小孩。



患者每天的日程安排是,症状越重,闲暇时间越多。
六点起床,七点早饭,饭后检查身体,然后是午饭,到晚饭前一直都放风。就连在C栋的我都被看管得如此稀疏,真怀疑D栋的患者是不是连饭都不给。
过着医院病人般生活的是B栋、A栋的患者。石杖虽然一向悠闲自得,却和我不同,一天的自由时间只有午休。
他的一天,起床、早饭前是和我一样的,之后就要辗转于内外科之间,从精神疗法到和其他患者聊天,还有来自监护医生的检查和问诊等等,时间表简直可以精确到秒。这是院方采取的强制措施,所以没办法逃掉。
姑且不说问诊,就说马拉松式的奔波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实在是很怀疑。石杖一被呼来喝去,我的心情也不好。为了能经常和他搭上话,我就尽可能地和他保持相同的时间表。
然后,大概是我的苦心终于有了成效。
住院后,我头一遭被带到了A楼的拷问室,或者说是门诊部。

“我们也不是初次见面,你进来时见过一次的。好了,快坐下,别在那里磨磨蹭蹭!”
虽被称作门诊部,但也太过宽旷了吧?屋里几乎没放什么东西,天花板也高高的,墙上足有两层高的地方被玻璃隔开,另一边是窥视用的房间。给我的感觉,就如同在奥塞罗棋盘的正中央放了个孤零零的白子。
房间整体倾斜,患者的专用门在下方,那女人的专用门在上方。
倾斜的房间正中放了张桌子,左右各有一张椅子.上方的椅子上,坐了个穿制服的女子。
她叫“户马的”。石杖称她为户马大姐还是番茄大姐来着,不过在我看来,她只不过是个毫无女人味,年近三十的大婶。
户马的傲气十足,俨然像个睥睨罪人的地狱之王。一般人在如此宽旷的房间里都会显得渺小,而她却因这种空旷愈加显得威严。虽然听闻过门诊部的户马大姐看上去比本人高大三倍,没想到这传闻还真不假啊!
“你们姐弟的事还真让我费了不少劲。你听说你父母的事了吗?昨天已经作出了终审判决,久织浩二、久织加代被宣判为死于意外事故。你很高兴吧?现在你已经得到昭,恢复自由之身了。如果你本人希望,视你病情的改善情况,也有可能会批准你出院。”
“——”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我翻了个白眼。准确地说,这动作表示的应该是震惊。
“……那,是什么意思?病情的改善,是说我的病能治好吗?”
“你白痴吗?怎么可能治好!我可是在和你推心置腹,我问你,你对毁掉別人的人生这件事有没有在反省?”
……真可怕!不是谈话的内容,而是这女人的眼神。虽然出乎意料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但户马的眼神分外恐怖,完全不把我当人看。我丝毫不敢疏忽大意,就像是手指稍微一动就会启动椅子的开关一样小心谨慎,可她根本就不正眼瞧我。在她眼里,我甚至连垃圾都不如吧,
“也就是说,只要精神鉴定正常,我就可以出院了吗?”
“是啊。真令我作呕,这里又不是做慈善事业的,怎么能白白浪费老白姓的金钱呢!要有多余的闲钱用在这上面,大部分人更希望往自己的帐户里多存点吧,明白不?久织,一个善良国民要为你们这种一无是处的人渣摊多少钱,你知道吗?我真是搞不懂,干吗非得把你们这群无药可救的C栋患者圈养起来?”
圈养起来,和恩准我们活下去是一个意思……我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不过既然石杖都能忍受下来,我也没理由输给他。
“……出院后我的生活应该有保障的吧?这也是为了回应大家要求感染症患者回归社会的呼吁吧?”
“——你还真会使坏脑筋嘛。确实,两年前是有过关于人权的争论。就像你想的那样,这不是考虑到患者,而是考虑到医院才这么决定的。住进这家医院的都是从国内收集的恶魔附身患者。但是十年里没有人出过这家医院,医院在面子上很很过不去呀!”
我明白了,这是想选拔几名出院后没有隐患的患者,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名候补。
两年前,一场激烈的争论在认为感染症患者是受害者的保护团体和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加害者的诉讼团体之间发生了。
也一种说法是,保护团体中有几个权威人士在力保这家医院。明争暗斗一直都没停过。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金钱的问题,因为当初的预算只能到今年。现在不管是作为典型也好,还是赔钱货也好,都要舍弃掉几个威胁性不大的患者,虽然无论是时间还是金钱,在还有意义的时候总是用不完的,但还是要尽可能节约资源,这才是我们的初衷。”
她说这本可以不用说的东西,也许是为了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就好像是在提醒我们:别会错意了!医院可没有承认你们是真正的人类,就算出去了也绝对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正经人!
“……明白了。我如果继续保持模范生的样子,就会被选为候补是吗?”
“没错。我也希望最少能担保五个人,在今后的一年里,只要你继续扮演乖乖生,我就会推荐你。你内心不反省也无所谓,但是可别捅出什么漏子啊!”
“……不会,我会诚心诚意忏悔的。”
“那就好。看来贯井医生的努力还是有点成效,久织,你最近看起来很有活力不是吗?透过监视器一看就知道了。怎么,你又发现新玩具了吗?”
……光是她的目光就令我作呕。
要是哪天我真能从这里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宰了这女人! .
我总有一种预感,她必定是我的对手,是那种如果我不杀她,迟早必定会被她所杀的劲敌。
“……那石杖也会成为候补者吗?”
“什么?”
像阎王爷一样的户马的,威压感略有收敛。
医院里有这样的传言,说石杖是这女人“中意的玩具”……但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我觉得有点不一样。
“他是最有力的候补者,但是我反对他出院。”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有意掩饰,表情也是骗不了人的,虽然那肌肉活动细微到换做是我以外的人肯定发现不了,但的的确确,刚才户马的是在同情他。户马的反对石杖出院.不是因为他具有危险性,而是因为可怜他。
“那户马医生,我又如何呢?推荐和赞成不是一个概念。推荐我做候补已经毋庸置疑了,那你会反对我出院吗?”
“哦,你没问题的。你够强,又比别人脑筋都好使,就算被卷进什么纠纷也应付得来吧?我还想等这阵风头过了,把你当专用的走狗养着呢!”
户马的一幅邪恶的嘴脸盯着我。
太可怕了,这就是她的肺腑之言!总之这位大婶决不会对任何感染病患者徇私,也不会因为同情和良心等人之常情而蒙蔽视听,总会作出正确的判决。只要我稍一疏忽出什么差错,所有的辩解都会化成泡影。就是户马的,俨然公正无私的判官化身。
不管怎样,谈话比想象中的顺利。详细询问之后才得知。石杖似乎是半年后就可以获准出院,我则是一年后可以出院。真感谢这天降好运!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是院方想请求你的。D楼有个患者说什么也要见你,已经被批准了,你明天过去看看吧!这里有纸和笔,你要想写遗书的话我可以借你。”
当然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差点忘了住院两年以来的潜规则,在美言背后必定是相应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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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院长、医生、看守……不,是警卫三个人带着,去D栋赴约。反正既没有拒绝的权利,又能给自己挣点印象分,我还是有点兴趣的。
想见我的人,就是半年前被送进医院的那个新人。
户马的并不怎么关心,不过这好像是关乎医院存亡的问题,我回到病房后又被院长劝说了半天。这所医院居然还有院长,着实让我吃惊,再加上,本应让我们顺从的医院却反过来去顺从病人,这更加让我诧异。
院长先生跟随我到D栋的接待室后,逃跑似的回到了C栋……可能C栋算是安全地带,而相比之下,D栋是诡异的地方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沙沙作响的东西。和其他的住院楼比起来,虽然也有墙壁和地板,却像是历经了多年沧桑的废墟一样颤颤巍巍。
“走吧,这里还有其他人,请不要窃窃私语。”
就连医生也战战兢兢。警卫们都装备了枪支,竟然是冲锋枪,在这种地方委实显得滑稽。这又不是凯旋门!
噌噌。
感觉就像踩在即将拆毁的危墙前一样,每走一步都会沙沙作响,仿佛就要倒塌似的。
当然这是种错觉。D栋里有着这所医院最昂贵的医疗设备,也不会用那种豆腐渣一般建筑去幽禁晚期患者。
没有尽头的细长通道向前方延伸,每隔六米就会有个十字路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相同的景观。D栋就像是全由十字路口构成的迷宫。
……完全就像是骰子的内侧。微弱灯光照耀下的灰色世界,看不清门窗,只能看得到病房。这种灰色墙壁给人的单调感,就像是奇怪的画中世界。如果说这是一幅画,那么我行走于其中,也成了画的一部分。
医生转了三次弯,这次是向左转,来时的路早就不记得了。就在那一瞬间,不到一秒的工夫,我因为走在医生后面慢了点,看到了正前方的通道。
噌噌。
是一条红黑色的路。凝神一看,竟然是由人的尸体铺出的路。混凝土的一部分变成了肉管.那当中,有喉咙全是血的母亲,也有眼睛喷血的父亲。
久织伸也的身影也出现在旁边。
“久织,不是那边,是这边啦。”
听到医生的声音。我在朝那边迈出脚步之前,移开了目光。
噌噌。
“最好別看那些无关的通道。我们是感觉不到。可是有的患者对你们这些感染症患者会产生不良影响。”
我追问究竟是什么不良影响。
“比如说久织刚才看的那个病房,就已经有两名患者不知去向了。”
据医生说,曾有別的患者像我刚才那样稀里糊涂地看了其他通道。他们就那么进了病房。然后突然无影无踪了……很明显是D栋的患者把他们藏了起来,但关键是藏在哪里,怎么藏起来的呢?是把整个人压缩起来藏在床底呢,还是直接吞人体内消化了呢?
据说,在紧紧迫问的医生面前,那家伙不出声地笑着回答说:那些人啊,在我的脑袋里哦!
噌噌。
我紧跟在医生身后以防走失。我要见的人就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女,被送进来的时候全身已经支离破碎,没有了四肢,就连躯干也残缺不全。
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她居然保住了一条小命。即便是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也就是被恶魔附身的人,如果被杀当然也会死掉的。这名少女是一辈子都得在病床上度过呢,抑或只是被院方定义为“依然生存”,其实只有一堆大脑漂浮在水槽里呢……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其实像这样的传闻在D栋里已经不足为怪了。更有甚者,传说D栋有个室内水池,里面堆满了人体内脏似的东西,因为还都有生命,不能取出来。室内水池的门被锁着,所以无法确认传闻是不是真的,再说这里也没人有兴趣去确认真伪。
这姑且不论,既然能说出她想见我,想必也不是什么只剩内脏和脑浆的怪物了。最坏的情况,就算是个只有脑袋的少女,我也可以只在脸上做出毫不惊讶的表情。
噌噌。
医生打开了几扇门。
眼前出现了条狭长的小路。这里好像就是终点,约十米的尽头有一扇铁门。
“久织,进去的时候把这扇门锁上。我们就在这里等候,你放开聊吧!对了,这门关上一分钟后里面会有另一扇门打开。”
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死刑!
“斗胆问一下,警卫带的装备能借我用来防身吗?”
“哈哈!没那么严重,又不是和猛兽见面!再说那枪也没装子弹,因为对她构不成威胁的。真正有用的还是这重重铁壁啊!”
“……”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这好奇心简直就是拿命来交换嘛!
又走了几步,正后方的门关上了。噌噌。一分钟后,最后一道门打开了。噌噌。
到底是时空逆转了,还是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死去,魂游幻想世界了呢?
门对面,是体育馆。
不过仍然一片废墟。
在有如废校体育馆,墙壁全由坚硬的混凝土构成的房间正中央,近八米高的天花板悬挂着和人体一般大小的蓑虫。噌噌。啊,飞起来了!挂在长长链条上的蓑虫就像钟摆一样高高飞起,猛烈地撞上混凝土墙。当然,因为是钟摆结构,蓑虫又飞了回来。
最后,那蓑虫被站在体育馆正中的人嘎然停下。所谓的蓑虫其实是个巨型沙袋,而带着拳击手套击打沙袋的,是个美得难以言喻,花一般的少女——
“啊,你来了!初次见面,久织!不好意思哦。你能不能先在那边坐一会儿?我马上就要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噌噌。她踏出一大步,狠狠挥出右拳打向沙袋,沙袋如海豚般垂直跃起,飞上了近八米高的天花板。

这就是半年前被送进来,据说再也不能从病床上坐起的恶魔附身患者。这个虽然只有十四岁,身材却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发育良好的少女,就是石杖的亲妹妹。

TBC(蘑菇你真是太能写了...OTL)



她不是LOLI嘛……这里……好御姐啊OTL


OTL……同感的说…………
是呀=V=起码比奈须以前N个废柴主角好= =
FATE里那小子(我忘记他叫什么了OTL……对了是叫土狼没错吧= =+)和我们吉尔大人怎么能比!SABER砍了那个废柴和我们吉尔大人私奔才是王道嘛TVT怎么可以放着华丽的美青年不要只因为某人是主角就随便了捏~驳回!!><
吉尔大人最高~TVT


是的……TVT


那就好好吃饭嘛(PIA,你冷笑话听多了是不是……OTL)


左拥右抱才是王道嘛= =+PIA飞!


……同学你不HD,这么XE的话怎么可以当着我这样CJ的总受LOLI说?!><(殴飞……)


您也辛苦了……OTL……其实我每买一样东西都要流泪好长时间的TAT
8过同学的签名很漂亮呀~~


きのこ——>蘑菇,最后那个“こ”罗马音是“KO”,日本女名多是“XXX子”不是嘛,假名就是这个“こ”,所以……
(某X:你还说你不认识假名,这说的咋这专业?某可:……我……借人家的…………泪奔……)


没错……OTL



=V=
是啊是啊妹控某奈呀……
恩恩。对比某奈和某渊的作品其实能看出来两个人的差别(清嗓)
某奈很会制造MOE~~的女角(看看SABER和爱尔奎特吧不过我不是说其他女角就不萌了OTL……我是最喜欢依莉雅的><小依和大[PIA飞……]……咳藤姐的组合真的很可爱啊很可爱,HA里还有个什么俩人的合体必杀技,不用说也是可爱得不得了),某渊则是很会创作华丽帅气的男性角色(ZERO里的吉尔大人[当然我指的是美青年而不是精神错乱的某元帅= =]真的是超级帅气呀呀~~恩我承认我是在发H■ACHI…………= =就是ZERO让我对吉尔大人的爱升华的口牙~~~><)
所以嘛“那个菌类”(小祈语)不只是妹控呀,LOLI控御姐控女王控ABCD控他都是啊= =虽然吉尔大人是他创造出来的但是发扬光大的却是虚渊SAMA(呃,在ZERO1的画册里我看见他大叫着“吉尔大人最帅了”“吉尔大人最完美了”“吉尔大人是金色的,而且也有很多武器~”“我说,你们都把大人俩字给我加上”后就深深的折服了OTL……我和同学一度怀疑这人是超级吉尔伽美什控……OTL你看嘛看嘛吉尔大人每次出场不是又华丽又帅来着><)至于HA里吉尔大人的“变心”(找不到其他词……= =)个人认为是TYPEMOON的败笔。既然吉尔大人有着如此的性格,那么就绝对不会轻易的把SABER让出去尤其是让给那样一个废柴……(在座的有土……对不起我这样叫习惯了OTL……士郎同学的饭么[微笑微笑]那就实在不好意思了因为我个人是极度BS加厌恶那小子……= =HA里他居然真正左拥右抱得有滋有味啊掀桌!好吧SAKURA一个就算了,RIN桑也凑合[毕竟ARCHER是那小子的未来……叹气,俩人差距忒大= =]。……可为什么RIDER小依藤姐[?]等等等等都是酱捏?![我就不提SABER,SABER和那小子绝对不配,SABER应该投向吉尔大人的怀抱啊啊啊啊这样才完美啊TOT]如果没记错,士某人在HA里逼着小LOLI叫他“哥哥~”……= =寒……果然,奈须你笔下的各路废柴其实就是你愿望的缩影吧啊啊啊那么这次在DDD里终于要向美少年下手[PIA]了么= =)啊啊啊反正SABER就是要跟吉尔大人滴><(打滚中……)反正ZERO里的吉尔大人让人一看就心滴><反正吉尔大人是最最华丽的美青年来滴><~~~~~~~~~~~
恩恩果然我又跑题了(没办法嘛没办法嘛吉尔大人就是有爱嘛~~>
——SO,关于某菌类的本质我们可以肯定的说,他是“无·比·邪·恶·的!!!”

恩,对于三四桑(=口=寒蝉里那萌护士姐姐么OTL)的激情表达(意义不明)某可也了解了,没错是的邪恶的……
可素,念在你的附件里吉尔大人那~~~么华丽(TVT我找不到其他人如此符合这个词的精髓的呀呀呀~~~)那~~~么帅气,恩,我原谅你的“邪恶RP大爆发”鸟~~~毕竟我把吉尔大人那图抱走了~><
PS:= =表觉得我叫“吉尔大人”很寒嘛……我知道一位小同学还管我家吉尔大人叫“吉吉酱”哩!(其实我觉得这名称也很口爱……[冻])

最后:……其实我觉得吉尔大人有点太瘦了,182CM才68KG……恩原来吉尔大人是要被骑士王小姐推倒的么(PIA!= =+)


轻之国度·录入组_萧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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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全身上下看起来不都没问题吗?”

感染症患者的特征,她一句话就给概括了。
没多久我们就聊得很投缘,可能是因为她的评价和我一直以来抱持的想法很相近吧。

“我?我发病的第二天就被那女人抓住了。真可恨,竟然把我打成那样!要不是那家伙想留个样本,我的脑袋还不给她刺穿啊!”

她的存在感很强,却没有现实感。如果把C栋的患者比做幽灵和死人的话,那她则像是会说话的怪物。就算是在这栋七弯八拐却现实存在的D栋,她也仿佛是漫画里的角色,令人匪夷所思。后来石杖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说户马的是高人,那他妹妹就是超人。这个定义很准确,从医学上来看,她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这样的怪物,在半年前竟然曾被户马的逼到濒死边缘吗?

“是啊!我还是小孩子,不能撒谎找借口的。那女人的出现,一定是上天对我忽视现实的惩罚吧?”

她摘下拳击手套,害羞似的微笑着。和石杖刚好相反,她有一头宛若黑色绢丝的长发,简直可以用绝世美女来形容。

“这就是我到这地方的来龙去脉。我总结出一个教训:如果爱惜生命,除我之外的其他生物千万不要违抗那女人啊!……那,久织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我说了两年前的事情。因为她全都想知道,我便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这个故事,是讲述久织伸也如何杀了亲生父母——哦不,现在已经被裁定为意外事故死亡了——又如何将目睹整个过程,想要救助父母的姐姐久织卷菜从楼上推下。
姐姐倒是捡回了一条命,却在坠楼时造成右手残疾,虽然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右手。
“真是灾难啊!你还真是不顺呢,久织。”

是的。我从以前起就一直什么都做不好。
即使那次事件也是一样,明明什么都很顺利,就在一切快结束的当口,却又回到了起点。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终于到达了终点,没想奖品却是破产。这个游戏本身,就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

“嗯——久织,你喜欢玩抢椅子游戏吗?”

无论什么游戏,我都不明白乐趣何在。
就连抢椅子游戏,玩法那么简单,我都没赢过一次。既然不管怎样都是输,与其参与其中玩游戏,还是在一边观察更适合我。
我既不想坐上椅子,也不羡慕抢到椅子的人,我只要坐在地板上,向那些胜出的人学习就好了。

“笨~蛋,——拜拜,伸也——”

而奇怪的是……
“是吗?那你最好注意点哦.千万別遇到理想中的椅子。”
“呃?”
“因为你不是一个旁观者吗?椅子上已经坐了别人,对久织来说已经没有空着的椅子了。可是如果你碰到了理想中的椅子,只要已经坐在那里的人不消失,你就不能坐上去,对吧?只是旁观学习的话,你还是个身心健全的人,可是一旦开始羡慕别人,你就会回到本来那丑恶的恶魔附身状态去。你就是因为没克制住才被关进这里的,要是有自己坐上椅子的想法,事情就不妙了。”

所以你要小心哦——小我五岁的少女如是说。
……已经坐上去的人,只要不消失,我就无法坐上去。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至今为止,我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椅子,都没有羡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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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谈话内容,其实都是些女孩子爱说的话题了。在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我和她约好每周见一次面,接着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啊,对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呢?你又不能从这里出去。”
“哦,这个呀?久织,你不是常和我老哥聊天吗?所以我凭直觉知道就是这个人了。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吐了一下舌头。
有着成熟女性般沉稳外表的她,最后居然像小恶魔一样地笑着。

“哎,我老哥出院的事,你能不能想办法拖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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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没听她的话。
让石杖出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对他妹妹的请求我也很想帮一把。可是玩这种花招很可能连我自己的出院时间都被推迟。不,如果是被户马的发现了,我这辈子都别想进入候补之列!
我夹在石杖和他妹妹中间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没有完成拜托我的事。
……算了,在这件事上,也没我插手的余地。

“你好,石杖,今天玩的是将棋吗?”
“……?”
研究着将棋招数的石杖,一脸困惑地注视着我,感觉像是初次见面。
“没事吧?我是久织啊!”
“久织……?这么一说,你好像是和我记录的久织特征吻合。不好意思,我查查手册!你是不是只在白天和我见面?对了,你那里怎么了?是意外事故吗?”
“这个吗?是手术的结果,以前坏掉的地方被切除了。”
原来如此,石杖一边点头一边往手册上记录着。虽然是独臂,却相当灵巧。
“今天我是来道別的,以后我们恐怕就见不到了。”
即使这栋住院楼不会有任何变化,岁月依然不停地流逝。虽然我们一直很排斥这个世界,他却出乎我意料地和善,哪怕本身没负什么责任,却也对我这个掉队者帮了很大的忙。
“是吗?你看起来是个与众不同的家伙。你知道吗?虽说这里没有明令禁止和其他患者说话,但据说感染者之间说话,主动说话的一方会被恶魔附身。”
“石杖也没资格说我吧?我只和看起来能跟我说话的人打招呼,你做事却连后果都不顾……以前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会没有危机感呢?”
“这个吗?因为我在这方面有缺陷。”
“……健忘不就是缺陷吗?”
“那是有办法对付的……不过,也不见得都是坏事。”
……明明就是坏事,怎么总漫不经心的呢?我似乎有点明白他妹妹着急的原因了。
“说起这个来,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你总是和我说话?这里的人大都对別人没兴趣不是吗?
确实,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这么闲。
“怎么说呢,我是那种只对別人感兴趣的人。”
石杖“哦?”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游戏。
独臂白发的他,兴趣不大地看着我。
“这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不能钻牛角尖吧。据说我小的时候得过癫痫,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生气、难过起来,在根本原因没得到解决之前,我没办法中途停下。”

比如,读了悲伤的故事,我自己也会被感染,伤心欲绝,一直无法自拔。如果不把让我伤心的故事本身解决掉,也就是把书撕掉,我会一直伤心下去。
小时候,即使如此也算得上正常人,可是在小学毕业的时候这种弊端就暴露无遗了。因为自己的情绪就是最大的敌人,作为应急措施,我必须学会将情绪从自己身上割去。

“确实挺为难的。你的癫痫是天生的吗?”
“我想是从小就有隐患的。不过,明显暴发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据妈妈说,我是在大白天看到怪物后变成那样的。我们家是三层的小楼,当时我在阳台上一直喊‘爸爸,爸爸!那边有个人全身着火了!’”
“……太不可思议了!全身着火的人,是活着的吗?”
“活着的!那人已经烧成黑色了,却还若无其事地横穿住宅区的广场。现在或许还能推测那是别的东西,可是当时还是孩子的我,只能把它想象成妖怪。”
石杖皱起眉头。虽然最好的朋友已经被他妹妹取代了,却仍然有些留恋。他没把我的话当成是恐怖故事,而是认真在听。他面露难色,眼里分明流露出对当年那个不幸小孩的同情。

接着,柔板响起了。
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无聊而安详的音乐声飘荡着。

“——啊,我得回去了!真的要分別了呢。最后,能握个手吗?”
我伸出了右手。
“抱歉,我是不握手主义者。”
石杖一口拒绝了我的请求。
不是针对久织伸也,而是针对握手这个行为本身,他对此是十分忌讳的。
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无论是谁都有自己不喜欢的事。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不能握手了。
于是,我们没有身体上的接触,只用语言互相道了别。
之后,我才从Dr.那里听说他有白天失忆的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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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一连串的疑问都得到解释了。我居然一直没发现他的健忘是这么一回事。
“——”
在他走后,才突然发现他是很适合在这里生活的人。
石杖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虽然是零碎的片断。但他是只活在“今天”的人。这样的人,活得才像人类;而没有一个确定的“现在”的人,都是为了未来的目标而活着。
他妹妹在生理上是怪物。
而石杖所在。也许在精神上是最强的。
这种我所不具备的机能,说不定,对我也是必要的。
到此为止,在这所医院里的故事就结束了。
我不久也要出院了。等到我们都重获自由的时候,我一定要先去拜访石杖。所幸,我们是同一个县出身的。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有机会见面。这就是人生。

Hand(R) 0\ 2003年初夏完(终于完了OTL)
但是整书TBC中= =


轻之国度·录入组_萧若可
1\Hide(R)


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真是最棒也最糟的回归社会。

“是的,你今天可以出去了。”

“我还忙得很,以后见,户马的如是说着,便扬长而去。这也太简单了吧!我还以为必然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没想到这么轻而易举就办完了出院手续,真有重获自由的感觉。
“……哎,Dr.Roman,怎么说也是出院呀,这也太轻松了吧?”
离出院还有一个小时。
作为最后的告別仪式,我顺路来到Dr.的忏悔室,向他倾诉我心中的不满。
“也没什么不好啊!户马医生是在以她的方式关心你,她啊,对弱者还是很温柔的。”
“切!完全是一派胡言。Dr.啊,我真担心你,你也太没有看女人的眼光了吧!”
如果那也算对弱者温柔的话,户马的根本就是感情表达机能坏掉了。要我说,她才是真正被恶魔附身的人呢!
“户马医生的事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倒是你,既然跑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那当然了。我住院时间太长了,变得很胆小。可是我想快快乐乐地离开这里啊……”
“哈哈哈!你当初刚来时的口头禅还记得吗?说什么无法融入社会。”
“别笑啊!我到现在都很害怕。你看,我也该出去了,外面所有人都在追求名誉和成功,我当然也明白。只要有付出就会有相应的回报,我也只有积极面对生活,才会融入到社会当中。只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认同他们那种生活方式。”
难得户马的不在这里,没人骂我娘娘腔,我多少有点期待在这里听到些和颜悦色的安慰和鼓励,以积极面对今后的生活。
“确实有点棘手。但你今后也得像那样做才行……怎么说呢,人都有排挤他人的动机,人们追求金钱、权力、地位,只是为了让別人承认自己,想证明自己比他人优秀,自己很有价值。这个你明白吗?”
“明白。可我觉得那并不重要。”
“那是当然,你本来就不觉得自身有什么价值。”
“……”
真失败啊!Dr.今天说话意外地尖酸刻薄。
“你听着,不被爱的人,遭社会迫害的人,总是丧失了自身价值的。因为没有被人所爱,就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所以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一生都在自卑中度过。这种劣势是自身绝对无法弥补的。
——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要是你本人无法发现自身的价值,就必须要和承认你价值的人接触来往。对你而言,需要寻找的不是自信,而是一个欣赏、认同你价值的人。用你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这样一个人吧,为此,你也应该好好活下去。”
“………………”
……压轴之言。看来这些年我太小看Dr.了,因为这些话实在是太过罗曼蒂克,我连脸红都不行了。给他起Dr.Roman这个绰号的人,真是天才!
这先不说。Dr.的话就这样被我牢牢记在心里。他说的话一向晦涩难懂,可这次却很清楚易懂。
“总之就是说我要先找个和我脾气相投的人。可是我有机会发现这种人吗?”
“哈哈,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你在医院里有朋友吗?”
我回答说有。
那就没问题了,不是没有可能性的。Dr.如是说着,爽朗地笑了。不过,有是有,一转身就会忘掉,所以也没什么意义。
“有人来叫你了,你去A栋的房顶吧,直升机快来了。你一个人,拿行李没问题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只有一个包。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直升机?”
“你没听户马医生说过吗?这所医院只有从空中才进得来,也就是说,房顶才是真正的入口。”
“原来如此。这样就不会有人逃走了。”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里根本就不是医院,而是监狱。



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不可能被送往別的县居住,有危险性的患者都是由国家统一管理、监视、运作。所以我只能被送回户籍所在地C县支仓市。
从直升机上下来又换乘小汽车,大约三个小时的路程。原以为会被蒙上双眼之类,结果什么都没有就被遣送回去,就像是被监护观察期间的不良少年一样。
我们走了高速,仅花了三个小时就回到了故乡。那隔离病房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是在另一个世界,再过一个小时就到我的另一现实世界了。
“你的亲戚都拒绝收容你。就送你到社会福利机构。驾驶证已经作废了,居住证、保险证等证件请抽时间到指定的部门领取。”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穿着黑制服戴着太阳镜剪着小平头的警察,他平淡地对我说。
玫府把这个地方租给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以及遭受类激化物质异常症患者伤害的人居住。大概是市营住宅吧,由市政府经营的有合同期限的一栋住宅楼。本来是给残疾人和低收人家庭用的,后来就改为给这些人用了。
不过我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一个病人,以后可能会收留其他出院的病人吧。原本这里就是社会上弱势人群的家。
月租只有四位数。便宜到让家庭主妇吃惊,还会给没有工作的感染症患者提供伙食补助。与之相对的是还要免费赠送监护医生,比如坐在我旁边的角先生那样的,如果在附近犯了什么的事,他就会来处理。
“接下来我会把相关手续移交给其他管理人。每天早上九点前或是下午五点后,请和我电话联系。”
如果不电话联系会怎样呢?角先生没有告诉我,就离开了陈旧的住宅楼。
我又拿起我的背包,仰望着这破烂不堪的楼房。
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六层建筑,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是宿舍,从密密麻麻的窗户可以看出,每层有八个房间。门口的通道狭窄而脏乱不堪。周围弥漫着只有流氓才能忍受的,浑浊得使人难以喘息的空气。
“——嗯,这里不是很好吗?”
和那所医院比起来,不管这里的外观和内在有多么脏乱不堪,我都不在乎。
哦耶!可喜可贺呀我!终于结束我灰色的住院生活,在这支仓市第十三号福利设的破烂公寓楼里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啊,你是新住进来的?……进来这里就不要发牢骚,还有,不要给我惹事!电和水明天才开蛤重新供应,今天就不要抱怨了。”
可是……数秒间我心情为之一变,怎么我一来就全都坏掉了?
“……态度一点都不和蔼的欧巴桑!”
算了,可能是刚好不巧吧。
据我观察,这公寓的管理者极不负责任,管理不善。只要我不去找她,她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我很庆幸能有这么好的条件,一边得意地哼着小曲,一边上了三楼。没进行任何登记。门窗啪嚓啪嚓作响。似乎在倾诉着它三十年的沧桑。
“哦?是我的新邻居吗?”
我正在摆弄着不怎么好转的门把手,有位大叔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是这栋公寓的住户,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看起来挺和蔼,像住在极乐岛一样,打扮得花里胡哨,还化了妆。那件夏威夷长衫,穿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难得啊.在这种地方也能有新邻居!我叫新岛,你呢?”
“我叫石杖,写作所在,你可以叫我ARIKA。”
“看起来是年轻入,怎么起了个这么蠢的名字呢?”
新岛呵呵笑道。我觉得这个男人的名字才是相当荒诞,不过这就另当别论吧。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要是碰到需要帮助的事。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我。”
“好的好的.年轻人能住进来还真是件稀奇的事。所在,你看来就和我不是一种人呀!”
那就好。我对穿夏威夷长衫的同性恋者,也不太感冒。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
购置生活用品。熟悉周围的环境,寻找新工作,这些都使我尽情地享受自由的感觉。由于过于向往新的生活,几乎使我忘记了我真正该做的事情。
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太过于安逸了。
不要碰到以前的朋友,不要回到以前的生活圈,我千叮咛万嘱咐地提醒自己,完全把自己看作遗忘物。
“……可是,我至少得回家看一看……”
我家就座落在支仓坡二街的街道上。
在火车站对面的居民区,走路需要一个多小时,如果乘公共汽车要二十多分钟,乘小汽车就二十分钟不到。
我们这个小镇,说它小也不小。住在车站对面的居民,只要不认识就没人关心你,这也是现代社会的特点。在只要有便利店就能活下去的社会里,人们的活动空间就只盛夏工作单位、家里、便利店三者之间了,如果再奢侈点,也就是到车站对面的书店、小酒馆和商店。
因此我找不到任何回家的理由,可是连一次也不回去的话。我心里也确实过意不去。
在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深夜,我独自徒步向支仓坡走去。
正如它的名字,像睡着般无精打采的小路穿行于居民区之中。这里一过午夜零点,各家各户都进入了梦乡。
我慢慢走在街灯下。嗯——木崎家,石森家,月见里家,然后是石杖家。其他几家都像夜猫子似的,一片灯火通明,所以一片黑暗之中的石杖家愈发显得不协调。
“啊,门上锁了。”
糟糕!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回来还真是麻烦,算了,反正现在没人。
我绕到房子后面来到厨房,试着打开窗户,发现居然没锁,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我直接打破玻璃进去的话,附近的邻居肯定会有所怀疑。本来可以和他们打个招呼,可是他们对刚从医院出来的我会有什么反应,我难以预料。虽然我的一只手还足以应付生活起居.可让我逃走的话我可不干。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进入案件发生以来已空无一人的家里。
“怎么回事?似乎都被重新修整过了。这里原来不是一片血海吗?”
确实被人重新装修过了,可能是想等风头过去后,再把这房子给卖掉吧。这样的话,我的房间也应该是焕然一新了。我上了二楼。发现房间的门是新的。本来听说户马的霰弹枪把这里都变成碎末了。
“……耶?里面倒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注视着曾经是石杖所在房间的这个空间。
“啪”的一声。我躺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
“——啊,还有弹痕!”
装修真是偷工减料,这样可卖不了好价钱啊。


在家里逗留了三个小时,以解思乡之情。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家里发生的事情,一看也能明白了。然后。我离开了很久没人用过,如今装饰一新的那个家。
我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也不能老想着那个家的事。
何况,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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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个月,新的生活已经逐渐安定下来。
我对十三号公寓的两室一厅一厨的廉租房也已产生留恋,在镇上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虽不算舒适,但我已经非常满足。
这样一来.只剩下一个问题悬而未解。
在那家医院的隔离病房时,石杖所在就积极试用过各种义肢。可居然找不到与左臂相符的。现在已经出院了,当然要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哪怕有可能仍然毫无结果,但也不能因此就放弃。
我先来到附近的医疗机构,向他们订购了符合条件的义肢。然后悠闲地回家了。在生锈的信箱里.我发现一封奇怪的信件。
“咦,怎么没有发信人呢?”
那是个很大的信封,用浆糊密封得严严实实,就连信封也用很高级的厚纸做成,像是特意为寄钱而设计的。
我一边苦想一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拆开信封。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万元的现金钞票。可是对这笔钱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虽然脑袋里一片空白,还是用我的独臂数了下。大概八十张,这比我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扔掉——等等,好像得先还钱给新岛。”
悲哀啊!每次去医院都会欠钱。这是贫困酿成的悲剧。我有时简直不能容忍面对这种露骨矛盾时的无助。
“……算了,这给警察也是个问题啊。”
我要是大脑中有些记忆就好了,可手册里也没有任何记载。我的生活又出问题了。
“先等半个月看看再说吧!”
我决定先占为已有。肯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在查清之前还是先收起来吧,如果有人来要就还给人家,如果没人来要,半年后也该送给我了。
“好像是一年吧……?好像是全额赠送吧……?”
管他呢,这都是琐事。
到了第二个月,我又在房间的送报箱收到了一个相同的信封。



“所在君,好像在烦什么事嘛?”
“……哦,早上好。”
一大早就觉得郁闷。
把门当沙袋一样敲的新岛,一看到人家头没梳脸没洗的样子就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现在谜之信封事件仍然没解开,我还正想问他呢!
“有什么事吗新岛?我还没吃早饭呢。”
“哦,我来得真是时候啊!早饭浮出来了哦。所在君!”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有什么话赶快说,说完快出去吧新岛。”
“是这样的,所在君不是在找合适的义肢吗?就是这件事,有客人在外面等你哦!”
“——啊?”
……我用手抓抓头。谁会特意跑来我们这地方?是不是闲得发慌的推销员啊?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那个人在走廊吗?”
“没有,在对面的Marion等着呢。你瞧,大清早的。现在不正好赶上吃早饭吗?”
“……知道了。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合适义肢,不过Marion的早饭我还是要吃的。”
我快速换好衣服,像往常一样穿过管理者的房间,走向大门。在十三号公寓的对面有一个颇有情趣的咖啡馆,叫做Marion,什么都好,就是价格贵了点,最低消费平均八百日元。
在老板“欢迎光临”的问候声中走进咖啡馆,我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推销员。在这种时间里,不是熟客的就只有他了。
“你好,我是石杖,你就是来卖义肢的那个人吗?”
“是的。敝姓山田。你好,石杖先生。”
性别男,年龄三十七八岁,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很普通的一位绅士。我先叫了份早饭套餐,坐了下来。
“请问,你是哪家医院的人?”
我预定义肢已经一个月了,每家都说要过段时间才能送到。
“不,我不是医院的人。只是听说石杖先生在寻找合适的义肢。”
哦,怪不得一大早,新岛就那么紧张,原来是这位绅士太怪了。
“总之,我只是听说而已,想向你了解下更详细的情况。”
虽然我满心想要拒绝。不过考虑到点了早间套餐,不让这位绅士付帐可说不过去啊。

然后,撇开这位绅士谈话内容的古怪,内容还是蛮有意思的。
大意就是说,在支仓市的郊区有一个小孩,那小孩拥有堪称世间珍品的义手义足,而那义肢说不定会适合石杖你。
那种义肢价格昂贵,无法用金钱衡量,不过那孩子正在找人照顾生活起居,如果我愿意,义肢可以无偿借给我用。
“——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到昨天为止,一直都是我在看护照料,很遗憾,我被解雇了。”
看他的说话的口气真的让人觉得惋惜。
“被炒了?我没有听过这样的事,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呢?被炒鱿鱼,本来应该记恨才对吧?”
是啊,我本来可以置之不理,可能是出于对那孩子的怜悯之情吧。总觉得我如果没帮忙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就会有负罪感。”
绅士向我介绍了看护职责、工作内容以及报酬等等……姑且不说其真伪,这样的工作每个月二十万的丰厚报酬着实诱人。更何况,这工作绝对不会遇到我以前的熟人,这也让我很动心。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选我呢?找我这种经历的人来照顾,不觉得很怪吗?”
“那孩子和你一样,也是被恶魔附身的。”
……原来如此,如果真是这样,找我还有一定的道理。这世间,谁会希望找一个恶魔附身患者来照顾自己呢?
“那个人,不会很粗暴吧?”
“那孩子连根手指都动不了,所以我能保证石杖的人身安全。等你见到那孩子时就明白了。”
我又不胜好奇。于是我细细询问究竟,从容地刨平了早餐,连红茶都添了一杯。
真想赶快去现场见习试试看。不只是为金钱而窘迫,能有一份工作,而且还能免费借到义肢,这些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那小孩住在支仓市的郊区,而且是私家地盘……反正听起来是个地地道道的富人家孩子。约好明天过去之后,我站起身。
“谢了。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作为我的前任,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绅士扑哧一下子笑了,祈祷似的合拢双手。
“……那小孩很喜欢人类,所以不管你说话多没礼貌,或是怎么虐待,都不会有怨言。但要提醒你的是,不管你关系多亲密,有句话千万不能对那孩子说。”
我背上一阵寒意。这个温厚而平凡的男子歪起嘴角说道。

“听好了。绝对不能说,‘到外面去吧’之类的话。在你说出这种话的瞬间,就会被当作敌人,永远也无法翻身。”

然后,他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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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仓市是个极端的城市。在车站附近一片都市风光,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周围却是茂密森林和广袤的农田。
从车站出发到支仓坡的居民区步行约两公里的路程,是一望无垠的田园风光。
在杀风景的郊外,有一片森林.当中住着一位拥有珍贵义肢的富家小孩。
我乘公交车到附近车站。然后走进私有的广袤森林。森林里路灯宛若路标一样矗立在两旁,我不觉间已到达了目的地。
这座建筑令我联想到巨木的骰子。开采树林后形成的人工广场里,耸立着十公尺立方左右的巨大水泥材质物。据山田——那多半是假名——的说法,这是一个装满水的紧急用储水库。
铁制的门,没有上锁。
里面一片漆黑。通向地下室的台阶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极其深邃。
“真不妙啊!这不是跟D栋差不多吗?”
话虽如此,还是得见机行事,这里如魔兽的巢穴一样,让人感到阴森恐怖。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应该是人类共通的感官功能。
“……可是都已经约好了见面了。”
虽然石杖所在一向粗心大意,可一旦约好的事情还是不会食言。这点是不能改变的。
我走下台阶。门关着。我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通道上,很快就来到了门前,找到门把,打开。咯吱一下,古雅的门开了。
正在这时……

——啊!

我仰天长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命运所在。……又不是爱做梦的少女!真是的,这下不能嘲笑Dr.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房子,因为是中古世纪城堡似的建筑,异常黑暗且没有人住的感觉。
地板像棋盘一样黑白交错。砖砌的墙壁,高高的家具,房屋的角落里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杂物。电灯、家具等古朴风雅,天花板上张开一整片的玻璃墙,上面是巨大的水槽。阳光透过水槽,摇曳着照耀在这间地下室。

“你好,是石杖所在吗?”

房间中央.罩着纱帐的床上传来声音。
我不可遏止地背脊发寒,一瞬间,甚至忘记自己是到底是谁。一股力量使我鬼使神差地走向床边,有种冲动让我想一探究竟,如此美妙动听、世间少有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啊,能不能请你就此止步?哇!你真的是独臂啊,跟我听到的一样。”
我在离床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纱帐那边,一个人影在床上若隐若现——
“唔、哦哦哦哦哦哦!?”
太太太太太可爱了!怎么可能,那还是人类吗?我虽然也见过不少美女,可是像这样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绝顶美少女,还是第一回得见!这种幻想一般的尤物,竟然真的存在于人间吗?
“喂喂,你是石杖所在吧?”
乌黑长发的少女,似乎很不安地看着我。
……我大脑几乎窒息。在软绵绵的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十四岁上下的少女,浅色的双眸,一头丝绢般的乌黑秀发。
她身上穿着我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穿的高级睡衣。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人偶。异常小巧玲珑的身体,愈发显得像只人偶——
“——不是吧!”
我轻飘飘的大脑镇静下来。那不是身形娇小,而是身体不完整。

没有。
完全没有。
这个人偶,根本就不存在双手和双脚!

我终于理解照顾者这个词的含义了。确实,她连手指都动不了,自然不会伤到我。
完美。我屈膝感叹这种完美。
谁会想把她从这里带到外面呢?少女和这个房间根本就是完美的组合。没有手脚的少女,人迹罕至的森林,水库下的地下室。真是太过于理想化的封闭世界,太无意义,太精彩了!如果我也能这样就好了……!
“石杖?啊对了,先是义肢的事对吧?请你稍等一下,不知道义肢今天怎么回事,大概不高兴了吧,明明刚才还在桌子上呢。”
这个少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抬起头,眺望房顶。
沙发下面,一只长得像恶魔似的黑狗懒洋洋地趴在那里,就连我进来,也没有丝毫反应,依然沉睡。
突然房间暗了下来。抬头一看,一只鲛鱼在水槽里穿梭,它的影子映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
……我突然对它来自哪里产生了疑问。天花板是玻璃制成的,水深大概十米,是透明度很高的水。在这种环境下,居然会有这样的生物?不,居然会有这样的鲛鱼?
“真是不好意思,您特意来这里,可是适合您的那只义肢似乎睡着了。很抱歉,我们的交易没有成功。”
太有诱惑力了!正常的男子都会渴望把她抱人怀中,甚至会为她上吊自杀。
“不,我答应!只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就可以了对吗?”
“哦?我们还没深入详谈呢。”
“不用了,我答应了!我很高兴做这份工作。”
实际上,我到现在还很害怕,鲛鱼呀,黑犬呀,这个房间不很正常。可是,这个女孩的美貌,早就驱走了恐惧。
“好吧,石杖,谢谢你。我想你听说过吧,我叫迦辽海江。今后请多多关照。”
“——”
今天第三次触电。
少女对我很信任,投我以最甜美的笑容。尽管不能握手让我觉得异常可惜。
可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错觉,刚才这家伙的自称似乎很奇怪。(注6)



“啊,你是男的——!”
诈——骗——!我还在想胸部就十四岁来说真是发育不良,结果。下、下面居然带把儿!这死小鬼……!
“哈哈,哈哈!……好过份。看来你愿意照顾我可是居心叵测呀!”
恶魔天真地笑着。
那张脸,无论怎样我都无法抵挡其诱惑力,连她让帮忙换衣服时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那是照顾他的第二天。
在极其自然的状态下。

“我出汗了。石杖,帮我换下衣服。”
我虽然已经设想过她这样请求的时候.我应该如何应对。可是——
“……好。这是什么,中国旗袍吗?睡觉的时候穿这个吗?”
“看起来是有点像,只不过是件普通的睡袍。丝织品在感觉上比较舒服。顺便告诉你吧,我穿过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次。”
好浪费。我心里抗议着。
就在这种我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状态下,迦辽海江也一动不动。
……见鬼,我竟然满脸通红,给她脱衣服时忽感头晕目眩,有种深深地被道德谴责的负罪感。这可是在脱没有手脚的美少女的衣服啊!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能反抗的少女,并没有丝毫抵触,只是静静地忍受着我这个外来者的摆弄。那种玩弄人偶般的负罪感,使得我解开她衣扣时手指在不停的颤抖。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令我自惭形秽的,嫩白纤细的裸体,我正神志不清,仿佛觉得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罪犯的时候——突然看到那胯间一物,此刻我的心情可有人能懂?……没有,绝对没有啊!

“好了!有什么不舒服吗?背上没有错位吧?”
“没有。这是很细的工作,石杖。你的手真是灵巧。明明是独臂,却这么好用。”
“是啊,因为只有一只手,才会努力练习,尽量让它能活动自如。”
我丛床上下来,沙发一旁卧着那只黑犬。我只能敬而远之,坐在地板上。
迦辽海江就像一只无意识间散布着毒粉的凤尾蝶,若再靠近点,份量就足以致死。
究其原因,是我不得不每天逐渐增加耐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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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天大都在海江的地下室里度过,公寓仅是晚上睡觉的地方。偶尔会试探着问她,回家太麻烦了,能否在这里过夜之类的。
“夜里很危险,不可以。石杖不是说过不能一整天都待在这种地方吗?晚上还是到外面呼吸下新鲜空气吧。”
他如是说道,坚决不同意我留下来。
生活悠闲得都想打瞌睡。照料他进餐,偶尔帮她装上义肢在室内散散步,做他打发时间的聊天对象。给他擦拭身体则是到现在都让我最为苦恼的差事。
“石杖,把义肢拿过来。”
这种平淡的日子,一转眼就过了一个月。我收到了第一份工资。突然觉得分外不安。这样也能拿到工资?工作应该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我却相当轻松快乐,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令我无法平静。
……我已经开始失去了平衡,我自己有所察觉。
回到公寓,是我最为快乐的时光,打发一个人的时间却很郁闷。虽然狭小可却曾经可爱的小房间,现在愈发显得落魄。要是说不想被他人干扰,那间地下室才是无与伦比的,知道了还有那样的地方之后,我这里只能算是假寐而卧的地方。贫民百姓能参加城堡中的舞会,这样的人生即使让我失去生命也值得。
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无聊的新闻,我坐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

“石杖,你真是名不副实呢。”

实际上我是看他不顾眼。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有时我会觉得这个小鬼真是让人讨厌,我那么细心地照顾他,可他一点都不关心我。
“石杖,我原来以为你很糟糕呢。”
“呃?”
“你很和蔼不是吗?对我照顾得这么周到。你自己都这么歪瓜劣枣了,还能那么努力的去照顾别人。”
我喜欢他对我冷淡的样子。
海江身上有种我不具备的优点,就是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他都不介意,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也都不关心的孤傲。
……人总是想接近自己没有的东西,自己憧憬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定是想沉浸在这种为某样东西而沉迷的感觉里。并没有特别的感情。
“……见鬼。跟走钢丝似的。我失去平衡的时候,你不快过来帮忙的话我就不行了。”
我如果快速帮他翻转身体他就会滚下来。没关系,我小心翼翼地帮他转回原处。不管是想继续竭尽全力照顾他的念头,还是永远惦念那间地下室的心情,都只是暂时中毒。
这就像是出麻疹,过一个月,热情自然就会减退的。



可是,我这种猜测也过于天真了。
感冒缠身,不但没有退烧,反倒越来越严重。真是值得同情啊!人生就是这样,人在时运不济之时,总是事与愿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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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石杖家住在支仓的北边?”
“是啊。怎么突然问这个?有什么要帮你捎带买回来的吗?”
“要是能买回来的话,我倒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呢。石杖不知道吗?我们这个乡下小镇。居然还存在Rock`n`Roll的天地。”
哇——我举起单臂高呼万岁……也许今天心情比较好,我帮海江在左臂和两腿上装上义肢义足,可能是受这种影响吧,我才首次能欣赏到此种艺术风味。
“那什么Rock`n`Roll,是化石吗?”
我合上漫画书。本来是想消遣时间才让我用公费买来的漫画书,可海江根本就不读,于是就变成我的后备物资。我还暗怀鬼胎,准备怂恿他下次去买全套《三国志》的漫画版呢。
“你说化石,也太离谱了吧!你想表明自己不知道摇滚乐,也用不着说这种话呀!石杖,你应该听音乐的吧?”
“不听,要自己玩玩音乐还可以,不过听别人写的就很不在行了。”
“如果是这样,即使我告诉你Rock`n`Roll是什么,你也不会懂。对了,听说啊,以支仓北边的青少年为中心,平时药店里弄不到的药品,在那里能以合适的价格买到手哦。”
“啥……?”
突如其来的话题。根本是不着边的事情嘛!地下室里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他继续说着。
“不过,也不是多帅的那种故事,只是品行不良的混混精力过剩,一群不到二十岁的毛孩子在那里瞎胡闹罢了。不只是有组织的售药那么简单,还经常逼迫付不起药费的孩子,甚至用车子轧借债太多的。根本就不是交通事故,是故意肇事逃走,很难抓捕。这是我从一个警察朋友那里听说的。”
“……”
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什么嘛,就像我刚才在漫画里看的三流故事一样!
“……这事我没听说过。现在还没有结果吗?想要幻觉的话,用三唑仑(注7)之类的安定药物就够了,要是超过这个度,人家就有顾虑,放不开手脚,顾客到一定量不就上不去了?而且不是很容易被抓吗?”
“可关键是抓不住啊,听说那个无赖非但不抛头露脸,做的事情还从头到尾都只是模仿过去的事件,一般是先观察一些持续时间较长,能够顺利进行的小事情,然后再采取行动,警觉性很好。所以说,警方也很难锁定这个家伙的相貌。”
“……”
真是奇怪。
既然是模仿犯,应该有明显的特征才对。
可是因为这个事件里的家伙只模仿別人,就抓不住本人的相貌。这家伙不要说特征了,就连自己的脸都没有。
“很奇怪的罪犯啊!他模仿别人犯罪,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谁知道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想成为自己。说起这个,我还想以为石杖你知道呢。你应该经常和这种人打交道吧?”
“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卖药的小毛孩子,你觉得他会靠近‘那栋’公寓吗?”
“啊!”
海江点点头表示理解。我可是住在可以用来吓唬爱哭小孩的十三号公寓里的,那里因危险度高和贫穷而闻名。不过,刚才的消息令我十分开心。
“石杖,你看起来很高兴嘛!果真知道些什么吗?”
“没有,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你刚才说这些,是担心我的安全吧?”
也许是想给我忠告,提醒我不要靠近那种危险的事情。
海江断然否认,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什么话!我只是对那个模仿犯感兴趣,至于石杖你变成什么样,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汪汪!”黑犬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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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充实的每一天。
出院已经五个月了,我一边乐观地憧憬着一如既往地顺利度完今年,一边回到公寓。今天,地下室的他依然对我漠不关心的样子,不过最近改叫我所在君了。反正还有很多的时间,最终我会占上风的,真到了无法克制的时候,用力量去取得就行了。
“啊,回来了。所在君!”
新岛站在我房间前面,像是在等待我回来……我大吃一惊,松弛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刚才在所在君的房间里有个陌生人。我想七点之前你是不会回来的,就觉得很奇怪,过来看了一下,那个奇怪的陌生人就出来了。他说是所在君住院期的旧友,我没在意,然后他就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就这件事吗?还有別的事吗?”
“没有了。不过,所在君,别人来拜访你的住所,还是第一次吧?”
确实如此。以前的旧友没有通知我出院的事情啊?我谢过新岛后回到屋里。

“——可恶,我记性也太差了!”

房间整个被翻遍了。
反正床和电视都还完好无损,我就躺到床上,在脑中搜索相关的线索。当然,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还是一无所获。能想到的事情,就是明天要到早市上请人修锁。



“是在完全没记忆的时候结下的梁子吗?真是的.今天怎么尽遇到这种事情!”
第二天,午后两点。修锁必须得在场,费了些时间,上班时间就往后推了。
只喝果汁不能解渴,我给海江削了苹果,我就在旁边吃着葡萄。单手削苹果,这是我特意为了海江而练就的绝技。
“喂,给你说件正经事。我昨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我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出院后,我电没跟别人结仇啊!”
我们商讨着其中的缘由。
啊——海江吃惊地张开嘴。我叮嘱他好好吃苹果。桌子上放着左臂的义肢,可是今天他似乎没有想装上的意思。
“哦……你那里不就是个空巢吗?”
“什么都没被偷走,我可是主张随身携带存折的人。”
也就是说,我主张把所有的钱带在身上走路。比较奇怪的行为。那是因为如果被人发现存折的话,我的生活就会陷入泥潭。
“呵呵!可是,仔细想一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石杖你不是对白天没有记忆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昨天做了什么事情。”
“那个——话是这么说啦。”
……可是,稍等一下,我以前对海江说过这样的话吗?
“吃完了。谢谢,能麻烦你收拾一下吗?”
我拿着托盘走向洗漱间。
这个房屋没有厨房,所以洗东西都必须到厕所旁边的洗漱间。下水道不通了,水就积了下来。
如果说地面上的水库是立方体的话,这个房间也是立方体的。四周的墙壁各有一个门,仅南门可以出入,在它旁边就是洗漱间。顺便说一下,这里没有窗户,南门以外的其它门,就可以当作是没有打开的窗户。
“……咦,怎么这里有两个杯子,在洗漱间放着的?”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今天在我来之前.还有其它来客。
“喂——有谁来过吗?”
我一边洗着水果刀和盘子一边喊道。
“怎么?不是石杖你介绍他来的吗?他说有很为难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请教你所以才找来的。”
我关掉水管,把水果刀放进口袋,甩掉两手上的水珠,故作镇静地回到房间。
“什么样的家伙呢?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比石杖略小一点,名字叫久织伸也来着。”
“久织……伸也?”
“不是你的熟人吗?”
确实是熟人,不可能不认识的。
可是,为什么是那家伙?
莫非他已经出院了?
“那家伙还是老样子,那么唐突。你们都聊了什么呢?”
“这可是件很有争议的事情,好像是说要找姐姐复仇什么的。石杖你知道久织伸也被捕的事吗?”
“大概内容知道一些吧。”
久织伸也,亲手杀死父母,后来连姐姐也想杀的高中生。可是,这也是三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应该在医院里啊!即使出院,怎么说也是因为在医院里有所悔悟的,向姐姐复仇之类的无稽之谈,我想都不敢想。
“海江,你怎么对那家伙说的?”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石杖应该听说过那个传言吧,想杀恶魔附身的人就要拜托森林里的另一个恶魔。大概就说了这些。真是麻烦透顶,那个久织伸也似乎把这个当真了。”
天花板上,鱼儿在游弋。
沙发边的黑犬嗤嗤地发出鼾声。
这种传言我还第一次听说。可是那家伙,似乎真的相信拜托恶魔的故事。
“原来如此,伸也的姐姐也是被恶魔附身的人。看来这次他是抱着复仇的决心才来的。你给他什么建议了吗?”
“我只能说不要反被复仇者杀死。久织伸也五体健全,也不能借给他义肢,他问我怎么才能复仇,我告诉他说不一定非要杀死对方。”
一阵汪汪的狗叫声传来。
迄今为止从不敢靠近的黑狗,蹭到了我的脚下。
“……糟糕,那个人什么时候走的?”
“在石杖来的一个小时以前吧。”
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也结下了深厚情谊,绝不能对这个危险的家伙放任不管。
“不好意思,今天我想请假早点走,得追上久织伸也!”
可是没关系吗?如果真发生武力冲突,我现在是独臂,未必赢得过他。
“稍等一下,桌子上的义肢你可以拿走用。——你还没有什么自己的感情,所以能用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所谓的义肢,就是桌上左手用的义肢……?
“不用客气,拿去用吧,你来的初衷不就是借用义肢吗?”
“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是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作用……”
他这么劝说,我也就不好推辞。
我手里拿着白色义肢——虽然既不想触摸它,也不觉得它合适——离开了地下室。



坦白的说,我心中已有要寻找的目标线索。
如果三年以来一直没有变化,伸也的家应该还在能图的居民区。
我拐回车站.乘上了开往能图的公交车……出院以来第一次光顾这个地方,所以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我把从海江那里借来的义肢装在身体上,比葫芦画瓢的模仿着海江的样子。我不愿胡思乱想,可这支义肢既没有特殊的材料也没有完美的结构。我对这不可思议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白色的义肢,只是贴合在我手臂的断面上,服服帖帖而已,但就像石膏模型似的,根本动不了……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海江却能神奇地让它活动自如。
“……真是的,怎么会是这种构造!”
我一边发牢骚一边被汽车载向前方。
不一会就到了能图,天色逐渐暗下来。支仓市的三大怪谈之一——能图傍晚的霞光,映出满天红霞。

久织家就座落在三号楼的三零三室。
没有门牌号,看样子没有新户人家人住。曾经出现过恶魔附身患者的房子,恐怕再也无人问津了吧。
打开钥匙进入房间。因为担心他逃走,就没有按门铃直接进去了。可是里面却空无一人。能图的居民区里,三室一厅一厨的房子虽说有点狭小,可是对于他们一家父母姐弟四个人而言,彼此间的距离应该恰好合适吧。
落日又下沉了些。我从空无一物的客厅向阳台张望。
——接下来。
如果不在这里,我对寻找久织伸也就束手无策。本来想尽可能避免和医院联系,可现在也是万不得已,于是准备回去找到医院的电话,向他们打听久织出院后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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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晚上九点。我又从能图返回车站,抵达了古朴沧桑的十三号公寓前方。突然。后脑勺遭到钝物猛烈攻击。
眼前顿时金星四溅。
虽说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可是身体倒向前方。
接下来背部又遭到毫不留情的一阵猛踢,我已完全卧倒在地上。
“喂!你就是石杖所在吧?”
他一把抓起我已经晕头转向的脑袋,把我拖人黑暗深处。这算什么呢?明明是居民区,可居然无人相助。
“咦,这家伙怎么就这副德性?比我们还菜鸟呢!就这样还敢大胆追到这里?”
又是一阵火花。我的脸上又被狠狠地横揣一脚。想要认真处理已经来不及了,有三五个人,手里拿着木棍把我团团围住。
“那个……没关系吧?真的没关系吗?算了,怎么都好啦。阿拓,我也要来一脚吗?只踢一脚好不好?”
“怕什么?都没怎么出血。不过脸就算了吧,你出手又没个轻重,一不小心打偏了这家伙就挂啦!”
周围一阵哄笑。
咣的一下,我又被踹得眼冒金星。那帮家伙就像是在打高尔夫球似的,用尽全身力气猛踢了一脚。
“你也太混帐了,脸和头不是一样的吗?哇。都染红了!真的该收手了,这样下去这家伙就真没命了!”
“死了也没关系吧?反正这家伙活着也没用。”
“被恶魔附身的家伙。就是死在路边恐怕也没人管。你还想把这家伙当病人供起来啊?”
于是私刑开始了。
我被捆绑起来,他们一边对我破口大骂一边把我当沙袋踢来踢去。一阵拳打脚踢后,我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些家伙的嘴脸和污言秽语,我都不知道了。唯一清楚知道的是,先出手的是他们。
“——哈!”
左边的义肢蠢蠢欲动。只是被装上去的东西里面,突然窜动着汹涌澎湃的血液。

“咦……阿拓,那只手是怎么了?”
惨叫响起,是在这之后不久。
实在可恶!居民区就近在咫尺,怎么那些人都无动于衷呢?
这些混混因为受到窝囊的弱者反击而冲动、激怒,仗着人多施展暴力。但是接下来,局面因一边倒的性能差距而完全颠覆,转而变成他们被蹂躏、凌辱,发出凄惨的哀号。
“对,对不起,对不起……”
还剩下一个人,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在不停的乞求我。我大笑。
坦白的说,我十分讨厌暴力。
但是被虐待后再去虐待别人,心情却好得难以形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拼命压低自己的笑声。
周围有五人,不,是六个少年躺倒在地上。虽然染满了鲜血,可也全都没伤及性命。
“不妙!不过算了,反正他们我还活着。”
哈哈哈!我稍有点后悔。
这算什么事啊?我好不容易才能开始新的生活,努力地做一个好公民,却莫名其妙地又防卫过当了。哈哈,这样搞不好可能还得重返医院。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別的办法了。也是啊,让处在这样一种心理状态的人出院,医院也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喂,阿拓,有救护车吗?怎么,不需要?你倒是说清楚啊,光在那里喘气人家怎么知道?”
要是弃之不管的话,可能要出两条人命。这期间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呢?居然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袭击他人,真是考虑不周,还好干钧一发之际留了手。
“还好还好,即使一个人死掉也会暴露,到时候又不得不东躲西藏。我们还真是幸运。”
哈哈哈,哈哈哈!不好了,太高兴的话都不能控制表情了。站在这也没什么用,还是回房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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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虽然出了点小麻烦,我还是平安无事的从能图回到了家中。
脱掉沾满泥土的上衣,打开电视机,一下瘫坐在床上,听着电视里的新闻。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哇——?”
我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仔细盯着电视看。似乎并不是错觉。
总是播放着另一个世界新闻的电视播音员,反复地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
“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在支仓市能图工业居民区发现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初步判定其身份是居住在支仓市的久织伸也。从现场的证词以及久织的经历来看,同时有目击证人证实,XXX可能与久织伸也的死有关——”
“怎么可能!胡说!”
我现在脑中一片空白。
在几乎让我气绝的冲击中.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怎么回事,怎么成我杀的了?”

在宣读杀害久织伸也的嫌疑犯时,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注3:托马索·阿尔比诺尼(Tommaso Albinoni),意大利作曲家、小提琴家。
注4:约翰內斯·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德国古典主义作曲家。
注5:Dr.Roman,绢衣医生的绰号。他的全名是贯井绢衣,因为经常总是口出罗曼蒂克的豪言壮语而得名。
注6:迦辽海江的自称念作boku,在日文中是男性用语。
注7:三唑仑,一种有迷幻效果的精神药品。



啥...啥叫居然 太过分了吧 人家我是很有爱的
...虽然我承认慢了点...OTL

PS久织不是有两个嘛,一个男的一个女的=_=


恩=_=刚拿到书的时候我很惊讶 然后得知被骗了OTL=_=

PS:整书还没完结哦....
PS2:三四宝贝(寒)真的好乖好有爱

[ 本帖最后由 萧若可 于 2007-8-28 10: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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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mark20hk 王爵
是奈須的作品..!!
在下之前曾經聽說過..真是很捧的作品..!!
謝謝了閣下的分享..!!

15 年前 0 回復

lp4946004280501 勳爵
当初在看的时候,差点在前半石杖所在和迦辽海江讨论恶魔附身的冗长定义时放弃啊…好险靠着对奈须的耐心称完,果然就苦尽甘来了。
说实话,把后天异能的产生原因归到现代文明病这点我觉得挺有趣的,由于现代人的生活压力较大而出现的精神方面的疾病,甚至引起身体上的变化而使患者拥有超乎常人的异能……比起与恒星订契约啦、与外型矿物融合啊什么的比起来,这个原因实在普通到不行XD

15 年前 0 回復

88312849 公爵
相当郁闷的小说,妹妹终于出院了,不过蘑菇却将近一年没动了

15 年前 0 回復

sengl 侯爵
等待~完结了再看说~

15 年前 0 回復

haijunkong 平民
飞跃式的浏览了下,这是什么类型的?,推理?,悬疑?

15 年前 0 回復

院长 勳爵
封面插图算什么啊....


真的是TM的吗...........

15 年前 0 回復

feliclaude 子爵
typemoon的新作阿!!!
等好久了,连fate zero 都是别人写的,终于出来了

15 年前 0 回復

xanavt 伯爵
封面感覺很...... 這是黑暗系的嗎?
祖國版的當然要支持 樓主錄入辛苦哩

15 年前 0 回復

cantty 騎士
沒看過這本阿~~(新作?!
奈須的書都很好看阿!!
感謝大大的填坑~!!

15 年前 0 回復

S_001 騎士
之前只找到txt檔
終於找到插圖版了
終於能看到角色的樣貌

15 年前 0 回復

timmiekasim 王爵
看封面插图觉得像是BL...的说
话说蘑菇的书只有这本在下没看过...

15 年前 0 回復

chikongkit 王爵
不錯的據情幾好看,有完整版真好,不過我覺得祖國版出的插圖不是太好看

15 年前 0 回復

幻の冬 王爵
呃……珊瑚版收入已久……但是不怎么看得懂……

15 年前 0 回復

akimi01 平民
第二部一年前读完,等着第三部啊~~~~救命啊,为什么蘑菇就是不肯出呢………………

15 年前 0 回復

XMC1942 伯爵
DDD也是大坑啊,不知道蘑菇啥时候能再填上

15 年前 0 回復

darkbluecode 公爵
很久以前就看到过珊瑚的书了,不过一直没买,支持了

15 年前 0 回復

宇智波菜 平民
是珊瑚版吧~珊瑚翻得都不错啊~

15 年前 0 回復

poiu0987yaaa 公爵
沒想到竟然會是女生阿 汗~~~
這本真好看 大推

15 年前 0 回復

支配の翼 平民
剧情故事还算编的有趣,继续追下去

17 年前 0 回復

nhxiaoyu 子爵
看完了,支持下!!!!!!!!!11

17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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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若可 騎士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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