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禁书目录 4
作者/鎌池和馬
插画/灰村キヨタカ
译者/李彦桦
插画/灰村キヨタカ
译者/李彦桦
扫图/Ozzie
录入/axel1007
发布于/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bb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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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12 新作讨论:【魔术禁书目录4】——天使坠落!幸抑或是不幸?
镰池和马
有一位心理学的教授曾说过,所有创作活动都反映了作者内心的愿望。以这个观点为前提来阅读电击(注:本书日文版发行的书系名称)作品,又会增加另外一种全新的乐趣……这么说来,我的愿望又是什么啊……?
灰村キヨタカ
1973年出生。买了一台资料摄影用的数位相机。虽然想要立刻冲出去拍一大堆照片回来,但因为太忙了,根本挖不出时间。
上条当麻获得了学园都市的外出许可,与家人一同来到了海边度假胜地。
但是这时候怪事却发生了,母亲成了茵蒂克丝,茵蒂克丝成了蓝发耳环,神裂火织成了史提尔,史提尔成了海边大叔,御坂妹妹成了海边大叔的儿子,御坂美琴成了当麻的妹妹!?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似乎是「某种魔法」在作怪!
神秘魔法「天使坠落」正以上条当麻为中心向外展开——!?
超人气学园动作小说第四弹登场!
contents
序章 现实世界的平行世界
第一章 魔法世界的咒术嫌犯
第二章 战斗世界的推理侦探
第三章 有害世界的天使坠落
第四章 单一世界的最后巫师
终章 日常世界的背信罪人
序章 现实世界的平行宇宙
八月二十八日,天气超晴朗。
「哥哥~!」一阵娇媚的少女呼唤声,让高中生上条当麻从睡梦中苏醒。
「……怎么好像听到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声音?」
半梦半醒的上条微微张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原本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滑到身旁,皱成了一团。
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从门外传来的。
映入横倒视野中的,是一间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地板上铺着陈旧的榻榻米,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看起来历史悠久,有四方形灯罩的日光灯。此外还有满是油亮污垢的壁橱拉门,以及附着简单的锁头,看起来跟厕所门没两样的木制房门。没有冷气机,只有塑胶外壳已然变黄的电风扇。轻轻吸气,可以闻到海潮的味道。
这里不是学生宿舍的房间。这里甚至不属于学园都市。
这里是外部世界,神奈川县的某个海岸。海边民宿「海神」的二楼客房。
上条的双亲跟茵蒂克丝也来了,不过睡在其他房间。
「……我都忘了,我已经来到『外面』啦——」
脑袋依然昏沉的上条在嘴里喃喃自语。
上条所居住的超能力开发机构「学园都市」位于东京的西边。由于位处内陆,所以对学园都市居民来说,大海是一种非常遥远的东西(当然水产学校里面也有海水浴池,但池里跟水族馆没什么两样)。
学园都市为了保护机密情报不外泄,并且防范学生被来自各方的间谍绑架,因此极力避免让学生离开学园都市。想要获得外出许可,除了要在三张申请书上签名之外,还得在血液里注射微小的发信器,并且要有保证人。
(没想到真的来到海边了……)
上条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臂。完全摸不到无痛注射针的痕迹。
这次的外出是个特例。一般来说都是学生填写申请书,哀求老师放他们外出。但这次却是上条被老师下令「给我出去晃晃,笨蛋!」
原因则是上条在一个礼拜以前,打倒了学园都市中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
暑假时期学生之间的交流虽然不多,但传言依然在整个都市迅速扩散。只不过,结果并非让上条当麻的地位获得飞跃性的提升。
「这么说来,只要将那个等级0的笨蛋打倒,就可以获得学园都市最强的称号了?」基于这样的想法,对打架有自信的不良少年们开始大玩猎杀游戏。
被这场骚动搞得头疼不已的学园都市高层于是下令:「喂,上条当麻,这场骚动我们会靠情报管制来控制住,你先到外面晃晃,免得留在这里多生事端,大笨蛋!」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吧。
(不过叫我来这种地方,实在让人觉得充满恶意啊。)
上条大大打了一个呵欠。今年夏天虽然很热,但由于太平洋沿岸出现巨大水母大量繁殖的现象,因此海边几乎一个游客也没有。何况学园都市的学生外出,保证人有义务要同行。而所谓的保证人,简单来说就是双亲。如果是跟可爱的女生或美艳大姊在一起也就算了,年纪这么大了还跟父母一起来海边,实在让人很想哭。
不过如果这种程度的陷害就可以解决问题,那已经算是上上大吉了。
由于上条打败了学园都市内最强的等级5超能力者,使得数个研究机构的联合实验计划被迫中止。在高层人士之中,想来有不少人因此对上条怀有敌意。上条没有受到他们的迫害,全是因为打倒一方通行的传言,已经让上条成为整个都市的风云人物,只要这些研究学者采取任何大动作,马上会被大家看出来。
但睡眼惺忪的上条,却似乎对这些事一点也不紧张。
(……好困……大家都已经起床了吗?)
上条独自用昏沉的脑袋,想着应该在对面房里睡得正熟的白衣修女。她的确是可以被归类为「可爱」、「女生」没错。但是那种幼儿身材的少女就算穿着泳装站在眼前,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感激涕零地说道「真是美好的夏日回忆」吧?
虽然,当茵蒂克丝从百货公司的泳装更衣室娇怯怯地走出来时,上条确实不禁心儿怦怦跳。
但是泳装价格标签上面「0」的数量,也让上条心儿怦怦跳。
而且,当初上条原本并没有打算把白衣修女一起带到民宿「海神」来。在原本的计划中,她应该是跟三色猫一起托付给小萌老师照顾。泳装也是为了去学园都市内的游泳池才买的。
仔细想一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个白衣修女根本不是学园都市的居民。偷渡入境的少女还傻傻地想穿越国境线,被警卫逮个正着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当然,更别提想要申请什么外出许可。
但是,白衣修女根本不管这些。得知不能一起去海边的少女,泪眼汪汪地看着上条。
结果,于心不忍的上条只好挑战让她偷渡出国了。
他们该怎么做?就是叫一辆计程车,让茵蒂克丝躲在后座的座椅下,尝试蒙混出关。这么白痴的方法也能过关?上条自己在心中吐槽。而下场当然就是被拦下来了。关卡闸门似乎有热源感应装置及磁气透视装置。
上条本来担心茵蒂克丝会被逮捕,但管理关卡闸门的警卫却似乎并没有特别生气。因为用电脑一查,茵蒂克丝竟然拥有「来宾临时ID」。
当然,上条跟茵蒂克丝都不记得有申请过这种东西。
(到底是谁做的?)
登录ID的时候必须输入指纹、声纹及视网膜情报。声音及视网膜情报可以靠超高解析度的摄影机来盗取,指纹也可以像警察在做指纹采集一样,以铝粉或碳粉轻易取得。
问题是,谁会大费周章地做这种事?
上条感到满心狐疑,但没有显露在脸上。当然没必要让警卫多起疑心。他抓住疯狂挣扎的茵蒂克丝,让工作人员把发信器注射到她体内(由于使用的是无痛注射针,事实上是完全不会痛的),然后带着满脑袋的疑惑大摇大摆地出了关口闸门。
(啊……好想睡……)
朦胧地想着这些事情的上条抓起毛毯盖在头上,想要再度进入梦乡。由于进入暑假后便成了夜行性动物,早晨对上条来说依然是睡觉时间。任凭甜美睡魔摆布的上条,这时再度听见「哥哥!起床了啦!」的少女呼唤声从门外走廊传来。
住在这里的客人之中,有懒散哥哥及乖巧妹妹的绝妙组合吗?上条心想。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我周围的女生不是禁书目录就是吸血杀手,都是些可怕的狠角色。上条半睡半醒地想着。
(等等……巨大水母大量繁殖,海边不是完全没有游客吗……?)
才刚觉得不对劲的那一瞬间,房门便在巨大声响下被撞开。
「怎么回事?」上条才正要从毛毯中探出头来一看究竟,已经听见一阵轻巧的女生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喂!哥哥!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嘛!起床了起床了!」
伴随着可爱的少女说话声,上条的身体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
「唔喔喔!」肚子遭到少女以全身体重压制的上条不禁发出惨叫声。漫画跟美少女游戏中或许很常见这样的动作,但说穿了这也是摔角招式之一。
上条在毛毯中疯狂咳嗽。好奇怪,我根本没有妹妹,怎么会遭遇到这种对待?如果冷静地思考现在腰部周围隔着毛毯感觉到的柔软触戚,是少女身上的哪个部位,上条可能会脑充血昏倒,幸好现在的他没有心思研究这些。爱困的上条现在只想赶快处理掉这场搞错对象的闹剧。
上条把腹部一顶,
「……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他大吼着,像装了弹簧的玩偶般迅速跃起。原本以全身体重压在上条身上的少女「呀啊!」一声尖叫,滚到一旁。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笨蛋竟敢打扰本大爷的睡眠?怒上心头的上条,往那个从自己身上滚落的少女一瞪……
躺在榻榻米上的,竟然是御坂美琴。
「好痛喔……喂喂!这是对特地来叫你起床的妹妹该有的态度吗?」
穿着红色细肩带连身裙的少女以可爱的(真的,这个字眼跟她完全不搭调)姿势跌坐在榻榻米上,两只脸颊涨鼓鼓的(真是完全摧毁她过去个人形象的表情),一副娇嗔的模样。
「这——」
——这是什么状况?上条这下子睡意全消了。
御坂美琴,超能力开发的明星学校常盘台中学的资优生。学园都市内仅有七名的等级5超能力者之一。非常强的电击超能力者。个性易怒,但私底下其实很爱哭。因为某个事件的关系,欠了上条一个人情。但只要跟她谈到这件事,她总是二话不说地红着脸使出电流攻击。
当然,她既不是上条的亲妹妹,也没当过上条的干妹妹。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上条,只好开口向美琴问道:
「怎……怎么了?量产型妹妹们那件事,让你也被赶出来了吗?等等……难道被学园都市处以流放之刑的人都会被丢到这里来?」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在哥哥身边有那么奇怪吗?」
「恶心死了!你干嘛从刚刚就一直用谄媚的声音装可爱啊!你应该是世界上跟这种个性距离最远的人吧!」
「什么嘛!」美琴露出纯洁又天真的抱怨神情。上条看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被吓傻了的上条,开始尝试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可能性1:跟上条一样被赶出学园都市的美琴,故意在早上戏弄上条。
可能性2:为了报答上条,美琴忍着害羞假装自己是上条的妹妹(干妹妹设定启动)。
可能性3:美琴的量产型妹妹之一,出现原因不明的短路。
(一定是可能性1吧,怎么想都是可能性1吧,可能性3绝对不可能啦,虽然量产型妹妹本来就是妹妹型角色,如果是可能性3实在是太赞了,但是我上条当麻的人生之中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幸运的事,如果是可能性3……如果是的话……如果是的话会怎样……?)
…………喔。
维持了数秒钟哑然的沉默之后,上条好不容易才将思绪拉回现实。
为了摆脱掉这些夏天特有的欲望,上条大吼:
「呜哇!别太小看高中生了!我上条当麻可不会被你这种国中生在早上稍微挑逗一下就会心猿意马!」
「哥哥,一大清早,你精神真好。」
「可恶!你当我是那种『被女生叫哥哥会很开心的人』吗?而且我怎么知道在你的设定里,我到底是『亲哥哥』还是『干哥哥』?啊,我知道你想玩什么把戏了!你想要先故意让我以为是干哥哥,然后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是亲哥哥,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对吧?」
「唉……哥哥一大早就受到奇怪外星人的脑电波干扰了。因为你是哥哥,所以我叫你哥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奇怪!你为什么是我妹妹?」
「嗯?」
美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以食指抵着脸颊说道:
「我本来就是哥哥的妹妹啊,这需要什么理由吗?」美琴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接着说道:「好了好了,既然这么有精神,就快起床吧,到一楼来吃早饭!」
美琴以非常自然的态度小跑步离开了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条愣愣地看着门口。
(……怎么会这样?)
想不出个所以然的上条,只好先换上外出服走出房间。
走廊是直线状的,很短,左右各并排着三间客房的门。乍看之下好像西洋风格的民宿,但不知道是受了海风影响或是太过老旧的关系,木条地板看起来跟历史悠久的寺庙地板一样黝黑,夹在缝隙之中的细微沙粒吸收了湿气,踏在上面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楼梯就在走廊的尽头处。
当上条来到楼梯旁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开门声。
「早啊,当麻!嗯?喂喂,你后脑勺的头发好乱啊!」
这是他父亲的声音。
上条刀夜。三十五岁左右,面貌跟当麻有三分神似,但蓄着杂乱的胡渣。职业是某大型外商企业的业务员,每个月要到海外出差三次。为人精悍却又带着理性,正反映了他的生活方式。
对于丧失记忆的上条来说,双亲的立场非常奇妙。上条当然不认得他们,但是他们却毫不客气地走进上条的生活圈内。
对高中生来说,即使是年纪只差两、三岁的大学生,都令他们有一种「生活步调完全不同,简直是活在未知世界」的感觉。更何况是年纪差了这么多的双亲,上条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跟他们相处。
「嗯……早安——咦?」
回过头来的一瞬间,上条愣住了。
「怎么了,当麻?」
上条的父亲上条刀夜皱着眉头问道。
然而上条刀夜并不是重点。
让上条感到不可思议的元凶,是站在刀夜身旁的那个人。
「喂,茵蒂克丝?你穿那个是什么衣服?」
没错,刀夜的身边站了一名银发碧眼的外国少女。
平常上条总以「白灰修女」来形容她,但现在她却没穿着白色修道服。明明天气这么炎热,她却穿着下摆垂到脚踝的短袖连身薄洋装,肩上披着针织短外套,头上还戴着帽沿宽大的白色淑女帽。说真的,依她的活泼个性,绝对不适合这样的装扮。看起来简直像个病弱美少女或是来到别墅度假的千金大小姐。这时上条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上条诗菜似乎很喜欢这种打扮。
诗菜的兴趣是动力飞行伞,在老家附近公园举办的动力飞行伞讲座,据说经常可以看到这位少妇坐在看起来像秋千的飞行伞上,背上背着看起来像大电风扇的螺旋桨,翱翔于天空中。
「你去哪里弄来这些衣服的?」
上条向茵蒂克丝问道。这时刀夜却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看着上条说道:
「当麻,你妈妈穿着她自己的衣服,有什么好奇怪的?」
上条一愣,望向刀夜。
刀夜竟然把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茵蒂克丝称作「妈妈」?
这家伙明明怎么看,都是个未满十四岁的诡异银发外国人。
「咦?老…老爸!她看起来哪里像妈了?」
「当麻,她不像你妈妈像谁?」
「等等……等一下!这是替身术吗?要开玩笑也不该这样吧?你们这样子,我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开始吐槽啦!」
「当麻,你觉得妈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什么地方不对劲?全部!全部不对劲!她这个模样跟『妈妈』差太多了吧!」
被上条伸起食指猛指的未满十四岁少女,轻轻拉着自己的衣服说道:
「哎呀。哎呀呀,看来当麻不喜欢妈妈的品味啊。」
「喂!当麻!你看,害妈妈这么难过!」
「不是衣服的问题!你不管怎么看都比我年轻吧!就算是小学校庆的话剧,找你来当『高中生的母亲』也绝对是错误人选!」
「哎呀,哎呀呀,看来当麻觉得妈妈的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呢。」
「喂!当麻!你看,害妈妈这么开心!」
「啊——真是够了!」上条抱头哀号。
一个月前,上条的父母听到上条头部受到严重创伤,急忙赶到了医院。当他们走进病房,跟丧失记忆的上条「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上条曾经怀疑过「自己的父亲刀夜与母亲诗菜的年纪相同」这个情报是假的。因为诗菜的外表看起来根本不像超过三十岁(话说回来,如果诗菜真的不到三十岁,那上条就是在违法行为下出生了)。
但是再怎么说,拿外表看起来不超过十四岁的茵蒂克丝来当成诗菜,也太夸张了点。
「当麻,你干嘛突然抱着脑袋?这是青春期特有的不安全感吗?爸爸给你一个消灾解厄的护身符,这是爸爸去印度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哦!」
「不用了啦,我不相信什么护身符啦!反正一定是乡下工厂大量生产的——这什么玩意啊!?这个巴掌大的石雕,怎么看都像男性生殖器吧!」
「爸爸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好像是某种宗教的护身符吧。」
「到底是要保护什么啊!拿这个当手机吊饰,别说会被朋友取奇怪绰号,搞不好还会被警察找去泡茶啊!」
「怎么,当麻不喜欢外国礼物吗?那送当麻一个国内的礼物好了。这是爸爸上次去秋田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
「这次又是什么……又是男性生殖器!只是换成木雕的!你是爱说黄色笑话的小学生吗?」
「唔……每次我出差回来,带这些礼物去公司的时候,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呢。」
「那叫性骚扰吧!你懂不懂啊,笨蛋老爸!」
正当上条的脑袋已经陷入混乱的时候,刀夜以疑惑的表情说道:
「对了,当麻。你不去把你带来的那个女孩也叫起床吗?」
「她就站在你身边啦!你们到底把妈妈弄到哪里去了!」
「哎呀哎呀,看来以妈妈的年纪,在上条眼中不是『妈妈』而是『女孩』呢。」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对你吐槽吐到天黑!」
这时,上条旁边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看吧,你那么吵,把你带来的女孩子都吵醒了!」刀夜说道。
茵蒂克丝?上条转过头一看。
穿着白色修道服的蓝发耳环从房间里走出来。
蓝发耳环是个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人。但是白色修道服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显得紧绷。因为他穿的不是茵蒂克丝的修道服,而是不知道去哪里弄来的,一套款式完全相同但尺寸超大的修道服。
高大男人开口说话了。
粗犷沙哑的沉重嗓音,挤出连世界三大男高音都相形逊色的音调。
「呼……嗯……当麻,一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啊……」
高大男人做出揉眼睛的可爱动作。
「差点忘了说,当麻早安。我们来到海边了呢。我本来以为日本的海边一定都被灌了水泥,海上一定很多浮油呢,没想到还挺干净的。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玩哟!」
「啊啊……」
高大男人低头从下方往上看着上条的脸说道:
「嗯?当麻你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反应?啊!当麻,你该不会在想像我穿泳装的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的上条,抓住向外推开的木板房门朝蓝发耳环撞去,用力将门关上。砰的一声,高大男人被撞回房间里。
「当……当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女生这种攻击行为,已经是犯罪了!」
「哎呀哎呀,看来当麻有欺负女生的嗜好呢。」
无视于慌张的刀夜与配备病弱套装(长连身洋装+针织短外套+巨大淑女帽)的茵蒂克丝,上条开始思考。
(冷静,我要冷静!这一定是场大规模的恶作剧!虽然不知道蓝发耳环为什么可以来到「外面」,但如果我反应过度,就上这些家伙的当了!)
刀夜与茵蒂克丝正在担心着被门板撞翻的蓝发耳环,这时上条决定丢下他们朝一楼走去。跟他们再闹下去实在是件愚蠢的行为。何况饿着肚子的上条实在也没体力陪他们玩。
他走下狭窄的木头楼梯。
海边民宿「海神」的一楼是个宽广的大厅,地板也是木质的。面对马路的入口侧跟面对海边的出口侧不但没有门,甚至连墙壁都没有,海风可以从中间直接穿越。店内一角摆着相当老旧的大型电动游戏机台。面对道路侧的入口附近,原本应该有墙壁的地方设置了一座吧台。
大厅中央杂乱摆放着数张圆桌(小矮桌?),自称是妹妹的神秘电击少女御坂美琴正坐在其中一张圆桌边,没劲地看着杂志。圆桌下方,从细肩带连身短裙延伸出来的一双修长美腿正在晃啊晃,看来她正闲得发慌。虽然电视就在旁边,却没打开。
上条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喂,那边那个放电妹,你怎么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坐在这里没走?」
「什么嘛,哥哥你还在反抗期喔?我只不过跟哥哥撒个娇,有什么关系嘛!」
「……」看来她还在演那个恶心的装可爱角色。「呜呜……只有我是笨蛋,乖乖地在血管里注射进发讯器吗?」
疲累到极点的上条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时,美琴一副无聊已极的模样,把杂志阖上之后开始躺在地板上左右打滚。
「啊,对了,哥哥!这台电视可以打开来看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嗯,因为我找不到遥控器嘛。而且像这种公用的电视,我怕随便乱开的话会被老板骂。」
「……」看来她坚持要演妹妹的角色。上条抱着脑袋说道:「那个颐指气使的美琴老大姊怎么可能会担这种心?」
「美琴是谁啊?」这个等级5超能力者似乎是打算装傻到底了。她接着说道:「我当然不敢呀,那个海边民宿老板的脸看起来超可怕的!哥哥,你帮我去问问能不能开电视嘛!」
「……更正。看来即使换了一种性格,还是颐指气使。」
不过,上条也习惯在早上打开电视。如果电视没有打开,总觉得不太对劲。老板在哪里?上条往左右看了看。吧台里一个人部没有。既然定服务业,怎么能跑得不见人影?正当上条感到不解的时候,从海边出口的方向飘来一股酱油烧焦的味道。
上条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在距离出口稍微有点距离的沙滩上看见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正在用木炭及铁网烧烤着不明所以的东西。
「啊,哥哥你看!老板就在那里!快去问他电视的事!」
美琴一边说,桌子底下的两只脚一边踢呀踢。
这时上条的心中浮起一个疑问。这个民宿老板的确身材高大、态度骄傲,看起来有点可怕。但是他的头发应该没有长到肩膀,而且染成了鲜红色吧?
「请问……」上条压抑心中的疑惑,走在木条地板上,朝老板的方向踏步而去。
红色长发的老板回过了头来。
这个穿着T恤及短裤,脖子上挂着毛巾的人竟然是……
魔法师史提尔·马格努斯。
「…………喔喔哇啊啊啊啊!」
上条的脑袋陷入极度混乱之中。这个身高超过两公尺的红色长发英国人,可是个能够自由操纵火焰,杀人不眨眼的魔法师,与上条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喔,你们起得真早,海水还很冷哩。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太热了,让你们睡不着?」
以炭火烤着玉米,并拿着小圆扇扇风的魔法师说道。
「啊,这些玉米还没烤好,不能让你们吃这个。喂,麻黄!去问问他们想吃什么,随便弄点东西给他们吃!」
脚上穿着海滩鞋,脖子上披着毛巾的魔法师如此说道。
(这……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这个地步,上条终于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个魔法师可是战斗及残杀的专家,对于一场恶作剧怎么可能如此配合?
被眼前的惊人景象吓得失去思考能力的上条,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回过神来。接着身后响起女生的说话声。
「喂,老爸!在客人面前说『随便弄点东西』不太好吧?」
这次又是谁?上条回头一看,眼前站着身穿深蓝色海滩裤及围裙,古铜色的肌肤,看起来非常淳朴的御坂美琴。
「什么?一人分饰两角?啊……不对,这是量产型的御坂妹妹?」
「……老爸,是不是无论客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们都不能反驳?」
御坂妹妹带着僵硬的表情摆出了职业性笑容。
即使在被杀的前一刻依然面无表情的御坂妹妹,竟然能够摆出如此虚假的笑容,这真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天啊,竟然会有这种事!她上半身只穿一件围裙!从侧面看的话胸部都快走光了!不过是个恶作剧,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这时,从民宿里传来御坂美琴的声音。
「哥哥!你已经问了吗?电视的事情已经问了吗?我要开了喔!」
上条向着远处的御坂美琴望去,只见美琴将手脚撑在地上,伸手按下了电视开关。或许是因为考虑到可能有很多客人一起看电视,所以电视的音量调得非常大声,即使是距离稍远的上条也可以听见电视的声音。
「各位观众,我是现场记者古森。今天凌晨,从都内新府中监狱逃走的死刑犯火野神作,到现在依然没有找到。附近的中学都紧急停止社团活动,现场气氛非常紧张……」
那名记者说她叫做古森。
但是在上条听来,记者的声音却非常耳熟。就跟那个讲话口齿不清的级任导师一模一样。
……月咏小萌?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小萌老师会在电视上?」
上条急忙冲到电视机前面。电视映像管照出来—个身高一百三十五公分,外观年龄十二岁的女老师正手握麦克风,嘴里读着新闻稿。
(为什么她会……这也是恶作剧的一部分吗?这么说,这段影像是特别录制的?不对,这里根本没有类似放影机的东西。难道是利用电波千扰?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恶作剧?太奇怪了,这已经超出恶作剧的合理范围了!)
上条将美琴推开,坐在电视机前面,按着画面下方的小按钮不断转台。
「哥哥!人家想看『晨间快讯』啦!」
无视于主张拥有选台权利的美琴,上条一台一台看过去,看见的是被当作美艳新闻主播的老爷爷,以及正以某国大总统身分演说战争大义名分的染发黑脸妆女高中生等。而最奇怪的画面就属外景转播的新闻节目了,简直只能用乱七八糟来形容。在认真朗读新闻稿的播报员(这家伙看起来不是木匠就是卡车司机)背后,幼稚园儿童正握着大巴士的方向盘,穿着迷你裙的老婆婆正把玩着手机,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总理大臣正在马路边弹吉他。
这个新闻播报现场似乎是某个挤满了上班人潮的车站入口处,在播报员背后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下一两百人。所有人都不太对劲。
(喂……喂喂喂喂!为什么每一台都这样?)
难道这真的是一场大规模的恶作剧?要请这么多的临时演员,需要花多少钱啊?而且区区一个恶作剧,请得到总理大臣来帮忙?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是个恶作剧。
问题是,如果不是恶作剧,又会是什么?茵蒂克丝当自己是上条的妈妈,蓝发耳环主张自己是白衣修女,连史提尔都变成了海边民宿的老板。
简直像是所有人的「内在」跟「外表」都被调换了。
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这里,上条开始头疼起来。他开始认为,以理性、科学的思考模式来想这个问题,是件非常愚蠢的事。
第一章 魔法世界的咒术嫌犯
1
眼前的现实让人摸不着头绪,时间却是一刻也不等人。
刀夜、茵蒂克丝、美琴等人不顾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上条,早巳规划好要到沙滩上玩要了。独自陷入混乱状态的上条被命令立刻换上海滩裤,到海边把遮阳伞竖起来。于是满脑袋问号的上条就这么来到海边,竖起遮阳伞,铺好塑胶垫,独自一人抱着膝盖坐在上面。
(真的不要紧吗?在这里混水摸鱼真的不要紧吗?虽然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我们的世界好像大事不妙了。问题是我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由于巨大水母大量繁殖的关系,沙滩上完全没有其他游客。沙滩上等间隔插着木头柱子,柱子上装设着喇叭,喇叭正播放着破音的流行歌曲,更添寂寞空虚。这样的景色让人觉得世界好像很和平,但是刚刚电视上的影像却是乱七八糟。
不管转到哪一台,每一个人的打扮都怪到极点。
所有的电视频道都这样,表示这个事件并不止局限于民宿周围区域,而是广泛涵盖整个日本。不,说不定整个世界都遭殃了。
(……难道是我自己看见奇怪的幻觉了?)
跟「全世界都出问题」相比,怀疑「自己出问题」还比较可信。周围所有人都「把不正常的事当正常」,那么认为自己没有错的自信,当然会受到动摇。上条毕竟是个容易受人左右的日本人。
抱膝而坐的上条,这时听见背后传来踏在沙子上的脚步声。
「当麻,辛苦你帮我们占位置了。不过既然完全没有其他游客,占位置应该很轻松吧?」
接着传来「哇哈哈」的笑声。原来是老爸。上条维持抱膝而坐的姿势,转头望向身后。
上条愣住了。
「怎么,当麻?爸爸的泳裤有什么不对劲吗?」
上条完全无视父亲刀夜的询问,猛盯着刀夜的身旁。
那个站在原本应该是母亲诗菜所站位置的茵蒂克丝。
(等……等等!这个吓死人的泳装是怎么回事?)
茵蒂克丝穿着一套与她的幼儿体型完全不相称的黑色比基尼。
一般的比基尼应该是由「绳子」及「布料」所组成的,但茵蒂克丝身上这套比基尼的「绳子」部分却是以透明的塑胶材质制成。所以远看简直像是只用双面胶带将布料贴在重点部位上而已。
说得明白一点,任谁来看都知道这是一套成熟大人的泳装。
(唔……这是个错乱与失衡的世界!冷静,我必须冷静!现在不是兴奋的时候!何况身无分文的茵蒂克丝怎么有钱弄来这套泳装?)
看见上条的惊讶表情,茵蒂克丝把手掌贴在脸颊上说道:
「哎呀呀,看来当麻不喜欢妈妈这样的打扮呢……」
「不是那个问题吧!你这套泳装是哪来的?跟昨天穿的完全不一样!」
「哎呀呀,妈妈准备了两、三套不一样的泳装呢。」
「哇哈哈!」刀夜笑着说道:「嗯,你妈妈还是风韵犹存呢!虽然泳装这种东西实在是挺昂贵的,但爸爸花这个钱也算是花得有价值了!」
上条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充满杀气。
「你这个混蛋!竟然仗着有几个臭钱买这种东西给她!说,你是怎么知道茵蒂克丝的三围尺寸的?难道你们是两个人偷偷相约一起去买?」
「哎呀哎呀,当麻,你掐住爸爸的脖子,还用拇指捏着爸爸的颈动脉,爸爸会没命哟。」
「别阻止我,茵蒂克丝!这个恋童癖大叔已经盯上你了!」上条大吼着,嘴里宛如要喷出火焰。「可恶!我就知道!我早就觉得奇怪!说什么爸爸跟妈妈的年纪一样…妈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她其实只有二十八岁左右而已吧?这么推算起来,她到底是几岁生下我的!你这个犯罪者!」
「呜……呜呜……当……当麻,你冷静点!来,爸爸给你一个祈求家庭平安的护身符,这是爸爸去爱尔兰出差时买的……呜呜!」
「这是什么?裸女雕像?你是在暗示我你一定会得手吗?」
「不……不是啦……这个好像是什么象征丰饶的女神席拉那吉(注:Sheela-na-gig,爱尔兰传统信仰雕像,作女性张开双脚露出性器模样。)——呜呜!唔嘎……!」
就在上条即将要误入歧途的这时候,御坂美琴走了过来。
「咦?哥哥,你们为什么在吵架?该不会是突然发现哥哥原来是养子吧?」
「你不要找机会增加『没有血缘关系』的设定!还有你那泳装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不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学校游泳池,你干嘛穿学校泳装?」
「咦?这样很奇怪吗?」
「唔……你就是坚持要演装可爱的角色就对了……!」
搞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的上条,将双手从已经全身无力像只章鱼一样软趴趴的刀夜脖子上栘开。刀夜抚摸着脖子咳嗽,接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这……这是我的疏忽……没想到当麻如此热爱自己的妈妈……」
「哎呀哎呀,弗洛伊德说男孩子总是下意识地爱着母亲并且憎恨父亲,没想到是真的呢。」
「真糟糕,或许是长期住在宿舍的孤独生活,让他产生了对家人之爱的强烈渴望吧。」
「……你们这些家伙!」上条咬牙切齿地说道:「不但以外行人身分任意做出完全错误的心埋分析,还随便把别人当成恋母情结的变态!你们都给我坐下!我要用这个玩具铲子在沙滩上挖个洞,把你们全部埋起来!」
「呀啊啊——!」三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发出快乐的尖叫声,往海滩上逃去。「想逃,门都没有!」上条手里拿着铲子正准备追杀。这时,上条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背后传来一阵踏在沙上的脚步声。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蓝发耳环也来到这间民宿了。想到这一点,上条僵掉了。
昨天,茵蒂克丝穿着非常清纯可爱的白色连身泳装。
今天早上,蓝发耳环不知为何穿着跟茵蒂克丝相同款式的白色修道服。
这么说来,当蓝发耳环来到海滩上的时候,他身上会穿着什么?
(等等……不会吧……照这样推论下来,答案将会是……?)
「当麻,当麻!对不起,我来晚了!当麻在等我吗?」
可怕,可怕到一个极致。妩媚娇柔的男人说话声。
别回头!上条心想。如果看见了身后蓝发耳环的模样,心中最重要的某样东西似乎就会彻底崩溃!心里这么想的上条,却无法克制自己慢慢地、慢慢地回头,面对眼前的可怕现实。
站在上条眼前的,是只穿了白色连身泳装的恶魔——
「——————咦!?」
等到上条恢复神智时,太阳的位置已经比刚刚升高了一些。上条的手上握着沾满了海沙的玩具铲子,脚边的沙滩上长了一颗蓝发耳环失去意识的脑袋。看来是整个身体被埋在沙子里了。
(这是我做的吗?我到底做了什么……?从这家伙的脑袋角度来看,埋着身体的这个洞还是垂直的哩!)
上条考虑了良久,决定不把沙子挖开,救出这位损友。因为现在看见他的打扮,恐怕又会再度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了。
(对了……老爸呢?啊……找到了!这家伙,竟然在浅滩跟茵蒂克丝及美琴一起玩着海滩球!看他那充满兽性的眼神,看来他是真的打算对茵蒂克丝下手了!可……可恶!难得来到海边,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真是烂透了的暑假!)
总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那个中年色狼刀夜干掉!上条握紧玩具铲子,摇摇晃晃地奔向浅滩。他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怀疑,现在好像不是烦恼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时候吧?好像还有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等着自己去烦恼……
「呜喵——!阿上!终于找到你啦!」
突然间,上条听见一个奇怪的说话声。若要问哪里怪,首先这说话声简直像猫叫一样嗲声嗲气的,再者,听嗓音不是女人,是个男的。
(怎……怎么回事?等等……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上条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一个身高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男人跑到上条的眼前。
「土……土御门?」
土御门元春,上条在学生宿舍里的邻居,同时也是同班同学(……似乎是吧,记忆丧失的上条也搞不太清楚)。特征是手臂特别长,垂下来几乎可以碰到膝盖。身高很高,留着像刺蚂一样的金色短发,身上穿着花衬衫及短裤,没穿内衣。脸上戴着淡蓝色的太阳眼镜,脖子上挂着金色锁链。看起简直像个「落魄拳击手转行的黑道保镳」。但事实上他这身流氓打扮只是为了让自己受女生欢迎。他是一天到晚穿着女仆装的土御门舞夏的哥哥,但两人没有血缘关系,而他对舞夏非常宠爱。
「等……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跑到学园都市『外面』来的?该不会连舞夏也来了吧?」
「别随便叫我妹妹的名字,还叫得那么亲热……算了,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了……阿上,我问你,在你眼中我还是『土御门元春』吧?」
上条听不懂土御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现在的重点是你为什么会在学园都市『外面』——」
「这么看来……不,应该不可能啊……」土御门独自喃喃自语,接着对上条说道:「算了,也罢。阿上,总之你快逃吧!这里很危险!为什么危险?因为怒气冲天的大姊头马上就要追杀过来了!」
「什么?大姊头?追杀过来?喂喂,该不会又要发生什么怪事了吧?」
「别问了,听你邻居的话准没错!」
土御门似乎已经陷入错乱状态,上条完全听不懂他想要说什么。他歪着脑袋满脸狐疑,土御门则激动得蓝色墨镜都歪掉了。
「真是的!阿上,今天早上起床之后,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喔……大家的样子的确不太对劲哩。简直像是『内在』跟『外表』被换过了一样……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上条望向浅滩,三个不对劲的家伙正在玩着海滩球。
「我跟你说!大姊头认为你就是使用魔法引起这场『角色替换』的犯人!」
「什么?」
我是犯人?上条完全被弄糊涂了。就在这时……
「终于找到你了,上条当麻……!」
从旁边飞来一句充满了恨意的女子说话声。
「哎呀呀……」土御门仰天长叹。上条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眼前站着一名女孩,身高以女性来说算是颇高,至少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以上。黑色长发绑成的马尾垂到腰际之间。身材姣好,皮肤白得像个公主,但却完全没有给人一种娇柔、软弱的感觉。
理由或许在于她的服装吧。她的上半身穿着短袖的白色T恤,多余的下摆绑在腰问,露出了肚脐。下半身穿着破旧的牛仔裤,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其中一只裤管被齐根切除,露出整条雪白的大腿。脚上穿着西部片中牛仔所穿的长统靴,腰间除了束紧裤子的皮带之外,另外还斜斜挂了一条极粗的皮带,就好像西部片中专门用来插手枪的那种皮带。
但是插在皮带上的不是手枪,而是一把日本刀。而且是把长度至少超过两公尺的特制日本刀。跟黑色长发绑成的马尾互相搭配起来,宛如是个古装剧里的女武士。
这位看起来就像一名幕末剑客的少女,不知为何一直瞪着上条。
少女满脸愤怒之色,大踏步往上条的方向走来。
而且更让人觉得危险的是,她的右手从刚刚就一直跟刀柄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上条当麻!我知道你就是这个角色替换魔法——『天使坠落』的始作俑者!在我数到三之前,立刻把魔法解除!」
带着日本刀的少女,以等不及数到三就想把上条砍成两半的气势冲到上条的眼前。上条慌了起来。看见一个满脸愤怒的人拿着刀子靠过来,任谁都会感到恐惧。
「什……什么?这女生在说什么?土御门,她就是你说的『大姊头』吗——喂!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逃走!」
上条才将视线从土御门身上移开几秒钟,土御门已经偷偷地在沙滩上越溜越远。听见上条的叫声,土御门抖了一下,回过头来。淡蓝色墨镜上闪耀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冷汗。
上条望向浅滩,身穿泳装正在嘻笑打闹的茵蒂克丝与美琴,距离上条实际上只有短短不到一百公尺,但在上条眼中却像是永远也无法到达的乐园一样。
好想逃到那边去啊。问题是那边也有那边的角色错乱问题。就在上条烦恼着不知该如何抉择的时候,眼前的大姊头似乎也稍微冷静下来了。
「啊…嗯,也对,没有错。抱歉,是我太过焦急,思绪不够周延。我应该先向你确认一件事情。在你的眼中,我是谁?」
(你是谁……?)
对于这个奇怪的问题,上条不禁心生疑惑。照她这样的问法,好像「她」看起来会变成「别人」似的。问题是对记忆丧失的上条来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女生是谁。被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上条只能歪着脑袋回以狐疑的眼光。
日本刀少女似乎从上条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回应,以不耐烦的口吻说道:
「……别再用那么烂的演技跟我装傻了。你刚刚不是称呼我『大姊头』?我是神裂,神裂火织。英国清教必要之恶教会的魔法师。虽然我们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才过没几天,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神裂以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的这句话,有两点让上条感到非常惊讶。
第一点,这个融合日式与西式风格的奇妙武士少女竟然跟自己是旧识。
第二点,少女毫不隐瞒地承认自己是英国清教的魔法师。
英国清教必要之恶教会是一个专门对付魔法师的特殊组织,茵蒂克丝跟史提尔·马格努斯也是组织成员之一。这么说起来,神裂身上的奇妙装扮虽然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但是确实跟茵蒂克丝、史提尔的装扮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这种说法挺失礼的)。
但如果这是真的,上条心中又产生另一个疑问。
为什么土御门,会跟这个真正的魔法师似乎关系匪浅?
这时,土御门叹了一口气说道:
「喂喂,神裂大姊头,你不必那么杀气腾腾嘛。」
「你说这什么话,土御门?我只是尽全力想解决眼前的问题。在我看来,你才是缺乏身为魔法师的自我要求。」
听到这句话,上条吃了一惊。
「喂,你刚刚说什么?什么身为魔法师?」
上条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邻居土御门,土御门则露出了奸笑。
「没错。我也是『必要之恶教会』的一员。」
土御门元春轻描淡写地说道。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上条才理解土御门这句话的意思。
蓝色墨镜闪闪发光。
反射出来的太阳光变成了诡异的颜色。
「等……等一下……你说你是魔法师?」
「是啊。」土御门坦率地点了点头:「你以为学园都市里面都没有魔法师?刚好相反。学园都市可是教会世界的敌人,有一两个深入敌境的间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除了我之外,似乎另外还有好几个吧。」
「……可是……」
土御门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
可是平凡日常生活中的土御门竟然会说出这种「有道理」的话,光是这点就让上条感到极度不寻常。
「我为什么可以来到学园都市『外面』,你不觉得奇怪吗?事实上我在十三个小时以前,还跟神裂大姊头一起在英国的温莎堡里呢。当然,我没写过申请书,血液中也没注射奈米机器。我用的是特殊的走后门技巧。」
「……」
即使从本人口中听到这些话,上条依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在上条眼中,土御门元春就只是个「日常生活中的宿舍邻居」而已。为了想要受女生欢迎而故意打扮得像个流氓,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舞夏随便得个夏季感冒,他就会慌张地跑到上条房间来询问应该如何处理。总之就是一个相当普通的平凡人,跟魔法那种异常世界的东西应该丝毫扯不上关系。
所以上条下意识地在脑中寻找着否定的借口。
「等……等等!你也受过学园都市的课程训练不是吗?我以前听说过,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所以——」
「没错。所以为了潜入敌方阵地,我土御门被迫放弃了魔法以及最高阶阴阳博士的称号呢。但结果我只换来了完全派不上用场的等级0能力,真是亏大了!」宿舍邻居露出奸笑:「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间谍为了取得他人信任,可以隐姓埋名五十年呢!这么一点牺牲就承受不了的话,那就太天真了点。」
「可是你……」上条还想问些什么,但是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看着上条充满惊讶的表情,土御门微微露出自嘲的笑容说道:
「没错,这就是土御门的真正身份。将学园都市的一举一动向英国清教通报的窃听器。简单说来就是间谍啦。」
间谍。
好没真实感的两个字。似乎只有电影里面才会听到这样的字眼。
这时神裂完全不在乎上条的惊愕,以兴致索然的语气向土御门问道:
「我再慎重问你一次,土御门,你把自己的身分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没关系,反正早就被上层发现了,他们只是没采取行动而已。我现在的状况等于是在他们的手掌心耍猴戏。」隔着蓝色墨镜,土御门的眼睛微微眯起。「到现在都没有遭殃,表示我所掌握的情报还不至于让他们需要立即杀人灭口吧……的确,就算知道虚数学区·五行机关的真相,我们也无法与他们对抗。毕竟只是个工作,我可不想赔上性命。该是暂时撤退的时候了,再深入追查下去会有危险。光靠我们根本无法对亚雷斯塔造成伤害。真的,学园都市的黑暗面可不是好对付的。」
「……」
土御门的话让上条听了不禁直发抖。
上条并没有从这些话中听出来什么惊人内幕。其实上条完全听不懂。但是,正因为土御门所说出来的话让上条完全听不懂,可见得土御门与上条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说……你真的是魔法师?」
「有点特殊,挺奇妙的魔法师。」
间谍。
即使知道了这一点,上条心中对于土御门元春那一点点的印象却依然没有破灭。在上条眼中,土御门依然是宿舍邻居,依然是干妹妹舞夏的好哥哥,依然是在妹妹偷溜出女生宿舍时总是提供住处的烂好人。
即使本人自己说出了真实身分,却依然不影响上条对他的印象,可见得他在学园都市的渗透程度有多高。而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嗯,先不讨论这些。」土御门很干脆地改变话题。「现在的重点是如何处理角色替换的状况吧?阿上,你应该也察觉这个现象了?」
「等等……听你这样的讲法,似乎你对这场闹剧的来龙去脉很清楚?」
「啊,倒也没有啦。目前我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角色替换』不是这事件的『主要目的』,『角色替换』只不过是『副作用』罢了喵。」
「副作用?主要目的?」
上条皱起了眉头。他能理解「角色替换」的意思。早上起来大家都变得不太对劲,打开电视尽是看到些奇怪景象。但是「副作用」跟「主要目的」又是什么意思?使用这样的字眼,好像这些奇妙现象是「人为」的。
神裂见上条满脸怀疑的表情,不禁叹了一口气。
「土御门,要一个没听过卡巴拉之树理论的人了解现在的状况,似乎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这我知道。但如果是这样,那你原本的推论不就错了喵?」土御门笑着说道:「魔法门外汉上条当麻,怎么可能施展得出这种将『内在』与『外表』完全替换的大魔法『天使坠落』?」
上条被土御门的话吓了一跳,直盯着土御门。
「什么?这件事跟我有关是什么意思?」
上条向土御门提出质问,但回答问题的却是神情显得颇为不服气的神裂。
「……有个少年,他的周遭不知为何经常发生事情。现在,以这个少年为中心,又发生事情了。全世界的人都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而唯一一个没有受到影响的人,就是位于骚动中心点的这名少年。在这样的情况下,怀疑这个少年就是犯人,难道不合理吗?」
「喂……喂喂喂喂!等一下!你这种说法很奇怪!什么叫『又发生事情了』?照你这样的讲法,难道这些现象是人为的?」
「你认为这像是自然灾害吗?」
上条不禁沉默不语。土御门苦笑着说道:
「喂,阿上,别保持沉默啊!要不然你就得背黑锅啦!」
「土御门,你说谁要背黑锅了?现在全世界没有受到『天使坠落』影响的人只有——」
「等一下!你们说了好几次的『天使坠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上条从神裂的话中挑出一个字眼来询问,两个魔法师都转过头来看着上条。
「啊——『天使坠落』就是……说明起来真麻烦,神裂,交给你了喵——」
「土御门,讲话别嗲声嗲气的。」神裂兴致索然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简单来说,这个『角色替换』的现象,是某人利用魔法所引发的『人为事件』。」
「……人为事件?」
神裂默默点头。
上条露出依然无法理解的表情,神裂于是继续说道:
「现在全世界都受到了某个魔法的影响而产生某种现象。就连英国图书馆的事件簿中也没有这种现象的纪录,因此魔法的详细术式及结构都是个谜。我们依照现象的特征,暂时将这个魔法命名为『天使坠落』。」
「……不知道做法,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遥远。
这样的对话内容,让茵蒂克丝等人在浅滩游玩的嬉闹声,听起来好遥远。
「就好像神秘的巨大怪兽袭击城市一样。」土御门笑着解释道:「自卫队调查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怪兽的真正身分,只知道如果不阻止怪兽前进,损害会不断扩大。阿上你只是被常识跟先入为主的观念给束缚住而已,只要当作是电动游戏的规则说明来听,应该就挺好理解了。」
「你这个例子反而让我听不懂。」
听了土御门的话,神裂满脸狐疑地歪头说道。
没想到这个女人也会做出如此可爱的动作?上条在心中很失礼地想着。
「再进一步解释,『天使坠落』这个魔法,关系到卡巴拉思想中『生命之树』的概念,这你有听过吗?」
「…………没印象。」
其实上条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因为不太记得了,因此一口否定。仔细回想起来,跟炼金术师战斗的那次事件中,魔法师史提尔也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所谓的生命之树,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身分阶级表。将神、天使、人类的灵魂分成金字塔状的十个等级,大概就是这样的概念吧。」
「就是依照『神权至上主义』所画出来的图。说得白话一点,这张图的意思就是『人类的领域只有这里到这里,再上去就是神的领域,绝对不能侵犯』。」
「人类跟天使的数量都是早已决定好的,因此在一般状况下,人类绝对无法升格为天使。相反的,天使也不会被降格变成人。」
「因为每一个区域都已经客满了。」
神裂接着土御门之后继续说道:
「但是『天使坠落』这个魔法就跟它字面的意思一样,可以将原本在天上的天使强制降格为人。而人的领域就好比是一杯装满水的杯子,这时如果再滴下一滴『天使』——那杯子里的水会怎样?」
「啊……呃……」上条以非常尴尬的表情说道:
「天……天使……?」
「是的。严格来说不是天的使者,而是神的使者。有什么疑问吗?」
神裂非常认真地回答。
「嗯……」上条的脑袋停止了思考。
美琴等人玩着海滩球的嬉笑声,传到了沉默不语的上条耳中。由于宽广的海岸线上只有他们几个人,所以声音听起来略带些许寂寞。
上条也不是不明白,跟这些身处于魔法世界的人们,是无法以科学常识来沟通的。事实上,上条也曾经被卷入一件跟吸血鬼有关的事件中,而且差点送了命。
问题是……天使?会不会太扯?
如果有一个人听到「现在世界上发生的问题都是天使搞出来的!」这样的说明之后,竟然还可以回答「这下惨了,那怎么办?」,想必他对自己的人生应该已经彻底绝望了吧?上条认真地这样想着。
「……什么天使,实在挺难让人相信哩。这年代太空梭都已经可以冲破大气层了,也没看见什么天国啊……」
「嗯,天国或地狱的『上』、『下』关系,并不是高度的问题。」
「那不然是什么?」
「举个例子来说好了,人类的眼睛无法看到红外线,人类的耳朵无法听到高频率的声音,这个你应该了解吧,阿上?」
「啊?嗯。」
「所谓的『高』、『低』指的就是这样的意思,人类『能够感觉到的范围』以上或以下。太高感觉不到,太低也感觉不到。所以就算神来到了阿上身旁,你一定也没办法察觉的。」
土御门愉快地笑了。
「对了,『低』指的就是地狱或是恶魔。与红外线相对的是紫外线,与高频率相对的是低频率,也就是所谓的逆位向。两者虽然波长不同,但一样都是波动。换句话说,就算恶魔的身边站着一个天使,他们也无法互相察觉对方的存在,除非他们正在对天堂与地狱的中间地带『人界』进行干涉。」
「土御门……」神裂的语气略带责备。
她似乎不喜欢土御门用什么红外线、高频率声音之类的比喻。
「但是当物体受到红外线照射的时候会发热,玻璃受到高频率声音的影响会开始震动。这就是所谓的天谴或奇迹。所以乍看之下完全没有接触点的『天国』,有时也会对『人界』造成影响,当然也有可能发生相反的情况。」
上条依然懵懵懂懂。土御门继续说道:
「对了,阿上啊。在佛教、基督教等崇拜偶像的宗教中,所谓的神力或天使之力,其实就在我们的周围环境之中哦。」
「……」上条满脸怀疑。
「我可没骗你啊,举个例子来说好了,教会的屋顶不是一定会有十字架吗?这些十字架都具有特别的力量。但是这些十字架,难道就是当初处死圣人所使用的各各他十字架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土御门摆摆手继续说道:「教会屋顶的十字架都是假货,但是假货也可以拥有力量。只要形状与用途类似,就可以获得真货的一小部分力量。这就是偶像崇拜的基本原理。」
简单来说,「铁剑」+「光之魔法」就变成了「光之魔法剑」。
「这种『偶像崇拜』法则,也适用于所谓的天使。只要使用一些特别技巧,就可以将『天使之力』附在某些物品上。例如在剑柄刻上『天使的雕像』,就可以让剑刀拥有『天使』的力量。在守护的魔法阵中刻入『天使之名』,就可以获得『天使』的防御之力……当然,代用品所能获得的力量是非常微弱的。纯天然百分之百的天使降临人间,那是只在旧约圣经中才发生过的事。」
「这些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假设之下,那就是『天使是存在的』。」
「……实在挺难让人相信啊。」
上条心中虽然仍带着怀疑,却不敢摆出明显嗤之以鼻的态度。毕竟这些人可是专家。而且他们的态度非常认真,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之前在对抗炼金术师的事件中,上条因为没有认真听史提尔的说明,着实吃了些苦头,因此这次他学乖了。
「抱歉,我只想确定一点……这真的不是一场恶作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神裂咳了一下,继续说道:
「总之『天使坠落』就是一种将天使从上位阶强制拉到下位阶的魔法,而这个结果会对涵盖十位阶的四界——也就是原形世界、创造世界、形成世界及物质世界都造成影响。」
「……土御门老师,这位小姐在说哪国语言?」
「我这么说明好了,就像阿上你看到的一样,大家的『内在』与『外表』都被替换了。这就像一场『大风吹』游戏,一旦游戏开始,『椅子』跟『坐在椅子上的人』会完全改变。但是在这场游戏里,并不是所有参加的人最后都有椅子坐。唯一一个没有椅子坐的人,就会被挤到天上——去坐原本天使坐的那个椅子。」
角色替换。
结果就是上条在海边及电视中看见的景象。
上条对于这部分似乎有所领悟了,土御门悠哉地笑着说道:
「不过,理论其实根本不重要。我们只要知道『发生了怪事』跟『一定要阻止』就行了。」
「……阻止?有办法阻止吗?」
「是啊。『天使坠落』这魔法似乎还没完全施展完毕。如果要阻止只能趁现在了。就算是你的右手,也没办法让被魔法烧成灰的人复活吧?同理,如果魔法完全施展,一切就太迟了。」
「……」
你的右手。
虽然这不是很重要的问题,但土御门为什么会知道关于幻想杀手的事?
看见上条脸露狐疑之色,土御门愣了一下,说道:
「喂喂,这也需要说明吗?禁书目录争夺战、三泽塾攻陷战、等级6绝对能力实验阻止战,这些事件我都一清二楚哦。其中前两个事件,我还是负责搜集情报的人哩。」
土御门轻描淡写地口出惊人之语,接着又理所当然似地拉回原本的主题。
「虽然正确的术式是个谜,但总之『天使坠落』是个世界规模的大魔法。只靠一个魔法师独力执行,负担太大。所以犯人应该早已建立起结界或魔法阵之类的『仪式现场』。」土御门接着以兴致勃勃的口气说道:「所以要停止『天使坠落』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打倒施法者,第二是毁掉『仪式现场』。当然有时间限制,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所以是相当紧张刺激的。」
到头来上条终究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总之就是因为某人的关系,大家的「内在」都被换掉了……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早就大喊「这太荒谬了」吧?但上条可是居住在拥抱着两百三十万超能力者的都市中,过去又曾经跟魔法师打过交道,所以他相当清楚,很多事情是不能以「太不合理」一语带过的。
于是,上条也开始烦恼起来了。
看来大家的行为如此诡异,都是因为「角色替换」的缘故。上条回想起早上的状况。从起床就是非常糟糕的开始,御坂美琴竟然变成自己的妹妹——
「——等……等一下!这太奇怪了!我为什么会多一个妹妹?我根本没有妹妹啊!」
如果这些奇怪现象都是「角色替换」所造成的(虽然很荒谬),那美琴怎么会变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上条妹妹?
神裂若无其事地说道:
「谁知道呢。可是既然发生了『角色替换』,表示一定有一个原本存在的人物。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你真的有个妹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发现家族的大秘密?」
上条大受打击。但还能这么出言吐槽,表示自己其实还不是很相信吧。
「话说回来,犯人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条到底有什么目的?」
「能够猜得到的理由大致上有两个,第一个是将掉到人界的天使抓起来当作奴仆,第二个是夺取天使原本在天上的地位。」
「不论是哪个理由,如果成功了,在卡巴拉的世界可都是不得了的大事。『黄金黎明』的人现在应该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吧。」
「如果遭到恶用——一个天使的力量就可以摧毁整个梵蒂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犯人的目的绝对非同小可。」
「请问……」完全被忽略的上条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话:
「我们能把话题拉回来吗?现在我该怎么办?你们来到这里,到底是打算对我做什么?」
「啊,这个喔……」土御门的语气好似这点其实完全不重要。
「我们刚刚也说过了,根据调查结果,这场『怪现象』似乎是以阿上你为中心扩散到全世界的。但是,位于中心点的你却又丝毫没受影响……」
「……什么?」
上条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所以你当然会被怀疑是犯人。就好像在全世界散播电脑病毒的骇客,应该也不会让自己的电脑中毒吧?」
「等……等一下!如果要这么说,你们不是也没变化吗?」
「我跟神裂是运气好。我说过了,『天使坠落』是以你为中心扩张出去的。魔法发动的那时候,我跟神裂大姊头刚好在伦敦啊。」
「……这意思是说伦敦的人都没事吗?」
「想得美,『天使坠落』的威力可是很强大的。我们当时刚好在温莎堡里面,温莎堡拥有城塞等级的保护结界,防御力绝对不在白色的『移动教会』之下。除了我们之外,似乎待在西敏寺及南华克大教堂最深处的人也都没事。」土御门笑了一下「『距离』跟『结界』的双重保护下,让我们逃过了一劫。但绝大部分的魔法师都中了『天使坠落』的毒,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到异常。」
「喔……虽然听不太懂,总之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不尽然如此。大姊头还好,但我当时并没有在最深处哦。要不是我趁着城墙外壁结界阻挡住『天使坠落』的三百秒时间内自己架起结界,连我也会遭殃。」
「……咦?可是你刚刚说你不能使用魔法……」
即使是现在,上条对魔法这种东西依然是懵懵懂懂。
但是上条曾经亲眼看到被炼金术师操纵的「三泽塾」学生在使用魔法后,身体产生排斥反应而爆炸。总之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土御门似乎理解了上条的意思,微微歪着嘴角说道:
「是啊,所以我身上一些你看不见的部位可是惨不忍睹呢。只要再使用一次魔法,我一定会没命。 」
一阵风吹过,将土御门的花衬衫前摆掀起。
上条看见花衬衫里面——腹部左侧有一大片黑色的内出血痕迹。看起来就好像身体被某种不知名的物质给侵蚀了。
「即使如此,我依然没有完全逃离『天使坠落』的控制。」土御门笑着说道:「除了我们两个跟你之外,在其他人眼中我一样已经被『替换』了。我现在的外表是名叫『一一一』的偶像明星。这家伙前阵子才刚被周刊杂志爆料他跟某个知名女星有一腿。所以我现在只要被那些狂热的追星少女们看到,她们就会拿着金属球棒追杀过来呢。真是有趣的人生体验啊。」
土御门指着墨镜镜框说道:「所以我才不得不变装呀。」
「呃……这意思就是说……」
上条慎重地看着土御门问道:
「在那些遭到『替换』的人们眼中,你现在是个超帅气的偶像明星?」
「就是这么回事。」土御门悠哉地说道。
「你会不会过得太爽了一点!我这边可是乱成一团,你却变得这么受欢迎!」
「唔,这种人生也挺累人的。何况如果想早日破解『天使坠落』,就不能被人群给拖住。」
「……算你还有点敬业精神。」上条接着望向神裂说道:「那这位大姊头在别人眼中也已经被『替换』了吗?」
「……」
神裂沉默不语,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咦?难不成我踩到她的地雷了?上条不安地想着。
「……——努斯。」
「什么?」
上条愣了一下,神裂接着又以极度平坦的语调说道:
「我现在的外表是史提尔·马格努斯。没错,在旁人眼中,我现在是身高超过两公尺,有一头红色长发的高大男人。只要我走进洗手间或更衣室,就会有人打电话报警。坐电车会被误以为是变态。对,我吓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全世界都在对我挑衅。」
上条心想,原来人类的喜怒哀乐不见得要靠表情及说话的语气来表达。如此平坦的声音、如此不带感情的表情,竟然会这么可怕。
上条可以确定。
这位大姊似乎非常愤怒。
神裂以人偶般的冷淡表情将双手用力搭在上条肩上。
「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其实犯人就是你吧?老实说出来,我不会生气的。天使被魔法师掌控,这种事情可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件。你知道做这种事有多危险?我受够了,我想立刻解决这件事。你知道被路人当成『娘娘腔的高大英国男人』是件多痛苦的事吗?」
「呜……喔喔!别摇……别摇……别再摇了!」
不带丝毫表情的神裂,以超越人类常理的可怕力道抓住上条的肩膀前后摇晃。上条害怕自己的脖子会因此而折断。
「这样你能理解吧?位于怪现象中心点的你,将被全世界逃过灾厄的魔法师们视为犯人,你会被大家追杀。」
「你别在旁边看戏了!快……快叫她别再摇了!」上条喊着,开始觉得想吐了。「呜……呜呜呜……你们想一想,『天使坠落』也是魔法,而我是超能力者,怎么可能施展魔法!」
原本摇晃着上条的神裂双手,在一瞬间僵住了。
神裂动也不动地看着上条的眼睛,接着就像杯子里的冰块轻轻溶解,神裂微微皱眉,露出一丝闲扰的表情。
「这么说来,我们真的是毫无头绪了。不知道犯人打算利用天使来做什么,但我们一定要尽快阻止『天使坠落』才行。难道我要一辈子以『日语说得很溜,但讲话像个女生的外国巨无霸』身份活下去吗……?」
听到神裂这么说,虽然这件事根本不是上条的错,上条心中却涌起一股类似罪恶感的悲伤。
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好像看见平常总是很完美的邻家姊姊突然流下眼泪一样。跟茵蒂克丝那种从一开始就让人非常想保护的感觉可以说各有千秋。
原本态度悠哉的土御门,或许这时也有了相同感受吧,他开口说道:
「好啦好啦,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从头开始追查了。」
「……对了……」神裂看着土御门说道:「土御门,你是超能力者,却也使用过魔法……这么说他可能也……」
神裂的语气相当平和,但却让上条吓得背脊发麻,赶紧澄清:
「等…等一下等一下!问题是我根本没有关于魔法的知识哦!」
「没错,但你身边有禁书目录,不是吗?」
「也对,这倒是个盲点。」土御门以略带佩服的口气悠哉地说完之后,发现上条正以充满杀意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禁感到有点尴尬,赶紧笑着帮上条打圆场:
「不过神裂大姊头啊,超能力者如果施展魔法,对身体的伤害是很大的。轻则内出血,重则大量身体组织爆裂——这些在三泽塾事件报告书都有提到吧?你看阿上的身体明明这么健康啊?」
「嗯,那就确认看看吧。」
话一说完,神裂很自然地伸出手在上条的肚子上轻轻触摸。
「呜哇啊!你……你干什么!」
「你为什么跳起来?我只是想以触诊方式检查有无内出血而已。看你这种过度反应,身体内侧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应该已经受损了吧?」
「只要是高中生没有不会跳起来的啦!这是自然反应,拜托你不要摸!」
「太可疑了。你害怕被检查吧?如果你是清白的,应该不会介意任何方式的调查才对。」
上条望向浅滩。如果被茵蒂克丝她们看见自己正在被大姊姊乱摸身体的话就完蛋了,到时候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在话中暗示如果拒绝检查的话就会被认定为犯人,神裂大姊头真不愧是英国清敦『必要之恶教会』的异端审问官之一。)」
对魔法世界的内情相当了解的土御门略感佩服,但上条当然不会知道这些特殊文化。
「呜……好……好吧!只要确定我没有外伤或内出血,应该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喔喔喔哇啊啊!不……不要摸奇怪的地方!」
「???总之请你别乱动就对了。」
神裂纤细的手指在上条的腋下、胸口等处慢慢移动。虽然神裂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印象,但是她的手指却异常温暖。面对这种窘境,上条不禁满身大汗。沾着汗水的神裂手指摸在上条的身上,有一种宛如是正在被人用舌头舔的神秘触感。
(等…等一下…!糟糕…喔喔喔!这…这样摸下去…可能会让我以后有奇怪的癖好……!)
「……」
神裂四处游栘的手指,突然间停了下来。
她默默地将视线投向下方。
上条当麻的海滩裤。
没错,毕竟上条当麻是个健全的高中男生。在神裂火织肆无忌惮的触诊下,身体有了反应。而这些反应的中心点,当然就在海滩裤里面。
「等……等一下!神裂小姐!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是不可抗力的意外,意外!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不对,请别用日本刀伺候我!」
上条愣了一下之后慌忙解释,但神裂却似乎在思考完全不一样的事情。
她宛如石像一般沉默了数秒钟,终于开口说话:
「……也对,既然要检查就要检查彻底,裤子里面也不能马虎。」
「开什么玩笑!谁会允许那种事情……啊啊,如果我说『不要』,你就会把我当犯人吧?可是一般状况都是不愿意的吧!身为健康的青少年,我就没有抗议的权利吗?」
「嗯。」神裂将视线从海滩裤往上栘。「好吧,是我的做法有点不通人情。毕竟我是异性,被我检查这里应该相当痛苦吧。」
「没……没错没错!就是这样!只要冷静下来,我们还是可以沟通的!」
「所以,就请同性的土御门代劳了。」
「等等……土御门?像刚刚那样的触诊?在海滩裤里面?不……不要!那样我更不愿意!」
「是吗?那还是由我来执行吧。」
「为……为什么不是A就是B?为什么选项只有A跟B?等……等等!神裂小姐!你为什么戴上手术用的薄手套?等……等一下!等……啊——!」
选项C,举起玩具铲子大喊:「我要杀了你」。
又羞又怒,眼泪快要飙出来的上条跟奇怪的邻居及日本刀大姊拉开距离,用手压着好不容易死守下来的海滩裤,以受伤野兽般的眼神看着两人。
两个魔法师也觉得挺尴尬的。
「看……看吧,我说得没错吧!阿上没被『替换』并不是因为他是犯人,而是因为『天使坠落』的效果被『幻想杀手』解除而已。」
「嗯,不过这样一来事情可麻烦了,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追查方向。如果『天使坠落』完成,很可能会发生神话规模的灾难,但我们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线索,更少我们知道『天使坠落』是以阿上为中心发生的,所以犯人很可能离阿上很近!」
「问题是我们不能肯定犯人会跟上条当麻有所接触。」
「这点的确挺麻烦的,我如果再使用一次魔法,就会冠状动脉爆裂而死哩。啊,对了,不如请阿上来代替我追踪犯人吧?」
「你这意见太不合理了。难道工人不够的时候,你会请客人帮你盖房子吗?」
「还好吧?我们保护阿上不受『犯人』迫害,阿上帮我们摧毁『天使坠落』的仪式现场,这应该是各取所需的事。你觉得呢,阿上?」
上条没有回答。
他正默默地用手指在沙滩上重复写着几个字:我要告你们。
2
过了八点,夏天的夜晚才真正来临。
上条一家人聚集在海边民宿的一楼,围着一张圆桌而坐。虽然说是上条一家人,但角色都被换掉了。
神裂火织以「上条朋友」的身分,很自然地加入这群奇怪角色之中。当然,在外人看来她这位朋友是个「粗鲁的红发外国不良少年」。
上条略感不安,既然不知道「天使坠落」何时会完成,她为何还能悠哉地坐在这边?但是对神裂来说,既然现象是以上条为中心,似乎保护上条也是她的义务之一。
不过土御门并没加入团体之中。他现在大概正躲在防波石的阴暗处玩海蟑螂吧。因为在外人眼中,他是「刚闯祸的男明星」。身为专业间谍,土御门想必不希望被人群缠住而无法抽身。
所以在场围着圆桌而坐的都是些一般平民(就表面上而言)。
大家肚子都饿了,但是完全不见店员的人影。
打开电视,也只会看到小萌老师在报导死刑犯火野神作逃狱之后,依然没有找到的忧郁新闻,完全没办法当话题。
虽然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刀夜还是开口跟神裂攀谈。
「你好,我是当麻的父亲。我不知道当麻认识外国朋友呢,现在真是国际化的时代。啊,送你一个埃及护身符当见面礼。这是埃及的圣甲虫,据说有了它,在沙漠也不会迷路喔。」
刀夜取出一个胡椒瓶大小的瓶子,上条愣了一下之后大叫。
瓶子里装着干巴巴的虫尸。
「这不是推粪虫吗?别在餐桌上拿出这种东西啦,笨蛋老爸!」
「不,」神裂冷静地说道:「在埃及,圣甲虫是轮回的象征,它跟鹰头神之眼、安可生命之符同为埃及的代表性礼品。」
「呃……对……对啊!当麻,虽然爸爸也不太懂,但你不应该以先入为主的观念,否定其他国家的文化哦。」
「什么……难道只有我吗?觉得不应该在餐桌上拿出干燥推粪虫尸体的人,难道只有我吗?」
上条大受打击。这时坐在旁边的美琴拉了拉上条的衣服说道:
「……不,我站在哥哥这边。那种东西如果拿来当手机吊饰一定很可怕,手机震动的时候它可能会跟着一起抖呢。」
「我很想谢谢你给我这么客观的回答,但我只要听到你那种装可爱的声音就超不爽。」
「什么嘛!」美琴嘟起了嘴。上条完全不理她。
这时,上条想到一件事。
上条家应该没有「妹妹」才对。在大家的眼里,美琴到底是谁呢?
于是上条移动位置,向扮演母亲角色的茵蒂克丝偷偷询问:
「(喂喂,我问你,那个妹妹是谁啊?我实在很好奇……)」
「哎呀哎呀,当麻喜欢像妹妹一样的女生吗?」
看来妈妈的脑袋秀逗了。上条举起拳头轻轻一敲,宛如是在敲一台故障的电视机。
「哎呀哎呀,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呢。那一位当然是当麻的表妹乙姬啊。」
「(……表妹?)」
「哎呀哎呀,当麻忘记她了吗?那你记不记得龙神舅舅跟舅妈?从幼稚园毕业进入学园都市之后,你们应该就没有见过面了吧。不过,你跟乙姬还曾经盖同一条棉被午睡呢。」
「可……可是昨天明明还没有这个人啊?」
「她是今天早上才来的。」
说着说着,海边方向的入口处传来响亮的脚步声,老板回来了。
「抱歉抱歉,一直没空招呼你们。海边的扩音器坏掉了,花了好一些时间才修好。」
距离老板最近的神裂回头说道:
「请不用介意,扩音器可以用来宣布海啸情报及协助救灾工作,这种关系到人命安全的事情当然应该优先处理…………史……史提尔?这是怎么回事?」
「史提尔?那是什么流行用语吗?」留着红色长发的高大男人狐疑地问道。「你们要吃晚饭了吧?这里的菜色不多,但优点是速度快!」
「不……呃……(我太大意了……我竟然忘记史提尔正在日本执行猎杀任务!)」
看来史提尔已经完全受到「天使坠落」的掌控了。想来全世界的魔法师应该都一样吧,像土御门及神裂这样察觉到异常的魔法师毕竟是少数。
神裂喃喃自语,但周围的人完全没发现。大家正专心地从拉面、炒面及咖哩等少数选项中挑出自己想吃的主餐。
帮大家点完餐的高大老板大踏步往店内深处走去。这时茵蒂克丝把手放在脸颊上,看着神裂说道:
「哎呀哎呀,你的日语说得真好呢,阿姨真佩服你。」
「咦?」神裂的肩膀一瞬间抖了一下。「啊……没……没有啦,谢谢夸奖。」
神裂与茵蒂克丝虽然同属英国清教的一份子,但因为某种原因,两个人现在处于绝交状态。突然被这么一搭话,神裂感到相当困扰。
当然其他人(包含失忆的上条在内)都不知道这些内情。
「哎呀呀,态度也很谦和有礼啊。阿姨本来还以为你这么高大,应该是个性粗犷的人呢。」
只比日本人平均身高稍微高一点的神裂,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但是周围的人都没察觉她的反应。美琴又接口说道:
「不过,你的遣词用字有点怪怪的,感觉有点女性化。你身材那么高大,应该改成比较有男子气概的讲话方式比较好喔。还有,你的动作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像女生。」
比一般女性受过更多锻链的神裂,脸颊肌肉微微颤抖。
她在嘴里轻轻说道:「只……只有一点点?」
上条这时已察觉到不对劲,但刀夜却又抢着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别这么说。语言这种东西,只要能够正确传达意思就可以了吧?我相信他会这么说话,应该是因为当初教他日语的人是女性。而且看起来身材高不高大,并不重要吧?」
神裂的全身开始轻微颤动。
上条急忙用尽全身的肢体语言安慰神裂:
(神裂!神裂!大家不是在说你啦!他们只是把你当成「史提尔·马格努斯」而已!绝对不是在说你身材高大魁梧,怎么看都像是个勇猛粗壮的男子汉——!)
下一秒,神裂慢慢地站起身来。
上条完全没有发现,其实自己说出口的话才是最伤人的。神裂抓住上条的领子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看法?)」
她这么说着,并将上条拖离圆桌旁。
「(等……等一下!你要拉我去哪里?该不会是要动私刑吧?啊……那边应该是浴室……难道……听说在美国的监狱流行一种拷问方式,那就是一直用冷水冲犯人,让犯人失去体温……!)」
神裂没有回答。
上条宛如一袋死尸,被越拖越远。
3
神裂并没有拖着上条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来到店内深处而已。
对神裂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来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将上条好好数落一阵之后,神裂的眼光突然被旁边一个毛玻璃拉门给吸引住。
「对了,民宿也有浴室的。实在有点难以启齿,这几天的紧急状况让我没空入浴。」
没错,海边民宿里面有浴室。就跟搭建在海边的简易浴室一样,目的是让游客将皮肤上的海水洗掉。
上条回头往刚刚来时的走廊看了一眼,说道:
「不过……你有时间洗澡吗?如果『天使坠落』完成,一切就太迟了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神裂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夹带私人感情。但是我实在不习惯看见那孩子对着我笑,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神裂满口苦涩地说道。
她似乎是在逃避什么。
「……」
上条沉默不语。当初攻入那个炼金术师要塞「三泽塾」时,史提尔也以同样的表情诉说着关于茵蒂克丝的事情。
那想必是种不该再揭开的严重创伤。
所以上条决定不再多过问。
「喔……对了,你为什么拉我到浴室前面来?要开作战会议吗?」
「……」神裂轻轻摇头。「不,我想拜托你的事情很简单,只是想请你在这里看着而已。这个浴室应该跟温泉或大众澡堂一样是共用的吧?」
上条沉默不语。
这样一间小小的海边民宿,浴室当然不会分什么男女。浴室只有一间,男生进去的时候就是男用浴室,女生进去的时候就是女用浴室。
神裂在大家的眼中是「史提尔·马格努斯」。所以就算隔着毛玻璃看到神裂的轮廓,其他男人还是很有可能认为「啊,现在是男生在洗澡」而大剌刺地走进去。尤其是那个民宿老板。
「……你是不是在想,这样好像也挺有趣的?」
「您多心了!我一点也不想赌上性命跟手握日本刀的人开玩笑!」
神裂以怀疑的眼神向上条望了一眼之后,说句「那就拜托你了。」便走进了毛玻璃拉门后方的脱衣间。
隔着毛玻璃可以看见神裂的身体轮廓。正因为看不清楚,反而更让人觉得兴奋。上条急忙摇摇头克制欲望,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毛玻璃拉门,轻轻叹了一口气。
「嗨,阿上!你在这里干什么?」
土御门突然大摇大摆地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脸上的蓝色墨镜因为是变装道具,即使是在夜晚的室内也不取下。
「喂,你在其他人眼中不是个刚惹出花边新闻的混蛋偶像吗?」
「放心啦。没被人看到就没事,这就是我土御门的做事原则。」
土御门若无其事地说道。
在上条眼中,这家伙跟平常的态度完全没两样。
「……抱歉,阿上。」
「抱歉什么?」上条问道。却见土御门的表情略显黯然。
「其实阿上你之前遇到的几次危机,我都知道。进攻炼金术师的堡垒、两万个复制人的残杀实验等等……我明明知道这些事,却没出手帮你,所以想跟你说声抱歉。」
「……」
「毕竟『没有能力帮忙』跟『能帮却不帮』完全是两回事。我真的觉得对你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这些小事。」
土御门露出疲累的表情,但上条的回答却显得相当轻描淡写。
土御门对上条的态度显得有点惊讶,但上条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上条认为没有必要再急着多作说明。
不管怎么样,土御门就是土御门,这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对上条来说,土御门依然是自己的宿舍邻居及同班同学。
「嗯。」土御门笑了。
「好吧,那就不多说废话了。忧郁的话题就到这里为止,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正事?」
「没错!最令人兴奋的夏日节目,神裂大姊头裸体偷窥大会!」
「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你看你看,阿上!最近的手机都有照相功能哦!」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那个幕末剑客少女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人!要是被她发现,一定会被她用什么家传秘技一刀两断的!」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危险的话你就会偷窥啰?」
「……」
「……神裂大姊头脱光的模样一定很赞的!」
很赞!?上条不禁停止了呼吸,接着急忙摇摇头说道:
「可……可是……这样不好吧?你不是神裂的同伴吗?不应该背叛她吧?」
上条拼命阻止,却见土御门的蓝色墨镜闪了一下。
「哈!你太天真了!我可是英国清教『必要之恶教会』间谍土御门元春!人称『背后捅人刀』、『唬烂村村民』的就是本大爷!」
「哇啊!我可不想跟这样的家伙共患难!」
上条坚持拒绝,土御门不耐烦地说道:
「啧,真是无趣的家伙。神裂大姊头曾经差点要了你的命,难怪你会伯她。不过,其实她不是那么可怕的人呢!神裂大姊头很可爱的!」
「可……可爱……?」
「是啊。你也知道,我是从国中之后才进入学园都市的,在那之前我一直在伦敦。那时候我是少数几个同时会说英语及日语的人之一,而神裂大姊头当时才刚加入英国清教,只会说日语。她被英国人问话时,紧张得比手划脚,可有意思了!」土御门轻轻敲着墙壁说道:「当时『必要之恶教会』里只有我一个日本人,神裂大姊头常常满脸困扰地拿着英文书信来求我帮忙,那时候的她真是太迷人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你竟然也会有被依赖的时候。」
「别说这些了,我们快来偷窥吧!可爱的大姊姊喔!」
「你还想拿手机拍照,太过份了吧?」
「阿上,你应该更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
「你为什么这么兴致勃勃?你的守备范围应该是年纪更小的女生吧?你不是恋妹军曹吗?」
「喂,你别用那个绰号叫我!你有证据吗?」
「一般正常人应该不会真的爱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吧?」
「唔哇!谁……谁爱(注意发音)上妹妹了!谁跟你说的!」
「就算法律没有禁止,也不能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吧?」
「干……干……干得出来?你说干得出来什么?」
「咦?你干嘛这么紧张?等等,土御门……你该不会真的对你妹妹……」
「够了!不要再套我的话!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土御门用力揪住上条的领口想让他闭嘴,这时走廊地板突然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响,土御门急忙像个忍者一样在阴暗处移动,一下子便躲得不见人影。
(啊,刚刚那个画面要是被外人看见,可会变成「偶像明星抓住少年领口」的头条新闻呢。)
上条漫不经心地想着,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嗨!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是茵蒂克丝跟美琴。
不对,应该转换成妈妈跟表妹。
「咦?你们已经吃完饭了吗?」
「哎呀哎呀,不是的,当麻。晚餐好像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做好,所以我们先来洗澡。」
这时美琴望向毛玻璃拉门说道:
「……哥哥,里面有人?」
「啊,嗯……所以我在这里把风。」
「把风?什么意思?没有这个必要吧,里面不是哥哥的朋友吗?可以一起洗啊!」
「咦?」美琴的话让上条吓了一跳。
大概花了五秒钟,上条的脑袋才慢慢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没错,在她们眼中,神裂火织是史提尔·马格努斯。
「等……等一下!我又没说我要洗澡!何况,法律也没有规定朋友一定要一起洗澡吧?我可以等他出来再进去——!」
「如果还要等两轮,晚餐一定早就做好而且冷掉了!反正你们都是男生,有什么关系嘛!赶快一起洗一洗就好了!」
「哇啊啊!等……等等……真的不——啊啊啊啊!」
「好了好了,进去进去!」
两人毫无顾忌地将门拉开,毫不留情地将上条当麻丢进脱衣间。
就在里面。
就在上条的眼前。
以笔墨难以形容的神裂就站在那里。
如果神裂是个洗澡会花很多时间的人,上条被丢进脱衣间的时候或许不会发生悲剧。因为脱衣间跟浴室之间还有一道门阻隔着。
偏偏这时候神裂刚好从浴室走出来,身上一丝不挂,两手伸到后脑勺想将被洗澡水濡湿的头发绑起来,嘴里还咬着绑头发用的绳子。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宛如时间已经停止一般。
啪的一声,上条身后的拉门被关上。
「……」
「……」
密室中的沉默,是种沉重压力。如果神裂哭泣或是发怒,上条就知道该回馈什么样的反应,但偏偏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甚至不打算遮掩。她只是朝着倚在墙脚的黑色细长刀鞘慢慢伸出手。
神裂的眼睛在说话。宛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瞳孔在向上条说话。
(有什么遗言?)
「新——」
不管是道歉或找借口,一样难逃一死。脑袋陷入混乱的上条脱口而出的是:
「——新风格日本刀喜剧动作片?」
下一秒钟,黑色刀鞘毫无迷惘地挥出。
4
晚上十点。
神裂站在民宿二楼的阳台。海边的夜晚就跟沙漠的夜晚一样,由于沙滩的保温性很差,所以即使是夏天依然略有凉意。
土御门沿着阳台柱子爬上来。在外人眼中他是「被爆料的明星」,所以无法以正常方式现身。
土御门看着正默默接受夜风轻拂的神裂。
「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啊。还在介意刚刚的事情?」
「……你以为我愿意吗?」
「噗……其实身体很想要吧?被看见反而有种快感——我……我开玩笑的!神裂大姊头,身为刀客,脾气不能那么暴躁吧?」
「我明白。」神裂不耐烦地回答。
接着,神裂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看来那个少年跟『天使坠落』真的没什么关系。如果他真是个魔法师,人格不会那么幼稚。」
「他也没理由做那种事。不过如果照这样推想,阿上周围的人也都跟他的情况差不多。这些人就算抓到了天使,也不知道怎么利用的。」
这些话的意思并非瞧不起上条,只是领域不同的问题而已。就算抓到了(据说)拥有强大力量的天使,如果没有魔法知识也毫无用处。日本的家电产品虽然很棒,要是拿到外国之后发现插座规格不同,一样无法使用。所以这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
但这么一来,就没有其他可疑人物了。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采取什么行动。
两个人的思绪完全找不到重心,只好将心思移到其他事情上。
「话说回来,把那孩子放在上条当麻身边真的不要紧吗?今天跟他相处不过一天……不,才半天的时间,就发生了那种事情。这年头闯进女子浴室这种错误,连小学三年级都不会犯。说不定他跟那孩子之间也发生了相同……甚至是更严重的事情……」
「嗯……不过,阿上应该很能克制自己吧?他也不是会趁女生睡着时偷袭的那种人。」土御门将两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而且他不是专家,你了解吗?他不是专家。他不像我们一样,每次杀人都可以靠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消除罪恶感。他不会把自己犯下的罪推给任何人,他总是背负着罪恶感前进,你不认为这一点很能让人放心吗?」
「……这个嘛……」
「何况阿上可是禁书的救命恩人,本来我们感谢他都来不及了,怎么能反而挑他毛病?」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
没错,在茵蒂克丝面临死亡的时候,救她一命的是上条当麻。
既不是神裂火织也不是史提尔·马格努斯,而是上条当麻。
本来应该要向他回礼的。不,讲回礼这样的字眼还太轻,应该要尽全力回报相同程度的恩情才合乎道义。连鹤跟乌龟都懂得报恩呢。
「……不过,实在是找不到适当机会。」
事实上,自从禁书目录事件之后,神裂由于任务繁忙及立场上的关系,甚至还不曾向上条道谢。这件事让神裂甚感愧疚。
「结果,他却搞出那种蠢事,现在我要跟他提报恩的事情也挺尴尬的……」
「哎呀,神裂大姊头,只不过是被看见裸体,难道就让你不想报恩了吗?」
「呜……」神裂无话可说。
「哎呀哎呀,原来神裂大姊头所谓的报恩,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呜呜……」神裂紧紧咬牙,看着土御门。
这时候,上条当麻独自一人待在民宿「海神」的一楼,想着事情。
虽然电灯开着,但是没有其他人。女孩子的欢笑声从二楼传下来,可能茵蒂克丝他们正在楼上玩着扑克牌什么的吧。
电视没关,现在正在播报着夜间新闻。夜间新闻跟午间新闻大同小异,但为了增加份量而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描述。
「各位观众——从新府中监狱逃走的火野神作依然没有寻获。火野的杀人方式相当独特,被称为『仪式杀人』因此有很多人崇拜他,甚至模仿他犯案。这次的逃狱,警方认为火野可能获得这些人的帮助……」
透过映像管,上条茫然地看着正在朗读新闻稿的小萌老师。
「……此外,火野神作有前往精神病院就诊的纪录,在之前的公审中曾经确认他有双重人格,所以对于他是否该为杀人行为负责,甚至引起广大讨论……」
火野神作。
丧失记忆的上条,对于这个杀人犯在尚未被逮捕前的所作所为完全没印象。但是每次发生重大犯罪时总会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即使是现在,偶尔也可以在电视节目或周刊杂志上看见他的照片,可见得他曾经犯下多么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
看这样的新闻实在是让人心情不好,所以上条转了转,转到一台介缙健康食品内隐含惊人瘦身效果的综艺节目。上条看着电视,脑袋里却还反刍着刚刚的新闻内容。
(双重人格啊……对了,暑假补习时也有学到关于双重人格超能力者的事……)
上条悠闲地看着电视,在脑中回想。所谓的双重人格,其实「人格A」跟「人格B」不见得总是分得很清楚。在某些案例中可以发现所谓的「共存」现象,例如说左手跟右手分别被不同人格所操纵,或是人格A在想事情的时候,人格B在移动着双手。
——以上的知识是上条在一星期前的暑假辅导中学来的。小萌老师说,学园都市里关于双重人格的资料很丰富,因为曾经有段时期,流行研究双重人格者是否能拥有两种超能力。
「……呜……」
讨厌念书的上条回想起上课内容,不禁懒懒地趴在桌上。
今天一天发生了好多事情。上条在脑中稍微做了整理。
一个名叫「天使坠落」的魔法发动了。
这个法术的目的据说是为了掌控拥有强大力量的「天使」。
而副作用,则是全世界所有人的「内在」跟「外表」都被「替换」。
其效果遍及全世界每一个角落。
「天使坠落」尚未完成,想要解除就必须趁现在。
一旦「天使坠落」被完成,一切便无法挽回。
想要解除「天使坠落」,就必须打倒施法者或是摧毁仪式现场。
上条当麻位于异常现象的中心点,因此被视为施法者。
少部分察觉异常的魔法师,可能因此会对上条展开暗杀。
所以上条必须在「天使坠落」完成前,找出「真凶」,打倒施法者或摧毁仪式现场的魔法阵。
「……嗯……」
上条独自趴在桌上思考。
对于一个随时可能被暗杀的人来说,这样的动作实在太毫无防备。
(实在是没有什么紧张感哩……)
没错,这次上条并没有潜入「三泽塾」那种躲藏着杀人魔的建筑物中,也不会因为慢了一步而让两万个人被杀。虽然现在全世界所发生的问题确实是很严重,但在上条看来总带着三分可笑与不真实感。
(而且,这次我身边有两个魔法世界的专家啊。)
虽然在上条心中土御门依然只是个「邻居」,但毕竟那两个人(似乎)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专家在身旁,无条件地为上条带来一股安全感。
其实上条没有发现,他只是以「门外汉」为由,将责任推给神裂他们这两个「内行人」而已。毕竟上条只是个平凡的小小高中生。
——「视线的主人」正盯着那个毫无防备的少年。
而这个「视线的主人」就躲藏在民宿「海神」的地板下方。海边民宿为了要防止海沙及湿气入侵,地板下方有着七十公分高度的空间。就结构上有点类似神社之类的挑高地板。
透过地板木条与木条之间的缝隙,「视线的主人」在看着少年。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这是个骨瘦如柴,看起来极不健康的中年男人。但是他的声音却跟变声前的小学生一样尖锐。如此中性的说话声在黑暗中回荡,带着一股疯狂的气氛。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请听我说!」
微微可以听见宛如以钉子在木板上刮动的声音。
事实上,这个「视线的主人」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并不是自愿躲在这种地方的。他本来想去找以前的同伴,但是没想到警方的行动比他所预期的还要迅速,让他被困在这个地方。
「天使大人,请听我说,天使大人!」
不过「视线的主人」脸上并没有逃亡者的不安与恐惧。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子,左手拿着一块大约笔记本大小,满目疮痍的木板。
喀喀喀……刀子的尖端在木板上不断刻划,「视线的主人」开心地瞧着。
「天使大人,我要怎样才能够逃过警方的追踪,去找我的同伴?」
喀喀喀……宛如在回答着他的问题,右手自己动了,跟「视线的主人」的意志完全无关。「视线的主人」直盯着刀子尖端。木板上的伤痕,全都是刀子所刻出来的文字。这些都是天使大人的指示。
「天使大人,您的意思是说,我只要再献出祭品,您就会帮助我啰?」
喀喀喀……「视线的主人」永远遵从着文字的指示而活。天使大人永远都是对的。只要照着天使大人的指示去做,就不会有错。但有时候天使大人会做出让人不舒服的要求。在天使大人的指示下,「视线的主人」已经杀了二十八个人。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那祭品就选这个少年您觉得如何?」
喀喀喀……刀子在木板上刻出「YES」三个字。「视线的主人」脸色暗了下来。又要杀人了,真讨厌。真不想杀人。可是不做不行,这是天使大人的命令,不是我的错。
「天使大人,我今天也会相信您的。」
「视线的主人」说着,伸出又粗又短的舌头在形状奇特的刀子上舔了一口。
「视线的主人」就是逃狱死刑犯火野神作。他用刀子将地板下面一条极粗的电缆切断。
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都消失了。
「停电了?」上条在黑暗中皱眉。由于民宿人口大开,月光由外照进来,因此并非完全黑暗。
停电的时候,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向失去动力的电器制品。而当上条不假思索地抬头望向突然变暗的天花板日光灯时——
沙沙……
上条脚底的地板下,传来木板被轻轻刮动的声音。
疑惑的上条站起身来望向脚下地板。就在那一瞬间,
啪!一根弯月形状的短刀刀刃从他脚底的地板贯穿出来。
「……!」
上条感觉到喉咙瞬间干涸。刀刃的位置刚好是两脚之间的细微缝隙。短短的两秒钟之前,如果上条的意识被变暗的灯光所吸引,没有因地板下方的声音而站起身来,现在已经……想到这点,不舒服的汗水从上条的全身每一寸皮肤喷出。
短刀刀刃。
长度大约三十公分的弯月形细长刀刃。但锋利面不是在外侧而是在内侧,所以与其说是一把短刀,其实更像镰刀或铁爪之类的道具。
响起一阵吱吱声,刀刃前后轻轻摇晃,接着逐渐沉入地板底下。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才行。但是上条却动弹不得。大脑深处一片空白,宛如血液里被注射了神秘药物。心脏几乎要因快速鼓动而破裂。上条茫然地看着地板上弯刀消失后所遗留下的空洞。
上条好像看见了什么。
透过地板上的小洞望向黑暗深处。上条看见的是布满血丝,如腐烂泥沼般,仿佛从钥匙孔往房间内窥探,在黑暗中直盯着上条的……
一颗疯狂的眼珠。
「咿……」
上条不禁发出胆怯的声音,往后退了一步。一瞬间,追击着上条的刀刃又从上条脚掌旁极近距离的地板下穿出。上条失去平衡,滚倒在地板上。刀刃再度潜入地底下,准备进行下一击。
(冷静!冷静!)
上条嘴里如同念咒般喃喃自语,但却反而让身体更加僵硬。脑袋已几近麻痹的上条开始努力思考。绝对不能倒在地板上,这样太危险了。既然敌人是从地板底下攻击,那只要跳到桌上就可以了。就在上条刚想通这一点,正要从地板上爬起来的时候——
啪!
地板整个裂开,从地板下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上条的脚踝。
「呜……啊啊!」
意外的惊吓让上条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撞出来。
上条拼命扯腿,却没办法挣脱抓住脚踝的手。这不是因为抓住脚踝的那只手力道惊人,而是因为上条的脚好似麻痹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冷静!别慌张!别害怕!虽然不知道敌人是谁,但并不是什么从来没见过的怪物!从地板底下以刀子刺穿地板、用拳头将地板打破,都不是人类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只要冷静下来……)
想到这里,上条的眼睛突然看到一样东西。
抓着自己脚踝的那只手。
有的指甲裂开,有的指甲剥落,有的指甲上沾满了凝固的黑色血块。手指呈现瘀血般的青黑色,手背上有道相当大的伤痕,而且血痂似乎一次又一次地被剥掉,恶心的黑色肉块整个从伤口中翻出。
看起来就像是正在溢出透明黏液的腐臭水果。
就像被神秘杀人病菌所感染的死人之手。
「啊……啊……呜……!」
上条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脏不规则跳动。
偷袭者的每一个行为,都不是人类办不到的事情,跟一方通行或炼金术师比起来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若以旁观的角度来看,甚至会让人怀疑为何上条会陷入这种呼吸困难、脉搏异常的极度混乱状态之中。
但是举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假设有一个透明塑胶袋,里面有一只活蟑螂。明明知道中间隔着塑胶袋,不会直接碰触到蟑螂,但人们敢用门牙将蟑螂咬死吗?
一样的道理。
虽然理性明明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但恐惧与颤抖却无法停止。
这个偷袭者便是擅长利用生理上的恐惧与厌恶感,来让猎物动弹不得。
「啊……啊……呜……呜……!」
上条拼命抽脚,想要摆脱抓住自己脚踝的手掌,但是身体像被打了麻醉药似的使不出力气。上条无法抹除渗透至内心的黑色恐惧。
上条倒在地板上,一只脚被抓住,胸口附近的地板处传来以刀刃切削木板的声音。
另一方面。
另一个视线的主人,正潜伏在一百五十公尺外的阴暗沙滩上,注视着海边民宿「海神」中的状况。
这是一名红衣修女。
年纪大约十三岁,金色长发微微呈现波浪状,白皙的肌肤宛如正反射着皎洁月光。少女的容貌虽然可爱,但服饰却非常诡异。她身上只穿着修道服底下的衬衣,外头罩着一件披风。所谓的衬衣其实就跟连身型的内衣没什么两样,将少女的娇美身材曲线展露无遗。而且少女的全身上下还缠绕着黑色皮条及铁片,看起来似乎还能当作拘束衣。脖子上套着极粗的项圈,项圈上连着一根缰绳。腰间的皮带上插满了铁钳子、铁鎚、L形钉拔及锯子等道具。
这些道具绝非木匠工具。都是专门用来扯断人肉、削割人骨及切断人体的魔女审判专用拷问道具。仔细一看,这些道具都经过细微改造,与一般木匠工具略有不同。
身上挂满拷问道具的少女,脸上毫无表情。
少女低着头,浏海盖住了大部分的脸孔,唯一露出的樱唇正在微微叹气。
少女仔细聆听。
民宿「海神」的二楼似乎有不少人。他们好像已经察觉不太对劲了,但是要到一楼来大约需要六秒钟的时间。
六秒钟,地板底下偷袭者的刀子,早就透过地板贯穿被害者的心脏了。
隐藏在浏海之后的少女表情再次微微叹气。
接着少女慢慢站起身来。
完全没有预备动作,少女小小的身影迅速向前,将一百五十公尺的距离化为零,所花时间远少于六秒钟。
秒速五十公尺。
几乎跟十字弓的箭一样快。不,甚至更快。
一瞬间,
红衣修女以惊人的速度进入上条的视线。
由于速度实在太快,上条甚至没有察觉那是一名少女。
红色少女将身子压低,几乎是紧贴着地面奔跑。她抽出腰间的L形钉拔,对准从地板下伸出来抓着上条脚踝的那只手,以挥动球棒的姿势用力一击。
啪!
随着钝重而可怕的声响,偷袭者的手腕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
不止是骨折而已,整条手腕几乎快被扯断。
「唔…啊……嘎啊啊!」
地板下传来哀号声,原本抓着上条脚踝的手往地板下潜逃而去。接着偷袭者似乎在地板下拉开距离,可以听见身体摩擦地板的声音。
「……」
红色修女丢下L形钉拔,取出铁鎚。接着她举起铁鎚用力往地板一敲,在地板上轰出一个直径约七十公分的大洞。
金色头发略带波浪的少女丢下铁鎚,抽出钳子,往大洞中跳了进去。
经过一秒钟的沉默。
砰磅!可怕的声响从地板下传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冲撞。宛如狭窄牢笼中的猛兽想要撞破牢笼的声音。
上条茫然地听着地板下传来的战斗声。
轰!五公尺前方的地板突然炸开一个洞。有个黑影从地板下方飞出,就像跳出海面的海豚。
那个黑影,
并不是红衣修女。
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跌在地板上左右翻滚,然后匆忙站起身来。
他的皮肤颜色相当不健康,一看就知道内脏大概都坏光了。米色的作业服上沾满了汗水、泥土、血迹与油脂。右手拿着看起来像铁爪的弯刀,左手手腕折断,出现青黑色的瘀血。红色血液从唇边流下,他的一颗门牙跟犬齿,已经被人用强硬的手法拔去。
「嘎啊……嘎啊啊!」
中年男子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举起弯刀朝坐在地上的上条杀来。
(唔……!)
上条反射性地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可以抵挡弯刀的「武器」。慌张地将手伸进口袋掏摸,手指上传来坚硬的触感。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手机。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挡住刀子的,上条咒骂了一声。突然间,他想到一个主意。以拇指将摺叠式的手机扳开,将照相机的镜头瞄准眼前冲过来的人影脸部。
啪!强烈的闪光灯一瞬间将周围的黑暗照亮。
「嘎啊啊!」
两只眼睛失去视觉的中年男子举着弯刀停止了动作。上条急忙想要逃走,但是两脚不听使唤。他只好在地板上打滚,与偷袭者拉开距离。
中年男子举着弯刀,却没有追杀过来。
他松弛地晃动身体,在嘴里喃喃自语: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作业服的胸口附近,似乎有某种东西正反射着月光。
仔细一看,是个名牌。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塑胶制的名牌被缝在衣服上,名牌上以生硬的字体印着几个字。
犯人编号「七一〇六八七号」火野神作。
「天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天使大人,我遵照您的指示,为什么会得到这种结果?天使大人,为了您,我可是已经献上二十八条人命了!」
穿着犯人服的男人发出错乱、疯狂、绝望的吼叫声。
上条这时候才想起,今天一整天电视上都在报导的新闻内容。
「各位观众,我是现场记者古森。本日凌晨从都内新府中监狱逃走的死刑犯火野神作,到现在依然没有找到。附近的中学都紧急停止社团活动,现场气氛非常紧张……」
(可是……)
上条看着眼前这个被逼得精神错乱,大声吼叫的男人。这个人很明显是个罪犯。从他的服装不难判断,他就是逃狱的「火野神作」。
但是,为什么火野神作没有跟别人替换?
——在「天使坠落」的影响下,不是任何人都会被替换?
而且刚刚火野神作嘴里喊的「天使大人」是什么?
——「天使坠落」这个魔法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难道……这家伙……)
上条不禁想要开口质问,但这时火野神作突然举起了刀子。
「回答我,天使大人!我该怎么办?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天使大人!您要负起责任,这次一定要告诉我真正的答案——!」
刀落。
但不是挥向上条,火野将弯刀挥向了自己的胸膛。刀子的尖端粗暴地移动,传来碎裂的声响。作业服被恣意往来的刀子割破,沾满汗水的衬衫也遭划裂,一瞬间便被鲜血染红。
大量的伤口乍看似乎杂乱无章,但其实排成了文字。就像小孩子拿小刀在桌上乱刻。
GO ESCAPE
完全没有文法可言,只是将英文单字排列组合而已。但是看到这个「指示」的火野神作,沾满自身鲜血的脸上却露出凄绝的笑容。
接着,上条与火野之间的地板被轰破,红色修女跳了出来。她手上拿着钳子,钳子上夹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物体,看起来像是人类的门牙。红色修女将钳子用力一握,白色物体裂成了碎片。
不自然地缺了门牙的火野神作看见红衣修女,吓得节节退后。接着他取出一块沾湿的厚布,把手中弯刀上的血迹擦掉,然后将弯刀朝红色修女掷来。
红衣修女将头一摆,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弯刀。
失去目标的飞刀笔直地朝上条脸上飞来。
「咦?」
发出疑惑的声音之后,上条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因为这段时间内,弯刀依然迅速逼近上条,速度可比朝着钉子下击的铁鎚。
「哇啊啊!」
上条急忙滚倒回避,但弯刀还是轻轻割伤了他的脸。
只是轻轻割伤而已。
但是下一瞬间,上条却失去了平衡感。他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全身汗水狂喷,并有一种晕船般的呕吐感。
(有……毒?可恶……他在刀子上涂了什么……?)
拿厚布来擦拭刀刃,原来是为了涂毒。
据说非洲的少数民族,会在木枪前端涂上毒毛虫的汁液来狩猎猛兽,或许这就是类似的毒吧。上条的身体虽然在学园都市的训练课程中,磨练出了相当程度的抗药性,却依然完全抵挡不住这种毒药的威力。
上条的视野变得模糊,接着越来越黑。
伴随着难以令人置信的可怕笑声,上条感觉得出来火野神作已经逃出了海边民宿。
红衣修女想要追击,但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朝上条奔来。
就在这时,上条失去了意识。
5
不知道是过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
上条仿佛发烧的病患般因口渴而醒来。背后是坚硬的地板。躺着往四周瞧了瞧,到处都是地板破裂的痕迹。
上条似乎没被搬到其他地方,这里还是民宿「海神」的一楼。这么说来,或许自己昏迷的时间很短。
土御门跟神裂正蹲在上条身旁。
发生这么大的骚动,美琴跟茵蒂克丝等人却没有下来。以常理来推断,就算是睡着了也一定会被吵醒。这么说来,应该是神裂等人使用了类似史提尔所用过的「驱除闲人」魔法,上条在心中模模糊糊地想着。
接着,上条却发现穿着T恤、短裤及围裙的御坂妹妹也混在魔法师之中。她颤抖着环视被破坏的店面。
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这里的店员才对。
「我在二楼设置了『驱除闲人』的魔法,但没想到店员睡在一楼——所以被看到了。幸好,老板正好在二楼处理事情。」
听神裂这么一说,御坂妹妹的肩膀抖了一下。
她的表情就像不小心目睹了犯罪集团的犯案现场,正担心害怕不晓得会遭到什么「处置」。
神裂抚摸着超长日本刀的刀柄向她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绝对不准说出去。如果你认为这把日本刀是假的,可以漠视我的警告无所谓。」
神裂的声音非常可怕且尖锐,但是上条却发现站在她身旁的土御门几乎快笑出来了……看来她不是认真的?
接着,上条发现在距离稍远的阴暗角落处,站了一个红衣修女。
那个人是谁?上条心中感到疑惑。回想起来,她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但她到底是谁?
「啊,她不是敌人。」神裂察觉到上条的视线,于是说道:「她是俄罗斯成教『歼灭白书(Annihilatus)』的一员。』
神裂的话中夹带着神秘的外文,上条听不太懂。土御门似乎理解他的困惑,说道:
「如果说英国清教擅长的是『狩猎魔女』,那俄罗斯成教擅长的就是『狩猎幽灵』。举凡彷徨鬼火、隐身幽鬼、怀孕女灵等……各种『不该存在的东西』都在他们的狩猎范围。」
上条再次望向隐身于黑暗中的金发少女。
听到别人在讨论自己的事情,红色修女依然丝毫没有反应。或许这种沟通能力上的缺陷在魔法世界并不稀奇吧,神裂接着说明:
「她的名字是米夏·克洛伊洁芙。她从你的伤口将毒吸了出来,你应该向她道个谢。」
从伤口将毒吸出来。听到这句话的上条不禁面红耳赤。伤口在脸颊上,虽然只是单纯的医疗行为,也让上条不禁冷汗直流。
「是……是吗……」上条以极度干渴的喉咙出声道谢:「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及时出手,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杀……」
上条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原本所站位置梢远的米夏,在转瞬之间便来到上条眼前,她以右手将原本插在腰际的锯子抽出,在上条甚至还来不及眨眼睛之前,就以锯齿部位抵住上条的脖子。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别说门外汉上条,就连站在极近距离的土御门及神裂也来不及阻止。上条脖子上的皮肤可以感觉到冰凉的触感。
上条抬头望着手握锯子的米夏·克洛伊洁芙。从长长的刘海缝隙中,可以看见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在她瞳孔中的感情比锯子还要冰冷得多。
米夏以机械般的平坦声音说道:
「问题一,施展『天使坠落』的人是你吗?」
上条吓得说不出话。土御门跟神裂也错愕地看着米夏。
「等……等一下!米夏·克洛伊洁芙,你应该判断过上条当麻不是引发『天使坠落』的犯人,所以才保护他不受偷袭者伤害,并且帮他把体内的毒吸出来不是吗?」
对于神裂的询问,米夏转动眼珠望向神裂说道:
「解答一,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天使坠落』。刚刚没办法获得这名少年是否为犯人的解答而保留问题,所以我现在正在询问答案。」
脖子上被抵着锯子的上条看着米夏的脸。米夏也再度将视线从神裂脸上转移到上条脸上,宛如观察着上条的眼珠。
「重复问题一,施展『天使坠落』的人是你吗?」
「……不是。」
「问题二,你有办法证明吗?」
米夏说着似乎从一开始就预设好的问题。或许她早就预期上条可能会说谎吧。
「我没有证据。但我对魔法根本完全不懂。」
米夏微微把头歪向一边,似乎在表达内心的狐疑。
神裂叹了一口气说道:
「站在英国清教必要之恶教会的立场,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接着,神裂开始向米夏说明。上条完全没有魔法知识,不可能引发「天使坠落」。而且超能力者如果使用魔法,对身体的负担相当大,但上条的身上看不到受损的现象。上条没有受到「天使坠落」的影响,或许是因为他的右手能力「幻想杀手」的关系。在这个能力下,任何异能之力只要一经触摸,就会归于无形。
米夏留神倾听每一句话,数次微微点头。最后,她看着上条。不,正确来说是看着上条的右手。或许是「幻想杀手」这个字眼引起了她的兴趣。
「数值。四十、九、三十、七。合计八十六。」
轰的一声,从米夏背后地板宛如喷泉一般喷出一道水柱。应该是地下水管破裂了。
「呼应。水啊,化为灵蛇,如剑般突刺(mem ' tet ' lamed ' zayin)。」
米夏说完后,水柱便像蛇一样弯下头部,接着像传说中的多头水蛇或八头大蛇般分叉成数条水蛇。在上条的脑袋甚至尚未闪过不好的预感前,水蛇就如长枪般袭来。
咚咚咚!一道道水柱刺穿上条身周的地板。
而其中一道水柱,不偏不倚地朝上条的脸上射来。
「呜哇!」
上条急忙伸右手挡住水柱。被挡下的水柱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爆开,水花四溅。但是上条宛如被看不见的盾牌保护着,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米夏仔细观察着飞溅在地板上的水滴。
「正确答案。英国清教的看法与刚刚的实验结果相符。这个解答可以成为撤销嫌疑的证明方式。少年,刚刚因错误解答而对你威吓,我谨在此致歉。」
「岂只是威吓,你根本已经下手了吧?而且哪有人道歉不看着对方眼睛的!」
「问题三,既然你不是犯人,那施展『天使坠落』的犯人是谁?现象的中心点确实是在这里没错,你心中有可能人选吗?」
「你完全没在听我说话嘛,看来你根本没在反省!」
上条躺在地上,望着地板上的大洞。
这时,原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缩在一旁发抖的御坂妹妹偷偷向上条攀谈。或许她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吧。
「我……我问你……这是在拍什么特摄片吗?而且……刚刚那个逃走的家伙不就是逃狱犯火野?你们该不会是电视上常常在演的『卧底警察』吧?」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劝你还是别干涉我们的事情。」
御坂妹妹的发问完全被神裂挡了下来。
但是,御坂妹妹的话却让上条察觉一件事。
「等……等等!在你眼中,那家伙是『火野神作』?」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对了,店里的损失要向谁求偿?是火野、警方还是电视台?」
上条一惊之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举个例子好了,二楼有个「穿着修女服的蓝发耳环」。
这家伙在大家眼中是「茵蒂克丝」,但是在上条眼中却是「蓝发耳环」。
这就是「内在」与「外表」的不同。
但是,火野神作不管是在上条或御坂妹妹眼中,都是「火野神作」。
「内在」与「外表」相同,这表示……
「那家伙……没被替换?」
上条将这件事向魔法师们说明,大家的表情渐显凝重。
「问题四……是刚刚逃走的那个人吗?」
米夏往火野神作逃走的方向望去。正当米夏要冲出去的那一瞬间,神裂抓住了她的肩膀。
「等一下。既然我们的目标相同,何不一起行动?」
「问题五,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反过来问你,你擅长狩猎人类吗?你身上这些道具,是伦敦处刑塔有名的拷问道具吧?我们本地人反而不用这种东西,普通斧头还是比金斧、银斧实用。」神裂滔滔不绝地说道:「你们俄罗斯成教擅长的应该是『除灵』吧?『狩猎人类』并不是你们的强项,而我们英国清数在这方面却有一日之长,有我们在旁边参与意见,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坏事。」
「……好答案。感谢你的提问。」
米夏对着神裂伸出她的小手。神裂一时之间愣了一下,接着才理解到她想握手,于是微微一笑,伸手与她交握。
在旁边看着两人谈话的上条这时出声询问:
「好吧,那现在该怎么办?马上去追他吗?」
「你的冲劲很好,实在很想让土御门向你学习学习,但目前你最重要的工作是恢复体力。在你恢复体力之前,我们还是守在你身边比较安全。我们不知道火野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在半夜突然回来,趁你睡着时下手偷袭。」
听到神裂这句话,米夏开口说道:
「问题六,所有人皆担任护卫的必要性极低,是否由我单独追踪嫌犯?」
「我们现在对敌方战力完全不清楚,分散力量并不是个好做法。最坏的情况,说不定他已经取得『天使』的力量了。」
米夏对这个回答似乎不甚满意,但没有再说话。或许她已经开始后悔答应合作了。但是神裂不再理她,接着说道:
「首先,我们要跟克洛伊洁芙讨论今后方针,接着我们必须将残破不堪的现场恢复原状。等到这些都结束后,便是护卫你的安全……土御门,你为什么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神裂的话,让上条总觉得不妥。
因为这么一来,他们完全没办法睡觉。只为了让上条一个人偷懒睡觉,却要让他们付出体力与精神,这种事情上条无法接受。虽然说自己是伤患,但这一切都是上条自己不够注意所造成的,实在不能当作借口。
虽然这么想,但上条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喉咙又干又疼,活像快要烧起来了。
这时神裂却以疼惜的眼神看着上条,这跟她平常的表情完全不同。
「我们跟克洛伊洁芙的讨论内容,之后我会跟你说。现在你真的应该回房去休息,如果再让一般平民的伤势变重,我们就太没面子了。」
「是啊。如果一般平民死了而专家独活,那是多么凄凉的一件事?」
土御门难得也以寂寥的口吻如此说道。
或许这些人也有他们的责任感吧。上条轻轻叹了一口气。
(嗯?回……回房间?)
上条突然在心中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糟糕!茵蒂克丝!」
一个念头闪过上条的脑海,接着他以完全不像个伤患的速度跳起来。
撇下哑口无言的众人,上条慌忙地冲上楼梯往二楼飞奔。
楼梯扶手被人用刀子刻着神秘的文字,但上条的右手一抓住扶手,便听见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或许是「驱除闲人」的法术被消除了吧,但上条完全没空管那些。
他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房间,也不是美琴的房间。
上条奋力拉扯上条刀夜的房门。如果房门上了锁,他打算用力把门撞开。
砰!房门以惊人的气势被打开,房内的电灯已被关掉,地上铺着两组棉被。
上条刀夜刚好正要袭击睡在棉被里的茵蒂克丝。
当然,对刀夜来说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妻子诗菜,所以完全不会有愧疚感。
但是在上条眼中,接近三十五岁的自己父亲正在袭击年纪可能不到十四岁的茵蒂克丝。这个景色已经不是诡异可以形容了,根本是场恶梦。
「停停停停停!你给我住手!」
上条完全不在乎体内残毒所造成的头晕目眩,往两人棉被的中间地带奋力一跳。
刀夜吃了一惊。
而扮演母亲的茵蒂克丝,则是在这样的骚动下依然可以睡得香甜的高手。
「……(当……当麻!你怎么在这种最尴尬的时候跑进来?)」
「闭嘴闭嘴闭嘴!今天我们三个人一起睡!必杀,亲子情深大作战!」
就这样,午夜的攻防战揭开序幕。
神裂对病人的贴心完全没有收到效果,因为上条当麻整晚都无法入睡。
第二章 战斗世界的推理侦探
1
隔天。
清爽舒服的夏天早晨。扮演母亲的茵蒂克丝从睡梦中清醒,看见脸上挂着黑眼圈的一对父子正在大眼瞪小眼。
「早安。哎呀呀,两个男生聊天聊了整晚?真羡慕,好像校外教学或修学旅行的感觉呢。」
的确,以现在充斥在房间中的郁闷邪恶能量来看,大概可以跟「修学旅行期间的深夜在男子团体房内举办的真实体验报告大会(八成以上是打肿脸充胖子及虚张声势)」相匹敌。不过上条丧失了记忆所以没什么深切体会。
总而言之,昨天的疲劳与一整晚的奋战,已经让上条累到没体力回应茵蒂克丝的话了。
(哈……哈哈。可恶,我总算守住了……已经是早上,不要紧了……)
上条才刚这么想完便受到睡魔的袭击,倒在棉被上。
他带着舒服的胜利感,进入梦乡。
「来,孩子的妈!当麻已经睡着了,我们偶而也可以早上亲热吧?」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这么早就满脑子这种事情,真不晓得你们昨晚都聊了些什么。」
刀夜似乎把茵蒂克丝当成了白雪公主,希望来个睡醒之吻。
就在夫妻的嘴唇即将碰到的瞬间,上条的双眼突然张大。
「恐怖的咬舌上勾拳!」
嘴唇还没碰到,刀夜已经被上条垂直上击的拳头打中下颚,仰天倒在棉被上。上条其实没有使出很大的力道,但整夜没睡的刀夜本来就已经相当疲累,中招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这下子应该不要紧了吧?安心的上条再次倒下。
但是,
上条的劲敌可不是只有刀夜而已。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代替闹钟的压制攻击来了!」
上条被突然来袭(而且似乎相当开心)的美琴以自由落体的全部体重压在胸口上,整个身体以腹部为支点弯成了「く」字形,脑袋瞬间清醒(睡眠时间合计十五分钟)。
「呜喔……咳……咳咳咳咳!发……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哈哈哈!」
「别压在我身上傻笑!你给我说清楚!」
「队长!以奇特摔角技代替闹钟的MORNING CALL机能,是身为妹妹的基本配备!」
「少啰唆!你还在演装可爱的角色啊?我受够了!我要用跳绳把你绑起来塞进体育仓库里!」
这时,扮演茵蒂克丝的蓝发耳环听见骚动,也跑到房间里来。
「啊!当麻一大早就在玩有趣的游戏!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等……等一下!你这个彪形大汉,你的压制攻击可是会出人命的!」
「为什么?为什么当麻要排挤我?我也想玩嘛,我也想玩嘛!不行,我一定要玩!」
「啊……等……等一下!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最多只能给你两千圆,拜托你高抬贵手放我……嘎啊啊!」上条受到的冲击几乎让他内脏破裂。「呜……呜呜呜……呵……呵呵……我要开杀戒了!我要把你们的蠢脑袋都当成西瓜一样敲破!」
就这样,「天使坠落」的第二天也在骚动中揭开序幕。
2
正午十二点。
上条一家人(包括上条家的吃闲饭修女)全部都跑到沙滩上去玩,只有上条一个人以自己得了夏季热病为由留在民宿内。大家前脚才刚走,神裂、土御门、米夏三人后脚便踏进了海边民宿「海神」。
由于土御门的外表是「刚惹事的男偶像」,如果被民宿老板看见或许会有些麻烦,所以作战会议在上条的房间内召开。
值得一提的是,早上什么事都没做的原因在于上条真的得了夏季热病而无法动弹。这是由于睡眠不足、水分摄取不足及天气太热所造成的悲剧。
米夏似乎在早上单独外出搜索过火野,但是没有任何发现。对于成了大家的拖油瓶,上条感到相当自责。
「真是的……一整个晚上都没睡,你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的上条看起来就好像长时间忘记浇水,而奄奄一息的植物。在神裂兼具愤怒及担心的指责下,上条显得更加沮丧了。
这时,戴着蓝色墨镜的土御门露出苦笑之色。
「好了啦,神裂大姊头。没必要让病人的心情变得更差吧。」
「你太天真了,土御门。该责骂的时候就应该重重责骂,否则他很有可能重蹈覆辙!不见得他每一次惹出事情,我们都有办法帮忙解决的!」
好像在责备一个玩火玩过头的小孩子,神裂这些话深深打击上条最介意的部分。看不下去的土御门把嘴凑到神裂耳边,宛如情侣在说着悄悄话一般轻声说道:
「……(大姊头啊,你用这种高压的态度对阿上,这样好吗?阿上可是拖着中毒的身体,保护了你最关心的禁书目录哦!)」
「呜……」神裂不禁愣住了。
「……(你应该感谢他才对吧,怎么反而对他生气?何况上次的事情,你也还没跟他道谢跟致歉哦。)」
「呜呜……」神裂全身僵硬。
在稍远的距离外看着神裂与土御门的米夏,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米夏心里想必觉得很可笑。她平常总是低着头,脸孔被刘海盖住,看不清楚表情。
上条有一种感觉,似乎继续这样毫无交集地谈论下去,这个临时团队恐怕就要崩溃瓦解了。开始担起心来的上条决定肩负起会议司仪的角色。
「对了,『天使坠落』的犯人真的是火野神作没错吗?」
火野神作——昨晚从地板下攻击上条的偷袭者。
「根据昨天我跟御坂妹妹的目击证词,那家伙似乎没被『替换』。」
神裂望着上条说道:
「我没有直接见到火野神作,所以不敢下断言。不过如果他真的没有被『替换』,那他极有可能就是犯人。」
「……换句话说,我们只要把火野神作抓起来就可以了……可是……」
土御门抚摸着墨镜镜框,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想要把火野神作抓起来并没那么容易,因为他究竟逃到哪里去,根本没留下线索。
「既然火野是魔法师,能不能追踪他的魔力残迹?」
「解答一 ,找不到火野昨夜使用过魔法的痕迹。想必他为了逃避追踪,使用了某种掩饰手法。」
「最重要的『天使』也没留下任何迹象。『天使』等级的魔力如果置之不理,强大的力量甚至会让土地扭曲,所以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方法掩藏了『天使』的力量。」
「掩藏……有那么简单吗?」
针对上条的疑问,神裂稍微想了一下后说道:
「根据旧约圣经中记载,天使曾经隐藏自己的身份来到凡人城市中,走进民宅与凡人一起用餐。另外,也有大天使在河中拯救溺水幼儿的文献纪录。或许我们必须要假设天使原本就拥有很高明的掩饰能力。」
米夏听着神裂的话,也微微点头。
虽然表情被刘海盖住而看不见,但米夏似乎有点得意。这反应跟茵蒂克丝很像,看来只要是修女,都喜欢谈论圣经里面的事情。
「总而言之,现在能做的只有搜集情报了。」
土御门说着,便打开了房间角落的老旧电视机。
新闻节目中,依然是小萌老师手握麦克风在念着新闻稿。
「……火野神作从新府中监狱逃走,已经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节目中我们请来了三轮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大野雷禅先生来为我们进行分析。大野教授,麻烦您了。」
以稳重的口气说着「不客气」的大野教授看起来只有小学三年级。这家伙跟小萌老师一起出现在画面上,感觉好像在看幼儿教育节目。大野教授说道:
「火野神作的犯罪模式在犯罪史上极为罕见。他虽然下手杀害了二十八名无辜的受害者,但他却主张这一切都不是他自愿的,他说他只是接受了『天使大人』的命令,这有点类似欧美的狂热宗教犯罪中的『仪式杀人』……」
身穿西装,讲话老成的小学生滔滔不绝地说着。上条轻轻点头。
「没错,昨天『火野』确实说了『天使大人』这句话。这个评论家说的应该是『替换前的火野』,这可以证明『替换前』跟『替换后』是一致的。」
「问题一,再一次进行确认,火野神作就是发动『天使坠落』的犯人吗?」
听见米夏的问话,上条点了点头。
火野不像上条一样拥有幻想杀手的能力,但是却没被「替换」。以目前的状况判断,火野神作是最可疑的人选。
「可是『天使大人』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昨天我在修地板的时候,在地板下面找到这个东西。」
土御门取出了一块笔记本大小的薄木板。木板表面被人用钉子之类的工具刮得满目疮痍,几乎找不到一处没有伤痕的地方。
「上面刻的这些似乎是英文字母。因为不断有新的字母被刻上去,所以才会变得这么密密麻麻。」土御门叹了一口气。「这是类似神喻或自动书记之类的把戏,火野可能只是依照『自动刻出文字的右手』的命令在行事而已,就跟什么『碟仙』或『扶乩字母盘』(注:Planchette,19世纪发明的心形拼字板,是西方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一种与亡灵沟通方式。)差不多吧。」
(……碟仙?)
上条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方面他们是专家。
「光是查得出来的,这『天使大人』所指使的『仪式杀人』就已经害死了二十八条人命……这到底是什么『仪式』?」
「……该不会就是『天使坠落』吧?」
之前听到什么世界级的大魔法、什么巨大的仪式现场都难以让上条有什么体会,但是二十八个活人祭品却着实让人毛骨悚然。简直像是故事书中所描述的那种崇拜恶魔的黑魔法。
「可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假设『天使坠落』真的是火野引发的,但是对他下命令的却是『天使大人』耶。为什么『天使』要故意施展『天使坠落』这样的法术?」
土御门将两手插在胸前苦思。这时上条毫不思索地说道:
「……最简单的理由就是天使想来到凡间?」
「嗯,阿上啊,你这说法有相当大的破绽。所谓天使其实是没有人格的。天使就是『天之使者』,真面目是类似灌满『异能之力』的人形气球。在偶像崇拜理论中,假的十字架也可以获得力量,而天使也一样,在理论上天使可以切割成一百份,分别注入剑及铠甲之中。而且如果没有神的命令,基本上天使不会主动创造奇迹、帮助好人或是打击罪恶。天使就跟一台遥控车没两样。」
「……原来天使是这样的东西?」
「是啊。在新约圣经『最后的审判』中记载,神将在世界末日时对凡人进行审判,将好人送上天堂,将坏人打入地狱。在这之前,天使是不能任意救人或杀人,造成历史改变的。」
土御门接着又说道:
「对了,就像我刚刚说的,天使就好像是神手中的遥控车一样。如果这台遥控车因某种缘故而无法接收命令,或是命令接收错误,就会变成所谓的『恶魔』。」
土御门这席话让上条颇感意外。电动里面出现的「天使」跟「恶魔」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在印象中,天使都是喜欢从天上看人的臭屁金发美女(附翅膀)。当然,这些印象都是从电影或漫画中来的。
「……」这时上条再次不经大脑思考地说道:「那会不会是天使想要一颗心?」
「既然没有心,怎么可能『想要』一个心?天使虽然看起来好像拥有自己的意志,可以自由行动,但那只是假象而已。他们就跟木偶一样,操纵的绳子一断就动弹不得了。」
说到这里,土御门搔了搔头。
「这其中的奥秘,也只能在抓到火野之后向他逼问了。现在,我们来具体讨论敌方战力吧。」
听见土御门这么说,米夏只是稍微向他瞄了一眼却没接话。看来她似乎不擅长主动发话,基本上只会问问题及回答问题而已。于是神裂只好接口说道:
「第一点,火野神作是否已经控制了『天使』?」
「从刚刚的讨论来看,应该是否定的。何况如果火野已经完全能够控制『天使』,昨天他在危急之际为什么不使用『天使』的力量?」土御门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火野还没有办法将命令百分之百传达给『天使』吧。就好像电波讯号有杂讯一样。而且火野似乎反过来要听『天使』的命令呢,所以在紧要关头,火野不见得有办法要求『天使』出手帮助自己。」
这么说来,昨晚被逼急的火野的确曾经对「天使大人」口出抱怨「为什么不肯帮我」。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天使』接收到他的命令,也不是没有可能在火野面临危机之时接受他的掌控啰?」
听神裂这么一说,土御门藏在蓝色墨镜下的眼神露出充满霸气的笑意。
「这个嘛,随时将最坏的状况纳入考量之中确实不是件坏事。不过……呵呵……如果真的要与『天使』为敌,人类的历史恐怕要划下句号了呢。」
即使听土御门这么说,上条也没办法有深切体会。
「天使」到底是什么,全世界的人类都被消灭又是什么样的景象。
「接下来分析人际关系上的战力。火野有没有可能隶属于某个团体或组织?」
「这个可能性很低。如果火野真的有同伴,昨天『天使大人』下达『偷袭命令』的时候就不该只有火野一个人现身。不过,如果其他同伴都在执行其他任务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嗯……有共犯的可能性不高。这么一来,受伤的火野会去哪里接受治疗?根据克洛伊洁芙的说法,火野被拔掉了两颗牙齿,左手手腕也折断了。」
「如果笨笨地走到医院去,一定会马上被捕。就算想去找密医,刚逃狱的他应该也没有钱。所以他要不是准备抢运钞车来筹措医药费,就是正在准备施展回复魔法。」
「不论是哪一边,我们都无法证实。另外,我也很在意他的刀子跟毒药是怎么弄到手的。或许是被逮捕前就预先藏在某个地方了,也或许是袭击某人而获得的武器。他有可能有资金,也可能没有。又或许他有同伴,武器是同伴给的。毕竟我们不是心理分析的专家,过度对犯人进行推测只会产生更多错误情报而已。」
神裂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只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整个讨论便中断了。气氛颇为沉重,只有电视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回荡着。
这时,原本平淡的电视机内声音突然显得慌乱。
上条转头一看,电视上秀了「紧急插播」几个大字。莫名其妙的评论家被赶到了一边,小萌老师讶异地看着突然送到自己手上的新闻稿。
「啊,我们现在有了火野神作逃狱的最新消息!火野目前逃进了神奈川县的一间民宅内,警方的机动部队已经赶往现场将民宅重重包围!位于现场的……听得到吗?位于现场的记者钉宫……」
在场所有人都紧盯着电视。就连距离稍远的米夏·克洛伊洁芙也安静地探过头来看着画面。
画面切换了。
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住宅街道景象,两旁排列着两层楼高的预建式住宅。原本安静的街道如今聚集了看热闹的民众、阻挡民众的警察,以及全身穿得宛如要上战场打仗的机动部队,整个闹哄哄的。但警察跟机动部队的成员都变成了老爷爷跟幼稚园儿童,实在让人感到不安。
一个看起来像菜贩的男人手里握着麦克风说道:
「各位观众,就如您所看见的,所有一般民众包含我们记者在内,都被阻挡在距离火野神作所占据的民宅尚有六百公尺远的外面。周围这些民众似乎都是接到了避难劝告的居民。根据可靠消息指出,火野神作逃进民宅内后就把窗帘及遮雨窗全都拉上,外面的人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
土御门低声咒骂。
藏在蓝色墨镜背后的眼睛流露出焦躁不安的感情。
不知道他在担心的是事情闹大了之后不好下手,还是屋内居民的性命堪虑。
「我们不知道民宅中的状况。由于无法判断是否有人质,也不知道火野神作手上有什么武器,所以机动部队似乎也不敢贸然进行攻坚……啊,有状况发生了。一辆汽车开进了管制区域,那是警方的谈判人员吗?」
画面一换,变成了从直升机上拍摄的鸟瞰图。画面中的红色屋顶,应该就是火野神作所占据的民宅吧。 「白痴……」上条不禁破口而骂。把直升机开到民宅上空,会对火野神作造成不必要的刺激,而且火野很有可能也在看电视。幸好现在还是扩大影像,如果照出整个周边的鸟瞰图,等于是将机动部队的布署状态告诉了火野。
(……咦?)
突然间,这个画面让上条有种奇妙的感觉。但是接着画面又很不自然地被拉回了摄影棚内,或许是受到制止了吧。小萌老师手足无措地念着新闻稿,内容是火野所犯下的罪状及提醒周围居民绝对不要外出。
「好了,这下事情麻烦啦。如果火野落入警察手中,我们要让他把『天使坠落』解除就会变得很不容易。如果可以,我们应该在警方行动前先将火野带走,但是该怎么做?」
「土御门!如果他手上有人质,你知道这样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难得见到神裂如此激动,但土御门只是悠哉地应对。
「嗯,不管是要带走火野或是先救出人质,总之我们都必须到现场去。不过现场在哪里?神奈川县可是很大的。」
这时,上条畏畏缩缩地举手要求发言。
神裂以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你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跟去现场,我拒绝。我跟史提尔不一样,我不打算把你带上战场。」
「不是啦,刚刚的空中影像让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啊……不是啦……那个……可能是我看错了……而且就算是真的……」
「快说,别拖拖拉拉。」
「嗯……我妈她的兴趣是飞行伞……啊,飞行伞也有很多种类,有一种是用马达的。我也不太懂,总之就是坐在看起来像秋千的飞行伞上,背着巨大的螺旋桨在天空飞。我住院的时候她曾经带了一堆照片给我看,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一些在我家附近的空中拍的……」
「空中照片?那又怎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神裂突然理解了。
上条点点头说道:
「那个红色屋顶我总觉得很眼熟……在我家附近的空中照片上常常看到。」
3
疼痛会让人失去冷静的判断力。
逃狱死刑犯火野神作,在黑暗中抓着跟腐烂水果没两样的左手腕暗暗咒骂。虽然现在还没到中午,但所有窗子的遮雨窗及窗帘都已经拉上,光线完全无法透人。
电力供应似乎已经被外面的机动部队给切断了。正值八月下旬的炎热盛夏时节,在没开空调的情况下将窗户全部封闭,房子内凝聚的热气跟温室没两样。虽然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但是室内的温度实在太高,不禁让人担心伤口会不会因温度的关系而开始腐烂。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已经捡了一些铁丝及木棍将折断的手腕固定住,但被拔掉的牙齿就没办法做什么医疗处置了。发烫的伤口带来阵阵的奇妙抽痛感。
热跟痛让火野神作流了满脸的汗水,他在黑暗之中一个人喃喃自语。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他喃喃自语,思索着现况。
在火野成为家喻户晓的「杀死二十八人的神秘仪式杀人犯」之后,网路上冒出很多他的崇拜者及模仿犯罪者。其中有一个制作支持连续杀人犯火野神作网页的大学生,就住在这附近的公寓中。逃狱后的火野,本来是要仰赖他提供藏身处及逃亡资金的……
失去电力供应的屋子里没办法看电视,无法得知外面的状况。但是,周围的居民似乎都已经接到撤离命令了。如此一来,住在附近的那个「协力者」应该也已经被赶到包围网外面去了吧。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这下该如何是好?火野开始思考。目前机动部队似乎还没有攻坚的打算,或许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屋里的状况吧。如果让他们发现屋里没有人质,他们立刻就会冲进来。
但是如果虚张声势出了差错,说不定反而会让机动部队掌握己方战力,所以重点在于「维持神秘感」。擅长于精神攻击的火野相当清楚,最让人难以应付的不是大吵大闹的凶暴犯罪者,而是安静得可怕的沉默犯罪者。
该怎么办?如何才能逃走?
手头上还有一把备用弯刀,但光靠一把刀子并无法突破重围。
「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这时候,火野的右手自己动了起来。
刀子的尖端瞬间轻轻刺入火野的腹部,不断游走刻划出文字。
刻在肉上的红色神谕,静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CALL AN AMBULANCE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火野大感佩服。果然天使大人说的话绝对不会有错。虽然一度被警察逮捕而且被判死刑,但天使大人还是帮我实现想活下去的愿望。天使大人会赐我幸福的未来。
既然知道该怎么做,就立刻开始行动吧。火野神作甚至没有打算包扎腹部的伤痕,立刻开始进行「准备」工作。
表演,当然是越盛大越好。
4
上条当麻丧失了记忆。
所以,上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里。以上厕所为借口离开土御门等人身边之后,上条回想着刚刚在电视上看到的空中影像,以附有卫星定位机能的手机输入座标查询大致上的位置。
幸好在刚刚看到的空拍影像中,拍摄到一所大型的购物中心。这个大型购物中心主要分布在九州区域,神奈川县内只有一家,所以上条一下子就掌握到位置了。
但是毕竟手机的卫星定位地图中,是看不到民宅姓氏的。
上条只能确定大致的方位,接下来只好往骚动的中心点搜索过去。
确定位置之后,上条走出厕所,来到沙滩上。无视那些在浅滩玩耍的人,上条往稍远处的大阳伞底下走去。真是太不谨慎了,装了行李的包包全部都被搁在这里。上条带着些许的罪恶感找出父亲的钱包,从里面取出老家的钥匙后回到了民宿「海神」。
神裂正在「海神」的一楼等着上条。
「好吧,你的老家到底在哪里?」
「嗯,坐车大约要花二十分钟。最简单的方法是坐计程车过去。」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去吗?其实你根本不必跟我们去的。」
「……我再回答你一次,那是我家。如果交给你们乱搞,我家可能会从地图上消失。」
虽然嘴里这么说,其实上条有部分原因是在替神裂跟土御门担心。虽然昨晚米夏以压倒性的实力击退了火野神作,但不表示可以高枕无忧。
「既然火野是魔法师,我的右手多少也能派上用场。关于这一点,你们昨天想要拉下我的海滩裤的时候,我们应该就已经达成共识了。」
神裂不禁哑口无言。这时土御门跟米夏也来了。虽然上条不知道米夏跟谁「替换」了,但至少土御门现在是个「惹祸明星」,如果遇到了民宿老板,应该会挺麻烦的才对。
「嗨,阿上!如果你下定决心就快出发吧!只有你知道你家在哪里,我们得靠你来带路呢。」
米夏依然沉默不语。天气这么热,她却一滴汗也没流。
「啊,关于这一点,从这里到我家大概要二十分钟车程,所以我们最好搭计程车去。」
「咦?」土御门以略带不满的语气说道:「那在计程车来以前,看来我只好躲起来了。要是被史提尔模样的民宿老板看见就糗大了。」
话刚说完,土御门便以忍者般的动作离开了民宿。「土御门!」神裂喊着随后追去。或许是土御门那种理所当然要把上条拖下水的语气,让神裂感到不满吧。
上条愣了片刻,接着便取出手机叫了一台计程车。挂断电话后的上条心想:(对了,计程车钱谁要付啊?我可不想付哩!可是如果用猜举决定,我一定会输的……)想着想着,上条突然察觉背后好像有人。
原来米夏·克洛伊洁芙还站在那里。
「哇啊啊!」
原本以为米夏一定早就跑得不知人影的上条不禁大叫。
「问题一,你为何如此惊慌?」
「没什么……」上条不知如何解释。
米夏那种问题式的说话方式很适合用来进行情报交换,但不适合用来聊天。
计程车大概要五至十分钟后才会来。土御门跟神裂已经跑得不见踪影,没有其他人可以说话。但上条又不好意思离开米夏身边,只好继续待着。这种沉默的尴尬气氛很像搭电梯的感觉。
而且米夏身上只穿着类似连身型内衣的衬衣,外面套上一条披风而已。两人独处,上条甚至不好意思看她。
(好……好沉重……真糟糕……完全挤不出笑容……)
沉默仅仅维持了三十秒,上条就受不了了。上条最喜欢的东西是「和乐融融的餐桌」。为了找出聊天的话题,上条往四周东看西看,接着又伸手到口袋里掏摸。好像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条口香糖。
「要……要吃吗?」
上条小心翼翼地攀谈,米夏却完全不为所动。
「问题二,根据你的问题判断,这应该是一种食物?」
「可以吃,但是不能吞的食物。」
米夏狐疑地歪着头。上条再一次将口香糖递到米夏眼前,米夏的手静静地动了起来。她用手指捏着口香糖的一角,完全没有碰触到上条的手指。米夏的动作非常见外,就好像是便利商店店员要将零钱递给客人的模样。
米夏似乎从来没看过口香糖,她看着手中被银纸包覆住的物体好一阵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剥开银纸。接着她像小动物一样将口香糖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微微伸出舌头,用舌头前端轻舔口香糖的表面。
(呜呜……看来我完全不受信任……这家伙竟然在试毒……)
上条的脸上在笑,心中在哭泣。最后米夏终于将口香糖放进嘴里。才嚼第一下,米夏就僵住不动。或许口香糖的口感,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吧?米夏维持纹风不动的姿势好一阵子,小小的嘴巴才又开始嚼动。看来她似乎颇为满意。
「私人看法一,嗯,甜食是很好的东西,人家说糖类是长寿的源头,让人想到神的恩典。」
虽然她的表情被刘海掩盖而看不见,但嘴角好像出现了微笑。
这时上条才终于从沉重的气氛中获得解脱。
看米夏像个正在吃零食的小孩子,上条松了一口气。
但接着米夏的喉咙却「咕噜」地动了一下。
「哇啊啊!你为什么吞下去了?」
「解答三,你为什么如此紧张?难道这是口嚼式香烟,不能吞下去吗?」
对于上条反射性的大叫,米夏只是疑惑地微微偏着脑袋。接着她以理所当然的态度伸出手来,意思是「再来一片」。
(真的不要紧吗?)上条教导着米夏正确的口香糖吃法,在心中怀疑。(算了,毕竟是可以放进嘴里嚼的东西,应该不会有毒吧……)于是上条又拿出一片口香糖递给米夏,米夏依然捏着口香糖的一角接过。
上条不知道,口香糖的主要成分可是合成树脂。
5
过了一会,计程车来了。上条等人坐上车,朝包围网而去。司机(因为「角色替换」的关系,握着方向盘的是个女高中生)说,警方已经将道路封锁了,计程车只能开到途中。上条等人表示没关系。
神裂的刀子有将近两公尺长,在狭窄的车内从后座一直顶到了前座的前端。司机的表情显得颇为困扰,但毕竟是把日本刀,根本不敢有半句怨言。
四人在距离围观民众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
在下车的时候,司机看见了土御门的脸。「你是偶像明星一一一吧?我女儿很喜欢你呢!」司机说着开心地拿出记事本,土御门面带微笑地在上面签了一个大大的名字。
计程车开走了。如果电视上的情报没错,现场周围的包围网大到足足有半径六百公尺。
「话说回来,半径六百公尺的大包围网会不会太夸张了?为什么要设定这种会让警方人力不足的大范围?把半径缩小一点不是很好吗?」
对于这个疑问,上条的回答很简单,但说出口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应该是因为上层已经下达开枪许可了吧?这么做是为了确保民众不会被流弹打到。」
不过,就算是银行强盗的劫持占据事件,警方应该也不至于进行如此大规模的道路封锁。想必在警方的预期中,今天的事件可能不是开一两枪就能解决,或许将演变为枪械及爆裂物齐出的大规模混战。如此高度层级的警戒状态,只有在欧美的爆裂物处理事件中实施过,在日本可以说是头一遭。更何况犯人只有一个人。或许对警方来说,火野神作是相当特殊的犯罪者吧。
上条在心中想着这些事情,神裂及土御门则自顾自地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嗯,电视台的直升机也不见了,应该是受到警方的警告了吧。」
「地上那些媒体记者们也都被道路封锁给挡在外面。那些像豺狼一样的家伙竟然会乖乖听话,真是太奇怪了。或许是被某高层施压了吧?」
土御门这么说着,并将歪掉的蓝色墨镜重新戴好。看来他还挺怕这些他嘴里说的媒体记者。
「你的意思是说日本的警察机构中,有人察觉到火野神作的『天使坠落』了?根据上半期的报告,专门负责灵异案件的搜查零课的存在只是空穴来风不是吗?」
「不,我指的不是那种次元的意思。那些人只是害怕警方用点二二口径的子弹,将火野的脑袋轰爆的瞬间被摄影机拍到而已。政客可是比偶像明星更重视形象的职业,利害关系很复杂的。」
神裂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看着远方的禁止进入区域。米夏依然安静地嚼着口香糖。上条将三个专家的脸逐一看过一遍后说道:
「现在要怎么办?除了警察的重重包围外,还有一大堆围观群众呢。我们要怎么接近我家?该不会是要钻下水道吧?」
「警察应该也考虑到火野可能会利用下水道逃走。嗯,好吧,总之先朝你家前进再说。」
土御门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如此说道。上条不禁愣住。
「怎么前进?」
「你问怎么前进?当然是穿过那里前进啊。」
土御门这么说着,并指向旁边民宅的水泥围墙。
警察将附近所有的道路都封锁了。
但是反过来说,「不是道路的地方」就不会有警察。附近的民宅都因避难命令而人去楼空,因此民宅的庭院——在矮树墙及水泥围墙的遮蔽下,就成了「从道路上看不见的空间」。
土御门等人若无其事地在各个民宅庭院之间快速通过,上条则紧跟在后。跳过栅栏,爬过围墙,从这间民宅到下间民宅。
当然,光靠这么做无法完全逃过警察的眼睛。
虽然警察的警戒范围只有「道路」没错,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会对民宅庭院、车子阴影等地方视若无睹。如果上条等人不小心被他们看到,马上会遭到追捕。
没错,如果不小心被看到。
但是土御门等人却有办法利用各种机会,例如警察刚好在跟隔壁警察讲话、刚好专注于无线电通讯、刚好看向从阴暗处跳出来的野猫、刚好毫无理由地看了一下天空……趁着这些机会,从警察的身边快速跑过。而且土御门等人,可没有为了躲在阴暗处等待警察露出空隙而有片刻停留。仿佛完全经过计算一样,土御门等人跑过去的瞬间,刚好也是警察露出空隙的瞬间。
以结果来看,土御门等人几乎是完全没有停步地全力奔驰,穿越包围网。
而且,他们还带着门外汉上条。
上条此时联想到了一些电动游戏——在恐怖分子占据的建筑物中躲躲藏藏前进的间谍游戏、在满是守卫的日式建筑中闯荡的立体忍者动作游戏等。上条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正在看这些游戏的最短破关纪录。
但是,现实跟游戏有一点不同。
游戏中的舞台,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用来突破而设计出来的。
现实中的包围网,则是为了让人无法突破而设计出来的。
讲起来好像没什么,但两者之间的差距绝对相当大。
见识到如此惊人的技术,上条不得不深深体会到,原来感觉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土御门确实是个专家。对上条来说这感想颇为苦涩。一路哼着歌突破包围网的土御门,在上条眼中似乎变得更遥远了一点。
越过半径六百公尺的警方包围网之后,有好一阵子看不到半个人影。但是继续往前跑,就看见一些身穿装甲服、手拿透明盾牌的人物。这些就是机动部队的成员。不过里面有些人被「替换」成了老爷爷老奶奶,所以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太可靠。
土御门这时停下脚步,躲在马路上的车子后面,其他人也跟着停步。
「好了,接下来光靠钻来钻去已经很难不让人发现了。包围着阿上家的机动部队全部都拿着双筒望远镜注视着阿上家,想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冲进去抓住火野似乎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那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都已经来到这边了却是束手无策,实在令上条大感惊讶,急忙开口询问。
「是啊,虽然靠着干涉意识的魔法,可以让机动队员睡着或昏迷,但这个方法会造成无线电通讯无人回应,外面的警察可能会因此察觉到不对劲。」
说到这里,神裂顿了一下。
她在头脑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发言内容。
「不如使用转移判断力的魔法如何?」
上条完全听不懂,米夏则是默默地看着神裂。
「简单来说,就是让机动队员把『其他民宅』当成是『上条当麻的家』。这样一来不管『上条当麻的家』发生什么事,机动队员都会回报『没有异常』。」
唰!一阵风啸之声。
神裂的身边出现数条极细的钢丝。如果不是反射了太阳光,肉眼绝对无法看见。
「禁丝结界——源自于东南亚一带的护家之神召唤阵。」
「土御门,你怎么可以在观众面前透露我手法的底细?」神裂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要对所有机动队员发挥效果——照这个规模看来,至少要结起一张半径一百公尺的蜘蛛巢。作业时间大约要花二十分钟,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收到——」
土御门用手指抚摸蓝色墨镜的镜框,轻描淡写地回答。
「还有,上条当麻,你别碰这些线。禁丝结界是种利用丝线画出的三次元魔法阵,用以取代画在地面的二次元魔法阵。丝线是结界的核心要素,如果被你的右手碰到,魔法可能会解除。」
「我知道啦,我再笨也不会想去碰这些可能会把手指轻易切断的钢丝。不久前才刚被切断右手而已,我可不想马上又四肢分家。就算我再怎么『不幸』,也不至于这么可怜吧?」
突然间,神裂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咦?不过阿上啊,三泽塾战中手被切掉,应该算『不幸中的大幸』?」
土御门跟上条都没有察觉神裂脸上的细微变化。
「有谁手被切断还会高兴?那个该死的恋童癖链金术师,遇到那种人已经是我的『不幸』了。」
喀!神裂把鞋跟一转,背对着上条。
上条略感背脊发寒,不禁望向神裂的背影。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类似身体感觉到危险时的反射动作。
神裂的背影不带任何感情。
「怎……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没什么。」神裂回答。
神裂离开上条的身边前往张设禁丝结界。临走之际,她完全没有回头。
神裂奔跑在无人的住宅区内,一根一根地架设起结界的丝线。
一般城市跟学园都市不同的地方在于马路上有电线杆,而这刚好可以用来当作架设广范围隐形丝线的「支点」。神裂利用电线杆与丝线,从距离机动队员稍远的地方开始建立起一座半径一百公尺的巨大三次元魔法阵。藉由这个结界所产生的特殊波长魔力,让机动队员的判断力产生误差。禁丝结界的形状很像中华炒锅,不过如果是上条,或许会认为看起来像个碟型天线吧。
上条。
想到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不幸」这个字眼,神裂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他的错,我不该把气出在他身上。)
理性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某种非理性的情绪让神裂不想再继续待在那里。
神裂对于「不幸」这样的字眼,有种不好的回忆。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听到这个字眼。
害怕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打开,神裂选择不断奔跑。加快速度、增强力量、提高集中力。藉由专注的作业,让注意力从那最让自己害怕的事情上移开。
神裂走了之后,躲在路边车子阴影处的上条叹了一口气。
上条非常惊讶,虽然这些魔法师的能力很强,但没想到行动却是如此随性而没有计划。说得明白一点,如果不是神裂刚好会使用那个「某某结界」,他们打算怎么办?难道要手足无措地站在这里发愣?
就算是动作电影里面那些「专门出来被干掉」的特种部队,在冲进恐怖分子占据的大楼前,也会有几幕是拿着配置图详细讨论作战计划的桥段。
回想起来,当初跟符文魔法师联手对抗链金术师的「三泽塾战」中,似乎也没有什么详细的作战计划。
上条拿着这点向土御门抱怨,土御门的回答却是「理所当然」。
「阿上啊,我们魔法师这种生物虽然是专家没错,但是跟那种按照训练课程训练出来的特种部队可是不一样的。我们不像军队一样接受过『组织性』的『杀人训练』,也没有被灌输什么『团体思想教育』。在战斗上,我们是门外汉。」
「什么?」上条皱起了眉头。
战斗门外汉这句话,跟上条遇到过的这些魔法师可说是绝对凑不在一块。
「你在开玩笑吧?像史提尔、奥雷欧斯那种人,就算对上九〇式战车,也可以笑着从正面把战车打爆哩!那种战斗狂、那种破坏魔,怎么可能是门外汉?」
米夏默默地朝上条伸出手掌,上条又递了一片口香糖给她。米夏依然像个正在把零钱递给客人的便利商店店员一样,在完全不碰到上条手指的前提下接过口香糖。
土御门透过墨镜的蓝色镜片,看着上条与米夏的这个举动。
「这就跟手上握有核弹发射钮的国中生一样啦。我们虽然拥有优秀的魔法能力,但这不是经过军事训练的成果。」土御门笑着说道:「否则的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阿上?如果魔法师接受过专业战斗训练,为什么在战斗中会夹带那么多私人感情?得知惊人的事实而在敌人面前愣住、把敌人说的话全部都当真、同情敌人、想要跟敌人一对一堂堂正正对决等等——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实在太多无谓的要素了。」
如果是一群真正经过战斗训练的冷酷「杀人机器」,是不会倾听敌人的言词,不会同情敌人,不会想要正面对抗敌人,甚至不会出现在敌人视线范围内的。就算得知了令人震惊的真相,也会选择先打倒敌人。只要收到诛杀命令,就算敌人抓住小孩当盾牌,也会将敌人的心脏连同小孩的身体一起贯穿。这才是专业的战斗员。
「就这点来看,魔法师根本都是小孩子。握着刀的小孩子。而且是曾经被世界背叛,边哭边发抖的小孩子。」
土御门微微叹气。
「魔法师就是这样的生物。心中有愿望却无法实现、曾经向神祈祷却没有得到回应——失去了方向的人们,最后只能投身魔法这个超级后门。」
上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土御门也是个魔法师。虽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毕竟也是个魔法师。这个脸上随时带着笑容的少年,心中一定也有一片干涸的空白地带。
默默地嚼着口香糖的米夏,当然也一样。
「所谓的魔法师——特别是在十九世纪末建立起基础的『近代魔法师』,都会将自己的愿望刻在自己的灵魂上。这就是所谓的『魔法名』。把自己学魔法的理由,或是自己愿意舍弃人生去追求的唯一梦想,以拉丁语刻在心中。例如我是Fallere825,神裂大姊头是Salvere000。后面的数字是为了怕有人使用的单字重复,这一点就跟E-MAIL的登录名称做法一样。」
「……这——」
——这需要多大的觉悟?上条心想。即使是没有明确梦想的上条,也知道在众人面前谈论自己的梦想,是很令人难为情的事。何况每个人都会害怕梦想遭到否定。很多想要当偶像明星或是运动选手的人在被双亲、老师等人嗤之以鼻之后,就放弃了梦想。因为梦想一旦被否定,那种打击是很大的。
他们想当魔法师,难道不会害怕?
为什么他们能够拥有即使被人否定,也绝不放弃梦想的觉悟?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组织』这种字眼没有多大意义。我们只是刚好目的相同,所以才聚集在一起。不管是神裂大姊头还是史提尔,只要组织成为自己人生道路上的阻碍,他们随时可以背叛组织。不过,现在因为有禁书目录这个人质的关系,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虽然「人质」这样的字眼让上条颇为讶异,但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魔法师的「专家」跟特种部队的「专家」,在意义上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现在上条已经稍微可以体会了。魔法师跟那些可以为了钱而违反自主意志,做出杀人行为的特种部队刚好相反。魔法师不听任何人的命令,也不想要钱,但是却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志——将这种孩子气的想法推到极致,就是魔法师这种「专家」。
(……这么说来……)
上条望着神裂离开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眼前只有一大片宽广、空洞而寂静的住宅街。
神裂在离开的时候,背影看起来不太开心。上条心想,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伤害她「专家」信条的话?
土御门看见上条露出些许不安的表情,微微一笑。
「啊,神裂大姊头应该是因为听到『不幸』这个字眼,才会心情不高兴吧?」
「不幸……?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上条歪着脑袋回想。转头望向米夏,米夏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嚼着口香糖。
「对阿上来说,『不幸』这个字眼已经变成口头禅了吧?事实上,神裂大姊头其实也为自己的『不幸』感到相当苦恼。」
「……『不幸』?」
「其实也可以说是『幸运』,但神裂大姊头无法原谅自己的『幸运』。」
「『幸运』会让人苦恼?」
上条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土御门点了点头说道:
「日本有种名为『天草式』的神秘基督教组织,神裂大姊头在出生前就被指定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女教皇』。而且她还是被神赐予『圣痕』的『圣人』之一,据说这种人全世界找不到二十个呢。」
土御门脸上带着笑容。
但是他现在的笑容,跟平常那种轻浮的笑容不同。
「她拥有即使不用努力也可以擭得成功的才能,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位居群众中心点的人望。每天都在发生连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惊喜。就算遭到暗杀,她也可以侥幸存活。子弹会毫无理由地射偏,就算炸弹在身边爆炸,也可以奇迹似地毫发无伤。」土御门的语气宛如在唱着催眠曲:「——所以神裂大姊头无法原谅自己的『幸运』。不,应该说她在诅咒着自己的『厄运』。」
「……什么啊,这种事情需要烦恼吗?」
对于终日为「不幸」所苦的上条来说,这简直是令人羡慕的状况。
「谁知道呢,或许实际体会过才知道个中滋味吧。」
土御门脸上带着笑容。
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不过,阿上啊,当个『幸运』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假如抽奖箱中只有一支中奖签,一定都是自己抽到。这意思不是代表自己周围的人,永远抽不到中奖签吗?」
「……啊……」
「她一生下来就获得了『女教皇』的地位,但其他原本想当『女敦皇』的人们,因而无法实现梦想。她拥有不必努力也可以获得成功的才能,但其他原本拼了命努力的人们因此而绝望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位居群众中心点的人望,但其他原本在中心点的人因此而被挤到外面去。她的愿望都会实现,她一天到晚遇到连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惊喜,但背后也有人无法实现任何愿望,只能选择放弃一切希望。她被人暗杀也可以毫无理由地存活下来,但弱者们都为了保护她而死在她眼前。为了替她挡下子弹,为了替她抵御爆炸冲击,许多仰慕她的人因此牺牲了生命。」
「……」
「如果神裂大姊头是大坏蛋,她根本不需要烦恼。但偏偏她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独占『幸运』。正因为她相当重视身边的人,所以才无法原谅自己这种为周围带来『不幸』的『幸运』人生。」
土御门叹了一口气。
他仰望着遥远的天空,继续说道:
「最后,神裂大姊头再也忍不住了。她不想再看到身边这些因为她的关系而变得『不幸』的人们,即使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依然笑着跟她说: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上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神裂隶属于英国清敦,这表示她脱离了天草式这个组织。即使一生下来就获得崇高地位,受到众人仰慕,但为了阻止这些相信她的人们继续「不幸」下去,她选择了放弃一切地位。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她只能压抑住想跟他们在一起的心情,自己选择了孤独。
结果,能够陪在她身边的——
只有像必要之恶教会这样强大,不会被「幸运」或「不幸」牵着鼻子走的特殊集团。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上条心想。
上条很后悔让神裂再度想起这些事情。上条很后悔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笑着谈论自己的「不幸」。
这时土御门看着上条,开朗地笑了。
「不过,阿上不必在意这件事啦,是神裂大姊头自己要想到这些的。自己被自己的内心创伤搞得心情不好,关别人什么事?」土御门挥挥手说道:「她是在闹小孩脾气,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虽然土御门笑着如此告诉上条,但上条的忧郁心情却没有获得舒缓。
沉默了片刻。
住宅街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偶而传来几声被遗留在家中的狗儿吠叫声,听起来好似半夜的狗吠声。此外,就是从极远处传来的电车声音。
隔了一会儿,上条在毫无人烟的住宅街道上左右看了看。
「话说回来,神裂怎么这么慢?该不会是被警察发现了吧?」
「不可能有那种状况。神裂大姊头即使是被战车中队逮到,也有能力正面突破。不过大姊头虽然是伦敦前十强的魔法师,但她的法术向来并不严谨。张设结界并不是她擅长的事情,或许是因此而花了比较多时间吧。」
「……对了,我到现在都还不太习惯当你是个『魔法师』呢。这么说来,你的职业也是神父,也会穿修道服啰?」
「卧底刑警是不用穿制服的。神父的工作我不熟,虽然有圣经但是沾满了灰尘。我的魔法理论基础也不是卡巴拉,而是综合了道教与日本文化的阴阳道。」
「……阴阳道……好有日本文化气息啊。」
「是啊,不过卡巴拉跟阴阳道其实挺多相似处呢。」
土御门连点了两次头,接着说道:
「例如象征五大元素的记号,东西方都一样是五芒星。此外东西方都会为每一种属性决定颜色与方位,张设魔法阵的时候都会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设置守护神,不过在西方称为四大天使,在东方则称为四大式神。」
「喔……」对上条来说这些都是未知世界的东西,因此随口敷衍:「真是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这些并不是偶然。将阴阳道集大成的是平安时代的安倍晴明,那个时代到处充斥着从丝路传过来的外来物,根据我个人的看法,阴阳道应该有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就连阴阳道的源头经典『金乌玉兔集』也是从中国大陆流传过来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过一阵子可以拜托禁书从她脑袋里找这本书出来看。」
接着土御门以自嘲的语气说道:
「不过,我擅长的是风水。对于土地的看法,东西方就完全不同了。」
「风水?就像『小林老师』(注:日本有名的建筑师兼风水师。)那样?」
在RPG游戏里面确实曾经见过「风水师」这种职业。这么说来这是他的副业啰?
「对了,阿上,我要澄清一点,原本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风水师这种职业的。看风水在中国原本是道士的差事,在日本当然就是阴阳师的工作。」
土御门扳着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
「风水原本只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一。风水师、占术师、炼丹师、咒术师、祈祷师、历法师、漏刻师等等。这些都是从道教、阴阳道中分化出来的职业。」
「喔……就好像少林拳的一部分流传到冲绳,就变成了空手道一样吗?」
「很接近,类似那样的感觉。道教的『道』是把『气』灌入他人体内的术式,一样的概念应用在土地及地球上就成了『风水』。以科学的观点来看就是所谓的盖亚理论。简单来说就是把地球当成生命体的一种医学。」土御门接着好像想起来什么,又补上一句:「而其中我又特别擅长黑术式,说得明白一点就是『制造水路』。」
「制造水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制造水路。藉由水流来安排出巨大的魔法阵,借以保护城堡或都市。将水路排成阵型的行为在世界上并不罕见。虽然跟风水没关系,但意大利的『水都』就是其中之一。二次大战末期的日军据说也打算打通所有地下防空壕,创造一个巨大水路阵,但可惜失败了。」
土御门似乎回想起了遥远过去的回忆。
「我原本最擅长的就是靠水路来布置陷阱。其实阴阳师的本质就是这样,在没人看得见的远处偷偷召唤出式神,或是藉由在敌人周围排列魔法阵来隐藏自己。平安京的人们害怕阴阳道,并非它有多强,而是因为阴阳道是种卑鄙、阴险、狡猾、无耻、专门用来暗算人的『禁忌』。」
说着说着,便看见神裂在阴影之间快速移动,回到了上条等人身边。
她的表情相当冷静,已经不带任何情绪。
「禁丝结界已经发动。包围着上条家的机动部队,如今应该把三百公尺外的空屋当成了『上条家』,开始转移包围网。」
「好吧,那我们现在可以上没人看管的阿上家叨扰一番了。」
土御门若无其事地说完,便大踏步走了出去。米夏跟神裂也跟在他的身后,只有上条一个人在原地发愣。神裂转过头来问道:
「快走吧,还是你打算留在这里,让我们去对付火野就好?」
「啊……喔……」
上条回应之后慌忙跟上,跟特地等着他的神裂并肩追上土御门的背影。上条边跑边想,是不是应该为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而向她道歉?
(……不,道歉反而会让她再度想起那些事。)
既然是不好的回忆,就不要再让她想起。上条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神裂这时以疑惑的表情看着上条,为了避开神裂的视线,上条加快了脚步。
6
写着「上条」的姓氏名牌,被贴在水泥围墙尽头的门口处——跟邮筒及门钤摆在一起。
上条等人躲在「上条家」对面民宅的矮树墙后面窥探。
看起来非常平凡的一幢两层楼预建式木造建筑。
但是这么炎热的夏天中午,所有窗户却都被关上了遮雨窗并拉上厚重窗帘,光这一点就极为不对劲。虽然丧失了记忆,但本来应该多少会感到有一点怀念的上条,如今看见眼前这幢充满邪气的房子,却只会联想到家庭暴力或是少女监禁案之类的悲惨事件。
而事实上,这样的感觉也不能说不对。
在这间拒绝太阳光的宅邸中,的确正隐藏着一个以恶魔崇拜为理由,将二十八个人残杀献祭,并且让全世界陷入「天使坠落」危机之中的逃狱死刑犯。
神裂从矮树墙后面往二楼那个被窗帘遮住的窗户偷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嗯,从这里看不出火野到底藏在哪里。如果史提尔在,或许他可以靠热源感应来侦测出火野的位置。」神裂的语气略带惋惜。「不过既然关得如此密不通风,想来火野应该也没发现我们已经接近他了。要进行突袭就得趁早,上条家的钥匙在哪里?」
「在这里!」
不知为何,土御门竟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银色钥匙。上条急忙伸手往口袋内一探,钥匙已经不见了。看来是土御门摸走了上条的钥匙,但下手时间跟手法却是个谜。
神裂似乎也对土御门这种无意义的坏嗜好颇为感冒,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吧,我们采声东击西的战术,土御门从大门闯入,尽量发出声响。我跟克洛伊洁芙听到你的声音之后,再偷偷从其他路线侵入。」
「了解。米夏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土御门向米夏问道。米夏只说了一句「解答一,肯定。」接着便从腰带上抽出锯子,在完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一跳就跳上了上条家的一楼屋顶,然后躲在二楼小窗户旁边。
上条才刚吃了一惊,便看见眼前的神裂也跳了上去。完全没有助跑的垂直跳跃,竟然越过一楼屋顶上的米夏头顶,毫无声响地在二楼屋顶着地。神裂接着往屋顶的另一端——面对庭院的阳台方向奔去。
这太荒唐了。简直不合常理。这就跟当小孩子问道「要怎么样才能跑得更快」时,大人认真地回答「在身上装引擎」一样不合常理。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已经被颠覆了。
以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表情目送神裂及米夏离开之后,土御门也从矮树墙后走了出来。一个人被丢下的上条急忙向着土御门的背影问道:
「啊……喂!那我呢?」
「神裂大姊头完全没提到你,这表示你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这里吧?」土御门回头说道:「你刚刚也看见了吧,阿上。这里可是有三个超越人类极限能力的魔法师,你根本不需要担心啦。」
「可……可是……其中有两个是女孩子耶。」
听到上条这句话,土御门隔着蓝色墨镜以啼笑皆非的眼神望向上条。
「拜托,阿上,神裂大姊头可是拥有圣痕的圣人哩。那种具备圣人威力的兵器,能被归类为女孩子吗?」
「……圣人兵器?」
「没错,阿上。我昨天不是跟你说明过偶像崇拜的原理吗?虽然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是假的,但只要形状跟用途相同,就可以获得某种程度的力量。」
土御门说得很快,而且还边说边注意着先行离开的神裂两人动向。
「同样的原理也可以套用在『神的复制品』上。人类是依照神的模样创造出来的,所以『让人类的身体受到神力加持』也是有可能做到的。当然,只有极少数人有资格称作『近似神的人类』。而像神裂大姊头这种天生『受到神力加持』的人就称为圣人,并拥有身为圣人的证据:『圣痕』。当她解放『圣痕』的力量,就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获得超越人类领域的能力。现在的大姊头,一个人就可以攻下一座城市哦。」
土御门最后向上条丢下一句「掰掰」之后,便躲在大门旁边,将手上的银色钥匙轻轻插进钥匙孔。
独自被遗留在矮树墙后面的上条,开始在心中自问自答。
把一切都交给他们,真的好吗?的确,这些魔法师都是战斗专家。想到昨晚米夏曾以压倒性的实力击退火野神作,就让人觉得似乎根本没什么好担心。
但是……
这些人真的清楚,在封闭的黑暗中战斗有多困难吗?
黑暗之中的室内战,最可怕的不是「来自敌人的攻击」,而是「自己人彼此相互残杀」。在黑暗中面对面的两个人影,或是突然从角落冲出来的人影,都会造成不小心攻击到同伴的状况,而这正是最可怕的一点。上条虽然不是夜间战高手,但当他在街头斗殴中,若因为逃不掉而被迫应战时,也知道要尽量选择空旷的地点,因为阴暗角落难保没躲着伏兵。
而这些想必火野神作也很清楚。
他应该很了解如何在黑暗中让敌人与敌人之间互相攻击。或许昨晚的偷袭事件让上条过度高估了火野的实力,但毕竟他是故意关上窗帘及遮雨窗,创造出黑暗空间的。预先设想他的目的可能是打算让敌人互相残杀,也是很合理的推论。
(啧……如此一来,同伴越强就越危险啊!)
上条急忙跟着土御门的脚步奔向大门口。在跑到土御门身边之前,还差点撞到大门旁矮树枝头上的人工鸟巢。
「等等我,土御门!」
土御门咒低声骂了一声,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跟上条慢慢争论。他以非常轻,但是却让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向上条说道:
「……我现在要冲进去了,阿上你躲在我背后吧。不过,可别以为自己是待在安全地带,尤其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身后。」
上条也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地方是「安全地带」。他正想要像个孩子一样反讥土御门,却见土御门已经转动了插在钥匙孔内的钥匙。
土御门短短吸了一口气,便用力将大门撞开。
砰!如同炮击一般的巨大开门声,在无人的住宅街上回荡。
(呜……!)
往门里一探头,上条差点便叫出了声音。
从凝聚了黑暗的建筑物内部,缓缓流出一股闷热的空气。而且这股聚集在密闭建筑物内的热气还带着某种奇怪的臭味。就好像将腐烂的螃蟹放进水槽中,一直放到水槽里的水变得浑浊时所发出的臭味,不断刺激着上条的鼻子与眼睛。
从黑暗深处传来「嘶——」的奇妙声响,听起来像是轮胎被放气的声音。
门户大开的四方形入口,看起来宛如某种神秘巨大生物的血盆大口。
到了这时候,土御门也不打算做无意义的交谈。土御门默默地往前进,而上条也跟在土御门身后,往这个人工创造出来的黑暗中踏入了一步。
大门的门板简直像是装子弹簧一样,在上条的背后自动关上。
凝聚的热气将上条整个包围,宛如来到了野兽的巢穴。
虽然藉由窗帘及遮雨窗将光线阻挡在外,但毕竟不是完全的黑暗。遮光性良好的厚重窗帘跟窗框之间的细微缝隙,依然有微微的光线透入。如果用胶带将窗帘与窗框贴在一起,或许可以制造出完全的黑暗,但火野并没有这么做。
(可是……)
正因为不是完全的黑暗,而是微微透着光线的阴暗空间,才更容易让人有不好的联想。因为看得到东西的轮廓,所以平凡的伞架也会被误认为是蹲着的人影。如果墙壁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恐怕会忍不住在确认身分之前出手攻击。鞋柜上的狸猫及红色邮筒形状的摆饰变成了可怕的黑影,插在伞架里那把旅行纪念品木刀看起来就像被斩断的手臂。把走廊的地板翻开,里面可能有腐烂的尸体,把墙壁的壁纸撕下来,说不定会看到被钉子钉住的古老木门。
屋子里充斥着南美的巨大面具、小摩艾像之类宗教色彩浓厚的摆饰品,这些应该都是刀夜去海外出差时买回来的。
进人大门后的右手边有扇玻璃门,正面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旁边又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门上有锁头,应该是厕所的门吧?
(神裂她们呢……?)
上条抬头看了一下,什么声音也没有。当然,如果在这里就可以听见她们的声音,那她们偷偷潜入就没有意义了。
土御门继续往前走。
他朝厕所的方向走去,无声无息地打开门,往里面张了张。接着他又把门关上,看来火野不在里面。然后上御门又把厕所旁边的门打开,这时上条也跟了上去。
门一打开,如同气球漏气般的嘶嘶声变得更大了,不断刺激皮肤的刺鼻臭味也变得更强烈。
门的后面是脱衣间。
隐约可以看见洗衣机、烘衣机及洗脸台的影子。旁边有个毛玻璃的拉门,不难想像后面连接着浴室。
土御门将毛玻璃的拉门慢慢拉开,往里面看了一眼确认。
浴室变成了一个带着湿气的阴暗空间。地上有一个塑胶制的乌龟,应该是在浴缸里可以浮起来的玩具吧。整个空间看起来不像个浴室,反而像个监禁着小孩子的地下室。
土御门往空浴缸中望了一眼。
上条回头看向脱衣问。洗脸台的镜子深处是一大片黑暗,宛如夜晚的大海。洗脸台上排列着发胶、T型刮胡刀、西洋棋棋子及玻璃切割成的小瓶子。这些也是刀夜依个人兴趣所选择的海外纪念品?
土御门将上条往旁边推开,朝脱衣间的另一边走去。那个方向似乎是厨房。
(……等一下……)
上条的身体内部有种不好的预感。奇怪的臭味、空气外泄的声音、厨房。这种越接近越强烈,从厨房流出来的刺鼻臭味应该是……
「……(土御门!快离开!)」
上条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压低了声音,没想到在黑暗之中,自己的声音却听起来非常响亮。意料之外的音量,让上条的心脏不自然地突了一下。
但土御门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只用眼神向上条问道:「什么事?」
「……(是瓦斯!这是瓦斯的味道!那家伙把瓦斯开关打开了!)」
经上条这么一说,土御门似乎也颇为吃惊,肩膀震了一下。
说不定火野早就发现上条等人想要侵入,而且已经早一步逃出去了。他可能打算从建筑物外面放火,将上条等人(或许火野以为入侵的是机动队员也不一定)全部炸死。上条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尽量远离厨房。这时土御门或许也认为留在这里很危险,于是朝上条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突然间,一晃眼,
土御门背后——的厨房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削瘦的影子。
「土……!」
上条才正要叫出口,那人影已经举起弯刀画出一道可怕的曲线,朝土御门的头顶挥下。
有谁能够预料得到?
在这种充满了瓦斯,整幢屋子随时可能爆炸的状况下,打开瓦斯的始作俑者竟然还躲在最危险的厨房中。
被掌握了心理上死角的土御门,还没有察觉背后的死亡气息。
弯刀静静地朝土御门的头顶落下——
「!」
——千钧一发之际,上条将土御门的身体撞到一旁。虽然脱衣间非常狭窄,只要往旁边移动一公尺就会撞到墙壁,但在距离上已经足够避开从头顶挥下来的弯刀了。
刀刃在黑暗中呼啸,将土御门撞开的上条,感觉到手腕一阵灼热的疼痛。
被砍到了,不过伤口很浅。上条不顾疼痛,直盯着前方的人影。火野神作手中挥到下方的弯刀又往回勾上来,由下而上攻击上条的脸部。
面对直逼而来的银色刀刃,上条打算随手抓住身边的某样东西,挡住这一击。但是伸出去的右手还没抓到任何东西,一个恶梦般的可怕念头突然出现在上条脑海。
虽然还不到充塞整个空间的程度,但这里的瓦斯浓度已经相当高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以坚硬物体挡住刀刃,进射出来的火花可能会将脱衣间整个炸掉!
「你这……混帐东西!」
站在旁边的土御门急忙将几乎要刺到上条脖子的火野手中弯刀(正确来说是握着弯刀的右手)用力踢开。弯刀脱手而出,掉在洗衣机上。上条吓了一身冷汗,幸好没有冒出火花。
好机会。上条打算以身体冲撞火野的腹部,让他动弹不得。
但是,这时火野却张开了沾满黏糊唾液的血盆大口,
「嘎啊!嘎啊啊!」
如同野兽般吼叫。看见火野那沾满黏液的嘴角,上条不禁感到一阵思心而迟疑了一下。就趁着这一瞬间,火野突然冲过上条的身旁,抓住洗衣机上的弯刀,朝大门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别想逃!」
土御门叫喊着,从后面追了上去。这时候,上条才好不容易从不到一秒钟的僵硬中获得解脱。他犹豫了一下该不该跟着土御门追上去,但最后他决定先跑进厨房。
厨房的瓦斯味浓得可怕。这样的浓度只要衣服摩擦出一点静电,或许就会爆炸。上头摆着三个老虎造型玩具的微波炉、黏着木牌造型磁铁的冰箱、放着五颜六色玻璃小瓶子的不锈钢流理台……厨房所有的金属及电器用品都有可能成为爆炸的起火点,令上条不禁全身发抖。
(总之……总之得先将瓦斯开关关掉才行!我可不想在自己家里被炸死!)
上条在昏暗中找到了包覆着铝制遮油罩的瓦斯炉。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望去,可以看见瓦斯管线被拔开了。上条谨慎地伸出手,宛如正在切断炸弹上的红色电线一般,轻轻转动瓦斯的开关。
可怕的嘶嘶声停止了。
没有爆炸。上条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把后门整个打开。盛暑的直射阳光让已经习惯昏暗的双眼感到一阵刺眼。皮肤可以感觉到有毒的瓦斯气体正在逐渐流出去。原本一直认为对身体绝对有害的炎热夏天室外空气,如今却是如此美好。
这时候,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男人的沙哑吼叫声及激烈的脚步声。
上条回头一看。打斗声应该是从通往客厅的黑暗空间深处传来的。一定是火野跟土御门。二楼也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响,想必是神裂跟米夏认为已经不需要再压低脚步声了吧。
上条急忙冲出厨房,往客厅奔去。
客厅很宽广。墙边放置着一台大型电视,距离电视适当距离处摆着一张矮桌。地板上铺了短毛地毯。电视对面的墙壁旁有置物柜,置物柜旁边的多余空间,摆着一台旧型的组合音响。
土御门跟火野正站在电视跟矮桌中间。火野疯狂地挥动弯刀,土御门则完全不加格挡,完全以「闪避」来应付,并等待反击机会。土御门的身旁有烟灰缸、铁制桌上型时钟等适合拿来挡下弯刀的物品,但土御门似乎也不敢随便制造出火花,怕引爆空气中的瓦斯。
(难道……这也在他的计算之内……)
上条再次体认到火野的可怕。藉由游走于死亡边缘的行为,从心理层面让对手的行动受到限制。上条过去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斗方式。
这种情况下,上条根本无法上前帮忙。如果随便拿武器冲上去,很可能会造成撞击而引爆瓦斯。如果不拿武器,上条又没有自信能够躲过杀人惯犯火野那变幻自如的刀子。
土御门似乎也已经察觉上条心中在想的事情了。
「阿上,别过来!」
土御门大叫的一瞬间,火野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上条身上。
但就在这时候,
趁火野注意力被转栘的瞬间,土御门竟然往前奔,冲进火野怀中。原来这是土御门的计策。
「!」
吃惊的火野急忙想挥动刀子,但已经太迟了。几乎跟火野贴身而立的土御门扭动腰部,以全身的重量挥出手臂。但他并不像一般打架一样用拳头对着火野,而是以手肘朝火野的胸口顶过去。灌人了全身体重的这一击,很有可能打断肋骨、刺穿肺脏,完全是一记杀人招式。
而火野神作,
面对像铁鎚一样朝着自己毫无防备的胸口顶来的肘击,
竟然以折断的左手手腕将它挡了下来。
咕吱!传出彷佛用牙齿咬下一颗腐烂水果的声音。
上条忍不住紧紧闭上双眼,并且反射性地别过头。似乎有些温热的液体喷到上条脸上。
上条再次怀疑火野神作是不是疯了。
严重的恶心感让上条两脚发抖。一股讨厌的感觉,沿着两手十指逐渐往上爬。「嘎啊!」上条听见火野发出开心的叫声。这也是火野的心理战术。就算心里明白这一点,也会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火野是打算靠这个方法,封住土御门的行动。
唰!原本应该已经迟了一步弯刀发出破空之声。
「土御门!」不敢面对这可怕景象的上条不禁开口大叫。
砰!
响起来的不是刀子的斩击声,而是肘顶的撞击声。
「咦?」疑惑的上条不禁张开了双眼。
原来土御门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他没有转过头,没有全身僵硬。他确确实实地看着眼前的敌人,毫不犹豫地将铁鎚般的手肘撞在敌人的脸上。
「这有什么了不起?」
土御门若无其事地说道。
土御门在笑。而且不是陷入疯狂、精神失常或是看开一切的笑容。他只是像个孩子一样,露出非常平凡、非常自然的笑容。
心理战术对他无效。
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受到剧烈手肘撞击的火野,身体宛如被全力挥出的金属球棒击中一样飞了出去。完全没有碰到地面,飞了两公尺远。受创严重的火野在地板上不断翻滚,直到撞到置物柜才终于停下来。
「好了,赶快把该问的事情问一问吧。」
土御门狰狞地露出虎牙而笑。
蓝色墨镜后面的双眼正如同野兽般闪耀着光芒。
火野似乎还有意识,但已经没有反击能力。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感,手脚只能勉强微微颤动,看起来像一只濒死的昆虫。
如此出人意料之外的结果,让上条几乎完全停止思考。
这时,神裂跟米夏才终于从二楼跑下一楼。
「你没事吧?土御门!」一句话说完,神裂才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味道?」
「啊……」上条茫然地在心中想着,或许是因为瓦斯比空气重,所以在二楼的神裂及米夏一直没有闻到。
米夏一看见火野,便伸手要抽出腰带上的L形钉拔,但这时土御门抓住了米夏的手。如果随便挥动钉拔而制造出火花,一切就都完了。
上条说明了瓦斯的事情之后,神裂的模样也略显紧张。
「火野神作的逼问工作由我们来执行,请你立刻打开窗户增加通风好吗?」
乍听之下,神裂的决定似乎很合理,但上条还是不禁提出质疑:
「喂,为什么我们不先把他带离这里比较安全?」
「我打算在这里逼问,直到问出我们需要的情报。我不想让他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喔。」上条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决定这么做,就必须赶快让家中的瓦斯散去。否则要是自暴自弃的火野企图引发爆炸可就惨了。上条走遍一楼的每个角落,将窗户及大门都打开。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刀夜搜集来的外国民族特色纪念品。这种奇怪的嗜好实在让上条哑口无言,但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将所有窗户都打开之后,上条回到客厅。遮雨窗及窗帘也都被拉开来,这里已经不再像个黑暗的魔境,而是摇身一变成为相当平凡的客厅。
「……不知道……」
一走进客厅,便听见全身疲软,倚着置物柜的火野如此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天使坠落……我不知道啦……天使大人,这些人在讲什么我听不懂,请告诉我吧……好奇怪……好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火野以极细微的声音不断喃喃自语,宛如正在播放一卷因受热而被拉长的古老录音带。好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好像是故意要吸引魔法师们的注意。
土御门露出既愉快又诡异的笑容。
「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审问』吧。记住,想投降的时候就说出『天使坠落』的『仪式现场』。那我们从哪个部位开始比较好?先让手肘关节分离如何?手肘关节分开之后,手可以伸得很长喔,不过我们一公分、一公分慢慢来。」
土御门那轻松愉快的口吻反而让上条听得背脊发麻。米夏则手里握着螺丝起子与锯子,默默站在土御门旁边。本来只是木工用道具,换了时机跟场所,竟然会变成如此让人害怕的凶器。
但是火野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
软弱无力地瘫在地上的手脚完全没有动,火野只是在嘴里持续念着: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平坦声音,让上条感觉背脊冒出一阵恶寒。
这时火野那瘫在地上的食指,突然像毛毛虫一样开始蠕动。
手指自顾自地移动,仿佛手腕肌肉遭到电流刺激一般。手指在短毛地毯上不断写着类似文字的东西,但因为没有墨水,无法形成文字。
火野以满足的表情看着手指划过的地毯。
「啊啊……天使大人,天使大人……」
溢出唾液的嘴巴不断重复那诡异的咒语。
上条不禁出言询问。
「天使大人?」
「是啊……天使大人……一直都在我心中……天使大人……永远都会回答我的问题……天使大人……绝对不会有错……天使大人……只要一直服侍您,我一定可以获得幸福……」
火野口中说着,手上像痉挛一样不断地颤动。而神裂一直对火野的手心存戒心。
「没错……天使大人永远是对的……所以我打开了瓦斯开关……天使大人说……只要利用救护车……我就可以趁机逃走……」
上条看见火野神作的腹部有他自己用刀刻出来的文字:CALL AN AMBULANCE。
「……直译就是『叫救护车』的意思吧?」
沿着上条的视线,望向火野腹部的土御门说道。
原来如此,上条心想。原本冲进屋子里来的不应该是上条等人,而是机动部队。而且是穿着全罩式头盔与装甲服的机动部队。
火野神作原本打算躲在浴室或是某个结构上比较安全的地方,等到机动部队冲进来后就引爆瓦斯,之后再夺取受伤队员的装备,乔装成受伤者让人抬上救护车……这样说不定就有机会逃出包围网。
但对于火野口中所说的那个有问必答的「天使大人」,上条总觉得不太对劲。
火野以几乎要折断手指的强大力道持续在地板上写着文字。
心生警戒的神裂以高昂的声音说道:
「停止你手上的动作,火野神作。这不是虚张声势,如果不听的话我就拔刀了。」
神裂的声音如同刀刃般冰冷,但火野的手却毫不停歇。
不断、不断、不断地在地板上划出文字。
「呜……哇……停……停不下来的!天使大人是没有办法停下来的!」
但火野本人却似乎对神裂的冰冷声音感到相当害怕。
火野的表情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惟独右手依然像另外一种生物一样动着。
(……?)
上条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这情形好像在哪里看过……不,好像听谁说过。
不对,是在课堂上。
暑期辅导的时候,小萌老师确实在上课中提过。
印象中……好像是关于一个身体是否可能具备两种超能力的研究——
「——对了,双重人格!」
假设把一个人的精神当成一个网路,如果这个人为了不再想起自己无法承受的回忆,而把一部份的网路封锁住,这就叫精神分裂症。而如果被封锁的部分,形成一个独立的网路开始运作,就称为解离型人格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双重人格。
电视中也曾经提到。
火野神作在过去的事件中,曾经被诊断为双重人格患者,甚至就他是否该为杀人负责而引起过广泛讨论。
双重人格并不见得像漫画或电影中那样,人格A与人格B是完全「独立」的。有些时候,两种人格会互相「干扰」。
例如说,曾有一个案例是双重人格患者满怀恐惧地告诉医生,他在照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中的自己会说话。但医生调查之后发现,其实只是该患者自己对着镜子说话而已。也就是说,人格A没发现自己的嘴巴已经被人格B操纵了。
火野的右手会不会也是相同状况?
如果火野只是个双重人格患者,他的右手只是另外一个人格在操纵?
「对了,『天使坠落』的副作用是『内在』跟『外表』发生替换状况,对吧?」上条向神裂问道:「那双重人格患者会怎么样?算不算一个『外表』而有两个『内在』?」
「咦?」神裂看着上条。
「我的意思是说……」上条看着神裂的眼睛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火野神作体内的『人格A』跟『人格B』互相『替换』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傻住了。
「如果只是火野神作这个『外表』里的两种人格互换,那么在别人眼中,他当然还是火野神作吧?」
上条想了一下继续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火野神作其实也受到了『天使坠落』的影响,并不是犯人哦。」
哑口无言。
魔法师们全身僵硬地听着上条的发言。
「答案是哪一种?双重人格算是『两个内在』吗?还是算『具有两种人格的一个内在』?」
「……」
神裂回答不出来,只好望向上御门及米夏,但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天使坠落」发生之后,大家根本没有遇到过双重人格患者这种特殊案例。
这时,第一个打破寂静的竟然是火野神作。
「你……你……你不要胡扯!你……你怎么也跟那个怪医生说一样的话!天使大人是存在的!天使大人是真的存在的!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这一点!」
对火野来说,被人否定天使大人的存在,想必比性命被夺走还要痛苦。毕竟火野甚至可以为了天使大人,而毫不犹豫地犯下杀人罪行。
但是他这些话,没办法证明任何事情。
反而只是让神裂等人的眼神中,流露出更多的怀疑。
「曾经…有医生跟你说过…这种话?你的天使大人…曾经被诊断为…单纯的双重人格?」
「呜……!」听到这个问题的火野抖了一下。「别……别这样!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个医生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火野像个小孩一样全身颤动,上条忍不住移开视线。
虽然眼前是个杀人犯,却依然让上条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看来没错了……」上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火野神作是双重人格患者。他并不是没被『替换』,而是体内的『人格A』跟『人格B』互相『替换』了。」
上条满嘴苦涩地作出结论:
「——也就是说,火野神作不是引发『天使坠落』的犯人。」
7
所有人都傻住了。
跟整件事根本毫无关系的火野,或许是因为太过疼痛,也或许是因为「天使大人」被认定是假的而大受打击,已经失去了意识。
现在,追查「天使坠落」犯人的线索已经完全断绝。浪费了好多时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从何处下手,也不知道剩下的时间够不够让大家又像瞎子摸象一样再次胡乱行动。
「如果火野不是『天使坠落』的犯人,那犯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
上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完全没有头绪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上条等人只能一直呆呆地站着。
这时……
「咦?」
不敢跟神裂四目相交而移开视线的上条,偶然间对视野中的某样东西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但是上条也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
上条朝着视线的方向——也就是火野倚靠着的置物柜走去。
置物柜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非常多。经常到海外出差的刀夜,似乎把他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纪念品都杂乱无章地往这里摆。
其中唯一一样并非搜集品的东西,是一个相框。虽然上条已经失忆,但他似乎是在幼稚园毕业的时候搬进学园都市的,所以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小时候的上条及年轻的双亲。
「这是……」
「替换」的现象并非只有肉体而已,包含照片也一样。蓝发耳环能够非常合身地穿着茵蒂克丝的修道服,也是这个道理。衣服及鞋子的尺寸、指纹及血液等情报、照片或影片等,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会被替换。
这个相框里的照片也因「天使坠落」的关系而变得怪模怪样。虽然上条因幻想杀手的效果而逃过一劫,照片中的上条依然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但照片中的母亲已经变成了茵蒂克丝,而照片中的父亲——
——照片中的父亲……
「等等……」
上条不禁喃喃自语。沿着上条的视线看去的魔法师们也渐渐察觉到一个事实。
刀夜呢?
上条刀夜为什么没被「替换」?
不久前才谈论过的话题,如今却宛如非常遥远的回忆。
——有个少年,他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怀疑这个少年就是犯人,难道不合理吗?
一个疑点,开始在上条的记忆中挖起无数的疑点。
——这场怪现象,似乎是以阿上为中心扩散到全世界的。
——但是,位于中心点的你却又丝毫没受影响。
无数的疑点,都沿着同样的方向,凝聚成一个问题。
——我跟神裂是运气好。
——「距离」跟「结界」的双重保护,让我们逃过一劫。
是啊,上条心想。就算是魔法师,就算是那些魔法世界的专家,也绝大部分难逃「天使坠落」的魔掌。
「难道……老爸……」
上条不禁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神裂皱起了眉头。
「你说什么?难道那个人没有被『替换』,还是原本的模样?」
对于神裂的这个问题,上条反而一时间会意不过来。
但是仔细想来,神裂的反问也是合理的,既然「天使坠落」会替换掉所有照片及纪录,那就算在替换发生后想要搜集「人物A」的资料,也只会搜集到替换成「人物B」的资料而已。所以就算「上条刀夜」的资料没被替换,神裂等人可能也会认为这应该是已经替换过的「另一个人」。
这时,站在上条身边的米夏冷冷地叹了一口气。
「解答一,自己找到答案,锁定目标,只剩下证明答案的正确性……私人看法一,真是无聊的答案。」
一说完,她便从敞开的窗户跳到庭院,然后跑得不知踪影。
「等一下!米夏·克洛伊洁芙!你说的目标是什么意思!」
神裂急忙大喊,但米夏早已不在了。
目标。
刚刚上条看着上条刀夜的照片,说出来的那句话。
「……土御门!」上条深呼吸之后问道:「在这场『天使坠落』之中,像我这样没有受到影响的人,真的那么稀奇吗?」
「不只是稀奇,根本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土御门隔着蓝色墨镜盯着照片看。「就算像我这样张设魔法阵,或是像大姊头这样刚好在圣乔治大圣堂或是圣米歇尔山修道院的最深处,也没有办法完全摆脱『天使坠落』的影响。好比我虽然知道自己是土御门元春,但在外人眼中我却是『一一一』 。 」
没错,所以上条当麻才曾经被怀疑是引发「天使坠落」的元凶。
全世界所有人都应该要受到「天使坠落」的影响,但却偏偏有一个人完全没有受到这场大魔法的影响。
这就是答案。
如果说完全没受到「天使坠落」影响的人就是犯人……
上条再一次仔细盯着置物柜上的照片架。
照片中拍的三人家族。
上条诗菜被「替换」成茵蒂克丝,没有问题。
上条当麻因为幻想杀手的关系而没被「替换」,这也没问题。
但是……
上条刀夜也没有被「替换」。
刀夜当然不像上条一样拥有幻想杀手的能力。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必定会受到「天使坠落」影响,而且这个「天使坠落」是场人为的「魔法」,那么就跟电脑病毒一样,只有始作俑者才能幸免……
「可恶……」
上条当麻一点也不想承认。
但是,这已经是唯一的可能性。
「可恶!」
犯人是上条刀夜。
上条当麻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发现这件事。
8
「天使坠落」是一场大规模的魔法,需要架设结界或魔法阵。
既然如此,只要破坏那个魔法阵,就可以阻止「天使坠落」。
「……回去吧,阿上。」
但是,土御门却在根本还没检查过家中是否有魔法阵的情况下,便叫上条回去。
「这里交给我来检查。阿上你快跟大姊头回去保护刀夜先生。」
(保护?)这样的字眼让上条感到不解,因而皱起眉头。
这些人都隶属于英国清敦。到目前为止,这些人跟上条共同行动的理由只是为了「阻止天使坠落」。如今既然知道犯人是上条的亲人,为什么他们还要选择帮助上条?
面对上条的疑惑,土御门却只是苦笑。
「别太瞧不起我们了,阿上。我们的目的只是要阻止『天使坠落』而已,要是能够不杀人就解决,那当然最好不过。」语气一转,土御门接着抱怨:「米夏那家伙太急躁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只能靠杀人来解决的。」
靠杀人来解决。
这句话让上条不禁背脊发麻。
米夏在攻击敌人的时候完全不会手软。不仅打折了火野神作的手腕,甚至对有嫌疑的上条也曾毫不留情地以锯子抵颈。
难道她打算对上条刀夜做出一样的行为?
虽然不知道刀夜为什么要发动「天使坠落」,
但难道她要对上条当麻的父亲毫不留情地挥出铁鎚或钉拔?
「可恶……开什么玩笑……」
她绝对不会有丝毫迟疑。
米夏·克洛伊洁芙,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的。
她原本就打算藉由杀死发动「天使坠落」的元凶来解决这个问题。
「……开什么玩笑……混蛋!」
上条大吼。
但是应该承受这怒火的人,早已经不在这里。
2
上条刀夜走在被夕阳染红的海滩上。
他的脸上已经显露疲累之色,全身汗水淋漓。为了找出失踪的上条,他一直四处奔跑。即使已经精疲力竭,他依然不允许自己休息。拖着疲累的双脚,走在沙滩上。
看起来根本不像个魔法师。
看起来根本不像个战斗专家。
「……爸。」
上条向着刀夜呼喊。
刀夜那疲累已极的表情在转过头来的瞬间,变成了安心、欣喜的表情。
完全是一个平凡人的表情。
一个终于找到迷路孩子的平凡父亲的表情。
「当麻!」
上条刀夜花了五秒钟,才勉强挤出愤怒的脸孔。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要出去干嘛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妈也很担心你呢!你不是说你得了夏季热病,想在民宿里休息吗?现在已经好了吗?有没有哪里会痛?会不会想吐?」
但是不到一秒钟,愤怒的责备已经变成了对上条的关心。
那是当然的。
刀夜并不是因为讨厌上条才生气的。
父亲都是因为担心小孩才会生气。
上条紧咬着牙关。
如果可以,上条真的不想逼问刀夜。上条真的不想问刀夜,引发「天使坠落」的元凶是不是你。上条只想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跟着刀夜回到民宿,像之前一样快乐聊天。
但是上条做不到。
「天使坠落」事件非得解决不可。
就算要跟刀夜为敌,就算要阻挠刀夜的梦想,就算要被自己的父亲憎恨,就算以后再也不能跟刀夜像家人一样聊天,也没有关系。
上条已经决定了。
一定要救上条刀夜。
上条不知道刀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上条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踏入这个血腥的魔法世界。上条很了解什么是魔法师,上条知道那些人有多么可怕。上条不愿意去设想,包含米夏在内的无数魔法师将会开始追杀刀夜。
所以,事情一定要在米夏到来之前解决。
「天使坠落」一定要解除。
「……为什么?」
所以,上条开口了。
上条非常小心翼翼,不要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不要让自己哭出来。
看见上条这个模样,刀夜也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要踏进魔法的世界?你不是正常世界的人吗?为什么你要碰触那些无聊的魔法?你到底在干什么,混蛋老爸!」
听到上条这么说,刀夜的笑容僵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当麻……现在的重点是……」
「别再装蒜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要去干那种魔法师才会干的勾当!」
像断了线一般,刀夜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不是一个魔法师察觉到危险时的表情。那是一个父亲被儿子发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时的表情。
「……在我回答之前,先让我问一个问题。当麻,你不用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只想问你,你的身体不要紧吧?有没有哪里会痛?」
在天空与大海所形成的双重夕阳下,宛如正在燃烧的橘色世界中,刀夜向上条问道。
在这种时候还问出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让上条不禁颇感愕然。
到了这个节骨眼,刀夜竟然还在关心上条的身体。
完全就像个父亲。
「看你的样子,应该没事了吧?」
上条刀夜安心地微微吐了一口气。
「好吧,该从哪一点开始说呢?」
上条沉默不语。
完全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不可能想得到该说些什么。但上条没有移开视线。一次也没有将视线从自己的父亲身上栘开。
刀夜的脸就像没电的玩具一样,失去了表情。
在上条看来,眼前的男人似乎瞬间老了十岁。
「我自己也觉得……想要用那样的方法来实现愿望,是件很愚蠢的事。」
刀夜终于开始说明。
「对了,当麻。你在幼稚园毕业后马上就被送进学园都市,所以你可能不记得了。」刀夜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忆。「你还记得你跟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怎么称呼你吗?」
「……?」
上条皱起了眉头。
丧失记忆的上条,连今年七月发生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刀夜一句话到了喉头,却又缩了回去,顿了一会才又把它吐出来:
「瘟神。」
刀夜用几乎想咬舌自尽的沮丧表情说道。
身为父亲,竟然必须对亲生儿子说出这件事实,刀夜露出了懊悔欲绝的表情。
「你知道吗,当麻。你确实是个打从出世就非常『不幸』的人。所以大家才会这么叫你。你知道吗,当麻?那可不只是小孩子之间毫无恶意的恶作剧。」刀夜紧紧咬牙说道:「就连大人也这么叫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因为你就是个『不幸』的人,所以才得到这样的称号。」
上条不禁屏住呼吸。
刀夜的脸上看不见表情。
看不见快乐,看不见开心,什么都看不见。
「待在你身边的人也会跟着『不幸』。相信那种谣言的小孩子们,一看见你就向你丢石头。大人们也不会阻止他们。看见你身上的伤他们不但不同情,反而嘲笑你。好似在向小孩子们催促,为什么不再让你伤得更重一点。」
刀夜面无表情地说着,上条完全读不出来他的感情。
或许,刀夜是故意不显露出表情吧。其实在他的面具之后,是一股强大得几乎无法压抑的激动情感。这股情绪绝对不能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展露。或许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的决心。
「远离当麻,就可以远离『不幸』。相信那种谣言的小孩子们全都离你远远的。甚至连大人们也相信了。你还记得吗,当麻?甚至有一次,你还被一个负债累累的男人追赶,被他用菜刀砍了一刀。后来电视台的人听到传闻,还说什么要录制灵异节目,擅自公布了你的照片,还把你形容得像妖怪一样。」
被染成橙色的世界,仿佛正在燃烧火焰的地狱。
站在火焰中的这个男人,只能选择摆出一副不带任何情感的冰冷表情。
「我会把你送进学园都市,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因为我害怕。但我怕的不是什么『幸运』或『不幸』,我怕的是那些相信你会带来『不幸』的人们,毫不怀疑地施加在你身上的种种暴力行为。」刀夜完全不带表情地开始痛哭:「我好害怕。我怕那些迷信有一天会真的害死你。所以,我才把你送进一个完全没有迷信的世界。」
因此,刀夜亲手斩断了亲人之间的羁绊。
只要能够守住自己的孩子,就算没办法一起生活也没关系。
「可是,即使是在那个最先进的科学世界中,你依然还是被当成一个『不幸的人』。从你寄来的信里面就可以看得出来。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至少没有出现像以前那样的卑劣暴力行为。」刀夜露出了笑容。「但我还是不满足。我想把你的『不幸』完全排除。但是,不管是用一般的做法,或是用最先进科学的做法,都无法达成我的愿望。」
就算明知道那是一个无法达成的愿望,
上条刀夜也绝对不会放弃。
「所以我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让我自己走进魔法的世界。」
接下来,上条刀夜没有再说一句话。
上条开始思考。刀夜说他发动「天使坠落」的理由,是为了替上条排除「不幸」。但是刀夜到底打算在召唤出天使之后做些什么事?难道只是单纯地想直接跟神谈判,确定神有听到他的祈祷?把这么多人都牵连进来,让全世界所有人的「内在」跟「外表」都被「替换」,难道只是为了……
想到这里,上条想通了。
「内在」的「替换」。也就是说,上条当麻这个「不幸之人」的头衔,将会落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确,这样一来上条所背负的「不幸」就会消失。
至于天使会不会下凡,根本不重要。
上条刀夜所希望的,只是「内在」的「替换」而已。
「……混蛋……」
但是这种做法,其实有利有弊。
因为「上条当麻」这个身份会被其他人「替换」。上条当麻将不再认为刀夜是自己的父亲。不但如此,而且还会有个陌生人变成「上条当麻」,以儿子的身份大摇大摆走进自己的家庭。
即使如此,上条刀夜还是愿意为了保护儿子而牺牲。
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都牵连进来也没关系。
就算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再叫自己爸爸也没关系。
就算一家人再也没有办法快乐地齐聚一堂也没关系。
上条刀夜他选择保护儿子。
就算成为一个罪人,也要保护儿子不再受那看不见的「不幸」所苦。
「你这个混蛋!」
上条忍不住张口咆哮。
刀夜露出错愕的表情。但这样的表情更让上条不忍卒睹。
「没错,我是很不幸!」上条不屑地说道:「光是这个暑假,我就差点死了好几次,而且还曾经整条右手被切断!如果拿全班同学来比较,大概只有我的暑假过得这么不幸!」
上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可是我说过一句后悔的话吗?我曾经说过我不想过这么『不幸』的暑假?少开玩笑了!我的暑假确实很『不幸』没错,但是那又怎么样?这样区区一点小事就会让我感到后悔?」
没错。
将姬神秋沙从「三泽塾」救出来的人,是上条当麻。
没错。
将御坂妹妹从「实验」中救出来的人,是上条当麻。
还有,
守住那个白衣修女脸上灿烂笑容的人,应该也是……
就算原本只是受到别人的牵连,就算原本只是数个偶然撞在一起的「不幸」,上条也有资格为这几点挺起胸膛夸耀。反过来设想,如果上条太过「幸运」而没有卷入这些事件中,光是想像那后果就让上条冷汗直流。
「如果我没有这么『不幸』,确实可以活得更安稳,这个暑假也不用数次面临生死关头。」上条瞪着自己的父亲说道:「但是,这能算是『幸运』吗?每天悠哉地过日子,却没发现有人正在暗地里受苦,沾满了鲜血正在大声呼救。每天无所事事地活着,这哪里算是『幸运』?」
刀夜惊讶地望着上条。
上条继续说道:
「不要把那种悲惨的『幸运』硬推给我,别从我手上夺走这么美好的『不幸』。这条路我会继续走,过去是,以后也是,绝对不会后悔。」
「所以,别阻拦我!」
「我不想要什么『幸运』。与其一个人独自过着悠哉的生活,连身边的人正陷入痛苦之中也不知道,我宁愿『不幸』地被卷入那些痛苦之中!」
上条当麻说道:
「别以为我是个『不幸』的人,其实我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上条的脸上,现在应该浮现着笑容。
狰狞、野蛮、粗鲁、一点也不高雅的笑容。
但却是最棒、最强的笑容。
上条带着这样的笑容,发出宣告。
「——」
刀夜……
上条刀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染成橙色的世界中,听着海浪的声音,刀夜笑了。他一直笑、一直笑、一直笑、一直轻轻地笑。
「哈哈——」
接着,上条刀夜才终于微微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搞什么嘛,」刀夜用着半开玩笑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是幸福的啊,当麻。」
上条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刀夜露出一副终于卸下了重担的表情。
「我真是个笨蛋,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我差点就亲手夺走了自己孩子的幸福。」刀夜在安心之后便开始自嘲:「不过,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到。我真是个笨蛋。像那样到处搜集『纪念品』,又能改变什么?我明明心里很清楚,怪力乱神的事情都只是迷信而已。」
「咦?」
父亲的话让上条皱起了眉头。
但刀夜却没有察觉儿子的疑惑。
「那种被摆在纪念品店里贩卖的幸运物,说什么可以保护家庭、成就学业,其实都只是些民间工艺品而已。如果搜集那种东西就可以解除你的『不幸』,那你的『不幸』也不值得你这么自豪了。我以后出差不会再乱买纪念品,改买零食,你妈妈也会比较高兴。」
「等……等一下……」上条愣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你不是引发了『天使坠落』吗?仪式现场到底在哪里?既然帮我消除『不幸』的目的已经不存在,应该可以解除『天使坠落』吧?」
上条这些话,却让刀夜露出疑惑的表情。
「天使坠落?那是什么?流行用语吗?还是歌手的名字?」
「……等……等等!」上条认真地看着刀夜的脸问道:「你知道妈现在在哪里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当麻,她可能已经先回民宿了吧?」
上条傻住了。
父亲的脸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刀夜真的认为茵蒂克丝是自己的妻子。但是,这不合理。如果上条刀夜真的是引起「天使坠落」的元凶,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才对。
(等等……快想清楚!我到底还漏掉了什么?现在的状况太奇怪了,听刚刚老爸的说法,他似乎只是为不幸的儿子买了一堆护身符而已……)
但是,已经没有思考的时间了。
上条的思绪被突然踏在沙上的脚步声打断。
上条拾起了脸。
「……米夏·克洛伊洁芙!」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这个完全无处藏身的沙滩上,突然站着一名身穿红色衬衣,外面罩着红色披风的少女。看见这个全身到处都缠着黑色皮带,脖子上甚至套着项圈的金发少女,刀夜不禁露出疑问的眼神。
对于上条的呼喊,米夏完全没有回应。
少女只是默默地看着刀夜。
双方的距离大约一百公尺。上条回想起昨晚遇袭时的状况,不禁背脊冻结。那么可怕的火野神作,都被米夏以压倒性的实力像赶野猫一样地赶走。一百公尺的距离,对米夏来说根本不算「距离」。
但是上条依然相信大家可以沟通。依然如此相信着。他轻描淡写地往前踏出一步,挡在刀夜前面,开口说道:
「等一下,米夏。情况不太对劲。我爸确实是没有被别人『替换』,但是他也没有察觉周围的人被『替换』了。这表示他也受了『天使坠落』的影响。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话还没说完,上条的喉咙冻结了。
全身颤抖。
从米夏·克洛伊洁芙那娇小的身体中,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向外喷出。上条的两只脚被钉在地面,胃袋感受到沉重压力,呼吸紊乱,心跳急促,脑袋深处感觉到一阵一阵像火花一般的疼痛感,思考完全停止。
难道米夏全身的毛细孔都喷出了毒瓦斯?当然不是。米夏什么都没有做。她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光是站在那边就让上条的全身动弹不得。
杀气。
光靠杀气,就让上条宛如变成了石头。
轰然发出的压迫感传到上条身上,让他感觉周围的重力宛如增加了十倍。
慢慢地,米夏举起纤细的手,伸向腰际的皮带。她抽出了L形钉拔。看着那顽钝而不锐利的尖端,上条可以感觉到刀夜在背后吓得忘了呼吸。没错,粗劣钝重的尖端,看起来反而比尖锐的刀子还可怕。
「等一下……米夏……听我说!」
上条依然尝试想要与米夏沟通,但米夏完全没有回应。
一阵风吹过,米夏的刘海开始摇曳,
刘海后面那对目光如电的瞳孔,已经完全不带任何感情。
如果说火野神作的眼睛是充满了狂热与激动情绪的眼睛,米夏的眼睛则完全相反。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人类不可能有那样的眼睛,不可能有那种遮蔽了所有心理现象,看起来只像两颗玻璃珠或水晶的眼球。
米夏·克洛伊洁芙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只是将L形钉拔伸向一旁,用着宛如监视镜头的双眼望着上条。
全身发麻。
上条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这个被红色衬衣及披风包裹住的娇小少女,看起来已经不像人类。仿佛披了人皮的某种东西。
米夏慢慢地、慢慢地将L形钉拔举起,仿佛像握着木刀的姿势。
一击便将火野神作的手腕敲碎的拷问道具。上条有办法一边闪避攻击,一边保护刀夜吗?上条的身体在发抖,手掌心流满了恶心的汗水。
但是,绝对不能退后。
上条将颤抖的右手紧紧握拳。
突然间,从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神裂的怒吼声。
「让开!上条当麻!」
一阵风啸之声响起。
有道看不见的斩击划过上条与米夏之间,卷起一面由沙所形成的墙壁。握着钉拔正打算要出击的米夏一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就在这时,神裂在两人中间的空地现身。
充满杀气的神裂身边,还站着不知何时也回来的土御门。
「辛苦你了,阿上,你干得很好。既然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那就退下吧,接下来是我们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神裂与土御门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法,但他们似乎一直在旁警戒着。
刀夜看见土御门,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天使坠落」的影响,在刀夜眼里的土御门是个刚惹出丑闻的偶像明星。
但是,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这些误会。
上条虽然吃了一惊,却依然一直盯着态度古怪的米夏。
「喂,土御门!她是怎么了?」
「嘿,仔细想一想,实在不对劲!」土御门狰狞地笑着说道:「我们本来认为其他宗派的人当然不会告诉我们真名,因此也没有过问,但现在仔细一想,她无论如何不应该自称米夏。那时候我们实在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
「?」
「米夏这个名字……」神裂谨慎地瞪着米夏说道:「在俄罗斯是男人的名字。用这个名字来当作假名,实在不合理。」
米夏本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反驳。
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将钉拔尖端的方向从刀夜移到神裂身上。
「什么……?」
「我们向俄罗斯成教询问的结果,他们那边只有一位名叫莎夏·克洛伊洁芙的女性。想必她在被『替换』前,就是那位莎夏吧。」
上条看着米夏。
没错,在「天使坠落」的影响下,她也应该跟某个人替换了。但问题是,如此一来克洛伊洁芙体内的这名少女到底是谁?
「能够当男人也能够当女人的人物确实是存在的,阿上。他们没有性别,在神话中总是维持中性或兼具两性特征。对他们来说,『名字』等于是神创造出他们的『目的』,因此他们是不能跟别人交换『名字』的。」
听了土御门的话,上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你忘了吗,阿上。这个大魔法的名称是什么?」
一瞬间,米夏用力张大了双眼。
轰!一阵天摇地动般的轰隆声响起。
原本被染成橙色的夕照天空,在一瞬间变成了星光闪烁的夜空。
「什么……!」
上条不禁抬头仰望天空。刀夜的呼吸冻结了。
黑夜。简直像是关掉电灯一样,夕阳傍晚突然变成了漆黑夜晚。不祥的白色巨大满月高挂在头顶上。太奇怪了,再怎么说,依今天的月龄也应该是弦月才对。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她把傍晚变成夜晚了。」
神裂说得轻描淡写,但上条惊讶得哑口无言。
把傍晚变成夜晚。用说的当然容易,但那代表的是眼前这个人,可以自由操纵天体中地球跟太阳的相对位置。不,连月亮的盈亏也改变了,表示或许连月亮及其他行星也在她的掌控之中。
控制天体。
或许这种能力的可怕无法让人有切身体会,但其实这是一种能够「毁灭世界」的力量。举个例子来说好了,地球的地轴只要偏了十度,地球上就会有四分之一的动植物灭亡。而如果停止地球自转,世界就会在一瞬间毁灭。站在地球上的人都感觉不出来,其实地球正以超过时速一六六六公里的可怕速度在旋转。如果自转突然停止,就好像突然紧急煞车一样,可怕的惯性力会把地球表面的所有地壳全部掀翻。
这也就是说,
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米夏心中产生一个念头,世界就会走向终点。
「等……等一下!魔法能够做到这么可怕的事?」
「人类当然做不到。」
神裂以锐利而冰冷,宛如刀锋一般的声音说道。
「为了强化自身属性而呼唤『夜晚』,而且将月亮放在主轴位置。嗯,原来如此,我懂了。水的象征、青色的掌管者、月亮的守护者、后方的加护者。在旧约圣经中以火雨摧毁堕落城市蛾摩拉,在新约中将神子受孕之事告知圣母。」
这时候,上条才终于想到。
那个巨大魔法的名称。
「天使坠落」。
既然会叫这个名字,自然代表有某种东西落入凡间。
「……你的名字是『神之力』,随侍于神之左侧的双翼大天使,对吧?」
「裂神」者口中说出来的话,没有得到「侍神」者的回应。
宛如看不见的壳正在碎裂,看不见的皮正在褪去。
「那个东西」完全觉醒了。
3
天使没有任何动作。
神裂挡在上条及刀夜前面,伸手握住腰间的日本刀。
「天使的力量是没有善恶之分的。按照神的指示拯救凡人,就会被推崇为天使。坠落到污秽的地上,就会变成可怕的恶魔。」神裂以诅咒般的声音说道:「跟旧约神话中的描述一模一样。你那么想回到天上的位置吗?『神之力』!」
上条哑口无言地看着米夏——不,天使「神之力」。或许她想要阻止「天使坠落」的理由,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单纯。
「天使坠落」是让天使掉到人界的魔法。
被打下来的天使,当然会想要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
「神之力」什么话都没有说。
已经不需要语言了。她将L形钉拔高高举起,宛如点燃了残杀的导火线。
上条感到一阵寒意,好似心脏被打入一根冰柱。
头顶的月亮变得更白、更亮了。就好像以摄影镜头逼近太阳时一样,耀眼的月体周围产生一道光轮。
光轮以满月为中心点,瞬间向外扩张,最后消失在夜空边缘的水平线上。光轮的内侧出现各式各样的发光线条,宛如是各种复杂的记号。
魔法阵。
而且这个魔法阵不止是体积巨大而已。仔细一看,构成线条的每一个光点都是另一个魔法阵。就好像遨游于海洋中的鱼群、爬行于陆地上的蚂蚁行列一般,几十亿个魔法阵整齐地排列成一个巨大的魔法阵。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景象……)
上条看着夜空中闪耀的光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空中的星光看起来「脆弱」而「虚幻」,其实都是一种错觉。越远的东西看起来越小——这种远近法的道理相信小学生也懂。就算是住在日本的人,应该也看过自卫队或是驻日美军的战斗机在天空飞的景象吧?每个人都看过飞机在天上飞所制造出来的飞机云,但有几个人看过喷射引擎所喷出来的火焰颜色?
就是这么回事。
战斗机喷射引擎所放出来的光,在拉开一定距离之后就看不见了。至于同温层中可见的人工光线,大概只剩下载着卫星的火箭喷射光而已。
即使是对魔法完全不了解的上条,也体会得出来。
这些魔法阵非同小可。
上条可以感觉得出来,身体的内部在发抖。
抬头望着夜空的神裂,脸颊上也浮现了一颗汗珠。
「你是认真的吗?『神之力』!为了杀一个人,你打算施展旧约神话中的魔法?难不成你想摧毁这个世界?」
神裂的语气及说出来的话实在太过惊人。
上条不禁慌忙询问:
「什么?喂,那个天使到底打算做什么……?」
「那是过去曾经将一个堕落文明完全消灭的火箭豪雨。如果那种魔法发动了,人类的历史就得划下句点。」
事情严重性超越了理解能力,上条反而没办法有所体会。
但是「火」跟「豪雨」这些字眼深深地打入上条的心中。
(火雨?会掉下来?难道……天空这些光……这几十亿颗跟载满燃料的火箭没什么两样的光点……全都会落到地面……!?)
上条全身僵硬地看着夜空。以最简单的联想,就把这几十亿的光点都当作瞄准地球的飞弹喷射光好了,如果这些飞弹全部都落到地球上,这已经超越所谓地毯式轰炸所能形容的程度了,全世界的人类就算每个人分配一颗,恐怕都还绰绰有余。
攻击范围有多广,上条不清楚。可能是一个城市,可能是一个国家。如果看得到「夜空」的地方都在范围之内,那么半个地球都会化为焦土。
看神裂的表情,似乎心脏随时都会停止。
「没有神的命令,天使应该不能杀人的,你连这一点都忘了吗,『神之力』!根据新约记载,『最后审判』中将被审判的灵魂数量是早已决定的。随便杀人将对审判造成影响,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这是你自己告诉我们人类的!」
这些话,上条确实也曾听土御门说过。
世界末日之后,神会来到人间,决定每一个人该去天堂或地狱。既然这样的结果是早已决定的事情,天使胡乱杀人将会导致结果产生误差。
先撇开宗教观念不谈,就逻辑上这是一种时间矛盾的问题。本来不该死的人如果被杀了,他的孩子也将不会出生。这样一来,他的孙子、他的子子孙孙全都不会出生。这就是为什么能够操纵时空的人,将成为能够完全掌握历史的至尊者。跳脱「人类历史」的天使,也同样拥有改变「人类未来」的力量。
至尊。
对于神裂那恳求不要杀人的悲痛呼唤,天使完全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愤怒没有疯狂,没有嘲讽没有耻笑,没有罪恶感。
一动也不动。
看在眼里,上条不禁背脊发麻。跟这个天使「神之力」应该已经无法用言语沟通了。自从发生了「天使坠落」之后,或许她就已经像是一辆脱轨的火车。
眼前的天使心中只剩下一行指令,那就是「回到天上」。
她已经无法思考是否会为世界带来什么影响。
她只想着要让自己回到正确的位置。
就好像器官移植手术一样,如果移植了一个不适合的器官,身体就会产生排斥反应,即使明知道这么做会带来死亡。
之前她愿意跟上条等人共同行动,只是为了确定目标。
在全面性的轰炸攻击下,她无法从瓦砾堆及尸体堆中判断目标是否死亡。所以,她必须事先记住目标的脸。
上条咬牙切齿地看着头顶。
只要是属于「异能之力」,即使是神的奇迹,上条也可以用右手加以抹除。但是,魔法阵的位置实在太远了。就连战斗机也飞不到同温层的高度。
所以,上条转头瞪着「神之力」。
想要阻止那些魔法阵,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倒施法者。跟「天使坠落」一样,既然魔法还没完成,就有可能制止施法者发动魔法。
「可恶……」
但是面对这最简单的答案,上条却不禁紧紧咬牙。
如果这么做,跟那个天使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同?
「可恶!」
「神之力」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上条。
她的眼神,就好像站在高处看着正在泥土里翻滚的昆虫。
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摧毁世界的大天使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的视线中感觉不到危机感,甚至也感觉不到怜悯心。
因为没有必要为捏死一只小虫子而感到难过。
「开什么玩笑!你好歹说句话吧!你听着,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完全没有交涉的余地,你现在立刻把这魔法给解除!」
上条对着眼前那个身高比自己还矮的少女狂吼,但他的声音在发抖。
此时的刀夜,最感到震惊的事情是自己的小孩竟然在这时候出声怒骂。
上条回想起米夏在自己的眼前击退火野时的速度、威力、距离掌握及战术技巧。即使刻意伪装,也有那样的实力,宛如像「神」一样的「力量」。如果对决,上条只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何况现在的她,实力更胜于前。
因为她已经不再需要刻意伪装自己了。
「……」
大量的汗水从上条的全身狂喷而出。为了保护刀夜,上条往前踏出一步。这个举动看来勇敢,但其实只是单纯的自杀行为而已。人类跟「神之力」的实力差距是绝对无法填补的,就好像想使用格斗技去对付核子弹一样。
「上条当麻。」
这时,神裂火织静静地回头望向上条当麻。
「『神之力』由我来应付,你快带刀夜离开这里。」
一瞬间,上条无法理解神裂的意思。
因为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在这种跟拿格斗技去对抗核子弹没什么两样的状况下,
神裂毫不犹豫,毫不顾忌,毫不宽容,毫不恐惧,毫不焦躁地,
挡在上条前面,与死神般的天使正面对峙。
「为……什么……?」
所以,上条只能选择这么问道。
对于上条这个勉强挤出来的问题,神裂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有什么理由。这里有我该做的事,所以我站在这里。就是这么简单。」神裂的背影接着又以兴致缺缺的口吻说道:「『毁天灭地』?真没意义。实在是太没意义的做法了。这样的做法,是没有办法达成我的理想的。」
神裂轻蔑地说完之后,往前踏出了一步。
上条没有办法阻止这个背影,也没有办法跟上这个背影。距离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公尺,却让上条感觉永远也追不到。不是因为敌人强大、不是因为心生恐惧,不是因为锐利、沉重、快速、酷寒或炽热。
而是本质的不同。
面对着「神之力」的神裂背影,散发出令她有资格这么做的「本质」。
「裂神者」开口说道:
「接下来的战斗,将超越人类的『范畴』。逃走的时候,要小心别受到波及。」
对于「逃走」这个字眼,上条无法理解。
到了这个地步,能够逃到哪里去?难不成能逃到火星去?
神裂没有回头,继续向满脸迷惘的上条说道:
「你想想看,『神之力』只要马上发动毁天灭地的招式,就可以轻松结束这一切。为什么她还要在那边默默地看着我们的行动?」
经神裂这么一说,上条也察觉了。
既然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为什么不赶快下手?对于「神之力」来说,应该没有丝毫犹豫的理由才对,因为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为什么她不赶快发动毁天灭地的招式?
「她不是不发动,而是没办法发动。就算是『神之力』,要完成这么大规模的魔法也得花一些时间。这并不奇怪,过去曾经摧毁整个文明的『天谴』,也花费了某种程度的『准备时间』。」神裂的背影接着说道:「……大约是三十分钟吧。呵呵,想把动物都搬上方舟,这样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一点?」
上条哑口无言。
只剩下三十分钟。三十分钟之后,毁天灭地的魔法会在全世界的半数区域降下烈火之箭。就好像几亿枚飞弹一样。当然,上条的「幻想杀手」是没办法拯救全世界的。
但是反过来说,
只要在这三十分钟之内,有办法打倒「神之力」……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逃!我也要参战!对付这种魔法世界的对手,我的右手多少可以派上用场!」
「别说傻话了,如果让外行人为了保护专家而受伤,这样的专家可是连切腹的资格都没有。」
神裂的声音显得轻松自若。
「你为什么还能够那么有自信?这家伙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们说过的那些天使不能杀人之类的鬼话根本不可靠!」上条的嘶喊声宛如是在阻止一个打算跳楼自杀的疯子。「对付这样的对手,怎么能交给你一个人!我也要战斗!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能逃?」
「你听我说。」但是神裂的背影却显得异常冷静。「眼前这个东西根本已经超越『凡人的领域』了。想跟这种东西战斗,甚至想要赢过她,根本是痴心妄想。」
上条屏住了呼吸凝视着神裂的背影。
「但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想白白牺牲生命。我虽然不可能获胜,但也不见得会败北。或许我有办法做到旗鼓相当地『牵制』她的行动。」神裂静静地说道:「上条当麻。在我牵制她的这段期间,请你带着刀夜去把『天使坠落』解除。」
「等等……你说什么?」
「你忘记『神之力』的目的了吗?她施展毁天灭地魔法的理由,只是为了想要解除『天使坠落』。换句话说,只要在毁天灭地魔法发动之前解除『天使坠落』,她就没必要施展毁天灭地魔法了,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神裂似乎不是在对上条说,而是在对大天使说。
一动也不动的天使却没有回应她。
因为对「神之力」来说,这些并不重要。反正三十分钟后,毁天灭地的魔法就会杀死「天使坠落」的施法者刀夜,结束这一切。在那之前就算上条等人用其他方法解除了「天使坠落」,对天使来说也没有任何坏处。
所以「神之力」默默地放任看着眼前的刀夜逃走。
她的态度宛如是在说,既然无论怎样都会获得相同结果,又何必跟你们斤斤计较。
她手上甚至还有比毁天灭地更可怕的「停止地球自转」绝招,她现在只是在考虑要用哪一个方法来处理眼前的问题而已。
上条往刀夜看了一眼。的确,把他留在「神之力」身边实在太危险。
「可是你自己呢?跟那种什么『神之力』为敌,真的不要紧吗……?」
「谁知道呢,不过这是最佳的选择了。以你的能力是无法牵制她的。你只要认真做好你的工作,尽快把『天使坠落』解除就可以了。你的努力将能确实提升我的生存机率。」
神裂向着「神之力」的方向又踏出一步。
「而且我不希望因魔法师之间的战斗,而造成一般人民的牺牲。我绝对不能让上条刀夜死去,就算拿我的命来换也没关系。」
「……这么做真的可行吗?」
「对。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我决定信任你一次。就像当初你在我面前救了那孩子一样,这次,请你拯救我的生命。」
神裂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上条想要再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尝试阻止神裂只会造成时间的浪费。每一个无意义的行为,都会确实降低神裂的生存机率。
上条紧咬着牙关。
「那就拜托你了,神裂!我也决定信任你!」
上条一边大喊,一边抓住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刀夜手腕,硬拖着他往民宿的方向奔去。「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刀夜大声询问,但上条没有理会。
「神之力」的视线越过神裂,望向上条两人。
神裂移动身体,再度挡住「神之力」的视线。
「你的对手是我。天使的职责之一是担任神与凡人之间的传令兵,好歹要听听我在讲什么吧?」神裂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轻轻笑了。「话说回来,他竟然对我说,决定信任我?史提尔说『三泽塾』一战差点把他搞疯,看来这个感想并没有夸大。不过,这的确是最好的说词。因为这句话,我的生存机率确实是提升了。」
说完,神裂伸手握住腰间的日本刀「七天七刀」的刀柄。
默默地看着神裂的「神之力」这时突然以异于人类的声音喃喃自语。
「——q愚蠢rw」
轰然一响,天使的背后发生了大爆炸。
她的背部射出了类似翅膀的东西。
但不是像天鹅翅膀那样优雅的双翅,而是像一面冰雕的孔雀屏风。
数十根宛如随意切削而成的尖锐水晶排成一面翅膀,像剑山一样延伸而出。同时,「神之力」背后的海水产生不规则浪潮,数十吨庞大海水如巨大水蛇或海龙般冲出,集中在天使背后。
背部跟海水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片巨大的水之翼。
巨大水翼剑山在「神之力」身后完全展开,每一根都有五十到七十公尺的长度,看起来就像任何人都无法攀越的高墙,也像轻轻一碰就会割断手指的锐利水晶门扉。
插向天空的数十根冰冷翅膀。
最后,「神之力」的头上浮起一滴水滴。水滴沿着小小的圆形轨道画圈,变成一个浮在空中的水环。
它们的颜色都是宛如深夜的海面一样,带着混浊黑影与死亡气息的碧蓝。
每一根翅膀从根部到末端都灌满了「天使之力」,每一根的攻击都可以像天谴一样移平高山、挖地成谷。即使是平常在战场上,总是令敌人惊恐让路的神裂,此时也紧张得全身僵硬。如果是一般人,光是感受到现场所释放出的杀气,可能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真是接下了一件不得了的差事啊。」神裂说着,微微将重心压低。
……就在这时,神裂察觉一件事。「土御门,你在哪里?土御门?」
他不见了。
土御门的身影,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消失于战场上。
面临这种紧急状况,土御门竟然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背叛哲学,不禁让神裂哭笑不得。
「也罢,他本来就是这种个性的人。就算放着不管,他也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出活路吧。现在,我也得用自己的方式找出活路才行。在使用『唯闪』时,请容我宣告魔法名。」
接着从神裂火织口中说出来的,
是她刻在自己的身、心、魂上的另一个名字。
「——Salvere000(受遗弃者的救赎之手)!」
4
这时候,土御门正独自在黑夜中奔跑。
(糟了糟了糟了,事情大条了!如果可以,实在应该早一点把「那个」破坏掉的!)
宛如为了远离战场,宛如为了逃离战斗。
(但过去的错误就忘了它吧!做人应该要正向思考!好吧,至少现在那个碍手碍脚的神裂已经被牵制住了,我终于可以自由行动啦!)
宛如正在奔向另一个新战场,宛如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呵呵呵!最让人期待的背叛时间终于到了!对不起啦,阿上!看来要解决这件事,至少得要牺牲一个人才行哩!)
「背后捅人刀(Fallere825)。」土御门元春跑在黑暗之中,开心地笑着。
5
神裂火织与「神之力」隔着大约十公尺的距离互相对峙。
但对于一个信仰基督教的人来说,这种行为只能用愚蠢来形容。这意思并非神裂太弱或是大天使太强,不是那种低次元的问题,而是更加基本、单纯的一个矛盾。
大体来说,人类文化史上所有的宗教都有一个法则。
那就是人无法违逆神的旨意。
如果是信仰不同神祗的异教份子也就罢了,但基督教的信徒不可能反抗基督敦的天使。稍微思考一下就可以知道,这是很理所当然的道理。
换句话说,既然神裂隶属于教会,就绝对不可能赢得了「神之力」。
以猜拳来比喻的话,信徒就好比是剪刀,天使就好比是石头,谁赢谁输一目了然。
所以神裂的举动是一种非常滑稽的行为。
但是天使少女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露出怜悯的笑容。
「神之力」将背上水翼的其中一根高高举起。两者之间虽然有十公尺的距离,但对于长达七十公尺的「水翼」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反而还可能嫌距离太近。
从根部到尖端都灌满了「天使之力」的「水翼」,随便一根都是可以摧毁一座城市的「天谴」。一旦击下,这片沙滩会完全消失,形成一个陨石坑形状的海湾。就好像神话时代的天神在切削大地、调整形状。
「神之力」没有丝毫迟疑。
即使她知道将这样的破坏力,施加在一个脆弱人类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掌管青色的大天使将高举在空中的七十公尺「水翼」挥了下去,没有片刻迷惘。
这样的景色带给人一种高塔倒塌的错觉。被撕裂的空气化成了风之拳四处凌虐,最后风本身也被水翼压溃。水翼以惊人的速度朝神裂火织的头顶垂直落下。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应该都结束了。
唰!伴随着俐落的声音,「水翼」被横向的闪光一刀两断。
这样的画面,有谁能够预料得到?
「神之力」愣住了,而神裂则以吸气来回应她。
挂在神裂火织腰际的那把将近两公尺的长刀。
在拔刀的一瞬间,长达七十公尺的巨大「水翼」像竹筒一样被轻易切断。不但如此,被斩落的水翼残骸马上便像爆炸一样化为粉尘,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神裂一句话都没有说。
长刀的刀身,已经静静地收入黑色的刀鞘中。
「神之力」的刘海微微晃动。刘海后面那对如同玻璃珠的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寻找神裂的弱点。宛如在进行一场实验,「神之力」背后又飞起了一根水翼。
这次水翼打横扫来,卷起的粗暴狂风好似要将地表上所有东西都铲平。
但是,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
斩!神裂火织的一刀,又将长达五十公尺的水翼轻轻松松斩断。
而且神裂的身体,甚至没有因拔刀的速度与重量而有丝毫晃动。刀在一瞬间被拔出,在下一瞬间已经静静地回到刀鞘中。
隔着十公尺的距离,神裂火织安详地抚摸着刀柄。
天使的动作停止了。
她似乎在慎重地重新拟定战术,好料理掉眼前这个猎物。
「我反而认为,」神裂挑衅地说道:「你没有必要为这种程度的反击而感到吃惊。看来你太小看神裂火织这个生物了。」
「神之力」没有答话。取而代之的是两根水翼从左右像钳子一样交叉而来。
轰!两根水翼带着轰隆声袭击神裂。
但是神裂像龙卷风一样翻转身体,一刀就将两根水翼同时斩断。
「……」
刘海在夜风中飘动,刘海后面的眼睛转着圈圈,似乎在确认一件事实。
不是一根两根而已,总计已经有四根水翼被斩断了。可见这不是偶然现象。但如此一来便产生一个矛盾,十字教信徒应该不能反抗十字教的天使才对。
反观神裂的态度却显得轻松自在。
「你把我当成一个单纯的十字教信徒,就是错误的开始。」神裂胸有成竹地解释着自己的底牌:「我的术式属于天草式十字凄教。那是在江户时代受到打压的切支丹(教徒),为了坚持信仰而创造出的一种日本特有的基督教系统。」
在那个光是持有十字架或圣母像便会遭到处刑的严酷时代,信徒们只好拿神道的木牌当作「十字架」,拿佛教的佛像当作「圣母像」。但是拿着神道及佛教来当做掩饰的天草式十字凄教,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与其他宗教渐渐相融合,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楚哪部分属于神道或佛教,哪部分属于基督教了,因此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创新宗教。
多角宗教融合型十字教系统·天草式十字凄教。(注:本作品中所描述的「十字教」,范围涵盖各种使用十字架符号的信仰宗教。此外,如英国清教、俄罗斯成教等,皆为作者杜撰之教派,与事实并不相符。)
换句话说,
既然十字教的术式没办法胜过天使,那就不要用十字教的术式,改为使用佛教或道教这些「无天使宗教」的术式来攻击天使就行了。
十字教术式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改用佛教术式。
佛教术式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改用神道术式。
神道术式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就改用十字教术式。
各种宗教模式的弱点,天草式都可以用其他种类的术式来弥补。所以「十字教徒」无法打倒「天使」这个大前提,对神裂来说是不存在的。
「神之力」的视线宛如遭到冻结。三根水翼同时从左右及头顶挥出。
但是水翼依然在刀光中被神裂轻描淡写地斩断。
「而且日本神道又是一种拥有相当多『神明』的多神教。相信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神明依附其上的万物众神概念,任何没有价值的道具,只要经过漫长时间都可以变成神明的付藻神概念,还有随意以人为方式创造出来看守家门的狗神、猿神、蛇神等等。或许在所有宗教中,日本神道是一种拥有最多神的宗教吧?」
神裂刻意抚摸着腰际的七天七刀。
「所以,或许对一神教的天使来说很难想像,多神教的日本神道中甚至有人与神之间的交涉术,也就是人类专门用来对抗神的术式。在很多日本神话中,都描述了『靠一把平凡的剑杀死失去理智或要求用小女孩当祭品的邪神』之类的故事。日本神道中有个禁忌是『不能伤害神』。你想想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
神裂火织态度轻松地说道。
她在向天使宣告,这不会是场一面倒的战争。
「……」
「神之力」默默看着「敌人」。藉由吸取新的海水,斩断的水翼逐渐恢复原本的形状与尺寸。
但反观神裂,她不需要任何准备动作。她只要轻轻用手指抚摸着挂在腰际的长刀刀柄就可以了。运用独特的呼吸法在体内精练魔力,就可以让自己化身为「裂神者」。
一片寂静。
在常人无法感受到的,十分之一秒的寂静之后,
「神之力」与「裂神者」开始了性命对决。
轰!怒号声响起。
大天使从头顶挥下来的五十公尺长水翼,被十公尺前方的神裂斩断。
但「神之力」丝毫不在意。不管被切断多少水翼都可以修补。这次水翼从左边打横挥出,想趁神裂尚在收刀,身体还没保持平衡时攻击。
这一击也被神裂斩断后,下一击则是从右边瞄准神裂的背部而来。
「神之力」与神裂之间有十公尺的距离。天使似乎想要维持这样的距离,持续以水翼轮番攻击神裂,让神裂没有机会近身。
神裂翻转整个身体,回头将袭击背后的水翼一刀两断。看准了这一瞬间的时机,神之使者的三根水翼从空中以些微的时间差分次下击。
虽然说有时间差,但差距是以百分之一秒来计算的,这种已经进入神的领域的速度,一般人根本无法感觉其「差距」。人体要将命令从大脑传到指尖,需要零点一八秒,但化身为「裂神者」的神裂,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获得超越凡人领域的能力,因此不适用这样的常识。血管、肌肉、神经、内脏、骨骼都在术式的影响下获得了「杀神」的能力。
斩!三根水翼中的第一根,被神裂的拔刀术给斩断。
在下一个「百分之一秒」到来前,神裂已将拔出来的七天七刀收回刀鞘中,准备好迎接下一波攻击。太轻松了。神裂在百分之一秒的时间中层露微笑。但就在这时,
第二根水翼竟然自己炸裂了。
宛如细小玻璃碎片般的数千片「刀刃」朝着神裂射来。
「什么……?」
正当神裂急忙想要应付眼前的「刀刃豪雨」时,第三根水翼竟然又以超越「刀刃豪雨」的速度冲了下来。
「……唔!」
勉强斩断了这令人意外的第三根水翼,但神裂没有时间收刀回鞘。如果收刀,将来不及应付追击着神裂的「刀刃豪雨」。神裂被迫放弃「居合斩」,以拔出来的长刀迎击「刀刃豪雨」。
但是想靠一把长刀将数千片刀刃全部打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有十七片被遗漏的刀刃落在神裂周围的沙滩上(虽然能够将其他刀刃全数打掉已经是令人难以想像的神技了),轰然发出宛如冲击波一般的爆炸声,将周围的沙子全数卷起。
就像沙漠的风暴一样,视野完全被沙墙夺走。
这时水翼又分别从左、右及右前方袭来,将沙墙像纸门一样撕裂。
战况至此,大势已定。
神裂与「神之力」的距离有十公尺之遥。换句话说,神裂无法攻击到「神之力」,「神之力」却可以攻击到神裂。
而且在天使的快速连击之下,神裂甚至没有时间将拔出的长刀收回刀鞘中。无法使用擅长的拔刀术,神裂只好拚命挥动长刀防御。任谁来看,都知道神裂处于劣势。
神裂紧咬牙关忍耐。
伦敦排名前十强的魔法师,神裂。
在神裂火织的人生之中,一对一的情况下败北的次数,少得用两只手的手指就可以数得出来。而且所谓的「一对一」不见得是「人对人」,有时是「人对兽王」,甚至是「人对兵器」。
但是,这样的纪录如今似乎将面临重大考验。
原本用两手手指就可以数得完的「纪录」,似乎将变得无法数完了。
只不过,
以这种超越常理的天使为对手,是否应该被列入纪录之中,本身就是一个大问号。
唰唰唰唰唰唰!每一秒钟都有四、五发的水翼在火花中被斩断。
刚硬的长刀似乎在这不间断的斩击之中也逐渐失去了锋利。
天使丝毫不给予神裂喘息的机会,她以更惊人的速度持续挥出水翼,打算让战局变成消耗战,借以逐渐夺走神裂的体力。神裂连百分之一秒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数十根水翼宛如是各自独立的生物一般,以各式各样的角度、方向、速度与时间差袭击神裂。
这时,神裂的手掌在月光映照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唰!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声音,七根钢丝劲射而出。
七闪。
当然,对上从根部到尖端都灌满了「天使之力」的水翼,区区钢丝根本无法发挥丝毫作用。虽然是继承了左文字之名的刀匠所锻造出来的世界遗产级钢丝,在水翼的一击之下依然像蜘蛛丝一样被轻易扯断。
但是扯断钢丝的那一瞬间,水翼的速度会减低。
虽然如此微不足道的抵抗顶多只会让水翼减低十分之一秒的速度,
但是,
在这场战斗之中,这样的一瞬间便已足够多发出四、五招。
「————————lk啧!」
「神之力」的眼球转了一下。一时大意而扯断了钢丝,造成水翼的速度微微下降。这十分之一秒的空隙,神裂火织当然不会放过。她平举着长刀,迅速往前奔出……
……但就在这一瞬间,神裂的脚失去了平衡。
(……?)
天使趁机重整攻势,挥出水翼三连击,但依然被神裂以可怕的速度及正确性全部斩断。然而就在这时,「神之力」发现,
神裂火织的肉体像得了热病一样汗水直流。
虽然存在「杀神术式」,却并不表示谁都可以施展。除了才能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这种术式对「人体」的负担相当大。
其实神裂并非对拔刀术情有独钟。
只是因为她所用的术式如果不在一瞬间决定胜负,巨大的负荷将会毁掉她的肉体。
天使以水翼毫不留情地发动攻击,观察着神裂的脸色。明明正在进行着超越常人极限数十倍的严苛运动,神裂的脸色不但没有泛红,反而像是把头整个浸在冰水中,显得异常苍白。握刀的手也可以看得出来正在微微发抖。
过度运动的代价,已经开始侵蚀神裂的肉体。
「神之力」继续挥动水翼。消耗战的效果终于显现出来了。接下来只要将战斗持续拉长,神裂就会自灭。在「神之力」那忽缓忽急的攻势下,神裂的身体终于微微摇晃了一下。
青色的天使向着背上的水翼下令,打算给神裂最后一击。
但是神裂却以锐利无比的眼神瞪着「神之力」。
「……太慢了!」
原本应该是最后一击的天使水翼,却在神裂的大喝之下被斩断。
持续进行着人体原本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剧烈运动,让神裂的体温异常上升、血液流动紊乱、氧气严重不足、肌肉跟骨赂都在发出悲鸣。这种痛苦根本不是热病可以比拟的,可以说比喝下了毒药还难受。
但是神裂没有停手。
她带着凶神恶煞般的凄绝气势—刀刀斩断水翼,一步也不退让。
神裂火织压制着天使的攻势,正步步走向死亡。
每一个动作都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肉体正在遭受破坏。每挥动一次七天七刀,过度运动的代价都在拉扯着关节,抽动着血管。无法获得足够氧气的内脏将燃料不足的催告声,以疼痛的形式传达给神裂的大脑。
没人知道神裂能撑到几时。只要一不小心某根动脉因过度抽搐而断裂,神裂就会丧命。
「但是——」
神裂紧咬牙关,像龙卷风一样将左右两边来袭的两根水翼切断。
以充满了鲜血味道的嘴唇开口说话:
「——那又怎样?」
神裂继续像狂风一样挥动长刀,将无数的水翼斩断。
绝对不能让「神之力」突破这里。
上条父子现在正在设法阻止「毁天灭地」绝招发动。如果神裂在此时倒下,他们一定会受到「神之力」的袭击。
绝对不能让「神之力」突破这里!
斩断外来的水翼,承受内在的肉体崩溃,即使已经满目疮痍,神裂依然咬紧牙关握着长刀,以不合常埋的每秒钟数十连斩,斩断水翼那不合常理的每秒钟数十次攻击,并且持续为下一次的攻击做准备。
血的味道与逐渐朦胧的意识,让神裂想起了遥远的记忆。
那时的神裂还是天草式的「女教皇」,以十二岁的年纪来说,这样的地位与受到的崇敬礼遇实在太高太大。但那时的神裂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每当睡前,神职人员总会像说故事一样为神裂朗读圣经内容,但圣经的其中一节,总是令神裂大为不解。
天堂与地狱。
据说人死后,神会决定这个人该前往天堂或是被打入地狱。所以人在生前必须要做很多善事,为上天堂做准备。
但是,
如果神具有拯救所有人的能力,为什么还需要「地狱」?
如果神有能力毫无例外地拯救所有人,为什么不这么做?对于误入歧途的人,只要把他导向正途不就可以了?如果真的有一双神的救赎之手,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平等地获得幸福,让每一个人都开心地笑?
为什么只有一部分的人能够获得幸福?
为什么没被选中的人必须坠入地狱?
神裂一直都是被「选中」的人。但是,这样的结果却造成了周围的人没有办法「选中」。神裂乘坐的飞机坠落时,神裂存活了下来,但其他人却丧失了生命。神裂被杀手持枪狙击时,子弹打偏了,但偏离轨道的子弹却刺入其他人体内。神裂所在的房间被炸弹整个炸毁的时候,数个人叠在神裂身上,阻挡了冲击力,其中甚至包含了未满十岁的小孩。
一直到最后都「没被选上」的人们,看见神裂却都开心地笑了。
啊啊,太好了。
只要您没事就好了。
他们说着,并挤出最后的力气,伸手抚摸着年幼神裂的头,安慰着泪流满面的神裂。
然后以幸福的表情闭上眼睛,抚摸的手也逐渐失去力量。
这一切,都是神裂的错。
神在分配「幸运」的时候,一定失手了。所以像神裂这样「一点也不坚强」的人反而特别受到眷顾,无数的人们代替她承受了苦难。所以神裂不想将自己的力量贡献给那些跟自己一样被「选中」的人们。因为「选中」的人们能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力量不应该被这些被「选中」的人们独占。
如果神裂身上的力量是从那些「没选中」的人们身上夺取而来,那就应该还给他们才对。
因为伸出求救之手的,
永远都是那些被命运冷酷遗弃,「没选中」的人。
所以神裂不能杀人。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她也不能杀人。过去曾经有一次,神裂为了禁书目录的事而与一名少年对决。专家跟门外汉的战斗,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在短短数十秒内便决定了胜负。但伤痕累累的少年对神裂问了一句话:为什么不杀了我?答案很简单,不是不杀,而是不能杀。因为神裂想守护的,就是像少年这样被不合理的暴力侵扰,伸出求救之手的人们。
所以神裂下定了决心。
将唯一的信念倾注于自己的长刀,以自己的长刀开创自己的道路。
神啊,如果你只愿意拯救被你选上的人们,
那剩下所有没被选上的人们,都由我来拯救吧。
「——————喝…啊!」
神裂一吐气,七天七刀朝头顶挥出,将两根水翼斩断。收回来的刀子又将横向袭来的三根水翼劈开。在无数的攻防中,神裂渐渐可以感觉到,这个不分高下的战况已经维持不久了。
神裂大概会输吧。虽然凝聚天草式术式精华而获得了「杀神之体」,在天使水翼的猛攻下却也不可能丝毫无损。
但神裂不会白白送命。在自己的肉体被撕裂的那一瞬间,「神之力」的水翼应该会变得迟缓。如果趁那个机会以最后的力量将「杀神之力」灌入七天七刀中朝莎夏·克洛伊洁芙掷出,或许有可能杀死莎夏·克洛伊洁芙体内的大天使。
神裂的脸色因痛苦而扭曲。
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败北可以被简单预测,
而是因为神裂甚至连「神之力」也不想杀死。她只想「牵制」住这个大天使而已。七天七刀的拔刀术「唯闪」跟用来欺瞒敌人的钢丝术「七闪」不同,没办法手下留情。光是想到自己的长刀有可能不小心砍中「神之力」,神裂就感觉力量正在从指尖流失。
但神裂明知如此却没办法停下长刀。如果没有持续使出全力,神裂会在一瞬间被「神之力」撕裂。神裂的败北,也意味着上条父子的死亡。
想要救上条父子的性命,就不能有丝毫手下留情。
但是这样下去,到最后神裂依然必须选择杀死「神之力」。
而这也是神裂想让上条尽快远离这个战场的原因之一。门外汉上条若与「神之力」对决,上条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机率会立即死亡。但上条的右手是可以消灭任何异能之力的「幻想杀手」,如果真的让他以右手触摸到完全由异能之力所组成的「神之力」,说不定「神之力」将就这么被消灭掉。
所有「没选中」的人,都在神裂的拯救范围之内。
以另一个观点来看,眼前的大天使也不是自愿面对这种死亡危机的。
当「天使坠落」被发动时,
为数众多的天使中只有她受难,这当然也是一种「不幸」。
所以……
(……想要让这场战斗在无人伤亡的情况下停止,只能期待上条当麻将「天使坠落」解除。求求你,上条当麻,在这场愚蠢的战斗撑不下去之前……)
神裂以悲痛的表情挥舞着七天七刀。
即使已经面临死亡关头,神裂依然在为眼前正把自己逼上死路的「神之力」祈祷。神裂像个害怕发抖的孩子,在心中默祷。
(……求求你,拯救这个天使……上条当麻!)
第四章 单一世界的最后巫师
1
当神裂与「神之力」正以百分之一秒为单位,进行完全不同次元的攻防战时,上条与刀夜终于奔进了海边民宿。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安全了。
不管上条等人逃到世界上的任何角落,「神之力」那毁天灭地的招式,都可以在一瞬间杀死他们。「神之力」就是如此超越常理的敌人。
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刀夜,摆动肩膀剧烈呼吸着问道:
「当……当麻!等等……让我休息一下!那到底是什么?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的我好像在电视上看过,现在是在拍电影吗?」
完全没有获得说明的刀夜当然会有这样的疑问。但是到了这种紧要关头,闯下大祸的元凶却依然一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实在让上条心头大怒。
正当上条想破口大骂,他突然看见了奇怪的事情。地上圆桌的阴影处似乎趴着一个人。
是御坂美琴。
「什么……?喂,你不要紧吧?发生什么事了?」
上条急忙奔过去向美琴询问,但美琴没有任何反应。距离最后一刻应该还有三十分钟的缓冲时间才对,难道神秘的「毁天灭地」魔法已经开始出现效果了?
这时上条察觉到了不对劲。
上条的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理解到这味道是什么的上条急忙屏住呼吸。
CHC13。氯仿。
「唔……啊……」
微微被吸进体内的化学物质侵入了脑部,一瞬间让上条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因为量不多,所以上条勉强把持住没有昏厥。
「喂!当麻,你怎么了?喂!」
刀夜担心地问道,上条举起一只手挥了挥,表示没事。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情?氯仿是三卤甲烷内毒性最强的,甚至具有致癌性。美琴不可能自己去吸这种东西。
(到底是谁……?)
CHC13的挥发性非常高,放置在空气中数分钟就会气化。换句话说,迷昏美琴的人或许还在附近。
上条突然开始担心起不在场的茵蒂克丝。虽然知道时间紧迫,上条依然忍不住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奔去。
冲上楼梯,穿过走廊,将刀夜房间的房门用力打开。
上条看见茵蒂克丝也倒在地板上。但这次上条并没有再凑上去闻CHC13的味道,见茵蒂克丝正反覆着极度规则的细微呼吸,上条得到结论,茵蒂克丝也被人用药迷昏了。这种深度的睡眠,光靠摇晃身体是无法令她们醒来的。
(问题是,到底是谁干的?)
不知道是谁做的,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上条只能毫无意义地小心警戒。这时,刀夜终于追了上来。刀夜见到倒在地上的茵蒂克丝——不,在刀夜眼中是妻子诗菜——不禁脸色大变。
「当……当麻!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这句话!」上条想起来现在非做不可的事情。「你听着,老爸。这样下去会有人死,所有人都会没命的。要阻止这样的事态,除非解除『天使坠落』。既然是你发动的,就要由你来解除!」
「当麻,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自己不知道怎么解除?那也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你在哪里发动『天使坠落』的?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但是刀夜依然以满脸疑惑的表情看着上条。
他似乎完全听不懂上条在说什么。
「当麻,那个天使坠落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比喻吗?」
被刀夜这么一问,上条也搞迷糊了。
刀夜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他似乎真的跟魔法毫无瓜葛。该不会是我自己搞错了某个重要环节吧?上条心想。
「算了吧,阿上。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从房间入口传来一句说话声。
上条跟刀夜回头一看,见到眼前的人物,不禁大为吃惊。
土御门元春。
在刀夜眼中,他应该是个电视上的偶像明星吧。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让刀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啊,这些人是我迷昏的,毕竟不该把一般平民卷进来。」
土御门的声音跟平常完全不同。
原本日常生活中那个土御门的形象,开始产生了龟裂。
「哼,看阿上的表情,你还搞不清楚真相?没办法,毕竟你对魔法这块领域是门外汉。」
龟裂不断延伸,形象像玻璃一样裂成碎片。
站在眼前的,已经不是上条当麻所熟悉的土御门元春了。
而是一个神秘、不为人知的……
魔法师。
「等等……土御门!你也察觉到我爸爸的模样不对劲了?我在想,说不定发动了『天使坠落』的元凶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不,元凶就是刀夜,这一点绝对不会错。只因为他并不是故意要发动『天使坠落』,所以丝毫没有自觉。」
听到土御门这么说,刀夜大为愤怒。
「什……什么元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说这种话太失礼了吧!演艺人员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吗?」
上条疑惑地看着刀夜的反应。如果他真的是引发「天使坠落」的元凶,为什么他自己又会受到「天使坠落」的影响……?
「对……对了,土御门!我爸爸只是一般人,又不是像你们那样的魔法师,怎么可能发动那种世界规模的复杂魔法?而且你自己也曾经说过,这么大的魔法必定需要魔法阵或是仪式现场,但根本就找不到那种——」
「就在你家啊。就在阿上你的老家。你没察觉吗?」
听到土御门这句话,上条不禁哑口无言。
上条完全无法理解土御门的意思。
「我说过了,我的专长是风水。而所谓的风水,指的就是藉由房屋内的隔间与家具配置来创造回路的魔法。」
「什么……?」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可以靠隔间及家具配置来组成魔法阵。」
上条听不懂土御门在说什么。
完全一头雾水。
「喂……你在说什么啊?这太扯了吧?那么普通的家,怎么可能是什么神秘的仪式现场?什么改变房间的配置就可以组成魔法阵……实在太荒谬了!」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家。那里面不是有很多护身符、民间工艺品跟地方信仰纪念品吗?虽然每一样都是不具太大意义的『量贩品』,力量微乎其微,但可别太小看这些假货,只要将它们摆在风水与阴阳的正确位置上,就可以产生相乘效果。」不知为何土御门显得有些开心。「例如说,大门旁边不是有棵矮矮的桧木吗?」
「我怎么知道?」
「就是有。在树上还有一个鸟巢,这叫宿木,用意是让小鸟在此栖息。在神道中,神社入口处都会设置宿木,这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阿上你懂吗?」
「什……什么啊?」
「那就是鸟居。顾名思义,就是鸟的居所。鸟居原本是让灵鸟,也就是神的使者休憩的地方。而说到桧木鸟居,当然就会想到伊势神宫。你说,为什么会这么巧?」土御门愉快地笑着说道:「还有,朝南的大门口放了红色的邮筒,『南方』的属性色就是『赤』。浴室放了『水』之守护兽『龟』的玩具。厨房冰箱及微波炉上放着老虎的玩具,『金』的守护兽就是『白虎』。虽然每一样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那个家里面至少有超过三千样的护符道具。如此庞大的数量在相乘效果下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间房子化为一座神殿。」
听了土御门这些话,上条依然完全无法相信。
在上条听来,这些都只是土御门鬼扯的歪理。
「嗯,想必是因为上条夫妻来到海边而让家里空着,『仪式现场』才会完成并启动吧?」
土御门以兴致盎然并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刀夜。
「真是的……看来刀夜是比你的右手还可怕的特例啊。以偶然机率来说,那未免太完美了。我的心情好像是看见了天然的完美钻石。不过,这种完美的偶然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少……少开玩笑了!谁都听得出来你这些话太牵强了!」
「没错,的确很牵强——所以我才不敢轻易出手将它破坏。」
第一次,土御门脸上那股轻松的态度消失了。
正当上条感到狐疑的时候,土御门又说道:
「阿上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很牵强,的确都是些歪理,但『天使坠落』确实是发动了。所谓的奇迹,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吧。阿上啊,你相信奇迹吗?你相信那种万分之一的偶然吗?」
「你别再胡扯了!怎么可能有那种事!魔法我虽然不懂,但如果是电子回路、精密机械,怎么可能在无意中完成!」
「但『天使坠落』的发动却是事实。不如我们这么想吧,阿上。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奇迹百分之百得以实现。」
「什……么……?」上条脑筋一片空白。
土御门笑着继续对上条说道:
「上条家中有很多『纪念品』。这些『纪念品』当初会这么摆,并不是故意要引发『天使坠落』。对门外汉刀夜来说,这只是一个偶然,只是随意摆设之下的结果。『天使坠落』的魔法阵,只是被无数的『纪念品』在偶然间排列出来的。」
土御门接着说道:
「但是就算『天使坠落』没有发动,也会触发其他种类的大魔法。只要稍微改变『纪念品』的配置方式,切换魔法阵的『回路』就行了。」土御门翻了翻手掌继续说道:「所以那个魔法阵是不会『失败』的。不管怎么配置『纪念品』,都一定会发动某种大魔法。」
只是这次刚好发动的是「天使坠落」而已。
即使发动的不是「天使坠落」,一样会触发其他种类的祸端。
「阿上,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不在你家里说出这些话?因为那个魔法阵现在正处于安定状态,绝对不能随意改变。『天使坠落』已经算是危险性比较小的了,那个魔法阵还有可能转变为『极大地震』、『异界反转』、『永久冻土』——这些可怕的战术魔法阵,随便其中一样都可以轻易让一个国家从地图中消失……甚至还有可能转变为一些连我都看不懂的独特魔法阵,别说你这个门外汉不懂,那可是连魔法师——连我土御门这个风水专家都不懂的魔法阵。绝对不能让这些魔法阵发动,一旦发动,那就万事休矣了。」
如果上条碰触到了「纪念品」而让「天使坠落」解除,
另外一种大魔法可能在那一瞬间发动。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好险。上条当麻、神裂火织、米夏·克洛伊洁芙、火野神作以及我土御门元春——只要有任何一个人移动了阿上家的『纪念品』,『天使坠落』很可能就被切换成其他种类的魔法阵。」
上条终于想起来,当时土御门一直希望大家赶快离开上条家,原来理由在这里。
可是,上条依然在心中寻找否定的借口。
「可是……可是……对了,我爸爸只是个一般人,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施展魔法应该需要魔力吧?我爸爸根本不知道怎么控制魔力啊!」
「不需要魔力。阿上,我之前说过,所谓的风水是利用大地的『气』来当作能量的术式,跟人类的魔力无关。」土御门举起食指晃了晃。「假设『大地之气』是发电机,『上条刀夜』是变压器,『纪念品魔法阵』就是电子回路,刀夜的立场等于是个重要共犯。」
上条刀夜只受到「天使坠落」的一半影响,或许原因就在这里吧。
刀夜是引发「天使坠落」的犯人之一没错,但不是「主犯」而是「共犯」。
「天使坠落」不是藉由人类的双手发动的。
发动「天使坠落」的主犯,是在恶魔般的巧合下所组成的风水结构。
「可恶……」上条低声咒骂。
但土御门却完全不理会上条的反应,继续说道:
「那个家就好像一辆跑在有无数切换杆的铁轨上的电车。随便破坏一个『纪念品』,『天使坠落』都会切换为其他『魔法阵』。」土御门滔滔不绝地说道:「所以要解除『天使坠落』,绝对不能一个个慢慢移动『纪念品』,必须要一口气将整个魔法阵全部破坏。我原本的打算是先让你远离『魔法阵』,然后把那个大叔关起来,接着跟克洛伊洁芙和解,最后在神裂的协助下再次回到你的老家将『魔法阵』摧毁……但我想得太美了,行程排得这么满,一个意外状况就毁了整个计划。」
「该死……」上条再次咒骂。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老爸明明真的不知道魔法的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不为什么。」
土御门以泰然自若的语气向充满绝望的上条说道: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没有道理,没有理论,没有因果,没有目的,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什么都没有。阿上,你应该很了解才对。」
听土御门这么说,上条依然完全无法领悟,只能像个孩子一样露出狐疑的表情。
土御门却带着残酷的笑容说道:
「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上条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冻结的脑袋过了一阵子,宛如冰块在杯子里溶化一样,渐渐地重新开始思考。
因为运气不好。
因为不幸。
这就是结论吗?火野神作无端受到牵连、「神之力」闹得天下大乱、地球在三十分钟后将被烧掉一半、上条刀夜被当作整个事件的元凶,这一切的理由——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你…开什么玩笑!」
上条摇了摇头。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总之,「天使坠落」一定得解除才行。
什么运气不好?什么不幸?
事情已经无法因理由太愚蠢而当作没发生过。
既然「天使坠落」的魔法阵就是上条的老家,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虽然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造成什么样的魔法阵开始启动,只能尽快赶回老家将魔法阵破坏掉——总而言之,得阻止「神之力」施展毁天灭地的魔法!
「算了吧,已经太迟了。」这时土御门却以冰冷的语气说道:「你忘记从这里到你家有多少距离了?就算再怎么狂奔,也来不及的。」
「不然能怎么办?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也只能试试看吧?难道你有其他好办法?」
「当然有。」
土御门带着狰狞的笑容毫不迟疑地回答。
土御门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为什么你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举脚往房间内踏进了一步。
「只要在场的某人愿意牺牲生命就行。」
上条全身发寒。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刀夜前面。刀夜虽然还没有理解状况,但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
看着上条,土御门笑了。
他笑着这么说: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神裂正忙着陪那个蠢天使。她是个绝对无法允许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的人,如果我提出这个建议,一定会被她阻止。」
土御门说着,又往前踏出了一步。
上条感觉到胃底似乎有股沉重压力,不禁以背部推着刀夜往后退了一步。
「你应该了解吧,阿上。到了这个地步,非得要有人牺牲才能收拾残局。别担心,只会有一个人牺牲生命,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所以阿上你完全不用担心,不过别人就得担心一下了。」
土御门笑着晃动着双手。土御门的手相当长,正符合了他的身高。
「说真的,我实在满头大的,毕竟现在的我没办法使用魔法。这样的身体还得接受教会的命令,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你不这么认为吗,阿上?」
土御门以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态度说道。
这时,上条终于想起来土御门总是怎么称呼自己了。
骗子、间谍。
「可恶……开什么玩笑……!」上条紧紧咬着牙齿说道:「别太小看我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以这样的理由杀人!绝对不会!」
「呵,阿上你不必这么介意吧?反正死的又不是你,跟你没有关系。」
土御门的话宛如正在戏弄着上条。
自己的父亲就要在眼前被杀,怎么可能不介意?
「可恶……快让开!土御门!别妨碍我!只要赶快赶回老家,用我的右手将魔法阵破坏掉就可以了吧!」
「看来你完全没理解。除非一击将整个魔法阵回路全部摧毁,或者是杀死提供动力的施法者,否则是不行的。何况现在再怎么赶,也不可能在限制时间之内赶回你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你认为我这个叛徒会愿意采纳这么不可靠的办法吗?」
上条几乎要把牙齿咬断。
土御门完全不想尝试不知道可不可行的办法,从一开始便选择了最简单、最邪恶的方法。跟这样的人是无法沟通的。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被这种人听进耳里。
上条紧握右拳,往前踏出了一步。
土御门元春看着上条,以哀怜的眼神静静地笑了。
「算了吧,阿上,这么做只会让你白白受伤而已。」
「少啰唆!我不能再浪费一秒钟!我要一击就干掉你!」
上条绝对不敢轻视魔法师这种生物。上条见识过史提尔、奥雷欧斯·伊萨德等人的力量,相当清楚魔法师有多么可怕。
但是,现在的土御门无法使用魔法。
接受过学园都市超能力开发课程的土御门,应该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了。
「阿上,你以为没办法使用魔法,专家就会输给一个门外汉?」但是上御门的态度却相当轻松。「我再跟你确认最后一次,阿上,就算明知道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你还是要阻止我?」
上条紧紧咬着牙齿。
在视线角落的刀夜,表情显得异常紧张。
刀夜应该不明白上条跟土御门的对话内容,但或许可以感觉得出来现在正处于紧急状况,而且整件事情跟自己有关。
看见刀夜的脸色,土御门露出残酷的笑容。
「啊,让你站在一旁却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立场,想必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吧?虽然详细内容跟你说了你大概也不懂,但我可以告诉你结论。」
上条愣了一下。
「住——」
上条急忙想要阻止土御门说下去,但已经太迟了。
「简单来说,再过不到三十分钟,很多人都会死。而这都是你上条刀夜的错。」
「住口!」
上条瞬间大吼。
但这个慌乱的吼叫声,反而更让上条刀夜受到沉重打击。
土御门开心地看着眼前的父子。
非常开心地看着。
「好,阿上你打算怎么做?要阻止我,还是不要?」
如果不赶快解除「天使坠落」,「神之力」的魔法就会烧尽半数世界。
对于牵制着「神之力」的神裂来说,也是时间拖得越长越危险。
如果,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如果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其他办法……
「……这还用问吗?」
上条下了决定。
「我当然要阻止你!」上条宛如野兽般吼叫:「我不同意这种做法!如果这种需要牺牲他人的残酷法则真的存在,我就先杀了这个荒谬的幻想!」
「是吗?」土御门笑了。
一瞬间,土御门宛如像个孩子般笑了。
「那不然这样吧,阿上。」
笑容在一瞬间消失。
两人的距离只有三公尺多,互相都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土御门轻描淡写地说:
「要是你能撑得过十秒,我就给你拍拍手。」
砰!土御门脚下发出巨大的踏脚声。
在一瞬间,土御门便将三公尺的距离化为零。但这不是脚掌踏在地板上的踏脚声。
而是脚。
上条当麻的脚趾被土御门用脚踏住了。巨大的踏脚声原来是一记贱招。
「嘎……啊!」
上条痛得宛如脚上被钉了钉子,不禁想要往后退,但偏偏脚被踩住了,完全动弹不得。上条的身体晃了一下,无法做出动作,视线不禁朝被踩住的脚望去。
但这却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就在上条的视线往下栘的那一瞬间,土御门的头槌从上方视线死角轰了下来,坚硬的额头敲在上条毫无防备的头盖骨顶端。
咚!伴随着激烈撞击的声音,上条的脚失去了平衡。就好像被奋力挥出的水泥块或是玻璃烟灰缸敲中一样。
但土御门并没有停止攻势。
土御门的右手终于动了。上条隐约可以看见土御门的右手正握拳往外画了一个大圈,朝自己的侧头部而来。以拳击术语来说,就是勾拳。必杀必中的拳击技巧沿着水平的曲线轨道,瞄准上条的太阳穴而来。
脚被踏住的上条无法退后,昏沉的脑袋也无法看清攻击并闪躲。于是他只能急忙伸手护住侧头部。
唰的一声,拳头挥了个空。
(……?)
这不到一秒钟的空白,让上条愣住了。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子可以碰到鼻子,实在没有理由挥空拳。为什么在这样的距离下,土御门的拳头会没打中?
不是没打中,而是故意不打中。
上条在不到一秒钟之后便获得了答案。土御门的拳头穿过上条侧头部后弯了回来,朝着上条的后脑勺而来。就好像用手勾住脖子拥抱的姿势一样。
后脑勺。
即使是空手道或是拳击比赛,攻击这个要害也是犯规的,因为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轰!巨大的冲击声。
「嘎……呜……!」
这一击让上条全身的力量在一瞬间消失,整个身体往下瘫倒。土御门挥出的第二拳因此在上条的头顶挥空。
但上条根本没办法把握这个机会。
因为在这些极度凶恶的犯规技巧攻击之下,上条已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板上了。两只手腕不规则地颤动。脑袋失去平衡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站起。腹部的力量一松懈,胃袋里的东西似乎都要逆流。
如果把链金术师或一方通行的攻击,比喻成拿着巨大铁板平均敲打整个身体表面,那土御门的攻击就是以铁钉深深插入人体骨架上必定会产生的「要害」之中。
前后左右上下远近。虽然跟土御门相视而立,上条却有一种宛如被数个人从周围同时出手围殴的错觉。
「你连三秒钟都撑不到?」
俯视着上条的土御门开心地说道。
这就是上条与土御门之间的差距。
虽然说专家在跟门外汉对决时,会因一时大意而露出破绽,
但专家与门外汉的实力差距,是不会因一些小小的破绽而有所改变的。
小学生棒球队的王牌投手,不会是真正职棒选手的对手。
国中柔道社的主将再怎样也打不赢奥运金牌得主。
「……呜……啊……!!」
上条拼命想要再站起来。
虽然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很勉强,却依然想要再站起来。
「没用的,阿上。因为人体结构的关系,身体有些部位是无论怎么训练都无法强化的。详情请参阅解体新书。」
换句话说,那就是要害。
「阿上啊,爱滋病没办法靠毅力治好,伊波拉病毒不会因耐性而痊愈,这每个人都知道吧?同样的道理,现在的你无法站起来,已经不是精神论上的问题,而是解剖学上的问题了。」
贱招。
虽然经过无数前人证实了有效性,但因破坏力太过强大,绝大部分的人都基于良心而避免使用。然而这些都成了土御门元春的武器。
就算被批评是个卑鄙、肮脏的小人,土御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土御门是赌着性命上战场的。
对土御门来说,败北也同时意味着自己所守护的所有东西都将失去。
「……————呜……」
上条抬头仰望这个俯视着自己的强大敌人。
但土御门却以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温柔笑容看着上条。
「阿上啊,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原本拥有的魔法才能早已枯竭殆尽,半路出家的超能力又停留在毫无用处的等级0阶段。为了潜入学园都市,我已经不再是个魔法师。我已经失去战斗能力了。」
土御门说道:
「——但是,敌人是不会等我的。」
上御门接着又说:
「——所以,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非赢不可。」
在平静的语气中,上条感觉到一股薄薄的寒意,不禁微微发抖。
与生俱来的才能已经不复存在,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获得任何成果。土御门唯一的力量只有一股非赢不可的执着。将拳头在炼狱般的战场中烧炙,在地狱般的死斗中锻炼。以无数的伤痕为代价,换来了死里求生的犯规技巧。
卑鄙根本不足挂齿。
土御门元春为了获得胜利,即使违反人性也在所不惜。
「——唔……」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土御门如此渴望胜利?
就算不询问当事人,上条也可以猜得出来。
一定是因为土御门心中,有某个想要保护的东西。
有一样东西让土御门就算在泥土里翻滚,尝尽鲜血的滋味,欺骗所有人,背叛全世界,也非守护住不可。所以任何卑劣的行为都不会让土御门有半点迟疑,绝对不会。
「……————啊————」
望着茫然若失的上条,土御门慢慢地说道:
「你赢得了吗,阿上?」宛如在开导着不听话的孩子一般。「跟我这种人为敌,你认为你赢得了吗?这不是什么专家跟门外汉之类的肤浅问题。凭每天悠哉过日子的一介高中生上条当麻,有可能赢得过我土御门元春吗?」
上条无法回答。
无法回答。
「躺着吧,门外汉。」
土御门不屑地说道。
跨过已然败北的上条,土御门朝着刀夜靠近了一步。
(可……恶……!)
上条狠狠瞪着土御门的背影,咬紧牙关想站起身来。但是手腕边移动就边发抖,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而且有一种错觉,似乎太过用力,血液将从脑袋中流失。
即使如此还是非站起来不可。
非站起来不可!
「够了。」
上条突然听见有人在朝着自己说话。
不是土御门的声音。
而是更加温柔,隐隐带着一股力量的声音。是父亲的声音。
「够了,别再站起来了,当麻。你不应该为这件事受到伤害。」
「嗯,看来阿上的父亲是位很识大体的人啊。」
上条看不见土御门的表情,但感觉得出来他在笑。
然而面对这样的土御门,
上条刀夜却没有丝毫胆怯。
「我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但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不过不准再对当麻出手,当麻跟这件事无关。不,就算有关,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再对当麻出手。」
「……哦?」
土御门发出兴致勃勃的声音。
刀夜不应该不害怕。刀夜只是个上班族,门外汉中的门外汉,别说是专家级的战斗,就连小巷子里的打架都应该会让他吓得发抖。
「我再说一次,不准再对当麻出手。我不会容许的,绝不会容许。如果你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听着,是一辈子。」
但是刀夜却堂堂正正地,面对真正的魔法师说出这种话。
不需要说明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刀夜认为,这才是身为父亲应有的态度。
「可笑。难道你认为单靠愤怒就可以打赢我?」
「我并不这么认为。」刀夜自嘲地笑着说道:「我只是个平凡的中年人。我的肺跟肝早已被烟跟酒搞坏,而且因为运动不足的关系,全身上下都开始出毛病了,令我相当困扰啊。」
但是刀夜依然瞪着魔法师。
没有移开视线,没有转过眼睛,正面瞪视着。
「但是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就算打不过你,就算败北无数次,我也不会原谅你。因为我是门外汉,所以我不知道分寸,也没有交涉的余地。几十年也好,几百年也好,我都会追着你。就算我死了,化成了骨头,我也绝不放过你。你听着,如果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上条刀夜说着,宛如挑衅般踏出一步。
为了与魔法师土御门元春站在对等的地位。
「我是上条当麻的父亲。我以身为他的父亲为荣。」
上条听见了这些话。
开始在心里想着。
上条刀夜是个一天到晚只会买些奇怪的纪念品,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妈妈(这两天是跟茵蒂克丝)打情骂俏,看起来非常不可靠的家伙。对于上条遇到的难题,例如记忆丧失或是魔法世界的事情,想必完全帮不上忙。说实在的,论腕力,这个男人还比不上随便一个国中生,根本不用指望他在战斗上的表现。
但是上条刀夜却是上条的父亲。
有什么人能比父亲更强、更可靠?
「……!」
所以上条如何能坐视不管?
如何能看着父亲被魔法师杀死,而坐视不管?
(……我绝不会……)
上条的嘴唇在动。发不出声音的自言自语,在上条的心中响着。
手指也微微动了。
(……让你这么做……)
上条紧紧咬住牙齿,强迫像断了线一样不再接受命令的肌肉再次移动。
手指抓着地板,逐渐增加力道。
(我绝对不会容许你这么做!)
上条的身体内部似乎响起了龟裂的声音。
但是上条毫不介意。反正现在的身体也不太有痛觉了。
他以伏地挺身的姿势,勉强将上半身撑起。
「住手!当麻!」
刀夜出言制止。即使面对真正的魔法师,也可以目不转睛地说出宣战声明的上条刀夜,看见伤痕累累的上条却似乎随时要流下泪来。
「不用替爸担心。从你们刚刚的对话中,爸知道自己做了很过份的事情。所以,当麻你不用再站起来了。」
听着刀夜以如此悲痛的表情说出这种话,上条更加无法放弃。
上条像个齿轮脱落的人偶一样不规则颤动,令刀夜再也看不下去了。
「够了。就算你拼上了性命救我,也不会有人得到好处。所以,当麻你不要站起来。拜托你,就这样……」
「开什么……玩笑……」
上条打断了刀夜的话。
对着露出惊讶表情的刀夜,上条紧紧咬着牙齿说道:
「得到救赎的人就在这里。只要你能活着,我就会开心!!」
刀夜体内的时间停止。父亲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
不管怎么样,上条当麻都希望上条刀夜能活下去。
因为刀夜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当然,并不是没有恶意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点上条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也没时间让人好好把责任理清,这上条也很清楚。
但是,刀夜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
自己的孩子很「不幸」。没有任何理由,没做任何坏事,但却从出生就过着「不幸」的日子,身为父亲的刀夜,为了解救孩子而到处去买一些「护身符」,如此而已。
上条刀夜只是为了保护孩子。
就是这么简单。
就只是这么简单!
为什么刀夜的一番心意,会在偶然间创造了「天使坠落」,毫无理由被当成犯人,「不幸地」得到被追杀的下场?
不幸。
不幸不幸不幸不幸!!
「呜…………」
这么无聊、没意义的一个字眼,却要让刀夜因此而丧命,如何能叫人接受?不,不管有什么理由,上条都不会接受。虽然上条的脚以医学面来看根本动弹不得,他却依然拼命将力量灌入脚中,一股就算变成尸体也要爬起来的意志。
上条的眼睛,瞪着那个正在俯视着自己的魔法师。
——你听着,如果你不明白,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我是上条刀夜的儿子。我以身为他的儿子为荣!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这样,上条当麻带着怒吼站了起来。
光是站起身来的动作,就让上条体内的肌肉骨骼内脏血管同时发出惨叫声。
但是那又怎样?
这些事情,根本无法成为阻挠上条当麻站起来的理由。
上条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般,瞪视着眼前的敌人。
眼前的敌人。
不再感到恐惧,不再感到绝望。
上条要亲手打倒眼前的敌人。
「刚刚没打中要害……?不,是因为你在遭受后头部攻击的那一瞬间往前踏了一步。你的勇气让你的受创程度减轻了。」
土御门以微感惊讶的表情向上条说道。但上条什么话都没有回应。
看着上条的眼神,土御门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嗯……你的眼神总算有个样子了。这样才能跟我旗鼓相当。很好,我土御门元春现在承认上条当麻是个『敌人』。」
土御门以悠哉的表情说完之后,便跟上条正面相对。由于嫌挡在中间的刀夜凝事,土御门将刀夜推向一边。就在刀夜尝试想要阻挡土御门的时候——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爸!不然我就宰了你!」
比起「敌人」土御门的举动,「自己人」上条的这个怒吼声反而更让刀夜吓了一跳,因而停止了动作。
在狭窄的房间里,上条与土御门互相盘算着攻击距离。以上条的身体状况来看,土御门只要采拖延战术就可以让上条自灭,但土御门似乎不打算这么做。
一定要打倒敌人。在转瞬之间打倒敌人。
宛如是对敌人的礼貌,如今土御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土御门的长手摆出拳击的姿势,轻轻晃动。一副要使出全力的模样。以专家跟门外汉的对决来说,这样实在太残酷、太无情,但上条却轻轻笑了。在上条眼里,使出全力是土御门表示敬意的方式。
上条握起疲软无力的双拳,静静上举。
一秒钟的空白。
上条跟土御门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那一瞬间,战火再开。
砰!土御门一步就冲到上条的眼前。
这次上条把一只脚往后缩,因此没被踩到脚趾。
但被土御门冲到眼前的局势依然没变。
鼻子与鼻子几乎可以碰到的超近距离,土御门挥出拳头。画着大幅度半月形轨道的右勾拳——看似平凡,其实又是一招后头部攻击!
「……!」
上条急忙把左手伸到头后保护后脑勺。掌管平衡的小脑如果直接受到冲击,只要一次就会让人倒地不起,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必杀技。
但是出乎上条意料之外地,防御的左手上没有传来冲击。
定神一看,土御门将挥到一半的右手缩了回来,转换成了其他攻击。
(假动作?)
「使出来就可以打倒对手」的招式还不能称为必杀技。根本不必用,只要亮出名号就可以让敌人吓得发抖让路的招式,才算是真正的必杀技,配得上「必杀」两个字。
但是当上条察觉时已经太迟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上条又将一只手伸到了后面,等于整片身体毫无防备,全都卖给了敌人。
相较之下,土御门完全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土御门的左手没有握拳。摊平的手掌以惊人的速度画了一个弧形打在上条的耳朵上。啪!冲击力穿过耳朵,直接传到了鼓膜与三半规管,上条双脚一软,全身失去了平衡感。
「唔……嘎……啊————!?」
一击就让上条再也站不稳,全身冷汗直喷。
就在上条的膝盖弯了下去,即将跪倒在地上的瞬间,土御门的右手再度攻来。不是拳头,而是像铁鎚一样的肘击。上条虽然看见了土御门的肘击,疲软的四肢却无法接受命令。土御门的强烈肘击并非瞄准脸或是胸部,而是朝上条的喉头插了进去。
咚!的一声。
上条的呼吸完全停止。气管没有被撞断,几乎已经是奇迹。
膝盖跪了下去。
虽然想要奋力撑住,但身体已经完全提不起力气。
「……嘎……啊……!」
但上条依然紧紧握着拳头。
虽然身体已经快要倒在地上,上条依然紧咬双唇,朝土御门脸上挥出右拳。
抱着必死决心的一击,全力打在土御门的脸上。
但是,得到的却只有「波」的一声轻响。
这就是上条仅存的力量。
即使放着不管,上条也会瘫倒在地上。但土御门却继续将膝盖用力往上一顶,由下往上撞在上条的胸腹之际。
猛牛般的膝顶,让上条的身体浮了起来。
浮在空中的身体完全无法保持平衡,就这么又狠狠跌回地面。
土御门开口说道:
「十秒了。很了不起,阿上。」
上条没有回应。
这次真的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连颤抖都没有办法。不,事实上刚刚能够再站起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土御门的膝顶就跟顶在手术室中接受完麻醉后已经被开胸剖腹的病人身上没什么两样。
光是还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是上条却依然没有放弃,狠狠盯着眼前正俯视着自己的土御门。
「 。 !!」
刀夜大喊着跑了过来。他跪在上条的脸边,似乎正在大喊着什么,但上条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上条只知道,刀夜的表情似乎随时会哭出来。真是个笨蛋,上条心想。现在刀夜最应该担心的,其实是自己的性命才对。
不想失去。
上条如此想着。打从心底如此想着。他不想失去这个父亲。绝对不想失去这个明知道自己快要被杀,脑中却依然只想着孩子的笨父亲。
但是身体却连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
刀夜似乎大吼着什么,还握起拳头冲向土御门。即使看见这样的景象,上条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连咬紧牙齿都没有办法。土御门宛如要赶走飞到眼前的小虫子一样,朝着刀夜的侧脸拍了一掌。就这样一击,便让刀夜打横一晃,倒在地板上。
看起来似乎是手下留情的轻轻一击——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土御门的手掌正确地打在刀夜的耳朵上,直接冲击鼓膜及三半规管,让刀夜昏厥了。
身体内侧受到冲击的刀夜,再也不动了。
再也…不动了。
「……!」
倒在地上的上条瞪着土御门,土御门也俯视着上条。接着土御门说话了。
「阿上啊,该放弃啦,时间到了。现在就算开法拉利也没办法在时间内赶到你家了。除了牺牲一个人之外,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除『天使坠落』。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能接受我的做法?」
明明应该什么也听不见的上条,这时却听见土御门的声音鲜明地传入耳中。
所以上条回答他:
「……当然!」虽然不知道土御门能不能听得见,上条依然接着说道:「……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做法!除了让每个人都能开心地笑,并且平安无事的结局之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做法!」
「是吗?」土御门说道。
接着土御门没再向上条说任何一句话。
「——结立法坛。持纸雪天花驱除现世污秽涤尽八方制定法坛。(各位观众,机关骗术应有尽有的魔术秀即将开演!)」
土御门从怀中取出一个底片盒,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往四周洒开。
边长一公分的四方形纸片大量飞舞。
「——指画结界。镇守四方封印四地始获至宝。(就用这里当舞台吧,虽然有点麻烦,让我先安排一下!)」
周围的空气开始逐渐变得冰冷。
气息完全改变。从炎热的热带之夜宛如变成了森林深处的泉水池畔。
「——摺纸为记依附神灵持之以为法式根基。(现在为各位介绍这场魔术表演的登场人物!)」
土御门毫不停歇地继续喃喃自语,并陆续取出四个底片盒。
装着龟、虎、鸟、龙四种极小尺寸动物摺纸的底片盒,被投向房间的四个角落。
「——号令四兽。北之黑式、西之白式、南之赤式、东之青式。(你们这些家伙动作快!玄武、白虎、朱雀、青龙!)」
四周的墙壁宛如在回应土御门的命令,开始放出淡淡光芒。
黑、白、赤、青。配合着摺纸颜色,以四个底片盒为中心,墙壁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纳献立式之坛。招唤凶式镇于坛中。(手枪准备好了,接下来得装子弹!)」
这是魔法。上条茫然地想着。
明明用拳头就可以轻易杀人,土御门却用了魔法。宛如在向无力的上条夸耀。
「——丑时执钉之凶煞巫女到此供吾驱策。(我们用的是最可怕、最要命的子弹!)」
等等……不对……
上条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不禁望向土御门的脸。
「——以此结界代草人。(手枪即结界!)」
土御门笑了。
土御门笑得相当开心。
「——以吾式神代命钉。(子弹即式神!)」
但是笑得相当开心的土御门,嘴角流下了鲜血。
土御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以吾之拳代铜鎚。(扳机即你手!)」
超能力者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这一点土御门当初就说过了。何况为了抵御「天使坠落」,土御门已经用不能使用魔法的肉体勉强使用过一次魔法,肉体早已伤残败坏。如果再使用一次魔法,肯定会没命。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要使用魔法?
想要杀死门外汉刀夜,用他的拳头便已绰绰有余。
「我说过了,阿上。」土御门笑着说道:「想要解除『天使坠落』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杀死施法者,一种是彻底破坏魔法阵。」
(难道……)上条心想。
杀死施法者刀夜,根本不需要使用魔法。
这么说来,难道土御门想要采用的方法竟然是……
「神裂人太好了。」土御门以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如果我说要用这个办法,一定会被她阻止。她就是那种个性。」
宛如无数刀子正在切割土御门的肉体,鲜血从无数伤口喷出。
没错,土御门确实说过,要解决这件事情,非得牺牲一个人的性命。
但是,
土御门从来没说过要杀死上条刀夜。
肉体在转瞬之间便已满目疮痍,但土御门却依然笑着。
他自己应该最清楚,超能力者使用魔法会有什么后果。
正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不得不学习各种背叛及贱招。
「……住……手……」
上条不禁喃喃自语。
但土御门却说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正因为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得让你动弹不得。阿上,你跟神裂很像。如果让你知道我打算用这个方法,你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我对吧?如果不是,我保护你就没意义了。」
土御门像个孩子般笑了。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原本上条以为土御门想要变强,一定有什么伟大的目的,但原来根本没有。他只是想守护住明知自己是间谍,却依然乐在其中的学园生活。
「不用担心,阿上。区区『天使坠落』仪式现场,在我的超距离魔法炮击下保证被轰得一干二净。虽然因为『水』被『神之力』控制住,我没办法使用最拿手的黑术式——但偶而用用不熟练的赤术式也不错。」
土御门轻描淡写地说着。
「抱歉把你打得那么惨,阿上。本来应该用氯仿来对付你的,但是被沾了氯仿的手帕盖住口鼻,至少也得几分钟才会昏厥。如果把这一招用在你身上,这几分钟的时间你绝不会坐以待毙。我手头上的王牌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只好对你来硬的了。我这个魔法绝对不能失败。绝对不能被你用右手——幻想杀手给破坏掉……机率虽然不高,但并非绝无可能,不是吗?」土御门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阿上啊,人要死是很简单的。真的很简单。我很清楚。所以绝对不能有万一——就算失败的可能性只有1%的百分之一,也必须将它排除。因为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
所以这个魔法绝对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失败可能性。绝对必须成功。
「阿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土御门说道。
但是……
遍体鳞伤的土御门元春再次使用了魔法,这意味着……
「哈哈哈……『如果这种需要牺牲他人的残酷法则真的存在,我就先杀了这个荒谬的幻想』……真是句好词。虽然不是对我说的,却也让我大受感动。」
土御门突然想了起来,向上条说道。
他脸上带着静静的笑容,宛如即将病故的病人。
「笨……蛋……住手……」
上条拼命想要伸出手,但手却伸不出去,连手指头也没办法移动半分。虽然想要立刻阻止眼前的土御门,却是无能为力。
土御门看着上条说道:
「『住手』?……对于你的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土御门最后送给了挚友一句话。
「你忘了吗,阿上?因为我是个我行我素的骗子。」
就这样,
就在上条当麻眼前,
土御门元春以跟平常没两样的语气,诵唱完最后的咒语。
刺眼的白光满溢四周,一股力量撞破了屋顶朝夜空射去,轰隆巨响传入耳中。听起来像野兽咆哮的爆破之音撕裂夜空,朝目标的一点飞去。
那个方向是上条的家。
这最后的一击,能够结束这一切吗?
肉体受到的种种损伤,如今开始产生效果。上条的意识逐渐远去。
但上条确实听见了某种东西倒下的声音。他见到土御门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如同已经被玩腻而遭到丢弃的人偶。
原本高挂着巨大满月的夜空,突然变成了宛如正在燃烧般的夕照天空。
被「神之力」的魔法唤来的「夜晚」,变回了原本的「傍晚」。
倒在少年身旁的少女,
被CHC13迷昏的茵蒂克丝,模样逐渐变得模糊。
转眼间,倒在地板上的茵蒂克丝已经变成了另一位女性的模样。上条诗菜,少年的母亲。
「角色替换」的效果消失了。
「天使坠落」被解除了。
「土……御门……?」
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少年,在因疼痛而失去意识之前呼喊了友人的名字。
但没有获得回应。
土御门趴在地上,红色液体逐渐从脸跟地板之间的缝隙中溢出。
土御门的肉体静静地沉入血海之中。
文风不动。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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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持续购买本系列作品的读者们,好久不见。
一次购买四本的有钱读者们,幸会。
我是镰池和马。
不知不觉已经出到第四集了。虽然冷静回顾起来其实写作时间还不到一年,但四本的量已经可以让这部作品称得上「系列」了,这让我深深感觉到短短一年的时间,价值也是不容小觑的。冷静想来,我已经把全部寿命的百分之一奉献给了「禁书目录」。光看上面这一句,人家还以为是什么神秘宗教仪式哩。
看完本书的读者们应该都可以发现,本集的主题是「召唤术」。其实所谓的「召唤术」也分很多种,从可以让死者灵魂附在自己身上的降灵巫女,到可以将水星的力量灌入饰品中的护符魔法(Talizman),受召唤者跟召唤的方法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提到召唤天使或恶魔,我总是会联想到跪在可怕的魔法阵前面祈祷的画面,但实际上在基督教(神话中)的概念却颇有出入。根据基督教的说法,人的心中本来就有一名天使跟一名恶魔,根本不需要特地召唤。漫画中常常会有「受到物欲刺激时头顶上出现小天使与小恶魔一边绕圈圈一边争吵」的表现手法,这原来是有实际文献为根据的。
负责插画的灰村灰村キヨタカ老师及责任编辑三木先生,谢谢两位长期以来的帮忙,给两位添了很多麻烦。这本小说的优点其实都是两位创造出来的。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此外还要感谢各位读者。本系列小说能以媲美周刊漫画单行本的速度出刊,全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鼎力支持。在说谢谢的同时,也要说一声今后也请继续支持,在此向各位敬两次礼。
希望您在阖上本书的同时,
下一集的幻想能在您的心中翻开。
本日,至此请容我先行搁笔。
……暑假太长了,一点也不像学园作品。
镰池和马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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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10天半月是少不了的。。遇上春节了什么的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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