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すずきぁきら]百花缭乱 12[台/简]百合。女装。新形态。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3-9-23 20:45 编辑


庆彦你个混蛋快去给我领便当啊!!

百花缭乱 卷之拾贰 すずきぁき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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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すずきぁきら
插图:Niθ
译者:石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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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千姬和半藏被抓进了江户城并且遭到囚禁。十兵卫等人急忙赶来相救,但在面对拥有压倒性强悍力量的德川四天王时却是束手无策。而就在此时,身着奇装异服的美少女武士·前田庆次忽然现身,并且告诉众人「让我来传授你们『奥义』吧!」。另一方面,和众人分开行动的幸村及又兵卫也遭到另一位谜之女武者袭击……恋爱喜剧剑戟绘卷,剧情瞬息万变的第12卷风涌登场!







【目次】

  壹◆奇装异服之人乍现
  贰◆幸村旅姿
  叁◆奥州第四的武士
  肆◆「气」的真相
  伍◆赶赴天城之人
  后记



【登场人物】

  柳生宗朗
  武庆学园——柳生道场的代理教练。算是男主角。

  真田幸村
  人称绝代军师的凸额少女。

  柳生十兵卫
  从天而降的谜之少女。

  后藤又兵卫
  和幸村搭档的耍枪高手。

  猿飞佐助
  幸村身边的猴子,变成剑姬时会化为美少女之姿。

  柳生义仙
  原本是德川庆彦的武士,背叛之后效命柳生宗朗。

  千姬
  学生会长德川庆彦之妹,是宗朗的青梅竹马。

  德川庆彦
  旗本学生会会长,是千姬的哥哥。

  服部半藏
  服侍千姬的女仆忍者,亦是风纪委员长。

  达坦妮雅
  已与德川庆彦订下契约的异国武士。

  直江兼续
  手持金槌的双马尾武将,原本是德川派来的刺客。

  前田庆次
  身上穿着奇异服装的美少女武士。




壹◆奇装异服之人乍现

  1

  「咦?小幸和兵又不见了!?」
  十兵卫惊讶地叫出声来。
  这名少女叫做柳生十兵卫——
  她的身体中寄宿着「剑姬」十兵卫,以及另一个判若两人的十兵卫。而此刻,或者应该说平时总会现身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个性乐天的「妹妹」十兵卫。
  在距离柳生道场有段距离的场所——
  原本真田幸村和后藤又兵卫这对主从所留宿的房间里,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房里整理得一尘不染,当然也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
  宛如打从一开始,两人就未曾入住过一样,空荡荡的房里显得格外冷清而陌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凸额头军师难不成又一时兴起,擅自跑到别处去调查事情了吗?」
  直江兼续气急败坏地嚷着。
  「呜吱、吱!」
  在她肩上的则是小猴子·猿飞佐助。
  由于自己的主人幸村忽然不见踪影,使它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安分地又蹦又跳。
  「不过,她应该一个星期左右就会回来了吧?因为她只是去找个东西吧?还有,兵又很爱干净,所以她才会把这里打扫得清洁溜溜之后才出门的,对吧?」
  十兵卫一边说着,眼眶也一边泛起了泪水。
  「你回答我嘛,哥!」
  十兵卫将身体凑向柳生宗朗。即使明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错误的判断,但仍无法克制自己向他人宣泄的冲动。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藏的颤抖。
  然而,平时碰上这种情况时,总是会先试图让十兵卫放下心来的宗朗,此刻竟也垂低着视线,默默地摇了摇头。
  因为他的心中早有了底。
  「这是她放在桌上的。」
  宗朗将手中的一封信高高举起。信封背面的署名确实是出自幸村之笔。
  「上面写了什么?」
  「快点、快点念出来啦,哥!」
  「呜吱、呜吱——!」
  三人(?)此起彼落地催促着宗朗。
  「我知道了,那你们专心听我念。」
  宗朗将信打开,可以看见卷纸上头有着幸村用毛笔书写的字体。
  朗读的声音从宗朗的口中道出——首先是信的开头部分。
  「这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和你们离别,对于妾身而言,同样是肝肠寸断之痛。但是……」
  接下来的内容,全都着墨在幸村等人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打倒德川幕府,匡正乱世,帮助遭到暴虐霸凌的人民脱离魔掌,因此她们才会持续地战斗至今。
  然而,自从来到这座武应学园后,陆续与学生会长·德川庆彦、天草一党、甲贺女忍者八哥众等敌人接连不断地战斗,不知不觉间已逐渐地偏离了原本的目的。
  而这次,重整思绪的幸村下定决心,明确地将幕府视为唯一的敌人,因此才决定和柳生道场的众人分道扬镳。
  「……总有一天,当妾身远大愿望得以实现的那日,将会衷心地期盼再次与你们相见的一刻。」
  「什么嘛!为什么小幸和兵又非得离开这里不可呢!?十兵卫不懂,我根本就不懂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啦!」
  宗朗一读完信,十兵卫立刻发出哀泣般的怨慰之词,并且一个箭步冲上前抓着宗朗不放。
  此时,斗大的泪珠已经开始从她的眼畔汩汩地滑落。
  「嗯,我也一样不敢相信。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仍然不能接受两人离开这里的理由。但是……」
  宗朗带着僵硬的表情,轻轻地将手按在十兵卫的肩膀上。
  「写那种咬文嚼字的内容谁看得懂啊。总而言之,她就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作战,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还真像是那个凸额头军师想得出来的高贵主意呢……咦、噫呀!」
  兼续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此时佐助忽然爬到她的头上,并且揪住她的双马尾用力拉扯起来。
  「呜吱、吱、呜吱——!」
  「你到底想做什么啦!这只笨猴子!」
  兼续努力地试图把佐助从头上拉开,但此举却像是反倒激怒了它似地,佐助索性一口咬住了兼续的头。一旁看不下去的十兵卫此时赶忙上前制止。
  「小佐,过来这边!」
  看起来虽然是好言相劝,但实际上她却是半强迫地把佐助从兼续的头上抓了下去。
  「呜——吱——!」
  佐助亢奋的情绪似乎未见消灭。
  「幸村她们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所以才不告而别的。」
  宗朗伸出手,轻抚着佐助的头说道。
  「可是,我们不也正在和幕府战斗吗?而且我们先前也在温泉旅行时被幕府的四天王袭击,那时候可是把我们整得很惨耶!」
  兼续口中的温泉旅行,事实上是天海笙子和她手下的女忍者们所设下的陷阱,而幕府则是在暗处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只是看来这一切都已被兼续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者说,她根本没把各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弄清楚的样子。
  「对呀,十兵卫明明也想和小幸还有兵又一起战斗的!」
  一旁的十兵卫也跟着附和。
  「可是,你们的想法对于幸村来说,或许是种负担也说不定。她可能觉得,如果再继续留下来,会把大家都卷入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宗朗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信里的字句上,继续说着:
  「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幸村的烦恼。我以为只要是住在这间道场里的人,大家就如同家人一样,可以畅所欲言。我一直都这么以为。可是,幸村她有她的宏伟志向,而且她一直以来也都是为此而战斗至今。」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应该这么做啊。我们几个也不是在扮家家酒,而是很认真地面对每一场战斗的。但是如今她却……」
  「千姬殿下再怎么说也是将军家的女儿,所以她不可能单纯地认定只要击溃幕府就行。当然,她也无法责怪我们。也就是说,幸村既不想把事情归咎在任何人身上,但是又无法勉强自己接受双方认知的差异。」
  听见宗朗的话,兼续和十兵卫都像是受到当头棒喝似地陷入了沉默。但不出半晌,她们又立刻开口表示意见。
  「那、那么,你的意思是,她在顾虑千姬殿下吗?可是她们两个人不是每次见面都一定会大吵一架吗?」
  「她不只是在为千姬殿下着想,也是在为你着想,兼续。」
  「为我?」
  「如果你执意要做的话,即使现在应该也能立刻回去米泽吧?虽然你遭到四天王的袭击,但是你可以说是为求自保,所以才不得已反击。但是,从现在起,我们将要和幕府展开全面战争了。」
  「哥也一样吧。」
  听见十兵卫欲言又止的说法,宗朗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幸村同样是在为我着想,也是为了这里的每一个人着想。因此她才会觉得自己有离开的义务……我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一点她的心情呢。我还自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们每个人的想法了呢……」
  「啊——喂——你们好!」
  突然,一个豪爽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也不禁跟着回头。
  在道场的入口处,有个人物气势昂然地站在那里。那位少女的肩膀上扛着一支看似厚重的纸伞,华丽的衣着正豪放不羁地随风飘动。
  「前田!」
  「庆次——!」
  宗朗和十兵卫一前一后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号。
  「咦?啊?呀!啊——啊啊啊啊!」
  兼续也伸出手指指向对方,双眼像是无法闭合似地睁得老大。
  「呜吱?」
  「唷!我自己进来了喔。咦,你这家伙不是兼续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你!还真是令人怀念呢,对吧、对吧!」
  名为前田庆次的女性豪爽地大笑,并且用力地拍了拍兼续的肩膀。接着,她一把抱住兼续的头,像是要将她摔倒在地似地拖着她,就这么一屁股坐在道场的地板上。
  「你、你真的是前田庆次吗……啊、很痛耶!把你的手放开啦!」
  「什么?你讲话怎么这么像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续,你这家伙看起来有怠于锻炼呢。哈哈哈,不过这应该是为了在本校重新出发,所以才刻意改变形象吧?」
  庆次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使劲地把兼续的头向上拉起。
  「你到底是在叫谁啊?噫、痛痛痛痛死了人了啦!我不是叫你放开我吗!你这个巨乳女!」
  已经将形象抛到九霄云外的兼续开始挣扎大吼。遭到激烈反抗的庆次也急忙将手放开,顿失支撑重心的兼续则是狼狈地摔在地上。
  「你、你到底在做什么啦……!呜呜呜!」
  兼续话才刚出口,立刻又被庆次捏住了脸颊。
  「你以为你是在对谁说话?看来我得再稍微教训一下这张不听话的嘴巴啰。」
  「呜噫噫噫噫!啊噫、呜噫噫!」
  噙着眼泪的兼续不断地槌打地板,看起来就像是摔角时举白旗投降的姿势。
  「好厉害喔——!小续,原来你和前田小庆是朋友呀——!」
  十兵卫佩服地说道。
  「不!不是啦呀啊啊!」
  嘴巴被紧紧捏住的兼续.此时只能拚命地左右挥手。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否定两人之间的关系。
  「什么嘛,你还真是见外。我们不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是一对死党了吗?」
  这时候,兼续总算把庆次的手给甩了开来。
  「呼!才、才不是那样哩!每次都是我……一、一直以来都是我被你欺负!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辛苦耶!」
  兼续卯足全力地反驳着庆次。
  「原来你和兼续认识啊,庆次。只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刚才……」
  先前宗朗和庆次在街上已经打过了一次照面。正确说来应该是庆次单方面地对宗朗发动攻击才对。而且当时的她还刻意变装成男学生。
  当时宗朗虽然勉强地躲过了庆次的攻击,但战况仍对自己极度不利。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十兵卫突然跑了出来,庆次的注意力也因此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柳生十兵卫,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尔后,庆次还发表了单方面的抢人宣言。
  「对了,那时候前田小庆突然就不见踪影了。十兵卫还一直在想你到底去了哪里呢——」
  「原来你跟踪我们来到了这里啊。」
  当时庆次喊话完后,忽然就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强风带走似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因此宗朗和十兵卫才能平安地踏上往道场的归途,并且在路上和兼续会合。
  「我并不是跟踪你们来到这里的。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叫我前田小庆?」
  「因为你的名字是前田庆次,所以当然就是前田小庆啰!」
  十兵卫精神奕奕地回答着。帮别人取绰号算是十兵卫的特殊技能,也可以算是她的嗜好之一  。
  「啊——又来了。」
  「哈哈哈!还不错的绰号嘛,不过听起来有点像※香菇。前田小庆啊……算了,话说回来,兼续这家伙竟然会在这里,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呢。我只知道有个叫做学生会长的家伙找你,后来你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你。之后也没有和我联络,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呢。害我担心了老半天。」(译注:日文原文中十兵卫帮庆次取的绰号「マエダヶ」和香菇的发音近似。)
  「我、我才没有死呢!你不要说一些触人霉头的话好吗!」
  当然,兼续起初之所以会来到学园,正是被学生会长·德川庆彦拢络为刺客,并且将她以卧底的身分送入学园里的缘故。庆次所指的就是这件事。
  「比起那件事,我更想知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有事要找我们吗?」
  「对了,宗宗和小小要我帮她向你问好耶!」
  这时,十兵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插嘴大叫。
  「宗宗?是政宗吗?另一个怪名字应该是指小十郎吧。他们两个已经来过这间道场了吗?」
  十兵卫所说的是伊达政宗和片仓小十郎。
  两人和庆次一样,都是出身于东北的武士。包括兼续在内,四人原本都是武应学园米泽分校的学生。
  而两人则是早了庆次一步造访这间道场,但如今人已经先行离开了。
  他们在道场时,明确地展现了自己和幕府敌对的立场,以及打倒幕府的坚定意志。从他们的话中,不难猜测接下来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
  而他们热血澎湃的话语,事实上也触动了幸村的心,成了促使她离开道场的原因之一。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政宗他们的事才对。既然如此,他们当时欲言又止的内容,你应该也知道吧。」
  宗朗切中核心地提问。
  (或许可以藉由她的话找到幸村她们的去向也说不定。)
  就算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好。宗朗带着这样的想法,准备将当时政宗等人所说的话娓娓道来。但庆次却打断了他的话。
  「哈哈~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只见庆次意有所指地呢喃着。
  「前田小庆,这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呜吱?」
  被她的话所吸引的十兵卫和佐助显得兴致勃勃。
  「你快点告诉我们吧。我、我可是什么事都不知道耶!」
  不知为何躲到了房间角落的兼续也跟着附和。
  庆次于是缓缓开口:
  「我是不知道政宗那家伙到底说了些什么啦,但是我光看见你们的样子,大概就已经猜得到你们想知道些什么了。」
  庆次的目光接连地落在宗朗和十兵卫等人的身上。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可以请你告诉我们吗?我们想要知道我方所需要的情报,不,应该说我们必须得到这些情报才行。」


  2

  「喔喔,可以啊。」
  听见宗朗用豁出去般的语气提出要求,庆次立刻豪爽地应允。
  「你是说真的吗!」
  「哇,前田小庆,十兵卫好高兴喔!」
  除了难掩喜色的宗朗外,十兵卫也高举双手表现出自己的兴奋。看见手舞足蹈的十兵卫,庆次竟像是看得出神似地泛红了脸。
  「没、没问题!」
  她果决地点了个头,然后露出自信洋溢的笑容。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果然没错!我早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免费把情报奉送给我们。她一定会提出一堆不合理的条件……呜噗!」
  高速飞来的布垫正面击中了兼续的脸蛋,使她无法再继续插嘴。
  庆次则是再次面向十兵卫。
  「我刚才应该也已经说过了。柳生十兵卫,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这次庆次变本加厉地正式发布了「占领」宣言。
  但是,即使她的口气听起来自信满满,但双颊却早已变得透红。
  「咦?」
  摸不着头绪的十兵卫带着一副求助的表情望向宗朗。从她的视线中读出意思的宗朗立刻出面介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十兵卫不是任何人的专属物品,更不能拿她来当交易的筹码。当然,她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总之,我不可能把十兵卫交给你。」
  宗朗少见地作出明确的拒绝。
  「什、什么嘛!兄、兄妹之间怎么可以说出这种逾越分际的话!真是不知羞耻!你们……」
  「呜吱、吱!」
  兼续变得满脸通红,跟着陷入兴奋状态的佐助更是不安分地又蹦又跳。而当事人十兵卫的反应尤其激烈。
  「哥……我好高兴喔!」
  十兵卫闪着泪光地奔向宗朗的胸口,并且紧抱不放地腻在他的身上。
  「咦、啊,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再失去道场里任何一位重要的伙伴啦!而且十兵卫也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啊,该怎么说呢,我……哇、哇啊!」
  「好高兴,好高兴,我好高兴喔!」
  十兵卫完全听不进宗朗的说明,只是迳自冲上前将他扑倒,然后陶醉地用脸颊不断地磨蹭宗郎。
  「那个爆乳女孩,又想把胸部压到宗朗身上……!实在是不知羞耻!真是的,真受不了……我看不下去了!」
  或许是受到众人亢奋情绪感染的关系,不知何时开始,兼续正咬着紧抓在手中的制服衣领不放。
  另一方面,庆次则是语气沉稳地回应宗朗。
  「原来如此。看来这下子我得费上一番工夫才能得手了呢。不过我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只是如果这么下去,是不可能胜过幕府那群人的,这下子你们打算如何应对呢?」
  咚!庆次宛如跨出沉重脚步似地,用力地让单膝跪在地上,并且咄咄逼人地将身体向前倾出。她的视线毫无犹豫地直视着宗朗。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敌不过幕府的武士还有『剑姬』吗?我也很清楚如果这么下去,我们确实会陷入苦战之中。所以我才……」
  宗朗的话之所以在中途停顿,是因为他想起如今千姬和她的随从·服部半藏正在前往大江户,也就是被称为天城的江户城的路上。
  她们将秘密地以非官方形式和幕府的中枢接触,并且确认幕府的真正意向。
  而众人更希望藉由这样的做法,寻找是否有战斗之外的解决方法。
  这是由千姬所提出的意见,亦已经获得了宗朗的同意。
  宗朗希望可以在避免战斗的情况下解决一切。因此他才会基于这样的想法和庆次交涉。
  相对于此,幸村则坚定地认为应该积极击溃幕府,因此选择和宗朗等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就某个意义而言其实是相当自然的事。
  「你们会失败的。」
  庆次断言道。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宗朗身上。
  「幕府已经认真起来了,四天王也现身在你们的面前。但是,你们并不想要这样结束,所以我想你们或许会寻求和解之类的方法也说不定。但是,对幕府而言,所谓的和解就是要道场里的所有人全都乖乖听从幕府的使唤,而且这还是在最乐观的状况之下。」
  「那不乐观的状况会是怎么样呢?」
  十兵卫疑惑地提出问题。
  「如果是最糟糕的状况的话,你们将会被大卸八块,器官甚至是细胞全郡会被作为研究之用……」
  「我们会被大卸八块!?」
  庆次的话把兼续吓得满脸苍白。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幕府灌注全力,从生物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研究『剑姬』,最后所获得的实际成果就是『四天王』。虽然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但不管怎么说,从目前为止的状况中,应该或多或少都能看出共通点吧。」
  庆次的话令宗朗的身体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幸村说过,所谓的『四天王』和普通的『剑姬』并不一样。她们像是经过特殊『调整』的人,难道就是像你说的那回事吗?」
  宗朗紧握着拳头说道。
  由于幸村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使得宗朗不禁感受到更加实际的威胁。
  「哈!别那么消沉嘛!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柳生十兵卫,只要你成为我的人,那么……」
  「那么就有办法胜过四天王吗?露猫仔还有其他三个人可都是穿着强力铠甲的武士耶!?」
  庆次的语气再度变得轻佻,然而十兵卫却少见地用严肃的表情追问着。此时的她已经从宗朗身上离开,并且移动到了庆次的身旁。
  庆次虽然有些讶异,但不一会儿立刻露出笑容,将手放在十兵卫的肩膀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
  「喔。既然你这么认真,那么我也坦诚以对吧。听好了,我无法保证我所说的情报绝对能让你们打倒四天王。」
  「你说什么。那你刚才还……!」
  正当兼续想要表达抗议时——
  「但是!比起你们就这样带着遗憾败北,听完我的话后或许能有一些转机也说不定。不过要不要听我说,决定权还是在你们身上。」
  庆次话毕,立刻游刃有余似地挺起了胸部。
  「你无法保证情报派得上用场是吗?可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我要听!十兵卫要听情报!因为,如果这样才能够帮助哥还有其他人的话,我愿意试试看!如果不成长到足以和露猫仔平分秋色战斗的水准,就没办法和她好好地谈。所以我要试试看,为了不和露猫仔她们战斗,我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为了避免战斗,所以必须变得更强。
  乍听之下两相矛盾的说法,却足以让十兵卫的想法表露无遗。
  如果此时幸村在场的话,想必她一定会这么说吧。
  『说碍好!弱小之人只知道试图躲避战斗,其实根本就和苟且求饶没什么两样。如果想要避免战斗的话,就必须要先成为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这么做!』
  「幸村……」
  「呜吱吱!」
  「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那个凸额头军师的声音耶!不过那一定是幻听而已啦、是幻听没错……」
  方才那一瞬间,兼续忽然有种宛如听见幸村借用十兵卫的声音,向宗朗等人传达着自己的理念一样。
  「哎呀,真服了你,刚才的话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了。不过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我的人了吧。既然如此,首先……」
  庆次说着,一边将手按在十兵卫的肩膀上,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她。而十兵卫也作出了肯定的回应。
  「嗯。可以呀。」
  「十兵卫!」
  「吱吱、呜吱!」
  「巨乳妹,你是认真的吗?」
  宗朗等人顿时骚动不已。
  「但是,十兵卫一直都是哥哥的人。所以这下子如果成了前田小庆的人,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和十兵卫之间有着『将相』和『剑姬』的契约存在。这么一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根本就是用抢的嘛!这叫做横刀夺爱!」
  不在事件中心的兼续仍未停止叫嚣。
  「『将相』和『剑姬』的契约好像直到死亡为止都不会消失的样子,至少我还有这点常识。但是,和你订下契约的应该是那个『剑姬』十兵卫才对吧。而在我眼前的十兵卫则是另一个人。」
  「啊。」
  「我想你应该还没和任何人订下契约才对。无论是你的心灵还是身体都一样。」
  乍听之下虽然犹如诡辩,但是如果妹妹·十兵卫和「剑姬」·十兵卫真的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么这样的说法就能成立了。
  庆次说完,二话不说地将十兵卫拥进怀中,接着直接将脸凑了上去。
  「啾。」
  两人的唇即将彼此相触。
  是接吻。
  「十、十兵卫!?」
  「呜吱吱」」
  「呀啊啊啊——!你们在做什么呀!」
  一旁的三人又再次陷入了一阵骚动。但十兵卫却作出了出人意料的反应。
  「嘻嘻。」
  她露出了笑容。在那个瞬间,她抢先一步地吻在庆次的脸颊上。
  然而,庆次并未对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表露怒气。
  「你还满有一套的嘛,小十字。」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哈哈,真是的,害我还为你们产生心跳加速的感觉!咦,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哎、哎唷,这不重要啦!」
  兼续慌张地挥着手遮掩羞红的脸庞。
  「呼。」
  宗朗则是松了口气似地摸了摸胸口。
  「呜喵,小十字是谁?」
  此刻仍被庆次抱在怀中的十兵卫疑惑地问道。
  「小十字就是小十字。从现在起就是你的小名了。你不是也帮我取了个前田小庆的绰号吗?这就算是我对你的回报吧。」
  「原来是这个样子,因为我是十兵卫,所以叫做小十字吧!那如果是千兵卫的话……咦,那不就叫做※仙贝吗?」(译注:日文「千兵卫」和「仙贝」发音近似。)
  「才不是仙贝呢!应该叫做小千字才对吧!怎么想应该都不会变成仙贝啊!」
  总是要把每一处疑点厘清、个性出乎意外地一丝不苟的兼续不禁吐嘈。
  「可是千这个称呼是千姬殿下专用的耶——」
  「重点不在那里吧!」
  正当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乱吐槽时,庆次突然打断了她们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小十字,你为什么要躲开我的吻?虽然亲脸颊也是可以啦。但是,你应该也很想要力量吧?」
  「嗯……因为,十兵卫只会和哥亲亲而已啊。不管是亲亲还是上床,都只能和哥一起而已!」
  「噗!!」
  一旁的宗朗差点没因十兵卫令人脸红心跳的大胆发言而吐血。
  「十、十兵卫!你、你、你是从哪里学来上床这种字眼的啊,不可以随便说这种话啦!」
  宗朗面红耳赤地对着十兵卫训话。
  「上、上、上、上床……」
  兼续的脸蛋更是宛如燃烧似地染上红潮。此时的她已经无暇吐嘈,只是不断地在口中重复着同一个单字。
  「哎呀?我说错了吗?亲亲之后就是上床,这是小幸告诉我的呢。而且连千姬也在旁边说『说得没错』耶。」
  「幸村~」
  宗朗只能无语问苍天。
  「可是,哥,上床应该要怎么做才对?我问了小幸和千姬,她们都说『不知道』,不然就是『你还早了一百年呢』之类的,然后还对我发脾气耶。而且她们的表情看起来又紧张又害羞的,真的好奇怪喔——为什么会这样?」
  十兵卫不解地问道。
  「她、她们说得很对啊!我、我也觉得谈这个太早了……啊、不是啦!其实不是早晚的问题啦,该怎么说呢……!」
  宗朗同样慌张不已,不知如何说明。
  「那个凸额头军师至少也应该好好说明清楚后再离开嘛。这么不负责任地说完就跑掉,简直就像个不懂事的小鬼一样,真受不了她。」
  「那你来代替她说明不就好了。」
  庆次没好气地在一旁吐嗜。
  「我、我、我来说明!?嗯咳!总之就是把雄蕊和雌蕊……」
  「※蕊?是稻草吗?是那个稻草富翁的故事吧?」(译注:日文中「蕊」和「稻草穗心」发音相同。「稻草富翁」是在说一个穷男子凭一根稻草不断地以物易物,最后成了富翁的故事。)
  在十兵卫紧迫盯人的视线注视下,兼续原本一度恢复正常的脸庞又再次变得通红。
  「我、我、我、我没办法啦呀啊啊啊!」
  「呜吱?」
  她一把抓起大锤扛上肩,然后转头准备逃走。
  只见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练剑场。
  「啊,兼续!」
  「呼喵,小续到底怎么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续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啊,你果然只叫她『续』一个字而已呢。」
  众人不自禁地齐声大笑。一会儿后才各自收回笑容。
  「因为我想亲亲也没有用啊。能够藉由亲亲变强的只有哥而已。前田小庆应该有完全不同的强大力量才对!对吧?」
  十兵卫语气坚定地说道。
  庆次似乎有些难掩惊讶,嘴角也跟着微微地动了一下。
  「原来如此,看来你不只是个普通的怪女孩呢……哈哈哈,好,我愈来愈中意你了!我一定要把你变成我的人!你就给我先做好觉悟吧!」
  庆次胸有成竹地说道。然而十兵卫也积极地回应。
  「嗯!可是,我不能和你亲亲喔。当然也不可以上床!十兵卫只会和哥做这些事喔!」
  十兵卫话毕,二话不说地奔向宗朗的胸膛。过大的冲力让两人双双扑倒在地。
  「呜哇!不、不要这样,十兵卫!停下来……唔啊啊啊!」
  「吱吱、吱呜!」
  情绪高亢的佐助正兴奋地跳个不停。
  而一旁的庆次则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你们两人像这样打情骂俏,早就是这间道场里的家常便饭了吧。这样看来,我要介入其中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呢。」
  庆次喃喃自语地说道。接着,下一刻——
  「好,我决定了!」
  「唔咦?前田小庆,你决定了什么?」
  十兵卫转过头问道,而宗朗则是好不容易才勉强从十兵卫丰满的身体下探出头来。
  「我也要住在这间道场里!所以从今天起就拜托你们多关照啦!」
  「咦?」
  「呜吱?」
  宗朗讶异的神色显露无遗,但是,最为剧烈的反应却是来自练习场大门的另一侧。
  「咦咦咦咦咦咦——!!」
  才刚再次步入练习场中观察状况的兼续,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3

  「怎么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呢!」
  兼续忿忿不平地大叫。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客厅兼餐厅兼会客室的柳生道场练习场。
  暂时先把宣布入住道场的庆次带到其他房间后,众人齐聚一堂,热烈地讨论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不能只是由我一个人决定,所以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宗朗希望避免独断独行,改以民主的方式询问所有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要发言——!十兵卫完全没有问题喔!因为,前田小庆长得又漂亮又帅气,所以我也很想要和她多多说话,然后一起好好地玩!」
  「呜吱、呜吱吱!」
  「呃,也就是说十兵卫投赞成同居一票。佐助嘛……你这样子到底是赞成还是反对?」
  只是,即使要逐一问过每个人的意见,在场的其实也只剩下十兵卫、佐助还有兼续而已。
  (到昨天为止,千姬殿下还有幸村都还在这里。还有委员长以及又兵卫也都在。我想她们如果在场的话,一定会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吧。)
  『难道你又想要让新的女人住进这里吗!?我不准!怎么可以放任你作出这种事!宗朗,你到底想要留多少女人在你身边才会满意啊?』
  『真是受不了你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想让一个还不确定是敌是友的女人住进道场里,简直就是引狼入室嘛!』
  当千姬和幸村你一言我一句地批判时,兼续总会在一旁适时地吐嘈,加上天然呆的十兵卫、试图介入调停的半藏、总是莫名其妙地陷入兴奋状态的佐助,以及总是在隔岸观火的又兵卫……
  (那时候真的好热闹喔。)
  曾经的喧闹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
  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切却已不复从前。
  「嗯?哥?」
  「呜吱。」
  「你怎么了?」
  宗朗的面前只剩下三个人。练习场感觉显得格外空旷,甚至连气氛都变得不太一样。
  (不对,千姬殿下她们动作快的话,应该下周就会回来才对。幸村的话,等到这件事告一段落后,我会立刻去把她们找回来……)
  「这样下去不行啦!」
  「咦,小续,※你飞起来了吗?还是还没飞起来?」(译注:「这样下去不行」和「没有飞起来」的发音近似。)
  「我才不是在讲那种事!」
  兼续慌张失措地大喊,几乎不将耍呆的十兵卫当一回事。
  「如果让那个女人进入道场,事情可是会一发不可收拾的!总之,我彻底反对这件事!」
  虽然听起来是力道十足的反对意见,但理由却让人完全摸不着头绪。
  「话说回来,兼续,你不是原本就和庆次是旧识吗?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这件事呢。」
  宗朗说道。
  「我们才不是什么旧识呢。只不过是从国小开始就被一段剪不断的孽缘绑住而已。那个前田庆次可是米泽校舍里最可怕的霸凌王耶!」
  兼续噘着小嘴,义愤填膺地说着。
  「喔,米泽第一啊。」
  「她会欺负别人?」
  「呜吱。」
  看到宗朗三人的反应是困惑而非惊讶,兼续于是缓缓地开口道出理由: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发生在我小三冬天时的真实事件吧……」
  米泽的冬天既漫长又寒冷,积雪更是深厚难融。
  那一天,兼续搓按着冻僵的双手,一边急促地走在通往学园的路上。
  昨夜所下的雪已经堆积到了膝盖的高度。每跨出一步,都会在积雪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兼续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得一边拨开积雪,才能勉强地向前进的状态。
  「哇~到处都是满满的雪,而且积成这个样子,根本就连走都很难走嘛~……唔噗!」
  嘴上的嘟哝之所以会戛然而止,是由于兼续的脸硬生生地挨了一记雪球攻击,让她整个人跌坐在地的缘故。
  「是、是谁?」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啦、是我!在这边!」
  豪迈的笑声从头上灌注而下。
  兼续抬头一看,电线杆上竟有个人正在放声大笑,而且手上还拿着好几个雪球。
  「原来是庆次啊。」
  「没错,正是本小姐!」
  庆次从大约相当于身高三倍高度的位置纵身跃下。虽然下面有厚实的积雪作为缓冲,但她轻盈的动作仍令人印象深刻。
  「你、你到底想干嘛啊,为什么突然拿雪球丢我?很痛耶!」
  面对半带啜泣激动地追问的兼续,庆次只是迳自地拿起烟斗「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看来早从这时候起,庆次就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烟斗的习惯。只是她带着烟斗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抽烟。
  「我还以为你应该躲得开呢,续。」
  「啊?续是谁呀?我的名字明明就叫做直江兼续……」

  「小续,原来你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就被叫做『续』了呀!」
  「重点不是那个吧!?算了,反正这个绰号我一辈子都甩不掉了啦!总之你们闭上嘴继续听就对了!」
  「对啊,你就继续讲下去吧。」
  在十兵卫的吐嘈和兼续拉回话题的功力下,回忆场景继续了下去:

  「续,稍微陪我一下吧。」
  「咦?你是说现在吗?我得到学校去才行耶。」
  「少啰唆,跟我来就对了。我不是说过希望你也来参加雪仗吗?我和藩校的那群家伙待会儿就要开打了,人手不够,所以你也给我过来!」
  「可、可是,你这样我很伤脑筋耶。欸、呀啊啊啊啊~!」

  「后来她竟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拖带拉地把我带走了耶!结果到了镇上郊外的平原一看,双方阵营的小学生合起来竟然有两百个人以上……」
  「两百个人!还真是惊人的数目耶。」
  宗朗佩服地说道。
  「你可别小看了乡下的雪仗!顾名思义,这可是一场货真价实的雪『仗』呢!和单纯的玩雪不一样,几乎就和真的战争没两样喔!」
  实际上,互扔雪球不过只是前哨战而已。
  参与雪仗的学生会在双方大将的指挥下分为几支小队,并且在积雪上进行近似于相扑或摔角般的肉搏战。
  「喔,听起来气氛愈来愈热烈了呢。」
  「所以小续续的任务就是去打雪仗吗?」

  「呜吱。」
  十兵卫和佐助纷纷对兼续的话题表示兴趣。
  由于庆次特地跑来迎接自己,正常来想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凑人数而已。果然有诈。
  「其实……这根本是她设下的陷阱!」
  「什么?」
  「我不是说了是陷阱吗!雪仗才一开始,立刻就有数不清的雪球朝我飞过来,当我被打到脚步都站不稳时,对方更是变本加厉地对我发动集中攻击,我甚至还被埋到了雪堆里耶。」
  「哇,这样子啊。」
  光是听兼续的叙述,的确很能感受到她在这场雪仗中的奇怪定位。
  「应该说这根本就是霸凌才对!这是霸凌!那家伙把我当成诱饵,让敌方的攻击集中在我身上,如此一来本队就能获得胜利,她竟然想得出这么恶毒的战术耶!」

  「呜、呜、庆次,我、我……」
  惨烈的雪仗结束后——
  满身疮痍的兼续拖着踉跄的脚步回到了本阵后,庆次立刻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唷,你的诱饵角色扮演得真不错呢!托你的福,我方可是大获全胜喔!就是因为你是诱饵,对方才会像是发了狂似地冲过来呀。啊哈哈哈、哈哈哈!」

  「可、可是,被当成诱饵的应该不只兼续你一个人吧?」
  「基本上被当成诱饵的大概有十个人左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在我身上的雪球却比其他人多了十倍耶!实在太奇怪了吧!」
  「十倍……」
  宗朗开始觉得,这一切渐渐地无法只月倒楣两个字来解释。
  然而,兼续的恶运似乎并未就此结束。
  「才不只是这样而已呢!」
  「咦,还有别的吗?」
  「嗯。其实后来……」

  米泽的夏日总是比预期来得更加炎热。
  位处盆地加上当天闷热无风的天气,使兼续得一边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边卖力地沿着通往学园的道路前进。
  「呼、呼,真是热死人了……咕哇!」
  兼续之所以无法继续抱怨,正是因为天外突然飞来的一颗石头,准确地命中了兼续的背部之故。虽然只是颗小石头,但兼续向前扑倒在地的模样,足以证明其加速度及准确度绝对不容小觑。
  「做、做什么啊……」
  「哈哈哈!是我啦,正是本小姐!续,你也太迟钝了吧。我还以为你绝对能够闪开呢。」
  声音一如预期地从电线杆上方传来。而兼续不用猜想也知道对方的身分。
  「庆次!又是你这家伙!」
  「哎呀,别那么生气嘛。你不是说想要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吗?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咦!可是我要去学校耶。」
  「你的意思是不想和大家一起玩吗?那我下次就再也不找你啰。」
  「我、我……我知道了啦!去就去嘛!」

  「咦,那后来怎么了?」
  「糟透了!我从一开始猜拳输掉之后,就一直当鬼当个不停,其他人连一次都没当过耶!」
  「可是,你只要抓到所有人之后,不就不需要继续当鬼了吗?」
  「话、话是没错,可是,大家不是武士,就是玩捉迷藏的强者,我根本就抓不到半个人啊!」
  听了兼续的描述,宗朗和十兵卫的脑海中纷纷浮现某个画面,但两人并未作出任何表示。
  「呃,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还好啊。」
  「还有其他的啦!」

  米泽的春天总是来得相对迟缓。
  然而,嫩芽初吐的小树和新叶萌生的草木,仍像是在驱赶好不容易融化的冬雪的沉重感一样,轻柔地抚慰着人们的心灵。
  而在季节更迭的景色之中,仍旧穿着厚重外套的兼续,正快步地走在前往学园的路上。
  「总算是稍微变得温暖一点了呢。好棒喔,好,今天放学后就顺便到街上去逛逛……噫呀!」
  突如其来地从电线杆上一跃而下的庆次,直接一把揪住了兼续的脖子。
  「庆、庆次,你到底想干嘛啊?」
  「喔,续,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去街上新开幕的购物中心逛逛吗?」
  「我、我是说过,但是现在我得到学校去,没办法现在就去啦。」
  「笨蛋。我有说现在就要去吗?我是说放学后啦。而且大家都会一起去,所以记得到校门口集合喔。」
  「真、真的可以吗?感觉好像会很好玩耶。」
  「对啊,可别迟到啰。」

  「感觉这次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小续,跟大家一起去买东西不好玩吗?」
  宗朗和十兵卫一前一后地说道。至少目前还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兼续却开始激动地反驳两人。
  「问题可大了啦!后来我到了集合地点时,竟然没半个人在那里。我以为大家已经先出发了,所以急急忙忙地追上去,结果却在途中的泥地摔了一跤,害我整件外套都沾满泥巴了啦!」
  兼续面红耳赤地强调着。
  「可是,整件事情听起来好像不是庆次的错耶。」
  「小续,你为什么会迟到呢?」
  「其实……我因为太紧张了,后来觉得肚子很痛,第四堂课上到一半时就跑到保健室去休息,结果在床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所以……」
  兼续的辩解令宗朗和十兵卫只能无言地对望。
  「而、而且不只是那样而已喔!后来我好不容易跑到了购物中心,没想到大家已经先回家了,又被放了一次鸽子的我,还傻傻地在将近有十个大江户巨蛋大的购物中心里面到处找人耶。」
  「……听起来好像只是兼续你没跟上大家的行动而已嘛。」
  「后来前田小庆怎么了呢?」
  已经了解大致状况的宗朗叹了口气,而十兵卫则是继续问道,兼续这么回答:
  「这个嘛……」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西侧,兼续也理所当然地被接近关店时间的购物中心给赶了出来。
  在仍然可以听见「※萤之光」的卖场出口处,兼续正不知所措地伫在原地。(译注:「萤之光」原曲为苏格兰民谣,在日本许多公共或商业设施会于休息前播放此曲。)
  「该怎么办呢?我是勉强跟在大家后面才来到这里的,现在我连回去该搭哪一班公车都不知道。」
  兼续每天都从位于山麓边的家里通勤,到位于米泽郊外的学园塾分校上课。
  除了鲜少到这种大都市里来之外,满布全身的紧张感更使得她连冷静地找出公车站的位置都办不到。
  「怎、怎么办……」
  和乡下不同,都市里随时都有三五成群的人来回地走动着。
  当中既有朋友、也有情侣。有的人脚步急促,有的人则是踏着缓慢的步伐,乐在其中似地移动着。
  然而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兼续却感到无一处安身之所般的孤独。
  早知如此,就应该遁入沓无人烟的暗巷里才对。毕竟那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情沉静,无论是触碰树叶或是被忽然窜出的小动物吓到,也远比此刻更能带给自己熟悉的感觉。
  「总、总之,我得先找到公车站,然后再问司机或车掌先生就行了……」
  然而偏偏就在此时,兼续忽然发现了外套口袋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的钱不见了!」
  她立刻翻遍所有的口袋,并且将脱下的外套反过来甩动,但仍然不见钱包的踪影——虽然自己的钱包只不过是个放零钱的小袋子而已。
  「在哪里、在哪里呢……啊。」
  由于先前跌倒使得外套满是泥泞,因此感到丢脸的兼续在来程的公车上还有购物中心里,都会把外套脱下来。
  当时虽然她都用手拿着外套,但偶尔口袋还是会掉出来,或许就是那时候弄丢了钱包。
  「这、这下子麻烦了。这样一来我不就回不了家了吗!」
  兼续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搭公车来的时候大概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照这样推算的话,最糟糕的状况只要走上四、五个小时,应该也能回得了家才对。
  但是状况并没有这么单纯。
  「我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兼续无法确定正确的回家方位。
  「……呜、呜。」
  几乎无法思考的兼续仍努力地移动双脚,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此时的兼续已经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搞不清楚了。
  别说是公车站所在的大楼,眼前就连警察局都找不到。
  「我不行了。我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城市了啦!」
  再也按捺不住的兼续,声调从绝望转成哀嚎。事情演变至此,从双眸流下的两道泪水已经无法再引起兼续的关心了。
  然而,此时有个更加糟糕的想法浮现脑海。
  「如果一辈子都得待在这里,我身上又没有半毛钱,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啊。没有钱的话……连饭都没得吃,我一定会死掉的……噫呀!」
  锵!一个清脆的金属声响传到了耳边。
  有个硬币打在兼续的额头而反弹到了水泥地上,并且在地上沿着圆形轨道转动着。
  惊讶的兼续立刻抬起头来。
  「唷。公车钱就算是我请你的吧。」
  在街灯的映照下,有着一头绯色头发的少女——庆次站在兼续的面前如此说道。

  「这不是很棒的故事吗,真好!」
  「前田小庆是个好人呢,好帅气喔!」
  「呜吱、呜吱吱!」
  就连佐助也莫名地红了眼眶。兼续则是无奈地回应。
  「还、还好吧,只有最后那一刻,我确实是有被她帮到的感觉。」
  骑虎难下的兼续也只能老实地苟同众人的意见。
  「呃,我觉得如果没有她出手相助,你可就惨了耶……」
  「可、可是!真的要说的话,这些事还不都是那个女的找我去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才会碰上这么多倒楣事的!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也不会被雪球砸成那个样子,也不会玩个捉迷藏还像是加班一样,被迫当鬼当到腿软,更不会像个迷路的小孩一样被丢在街上啊!」
  眼看宗朗和十兵卫脸上的同情之意渐淡,兼续决定继续搬出自己的凄惨遭遇。
  「还、还有很多事呢!像是她邀我去郊游,结果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或是找我去钓鱼时,害我差点淹死在河中央,还有带我去参加游戏大会,但是却只有我一个人得接受处罚……」
  「那些全都是前田小庆找小续一起去的,对吧。」
  十兵卫问道。
  「对呀!真是的,那根本就是恶魔的邀约嘛!都是她害的,我才会那么惨!」
  「我想前田小庆一定很喜欢小续才对。所以她才会经常找你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因为她想要和你一起玩嘛。」
  「什么!?」
  十兵卫突如其来的结论令毫无防备的兼续顿失言语。她先是沉默了半晌,接着脸上忽然窜起一股红潮。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绝对、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啦!」
  兼续猛烈地甩着头。
  两侧的马尾也顺势跟着不停晃动。
  此时宗朗开口了:
  「我的想法和十兵卫一样。虽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是至少看得出她很在意你,而且总是保护着你不是吗?只是因为她的个性比较特别,所以或许会让你觉得她像是在欺负你一样。」
  宗朗所言甚是。事实上,庆次并未真正欺负过兼续。
  像是打雪仗的时候,排定诱饵本来就是常套的布阵方式,而兼续只是刚好被指派到这个位置而已。
  捉迷藏的时候,同样是经由公正的猜拳来决定由兼续当鬼。而在购物中心发生的事……当然就不需多作铺陈了。
  「总、总、总而言之!我坚决反对让那个女人,也就是前田庆次住进这间道场里!」
  兼续拉开嗓门抛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练习场。宗朗等人还能听见她在走廊上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吱吱!呜吱!」
  佐助不知为何立刻跟在后头追了上去。
  「她们跑掉了耶。」
  「跑掉了呢。」
  被留下来的宗朗和十兵卫只能无奈地四目相望。
  「不过,看起来庆次并不是个坏人呢。」
  「嗯。」


  4

  当天晚上。
  「……」
  庆次在昏暗的空间中醒了过来。她将身上的棉被掀到一旁,并且静静地站起身。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加上方才睡觉时睡衣变得折皱变形,藏在衣缝间的那对丰满胸部正呈现着呼之欲出的状态。
  摇摇欲坠的腰带几乎完全松脱,吹弹可破的大腿也跟着暴露在外。
  这里是先前幸村等人作为住处的道场角落。
  『不管怎样,今天我就是要住在这里。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喔。』
  由于宗朗无法把半强迫地要求住在道场里的庆次赶走,于是最后只得先将仍留有幸村等人气味的这个房间暂借给她。
  「但我可没说我不能打歪主意喔。呼哈……!」
  庆次揉了揉仍然朦胧的睡眼,然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呵,我就是特地跑来实行歪主意的呢。」
  当呵欠结束的同时,她也再次换上了那副精悍的表情。炯炯有神的双眼反映着月光,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闪烁。
  「话是这么说,不过该从哪里开始呢……嗯?」
  庆次像是忽然想到似地,开始朝四周观察起来。
  仔细整理后显得干净整齐的房间,此时正陷没在黑暗之中。
  从一开始就保持在开启状态的纸窗外头,可以看见庆次停放在庭院里的重型机车。月光洒落在穿梭松林的徐风之上,散放着犹如被水滴沾濡过的光芒。
  「原来如此,真田幸村和后藤又兵卫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都还待在这个房间里啊。这两个人的『气』都还满饱满的嘛。如果我再早一步抵达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尝尝她们的味道了呢。」
  庆次一边用鼻子嗅着,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
  下一刻,她迅速地闭上双眼,并且抬起头来,像是在深呼吸般地用力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将吸入的气吐了出来。
  她反覆地进行着吸气吐气的动作。
  此时,庆次的脸庞逐渐地泛起红潮,双唇也充满生气地开阖着。半露在外的胸部不停地上下晃动,显得波涛汹涌。
  当双唇转成微笑的形状时,庆次再度深吸了一口气。
  「不会错的。这就是『剑姬』的『气』。而且还是拥有极高品质的纯粹之气。想不到竟然会以这种形式残留下来……」
  庆次的双眸此时张了开来,脸上也划过一抹微笑。
  「真是的,不了解自己可是一种罪过喔。算了,她到底会活用还是扼杀这股力量呢?话又说回来,她真的懂得该怎么运用吗……」
  庆次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她将另一扇纸门拉开,慢慢地朝屋外的缘侧走去。
  「看来事情变得愈来愈有趣了呢。不过就是要这个样子才行啊。」
  庆次安静无声地走在通往道场主屋的连接走廊上。
  「……是这家伙啊。算了,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她来到了主屋的中庭。
  出现在眼前的,是兼续口中的露营小屋,但乍看之下就和狗屋没两样……说穿了,其实就是一间狗屋。
  在勉强算得上将近一片榻榻米大的地板上,沉入梦乡的兼续将一条毛毯半裹在身上,没盖到毛毯的胴体则是大剌剌地暴露在外。
  而她爱用的大锤「金刚锤爱染院丸」则是挂放在小屋的屋顶上头。
  每当来到气候宜人的这个时节,兼续基本上都会住在自己亲手搭建的这间小屋里。
  但是吃饭还有洗澡时,兼续还是都会移动到道场里,所以这间小屋的存在也已经渐渐地成了公开的秘密(?)。
  从小屋的入口可以窥见兼续那纯白内裤无法完全遮蔽的丰满臀部。但事实上,从门外的角度也只能看见这一幕。
  虽然无法看见兼续的脸,但从臀部规律的上下起伏看来,她应该正在甜美的梦乡中打着鼾才对。
  「这家伙和在米泽的时候根本没两样嘛。不过话说回来,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能够成为『剑姬』,应该有相当的本事才对……」
  庆次的眼神刹时变得十分锐利。
  「看来这家伙有着与众不同的力量呢。只是,要等到能够运用自如的那一天,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更何况这家伙应该还没察觉自己的力量吧。」
  庆次说完,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微笑,然后取下夹在发际间的烟斗,「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后颈。
  「好。」
  庆次迳自地离开了中庭。
  接着,她的目标转移到了主屋的里侧。
  前方有宗朗的房间,更深处则是十兵卫的房间。而两人房间的中间则是练习场。
  继续往里侧前进,则可以看见千姬和半藏平时作息的会客室,是由两间小房间连接成的长型房间。由于两人如今已经动身前往大江户,因此房里目前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庆次走到了宗朗的房门前,并且停下脚步。
  她轻轻地弯膝跪地,然后将纸门拉了开来。
  接着,她开始探头观望里头的动静。
  在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可以看见正在被窝里熟睡的宗朗。
  他保持着仰天的正面睡姿,并且发出十分规律的鼾声。枕边的刀架上则整齐地挂放着大小不一的刀。
  「什么嘛,白天时还一度让我觉得是个颇有本事的男人,但这家伙果然只是柳生家的少爷罢了。全身上下根本都毫无防备嘛。」
  庆次蹑手蹑脚地潜入房里,并且站在宗朗的床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宗朗沉睡的脸庞。
  「……!」
  下一刻,她微微屈膝,然后猛力地将烟斗挥下。
  「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家伙如果不是什么大人物的话,大概就只是个没神经的笨蛋而已吧。」
  烟斗在距离宗朗额头几厘米的位置定住。当然,这是因为庆次适时停下了动作的关系。接着,她持续地注视着宗朗的脸。
  眼前的宗朗表情毫无变化,依旧迳自地陶醉在梦乡中,而且似乎连些微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如果我手上是一把短刀的话,你的项上人头可就要被我削下来了。真是悠哉的家伙呢。」
  庆次将烟斗换到另一只手上,语气无奈地嘟哝道。此刻的她依旧低头望着宗朗。
  「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能够拥有八个『剑姬』?就连德川将军也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纪录呢。原本我还在猜想他到底拥有多强大的力量,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不过是个普通的……」
  庆次说着说着,不禁狐疑地歪起了头。
  「真奇怪。这家伙的身上竟然散发出波动。这种程度的波动,如果是武士的话倒是不足为奇,但是这家伙是『将相』,却也有同样的波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庆次并未继续深究下去,而是以向后倒退的步伐开始慢慢移动,也就是以身体面对宗朗的姿势退出了房间。
  最后,她将纸门拉上。
  「接下来……重头戏要上场了。」
  她穿过练习场,沿着走廊走向深处,目的地当然是十兵卫的房间。
  来到房门的正前方时,庆次立刻不加犹豫地拉开了门,并且踏入房间里面。但眼前却发生了出乎意料的状况。
  「呜吱……」
  「唔!?」
  庆次的脸差点就和垂挂在门上横梁的佐助撞在一起。突如其来的状况差点令她惊叫出声,但她仍灵敏地用手遮住嘴巴,并且迅速地向后跳开。
  接着,她再次观察起眼前的佐助。
  「吱……吱吱。」
  看起来似乎只是在说梦话而已。
  佐助用长长的尾巴卷住横梁,以头下脚上的姿势悬吊在半空中,而且睡得正熟。
  「竟、竟敢吓我一跳。不过用这种姿势也能睡得着,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呢。」
  庆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开始拉起佐助头上的毛。
  「呜、呜吱!」
  熟睡中的佐助也对外力起了反应,但似乎还不足以使她清醒。
  「听他们说,这只猴子好像也是『剑姬』之一的样子。这家伙可是只猴子耶?难道柳生宗朗连猴子和人的差别都分不出来吗?真受不了。」
  庆次拨开门帘,弯着膝盖钻过佐助的下方,然后进到房间里面。
  真正的目标应该就在房里才对。
  「柳生十兵卫,你才是我的目标。」
  果不其然,十兵卫正躺在被窝里,呼噜噜地发出熟睡的打呼声。庆次不动声色地在她的枕边跪下,不加犹豫地将她身上的棉被一把掀开。
  「什么!咦?」
  庆次难掩讶异地叫出声来。下一刻,她的脸上也跟着泛起红晕。
  「唔、唔嗯~」
  此事十兵卫正巧翻了个身。
  原本正面朝上地躺在床单上的十兵卫,转变成了胸口朝下的趴睡姿势,但无论是正面或背面,她的身体上都没有半片遮掩的布料。
  也就是说,眼前的十兵卫正呈现着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
  面向着庆次的丰满臀部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方才乍见的那对波涛汹涌的乳房,此时也被她的旁体压在下面。受到挤压的柔嫩肉球就像是要寻求喘息空间似地,从裸体的侧边露了出来。
  「这家伙为什么不穿睡衣睡觉啊……不过也好,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虽然刚刚一度因突发状况而惊叫出声,但恢复冷静的庆次此刻已再次挂上了笑容。她伸手抓住自己身上的睡衣腰带,并且将它松了开来。
  腰带应声落在榻榻米上,接着,她的睡衣也「沙」地滑落而下。
  庆次的睡衣里并没有任何蔽体的衣物。
  此刻的她同样成了一丝不挂的全裸状态。
  「柳生十兵卫,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女孩了。」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十兵卫,低声地呢喃着。
  从低沉的天空洒落的月光斜射入室,即使是位于如此里侧的房间也能分享到些许明亮。
  庆次被月光染映成蓝白色的裸体,看起来既结实又丰润,将十七岁的武士所拥有的奔放魅力展露无遗。
  尖挺饱满的胸部,丰腴夺目的腰际,再加上紧实翘挺的肉感臀部。
  而宛如经过雕塑般的腰身仍然玲珑有致,看起来就像是把丰满度转移到了其他部位一样。
  「呵。」
  庆次使劲地将头一甩,好不容易束起的马尾随之松脱,散落的柔长秀发将庆次的裸体包覆及腰。
  「就让我来确认看看吧——直接用你的身体来确认。」
  庆次话毕,便再次在寝具旁跪了下来。
  她将手伸向沉睡的十兵卫的裸体,并且一把揪住她的肩膀。然而就在此时——
  「!」
  忽然被某事吓了一跳的庆次,反射性地将手撑在榻榻米上,并且顺势向后转了一圈。简单来说就是做了一次后空翻。
  当她顺利着地时,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根烟斗。
  但是,那支烟斗的长度比平时所见的还要长上一倍,大约就和一把小太刀的长度相去不远。
  这也是庆次用来当做头饰使用的烟斗。
  当然,这并不是吞云吐雾时所用的工具,因为相较于一般的烟斗,庆次的烟斗造型更加巨大而粗长。
  乍看之下虽然只是烟斗型的发饰,但其实这样的设计是别有用途的。
  「这可是比钢还硬的特殊合金,如果我用力敲下去的话,要打破人头就和敲破西瓜一样简单。」
  庆次所警告的对象并不是被窝里的十兵卫,而是站在另一头和自己对峙的某人。
  房间原本就有两个出入口。相对于庆次潜入的纸门侧,其对面的纸门也已被打开,而对方就站在那里。
  此刻皎月正巧被乌云遮覆,使得房里跟着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然而,对方仍缓缓地向前跨出步伐。首先是下半身,接着,脸庞也徐徐地显现,并且陆续地映入庆次已然习惯黑暗的双瞳之中。
  「我就知道是你。看来你似乎不只是为了找个睡觉的地方,所以才来到这间道场的样子呢。」
  是宗朗。
  他的身上依然穿着单件式的白色睡衣。
  唯一不同的是,他放在腰间位置的手里正握着尚未离鞘的短刀,而右手则已摆好随时都能拔刀的架势。
  「原来你在装睡啊。如果当时我的烟斗直接朝着你的脑门敲下去,现在你可就没办法站在这里啰。」
  庆次再度将烟斗拿在手中,并且摆出备战姿势。
  此时,从乌云中探出身影的月亮再次洒下金色的光芒,像是绕过庆次赤裸的背似地溢泄而出的光,仿佛使她的身形漂浮在半空中。
  「这个嘛……咦、唔啊啊!你、你为什么是裸体……?啊、难道连十兵卫也一样?」
  忽然察觉到两人此刻模样的宗朗不知所措地叫出声来。而原本握着刀的备战姿势也因此产生了空隙。
  而庆次自然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
  她紧握手中如同警棍般的烟斗,朝着前方用力一跃,缩短自己和宗朗之间的距离。接着,她挥动手中的烟斗,朝着宗朗的后颈部直击而去。
  「唔!」
  才以为准确地命中了目标,想不到宗朗竟用尚未出鞘的短刀挡住了这一击。
  但是,宗朗及时的回防并未彻底抵销沉重的烟斗所带来的冲击,使得他整个人被弹飞出去。
  而庆次则似乎未见收手地继续追击。然而当宗朗重新摆好架势之时——
  「真搞不懂你到底想不想打。面对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家伙,如果我还认真对付,那就太蠢了。」
  庆次虽然向前跨了一大步,但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而宗朗则是对庆次的举动显得有些难以招架。
  「如、如果你愿意收手的话,我当然会松一口气啰。还有,如果你可以穿件衣服蔽体就更好了。」
  宗朗一边努力地将陷在壁橱纸门里的身体撑起来,一边装出若无其事的笑容说道。但试图撇开视线的脸仍明显地变得通红。
  而看见宗朗的模样,同感别扭的庆次脸庞也跟着泛起红潮。
  「你、你在看什么地方啊!你这个色鬼!」
  刚才两人杀气腾腾的对峙场面宛如是场闹剧,此刻乱了方寸的庆次只管用双手遮掩住裸露的胸部,并且急忙地转过身去。
  而在骚动不已的状况下,十兵卫也终于被吵醒。
  「……嗯嗯?咦,是哥还有前田小庆?你为什么没穿衣服?咦,十兵卫也是裸体耶?你们正要去洗澡吗?」
  听见十兵卫道出「洗澡」两字,宗朗和庆次就像是抓到救生绳的溺水者一样,动作一致地拚命点头。这一幕似乎说服了十兵卫的样子。
  「什么嘛,原来是要去洗澡啊……那我先睡了,晚安。」
  碰咚。十兵卫再次倒卧在棉被上头,不一会儿便开始发出「呼噜呼噜」的安稳鼾声。


  5

  「无论是身分地位再高贵的公主,变成这副模样后就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而已。不过还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无聊。」
  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语带嘲讽地说道。
  这里是会令人感到比实际温度更加寒冷的地下空间。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有许多微弱灯光伴随着不停地动作的机器在四周闪灭着。
  当中最为明亮的灯火,则来自设置在直政仰头注视方向的胶囊。
  胶囊闪着蓝白的光芒,里面的裸体也在光线的映衬下显露出轮廓。
  里头的人双手呈大字形地张开,白皙的身体也呈现着「Y」字形。
  和其高贵的身分相悖,眼前被宛若即将处以磔刑般的姿态固定住的,正是德川将军家的子嗣之一,也就是长女千姬。
  她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暗自造访大江户,并且透过信赖的侍女安排,使得自己和随从半藏得以顺利进入江户城中。但是没想到才刚穿过密门,立刻就遭到一群神秘武士团团包围。
  这些凶神恶煞毫不理会她这位将军家千金说的话,迳自袭击而来。而指挥这个神秘军团的正是眼前的直政。
  「看来你似乎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直政说道。不知何时起站在她身旁的酒井忠次也跟着附和:
  「偶尔听听雏鸟的哀嚎,也是种不错的消遗呢。」
  忠次虽然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但其实是那头长浏海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脸庞,使人难以窥见其真正的表情之故。但是唯一可见的小嘴却经常地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说得也是。」
  直政将手放在胶囊底部的操纵盘上,并且进行了数项操作。
  此时,胶囊的外壳仍然是开启的状态。
  宛如竹子斜切面般的圆筒状容器前方,覆盖着一块透明的压克力板。关闭后即能发挥出它原本的效果。
  在向外开启的胶囊之中,千姬的皮肤上头连接着许多的电线和橡皮管线,加上一头长发的披覆,使她有一半以上的肌肤受到掩盖。
  另外,她的脸上也装着面罩,使得口鼻都被遮盖起来。
  从外部虽然无法窥见,但其实她的鼻孔和口腔都被插了医疗管线,藉此强制地让千姬保持在持续呼吸的状态。
  已经失去意识的千姬,此刻就像是陷入沉睡般闭着双眼。
  直政进行了某项操作后,原本盖在千姬脸上的面罩便自动地移开。
  在面罩开始移动前,原本插在口鼻的管线也已先行被抽离。而千姬就像是吐出了鼻腔和喉头中的异物似地,露出些许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咳、咳……呜咳!」
  当千姬剧咳不停的同时,意识也重新回到了身上。此时,她的眼睛总算缓缓地张了开来。
  「哎呀,你真是帮我省了不少工夫呢。」
  「我倒觉得有点可惜。我本来很期待在你的血管里注射提神物质,或是以电击刺激的方式来让你清醒的呢。呵呵呵。」
  在戏谵地谈笑风生的两人面前,千姬的意识逐渐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当她缓缓地张开原本朦胧不清的双瞳,并且看清楚眼前状况的同时,她立刻放声大吼:
  「这里是……你们两个到底是谁!」
  千姬反射性地挣扎起来,然而下一刻,她马上就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全都被紧紧地固定庄。
  同时,她也发现此刻的自己竟是一丝不挂。
  「噫呀!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你们把千变成这样子的吗……!」
  虽然似乎和一般的顺序相反,但聪明的千姬瞬间就认知到眼前的直政和忠次正是袭击自己、并且将自己绑成现在这副模样的主谋。甚至千姬还发现到,她们或许就是德川四天王的其中两人。
  「你还挺有精神的嘛。正常来说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会暂时变得意识不清,连话都没办法说才对呢。」
  「真不愧是『剑姬』,果然拥有出类拔萃的能力呢。还是说,这是因为你身上流着德川家之血的缘故?总之,你确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能够在进行『检查』之前再和你说说话,其实也正好合了我们的意呢。」
  受到直政和忠次两人的视线紧盯的千姬,开始不再因自己暴露的模样而感到羞赧畏缩。
  此刻,她所受的屈辱正渐次地转变为愤怒。
  「你们这两个家伙,在我面前胆敢不报上名号?既然如此,千就先让你们知道我是谁吧!我的名字是德川千!千是德川幕府第二十五代将军,德川庆康公膝下的第一公主,同时也是武应学园塾本校,高中部学生会副会长……只是现在已经退居幕后就是了。不过,总而言之……!」
  千姬报上自己的名号后,立刻用傲然的眼神扫过在下风处的两人。
  「哎呀。」
  「呵呵呵,没关系啦,就让她讲吧。不这样就不好玩了,不是吗?」
  被扒光衣物并且沦为阶下囚的千姬,仍然毫不退缩地和两人对峙着。此刻,千姬之所以变得满脸通红,并不只是因为自己赤身裸体的模样。
  「你们这两个家伙,竟敢对千作出这种事,你们真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即使你们拥有四天王的称号,但说穿了也只不过是侍奉德川家的下仆罢了。还不马上为我松绑!我命令你们现在立刻让我离开这里,并且带我去见庆康公!」
  千姬率直的主张听起来没有丝毫的迂回或妥协。在如此不利的形势下,仍能如此凛然无惧,着实令人佩服她的胆识。
  而强势的话语似乎也挑起了直政的兴趣。
  「你果然是正牌的德川公主呢。多亏了有如此伟大的主人,我们才能感到与有荣焉呢。呀哈、呀哈哈哈哈。」

  相对于直政未见停止的揶揄,忠次则是语气平静地开口回应:
  「既然如此,我就把我们的身分告诉你吧。我是酒井忠次,她则是井伊直政。就如同你刚才所说的,我们正是被称为德川家四天王的『剑姬』。」
  忠次终于报上了名号。
  两人的视线齐落在千姬身上,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看来你们似乎不打算为我松绑的样子呢。算了,其实千也早就料到自己没办法立刻从这种情况下脱身。既然如此,你们至少得回答千的问题!告诉我,你们袭击千的理由为何!还有……」
  千姬突然想到了某件更重要的事。
  「半藏……半藏怎么了?她现在人在哪里?难、难道她……就在千的旁边吗!?」
  在遭到袭击的当时,半藏仍然随侍在侧。但如今却不见她的踪影。她到底在哪里?人又是否平安无恙?
  千姬之所以会说出「旁边」两字,是因为已然习惯黑暗的双眼,无意间在直政等人的身后看见了另一个和困住她的胶囊相同的容器。另外,她的身旁也有同样的胶囊存在,使得千姬认为半藏可能就在里面。
  方才的紧张和威严从担心起半藏安危的千姬脸上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脆弱和无助。
  而直政仿佛就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地,立刻开口接话:
  「呵,她到底怎么了呢?只是事到如今,旗本的忍者对我们而言也已绖毫无用处了。」
  直政意有所指地说着,脸上还扬起嗜虐的慑人笑容。
  「喂,正经一点回答我的问题啦……!半藏!半藏,你在那里吗!?听到的话就快点回答我呀,半藏!」
  千姬卖力地呼喊着半藏的名字,但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你放心吧。那家伙还活着。但是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把她大卸八块。这个嘛,我想,决定她是生是死,就要看你的态度如何了。」
  忠次威胁似地说道。
  「原来你们把半藏当成了人质啊。哼,如果你们以为这样就抓住了千的弱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千和半藏之间即使少了其中一人,你们也绝对无法达到目的。因为我们两人不害怕失去对方,更愿意舍身为对方奉献牺牲,我们之间的羁绊可不会被这点小伎俩切断!」
  即使此刻被当成人质的换成了千姬,半藏也一定会说出同样的话。因此即使必须牺牲自己,也要设法换得半藏的一条命。千姬已经下了如此的决心。
  「啊?呵,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算了,就先这样子吧,感觉事情好像愈变愈麻烦了。」
  直政不加掩饰地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总之就到此为止吧。反正这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不,应该说一切都照着我所预料的在进行。只是稍微多耗了我一些时间而已。接下来我就告诉你一些你也能听得懂的事吧。」
  忠次再次抬头望向千姬,并且继续说道:
  「我要告诉你关于你的父亲,也就是将军德川庆康公,或者该说将军一家的状况,还有我们几个的事。当然,恐怕连柳生宗朗也会被牵扯进来。」
  「庆康公,父亲大人……还有宗朗……!?」
  惊讶之色从千姬的脸上飞窜而过。从她的表情上可见的讶异神色,将随着忠次接下来所道出的内容而愈见深沉。



贰◆幸村旅姿

  1

  「幸村大人。」
  「嗯。」
  这里是街道旁的茶屋中。
  坐在露天缘台的幸村站起身来,一旁的又兵卫已经早一步起身,并且单膝跪地等候着幸村。
  然而,幸村却回绝了她的好意。
  「没关系。我暂时自己走一段路。」
  幸村说完,便迳自地向前走去。
  「遵命。」
  又兵卫立刻跟上,并且像是在为幸村警戒身后似地缓步走着。
  告别了柳生道场的幸村和又兵卫如今正相伴而行。
  两人从武应学园塾本校穿过车子无法通行的树海小径下山,之后又走了大约半天的时间,才总算抵达了有人烟的小村落。
  虽然仍在乡间道路上,但至少算是来到了交通量相对较大的产业道路。
  此时向远方眺望,已经可以看见在那一头的郊区都市里,中型大楼栉比鳞次地林立的景象。
  除了穿过树海较为便捷省时之外,藉由幸村如同雷达般的探敌能力,两人也不会在错综复杂的树海中迷路。幸村可说是作出了十足正确的判断。
  「万一宗朗等人想找我们,我想也不至于被他们追上才对。」
  不自觉地回头望去的幸村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的表情虽然看似满意,但却又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寂寥。
  就在幸村品尝着情感的矛盾之时——
  「幸村大人,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又兵卫少见地主动提出意见。而她所针对的则是这趟旅程。或者应该说是两人搭档这件事本身。
  简单来说,就是太过显眼了。
  「唔。妾身方才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在学园还有道场的时候,我倒不是那么在意。但如今……看起来真的很显眼呢。」
  身高近一百七十公分的又兵卫和只有一百三十公分的幸村走在一起,犹如七爷八爷般的落差实在太过醒目,因此平时幸村总是会坐在又兵卫的肩上移动。
  但是即使如此,仍然难逃周围异样的眼光。
  「虽然我试过靠自己的脚走,但走在街上还是难免被注意呢。」
  加上又兵卫的肩上总是扛着一把名为五丈枪的长枪,而幸村的穿着也不同于一般的路人,因此会受到他人行注目礼也是无可厚非。
  「您打算怎么办呢,幸村大人?」
  「这个嘛。」
  幸村停下脚步,从衣服的胸口夹层取出平板电脑,开始自顾自地操作起来。
  这台平板电脑和放在又兵卫负责保管的行李中的笔记型电脑都是幸村的情报来源,如今已成了不可或缺的主力配件。
  「按照我们一开始的预定行程,首先要到街上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然后再转乘真干线前往奥州。」
  「我们果然是要前往米泽吗?」
  又兵卫问道,幸村则是深深地点了个头回应。
  「政宗那家伙说过,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我想她说的人八成也是个武士。我在网路上仔细筛选过各种零散的情报,并且逐一地仔细调查分析过后,发现这一切和我所预测的……」
  说到这里,幸村忽然将手中机器的电源关上。平板电脑的画面也跟着暗了下来。
  「那么,您的意思是要到米泽去见那个人吗?」
  「嗯。总之得先和对方碰面,然后才有可能进行深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从那个人身上获得出乎意料的收获。」
  幸村再度将平板电脑收进了胸口的夹层中。
  「世间倒幕的风潮已经难以遏止了。妾身真田幸村必须身先士卒,站在最前方登高一呼才行——即使必须献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幸村面朝北方,以发誓般的语气对着尚未映入视界中的奥州天空作出宣言。
  而她身后的又兵卫也立刻附和:
  「在下后藤又兵卫,也已作好陪着您上刀山下油锅的觉悟!」
  她默默地走到幸村身边,幸村则是主动地牵起又兵卫的手,并且用自己玲珑的小手紧紧地将其握住。又兵卫也同样悄悄地用平时握惯长枪的粗糙大手,回握住幸村的手。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是。」
  时至午后,倾洒而落的斜阳,夺目的光线衬出两人明显的影子。
  幸村和又兵卫就这样伫立在原地好一阵子,重叠的身影就落在一旁的地面上。
  「……话说回来,还是得想想办法,让我们两个不会这么引人注意才行。」
  「是的。」
  又兵卫回应了幸村的话后,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远处的某个东西上头。但个头较高大的又兵卫虽然能看得见,但幸村却尚未察觉任何异状。
  「幸村大人,您看那里。」
  「嗯?」
  又兵卫伸手指向一处大楼的看板。
  上头写着「时尚潮流中心鸟村」几个大字……

  「这、这是什么鬼衣服呀!」
  步出更衣室的幸村不平地吼着。
  此时,隔壁更衣室的门帘像是要回应幸村似地从内侧被一把拉开,又兵卫也跟着从里面走了出来。当她一看见幸村的模样时,眼神立刻闪起光辉。
  「这身装扮非常适合您呢,幸村大人。」
  眼前的幸村换上了水手服上衣搭配迷你裙的服装。整体穿搭以白色为底色,上头还缀饰着给人沁凉感觉的翠蓝色花边。
  另外,头上也戴着相同配色的夏季贝雷帽。
  虽然乍看之下只是一般的夏季穿搭,但短窄的上衣不仅小露香脐,迷你裙更是只能穿到腰际部位的低腰款式,而且还是裙摆超短的迷你裙。
  幸村的身高实在太矮,只能选小孩专用的尺寸和服装品牌。但是因为实在太过煽情,看起来就像是幼女萝莉风格的打扮一样。
  当然,选定这身服装的正是又兵卫。
  「真、真的吗?我这样穿还算适合吗?」
  虽然嘴上一度抱怨着,但听见又兵卫这么一说,似乎也让幸村对这身穿着有些改观的样子。只见她羞红着脸,再次转身望向更衣室镜中的自己。
  「我、我还是觉得不行啦!这、这套衣服与其说太可爱了,不如说实在太过暴露了,根本就不适合妾身嘛!」
  幸村顶着通红的表情再次拒绝这身打扮。又兵卫见状,只能遗憾地垂低着视线。
  「这、这样子啊。」
  又兵卫自己则是换上了格子衬衫和七分长的紧身牛仔裤。一眼看去虽然颇适合身形高大的她,但说穿了也只是极为平常的打扮而已。
  以清洁感作为变装主轴,原本就和时尚流行扯不上边的又兵卫,不知为何,竟像是忽然开窍般,为幸村挑选出如此完美的穿搭,如今看来也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这间店不只是大而已,各种牌子的衣服也都一应俱全,加上价格又合理,看起来经营型态和只卖单一品牌的店有明显的不同呢。」

  幸村语带佩服地说着。
  「是的。虽然我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但的确是间很方便的店呢。」
  又兵卫一边说着,一边为幸村解开衣服上的钮扣和勾扣,为她换下这身不受青睐的服装。当然,又兵卫也准备好了另一套替换的衣服。
  「嗯……」
  幸村顺着又兵卫的动作将手臂举起,衣服也顺势地从她的头上褪去。
  「没必要只让妾身穿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衣服吧!又兵卫,你也该考虑一下,到底什么样的衣服才适合我。就算要我和你穿一样的衣服也没有关系啊。」
  虽然语带不满地抱怨着,但幸村的话中还是听得出对又兵卫的期待。微嘟的脸颊也微微地泛着红晕。
  听见幸村的话,又兵卫立刻精神饱满地回应:
  「是的!」

  接着,又兵卫开始地毯式地绕遍整间卖场,总算打点好了尺寸和款式都适合幸村的衣服。
  此外,又兵卫也为自己找来了可和幸村相互搭配的衣服。
  「幸村大人,这套衣服您觉得如何呢?」
  「唔……」
  幸村从又兵卫的手上接过上下半身的衣服及配件,然后再次走进更衣室里。又兵卫也在随后进入了隔壁的更衣室。
  一会儿后,门帘「嘶沙」一声地被拉开,先行步出更衣室的是幸村。
  「又兵卫!这又是什么怪衣服呀!」
  「请您息怒,我立刻过去。」
  又兵卫迅速地步出更衣室,并且站到幸村的身旁。
  两人的打扮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以红黄色为底色的装扮,整体而言散发着鲜艳夺目的氛围。一件横条纹上衣配上一双长袜,然后再搭配一双运动球鞋。
  此外,附有帽子的外套再加上一顶棒球帽,正是标准的都会时尚打扮。遍布全身上下的各种色彩宛如正在交错飞舞一样。
  「这下子妾身根本就成了发信器了嘛!太引人注目了啦!」
  「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呢。」
  又兵卫也穿着相同条纹的衣服,但颜色却是偏向水色和绿色的寒色系。另外,她的头上则是缠着头巾来代替帽子。
  「的确,这样的打扮走在都市里或许不太容易被别人注意到……才怪!怎么看都穿得太过火了啦!」
  于是再次换装。
  「这、这不是内衣吗?」
  幸村的脸随之染上红晕。因为她穿上了一件白色小可爱的缘故。
  身上的衣服只靠着细肩带连接,令外露的香肩和胸口显得格外吸睛。暴露程度几乎就和露背装差不了多少。
  至于下半身当然还是超短迷你裙。幸村的一双细腿几乎全秀了出来。另外脚上还穿着一双高贵华丽的凉鞋。
  「不,这是一种衣服的款式。」
  又兵卫自己也换上了同款的小可爱,但是因为身材相对高大的关系,使得下半身看起来就像穿着高衩内裤一样。
  「不行啦,这样看起来不就和穿着内裤在路上走没有两样吗!我不同意!」
  三度换装。
  「这里竟然还有卖角色扮演的服装?」
  幸村面红耳赤地说着。
  「这真的非常适合您呢,幸村大人。」
  眼前的幸村换上了扮演偶像的角色扮演服装。
  她穿着由蕾丝、荷叶边、丝绸布料等搭配组成的超短娃娃装,以珍珠自作为底色的服装、长袜和及肘的手套,全部是闪着光泽的丝绸。
  整套服装和戴在头发上的花绣球相互辉映,看起来就像是换上了一身新娘礼服一样。
  「又兵卫,你这家伙……」
  而又兵卫则是穿着一件长裙,甚至会给人她是要去参加婚礼的第一印象。
  「看来我似乎有些选得太过头了呢。」
  幸村和又兵卫两人同样红着脸地四目相望。
  「下、下一套!」
  又兵卫于是立刻再拿出另一套服装。
  「……我、我才不会上当呢!这根本就是泳装嘛!就算这个社会变得再怎么开放,穿这种衣服走在路上也太奇怪了吧。」
  「不,这的确就是泳装。」
  又兵卫再次强调。她的身上也换上了泳装。
  幸村勉为其难地穿上身的是一套彩虹色的比基尼,又兵卫则是一身纯黑色的比基尼。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选泳装让我穿?我们不是为了让自己走在街上时不那么显眼,所以才特地来找适合的衣服吗?」
  「是的,但是因为您穿泳装实在太可爱了……真的非常抱歉。」
  「……你、你这个笨蛋!快、快把下一套衣服拿过来啦!」


  2

  「最后还是选了这一套,这样穿真的好吗?」
  「是的,这样的装扮非常适合您喔。」
  离开了时尚潮流中心鸟村的幸村和又兵卫仍不断地讨论着。
  两人大约花了三个小时,将整间卖场的衣服全都试穿了一遍。
  历经无数次的尝试后,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最符合需求的衣服,也终于得以换下那一身引人注目的角色扮演服装。
  「看来还是平凡的服装最适合我们呢。」
  幸村此刻身上穿的是武应学园高中部的外出服。
  这套服装是将水手服加以改良,并且采用给人沉稳感觉的胭脂色为底色设计而成的连身洋装。而之所以设计成无袖的样式,则是为了和内搭的短袖衬衫相互搭配之故。
  幸村将这套衣服套在平时近似学校泳装风的裙装上,外观看起来就像是穿着一套无袖的迷你套装一样。
  由于武应学园国中部以上的学生规定必须强制住宿的关系,因此除了上学时必须穿着的制服外,还有一套当成日常作息时穿着的便服。
  幸村此刻所穿的衣服就是这套便服。当然,又兵卫也穿着相同的服装。
  「是的。虽然我觉得有些可惜……」
  她所穿的是高中部的制服。不过,这和又兵卫平常穿的那套制服虽然相似,两者之间仍有着微妙的差异。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耶……」
  又兵卫不得其解的理由,其实就在于腰际间的迷你裙。
  平时的又兵卫下半身总是只挂着一条丁字裤。
  虽然本人不甚介意,但重视移动的便利性胜过一切的结果,就是使得此刻当她穿上迷你裙时,反而有种异于平常的奇妙感受。
  比起目前为止仅有一条单薄布带遮蔽的状态,如今的又兵卫反而更感到浑身不自在的羞赧,脸上也因此泛起了红潮。
  她爱用的五丈枪此刻已用布袋覆盖住。
  先前她总是只把枪头覆盖住,但这次却是把整枝枪从头到柄全都包了起来,乍看之下就像是某种运动用品一样。
  「要搭巴士吗?还是说搭需要转车的电车会比较好呢……」
  「虽然相对要花上比较长的时间,但是长途巴士有对号座位,我想搭乘起来应该会比较舒服才对。」
  暂且认定自己已经变装成功的两人,开始缓步地朝向街道中心前进。
  只见乘车处的景色隐约浮现,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嗯……?」
  最先察觉到状况有异的是幸村。
  如同高敏感度探测器般的感知能力,警告着幸村某种物体正在逐渐逼近。
  「幸村大人。」
  下一刻也马上跟进的又兵卫顺手将行李扔在一旁,并且把身后装在袋中的长枪一把抓过来,然后解开绑住布袋的绳索,让长枪处于随时都能取出的状态。
  「嗯。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感觉不到对方有散发出斗气。这个光的颜色……」
  在幸村的意识之中,只要是移动的人或物体,都会以光点的模样呈现出来。
  如果对方没有战斗意志的话,光点就会显得黯淡,但若是带着斗气或杀气的对象,光点就会发出鲜明闪亮的光芒。
  而颜色则大多会呈现血一般的赤红色。
  状况顿时变得紧绷无比。
  「或许是敌人也说不定,请您千万不要大意。」
  幸村的探测器虽然无法将搜集到的情报直接传达给又兵卫,但她却能从幸村的紧张模样掌握住状况。此时覆盖在枪身上的布袋也已完全地褪去。
  不知为何,连周围的景色看起来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明明走在身旁的只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但除了幸村的探测器之外,就连又兵卫也觉得这些人只是没有实体的影子而已。
  犹如即使触碰对方,自己的手也只会穿过其身体般的奇妙感觉……
  「过来了。」
  幸村低声说着。又兵卫随即点了个头。
  有个人正从两人视线的前方逐步进逼。
  对方将头上的斗笠压得低低的,旅人身上必备的蓑衣如同斗篷般地随风飘动。从腰间长短不一的两把突出物来看,对方毫无疑问地是个武士。
  如今在幕府支配下的大日本之中,虽然已经废除了※身分制度,但带着刀的旧时代武士仍然经常可见。(译注:「身分制度」指世袭的各种身分,如官吏、商人、屠夫等。日本于明治初期废除。)
  但是,对方所散发出的气势又和所谓的旧时代武士截然不同。
  「看起来似乎是个武士呢。」
  「是的。」
  幸村用肉眼紧紧地注视对方,并且试图看穿来者的身分。
  「他并没有放出一丝斗气,那么,也就是说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嗯?我猜想应该是某种不同于斗气的『气』吧。」
  「幸村大人,请看那边。」
  又兵卫之所以打断幸村的话,正是因为眼前的武士将手伸向了背在身后的某种长型物体上,并且将覆于其上的布条取了下来。
  而在对方进行这些动作的时候,他仍然持续地向前逼近,与幸村等人间的距离也渐次地缩短着。
  又兵卫也握紧了手中的五丈枪。
  幸村则是保持着和对方之间的适当距离,并且打开双手的大铁扇。
  即使对方未必是己方的敌人,但面对未知的状况时,双方还是会各自拿起所擅用的武器,并且摆出随时可以应战的架势。
  这可能是为了防备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所采取的自保手段,但亦可能有着其他的目的。
  「这就是所谓武士会唤来武士吧。只不过对方搞不好不是武士,而是『剑姬』也说不定。」
  幸村露出浅浅的微笑。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又兵卫手中的枪已经蓄势待发,但对方仍旧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脚步或闪避的意思。
  对方简直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
  「唔……难道……」
  说不定对方其实并不只是一般的路人,而是先前曾和幸村等人接触过的武士也说不定。
  幸村虽然察觉到这一点,但还是无法就此解除戒备。
  对方再度开始移动。
  覆盖着长型物体的布匹随之掉落。同一时间,对方原本穿戴在身上的斗笠和蓑衣也像是被弹开似地纷飞四落。
  隐藏拎衣物之下的长发瞬间在风中飘舞逸散。
  双脚的褶裙也跟着翻腾晃动。
  而握在左手的物体则毫无预警地指向两人。
  「幸村大人,是弓箭!」
  又兵卫立刻放声大叫。然而就在同一个瞬间,手持长弓的黑发武士已经射出了弓箭。
  弓箭如疾风般直线袭来,但从箭飞行的轨道来看,似乎不像是以幸村为目标。
  幸村丝毫不需闪躲,就能轻易地避开迎面而来的弓箭。
  「像这种毫无准度的弓箭,不需要我使出大铁扇进行防御,这东西对我来说根本构成不了威胁!」
  幸村刻意地面向弓箭,并且张开两把大铁扇,摆出准备将其击落的姿势。
  然而就在这一刻——
  「什、什么?」
  弓箭确实准确地命中了铁扇的扇面。
  「竟然被射穿了!?」
  想不到箭身竟毫无声响地贯穿了铁扇。
  虽然弓箭的确命中了铁扇,但其并非是凭藉物理的力量穿透扇面,而是宛如无视于铁制的伞柄等部分,像是变成透明的箭似地直接穿了过去。
  「幸村大人!」
  又兵卫忧心地大叫,即使手中的枪已经指向对方,仍准备再掷出插在发际间的短刀。然而为时已晚。
  因为方才就连又兵卫也认定,区区一支弓箭,凭幸村的大铁扇应该能够轻易地防御住才对。
  「唔、呜呀!」
  明明已经穿过扇面,但弓箭的尾劲仍然丝毫未见减弱。
  张开的大铁扇和幸村的颜面之间只有着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加上过度惊讶的缘故,使得幸村完全来不及闪避。
  此刻就算要撇开脸部闪避也为时已晚。
  眼看弓箭即将刺穿幸村的脸部——
  「噫呀啊啊!」
  在尖叫声划破空气的同时,幸村也像是被推倒似地应声倒地,并且重重地撞击地面。
  「幸村大……」
  又兵卫立刻冲上前想要出手相助,但对方却比她更早一步地再次射出弓箭,而且还接连地射出了第二支箭。
  「呜!」
  又兵卫立刻举起长枪准备迎击。
  飞袭而来的双箭顶多只能造成两处的点状伤害。相对于此,长枪的攻击面也仅止于点状,或者利用枪柄来进行线状攻击而已。
  也就是说,用长枪来防御弓箭不仅极度困难,同时也是相当没有效率的作法。
  但是,对又兵卫而言,不过只是两支迎面而来的弓箭,只要准确无误地挥出枪头,就能将弓箭弹飞击落,或是将箭柄一分为二。
  乍看之下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任务,但想不到弓箭竟又再次穿过了枪头。
  「!!」


  3

  幸村之所以会倒卧在地,看起来像是因为弓箭穿过铁扇并且击中了幸村之故。而另一头的又兵卫也同样像是被弓箭的威力所震慑,因此才无法及时地作出反应。
  即使是拥有长握柄的枪,如果被对手侵入怀中的话,要想再防御也无从防起,更甭提要防御已经穿过长枪的弓箭了。
  两支飞箭毫无偏差地刺向又兵卫的胸膛。
  就在这一瞬间——
  「又兵卫!」
  幸村的声音飞传而至。正准备循着声音回过头的又兵卫却突然摔倒在地。
  「啊啊!」
  她的脚被某样东西绊了一下。
  「是幸村大人的……」
  原来是幸村掷出的大铁扇。铁扇以回转的方式扫过了又兵卫的双脚,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闪过弓箭的袭击。继续向前旋飞的铁扇随之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圆弧。
  接着,大铁扇又如同回力镖似地回到了幸村的手中。
  幸村也顺利地接下了铁扇。玲珑的小手紧紧地将爱用的大铁扇掌握在手里。
  「幸村大人,您平安无事吗?」
  又兵卫立刻爬起身,并且朝着幸村跑了过去。
  无法命中又兵卫的弓箭则是分别直接刺入和掉落在地上。
  又兵卫将幸村从地上扶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
  幸村微笑以对。但鲜血却藏不住地从嘴角渗了出来。
  「幸村大人!?」
  「只不过是擦伤而已,牙齿都还在啦。」
  「您是说牙齿吗?」
  又兵卫难掩惊讶地回问。
  原来在方才那连要撇开脸都十足困难的危急瞬间,幸村竟毫无犹疑地用牙齿咬住了疾射而来的弓箭。
  「牙齿可是脸部——或者应该说是人体之中最坚硬的部位呢。」
  如果只是一支箭,要用牙齿咬合的方式接住箭头确实有可能。而让幸村顺利完成此动作的正是「剑姬」那令人惊愕的集中力。
  另外,幸村在弓箭即将命中自己的那一瞬间及时地向后跳跃,藉此降低了弓箭的相对速度。
  因此才会让人觉得幸村看起来像是摔倒在地的样子。
  「箭之所以会穿过防御,我想应该是对方的能力使然。他又要攻击了!保持警戒!」
  幸村从又兵卫的手臂中起身,并且再次拿起大铁扇准备迎战。
  此刻的她对于大铁扇无法防御对方弓箭一事已经了然于胸。又兵卫的长枪也一样起不了防御作用。
  而方才幸村掷出大铁扇时,同样也并非想要试图击落弓箭,而是锁定又兵卫的双脚为目标。
  因为她很清楚,除了将又兵卫扫倒在地之外,没有任何能够防御住弓箭的方法。
  「您说弓箭能穿过武器是因为……」
  「嗯。因为我们的武器都是金属,亦即所谓的无生命体。所以我才能用牙齿接住对方的箭。也就是说那弓箭是能够确实地击中人体的。」
  幸村笑着说道。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尚未想到防堵此种武器的方法。
  「(在我的意识之中所见到的颜色既非斗气也非杀气。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带着敌意而来的。那么为什么……不对,现在不应该拘泥于这种问题。更重要的是该如何破解对方的弓箭……)」
  此时两人和敌方武士之间的距离已剩不到二十公尺。
  对方的脸庞也已清晰可辨。
  一头长发正随风飘曳着。
  正前方的刘海抚着眉缘,下方则有着一对清澈湛蓝的眼睛。而那对眼睛正以如同射出的箭般的锐利视线注视着幸村等人。
  隐藏在蓑衣之下的,是一身近似弓道服装的和服及裤裙。
  即使隔着厚重的和服,还是能看出其下隐藏着一对丰挺的胸部。右胸似乎是为了避免影响拉弓而垫着胸甲来缩减胸部尺寸。
  朱色的胸甲和深蓝色的裤裙都显得格外鲜艳。
  然而,比起抢眼的和服色调,幸村的精神反倒更集中在另一点,也就是眼前这位少女武士全身上下所释放出的「气场颜色」上头。
  这是到目前为止从未在任何敌人身上见过的色彩。
  幸村意识领域里的索敌画面上所显现的,正是眼前的实际人物的身上所散发出的异常气息。
  或者用「四射」来取代「散发」的形容会更加贴切。
  「又兵卫,你看得见那个吗?」
  「……幸村大人,请问那个指的是什么?」
  这句回应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
  「(看来又兵卫果然看不见。)」
  正当幸村暗自作出结论的时候——
  「看起来似乎是有一种接近绿色……之类的影子,或者是烟雾?总之就是某种像是有色气体般的东西缠绕在她周围的样子。」
  又兵卫自言自语似地呢喃着。
  「喔喔,原来你看得见啊。那么这就不只是妾身自己的错觉而已。既然如此,情势就愈来愈明朗了。」
  只要能知道那种气体是烟雾的话,或许就有办法破解那能使弓箭穿透物体的能力也说不定。
  但此刻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幸村慢慢地思考对策了。
  沙沙……少女武士像是要分散幸村的注意力似地,开始缓缓地移动右手。接着一声不响地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弓箭,并且将箭搭上弓弦。
  「幸村大人,请您快逃!」
  又兵卫像是要把自己当成人肉盾牌似地抢站在幸村的面前。然而幸村却不疾不徐地制止了她。
  「不行。如果逃跑的话,就会失去参透对方本质的机会。我要仔细看着那家伙,还有她所射出的弓箭!」
  而黑发的少女武士宛如在呼应幸村的话一样,几乎在同一时间让弓箭离弦而出。
  两支锐利无比的箭直朝着幸村而来。
  「幸村大人!」
  幸村有勇无谋的举动,迫使得又兵卫作势准备连拖带拉地将幸村按倒在地,藉此保护幸村不被弓箭所伤。
  然而幸村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直袭而来的弓箭对峙到最后一刻。
  上一次,幸村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牙齿接住了箭。
  当时她也认定这就是最正确的防御手段。但是此刻情况有所不同了。
  「(不能光只是想着如何明哲保身。只有抱着牺牲生命的觉悟,才能找到真正的突破点……!)」
  幸村全种贯注地注视着眼前的弓箭。而对侧的少女武士也像是看穿了幸村的举动般,专注地驱使着自己的五感。
  噗咚……!
  包括渺小的细胞在内,身为武士,同时亦为「剑姬」的能力及潜在力量渐次地被导引进而显现出来,并且持续地注入幸村的脑神经之中。
  就在弓箭即将和自己接触的瞬间,幸村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
  「(我想到了!不对,这只能算是假设而已……不过还是值得一试!)」
  幸村毫不退缩地以身体的正面迎击疾飞而至的弓箭。
  「喝!」
  同时,她用双手使尽全力地挥下大铁扇。
  方才实际交手后,已经证实弓箭将会直接穿过铁扇的防御。但是此刻幸村仍坚持使出铁扇。
  「风花旋风抄!」
  一阵猛烈的暴风随之卷袭而起。这是幸村藉由挥动大铁扇,来产生出足以逼退龙卷风的强大空气波的招式。
  「真不愧是幸村大人,这么一来的话……」
  又兵卫瞪大着双眼注视着这一切。
  面对能够毫无窒碍地穿过钢铁的弓箭,无论使出刀剑或盾牌,其实都毫无用武之地。
  但是如果引发烈风的话又会如何呢?
  能够刺伤人类肉体的弓箭,按理来说应该会受到风势的影响才对。加上由幸村的大铁扇所制造出来的人工强风,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更像是一道空气的气壁。
  但眼前如同暴风圈般的气流,其实并非只是幸村用于验证想法的赌博式实验。
  「(这不是风。应该说这不应该只是普通的风而已。这是妾身的……如果我猜得没错,无论是武士还是『剑姬』,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才对……!)」
  砰咚!
  涌卷而起的强风并不只是单纯的气流,当中还夹杂了幸村的肉眼所能窥见的些微色调。
  「……喔。」
  少女武士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那唇形乍看之下就宛如笑容一样。
  击中空气气壁的弓箭被弹了开来,接着被强风带离了轨道,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飞去,最后悄然地坠落地面。
  「幸村大人,您成劝了!」
  又兵卫兴奋地大叫,并且随即架起长枪,朝着使弓的少女武士发动反击。然而就在她准备冲过去的时候——
  「啊……」
  原本在对面的少女早已不见人影。
  而周遭的氛围霎时也随之恢复原本的样貌。
  「嗯……?」
  幸村也感觉到了。气氛似乎已经回到了和平时无异的状态。
  复苏的喧嚣、与自然风迥异的气息,以及熙攘人群所产生的热度及沓杂,都是令幸村查知变化的关键。
  「幸村大人,又恢复原状了呢。」
  「嗯,看来的确是恢复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难道说那弓箭能够将空间转变成另一个相似的空间吗……还是说,是我们被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呢?无论如何,我想这应该就是那个武士的能力才对。」
  听完幸村的话,又兵卫同意地点了点头。
  周围往来的路人此起彼落地向着两人投注好奇的视线。
  可以想见应该是幸村的大铁扇,以及又兵卫毫无遮蔽的五丈枪格外引人注目的关系。而这毫无疑问地属于路人们的正常反应,亦代表着两人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空间。
  「我们得把这些会引发骚动的武器收起来才行。这样下去连巴士都搭不了了。」
  幸村阖上大铁扇,并且将扇子插回腰际。
  又兵卫也顺从地回头捡拾起枪袋,并且重新将长枪收好。
  「话说回来,您运用风将弓箭吹落的策略真是令人佩服呢。」
  又兵卫说道。
  「你也看见风了吗?」
  「是的。请问我说错了吗?」
  「不,那的确是风没错。是我用这把铁扇制造出来的风。只是那既是风……」
  「?」
  又兵卫不解地等待着幸村的说明。然而幸村却只是迳自地转过身向前走去。
  「其实妾身还不甚了解,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掌握住了些什么。就像是政宗所说的,或许这将会成为打倒四天王的秘策……」
  幸村一边持续地踏着步伐,一遍喃喃自语地说着。
  又兵卫则是急忙跟在她的身后。平时娇小玲珑的背影,如今看来却莫名地显得高大而值得仰仗。
  「……」
  此时,有个影子正从远处眺望着两人。
  此人正是方才的少女武士。
  她再次将斗笠及蓑衣夺上身,并且遁入到人群之中。站在大楼阴影处的她,视线始终紧盯着幸村等人,直到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界中为止。
  「真田幸村……还有后藤又兵卫?」
  她就像是在确认似地,一字一字地念出两人的名字,然后露出一抹笑容。
  蓑衣随着身体一转,她开始朝着和两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并且缓缓地迈开步伐……
  「噫呀!」
  她跌倒了。而且是重重地摔了一跤。
  身上蓑衣的部分绳索松脱,而她则是一个不注意踩了上去。
  「我、我不要紧的。没事没事。」
  她红通着脸,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啪啪」地拍了拍臀部的灰尘,并且向周围的行人微微地点了个头后,便加快步伐离开现场。
  「『毘?」
  她的身旁有个男人忽然像是呢喃似地说道。但是下一刻却又宛如失去了兴趣般,又或是另有要事在身,迳自地朝着其他方向离开了。
  而那一头还有另一个人在。
  「原来是『毘』呀。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家伙果然……原来如此。」
  口中嘟哝着同样的词汇,并且加快脚步前进的则是幸村。
  她的脸上似乎挂着象征心情雀跃的笑容。


  4

  「再来一碗!」
  「喂,我也要再来一碗。」
  「再给我一碗~」
  「汤也再添一碗来吧。」
  以上全是庆次一个人的台词。
  当然,此刻正是用餐时间。众人正齐众一堂地用着早餐。
  「喔~」
  十兵卫则是佩服地望着庆次。
  「你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吃?」
  由于又兵卫和半藏双双不在,因而得负起盛饭舀汤工作的兼续语带抱怨地说着。
  能够煮一升米饭的木锅早早就已空了一半。然而即使如此,庆次的食欲仍不见有任何满足的迹象。
  「啊嗯、唔咕、咕噜……!没办法啊,一堆事情忙得我七晕八素的,肚子当然会饿啰……咕、咕噜。」
  一旁的宗朗同样为这一幕瞠目结舌。
  「到目前为止,道场里最会吃的就属身材最娇小的幸村了。她总是边说『用头脑的人当然需要大量的糖分、蛋白质和脂质呀』边大口地吞着饭呢。」
  看见庆次狠吞虎咽的吃法,令宗朗不自觉地想起了幸村。
  从那之后,宗朗等人除了直接去寻找幸村她们之外,也想尽办法透过各种管道收集相关线索,但是依旧毫无头绪。
  (仔细想想,幸村本来就不可能会走那种轻易地被人跟踪的路线啊。)
  宗朗对于幸村的想法仍有一定程度的理解。
  「你哪有什么事情要忙,从昨天开始根本就一直闲着没事做嘛!而且你又吃得这么多,简直就是拖垮家计的※火车嘛!以后干脆就叫你Fire Car算了!」(译注:日文中「火车」有家计陷入困境之意。)
  「Fire?」
  面对不自觉地将解释一并脱口说出,傻气的程度已然破表(?)的兼续,就连十兵卫也难以跟上话题。
  好不容易,庆次总算将最后一口料理塞进嘴里,并且将碗筷放在桌上。
  「我吃饱了。」
  手中夹着筷子的庆次双手合十,带着短促的一句话行了个礼。
  「你连『谢谢招待』都没说耶!」
  兼续在一旁挖苦似地质问道。但庆次依然故我地回答:
  「这顿餐点其实不太合格呢。光是这样就想要拥有优质的『气』,我看恐怕……哎啊。」
  话说到一半的庆次忽然噤口不语。
  「什么?你说※得意忘形是什么意思?我看应该是你才叫做得意忘形吧!把别人辛辛苦苦完成的料理吃个精光,然而还说出不合格之类的话,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人耶!」(译注:日文中「优质的气」和「得意忘形」发音相同。)
  「可是,小续,你看这个。」
  十兵卫用筷子夹起某样菜色,并且拿到兼续的面前。那是一片切成半月状的腌萝卜,但却因为没有确实切开,使得萝卜宛如纸雕般断断续续地连接着。
  「那、那是因为菜刀的刀锋不够锐利的关系……」
  「算了啦,别那么苛责她嘛。像这个盥渍沙丁鱼肉身就很结实,味道也还不错啊……只、只是有点硬。」
  原本想要出面力挺兼续的宗朗,却像是自打嘴巴似地皱起了眉头。
  「那个不是沙丁鱼,是竹荚鱼啦……!只是我可能烤得太久了,所以它才会缩小成这个样子。」
  「呜吱!」
  没有香蕉可吃的佐助也在一旁闹着脾气。
  看来缺少了又兵卫还有半藏的调理部队后,战力似乎确实下降了不少。
  虽然有十兵卫在一旁帮忙,但兼续却无法像先前的又兵卫和半藏一样作出明确的指示,使她没办法对烹煮料理的过程作出任何贡献。
  「呼,总之你们就再稍微努力一会儿吧。至于我嘛……就先去睡啰。」
  庆次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然后二话不说地朝着连接走廊的方向走去。
  「什什么!?你说什么?吃东西的时候抱怨一堆,现在吃饱喝足了就要去睡觉?脸皮厚也要有个限度吧!」
  兼续忿忿不平地斥声骂道。而怒气的矛头此时也指向了宗朗。
  「你要不要也说句话呀?再放任这只大胃米虫这么吃下去,家里的粮食迟早都会见底的啦!」
  兼续咄咄逼人地要求宗朗表态。
  「算了算了,别那么生气嘛。庆次应该有她的打算啦。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想就算再稍微观察一阵子应该也没关系吧。」
  宗朗面带苦笑地介入调停。
  (既然来到这间道场,她一定是有某些目的才对,像是昨晚的事就是一个例子。先等到她掀出底牌之后再来处理也不迟。)
  而兼续虽然还想要继续抱怨,但却被十兵卫打断了话。
  「那十兵卫要去找前田小庆,走吧,小佐!」
  「吱!」
  她精神饱满地站起身来,佐助立刻蹦地一声跳到她的肩膀上。
  「啊!等等、等一下啦!我也要一起去……可是这里还有好多衣服要洗耶。为什么全都丢给我一个人呀……!」
  「别担心啦,兼续,我会帮你的。」
  一旁看不下去的宗朗伸出了援手。
  「前田小庆!前田小庆,你在吗?」
  来到距离道场有段距离的房间,十兵卫迳自地拉开纸门,并且探头进去观察房内的状况。但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呜吱?」
  佐助也从十兵卫的肩膀上跳了下来。
  两人在房间内走着,并四处嗅着残留在房里的气味。然而光是如此,当然无法找出庆次目前的所在处。
  「前田小庆跑到哪里去了呢?是在这里吗?」
  十兵卫开始翻籍倒柜地找起庆次。她一下打开衣橱的纸门,一下又拉开长柜,甚至连书桌旁的抽屉以及铅笔盒都不放过。
  「吱、呜吱!」
  佐助甩晃着头,看起来就像是在说那些地方不可能躲人一样。
  「这样呀。说得也是喔。」
  十兵卫走出房间回到庭院里,然后开始拨寻草木树枝,也不忘将地上的造景圆石翻过来检查。
  「前田小庆——!」
  十兵卫突然将家里的天花板拆了下来,结果一群数量惊人的潮虫也跟着从上面冒了出来。
  「呜吱!」
  连佐助也被吓到跳了起来。
  「前田小……!」
  十兵卫则是一不做二不休地作势将杂草连串拔起。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噫呀啊啊啊!」
  忽然一阵尖锐的惨叫穿过耳际。
  声音虽然和先前给人强势而胆大妄为的印象恰成对比,但那的的确确是庆次的声音——或者应该说是哀叫声才对。
  「前田小庆!」
  十兵卫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吱!」
  佐助也立刻跳到了十兵卫的身上。


  5

  「搞什么,原来这里的浴场得烧柴生火才能有热水喔!啊哈哈哈、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响彻在蒸气弥漫的澡堂里。
  「对呀。平常都是哥帮我们烧热水的。」
  此时十兵卫正和庆次两人浸泡在浴槽里头。正确来说应该是两人加一只才对。
  「呜吱吱。」
  佐助以肚皮朝天的姿势漂浮在水面上头。
  「为什么是我来烧热水啊!」
  从窗外传进浴场的则是兼续语带怨憩的声音。
  此刻的她正挥着汗将柴薪塞进锅炉里,并且卖力地用吹筒和圆扇朝炉火又吹又扬,此外还得不忘适时地添加柴薪,看起来就像是个正在进行繁重劳动工作的工人。
  光是对着吹筒吹气就已让兼续变得满脸乌黑,更惨的是柴薪爆开时迸散的火花还不断地朝自己飞来。
  「哈哈哈,续,真是舒服的热水呢!」
  「小续也快点进来一起泡嘛——!」
  听见窗户的另一头传来两人的声音,兼续立刻将手中的柴薪一股脑儿地扔进锅炉中。
  「真受不了耶,不用你们叫我也会进去啦!」
  兼续站起身来,将满是汗水和煤灰的制服钮扣解开,然后带着无处发泄的郁闷朝着主屋的浴场走去。
  回溯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庆次打算一个人入浴所造成的。
  以为澡堂里已经放好热水的庆次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浴池里,结果被尚未滚沸的冷水给吓了一大跳,因此才会发出刚才的惨叫声。
  「你们招待的热水还真是不错呢。」
  听见惨叫声而急忙跑来察看状况的,并不只有十兵卫(和佐助)而已。
  「都是因为你这家伙这么晚还一个人跑来泡澡的关系啦!活该!」
  与其说兼续是特地前来关心,不如说是为了教训庆次而来的。
  「喂,把耳朵借我一下。」
  「咦?你又想做什么……呜噫,那是小时候的意外事故啦……」
  只见庆次在兼续的耳边讲了几句话后,兼续立刻变得脸色惨白,然后忽然又变得满脸通红。
  「我、我知道了啦!我做就是了嘛!」
  兼续噙着泪水瞪了庆次一眼后,便转过身朝外头冲了出去。可以猜得出她又得到外头负责添柴烧水的工作了。
  一会儿后,浴场的门「喀啷」一声地被打了开来。
  「我要进去啰!」
  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兼续再次走进了盥洗处。但行事一板一眼的兼续,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似乎也不会忘记照着步骤来清洗身体。
  她先拿起水桶,并且开始汲水淋在自己身上。
  「你真的很啰唆耶,快点给我进来啦!」
  此时按捺不住的庆次索性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啊!等一下啦!等等……呀啊啊啊——!」
  噗通!兼续头上脚下地栽进了浴池里。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垃从水中探出头来。
  「噗哈!你到底想做什么啦!我差一点就溺死了耶!而且我怎么觉得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啊!」
  连头发也变得湿淋淋的兼续气呼呼地斥责起庆次。
  「唷,烧热水的工作有劳你啦。托你的福,才有这么棒的热水可泡呢。」
  庆次从身后抱住了兼续,然后用力将她紧紧地抱住。
  兼续则是难掩惊讶地放声大叫:
  「呜噫!?你、你想做什么?为什么突然抱我!?」
  顿时又变得满脸通红的兼续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并且试图逃出庆次的束缚。
  「等一下啦。安静地保持这个姿势一会儿吧。」
  想不到庆次竟用十分冷静的语气制止了她。
  「咦?你到底想干嘛……呀!你、你、你在摸什么地方啊!那里是……呜噫、呜呀啊啊!不、不可以啦!那个地方是……噫、噫啊,你、你摸到里面了啦!」
  脸颊已经变得似火烧般烫红的兼续,宛如随时都会喷出热腾腾的蒸气一样。看见全身不停地蜷扭的兼续,十兵卫和佐助纷纷瞪大了双眼注视着这一幕。
  「呼咦?」
  「吱、呜吱吱……!」
  「我不是叫你给我老实点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啦……嗯嗯……呼、呼哈!」
  抱着兼续的庆次不知为何也开始变得面红耳赤。只见她闭上双眼,像是正将精神集中在某事之上的样子。
  「不、不要这样啊~!我、我们都是女的耶!噫噫!这、这样下去我会嫁不出去的啦……不要呀啊啊!」
  噗唰噗唰、啪沙啪沙!不停挣扎的兼续,让整个浴池像是陷入暴风雨似地变得波涛汹涌,猛烈的水花也随之飞溅而上。
  「你不要乱动啦!你这……!」
  庆次也不甘示弱地试着压制住兼续。
  「咕噗噗噗!」
  几近失控的兼续疯狂反抗,最后终于成功地甩开了庆次的控制。然而由于用力过猛的关系,使得她和庆次分离的瞬间一头撞进了浴槽里。
  「……你、你这头野兽!我身体最重要的部位都被你玷污了呀啊啊啊!」
  从水里浮出的兼续闪着泪光大声叫嚷着,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跳出浴池,并且直接冲出了澡堂。
  「啧!算了,反正那家伙的事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庆次嘟哝道。
  「啊,小续续!」
  正当十兵卫准备追上前去的时候——
  「等等。」
  庆次抓任了她的手,并且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呼喵?怎么了吗,前田小庆?」
  「听着,我要你暂时闭上双眼。可能会有一点点刺痛的感觉也说不定,你可以想成像是打针一样就行了,不会太痛的。」
  庆次说完,便将十兵卫拥入怀中。
  这次两人以面对面的姿势裸身相迎,并且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啊……前、前田小庆……」
  十兵卫的眼睛轻轻地闭上,或者应该说此刻的她已无法再自由地睁开双眼。
  和庆次的肌肤相触的瞬间,忽然有股宛若电流般的感觉窜过全身,使十兵卫变得无法动弹。
  除此之外,还有一阵令人头昏目眩的刺激感在体内乱窜,并且钻进了十兵卫的身体深处,仿佛要将她的体内填满一样。
  「呜……!果然没错,我感受到你的『气』正在产生波动。你的体内有两股『气』的根源存在,所以才会这么……呜呜!」
  宛如要侵蚀十兵卫般的庆次,似乎无法承受强大的力量而发出呻吟。脸上的表情正说明了此刻的她正咬紧牙关地强忍着。
  庆次十分明白,这种状态对自己而言,就如同手持双面刃般危险。
  而就在庆次终于松开自己的双手之时——
  「你就是前田庆次吗?」
  自己的手反过来被对方一把抓住,庆次脸上立刻露出讶异的神色。
  「什、什么?你是……!」
  十兵卫的脸就近在咫尺。
  但是,眼前的她已非「妹妹」十兵卫,而是庆次第一次见到的另一个十兵卫。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不禁发出感叹。
  「原来如此,现在轮到『剑姬』出场了吗?」
  庆次露出一抹微笑,但原本游刃有余的态度已从她的表情上消失无踪。
  两人在鼻尖几乎相触的极近距离下相互瞪视。正当双方处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时……
  「呜吱——!」
  佐助忽然从身后对庆次发动突袭。
  它一口咬住了庆次的头,然后抓狂似地乱揪她的头发。
  「呜啊!滚开,你这家伙……给、给我放开!」
  庆次试图将佐助从头上抓下来,但佐助却像是死不肯放手似地紧紧抱住庆次的头。
  事实上,佐助是因为觉得庆次正在欺负十兵卫,所以才出手相助的。
  「呜吱!吱吱吱!」
  被佐助缠住的庆次,此时也无暇再顾及眼前的十兵卫。
  「你这只臭猴子!快点放开我……!」
  不断地在头上摸索的庆次揪住了佐助的脖子,好不容易终于将它从头上抓下来后,这次换成了庆次紧紧地掐住它的身体。
  被庆次束缚而无法动弹的佐助,则像是被逼到绝境似地大叫一声:
  「呀咿咿咿!」
  碰!佐助忽然变身为「剑姬」,也就是化成了人形。
  但是原本只要变身为「剑姬」,攻击力也会随之大幅上升,但此刻的佐助却是一反常态。
  「呜吱……」
  她的脸颊变得通红,整个人像是枯萎似地显得瘫软无力,只能藉由抓住庆次的身体好让自己不摔下去。
  「这家伙也化身成『剑姬』了啊?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工夫……咦、喂、喂?喂!」
  碰唰!佐助突然像是浑身失去力量般,整个人跌进了浴池里。然而看起来不只是佐助有此状况。
  「哎唷。」
  方才为止还持续地释放出锐利斗气,并且和庆次互瞪对峙的十兵卫,也像是顿失力气似地显得摇摇欲坠。
  庆次急忙上前扶住她。
  「喂、喂!」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在这边!」
  是兼续的声音。
  「你没事吧,十兵卫!」
  接着则是宗朗带着慌张语气冲进更衣室里的声音。但是接下来却似乎有些变化。
  「咦!等等,兼续,这里不是澡堂吗……」
  「我一开始不是就说过了吗!」
  「可是我没想到大家都已经在里面了啊。」
  「现在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呀!十兵卫现在有危险了耶!」
  在毛玻璃的另一侧,就如同皮影戏剧场般上演着两个身影的动作和声音。但其实明显地就是准备冲进浴场的兼续拖着宗朗的模样。
  而就在下一刻——
  「你就乖乖认命和我一起进去吧!」
  兼续话毕的同一时间,玻璃遭到击破的声音响彻整个浴场,玻璃碎片也跟着四处飞散。
  「唔哇啊啊!」
  而撞破玻璃并且摔进浴场内的则是宗朗。
  像是将宗踹进浴场,并且手持大锤作出备战姿态的兼续则随后现身。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只围着一条浴巾遮蔽裸露的身体而已。
  另一方面,宗朗则是长上衣的衣摆包住头部,在着地的同时采取受身姿势来减少冲力,并且在起身时顺势摆出随时都能拔出大刀迎战的架势。
  即使被兼续从背后一脚踹飞,他仍能保持武士临危不乱的风范。
  「十兵卫!还有佐助,你们都没事吧……唔哇啊啊啊!?」
  然而眼前这一幕却叫宗朗目瞪口呆。
  「唷,你来得还挺快的嘛。」
  庆次直挺挺地伫立在浴池中,双手还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看似已经失去意识的十兵卫。
  两人理所当然地全都一丝不挂。另外,庆次的手臂上还挂着另一个人。
  「呜吱。」
  佐助又再度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但其实这一切都是庆次所为。
  由于此刻浴场和更衣室之间已经没了障壁,使得浴场的烟雾也跟着急速地散去。
  赤身裸体的庆次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而宗朗则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前夺回十兵卫似地和她对峙着。
  「你、你到底……十兵卫,你没事吧!」
  面红耳赤的宗朗疾声呼喊着十兵卫的名字。
  「她只是昏过去而已,还用不着你操心。」
  庆次语气平静地回应着,并且继续接着说话。
  「这是第二次让你看见我的裸体了吧?真受不了,看来只要待在这间道场里,有多少贞操都不够用呢!」
  庆次嘲讽地说道。虽然她的脸颊也泛着红晕,但声音却不像上次一样带着羞赧的抖音。看来她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手里所抱的十兵卫身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我应该问你到底对十兵卫做了什么!如果你不解释清楚的话……」
  宗郎用手指将手中大刀的剑锷推开。但庆次仍然毫不动摇地继续说着。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在你们这种人所能感觉到的程度上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当然,这孩子的贞操也平安无事,我自己的也一样。」
  庆次仍是一派轻松。
  「我、我才不会相信你!我可是差一点就要嫁不出去了耶!你、你竟然随便碰我的那里……」
  兼续话才说到一半,整张脸就已经像是要喷火似地变得通红。此刻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盥洗处。
  「可是你应该也觉得很舒服吧?那正是因为我的感觉循着你的意识中的神经窜流而上,最后抵达你的体内……也就是到了你的子宫深处的缘故。简单来说,这并不是物理的力量所导致,而是『气』所造成的影响。听懂了吗,重点就在『气』之上。」
  庆次答毕,便抱着十兵卫穿过宗朗和兼续的中间,朝着浴场外头的方向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你打算夹着尾巴逃走吗?」
  宗朗和兼续连声问道。
  「这种事还需要问吗?抱着失去意识的人,要去的地方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床上啦。」
  庆次说完,便迳自地转过头,抱着十兵卫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她全身赤裸,从头发和肌肤上头掉落的水滴和脚印,在走廊上留下点状的痕迹。
  「她到底想对十兵卫做什么……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被留在原地的宗朗喃喃自语。
  「那都是『气』的影响……也就是说,是※我的错觉吗?唔唔……」(译注.,日文中「气的影响」和「错觉」发音相同。)
  兼续同样摸不着头绪地呢喃着。
  似乎是因为有些放松的缘故,兼续握在手中的大锤跟着「咚」地一声落在地板上,而和巨响同时传来的震动,也将兼续缠在身上的浴巾震落在地。
  「嗯?」
  「咦……」
  两人面面相觑地互视了几秒。
  「噫呀啊啊啊啊!」
  兼续慌张失措地举起大锤遮掩身体,并且直朝着走廊逃跑。伫在原地呆望着兼续赤裸的背影和臀部的宗朗只能大声地提醒着她。
  「喂——!你忘了把浴巾缠回去了啦!」

  「差不多了。」
  庆次居高临下地望着横躺在寝具上的十兵卫。
  充分地发育——甚至用过于火辣来形容亦不为过的丰满胴体,加上幼女般天真无瑕的睡脸。原本只是昏过去的她,不知何时竟真的沉入了梦乡。
  每当她呼吸时,胸部便会随之上下起伏。
  而带着淡樱色的乳房顶端此时正尖挺地突翘着。玲珑有致的柔软小腹也同样地随着呼吸微微地上下起伏。
  再接着将视线下移,丰腴的腰身沿着下腹部直达水嫩的大腿,勾勒出一条引人遐想的完美曲线。
  望得出神的庆次脸上也慢慢泛起红潮。
  那原本凛然地紧绷的双唇此时微微地松弛,而双眸也跟着变得湿润。
  庆次其实也拥有不输给十兵卫的身材曲线,甚至比十兵卫来得更加紧实而富有弹性。
  原本紧握的双拳不知何时起竟止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就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击溃理智的冲动一样。
  庆次朝着眼前的寝具跨出一步。为了让伸出的手能够触及十兵卫的身体,于是她蹲了下来。
  「唔……!」
  然而她再次陷入了犹疑,并且又向后退了一步。
  「不行。搞不好那家伙又会跑出来也说不定。如果再一次碰上她,我一定要把她砍成两半……万一真的到了要决胜负的时刻,我这边也是有备案可用的。毕竟拚个你死我活可不好玩啊。」
  庆次话毕,抓起放在一旁的浴衣披上身,然后跨过纸门下方的横木,默默地朝着走廊而去。
  「话说回来……柳生宗朗……」
  庆次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地呢喃道。
  「从我寄宿在这间道场的时间所观察到的状况看来……你的存在实在太碍事了。」
  每当庆次向前跨步时,浴衣的衣摆就会随之飘扬,那身近乎完美的裸体也会变得隐约可见。
  「我就暂时用『那家伙』来当她的代称吧。不过先不管那家伙了,哼,柳生宗朗,你会怎么因应这一切呢……!」
  庆次既像是理解了什么,同时也像是掌握了某些事实一般,脸上扬起了胜利的微笑。



叁◆奥州第四的武士

  1

  大江户天城本丸御殿。
  毋须多作说明,此处正是德川幕府的中枢所在。
  在最外层设有涉外及行政等各处所,而绕过许多处室后所抵达的中层,则是将军生活起居所使用的半私人空间。
  倘若再更深入其中,就可来到名为「※大奥」的场所。此处正如其名,是一处除了将军之外的男子禁止进入的禁地。(译注:日文的「奥」有「妻妾」之意,而「大奥』则是江户城中将军正室及侧室起居生活之处。)
  除了将军的正室——御台所之外,大奥之中还住着许多御中臈(侧室)以及奥女中。而设在大奥和中奥之间的墙壁则严格地将两者区分开来,因此大奥可视为一处独立存在的宫殿。而占地面积则远胜于外层及中奥。
  另外,大奥和中奥之间有着一条漫长的连结廊道。
  而在大奥之中亦存在着一处称为「御殿」的地方。
  这座宫殿被金碧辉煌的金泥障壁画环绕,高挂在天花板上的壁画则绘有孔子和他的七十位弟子。
  所谓的大奥,亦可视为将军居所的另一个称呼。
  御座的后方置放着由※狩野永德所绘制的巨大洛外图屏风,前方则有珠帘遮挡着内侧贵人的尊容。(译注:狩野永德为日本战国时代的画师,曾奉织田信长之命绘制「洛中洛外图」。)
  珠帘后方传来声音。
  「千她怎么样了?」
  和过去被派往侦察柳生道场的天海曾在天守台地底密室中听见的声音不同,此时的声音并没有如机械般的变质感,而是自然无造作的声音。
  「您不需要操心,妈妈。」
  站在前方的直政如此呼喊着。而从珠帘内传出的声音确实是个平稳而慈祥的女性声音。
  「我想现在还是让千姬殿下小睡片刻会比较好。我希望她能够消除长途旅行的疲劳,并且充分恢复精神,所以才这么做的,还望母亲大人了解。」
  忠次也在一旁补充说道。
  珠帘后方的人物,正是直政和忠次口中所称的「妈妈」及「母亲大人」。
  「是吗?我原本就一直很担心她,想不到她会主动来到这里,这样正好也遂了我的意。」
  珠帘后的女性话毕,便像是在示意似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原本站在一旁待命的婢女们立刻毕恭毕敬地站起身,然后动作轻盈地将珠帘拉起来。
  出现在珠帘后方的,是一位身着朱色和服的妙龄女性,和服上头还加了件镶有华丽绢箔的※打挂。(译注:「打挂」指的是日本幕府时期诸侯夫人的正式礼装。)
  编结于头顶的笄发髻上插着许多发饰和发簪,然而即使已经系起发髻,后方头发的长度却仍足以垂落至背。
  透着忧郁的脸庞上悬着高吊的一对月眉,五官的配置基本上和千姬十分相似——或者应该说是千姬和她十分相似才对。
  这位女性正是千姬的亲生母亲,同时也是将军的正室——拥有「御台所」称号的雾壶夫人。
  原本该御座是将军专属的座位,而御台所的住处则是位于别处。
  有一处位于角落,名为妆点之间的建筑即是其真正的居所。该建筑也被视为※本丸大天守的前线。(译注:「天守」为城中最高的塔型建筑,通常作为司令台或最重要的根据地。而「本丸」则指保护「天守」的最重要城郭。)
  透着红润的双唇再次微微地张了开来。
  「我听说她在富士学园里和『将相』订下契约,并且成了『剑姬』。这件事是真的吗?」
  直政立刻出声回应。
  「千真万确。对方是柳生家的嫡男。原本按理而言,这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才对。」
  「如果是和德川家有着相近血缘的人也就算了,但是她竟然选了一个毫无身分地位的外人,而且还是柳生这种家伙,不可思议的程度已经让我哑口无言了。」
  忠次也附和着。
  「而且,目前他已经和八位武士订下契约,也就是共有八位『剑姬』服从他的号令。当中还包括了旧丰臣的武士以及里柳生,甚至连动物都成了他的『剑姬』,由此可见其确实拥有深不可测的『将相』之力。」
  「我看只要被他亲过,就算是石头也能变成『剑姬』吧。」
  直政和忠次相视而笑,然而雾壶夫人的表情却变得愈来愈僵硬。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区区一个※小藩竟有如此力量……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的确是绝不能受到允许的事。」(译注:庆应四年时,以缴纳的年贡将各藩分为三个等级,分别为小藩、中藩以及大藩。缴纳的年贡在一万石以上而未满九万石的称为小藩。)
  「母亲大人所言甚是。您明明是如此地冰雪聪明,但千姬却毫无眼光地选了柳生这种家伙,确实挺让人傻眼呢。呵呵呵呵。」
  「柳生家族担任一项名为剑术指导教师的名誉职位,只是后来宗庆失踪变得毫无音讯……若非发生这种事,我们根本就不会把柳生一族放在眼里的呢。」
  直政和忠次接连说道,然后再次互视嘻笑。
  她们口中所提到的宗庆正是宗朗的父亲。
  就如忠次所言,将军家的剑术指导教师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位。
  自从明治改革以来,幕府内部也转型为极为重视实际面的组织。事实上,目前就连将军也只学习过形式上的剑术而已。
  也就是说,负责担任年幼的将军以及将军家嫡子的教师,等到他们年龄渐长后,就自动转为收集情报的探子。这就是所谓的「剑术指导教师」所肩负的工作。
  然而即使如此,这份工作仍有着举足轻重的重要性。因为其必须和身为幕府核心的将军本人直接接触,重要性自然不言可喻。
  行踪不明的宗庆本人可以想见必会被赐予切腹之刑。柳生家遭到清肃也已经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然而如今柳生家却处于暂时保留处分的状态,如此奇妙的处置即使视为特例亦不为过。而幕府至今仍未表明如此处置柳生家的理由。
  听见宗庆的名字时,雾壶夫人的表情显得更加阴郁了。
  「柳生宗庆……还有柳生十兵卫……!」
  她轻咬那对娇艳的润唇,高台下的两人立刻出言相慰。
  「呵呵呵,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妈妈。我们已经和柳生宗朗以及那群『剑姬』交战过一次,他们还成不了气候呢。」
  「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根本没一个能打的。不过人数确实是个得解决的问题。」
  两人接连地说着。
  然而雾壶夫人的表情仍旧覆着阴霾。
  「如果你们随时都能够收拾掉柳生一族,那么这件事便不构成威胁。只是……」
  「我明白。如果柳生宗朗还派得上用场的话,就要好好地利用他……」
  「但是如果没用的话,就要把他的血肉、骨头和内脏逐一地挖出来,也要把血管一条一条地挑出来,仔细地检查他的细胞,而且一定要相当彻底地进行。」
  「因为要杀他根本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没错,任何时候都办得到。」
  直政和忠次满是自信地作出结论。
  听见两人的话,雾壶夫人也总算像是稍稍放下心似地吐了口气。
  「千……绝不可以让我的女儿再次回到柳生的身边。」
  「请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和忠次会处理好的。」
  「我所研究的装置会派上用场的。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本用来『调整』我们的装置会用在这种地方,不过效果看起来应该是无庸置疑的。」
  直政和忠次接连说道,并且各自扬起笑容。
  此时雾壶夫人也总算露出宽心的微笑。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相隔十年再次和她相见,却要我看着她那遭到柳生的儿子玷污过的污秽身体,实在令我不敢恭维。既然如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这点也请您不用担心。关于柳生的基因这点……我能将除了德川将军之外的『将相』从因全数取出。」
  「如果一切都能顺利进行就好了。不过,我想至少也能让她的身体和心灵彻底忘记柳生这个人。」
  「那么,在我和千见面之前,就先把她交给你们两人负责了。我希望自己可以用最美丽的姿态,来迎接我那重获新生的女儿。」
  「一切听从您的指示,妈妈。」
  「对我们来说,千姬殿下就像是姊姊一样。不,或者应该说……」
  忠次说到一半,便像是忍俊不住般笑了出来。而她的笑容同时吸引了直政和雾壶夫人的注意。
  「说得也是,对你们而言的确是如此。」
  「她既是主君,同时也是我们的姊姊,而且……」
  「也像是我们的女儿一样。」
  房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气氛,仿佛整个空间都在震动一般。


  2

  「……这里是……」
  当半藏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漆黑的牢房之中。
  眼前和背后全都紧邻着一面面冷冽的土墙。
  双手则被紧紧地绑在身后。
  而双脚也遭到同样的待遇。此刻的半藏就像是个被随意扔在地上的行李一样,腹部和脸颊全都紧贴在土牢的墙壁和地板上,也因此刺骨的寒意始终持续地侵袭着她的身体。
  此外,从土堆里传出的腐败臭味,以及牢房的铁格子门上头散出的铁锈味都不断地刺激着半藏的鼻腔。
  眼镜也不在她的脸上。
  「公主殿下?您在这里吗?」
  半藏尝试着向黑暗中攀谈。但是声音就像是被土墙吸收了一样,毫无任何回应。
  牢房里不见五指的漆黑程度,使得半藏连自己的身体都难以辨识。
  究竟经过了多久呢?
  「公主殿下请旧识的侍女安排这一切,并且引导我们进入城里……但是……」
  这一切都是陷阱。
  才刚踏入城内,两人立刻就被数十位带刀的武士团团包围。

  而半藏当下即刻当机立断,只要牺牲自己的性命,至少可以让千姬平安地脱身。但是唯一的希望却在下一刻就被践踏成了碎片。
  「那个侍女……雪乃她……」
  雪乃抓住空隙,将手中的药物注入半藏的身体里。外来的强烈冲击和针筒造成的锐利刺痛同时袭向半藏。
  从那一刻起,半藏的意识便在瞬间遭到截断,对之后所发生的事也毫无任何记忆。
  而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在这间牢房里了。
  半藏推测出这里应该是位于地下的土牢。
  「公主殿下——千姬殿下究竟人在哪里……」
  自己的手脚虽然都被束缚住,但身上似乎没有其他伤势的样子。
  虽然还残留着些许遭到注射药物所造成的头痛,但只要能够解开绳索,以目前的状态来说,无论是要步行甚或挥刀都不成问题。
  但是,此时身边却少了最重要的武器。
  身上虽然还穿着和被捕时相同的女仆装,但是甲胄裙却被拆下,原本藏在身上各处的手里剑和忍者刀也全都被搜刮一空。
  半藏并不知道千姬人在何处,更不清楚她现在正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光是想到这些,就令半藏全身上下都有种坐立难安的焦躁感。
  「如果公主殿下不在这间牢房里的话,究竟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呢……希望她不会遭到什么残酷的对待……不,既然她是将军家的公主,按理说应该不会出事才对……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为何我们还会遭到那样的袭击呢……」
  愈是深入思考,半藏就愈陷在难以自理的错乱思绪之中。
  在半藏因药物陷入昏迷之后,千姬也同样地失去了意识,并且被带往另一个地方。但半藏并不知道这些状况。
  「总之我得先设法查出公主殿下的所在地才行。我想,她应该也和我一样被囚禁在某处才对……」
  就在半藏独自一人喃喃自语之时——
  黑暗之中的另一侧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牢房入口大门的门锁似乎被打了开来,厚重的门拴跟着被举起,随即便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刺耳唧嘎声。
  「……!」
  半藏俯趴在地上,伪装成仍未恢复意识的模样。
  她闭上双眼,专注地将意识集中在被绑住的手脚之上。
  「(只要运用『剑姬』之力,或许就能够切断这些绳索了……)嗯!」
  然而无论再怎么集中意识,或是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紧捆着手脚的绳索依然连半点松脱的迹象都没有。
  虽然半藏还有忍术可用,但对方似乎也早就警戒到这一点,因此才将半藏绑成现在这副连忍术也无法施展的模样。
  「(事到如今……无论发生任何状况,或是受到多么残酷的凌虐,我都要设法延续生命,一定要撑到再次见到公主殿下为止……)」
  半藏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脑中不自禁地猜想自己究竟会受到多么严酷的拷问。
  在状况依旧模糊不明的空间之中成了阶下囚,可以想见接下来对方绝不会以多么绅士的态度礼遇自己。
  终于,一道光线从囚禁半藏的牢房门口射进了室内。从光线亮度看来,应该是手提的纸油灯,闪动的焰火正投射着赤红色的光线。
  除了光线之外,还回荡着喀嚓……喀啷喀啷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在开殷老旧门锁,以及从锁头上卸开锁炼的厚沉声响。最后则是一声像是推开满是铁锈的牢门时所形成的巨响。
  「(过来了……!)」
  或许对方会二话不说就拿刀将自己砍成两半,或是直接拿枪刺向自己也说不定。
  如果抓准空档用拳脚攻击对方的要害,也许就有机会逃出这个地方了。想到这里,半藏决定微微地张开双眼。
  「服部半藏。」
  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半藏立刻张开眼睛一看——
  「你、你是……!」


  3

  「呜……唔。」
  辗转难眠的宗朗在床上醒了过来。此时旭日早已高挂天际。淋浴在晨蚁之中的宗朗,忽然望见房间的角落有个白色人影徐徐地浮现眼前。
  对方留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并且顺着背脊笔直地垂下。
  而浏海之下一对碧蓝色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宗朗。
  每当眨眼时,那对神秘感十足的碧蓝双眸就会如同湖面般微微泛起波纹。
  白色的道服加上深蓝色裤裙。另外还穿着朱色的胸甲。
  然而一身服装中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覆盖在膨挺的右胸之上、并且连整只右臂都一并包覆住的胸甲,以及像是成套的护手甲和※弓悬。(译注:弓悬是在拉弓时避免弓弦伤到手的皮制手套。)
  另外,从背在背上的弓筒,以及左手所拿的长弓看来,已可初步判断对方的身分了。
  (她是弓箭手吗?咦,那是……!)
  瞬间,宗朗忽然注意到某个令人意外的地方。就是眼前的黑发少女那一身装扮中最吸睛的胸甲。
  胸甲上头写着某个文字。
  「毘……!」
  宗朗从床上一跃而起,并且作势拿起放在寝具旁的刀。
  对方到目前为止并未有采取任何行动的迹象。但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女无声无息地潜入自己的房间,其目的绝对非比寻常。
  和这样的对手对峙之时,在思考是否该进行对话前,首先就应当将自己的刀握在手中。这才是武士应有的「基本功」。
  然而,对方的动作却比宗朗更快一步。
  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展开行动。当宗朗只不过看见她跨出一步的时候,实际上她竟已经逼近到了宗朗的面前。
  急忙起身的宗朗双膝张开地跪在寝具之上。这时他发现自己无法挺直腰杆撑起身体——只不过,现在他连感到惊讶的闲暇都没有。
  「唔!」
  因为就在转瞬间,对方已将不知何时拔出的短刀架在了宗朗的脖子上。
  「柳生宗郎。」
  出乎意外地尖锐,但却相对平稳的声音徐徐地落下。
  对方带着鄙视的眼神垂望着宗朗,并且宛如要把抬头仰望的宗朗压制住似地,将脸凑到宗朗的面前。那对如同湖水般碧蓝的双眼之内正闪烁着冷峻的炎光。
  「原来如此,就是你吗?」
  (写个一个「毘」字……还有「毘」的旗印,表示她是……)
  倘若这个字……和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少女武士的真实身分及名号有所关连的话?
  然而还不待宗朗思考,对方已先行采取了下一个动作。
  少女将小刀的刀尖从宗朗的脖子上移开。
  才觉得危机总算稍微解除,想不到就在下一刻,少女那宛如北国湖泊般冰冷的眼神忽然随之一转,闪起了明亮耀眼的光辉,同时她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嘿唷,在下正是上杉景胜哒!」
  「咦?」
  宗朗还来不及惊讶,眼前就发生了更令他吃惊的状况。
  「我最最最喜欢你了!超喜欢!」
  少女……景胜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宗朗。
  而且不只如此。
  「嗯~~!喜欢!喜欢!人家最喜欢你了!」
  少女已将整个身体骑到了宗朗身上,并且还用双手环抱住宗朗的脖子,以紧贴的姿势用脸不断摩擦宗朗的脸颊。
  「唔哇哇……你、你先等一下啦!等等,你到底是……!」
  (景胜……她说她是上杉景胜?难道是……)
  如此响彻四海的「盛名」,相信包括宗朗在内的任何人应该都曾耳闻才对。
  她正是曾雄踞东北一方的强大诸侯,同时亦是上杉藩的开山始祖,论武勇无人能与其相提并论的战国后期之伟大猛将。
  而上杉藩的领地正是米泽。
  米泽……
  『我正是奥州头领,直江兼续!』
  『我是伊达政宗!话先说在前,我绝不会把小十郎让给任何人的!哈哈哈哈!』
  『老娘则是前田庆次!在奥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士。你最好牢牢地给我记住!』
  就读位于东北的武应学园米泽分校的三位少女武士,曾气宇轩昂地在自己面前报上名号。
  先不论兼续是否真为奥州头领,回溯着这些片段的宗朗正逐渐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记忆。
  政宗曾经说过,除了三人之外,还有另一位武士存在。
  如果那位身分和长相都充满谜团的人物就是眼前的上杉景胜,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因为她确实和已知的所有条件不谋而合。
  所谓的「毘」,指的正是毘沙门天的第一个字。
  而毘沙门天则是佛教众位天神之中地位最高的武神。
  能够背负着该文字的,想必定是流着上杉谦信之血的景胜。虽然宗朗如此确信,但是……
  「那个……『哒』是什么意思?」
  景胜的语尾助词,宛如要将宗朗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印象再次敲碎一样。
  「哒就是哒啰!景胜最喜欢最喜欢超喜欢宗朗的哒!还是说你对我喜欢你这件事有意见?」
  景胜无论是说话风格还是举手投足,都让宗朗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我们赶快来生小孩吧哒!」
  景胜一边兴奋地叫着,一边开始脱起身上的衣服。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宗朗吓了一大跳。
  「咦咦咦!?为、为什么这么突然?等一下,拜托你冷静一点,我们先好好谈一谈好吗!总之你先从我的身上下来啦!啊!还有不要随便脱衣服啦!快把衣服……还有裤子穿回去……!」
  宗朗拚命地帮忙拉住即将从景胜身上褪去的衣物,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须臾,景胜就已将道服甚至内衣全都脱掉了。
  她将胸罩扔到一旁,全身上下只剩一件内裤。另外,她所有的衣物上头都染印着「毘」字。
  「不用担心啦哒!我们一定可以生出最强的小孩的哒!」
  她将手伸向身上最后一件布料,并且作势将它扯下来。宗朗则是急忙抓住她的手加以制止。
  「你等一下……不管怎样,你还是先把衣服穿回去吧……呜哇啊!」
  虽然宗朗阻止了她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但想不到景胜却又将目标转到了宗朗身上。
  「小宗宗也把衣服脱掉吧哒!」
  景胜不由分说地扒开宗朗身上的睡衣。
  不一会儿,宗朗就成了袒胸露背的状态。
  「嗯——!」
  景胜见状,立刻扶住自己的胸部凑上前来,和宗朗赤裸的胸口相互碰触,然后紧密地相贴着。受到挤压的乳房也朝着两侧溢露出丰腴的乳肉。
  虽然说话方式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但景胜的外表却是个有着纤长身材的成熟女性。身高大约只比宗朗矮上四、五公分左右而已。
  而发育也丝毫不落人后的她,目测胸围至少不低于九十公分。那一手难以掌握的丰满胸部果然吸引了宗朗的目光。
  (这对胸部或许比十兵卫还要……等一下,我、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宗郎一不留神,竟然开始比较起景胜和平日摸惯(?)的十兵卫的胸围之优劣。
  眼前这对撩人的胸部应该有F甚至G罩杯才对。
  (嗯?这种触感好像之前也曾经有过呢……)
  宗朗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帮你把下面的衣服也脱掉哒!」
  此时,景胜的手仍不安分地继续伸向宗朗的裤档。
  「哇啊啊啊!不行啦!」
  宗朗反射性地一跃而起。每次遇到这种状况,宗朗总是能发挥出比平时强上数倍的力量,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体质其实是相当麻烦的。
  「噫呀!」
  看似差点就被宗朗摔抛出去的景胜,竟然迅捷地用双脚夹住宗朗的脖子,反制其人地拖着宗朗一起摔倒在榻榻米上。
  「呜啊!」
  宗朗灵巧地转成缓冲姿势落地,但景胜在下,宗朗在上的倒地姿势,看起来反而就像是宗朗将景胜压倒在地的样子。
  身在上风处的宗朗虽然试图起身,但却无法顺心如意。
  「不~行哒!人家想要生小宗宗的小孩啦!」
  景胜用双脚扣住宗朗的腰部,双手则紧紧地环抱着颈部,整个人就像是橡皮糖似地黏在宗朗的身上。仔细一看,不知何时唯一的内裤也已经不在她的两腿之间了。
  「不要闹了啦……放、放开我……」
  宗朗虽然试图使劲将景胜给甩开,但景胜的手脚却仍能紧紧地缠住不放,那强大的臂力令宗朗也倍感讶异。
  (原来如此。这就是武士的力量吗?)
  不过现在可不是佩服别人的时候。
  「我们就用这种姿势来做爱吧!小宗宗想要和我爱爱吗?噫呀!哒!你好讨厌喔!」
  景胜发出如同呻吟般的娇喘,高音频的声音宛如要划破耳朵似地刺激着宗朗。
  光是听见景胜的声音,似乎就足以对身体造成伤害。
  此时宗朗已经放弃凭蛮力挣脱景胜的纠缠,而决定改以柔性沟通的方式来说服对方。
  「景胜,告诉我一件事,为何你非得和我一起生小孩不可?你为什么会那么想要生下我的小孩?」
  宗朗提出问题。
  景胜则是伸出舌头,并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因为,景胜最喜欢最喜欢小宗宗了嘛。想要怀自己最喜欢的人的孩子,本来就是武士的天性啊。」
  景胜注视着宗郎回答道。
  此时宗朗和景胜的脸庞之间的距离,近到随时都可以亲吻或互蹭脸颊,鼻头也几乎已经碰在一起。
  景胜直率的回答着实令宗朗惊讶不已。
  「看来你的的确确是个武士。既然如此,你也想要和我订下契约吗?也就是说……你想要和我接吻吗?」
  「接吻?呀哈,原来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才会一个接着一个啊。」
  「什么?」
  「啊,没事没事啦。接吻嘛……我当然也想啰,只是那种事之后再做就行了哒!比起那个,人家更想要快点做爱啦。景胜希望可以变成小宗宗的人,我指的是性方面的意思唷!」
  「性方面……咦、不行不行,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啦!『将相』和武士之间的契约只是……」
  (为什么她那么想做爱呢……!而且,她从刚才起就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上,看起来又不像是已经拥有「将相」的样子,这个女孩到底……)
  光只是想到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宗朗就已变得面红耳赤了。
  更何况此刻两人的身体正紧密地相贴,从景胜的裸体上微微飘散出的肌肤芳香不停地挑逗着宗朗的鼻腔,使得他的冲动变得愈加难以控制。
  (我真是个笨蛋……)
  「喔,你也开始有那种意思了嘛。那样最好,不需要顾虑『将相』之类的身分,你只要把自己当成一个高中男生,尽情地和景胜亲热就行了。这么做的话绝对会更——舒服哒!」
  「我不是说了不可以吗……」
  「我才不会让你有拒绝的机会呢。而且从刚才开始,你的那里就已经碰到我了喔。」
  「咦!不、不是啦……那是……」
  「想找理由辩解也是白费工夫的。如果你会怕羞的话,那就由景胜主动吧。小宗宗不需要担心啦,因为景胜也是第一次,所以你可以尽管放心哒!」
  「那样叫我怎么放心啊!一般来说第一次才需要担心吧!」
  宗朗还是忍不住吐嘈了。
  「没办法啊,武士只有在要成为『剑妃』的时候,才能和男人进行初次的交合。所以这么一来,景胜也能成为『剑妃』了!」
  「你说什么?」
  众人绞尽脑汁都无法找出成为「剑妃」的方法,想不到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得到了答案。
  「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这么做,真的就能够成为『剑妃』吗……!」
  宗朗反过来像是要把景胜扶起来似地抓住她的身体,并且咄咄逼人地追问着。他的姿势几

乎就和把对方紧拥在怀中没什么不同。
  「嘻嘻嘻!正是如此哒!看来你终于想要和景胜做爱了呢!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
  「不要。」
  宗朗毅然地抬起头来。
  「咦?」
  景胜则是带着满腹狐疑的表情望着面带笑容的宗朗。
  「我不做了。应该说,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意思。我并不打算和你做……做那种事。」
  宗朗将陷入呆滞状态的景胜的手拉开,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在榻榻米上,最后再将自己的身体移开。
  而直到方才为止始终昂然威猛的某样东西,也在此时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4

  景胜同样察觉到了那样东西的变化。
  「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呢哒。『气』的流向……」
  「气?什么意思?」
  「都、都是因为气的关系啦!都是因为气变得不一样了……好奇怪喔……哒,平时应该不可能会发生这种现象才对呀……」
  专注于思考事情的景胜连裸体都忘了遮,只是傻傻地抬头望着宗朗。此时她的双脚也已经从宗朗身上移了开来。
  「嗯,你是指气的影响吗?先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事呢。」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不不不会这样的啦!」
  景胜拚命地甩手摇头否定宗朗的质疑。但就在下个瞬间,她的表情却又忽然变得认真无比。
  「为什么气会突然改变呢?我倒想向你问个清楚嚏。」
  景胜反过来质问宗朗。
  「你问我为什么……这个嘛,因为没有真的做……呃,我想说的是,如果那么做就能诞生一个『剑妃』的话,我们就应该更加慎重地看待这件事才对。光凭一时之间的兴奋和冲动就这么做,我认为并不是一件好事。」
  宗朗一边说着,一边咳了几声,藉此表现出自己认真以对的态度。
  然而,听完宗朗的说法后,景胜却是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望向他。
  「啥?」
  「啊,呃,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啦。」
  「什么叫做就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是要说酝酿气氛很不容易之类的话,结果你根本只是没种而已嘛!你的身上真的有○○○○吗?你这个臭男人!」
  景胜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她揪住宗朗胸前敞开的睡衣,一把将他拉过来,并且使劲将他高举起来。
  「咦咦!?你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啊……」
  宗朗难掩惊讶地问道。
  「啊,不、不是啦哒……哎、哎唷,我不管了啦!你这家伙竟打算让老娘丢脸吗?有没有搞错啊!」
  态度丕变的景胜已经完全转成了威胁模式。
  到方才为止的那种嘻皮笑脸的表现,已经从此时的景胜身上消失无踪。宗朗拉起她的手,和景胜面对面地四目相视。
  接着,宗朗缓缓开口:
  「如果你希望我把话说得更清楚,那我就顺着你的意思吧。我丝毫没想过要和你接吻或是做其他的事。要我和才刚见面的你发生关系,藉此让你成为『剑妃』?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宗朗用断定的语气说道。
  「假设真的如你所说,『剑妃』可以藉由那样的方法来产生的话,那么我所选择的对象会是……十兵卫。」
  宗朗作出了结论。
  「你、你说什么!你竟然想对自己的妹妹……」
  「兼续。还有佐助。」
  「什、什么?能成为『剑妃』的只有一个人耶……」
  「千姬殿下、委员长、幸村、又兵卫,还有义仙。」
  宗朗毫无遗漏地逐一细数八人的名字,她们都是宗朗的「剑姬」。
  「搞什么嘛,原来你只是在念你的那些『剑姬』的名字而已啊。无聊透顶。」
  「正是因为她们是我的『剑姬』,我才必须深深地记住每一个人。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一路陪伴着我战斗至今,并且克服了无数次死亡觉悟的伙伴。我们一起在这间道场里吃饭生活,彼此之间就像是家人一样。你懂吗?」
  「不、不用你讲我也知道,那是理所当然的啊……」
  「不,并不是那样的。对我而言,和她们之间的关系都是无可取代的重要羁绊。所以,要我选择她们以外的人当『剑妃』是不可能的,我也从来未曾考虑过这样的事。假如要成为『剑妃』必须经过那样的程序,那么一旦时机到来,应该就会自然地发生才对。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宗朗的话充满力道,而且丝毫不见一丝犹疑或焦虑,当然也没有刻意加入多余的修饰。
  他只是自然地陈述平时的想法以及早已决定好的事,因此才能如此心无旁骛地侃侃而谈。
  「你、你说什么……」
  「这样子你应该明白了吧。所以快点把衣服穿上吧……」
  正当宗朗准备将景胜散落在寝具上的衣服捡起来的时候。
  「你开什么玩笑呀啊啊,大!」
  景胜忽然像是人格错乱似地放声大吼。接着,怒火中烧的她一鼓作气地抓起弓,并且将箭架到弦上。
  「等等、不要这样……唔哇哇!」
  宗朗立刻伸手试图抢走景胜手中的弓,但景胜射箭的动作仍然快了一步。疾飞而出的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连地朝着宗朗袭来。
  「这下子……我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耍嘴皮子!看我的……!」
  前几支箭并未命中宗朗的身体。
  但是,每一支箭却精准地刺进了他身上睡衣的衣摆以及袖口。
  「你、你想做什么……呜呜!」
  受到箭袭的宗朗就这样直接被钉在身后的墙壁上。贯穿了睡衣的箭头也深深地嵌入了墙上的木板。
  宗朗的行动完全被封住了。
  不只是手臂以张开的姿势被固定住,就连双脚也变得无法动弹。他的身体正呈现一个「大」字型。
  「哼,这下子你的双手双脚都动不了了吧。我看你还能怎么挣扎?」
  手上仍然拿着弓的景胜逐步地逼近。
  微微升高的朝阳所射出的阳光斜照着她的脸。和方才相比,此刻景胜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有所不同。
  「等一下!你难道没听见刚才我说的话吗?我和你不能……」
  「啊啊,不能做爱吧。看来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呢。」
  「我并没有小看你,只是,我对你还不够了解。我们直到刚才才第一次见到面,我连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搞不清楚,更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人!」
  口中不停地强调自己想法的宗朗,脸颊却反其道而行似地逐渐泛起粉樱色。
  (我得把话说清楚。这不是为了当下的欺瞒,而是必须让她彻底了解我的想法才行。)
  宗朗下定决心,要以最直率的态度面对景胜。
  听完宗朗的话,景胜瞬间陷入了语塞的状态。
  景胜的注意力从宗朗的身上游离出神,只见朱色在她的脸上渐次地晕散开来,最后终于化成了宛若一碰就会烫伤似的赤红色。
  「你、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老娘刚才根本就没有问你这些东西!我才不管谁是你的『剑姬』,我只是要你和身为武士的我做、做、做……可恶!竟然连我都开始觉得有点丢脸了!」
  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的景胜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并且开始用力地甩着头。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不应该是这样的,这和我所想的根本就不一样啊!可是……」
  「你怎么了?如果你真的听懂了我的话,那就快把这些箭拔掉吧。」
  「你闭嘴!我叫你闭嘴闭嘴闭嘴!我才不要这样结束!至少我也要和你订契……」
  就在某句话即将脱口而出时,景胜急忙自己伸手按住了嘴巴,欲言又止的苦闷表露无遗。
  就在此时——
  「发生什么事了?一大清早的,到底在吵什么啊?」
  「哥?」
  「呜吱!」
  听见骚动声的兼续、十兵卫和佐助纷纷赶到现场。
  两人加一只并排地站在缘侧开放的纸门旁,并且探头朝房里一看。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咦,哥,这个人是……」
  「呜吱——!吱吱——!」
  满脸通红的兼续用手遮着嘴巴,但另一只手仍不忘忿忿然地指向两个当事人。
  而其中一位当事人则是立刻开口澄清。
  「不是啦!兼续,这是……应、应、应该说你们来得正好!十兵卫也听好了,这个人是上杉景胜耶……」
  兼续不禁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咦、咦,怎么可能……」
  接着,她急忙再次转头望向景胜的脸。
  「咦咦咦咦——!」
  曾在米泽分校和景胜有过同窗之情的兼续当然认得她的样子。看着好一阵子不见的景胜,再看看一旁衣衫不整的宗朗,兼续的惊讶程度也瞬间飙到了最高点。
  「难道、难道说、连景胜大人也被你……你这只野兽!你、你真的是野兽宗朗耶!」
  情绪亢奋的兼续眼眶泛泪,手中的大锤也跟着高高举起。
  「你先等一下,兼续……咦?你为什么叫她景胜大人?」
  「因为,景胜大人总是对我既友善又温柔,她可是我的大恩人!而你竟敢对一位相当于我的主君的人,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兼续忿忿不平地怒吼着。
  「嗯——?小续续,好像不对耶。」
  一旁的十兵卫忽然插嘴说道。
  「我怎么可能搞错!景胜大人总是把便当里的菜分给我,也会在我忘记的时候把体育服装借给我穿,跳民族舞蹈时,她也愿意先和找不到同伴的我一起跳。这样你还觉得她不够温柔吗!」
  「咦,有这种事喔?」
  宗朗感到有些讶异。想不到过去身在米泽时的兼续还碰过这么一段温馨的插曲。
  「可是还是不对啊,那个人不是牛小排啦。」
  「她本来就不是牛小排!景胜!?……啊,咦?」
  猛烈地吐嘈十兵卫的兼续忽然发现了眼前的异状。她的视线也紧盯着景胜不放。
  「还是猪排呢?」
  「也不是※猪排啦!你到底是谁!」(译注:日文中「景胜」的发音和「排餐」近似。)
  即使扣除两人好一阵子没见过面的这段时间内所产生的变化,眼前的景胜也和兼续记忆中的感觉相差甚远。
  因此兼续才会咄咄逼人地追问。
  「我、我……我当然是景胜哒!会津……」
  「在下是会津中将,上杉景胜!」


  5

  全身赤裸的景胜话还没说完,庭院里就又传来了另一个新的声音。
  柳生道场的众人立刻循着声音望去,有个人物正站在那头。
  「唔哇!她竟然真的跑来了!」
  房间里的景胜惊慌失措地大叫着。
  「你是……」
  宗朗瞬间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眼前竟然有个和一开始出现的景胜长得如出一辙的黑发少女站在那里。
  一头直顺的长发随风飘曳,身上也穿若相同的剑道道服和裤裙,当然还有写着「毘」的胸甲。
  「一模一样?相同的衣服和长相……等等,还是不太对……」
  两人之间仍存在着某些差异。不如说有着某种决定性的不同。
  庭院里的景胜此刻正露出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和视线,并且笔直地注视着宗朗。那副模样就宛如在象征她那不屈不挠,至始至终都会贯彻自我理念的坚毅个性一样。
  如同坚硬寒冰般的碧蓝双眸乍看之下和房里的景胜没什么不同,但却透露着更加刚健不挠的坚定意志。
  而她的手上同样拿着一把长弓。
  「景胜大人!你才是真正的景胜大人吧!」
  「猪排!」
  兼续和十兵卫各自显得兴奋不已。
  「呜吱!」
  不知何时跳到兼续头上的佐助,两只眼睛也睁得又圆又大。
  「庆次,你竟然敢拿我的名字骗人,这个玩笑开得也太过火了。」
  站在庭院里的景胜用长弓的前端指向房里。而遭到点名的景胜不晓得什么时候已将道服披在身上,一脸懊恼地抓着头发。
  「你来得也太早了吧。我本来还想多诱惑这家伙一些呢……不过诱惑他好像也没什么用。这家伙的顽固和迟钝程度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看来眼前的她已经彻底放弃了继续假扮「景胜」的样子。
  「你难道是……」
  宗朗将身上被弓箭固定住的睡衣撕破,总算是换得了双手的自由。
  如果再多一点时间,要脱身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看来也被你看穿了呢……!」
  「景胜」话毕,便用双手覆盖住自己的脸,然后一鼓作气地将脸皮和头发掀掉。
  褪下薄矽胶制成的另一张脸后,出现在眼前的脸庞果然正如宗朗所料。
  「啊……!你是庆次!」
  「原来是前田庆次啊。」
  兼续和宗朗纷纷惊讶地说道。
  「是前田小庆耶!」
  只有十兵卫依然面露笑容,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显得有些开心。
  潜入房里袭击宗朗的景胜原来是庆次变装假扮的。
  「原来如此,我记得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也……」
  宗朗忽然想到,先前在街上主动上前向自己搭话的庆次,当时也变装成了男学生。
  「变装是你的能力吗?」
  宗朗问道。
  「是我的兴趣啦。」
  「咦?」
  庆次没好气地答着。但简短的答案却已足够令宗朗和兼续傻眼。
  然而庭院里的正牌景胜似乎不打算就这样收手。
  「你不但变装成我,还以我的模样作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举动,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理由。如果不能让我释怀,我可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由于此时现场的景胜只剩下一人,因此也不需要特地注记了。只是景胜似乎还无法原谅假扮成自己的庆次。
  景胜举起长弓,指向始终不发一语、只是挂着强势笑容的庆次。接着,她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并且将箭架在弓弦上。
  「回答我!」
  景胜对着庆次,缓缓地拉开弓弦。
  「住手,你们两人不是朋友吗!」
  宗朗见状,急忙出面阻止两人。
  「她们之间比朋友还要亲密……就算用知己来形容她们两个的关系也不为过呢。」
  兼续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脸颊竟泛起了红晕。而就在她察觉到自己表情变化的下一刻——
  「好啊,你就射射看吧。我也很久没有试着接住你的箭了呢。」
  庆次开始主动地挑衅起来。
  「很好。」
  景胜脸上的表情顿时更显沉重。原本眉清目秀的美少女,此时眉间也皱起了充满神经质的纹路。木制的箭杆随着她的动作而碰触到了脸颊。
  穿过弓悬的手指扣住弓弦的中柄,用力地将弓弦拉至极限,弓身也随之大大地弯曲。
  「嗯……?」
  试图阻止两人冲突的宗朗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从景胜拉着弓箭的手,以及和箭杆相抵的脸颊上,似乎开始有微量的气流朝着弓箭的方向流动。
  (那到底是……?)
  即使睁大眼睛,也无法确切地辨识出那东西究竟为何。
  如果要举例形容的话,就像是在酷暑笼罩的道路之上扭曲的热浪一样……
  而就在宗朗看见这一幕的瞬间——
  「!」
  景胜射出了手中的箭。
  「危险!」
  以长弓来说,虽然会因角度不同而有差异,但弓箭所及的距离远者甚至可达一百公尺以上。更何况身处中庭的景胜,和房里之间的距离连十公尺都不到。
  在这样的距离下,想必会毫无疑问地命中目标。加上景胜擅于使弓的本事,使这一箭更不可能有丝毫的误差。
  「来了吗!」
  然而庆次却面露笑容,像是早已作好万全准备似地站在原地。
  下个瞬间。就在箭疾飞而至的瞬间,庆次不仅没有闪躲,反而还让自己的脸面朝向飞射而来的弓箭。
  弓箭毫不客气地直朝她的眉间而去。庆次也毫不畏惧地刻意将弓箭即将命中的位置向前突出。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喝啊啊!」
  庆次大喝一声,同时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后仰翻。她宛如一座建造精准的曲桥般,毫无误差地作出了一个向后跳翻的动作。
  「那一招是……!」
  庆次所施展的,正是宗朗之前也曾经见识过的后空翻。
  乍看之下为了躲开飞箭的动作,却不只是仅止于闪避而已。
  「她的脚!」
  庆次用双脚紧紧地夹住了朝自己射来的弓箭。
  仔细一看,她竟然还是用脚底从左右两侧将箭夹住。如果说将双脚视为双手,弓箭视为大剑的话,方才这一招就等同于真阴流的空手夺白刃一样。
  事实上,幸村在富士山麓所遇到的,也是此刻所出现的景胜本人。
  当时幸村主动向后一跃,并且用牙齿接住了景胜的箭。
  此时庆次则是使出后空翻,并且在空中用脚夹住了飞箭。
  而她之所以要让脸正面朝向箭飞来的方向,正是为了保持身体处在正中线的状态下。比起向后方跳跃,待在原地直接后空翻反而能发挥出较快的线速,如此在与弓箭之间的相对速度相较下,对己方将更为有利。
  庆次翻身并接住弓箭后,顺势用手撑住地面,并且让脸得以再次面向景胜所在的方向。
  「喝!」
  她让身体微微弯曲.然后将双脚朝着景胜的方向用力一甩。原本夹在她的双脚间的弓箭也朝向景胜射了出去。


  6

  「!」
  这下换成了景胜必须闪躲反射回来的弓箭。
  她迅速地横向轻移脚步,在极近的距离下让箭飞过身旁,并且同时抽出另一支箭架上弓弦,然后拉满弓准备再次射箭。
  但是就在此时,庆次也俐落地冲出房间,将事先藏在缘侧木板下方的机关伞拿在手中,然后朝着景胜冲了过去。
  「哇啊!」
  「噫呀!」
  慌张地发出叫声的反倒是看见眼前这一幕的兼续和十兵卫。看来一旁观战的两人似乎比当事人还要投入的样子。
  「呜吱!」
  庆次和景胜的冲突一触即发。
  「唔!」
  「呜!」
  将机关伞的伞尖对着景胜的喉头挥出的庆次,忽然稍微放低身体,从下方将伞的攻击轨道转向景胜的额头。但其实她的真正目标是景胜已经拉满弓弦的弓箭。
  以目前的态势看来,双方若再继续有所动作,在无法闪躲的情况下必会两败俱伤。于是宗朗立刻斥声制止。
  「到此为止!你们两个都把武器放下!」
  除了声音之外,宗朗也一个箭步跳进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在双方都不愿退让的紧绷距离下,如果稍有差池,两人的武器很可能就会直接落在宗朗的身上。
  「哈哈。」
  「哼。」
  庆次的脸上再度绽开了豪迈的笑容。
  景胜也像是受到感染般地笑了出来。而就在下一刻——
  「唔喔喔喔喔!」
  庆次随手将机关伞朝旁边一扔,然后二话不说地冲进了景胜的怀里。
  「咦……噫呀!」
  景胜虽然难掩惊讶,但仍回应了庆次突如其来的拥抱。
  两位美少女紧紧地亲密互拥,而且还即将开始更进一步的演出。
  「咦咦咦咦!?」
  她们彼此将脸朝对方凑近,两对樱唇也相互碰触。
  啾!
  无庸置疑地——她们亲吻了彼此。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发出惊呼。毕竟眼前的两位女孩正无视于暌睽众目,在光天化日之下激情互拥,彼此贴合的樱唇更是浓情蜜意地交缠相舐。
  「她、她、她……她们在接吻耶!而且还是舌吻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这种事情……而且还是两个女生,我看不下去了啦!」
  兼续语无伦次地叫嚷着。
  「喔,好厉害喔。」
  十兵卫则是佩服似地瞪大着双眼。
  「呜吱!」
  佐助虽然仍是猴子的模样,但脸上仍然跟着泛起红晕,并且十分融入气氛似地扭动着身躯。
  「啊、呃……」
  方才抱着赌命似的觉悟毅然决然地介入调停的宗朗,此时也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窘境。
  被夹在两人之间的宗朗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过了一会儿后,激情场面总算暂时告歇。
  「……呼。」
  「呼、呼哈。」
  两对柔唇像是意犹未尽似地分了开来。除了脸颊变得通红之外,原本剽悍不羁的庆次,此刻也露出既温柔又带点遗憾的表情,令宗朗不禁为此惊讶不已。
  另一头的景胜同样卸下了令人敬而远之的威凛表情,转而散发出一种柔顺娇弱般的气息。仔细一瞧,那对原本昂然翘立的刚眉竟变成了垂靡的「八」字形,似乎因此使得她的气势也随之削弱了不少。
  而周遭的众人就像是感染了两人丕变的氛围似地,纷纷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
  「欸,哥,十兵卫好像也有点想要亲亲了耶。」
  十兵卫忽然拉住宗朗的衣袖,语气娇赧地说着。
  「咦?不、不可以啦,虽、虽然我也不是不想这么做……呃,总之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啪!也、也就是说……」
  「什么嘛,如果你要和十兵卫接吻的话,我也要你和我接吻!」
  回头一看,连兼续也变得满脸通红。
  平时总是将「不知廉耻」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的兼续,如今竟变得如此开放,可见庆次和景腾唇舌交缠的影响力有多么强大了。
  「咦咦咦,连兼续也要?」
  「呜吱!」
  佐助也不甘寂寞地发出叫声。
  在这种时候,总是会肩负起吐槽所有人任务的幸村和千姬偏偏又不在身边,就某个意义而言确实是宗朗的致命伤。更何况就连扮演调停角色的半藏也不在。
  如此一来,要阻止事态恶化就显得更加困难了。
  但宗朗仍死马当活马医地试图控制局面。
  「等、等等,你们先等一下。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咦、是『气』……!这、这就是『气』吗?」
  宗朗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该说是和某种事物产生了同调的感觉。
  看见宗朗的反应,庆次也缓缓地开口说话。
  「看来你总算是明白了呢。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想和你订契约呢!更不用说要和你做……之类的事啦!哈!咳咳!」
  庆次像是顾虑着一旁的景胜似地咳了几声,然后将自己的话拉回正题。
  「我终于了解你们这群人究竟缺少些什么了!从你们的裸体上所感受到的『气』已经把答案都告诉我了。听好了,从现在起。本小姐前田庆次会彻头彻尾地好好锻炼你们,而且是用※真正的『气』喔!」(译注:日文中「真正的气」和「认真」发音相同。)
  听见庆次突如其来的宣言,柳生道场的众人全都陷入呆滞状态。
  「嗯。」
  唯有景胜点头称是。
  她不疾不徐地拾起自己抛在地上的弓,然后就在抬起头的时候,「碰」地一声撞上了挂在庭院的灯笼。
  「咕呜!」
  她立刻抱着头蹲了下来。看起来这一撞似乎真的不轻,景胜紧闭的双眼眼角竟然微微地渗出了泪水。
  「咦?」
  看着方才那威风凛凛的强势加上冰山般的冷酷模样,霎时一百八十度地化身成柔弱少女的景胜,令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当然也没有半个人还记得要上前安抚或伸出援手。
  而在众人一片沉默之时,唯有庆次将手伸向景胜,但其实也不过只是刻意地做做样子而已。事到如今,两人一度备受瞩目的戏码似乎已像是黔驴技穷地难以收尾。
  「总之就是这样啦!」
  庆次尝试着为自己的宣言作下注脚。
  「……」
  景胜则是在一旁「嗯、嗯」地点头附和。
  在场的其他人则是纷纷因眼前不知所云的两人而感到些许的不安。



肆◆「气」的真相

  1

  「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一齐移动到了道场的主间,也就是宽敞的练习场。
  站在其中一边的是宗朗和柳生道场里的食客们。而站在另一端的则是新来乍到的庆次以及景胜。
  「所以我说接下来就会告诉你了嘛。你给我仔——细听好啰。」
  双方各自坐在地板上,兼续手上捧着刚泡好的热茶,其他人则是将茶放在旁边。
  「……滋。」
  景胜姿态优雅地将茶杯拿到口边,并且轻啜了一口杯里的茶。但就在茶液入口的同时……
  「好烫!」
  景胜惨叫一声,刚送入口里的茶应声喷出,就连手里的茶杯也跟着摇摇欲坠。
  「你、你没事吧?猪排!」
  抢先所有人一步表达关心的人是十兵卫。
  当看见她站起身时,十兵卫已经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了景胜面前,并且主动地为被茶烫到有些恍神的景胜擦拭嘴角,然后直接将手帕塞到了她的手里。
  「茶很烫的,喝的时候要小心点喔!」
  十兵卫亲切地叮咛完后,便退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上。
  景胜低头看着手里的手帕,再抬头望了望十兵卫。
  「我、我的名字才不是什么猪排呢。」
  她吞吞吐吐地说着,脸上也不知为何微微地泛起红晕。
  「喂、喂!?你、你该不会……」
  一旁的庆次显得莫名兴奋,兼续也同样像是无法坐视不管似地追问。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反应?景胜大人!」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景胜却只是低垂着红通的脸庞,动作忸怩地不停拉着庆次的衣袖。
  「嗯?」
  庆次好奇地反问道。
  「……那个,有早餐可以吃吗?景胜肚子有点饿了耶。」
  景胜说完,便带着恳求似的眼神直望着庆次。
  「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在想你的脸为什么会红成这个样子呢……等我们把事情谈完了,再叫他们拿饭给我们吃吧。」
  「欸,等一下!可以麻烦你不要擅自决定吗!我从来没听过食客命令主人拿饭出来的耶!我只会把景胜大人当成客人对待,招待她吃一顿饭而已!」
  「什么嘛,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吃饭吗!」
  「因为你实在是太会吃了嘛!你根本就是造成这间道场孟加拉系数飘升的元凶,拜托你也稍微反省一下自己好吗!」
  「你要说的应该是※恩格尔系数吧,我只有听过孟加拉虎而已!」(译注:「恩格尔系数」指家庭中的饮食费占消费支出比率。该系数愈低,即代表生活水准愈高。)
  「好了啦,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
  宗朗总算出面了。
  「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之后我们会准备两人份的早餐,所以请你先把这件事告诉我。当然,也要请你把今天早上你假扮成景胜袭击我这件事一并解释清楚。」
  庆次像是在说「正合我意」似地将身体前倾,并且换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呵,那你们就给我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告诉你们,我最讨厌男人了!」
  庆次宛如要公诸于世似地大声宣布。
  听见庆次如此笃定地宣示,所有人又再次陷入了瞠目结舌的无言状态。
  「……嘶。」
  唯有景胜仍然静静地啜饮着杯中的茶。
  看来滚烫的热茶似乎已经冷却到可以饮用的温度了。
  庆次望着面面相觑的众人,自顾自继续说道:
  「其实我喜欢的是女人!」
  庆次旁若无人地宣告出柜。
  「呃……请问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宗朗忐忑不安地问道。
  「哼,你给我听好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解决柳生宗朗,也就是为了打倒你才来到这间道场的。
  庆次无预警地抛出如此重要、重大而充满危险性的话。那对明亮的绯色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宗朗。
  「打、打倒宗朗?」
  「你想要怎么打倒哥?」
  兼续和十兵卫接连问道。
  「我也没想过。看是要宰了你,杀了你,或是把你捏碎都行。总而言之,把你打倒并且解放你身边的『剑姬』,就是我最初的目的。」
  庆次答道,接着环视众人的表情。
  「滋……」
  景胜再次平静地啜了口茶。
  「等一下。你说……你要打倒我,然后解放我的『剑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想把『将相』和『剑姬』的契约……」
  「没错。我就把话讲得更清楚一点吧。『将相』和『剑姬』只要其中之一死亡,契约就会变得无效。如果『剑姬』死亡的话,『将相』自然就会失去『剑姬』。总之,无论是从物理的角度或甚至是生物学上来看,只要解决其中一方,就能够让契约失去效用。」
  庆次看着宗朗说道。
  「是吗……所以你才……」
  此时,宗朗的脑海里跟着浮现了义仙的身影。
  她曾是德川庆彦的「剑姬」,但在某次战斗中却失去了生命。然而由于天草的缘故,使得她得以再次醒转,后来重获生命的她又和宗朗订下契约,而成为了宗朗的「剑姬」。
  但无论如何,义仙确实曾经「死过一次」。
  「喔,看来你似乎想到什么了嘛。不过算了,反过来说,只要『将相』死亡,契约也同样会自然消灭。当『剑姬』失去『将相』之后,应该就能够恢复武士的身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确认过这样的做法到底可不可行。」
  「你是说一旦失去『将相』,我们就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吗?」
  「咦,十兵卫才不要哥死掉,我一定会保护哥的!如果你这么做,就算是前田小庆我也会讨厌喔。到那个时候……」
  话才说到一半的十兵卫忽然站起身来。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一开始确实是带着打倒柳生宗朗的念头,来到这间道场的……但是我已经放弃了。」
  庆次像是跌倒在地似地,「碰」地一屁股反坐在地板上。
  「放弃了?那你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嘛,从那之后我就放弃了啦。毕竟什么都不说、直接宰了你好像也不太公平。虽然我确实有打倒你的理由……总之,那是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少决心,简单来说就是测试你的意思。」
  「测试我?」
  宗朗追问道。
  实际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庆次也曾经对宗朗发动突袭。
  要不是当时宗朗碰巧抓住了庆次的胸部,或许早就小命不保了也说不定。
  『柳生十兵卫,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曾经好几次如此宣示的庆次,所打的主意正是打倒宗朗,藉此解放十兵卫和「将相」之间的契约。
  「毕竟你一个人竟然拥有八位『剑姬』,根本就是前所未闻的事啊。所以我才会猜想,你八成是个超级色狼鬼畜变态魔王吧。」
  「鬼畜、色狼、变态……」
  即使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宗朗依然掩饰不住落寞的神情。
  「?」
  十兵卫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兼续则是莫名地红通着脸。
  「……滋滋滋。」
  庆次迳自继续向下说:
  「所以我才会假扮成景胜,试试你这个叫宗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如果当时你真的受不了我的诱惑,进而打算侵犯我的话,我就会当场宰了你。」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
  庆次刻意化身为其他美少女的模样诱惑宗朗,原来背后有着这么一个理由。只是,毕竟宗朗从一开始对庆次就有所提防,要诱他上钩确实也非易事。
  「我在想,与其说你不敢对我下手,倒不如说我一开始就觉得你应该不会上钩吧。哈哈哈!」
  庆次大笑地说道。
  「……滋滋。可是,你为什么非得扮成景胜不可呢?而且在语尾加上『哒』也太过分了吧,根本就是在恶整我嘛。还是说,景胜在你心中一直都是那种形象吗?」
  从刚才起始终保持沉默的最胜,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听见景胜的质疑,庆次似乎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啊——呃、关、关于这个嘛……!对不起喔,因为我觉得,不是谁都有办法胜任诱惑柳生宗朗的这个工作,只有真正长得甜美,而且充满魅力又性感的人才行啊……!所以,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景了。」
  「别再说了,我已经了解了……哒。」
  景胜像是在闹别扭似地说着,然后鼓胀双颊。原本用双手捧着,慢条斯理地啜饮着的热茶,此时竟被她「咕噜」地牛饮而尽。
  「呃——可以继续说下去了吗?」
  「呜吱。」
  「我、我知道了啦……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难得我特地化身成举国无双的美少女来诱惑你,希望藉此让自己成为『剑妃』的呢。」
  「啊,你总算提到重点了。那是真的吗?即使没有成为『剑姬』,也能直接藉由那样的方式变成『剑妃』?」
  「我哪知道。」
  「咦?」
  看来庆次的说法应该也只是她妄自揣测的而已。
  「但是,我曾经听别人说过,过去无论是『剑姬』还是『剑妃』,基本上都只有一位而已。所以像你这种有八位『剑姬』陪在身边的人我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就算回头看看目前为止的每一代德川将军,最高纪录也不过是初代神君的四位而已。」
  听见庆次的话,就连宗朗也难掩惊讶。
  「你是说……」
  「是啊。状况已经很明显了吧。所以幕府才会盯上你。毕竟你和德川将军家毫无血缘关系,但是偏偏又拥有八位『剑姬』陪在你身边,而且好像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所以我当然会觉得你是个超级变态鬼畜色狼啊……」
  「哎啊啊,拜托你不要再叫我变态什么的了好吗?只是……」
  宗朗陷入了沉思。
  「喔唷,哥是个超级变态,好厉害喔!」
  「看来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而且你每次接近我们的时候,都像是要设法让我们怀孕一样,我觉得光是和你吸着相同的空气,就有种好像快要着床的感觉了!」
  「呜吱吱!」
  十兵卫搞不清楚状况地赞美着,兼续和佐助则像是因贞操面临危机而哀叫不已。
  「你、你们先等一下,话题好像愈扯愈远了耶。关于『剑姬』人数的问题待会儿再确认,现在要讨论的应该是庆次刻意变装来袭击我这件事才对吧。」
  宗郎再度向庆次询问变装的理由。
  「嗯,说得也是喔。简单来说,我变身成举世无双的美少女……唔!只是我明明变装变得那么完美,但是你却没有受到诱惑,而且还拒绝了我,真是令我惊讶不已呢。」
  「……滋滋。」
  「而且,你并不是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或是对『剑妃』没有兴趣之类的理由才拒绝我,而是像个笨蛋一样,开口闭口都是对自己『剑姬』的爱惜和尊重,而且还把这些当成理由和我争辩,什么『剑妃』不应该是用挑选的,而是等到『将相』和『剑姬』间建立起稳定而充足的关系后,『剑妃』就会自然诞生。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耶。」
  「哥,你是变态加笨蛋吗?」
  「他、他应该不是笨蛋啦,不过变态这点倒是无庸置疑……」
  庆次的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责备宗朗,但语调却意外地温和。
  此外,她的双唇还微泛着笑容。看见了这一幕的十兵卫和兼续,原本望着宗朗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柔和许多。
  「我很确定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要不然就是个只会墨守成规的老古板。如果不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和八位『剑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没有发生任何逾距的行为。」
  「呃……这应该不算是在夸奖我吧。」
  宗朗露出有些尴尬的苦笑。
  「我以为你这家伙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女武士占有已有,并且限制她们的自由,以『将相』的身分恣意地凌虐这些『剑姬』。再怎么说,八个人实在太不正常了。但是自从我住进这间道场,并且观察了一阵子后,开始觉得事情似乎和我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于是我选择了下猛药的方式,也就是藉由变装来诱惑你,但结果却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看来我得重新地思考『将相』和『剑姬』之间的关系才行了呢。」
  庆次笑着说道。她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一丝自嘲或是嫉妒。
  那是纯粹而无比爽朗的笑容。
  或许如今的她已经充分理解了宗朗这个人,对于他的行动及思考模式也能通盘接受,因此才能露出像是释怀般的轻松表情。
  「……滋滋。」
  「所以我放弃了,柳生宗朗。像你这种稀有的大笨蛋,而且顽固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将相』,我已经不打算再对你出手了。反正就算杀了你,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唯一能从中获利的只有幕府而已。」
  庆次话毕,一倒头地躺在榻榻米上。
  「啊。」
  接着,她翻过身,将头放在景胜的膝盖上,舒服地以枕膝的姿势躺在上面。景胜虽然显得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有拒绝庆次的要求。
  庆次像是要翻身似地换成侧睡的姿势,视线也不忘继续打量宗郎、兼续及十兵卫。
  「而且,你们待在这里当宗朗的『剑姬』,看起来好像也挺幸福的啊。」
  庆次说道。
  「幸福……你是开玩笑的吧?不、不过我们也不至于觉得不幸。就这一点而言倒是可以给宗朗一些正面评价啦!」
  「嗯!十兵卫也很幸福喔!只要能和哥在一起,我就会觉得非——常幸福喔!」
  兼续虽然话说得有些委婉,但却不自觉地透露出满足的表情。而毫无掩饰地表达出情绪的十兵卫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宗朗。
  「哇!欸,十兵卫,我们还没谈完耶,现在才正要谈到重要的地方……对吧,庆次?」
  宗朗一边制止着十兵卫,一边朝着庆次点头示意。
  而庆次也立刻作出回应。
  「喔!你说得没错,从现在开始才要进入正题,我差点就忘记了呢!」
  庆次像是乍醒似地从景胜的膝盖上跳起,然后再次盘坐在地。
  「……」
  景胜则是直盯着方才庆次的头躺过的膝盖,然后像是准备再喝口茶似地,将手伸向面前的茶杯。
  「我想要再喝一杯茶。」
  发现杯中已空空如也的景胜催促似地说道。
  ……在这样的小插曲陪衬下,庆次再度注视着以十兵卫和兼续为主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佐助在内。
  「我已经看透你们每个人所拥有的『剑姬』之力了!很遗憾,凭你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敌得过幕府的怪物『剑姬』德川四天王的。但是,其实还是有一个方法可以逆转局势,应该说只剩下那个方法而已了!」
  庆次语气笃定地说道。
  「你、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
  「嗯……啊!十兵卫知道了!只要像前田小庆还有猪排一样,和哥亲亲就可以了吧!」
  十兵卫仍不改风格地说出她的答案。
  「嗯,如果是藏在你体内的那个『剑姬』十兵卫,或许还可以和对方一较长短,搞不好还能打倒四天王的其中一两个人也说不定。但是,光只有一个人特别强是无法在战斗中取胜的。你们得认清一个事实,就是这将会是一场全面战争。」
  「我明白了。那么我也要抛弃那些半生不熟的认知,全心集中在思考该如何赢得这场战争之上。」
  宗朗也跟进表明决心。庆次立刻满意地继续接话。
  「很好。既然如此,那么我也该认真起来了。你们所欠缺的,或者该说你们所需要的,其实正式操纵『气』的技术!」
  庆次肯定地下了结论。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的是『气』……」
  「气……你说的是『气』吗?』
  「气?」
  「呜吱吱!?」
  「……滋滋……好烫!」


  2

  场景转到道场的中庭。
  庆次立于宗朗和众位「剑姬」的面前,并且缓缓地开口:
  「听好了。所谓的『气』,并不是藉由纯粹的力气或怒气就能操控的力量。它原本就随时存在于自己体内,并且会不断地在身体里循环流动。而我们必须要意识到它的存在,并使其更加顺畅地流动,最后得以让气抵达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只要能够感觉到气的存在,就能够凭藉意识加以控制,使其集中或扩散开来。」
  然而,众人的疑问却在此时纷沓而至。
  「理论我听得懂,可是到底该怎样才能意识到气的存在?」
  「对啊,气是一种类似血液的东西吗?那样的话怎么可能凭意识来操纵呢?」
  「喝呀——!出来吧——!对了,你刚才说过,没办法光用力气把它逼出来呢。」
  「呜吱吱!」
  包括宗朗在内的三人加一只纷纷表示疑惑。
  「滋滋……」
  此时姿势端正地坐在缘侧木板上的景胜仍一边悠然自得地啜着茶,一边看着在中庭里上演的这一幕。
  「你们认为『气』的根源应该是来自体内的哪里呢?」
  庆次难得地用提问的方式开口。
  「既然是『气』这么抽象的说法,我想一定是存在于意识或心里才对。如果都不是的话,那就一定是在头部!」
  兼续自信十足地说道。
  「我想到了——!既然是在心里,难道是心脏吗?啊,我知道了,应该是在胸部里吧!所以正确答案就是这里!」
  十兵卫用双手捧起自己那对丰满的胸部,被制服所包覆住的乳房也随着她的手部动作而上下弹动起来。
  「喂!你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根本就是在炫耀胸部而已嘛!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不就只有大胸部的女孩才能操纵『气』了吗?大胸部……胸部……大小……」
  兼续一边不平地抱怨着,视线也不自觉地落在庆次和景胜的胸部上头。一阵比较之后,兼续竟不知为何地变得满头大汗。
  「呜吱!」
  佐助开始在兼续的肩膀上蹦跳起来,看起来似乎是想要安慰她的样子。
  而宗朗仍不受影响地继续讨论着正题。
  「『气』的根源吗?我曾经听过这件事,在气功术之中,其根源就位于丹田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中心点应该是在肚脐下方吧?」
  「想不到你竟然知道呢。只是,所谓的丹田并非只是单指身体里的某处。事实上,整个人体都可称之为丹田,简单来说,其实人体全身上下都是充满『气』的场所。」
  庆次将手伸向下腹部,并且按住位于裤子前端的肚脐下方,也就是和两腿间几乎相差无几的位置。
  「那、那里是……」
  「不是啦!笨蛋!我要你看的是里面、是里面啦!应该说,我要你用感觉的,去感受隐藏在肚脐深处的力量啦!因为那里正是身体的中心,也就是丹田的中心!」
  庆次大声喝斥态度犹疑的宗朗。
  「你们也试试看吧!好好地抚摸自己,并且试着去感受『气』!」
  听见庆次这么一说,十兵卫也跟着开始动作起来。
  「呃——是这里吗?」
  十兵卫伸手将洋装的衣摆掀起,开始抚摸起自己的肚皮。
  「唔哇,十兵卫!快把裙子放下来,你都被看光了啦!」
  看见十兵卫的内裤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外,慌张失措的宗朗急忙出声提醒。
  而另一头的兼续也同样开始尝试。
  「像、像这样子吗?」
  兼续将裙子的上扣解开,从上方将手朝里头伸了进去。当手触碰到腹部时,她立刻开始专注地感受起来。
  「根本什么都感觉不到嘛!」
  然而却没有任何发现。
  「呜吱?」
  佐助也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和尾巴,但仍然一无所获似地歪着头。
  看见这一幕的庆次似乎也变得有些焦急。
  「不对、不是那样啦!你们得要更专心……去触摸这里。去感受身体的深处……!」
  庆次说完,二话不说地将手伸进了十兵卫的内裤里。

  「哈呀!?噫呀啊啊啊!」
  十兵卫不自禁地发出尖叫。
  「欸!你在摸什么地方啊!你、你的手碰到了啦,啊、那、那里是……噫呀啊啊!」
  庆次的另一只手则朝着兼续摸去,并且是从臀部位置将手伸入内裤之中。遭到庆次侵入的兼续整个人红通着脸,脚步不稳地蹲了下来。
  「呜吱吱吱、呜!」
  而被揪住尾巴的佐助也被一把拉了过来,接着甚至连两腿间也被庆次抓住,强烈的刺激几乎使得佐助快要失神昏厥。
  然而庆次仍毫不放松地逼迫着众人。
  「你们要更专注地去感受『气』才行!去感受女人的……武士最重要的部位所发出的感觉!」
  乍看之下一派正经的庆次,脸上却挂着乐在其中的笑容。看来她似乎把接连地骚扰众人一事当成了一种玩乐的方式。
  「前、前田小庆,好、好痒喔。啊……呀啊啊啊嗯!」
  「噫噫!有东西跑到我的屁股里来了啦!」
  「呜吱!呜吱吱吱吱!」
  「……滋滋……!」
  在娇喘声此起彼落的中庭里,景胜仍然若无其事似地轻啜着茶。但是只要端详她的表情,不难读出隐藏其中的明显怒气。
  「喔、对了!我、我想应该先到这里就行了吧……如何?你们是不是都用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了呢?」
  感觉到景胜情绪波动的庆次急忙将手抽回。
  而始终袖手旁观的宗朗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
  他将自己的上衣拉开,然后将手伸进衬衫里,开始在腹部周围摸索起来。一开始只将单手伸入的他,不一会儿便改成使用双手,接着还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原来如此。」
  宗朗嘴上呢喃着,并且弯下腰席地而坐。
  宗朗先是在中庭地面上盘腿而坐,但一会儿后立刻换成了像是在打禅一样的坐姿。
  他伸直背脊,但是并未施力,只是自然地让身体保持挺直的状态。双臂也同样不加控制地垂落地面。
  他的脸笔直地面向着前方,无论是颈部还是下巴全都进入了松弛状态。他将身体交由引力控制,双眼同样不加施力地让眼睑闭合。
  「喔——」
  看着宗朗的动作,庆次也发出佩服的声音。
  「滋滋……」
  景胜则是一边啜着茶,一边用侧眼瞄着宗朗。
  「呼……哈……」
  终于,宗朗微微地张开嘴唇,并且开始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咦?哥他睡着了吗?」
  十兵卫将身体凑过来,眼神游移地望着宗朗。但是宗朗的禅坐并未有所动摇。
  他的双手所打出的法界定印看起来浑然天成,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禅坐。
  「原来如此,宗朗是在打禅耶!社会课的校外教学时,曾经到寺庙里做过相同的动作呢!」
  兼续有些兴奋地说完后,自己也跟着席地而坐,并且模仿起宗朗的坐姿。
  「唔唔!」
  然而结跏趺坐似乎颇为困难,让兼续费了一番工夫才好不容易坐定。
  「这样子啊,大家都要打禅!嗯,那十兵卫也要一起做!」
  十兵卫跟着在兼续的身旁坐下。
  「呜吱!」
  佐助也有样学样地装出类似禅坐般的坐姿。
  三人加一只比邻而坐,开始专心地打起禅来。
  而庆次则是逐一地审视每个人的动作。
  「坐禅不能只是摆摆样子而已。你们得思考自己究竟需要些什么。只要将已经足够和尚未满足的事物化为具体的形象,应该就能看见从未见过的境界才对。」
  庆次说完,自己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一会儿后,她才缓缓地张开眼睛。
  「嗯——看来少了形式感觉还是不太对呢。」
  庆次「唰」地从身后抽出机关伞。并且将伞当成香板拿在手上,站到前方开始巡视起众人的打坐姿势。接着,她看准目标,一鼓作气地朝某人的肩膀「啪!」地重重敲了下去。
  「呜呀啊啊啊啊!痛、痛死人了啦!」
  痛得大叫的兼续腾空跃起了约五十公分之高。


  3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呜呜呜呜……肩膀还有双脚都好痛喔……」
  兼续伸展着手脚嘟哝着。
  「呜吱吱。」
  佐助则是不停地在地面上翻滚着。
  「嗯——十兵卫的肚子好像有点饿了耶。」
  像是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十兵卫「唔——」地伸着懒腰说道。
  庆次则是开始对众人的表现进行评价。
  「从头到尾坐禅最有模有样的就是宗朗了。你从中发现了什么吗?」
  她转向宗朗问道。
  「其实我还没办法说自己已经了解『气』的全貌了。但与其说完全不懂,不如说我还无法掌握或许比较正确。」
  虽然听起来像是否定的回答,但宗朗的表情却丝毫不见消沉。
  「什么意思?」
  「嗯。一开始我试着去掌握『气』的流向,也意识到了存在于自己腹部底侧的丹田。但是最后并不顺利,后来我自然而然地开始打坐,而不是为了追寻『气』的位置,或是试图换个方法才这么做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平时我就把坐禅当成剑术修行的一部分,所以才会自然地换成那样的姿势也说不定。」
  「喔。那后来有什么发现吗?」
  「我将自己放空并且开始打禅后,反而开始觉得丹田周围涌起一股炙热的感觉。之后这样的感觉持续脉动了好一阵了之后,便感觉到某种东西开始流向身体里。我仔细地去感受,才发现包括血管的细部,甚至是毛细血管的前端,似乎都开始传来那种东西正在流动的感觉。」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同样的感觉耶。」
  一旁的兼续跟着附和。
  「什么嘛,原来连被打得最惨的你也有份啊。你发现了什么?」
  「你很没礼貌耶……!与其说是发现,倒不如说是一种像是身体逐渐沉入地面之中的感觉……啊,不过我完全不会感到害怕或厌恶。反而有种令人心神舒畅,又像是让人觉得十分安心似的感觉。」
  「喔——想不到连续都能做到这一步呢。」
  「拜托你不要再叫我续了好吗!」
  用揶揄般的语调说话的庆次,看起来却显得莫名地开心。
  「呜吱,吱吱。」
  佐助也像是想要表达些什么似地又蹦又跳。而十兵卫也立刻表示意见。
  「十兵卫看到周围的风景『咻』地飞来飞去的,虽然速度快到我都看不清楚,但是非常好玩喔!」
  她面带笑容地说道。
  「滋滋……」
  景胜虽然仍继续喝着自己的茶,但也不忘竖起耳朵聆听三人加一只所说的话。然而她那瞥向众人的眼睛中却透露着显著的惊讶。
  庆次也同样面带笑容。
  「啧!想不到你们表现得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嘛。」
  但是,她立刻话锋一转。
  「不过,要掌握『气』并非一定得要打坐才行。但藉由打坐来意识『气』的流动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如果坐禅可以当成『气』的修行的话……」
  「那十兵卫要做!」
  「嗯,我也赞成。」
  「吱!」
  众人纷纷干劲十足地齐声附和。
  「是吗?既然如此,今天就像刚才那样继续打坐吧。」
  庆次话毕,便迳自转过身,朝着缘侧木板的方向走去。
  「果然没错,只要努力打坐,就能够学会『气』的使用方法吧?」
  兼续对着庆次的背影大叫。
  「是啊,迟早能学会使用方法的。我想……大概只要打坐个一百年就行了吧。」
  庆次只在瞬间回头一瞥,接着便「啪」地一声打开背上的机关伞。布满着鲜艳的红白蛇眼的伞面顿时掩盖了庆次和景胜的脸。
  「嗯……」
  伞的背后开始传出有别于交头接耳般的谈话声。
  「你、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我们可是牺牲午休时间在这边打坐耶,你们快点教我们使用『气』啦!不要在那边窃窃私语了啦!」
  「哎呀?」
  兼续大叫,十兵卫则是摸不着头绪地发出疑惑的呢喃。两人的脸颊分别染上了赤红和微淡的红晕。
  「看来不做不行。我想应该是没有捷径的……」
  宗朗再次闭上了双眼,并且用双手结成了法界定印。
  「呜吱。」
  佐助也跟着模仿起宗朗的动作。
  「你们还真努力呢,我偶尔会拨空来看看你们的进度的!」
  庆次将伞倾斜,用侧脸向众人便了个眼色。
  在她身边的景胜正紧闭着那对濡湿的嘴唇。然而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因为方才啜饮的煎茶,才使得她的双唇闪着如此湿润的艳光。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用过晚餐后,庆次早众人一步离开座位,准备回到稍远处的住所。而随后追去的宗朗则在走廊上叫住了庆次。
  「嗯?」
  庆次停下脚步,并且回过头望向宗朗。
  两人的身后是其他人仍在享用晚餐的大厅,也就是练习场。
  「我想要再来一碗。」
  看着比庆次更会吃的景胜,兼续不禁惊叫出声。因为无论是那和外表毫不相称的豪迈吃法或吃相,以及比连续射箭还快的「再来一碗」攻势,每一招几乎都令兼续快要招架不住。
  「越后可是著名的良质米产地呢。」
  「啥?这和越后产的米没关系吧!这是米泽产的米啦!而且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那么会吃呀!?」
  「我们再一起吃嘛——猪排!」
  「我不是说她叫做景胜,不叫猪排了吗!」
  除了吐嘈十兵卫之外,还得负责添饭加菜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兼续的声音,正断续地从身后传来。
  「喔?你想刚我什么?」
  庆次转过头来面向宗朗。
  「早上的话只谈到一半而已。我想问的是,关于你提到拥有八位『剑姬』实在太多,还有即使是将军也未曾见过相同例子的事。」
  「你想知道吗?」
  庆次先是注视着宗朗的眼睛,然后又将视线撇到一旁,接着才缓缓开口:
  「哼。算了,我想你迟早也会想问的。即使在历史课上学到德川将军的名字,但课本上也不会提及将军拥有多大的『将相』之力,或是拥有几位『剑姬』之类的事。」
  「所以我才想要问个清楚。而且我并不是好奇才这么问的,而是因为幕府始终对我们……意图对我和我的剑姬们不利,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无法理解这件事背后的理由。就算我们曾经和天草那场骚动有所关连,但也不应该会演变成这样才对。」
  「没错,我们也是因为那场骚动才知道这间道场的。但即使如此,到现在我们也还搞不懂幕府所采取的行动究竟背后的理由为何。他们既不使出全力彻底击溃你们,也不降罪或处罚你们,更没有以其他方式来接近你们,不是吗?」
  宗朗以点头的方式回应庆次的质问。
  「正是因为如此,千姬殿下才会动身前往大江户,希望能找到机会和幕府或是直接和将军接触,藉此确认他们的本意。如果双方好好对话,或许就能够避免一场厮杀也说不定。」
  「那是不可能的。」
  庆次直接泼了宗朗一盆冷水。
  「为什么?就像是天草那时候一样,我们并没有明确地站在和幕府敌对的立场上,更不是想要毁灭大江户或大日本的叛乱份子。只要坐下来好好谈谈,彼此一定能……」
  「先回到刚才的话题吧。我不是说了吗,连将军都不曾有过同时拥有那么多『剑姬』的例子。就连数目最多的家康公也只有四位剑姬而已。」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人数不是重点吧?」
  「是这样吗?你不如仔细想想,为什么拥有『将相』资格的将军顶多只拥有一到两位『剑姬』呢?是因为他们无法和武士订定契约吗?」
  「那是因为……『将相』的……」
  「没错。就是因为『将相』的力量正在减弱的缘故。这可是被储藏在极机密伺服器里的情报呢。这一百五十年来,大约有近十位将军,都只能勉强和一位武士订下契约。而当中的一位『剑姬』则顺利地化身为『剑妃』,并且在背后各个层面之上支撑着幕府直到今天。」
  「一百五十年……」
  竟然得回溯到明治大改革之前的时代。如此漫长的时间令宗朗不禁咋舌。
  「可是,今天我们所处的并非是战乱时代。即使将军身旁的『剑姬』人数不多,甚至找不到『剑姬』,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你的意思是,没有半个『剑姬』也没关系吗?你想想看,如果真是加此,天草之乱最后会变成什么情形?当时的危机可能就不只是国家之间的纠纷而已。」
  宗朗无话可答。庆次则是迳自地继续说着:
  「所以,明明当前并非战乱之时,但却有『将相』能让八位『剑姬』服从自己,并且还有继续增加的可能,你说,幕府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不用说,这对幕府而言当然是种威胁。既然如此,幕府何不斩草除根?对目前的幕府而言,要收拾你们并非难事。虽然可能得费上一番工夫,但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但是幕府却始终没有行动。」
  「与其说是不行动,不如说幕府无法行动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你想想,幕府最初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不,我应该问你,幕府是如何建立的?」
  「咦,难道背后的理由和这个有关吗?」
  想不到竟然要追溯到幕府成立之初,听闻至此的宗朗讶异地反问道。
  「我哪知道,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打听到这种内幕啊。这整件事其实只不过是我的臆测罢了。嗯——讲了这么多话,让我又开始觉得肚子饿了呢。」
  庆次说完,作势要再转头走回方才步出的大厅里。
  「你等一下,我话还没问完。」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非对这一切知之甚详。反倒是你们,现在应该有更迫切需要去做的事吧。如果不能充分掌握『气』并且学会操纵方式的话,你们绝对会死在幕府的手下,至少在这个阶段,我能笃定地告诉你,这一点绝对是千真万确的。」
  庆次说完,便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只有彻底掌握『气』,才能和幕府一决胜负吗?」
  「我话先说在前,柳生宗朗,拥有超乎常人的『将相』之力的你,最好再一次仔细地思索自己的立场吧。」
  宗朗注视着庆次的背影,自问自答似地呢喃着。
  「我……的立场?」
  庆次也在此时再次踏入了大厅。
  「啊——!你怎么又回来了!大胃王双人组的另一个人又出现了啦!现在不只是饭锅,连米柜里都没剩半粒米了啦!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兼续的哀嚎声从室内传了出来。
  「再来一碗。」


  4

  「……」
  「唔。」
  「呼——哈——」
  「吱吱。」
  隔天,三人加一只正专注地打着坐。
  众人原本认为练习场应该是较合适的的坐禅地点。
  「不,这里才适合。」
  然而却因为庆次的一句话,使得坐禅换到了和昨天相同的中庭里进行,而且地面上没有铺设任何垫子,而是直接坐在土堆上头。
  「不要思考,要试着去感受。」
  之后,庆次抛下这句话后,便佣懒地躺到缘侧木板上,并且不忘滚到正坐在缘侧啜饮着茶的景胜膝盖上头。
  「啊——嗯……」
  景胜则是用牙签串起点心,并且主动往庆次的嘴里塞去。
  「啊……嗯、嗯嗯。」
  庆次则是顺从地张开嘴,一口吃下景胜手里的点心。
  景胜和庆次昨天一起睡在幸村等人离开后的房间里。今早用早餐时,即使准备了比平常多出一倍的量,似乎仍满足不了她们的口腹之欲。
  「……真是的,就算是再要好的青梅竹马,突然跑来别人家里,还强迫我们得学习『气』的使用方法什么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而且这两个人饭实在是吃得太多了……噫啊!」
  闭着眼睛打坐的兼续嘴上,仍不忘数落着在面前打情骂俏的两人。
  「喂,你给我认真点做!」
  她最后之所以会发出那声哀叫,是因为庆次将用完的牙签扔了过来,并且准确地插进了她的鼻尖之故。
  而坐在兼续旁边的则是十兵卫。
  「呼……呼噜、呼噜……我吃不下了啦。」
  她正旁若无人地打着瞌睡。
  「什么!竟然睡着了!这个巨乳女,摄取的营养根本都被胸部吸收了嘛!还有,为什么你们不处罚睡死的十兵卫,反而要丢东西攻击我呢!」
  兼续的脸上满是不悦的神色。
  「……唔唔。」
  一旁的宗朗并未多加理会,而只是心无旁骛地将全副精神集中在坐禅之上。
  「吱。」
  身为猴子的佐助也同样表现得十分专注。
  而众人的坐禅修行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我们到底要像这样打坐打到什么时候啊!我连小腿肚都在发抖了啦!而且因为坐在地上的关系,虫一直不断爬到身上来,还动不动就会被蚊子咬,为什么不在道场里的练习场打坐就好了!?」
  中午时分。
  所有人围着午餐的细冷面坐着,兼续仍旧忿忿不平地嘟哝着。
  「滋——咻噜咻噜……滋——」
  然而在怨声载道的氛围之中,放在景胜面前的大盘(装着细冷面)内容物正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当中。
  「欸、吃慢一点啦!就算是景胜大人,你这种吃法我实在也看不下去了……!咦?」
  「我想来点可以取代酱汁的沾酱……不过如果真的没有也没关系。」
  景胜将用来装酱汁的小碟子拿到兼续面前。然而,她那碧蓝的眼眸之中,正摇曳着即使没有酱汁也能将盘中面条一扫而空的坚强意志。
  「我、我知道了啦……真受不了你耶。」
  彻底认输的兼续只得开始将酱汁倒入碟中。
  「呼咦?」
  就在此时,忽然有只蝗虫从十兵卫的头发里飞出来,并且掠过了兼续的手。
  「噫呀啊!?」
  吓了一跳的兼续手一滑,将手中装有酱汁的碟子丢了出去。就在碟子里的酱汁看似即将洒落四散的同时——
  「……嗯。」
  景胜动作敏捷而准确地将自己的碗向前伸出,并且一滴不漏地将所有的酱汁接进了碗里。只是碟子却没被接住,就这么往下直落。
  「啊!」
  接着,碟子直接命中了兼续的头部。
  「你为什么不连碟子一起接住啊!」
  「……呜吱,咕噜。」
  一旁的佐助仍若无其事地忙着吃香蕉。
  「下午就像这样继续打坐吧。另外,因为天气预报说好像会下雨,所以能不能让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进到练习场里去呢?」
  宗朗说道。
  「不行……唔、唔咕。」
  庆次回答。她的速度虽然不若景胜,但仍接连不断地将细冷面塞进嘴里。
  「为什么不行呢?可以请你告诉我理由吗?」
  「嗯、咕噗……说得也是,差不多也该告诉你们了。」
  庆次总算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
  「你们今天在打坐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呢?」
  庆次的视线依序地在宗朗和十兵卫等人身上打转。而率先回应的则是十兵卫。
  「有——!昨天我的头超——级晕的喔。而且还看见周围的风景都跟着改变了呢。然后今天刚开始时原本也是一样的状况,可是……」
  「喔?」
  「今天我变得比较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了。虽然风景的变化速度还是很快,但是比起昨天看得清楚多了喔.」
  十兵卫说道。庆次则是双手环胸,满意似地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续?」
  「不要再叫我续了啦……!我嘛,基本上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我觉得地面变得离我好近,你们可能会觉得那是因为我直接坐在地上的关系,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温度、震动,甚至还能听到某些声音……总之就像是自己就在地面之中,或者应该说有种和地面融为一体的感觉吧……」
  兼续答道。
  「喔,看来你们的进展比我想像中还快呢。」
  「呜吱!呜吱吱!」
  佐助也拚命地指着中庭缘侧的草木,然后激动地又蹦又跳,甚至还在半空中转了个圈。
  「什么?喔——它说草木的感觉都传到了它的身上耶,对吧,小佐!」
  「呜吱!」
  听见十兵卫的口译后,佐助也跟着边跳边点起头来。
  「你呢,宗朗?」
  庆次将焦点转到宗朗身上。
  「我嘛……」
  宗朗先是吐了一口气,接着垂下了双眼。庆次则是「嗯?」地带着疑惑的视线望向宗朗。
  「我试着将身心放空开始进行坐禅,但是心里却不断地浮现大家的身影。或许是我的杂念实在太多了吧。脑海里始终挂念着世俗之事,像是我的『剑姬』们、妮雅、天海还有她身边的那群女忍者、还有四天王的千露……忠胜、政宗和小次郎,当然也包括你们两位,庆次和景胜的事也会出现在我的思绪之中。」
  宗朗宛如在叙述梦境般地逐一细数。
  他始终低垂着双眼,或许因此使他更能毫无遗漏地看清每个人的模样也说不定。
  听完宗朗的话后,周遭的「剑姬」们也纷纷开始回应。
  「咦、会、会那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只不过在坐禅的过程中还一直想着女人,真不愧是货真价实的野兽呢!」
  即使嘴上说着听似调侃般的怨慰之词,但兼续的脸上却泛着红晕。
  「嘻嘻,十兵卫也是一样,无时无刻都想着哥的事喔!」
  十兵卫贴心地说着,但却不若平时一样冲上前抱住宗朋,原来是因为两人中间隔着小桌几的缘故。不过,就算有桌几阻隔,十兵卫有时也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
  「呜吱!」
  佐助同样害羞似地扭着身体。
  「咦!你在说什么啊,干嘛连我都算进去……」
  庆次用既像是一笑置之,又像是在责备宗朗般的语气说道。然而她的脸颊却藏不住窜起的红潮。仔细一看,就连一旁的景胜也有着相同的反应。
  「……滋滋,咻噜。」
  景胜的动作仍和方才无异,只是不停地啜吸着细冷面的面条。
  「啊?景,怎么连你也……真受不了,喂,宗朗,我好像了解你为什么能拥有八位『剑姬』的理由了。虽然长得一脸正派,但想不到你却是个出乎意外的小白脸呢。」
  庆次怒气和呆滞参半似地抛出结论。而宗朗则是一副摸不着头绪的模样。
  「小白脸?像是※根来众那种僧侣兵吗?」(译注:日文中「小白脸」和「根来众」发音近似。「根来众」指的是日本南北朝及战国时代知名的铁炮部队,以僧侣为主要成员。)
  「才不是啦!真是的,我都快被你搞到精神错乱了。」
  庆次不满地鼓着两颊,但很快地又回复成了原本认真的表情。
  「算了。总之你们的打坐看起来似乎并非浪费时间,而且成果还让我有些惊讶呢。虽然是我教导有方,但或许你们也满有天份的呢。」
  庆次环视着众人。
  「真的吗?也就是说,我们很快就能习得『气』的用法了吗?」
  「看来我们真的办到了呢!咬紧牙关忍受这么艰苦的修行,总算还是有价值的……!这么一来,那个凸额头军师就没办法再那么嚣张了。还有,千姬殿下和那个藏头藏尾的义仙也得对我刮目相看,并且称呼我一声大小姐了呢!」
  兼续像是要抢走宗朗的位置似地,站出来兴奋地说着。
  「小续续,你的脸长得不太好看耶。」
  「你应该说我的脸色不太好看才对吧!啊!没什么啦!我才没有在打什么主意……也、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在计划什么啦……唔噗!」
  「续,你给我闭上嘴巴。好了,我们进入本题吧。事实上,打从一开始,『气』便不是熬过艰苦修行就能够习得的东西。」
  「咕噗呜……!那、那你为什么要逼我们那么辛苦地坐禅?还有,拜托你不要再拿座垫砸我了啦!」
  正当庆次和兼续又要开始斗嘴之时——
  「『气』原本就是存在于每个人体内的东西。若是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想要操控它自然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你们应该明白这点才行。」
  一旁的景胜忽然开口补充了这段话。她快快地说完后,立刻又开始大口地扒起碗中的细冷面。
  「也就是说,『气』并不是可以用教导或学习的方式学会的东西,必须得靠自己体悟才行。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宗朗问道。
  「没错。虽然我说过是我『教导』有方,但其实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辅助你们去察觉『气』的存在,顶多只能算是引导你们入门而已。所以我并不是在恶整你们,更不会刻意在解说的时候留一手。所谓的『气』就是这样的东西。」
  庆次详细地答道。
  「那我们之前的修行到底算是什么啊!」
  「那也是让你们早点察觉『气』的方法之一啊。只是,我没想到你们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并且迅速地掌握住了提示。所谓的提示,指的就是你们在打坐过程中感受到的体验。小十字,我记得你也有说过吧。」
  庆次将话锋转向十兵卫。
  「嗯,原本风景都用很快的速度从我身旁流过……可是,今天我已经变得可以看清楚那些景物了。」
  十兵卫如此回答。
  「那我像是潜到土里面的感觉也算是一种提示吗?」
  「呜吱?」
  「小佐说,它觉得自己变成了庭院里的草木,这样是不是也算呢?」
  兼续和代替佐助发声的十兵卫接连问道。
  「啊啊,没错。只有宗朗不太一样……听好了,『气』是带有色彩的。就像是你们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又或是各自拥有武士或『剑姬』的身分一样,『气』也会因人而异。不过只要稍微动脑想想,就应该能理解这是相当自然的事。而你们所各自拥有的『气』,其实正是负责控制你们自身,也就是武士力量的司令塔。」
  「武士的力量是由『气』在控制的?」
  宗朗若有所思地呢喃着。
  「说得更正确一点,无论是控制及提升武士能力的中枢,以及进行细腻而精密的管理等等,这一切其实都取决于『气』。」
  庆次肯定地断言。
  「不光只是武士,世上任何有生命的生物都拥有『气』。无论是人类、动物、草木、花朵……从出生,活在世上,直到死亡为止,『气』都会常伴左右,时而发散,时而流动,而生物也是藉由这样的过程,方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滋滋,咻噜噜。」
  一旁的景胜插话说道。最后则是用啜吸细冷面的声音收尾。
  「背后的故事也太壮阔了吧。我觉得我好像失去了可以掌握『气』的自信耶。」
  「但是,『气』同时也是一种相当纤细的东西。小自蚂蚁、植物甚至是浮游生物,其实也会发出他们所专属的『气』,对吧。」
  宗朗接在语带讶异的兼续之后说道。
  「所以小佐和十兵卫也都拥有『气』啰。『气』会不会像烟雾一样,轻~飘飘地冒出来呢?还是说,它会像是云一样软~绵绵的呢?」
  「吱~」
  十兵卫带着一副期待的表情,将佐助高高地抱了起来。
  「『气』的训练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所有人可要注意听好了。我要讲的是关于你们所拥有的武士的力量,也就是『剑姬』之力。藉由操控自己的『气』,将可以使原有的力量……嗯——到底该怎么说明比较好懂呢?简单来说,就是能够用『气』来提升你们的力量啦。但是,力量本身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获得提升的。因此必须先加强你们释放以及操控『气』的技巧……喂,景。」
  「嘶嘶……只要学会操控『气』,就等于学会如何有效率地控制自己所拥有的力量。如果原本隐藏着十分的力量,就有可能藉由『气』将十分的力量全数使出……咻噜。」
  景胜开口替语塞的庆次解套。
  「十分的力量……也就是说,我们到目前为止……」
  「我到目前为止都是使出全力在战斗的。我从来不曾有所保留。」
  「问题不在那里。我刚才也说过了,这是力量的使用效率问题。你们无论是在攻击还是防御上,其实根本就用不到一半的力量。简单来说就是缺乏效率。即使你们想要使出十分力量来战斗,事实上却和舍弃了一半的力量没有两样。如果能够将十分的力量彻底地施展出来,那么……」
  「你们就足以和德川的『剑姬』分庭抗礼,甚至还有可能胜过她们……咻噜。」
  景胜再次补充道。
  「所以,能够自在地运用『气』,就代表着能够将『剑姬』之力发挥到最大极限。除了身为『将相』的宗朗之外,你们每个人的『剑姬』之力应该都不一样吧?」
  听见庆次这么一问,三人加一只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的『将相』之力和十兵卫的『创姬』之力确实不一样。不过只要能够意识到『气』并且加以运用,就能进行和操纵一样的……呃……」
  「我的金刚锤和十兵卫的刀用法当然不同,你是指剑法还是流派上的差异吗?」
  「呜吱,吱?」
  「不是那种东西。你们平时应该只会把各自的武器当成普通武器使用而已。武士以及『剑姬』的能力其实早已和所擅长的武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你们以为,只要彼此互换武器并且进行修行,就能够变得像武器原本的主人一样用起来得心应手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各自所拥有的力量,从一开始就已经为你们选择了最适合的武器。也就是说,力量、武器和『气』三者一体,彼此间是密不可分的。」
  冗长的说明好不容易暂告一段落,庆次也略显疲倦地吐了口气。
  接着,她「嗯咳」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再次环视众人。
  「我已经调查过你们每个人真正的力量了。而且是由我亲自测试,所以绝对是相当精准的!」
  庆次一边中气十足地说着,一边不知为何地偷瞄着景胜的反应。
  「滋滋……我吃饱了。」
  景胜放下筷子,双手合十地表示谢意。当她垂闭的双眼再次睁开时,一道锐利的视线立刻穿过浏海,朝着庆次直射而去。
  「咳咳!我想这的确是有其必要性的。因为我得确实地掌握住这些家伙的『气』,并且看透他们的力量才行啊。」
  庆次难掩慌张地辩解着,听起来就像是用来搪塞的藉口一样。
  「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因为藉由打坐才察觉到『气』的吗?」
  「是呀,先前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自觉之类的,所以才要打坐吗?啊——刚才我好不容易才听懂了一些,现在你又害我脑子里变得一团混乱了啦!」
  「总之就是……」
  庆次一边观察着景胜的反应,一边谨慎地开了口。
  「咦咦咦咦咦咦!?」


  5

  所有人再次一齐来到了中庭。
  然而,每个人脸上却都顶着一副紧绷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原来你为了测试我们的『气』,竟然对我们做了那种事?」
  兼续眼眶泛泪地泣喊着。
  「我也没办法啊。为了让你们进行『气』的修行……或者应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发现『气』的存在吧。所以我得先准确无误地掌握住你们的『气』以及力量的使用方法才行啊。」
  庆次一屁股坐在庭院里的灯笼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所有人。
  「所以你才会在夜半时分袭击熟睡中的我们吗?」
  「哎唷。可是十兵卫在澡堂里和前田小庆玩得很开心啊。如果是用那种方式测试的话,十兵卫还会想再玩呢!」
  「呜吱吱!?」
  顿悟的宗朗、兴奋的十兵卫以及搞不清楚状况的佐助纷纷作出回应。
  「庆次使用的那个方法是有问题的……我从前也曾中了她的招呢。」
  语气怅然的景胜像是回忆起过往似地,脸颊微微地泛起了红晕。
  「哎——我不是再三强调不是那么回事了嘛。我只要和对方有直接的肌肤之亲,就能正确地测量出其所拥有的『气』以及力量。我话先说在前,这可不是出轨喔!我……我是不会出轨的啦。」
  原本义正词严地用高亢声音宣示的庆次,最后像是要强调似地向着景胜作出保证。
  景胜则像是闹起别扭似地转过身去。
  「……真拿你没办法。」
  景胜嘟哝了几句后,才换上浅浅的微笑重新望向庆次。
  事情至此,总算是渐趋明朗了。
  当时庆次曾经偷偷潜入十兵卫熟睡中的房间里,但却遭到宗朗的阻挠,最后只得趁着和兼续还有佐助等人一起泡澡的时机,和两人加一只进行亲密接触,藉此读取对方的「气」以及能力。
  庆次的肌肤能够透视对方全身上下,简单来说就如同扫瞄机一样。
  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必须实际地和对方有肌肤之亲才行。
  而接触的肌肤范围愈广、愈加深入,且接触的时间愈长、愈亲密,就能获得愈加精准正确的资料。
  「对我来说,无论是武士还是『剑姬』的『气』,只要稍微流露在外,我就能藉此看出对方部分的能力。但是面对你们,我必须更加完整且精准地确认才行。所以我才没有出轨呢,我这么做不能算是出轨啦!」
  庆次依旧像是放不下景胜似地说明着。
  仔细想想,当时庆次变装袭击宗朗时,除了要测试他对于「剑姬」的思念究竟有多强烈之外,肌肤接触应该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而且之前我不是也摸过你们吗?就是我要你们去感受丹田位置的时候。」
  庆次继续说道。
  「咦……啊,难道说,是因为前田小庆摸过我们的关系吗?难怪十兵卫的肚子会变得热热的。」
  「也就是说,是你让我们变得更容易意识到『气』的吗?你不光只是看出我们各自的属性,竟然还能做到这种事!?」
  「吱吱!呜吱!」
  「还好啦。所以我不是一直说这不是出轨了吗?」
  看来庆次似乎拥有将意识「气」的敏感度加以提升的能力,或者也可称之为兴趣。
  「即使只是暂时性的,但只要能掌握意识『气』的诀窍,接下来进展就会很快了。话说回来,我和你的身体并没有太亲密的接触呢……」
  庆次转而将视线移向宗朗。
  十兵卫等人由于曾和自己有过直接接触,因此才能引导她们察觉到「气」的存在。但是宗朗却只是光凭自身的意志,就成功开放了和「气」之间的对话。
  「就是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能力,才能让八名『剑姬』对你服服贴贴的吧。」
  庆次自顾自地说道。
  「我明白了。你不用继续说明了啦。那我们又要开始打坐了吗?」
  准备一屁股坐下的兼续问道。
  「先等一下。接着我要你们进行另一种修行,目标是让你们能更确实地掌握住自己的『气』和力量。」
  庆次制止了兼续的动作。宗朗则是若有所思地开口:
  「『气』和力量……原来如此。我们在坐禅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吧。」
  「没错,你的反应还满快的嘛。我要的就是藉由坐禅来感受『气』,然后潜入自己的意识中时所看见的东西。那正是你们各自拥有的力量型态。再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
  「属性。」
  景胜忍不住为庆次下了注脚。
  「没错,就是属性。」
  「属性……例如我觉得自己像是潜入了地面般的感觉吗……」
  「十兵卫的话,则是看见周围的景色『咻——』地快速流动着。小佐的话……」
  「呜吱。」
  「你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草木?原来如此。」
  宗朗也不忘加入众人的行列。
  「至于我嘛……」
  (我的「气」和力量,则是无论我身在何处,始终都会向着我的「剑姬」们而去。)
  即使并未有其他的突破,但这样的景象反而令宗朗感到安心和踏实。但唯有一个人仍令他挂心。
  (妮雅……)
  当想到达坦妮雅时,宗朗的内心仍会有些微的起伏。
  「就是这样。你们所看见的各种形象,所代表的正是你们各自的力量属性。续!」
  「不、不要叫我续啦!哎唷,算了算了,你快点告诉我吧!」
  兼续焦虑地催促着庆次。但庆次仍旧不改自己的步调。
  「你的属性是『土』。」
  「土……是※锤子吗?」(译注:日文中「土」和「锤」的发音近似。)
  「不是啦。我说的是地面的『土』。十兵卫,你的话嘛……你的属性是速度。如果用一个字表示的话,那就是『瞬』。」
  庆次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
  「我知道了!因为我跑得很快的关系,所以才会觉得周围的景色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对吧?」
  「小猴则是『草』,这个属性和猴子挺相称的啊。」
  「呜吱?」
  听见自己的属性,佐助先是有些不解似地歪着头。但当回想起自己所感受到的形象时,马上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似的表情。
  「这么一来,你们应该都了解自己的力量属性了吧。」
  「可是,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属性是『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啊?而且『土』听起来实在有点微妙耶。我没办法转成像是太阳还是火焰之类的属性吗?而且『土』和我的战锤术又有什么关连?」
  兼续疑惑地问道。
  「十兵卫和十兵卫小姐的属性一样吗——?十兵卫很想和十兵卫小姐见面呢。」
  「呜吱呜吱。」
  十兵卫和佐助同样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在掌握各自属性的情况下修行吗?可是『气』的修行……不,『气』好像也不是能够明确地藉由修行提升等级的东西……」
  此刻,似乎就连宗朗也陷入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
  「一旦继承了该武将的名号,往往也会同时继承对方的属性……」
  景胜不带痕迹地喃喃自语着。听起来每个人的属性似乎其来有自,但眼前的问题却不在此处。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庆次身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你们高兴吧。」
  庆次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什么!?我们可是一路照着你的指示走到这一步的耶!结果现在你才要放我们自生自灭,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好……!嗯——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耶?」
  「呜吱、吱!」
  两人加一只分别出现了三种反应。
  「我应该说过好几次了才对。基本上并不存在能够习得或是运用『气』的修行方式。打坐能够让你们领悟到『气』的存在,其实效果已经超乎我的意料之外了。但是接下来只能靠你们自己去开拓这块领域,再怎么说,『气』永远都是存在于自我体内的东西,别人无法教导你们如何使用『气』,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
  庆次再三重复着重点,并且继续向下说道:
  「我所能为你们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确认你们每一个人的能力属性,而我也已经告诉你们各自的属性了。接着你们就自己去感受吧。『气』会把答案告诉你们的。」
  庆次话毕,轻盈地从支撑着自己身体的灯笼上头纵身跃下。
  接着,她再次将机关伞扛在肩膀上。
  「看来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呢。」
  从她的模样和口中的呢喃看来,感觉就像是即将踏上浪迹天涯的旅程一样。
  「……」
  此时景胜拉住她的袖子制止了她。
  「怎么了,景?我们不需要再留在这里了啊。」
  「可是晚餐还没吃呢。」
  「你怎么又要吃晚餐了啊!不是才刚吃了一大堆的细冷面吗!你的胃到底是长成什么样子啊!」
  兼续的反应显得无比激动。
  「那你告诉我晚餐的菜单。」
  然而景胜仍旧事不关己似地冷静以对。
  就在此时,宗朗忽然开口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我想问一件事。你们……庆次和景胜的力量是哪一种属性呢?」
  然而两人却似乎不太理睬。
  「天知道啰。」
  「……」
  庆次和景胜都没有给予宗朗正面的回应。
  「为什么?你们明明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属性,怎么反而不说自己的属性呢?」
  「理由很简单啊。只要知道对方的属性,不就可以找到击败对方的线索了吗?反过来看,告知自己的属性,就像是把弱点暴露在对方面前一样啊。」
  「可是,十兵卫还有大家的属性都已经……」
  「那是当然的啰。你们能够感受到『气』的存在,并且意识到自我的能力,不都是多亏了我的帮忙吗?所以至少也得让我知道弱点当成回报吧。毕竟将来……喔,我好像讲得太多了呢。」
  「你话才讲到一半而已。将来是什么意思?」
  「啊——别在意那点小事啦。好吧,我就再特别优待你们一些,现在就在这里让我看看你们的力量吧。」
  庆次说完,便一屁股坐到了缘廊边缘,景胜也跟着在她的身旁坐下。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现在看来也只能照办了。那就由我先开始吧……喝呀啊啊!」
  兼续集中思绪,同时紧握住手中的大锤。
  「爱打一棍!喝!」
  她猛力地向上一跃,并且同时举起长度及背的大锤,使劲而俐落地挥下。
  在兼续着地之前,巨大的大锤已早一步重重地敲击在中庭的地面上。
  轰咚隆隆隆隆!
  强大的冲击力几乎使地面整个凹陷。从中心点散出的强烈震动更是令柳生道场的整体建筑摇晃不已。
  「小续,你好厉害喔!」
  十兵卫又叫又跳地朝兼续挥着手。
  「威力确实又变得更强了呢。」
  宗朗也张大眼睛佩服地说道。
  「怎么样!直江流战锤术获得了『气』的力量后,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咕噗!」
  从庆次手中扔出的木屐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兼续的头部。
  「你、你干嘛啦!很痛耶!」
  「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吗?」
  「什……你这是什么问题啊……呃,大概就是大锤使起来比先前更顺手,而且变得更轻盈的感觉吧。所以才能使出比平时更强的力量……」
  「不及格。」
  「什么!?为、为什么我不及格!刚才的威力绝对比先前还要强,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不敢置信的兼续依旧坚持己见。
  「『气』不只是单纯的力量而已。虽然最终目标是和力量相互连结,但是『气』不应该被用在施展力量或提升威力之上。你已经和你的属性——『土』对话过了吗?」
  「对话?我要和谁对话?」
  「笨蛋。当然是和你体内的属性——『土』对话啊,难道还有其他对象吗?」
  「可、可是属性又不是人……」
  「所以我才说你不及格。因为你刚才的攻击和先前一样,只有单纯的蛮力而已。即使大锤的威力有所提升,但整体看来根本就没什么差别。你必须和自己的属性对话,才有可能找出自己所欠缺的部分。如此一来你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完整,而不用再去思考该如何打倒对手或是提升力量之类的肤浅小事。啊——我好像又太多嘴了点,今天真不晓得怎么了呢。」
  景胜则是一把将显得有些尴尬的庆次拉了过来。
  然后,景胜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啊啊,谢谢你啰。」
  庆次二话不说,再度将头舒服地枕在景胜的膝盖上。


  6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换十兵卫表现吧……!唔——喝——!」
  十兵卫开始耍起了手中的刀。
  扫腿、挥刀,整体架势确实华丽无比。如果是以道场剑法的视点欣赏,流畅的动作即使评为满分亦不为过。
  「咦……怎么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呢?而且我也没办法像小续那样,让整个房子摇来摇去的,是我太急了吗?」
  等级的变化似乎尚未发生在十兵卫的身上。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要发生变化可是没那么简单的。你得投入时间和体内的『气』坦诚相见,并且和它对话,才能够渐渐地感受到『气』所带来的影响。」
  庆次的话相当合理,「气」的本质确实就是如此。
  然而,在一旁观看这一切的宗朗心头却掠过一阵不安。
  「这样下去真的来得及吗?我有点担心……虽然我很清楚,太过焦急而试图寻找捷径的做法,其实也违反了『气』的精神。」
  「呜吱!」
  在众人所聚集的中庭里,这次轮到了佐助来试试自己的力量。
  它弯曲膝盖纵身跳跃,并且以爪子发动攻击。但是,虽然它反覆进行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猴子型态的它实在少了点迫力,而且乍看之下无论力量或「气」都和之前没有两样。
  (看来我们只能期待千姬殿下调停成功了。)
  正当宗朗开始朝这个方向思考时——
  「呜吱吱!」
  佐助拉高音调大叫起来,接着,忽然传来「碰」的一声巨响,佐助也跟着巨大化,摇身一变化成了人形的「剑姬」。
  「小佐,你好厉害喔!」
  十兵卫发出赞叹声。
  「呜吱?吱吱!呜吱吱!」
  看见自己的模样时,佐助似乎难掩惊讶地表达着兴奋的情绪,并且不停地上下跳跃。
  「为什么她会忽然变身?平时的话按理说应该不会这样啊。」
  当佐助以动物的本能感觉到敌人接近时,就会自动变身成人形。除此之外,顶多只有和宗朗接触而太过兴奋等时候才会变身。
  「怎么一回事呢?」
  兼续也同样露出不得其解的疑惑表情。
  「呜吱、吱!」
  佐助不断地用手指向庭院里,并且像是要说些什么似地,示意众人望向中庭里那株最巨大的树木。
  「怎么了吗,小佐……喔,原来如比。哥,小佐说她觉得自己好像进到了那株大树里面,然后自己变成了树木,从高处的树枝上向下看,或是变成树上某处的树枝望着整个宽阔的庭院。当她开始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身体就忽然变成女生了。」
  十兵卫替佐助进行了逐步「口译」。
  「是真的吗?她刚才叫的那几声代表那么长的意思?」
  兼续虽然眼神中仍带着疑惑,但佐助化身成「剑姬」型态的确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而且很可能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变身的。
  「对了,因为佐助的属性是草木,所以她能将意识寄托于树木之上,然后想像自己和树木结为一体的感觉。」
  (她原有的能力也因此获得增幅了吗?「气」的流动也得以活性化……)
  正当宗朗独自陷入沉思时——
  「呜吱吱!」
  佐助再次发出高亢刺耳的叫声,但她的身体却在叫声停止后渐渐地萎缩变小……最后「碰」地一声变回了小猴子的模样。
  「变回来了耶。」
  佐助一个跳跃,跳进了十兵卫的怀里。
  「你们看吧。这就是所谓的太过猴急啦。」
  兼续露出莫名得意的表情说道。
  看起来似乎想要再次化身为「剑姬」的佐助,正持续地将视线集中在大树的方向,口中也不停地喃喃自语,但却始终无法像刚才一样变身。
  「不要勉强啦。我反而比较能从猴子模样的你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气』的流动呢。你的实力很不错喔。」
  被庆次这么一夸,佐助也眉飞色舞地又蹦又跳。
  「呜——怎么只有十兵卫什么改变都没发生呢?十兵卫果然还是不行吗?」
  最后反而只剩十兵卫变得沮丧消沉。
  然而宗朗似乎不这么想。
  「不,没有那回事。我想,或许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也说不定。」
  虽然只有短暂片刻,但化身为「剑姬」的佐助确实带给了宗朗莫大的希望。
  (这么一来,或许就能比预期中更早习得「气」了。加上千姬殿下那边的努力,和幕府的交涉也许真的能够顺利进行。)
  宗朗的脑中如此盘算着,于情于理而言确实算不上太过乐观。
  就在此时——
  「啊、呃、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
  大门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仔细一听,好像还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种时候会是谁?」
  「十兵卫去看看,小佐,过来!」
  「呜吱!」
  佐助听话地跳到十兵卫的肩上,和十兵卫一起前往大门。然而有意一探究竟的似乎不只她们。
  「我也要一起去。」
  「我也去看看……搞不好是……」
  兼续和宗朗也跟了上去。
  尔后,事实证明了宗朗的想像的确没错。
  当大门打开后,站在眼前的果不其然是那两人。
  「啊——各位,呃,你们好。好久不见了,虽然也没有真的相隔很久……呃,我想想,大概有三天没见了吧。」
  有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畏首畏尾地向众人问候着。但其实这人的真实身分是个男孩子。
  「小小!」
  眼前正是片仓小十郎景纲。
  他之所以看起来像个女孩,也是因为身上穿着武应学园塾小学部的女生制服的缘故。但本人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而且还是高中部的学生。
  「小小,你回来了!?」
  十兵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一把将小十郎抱了过来。然后一会儿将他高高举起,一会儿又将他紧紧地抱入怀中。
  「噫呀啊啊啊!请、请放开我!呜呜、好痛苦、请、请不要把胸部压在我身上……我、我不能呼吸了、呜咕咕~!」
  小十郎的脸瞬间淹没在十兵卫的丰满巨乳之中。失去自由的他只能拚命地挥动手脚挣扎。
  「喂!你快点放开人家啦!你快把一个好好的小女孩闷死了耶……!啊,对了,他是男的,而且还和我同年呢。」
  出面喝止十兵卫的兼续忽然想起这段事实,于是又闭上嘴退了开来。
  而小十郎之所以会背负着如此复杂难解的身分,原因当然是出在另一个人身上。
  「……」
  有个女学生正仰躺在距离众人不远处的地上。正确来说应该是个武士才对。
  「政、政宗大人,请救救我……请您快点救我呀啊啊!」
  该名武土正是伊达政宗。
  她是小十郎的主人,但其实也是和他同年、目前就读于武应学园塾米泽分校高中部的女学生。
  「你没事吧!政宗?」
  宗朗急忙跑向倒卧在地的政宗身旁,并且试图将她搀扶起来。此时原本一动也不动的政宗忽然动了起来。
  「我肚子饿了。」
  她微微抬起头,但下一刻却又马上瘫倒在地。
  「我早就想到会是这对笨蛋情侣了。只是,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倒在我们道场前面呢?」
  兼续气呼呼地嘟哝着。
  「哇——是小小耶!十兵卫最~喜欢小小了!」
  「噫呀、噫呀啊!不要再把胸部……不要再把胸部靠近我了啦呀啊啊!」
  十兵卫和小十郎依旧上演着固定的戏码。
  「你这个巨乳女,快给我适可而止!」
  正当兼续试图用蛮力将两人分开时,有只手比她更快一步地抓住了小十郎的衣领,并且像在抓小猫般地将他举了起来。
  「搞什么,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家伙啊。」
  是庆次。
  「滋滋……」
  跟在一旁的景胜仍然悠闲地啜饮着手中的茶。
  「庆次小姐!景胜大人!原来你们也来到这里了!」
  被庆次抓着而悬吊在半空中的小十郎拚命地挥着手。而就在此时——
  「嘿咻。」
  庆次伸出另一只手,准备用双手重新抱住呈现吊挂小猫状态的小十郎。
  「——!我绝对不会将小十郎交出去的呀啊啊!」
  原本瘫软无力地倒卧在地的政宗突然猛然跳起,并且气势十足地直朝着庆次冲了过去。
  「呜喔喔喔!」
  冲刺中的政宗迅速地拔出了背上的长型大刀。
  由于背上的刀原本刀柄即是朝着下方的缘故,于是拔出的大刀便呈现几乎和地面摩擦的状态,政宗也顺势以非常低的下段姿势挥刀扫向庆次的脚边。
  「危险!」
  正当庆次的双脚即将被长刀扫过的瞬间——
  「唔!
  庆次直接用单脚踩住了政宗的刀。
  与地面相距约仅有十公分的下段攻击,就这样被庆次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还你。」
  庆次将怀里的小十郎朝政宗抛了出去。
  政宗稳稳地将小十郎接住,并且极其自然地直接将他拥入怀中。
  「小十郎!你没受伤吧?你的贞操呢?象征处子之身的膜应该乜还在吧?」
  政宗才刚问完,立刻开始摩擦起小十郎的脸颊,并且在他的脸上、脖子甚至胸口降下绵密的亲吻之雨。
  「噫呀!啊!政宗大人、请、请您停下来。在大家面前这样,我、我会很害羞的!」
  小十郎顿时满脸通红,小小的身躯也不断地扭动着。
  「这样啊,我明白了,毕竟小十郎实在太可爱了嘛!那我就让你们好好看一看我的小十郎有多可爱吧。来,嗯、啾、啾啾……!」
  政宗完全不把别人的话放在耳里。
  而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兼续也同样变得面红耳赤,身体还断续地发出兴奋般的颤抖。
  「什、什么嘛,原来你们不只是一对笨蛋情侣,根本是一对变态的不知廉耻情侣!」
  「哥,她说的膜是指鼓膜吗?」
  「嗯……因为小十郎是男的,所以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吧。」
  被十兵卫这么一问,顿时语塞的宗朗只能勉强挤出这样的回答。
  「搞什么,这两个家伙还是老样子嘛,真受不了。」
  庆次语气无奈地嘟哝着。
  「滋滋……」
  景胜依旧故我地喝着茶。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倒在我们道场门口?只是因为肚子太饿的关系吗?」
  宗朗问道。政宗这时才总算回过神来。
  「对啊。我、我已经不行了……」
  政宗像是电力耗尽的电池一样,再次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看来唯有在小十郎面临危机(本人自由心证)的时候,她才有办法挤出最后的一丝力量。
  而如今所有力量均已耗尽的政宗,只能一动也不动地倒卧在地。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
  小十郎一边哭喊着,一边微微地颤着肩膀。
  「我总觉得好像可以看见之后的发展了耶……」


  7

  「啊嗯、啊嗯、咕、咕唔!咕嗯、咕噜、嗯呀、嗯噜!噫、咿噫……嗯、嗯咕、唔嗯嗯……」
  「政宗大人,您还好吗!?先喝口茶吧……」
  「嗯嗯!咕噜、咕噜、咕噜噜……!噗哈!喔喔,总算得救了,谢啦,小十郎!」
  政宗发出夸张的吐气声,然后将饮尽的空茶杯放在桌上。
  这里是道场的练习场兼大厅。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政宗拖到了这里来。名义上是进行照顾看护,实则为供她饱餐一顿。
  「我怎么觉得先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啊!应该说根本就是同样的事情又重演了嘛!虽然只剩下一些剩饭剩菜,但是我可不会向你说抱歉的喔!」
  兼续一边帮政宗的空碗添加白饭,一边叹着气抱怨道。
  「哈哈哈!我又上门来白吃白喝了!真是太感谢了!而且竟然还能在这里见到庆次和景胜,实在是偶然的幸运呢!再来一碗!」
  「你到底要吃多少才满意呀!不管是庆次、景胜大人还是你这家伙,每个来自东北的武士都这么会吃,你们应该去参加大胃王比赛才对吧!」
  嘴上不留情面地吐嘈的兼续,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东北米泽出身的武士。
  「话说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啊,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两天前才在这间道场里叨扰过,当时真的很谢谢你们大家的照顾。后来我和政宗大人离开这里之后,就先前往学园的学生事务处。」
  据小十郎表示,他们两人先造访了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事务处,并且证明她们是米泽校舍的学生,想要藉此换得一顿饭菜的样子。
  学园当中确实有专为远道而来的学生所设置的宿舍。
  「但是,他们用电脑查过我和政宗大人的资料后,发现我们早就已经是遭到休学处分的学生,所以我们就变得无处可去了。」
  「哈哈哈!我可是去找了好几个认识的人求援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碰巧都失踪了,所以我也没辄了!嗯、嗯咕、嗯咕!」
  政宗一边大笑,一边狂扒着碗里的米饭。
  看见这一幕的景胜似乎也受到了影响。
  「……景胜肚子也饿了呢。」
  「你应该还没饿才对吧!景胜大人中午的时候不是才刚吃了一大堆细冷面吗!更重要的是,米柜里根本就已经空空如也了啦!你看!」
  兼续将米柜捧到景胜面前,里头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粒米粒而已。然而景胜却将手伸进米柜里,从中拾起了一粒米粒。
  「嗯……」
  她将米粒放进了口中。
  「所以你们才又辗转回到了这里啊。」
  宗朗面露苦笑地说。此时除了苦笑外也摆不出其他表情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明明才刚受过你们那么多的照顾,结果却又……」
  小十郎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鞠躬道歉。但不一会儿,他便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咦,请问真田幸村小姐和后藤又兵卫小姐,以及千姬殿下和……」
  「你是说半藏吗?她们现在都不在这里……不过,她们会回来的,绝对会!」
  看见小十郎有别于平时的表情,十兵卫于是主动地作了说明。
  然而就在此时,政宗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乍看之下似乎只是因为碗中的饭菜已经清空的缘故,但她却接着双手合十地向众人点了个头。
  「果然没错。事实上,我也是回来确认这件事的。」
  政宗调整语气,再次缓缓地开口。
  「回来确认?难道你知道幸村她们人在哪里吗?」
  宗朗问道。一旁的景胜似乎对这番话起了些许反应,但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察觉此事。
  「不,我想确认的不是那个凸额头军师,而是德川的公主殿下。」
  「你是说千姬殿下?」
  「是啊。听说她现在正被拘禁在大江户的天城里面。」
  听见政宗突如其来的发言,道场里的每个人似乎都还无法立刻进入状况。
  一会儿后,宗朗总算率先发出回应。
  「拘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姬殿下可是将军家的女儿,虽然这次是偷偷潜入江户城中,但只要透过适当管道做好联络,城里应该就像是自己家一样才对啊?」
  宗朗陈述着自己的认知。
  「你说得没错。其实我到现在对这个消息也仍然抱有几分怀疑,我甚至连她离开这间道场,只身前往大江户这件事都不太相信,所以我才会回到这里来确认。」
  「这是目前正潜伏在大江户城中的米泽伙伴所提供的情报。虽然乍听之下确实很难以置信,但是他们所提供的情报正确性一直都很高,到目前为止也从未出错过……」
  小十郎在一旁帮忙补充道。
  「拘禁?会不会只是用词错误而已?例如对方可能只是为了确认千姬的身分,所以先将她带去检查什么的,或许只是这样也说不定啊。」
  「说得也是,因为还不确定她的身分,所以只好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理解了。」
  听见兼续的推测,宗朗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不,拘禁是有可能的。」

  然而庆次立刻推翻了两人的看法。
  「为什么?而且怎么可能有人胆敢拘禁千姬殿下呢……啊,难道是……!?」
  某个想法忽然划过宗朗的脑海。
  宗朗等人曾倾全道场之力和德川四天王「剑姬」们展开一场激烈的战斗。而当时千姬当然是站在道场这一边。也就是说……
  「她成了德川家的敌人。」
  「先等一下。虽然我刚才也有想到这一点,可是后来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即使是包括本多、榊原、井伊、酒井在内的四天王,每个人都只是世袭的大名,换言之也只不过是将军家的家臣而已。而德川将军则是千姬殿下的父王,御台所则是她的母亲,怎么想都不至于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才对。」
  「父母杀害孩子,孩子篡弑父母,兄弟之间亦可能发生战争,这类事件在历史上不知道已经重演多少次了。特别是在有权者的家族之中更容易发生。」
  庆次的话充满了说服力。
  「但是……」
  宗朗虽然试图反驳,但却遍寻不着适当的词藻。
  德川将军家毫无疑问是个位高权重的家系。
  德川幕府即使经过长达四百年的时光,其权力地位依旧稳若泰山。即使将其存在与历史划上等号亦不为过。
  思索至此,宗朗也不禁产生了动摇。
  (现在的确不是怀疑情报真实度的时候了。)
  「兼续!——不,我自己来!」
  宗朗毅然地站起身来,准备前往道场拨打电话。但就在此时,十兵卫已经急促地从走廊的方向跑了过来。
  她一把头采进大厅,便立刻用慌张的语气开口说话:
  「我刚拨了千姬的手机,但是却打不通耶。」
  看来十兵卫已经抢先一步试着联络了千姬。
  「这样啊。真是奇怪……」
  焦虑开始在宗朗的心里萌生。
  自己绝非不相信十兵卫所说的话。但即使如此,宗朗还是希望能够亲自确认,于是他仍然继续朝着置放在走廊尾端的电话走去。
  在这个时代,手机除了机器本身价格高昂之外,如果不是拥有足够装设线路的地位和金钱的人,就连想要订定手机契约都办不到。
  幸村平时是以网路骇客方式来入侵非法的机器和线路藉以取得情报,而千姬则是从一开始就拥有个人专用的手机。
  (我这样直接打电话给她,或许不太好。)
  宗朗将黑色的电话话筒贴在耳朵上,开始转起上头的号码键。
  「……果然还是打不通啊。」
  电话那头只是不断地传来待接听的响铃声。过了一会儿后,便自动切换成了语音信箱的留言说明录音。
  而该功能是电信公司所提供的服务,并非千姬的手机原本即有的功能。
  宗朗还是留下了希望千姬能主动联络的留言,然后才将电话挂上。
  「如何?」
  回过神时,庆次已站在离宗朗身后稍远的位置。
  宗朗摇了摇头。
  「这样啊。」
  庆次沉默了片刻,然后再次开口:
  「我要去江户走一趟。」
  庆次的宣言令宗朗吓了一跳。
  「反正我也差不多要离开这里了。再继续待下去的话,续搞不好真的会气死。」
  「你不需要在意那点小事啦。兼续虽然嘴上啰唆了点,但我想那应该不是她的真心话。而且现在住在道场里的人数又比先前少了四个人。」
  按理说,现在有四个人离开道场,伙食开销应该会少上许多,但是自从看过庆次和景胜的吃法后,此刻宗朗实在也没把握能说得准。
  而且政宗等人接下来也可能会暂时留在道场。
  但是回头想想,庆次应该还有关于「气」的事情要教给自己,而且这间道场也不是多了政宗几个人,就会变得难以支撑下去的脆弱道场。
  (如果要说会影响家计,其实从之前就一直是很惨的状态。)
  正当宗朗想要慰留庆次时——
  「你可别搞错了。潜入大江户城,并且直接调查幕府的各种设施原本就是我的目的,我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继续偷懒打混下去。」
  「咦,你打算穿着这身醒目的衣服潜入吗?」
  「你到底都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啊?」
  庆次说着,用手掌掩住了自己的脸,接着缓缓地将手由右侧向左侧滑动,覆盖在手掌下方的脸竟也跟着换成了另一副表情。
  「啊。」
  出现在眼前的,的的确确仍然是庆次的脸。
  但是,骤然一变的表情却和方才有着莫大的差异,甚至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
  她的斗气高涨,感觉随时都可能举刀砍向自己一样……看见庆次丕变的样貌,宗朗甚至不自禁地担忧起自己忘了将刀挂在腰上一事。
  「就是这个样子。如何,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我都忘了变装是你的专长呢。」
  第一次见到庆次时,她也是扮成一个男学生的模样,而当下宗朗几乎没有产生过半点怀疑。
  「既然你明白了,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如果我得到了任何关于公主殿下的情报……」
  「不行。」
  「啊?原来你也是这么不知变通的家伙呀。」
  「我也要去。」
  「什么?」
  霎时间,庆次似乎还听不懂宗朗的回应所代表的含意。
  「我说,我也要一起去。不,应该说我非得走这一趟才行。先前千姬殿下主动地表示愿意亲自前往,于是我便顺着她的意思送走了她。但是,如今包括这间道场在内,我和我的『剑姬』们既然已成了幕府的敌人,我就有必要和幕府好好地谈一谈才行。而这件事当然只有我能做得到。」
  宗朗带着严肃而认真的表情说着。他的眼神始终笔直地注视着庆次。
  「喔,你真是吓了我一跳呢。竟然想要和幕府对话?你真的以为对方会好好地听你说吗……不,或许这样也不错喔。毕竟你是这种能把如此不经大脑的话义正词严地挂在嘴上,让我因为这些率直话语而惊讶到说不出话的男人嘛。如果你真有办法和幕府对话,事情搞不好会变得更有趣呢。」
  庆次宛如要推翻己见似地附和着宗朗的提议。
  因为,面前的宗朗眼神之中只有几乎要贯穿而出般的专注,看不见其他任何的杂念。
  「既然如此——」
  「不过……」
  庆次再次打断了宗朗的话。她像是在甩晃手中的机关伞似地,叩、叩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就算你想要和对方对话,但如果对方没有这个意思,光是要找到坐下来谈的机会都相当困难。无论你再怎么请求甚至哀求,只要对方不愿意的话,那么一切都是空谈。你应该知道吧。」
  宗朗点了点头。
  「所以,对话也需要力量才行。无论对方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愿意老实地请你坐上谈判桌,你都会需要力量作为你的后盾。」
  「你指的是『气』吗?」
  「天知道。或许『气』会引导你,但也有可能对你毫无帮助。不过总而言之,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也不会因此打消前往大江户的念头。」
  「那么……」
  「嗯。你要去就去吧。你是为了和幕府对话而走这一趟,而我的目的则是击溃幕府,因此我必须到那里去完成一些必要的事前准备。或许我们的目的到途中为止会是相同的。但是,只要觉得有一丝机会,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将军一家,包括你的公主殿下在内。如果你胆敢阻碍我的话,我可没办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点你最好谨记在心。」
  庆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庆次……我明白了。我接受你的条件。」
  「是吗?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明天一早……」
  「景胜也要一起去。」
  循着声音转头一看,景胜正伫在视线的前端,手上还拿着干面。
  「景,你……」
  庆次声音才刚出口,却又立刻闭上了嘴,并一把将景胜拥入怀中。
  「啊。」
  景胜也像是要回应庆次似地,将手绕到她的背后。当然,她依旧紧抓着手中的干面。
  「啊——!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景胜大人,请你不要随便把面拿走啦,这样我很伤脑筋耶!而且距离晚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
  追着景胜一路跑过来的兼续,一看见两人互拥的画面,立刻二话不说地煞住了脚步。
  「打、打扰你们了——!」
  话毕,她立刻以U型回转的方式在走廊上来了个急转弯,然后沿着原路悻悻然地跑了回去。
  「喂,等等。」
  然而庆次却在此时叫住了她。
  「有、有什么事吗?我并没有破坏他人恋情的意思,只不过是希望景胜大人可以把干面还给我而已。我有点担心她会连过水氽烫都不做,而直接把那团干面吃进肚子里。」
  「不是那个啦。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多谢你的照顾啰。」
  「咦?这、这样啊。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你们可以再多留在这里休息一阵子啊。」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算了,总之我要借用宗朗一阵子,所以你要确实地留在道场看守喔。」
  「咦?咦咦?什么意思?宗朗,你要去哪里……」
  「我也要跟我也要跟!十兵卫也要去!十兵卫要和哥一起去!对吧,小佐!」
  「呜吱!」
  十兵卫忽然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肩膀上还坐着佐助。
  下个瞬间,她已经紧紧地冲上前抱住了宗朗。
  「喂、喂,十兵卫……呜哇!」
  过于强大的冲力让宗朗整个人跌坐在地,但几乎和被推倒没什么两样。
  「是柳生十兵卫啊。我对你可是很有兴趣的呢。如果你也要一起去,事情应该会变得更有趣才对。毕竟你是个感受到两种『气』之波动的人啊。」
  庆次一边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十兵卫,嘴上一边意有所指地说着。
  「两种?」
  「是啊。只是她好像还没办法明确地展现在我们面前。等到十兵卫完全学会『气』的操纵方法后,情况一定会变得很有意思的。」
  景胜自言自语地说着,庆次则是跟着露出笑容。
  「这间道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兼续则是语带困惑地说道。
  而另一方面,大厅里也断续地传来某种巨响。
  「呼噜~咕~!
  将自己的胃塞到连一丝空隙也不剩的政宗,就这样直接倒地呼噜大睡……此刻,她的鼾声正响彻着整间道场。
  「政宗大人,请你快点起床啦,这样子又会被责骂的,政宗大人!」
  小十郎则在一旁拚命地摇着政宗。
  她的眉头紧皱,并且无力地叹着气。
  「唉……」



伍◆赶赴天城之人

  1

  「这样真的好吗?你真的要带着我一起前往大江户?」
  朝着大江户疾驶而去的真干线车厢里。
  此处并非一般的车厢,而是位于最后尾,经特别装潢过并且整辆包下的车厢。
  普通车厢里的椅子全数被拆除,换成了高级皮革沙发以及大理石桌。甚至连车厢地板上都铺着毛皮。
  「有什么关系。而且我也想带妮雅去参观一次大江户啊。所以我才会拉你共乘啊。」
  话毕,男子将身体沉入沙发中,并且微倾着手中装有鸡尾酒的玻璃杯。此人正是德川庆彦。
  除了拥有武应学园塾高中部学生会长的头衔,他同时也是将军家的嫡男,亦即拥有成为次任将军资格的人。实际上,他也是统领支配整间学园的领导者。
  而庆彦的谈话对象,则是他的「剑姬」,查理士·德·达坦妮雅。
  她的身上穿着平时不离身的紫蓝色盔甲礼服,正独自一人坐在桌子边角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头。
  「先前我从机场前往学园的路上曾经过大江户,但是以那里为目的地前往倒还是第一次。更不用说是要到江户城里了。」
  达坦妮雅语气平静地游说着过往,但仍难掩那隐隐透露出的少许兴奋。
  庆彦则是满足地露出了笑容。
  「妮雅能觉得开心,我也觉得很开心呢。我已经五年没有进城了,这次前往大江户,也让我有种像是在旅行般的感觉呢。不,应该说是冒险比较恰当。」
  「五年……难道你不会想和家人见面吗?那位叫做千姬的女性不是你的亲妹妹吗?」
  「是啊。我也很久没和千见面了呢。搞不好我已经被她讨厌了。虽然我们现在不算是敌对状态,但彼此间的关系还是有些疙瘩。我想,原因应该是出在那个人身上吧。」
  「背后有原因?」
  「如果要说有的话,就是那个男人……除了柳生宗朗之外,没有其他原因了。」
  听见庆彦这么一说,达坦妮雅的表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当然,庆彦也察觉了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然而庆彦仍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女人真是厉害的生物。或者该说是可怕比较适合?只要一坠入情网,就会变得比之前强韧数倍。这点就连武士也不例外。不,应该说武士成为『剑姬』后之所以能够变强,或许正是由于女性有着愿意为爱赴汤蹈火的那一面。」
  庆彦露出调侃般的窃笑,然后微倾酒杯轻啜了口琼浆。
  达坦妮雅虽然也同样微笑回应,但笑容间却显得莫名地寂寞。
  「原来如此,你的妹妹,也就是将军家的女儿和柳生家的嫡男在一起,这样看起来似乎还颇相配的,不是吗?」
  「说得也是,反正如今家风之类的东西也早就成了空壳。话虽然这么说,还是有许多达官显贵不愿放弃身分地位。只是,就我对于那顽固个性的了解,她一定不会在意这些差异,而会贯彻自己的选择直到最后一刻。即使遭到将军和御台所的反对,她也绝不会有所退缩的。」
  最后的一句话不晓得为什么,听起来格外给人反讽的感觉。当达坦妮雅疑惑地抬起头时,想不到庆彦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啊。」
  他的手正触摸着自己的脸颊。庆彦将手伸向达坦妮雅,并且将身体凑了过来。
  「我已经包下了大江户最高级的饭店当中的一整层。妮雅可以尽情地享受奢华,好好地放松自我。」
  庆彦将手指伸向达坦妮雅后颈部的纤毛,像是搔痒般轻轻地抚摸着。接着,他的手指继续朝着耳垂游移,开始连耳环也不放过地抚弄起来。
  「嗯……嗯嗯。」

  不知是微痒的感觉或是舒服的快感使然,只见达坦妮雅无意识地发出微弱的娇喘声。此时她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你、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有点痒而已……啊。」
  达坦妮雅红着脸辩解道。但当庆彦的手指游移至颈部附近时,她又再次无法克制似地发出了声音。
  「不、不要再捉弄我了啦……嗯、嗯呀。」
  虽然达坦妮雅想要抽身离开,但却无法脱离庆彦的掌控。她甚至怀疑庆彦是否使用了「将相」专属的束缚能力。
  「我才不会使用束缚力这种小手段呢。即使没有那种能力,妮雅依然是我的『剑姬』,我说得不对吗?先前我曾束缚住你,真的很对不起。从现在起,你可以自由地飞翔了。无论要飞到何处都行,我相信你终究会飞回到我的身边的。因为,妮雅的身心都即将要成为我的东西了。」
  庆彦的话宛如麻醉剂一般,流入了达坦妮雅的耳中。
  即使达坦妮雅十分清楚,他的话中并未带着任何特别的力量,她也慢慢地任其摆布。
  此时,达坦妮雅终于初次了解了一件事。
  那就是「剑姬」的身体只要被其「将相」所触碰,就能够感受到喜悦。
  特别是当受到「将相」温柔地抚摸,彼此间肌肤相互接触时,体内就会有一股翻腾般的喜悦像是炸裂似地分泌而出。
  由于庆彦到目前为止几乎鲜少触碰达坦妮雅,因此反而使她的感觉更加强烈。
  可以想见这应该也是「剑姬」专属的感觉。毕竟这是身体瞬间的反射及反应,和自我的情感并没有任何关连。
  但是,即使达坦妮雅的心中如此想着,身体却变得如同火烧似地滚烫,无法压抑住那宛如要融解在酥麻快感中的冲动。
  「庆、庆彦,你……」
  正当达坦妮雅欲主动将自己的手叠放在庆彦的手上时——
  「哼。」
  庆彦的手却在此时抽了回去。同时,炙热的感觉仿佛正急速地逸散似地,空气也随之冷却了下来。
  「庆彦……」
  达坦妮雅的眼神急忙追着庆彦而去。但是庆彦却只是挂着微笑,接着缓缓地从沙发上起身。
  「好像就快要到了呢。」
  桌面边缘的液晶操纵面板正闪着灯。庆彦似乎是因为看见了忽然闪起的灯号,所以才会站起身来。
  「是吗?就快到了啊。」
  达坦妮雅稍微端正自己的坐姿,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称不上紊乱的胸口衣领。
  有种像是少了些什么的遗憾,又像是松了口气般的感觉从达坦妮雅的表情上掠过。就在此时——
  庆彦面朝向达坦妮雅,手则拿起车内电话的话筒,然后不疾不徐地对她开口说话:
  「等到了饭店之后,你可以先冲个澡,或许去大浴场泡澡也行。总之我希望你好好地休息,将旅行中累积的疲劳彻底消除。等你把身体洗得干净无瑕之后,妮雅,你就可以到我的房间里来。」
  「旅行的疲劳……」
  虽然说是旅行,但从武应学园的富士校舍搭乘真干线到这里,其实也花不上一个小时。应该还不到需要消除疲劳或洗净污垢的程度才对。
  既然如此,那么庆彦的意思难道是……
  达坦妮雅一想到这里,整张脸也跟着瞬间泛红。原本已然冷却的身体云时间又再次燃起了高温。
  来自身体深处的炙热火焰正静静地向外扩燃,使得达坦妮雅产生一种血肉和肌肤全都逐渐遭到侵蚀般的错觉。
  「要我清洁自己的身体……」
  好想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但是达坦妮雅那对濡湿的唇却始终紧闭,未见一丝波动。
  「你真美,妮雅。」
  庆彦难得再次强调似地说着。
  真想对他说些什么,真想再多说些什么。达坦妮雅一边感受沸腾的冲动,一边徐徐地开了口:
  「……谢谢。」
  答完短促的一句话后,达坦妮雅便垂下了双眼。
  片刻之前才在两人的对话中被提及的宗朗,如今却在达坦妮雅的意识中逐渐远离,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


  2

  「是这个方向啦。」
  「喔……是、是的。」
  半藏像是被声音牵引似地,正沿着狭窄的石板路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着。
  走在前方的身影,那玲珑的臀部就在面前不停地摆动着。加上半藏此时嘴里正咬着对方交给自己的照明灯,因此光源才会持续地照亮着前方的臀部。
  『我是来救你离开这里的。』
  不久前,某个人物忽然出现在被囚禁于土牢里的半藏面前。
  『你、你是……』
  那个人竟是本多忠胜。
  她打开了土牢的门锁,并且带着半藏离开牢里。
  如同小学生般的娇小身躯,先前曾披上了比体型大上数倍的连身铠甲——或者应该说进入到铠甲里,然后前来袭击才刚和天海一行人结束战斗的宗朗等人。
  后来,德川四天王的其他三人也纷纷赶到,使得柳生道场的众人陷入了至今为止最大的危机之中。
  而在危险之时,向宗朗还有其他「剑姬」们伸出援手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率先对众人发动攻击的忠胜。
  而此刻,出现在面前的依然是忠胜。
  先前她为了操控铠甲,身上穿了一件极薄的紧身衣。但如今的她身上所穿的却是小学部的制服。
  变形的水手服衣领和格纹迷你裙为忠胜增添了几分可爱的气息。另外她的头上还戴着三角帽。只是,走在如此狭隘的地下通路里,半藏所能看见的部分却是极为有限。
  「唔……(只、只看得见屁股而已……)」
  「咦,你刚才说什么?」
  「唔唔,没有。」
  由于半藏嘴里咬着小型照明灯(手电筒)的缘故,使她无法好好地说话。对此刻的半藏而言,也只能相信忠胜并且跟着她继续前进了。
  如果不尽量远离土牢的话,随时都很有可能被发现,并且引来其他追兵。
  「得要……把这个推开才行……嗯!」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上坡小径的顶点,忠胜停下脚步,并且开始推起对侧的石头。
  「我来帮忙。」
  半藏倾斜着身体,呈现着和忠胜紧密相贴的姿势,并且伸出双手帮忙推起石头。
  「呜呜。」
  「嗯嗯……!」
  终于,笨重的石头开始咚隆一声……动了起来。原本以为石头会被推到对侧,想不到竟直接朝下方滚落而去。新鲜的空气也立刻从外面灌了进来。
  一阵沁凉的徐风掠过脸颊。半藏定睛一瞧,原本被石头挡住的另一侧,此时已可以窥见许多树木和水面。
  而天色早已是日暮西山。
  「这里是……?」
  「地下壕沟的外部通道。来到这里的话,暂时就可以放心了。」
  好不容易钻出地下走道后,半藏忽然像是全身脱力一般跌坐在地。此时两人所在的位置是石壁间的山麓缓坡,半藏让身体靠着石壁,仰头望着清澈的夜空。
  「呼……」
  侧眼一瞧,身旁的忠胜也正以相同的姿势坐在地上。
  从紧张的情绪中解脱后,许多思绪立刻又一口气涌上了半藏的心头。而当中最令她感到纠结的当然是千姬的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现在人在何处,是否平安无事呢……?」
  半藏语气急促地连番追问着,只差没有冲上前揪住忠胜的衣领而已。
  「等、等等,你先等一下啦!冷静一点……她没事!」
  「什、什么……?抱歉。」
  急得满脸通红的半藏此时总算稍稍回过神来,并且再次席地而坐。
  她先是「呼——」地长长吐了一口气,接着反覆进行几次的深呼吸,原本累积的疲劳顿时似乎也跟着一扫而空。
  一会儿后——
  「你想找的那位公主殿下,目前是属于直政和忠次的管辖之下。」
  忠胜缓缓地开口说道。
  「管辖?你说的那两个人不就是四天王之中的……」
  半藏回溯着脑中的记忆。在上次的战斗中,曾有两具铠甲始终隔岸观火地看着榊原康政的战斗。
  「那两人就是直政和忠次。两人受御台所殿下所托,负责处理千姬殿下的事.」
  「你所说的御台所殿下,指的就是公主殿下的母亲吧。也就是说,千姬殿下已经和她的母亲见过面了,对吧?」
  半藏用难掩兴奋的声音说着。然而忠胜却只是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她们才没有见面呢。御台所殿下对于女儿和那个叫柳生的男人订定契约,并且成为『剑姬』一事似乎相当不高兴的样子。」
  从母亲的立场来看,或许千姬的所作所为,对御台所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还在外面擅自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结婚一样的感觉吧。
  半藏不禁如此想着。
  「但是,既然我们都设法来到这里了,只要能让千姬殿下和御台所殿下见面,我想应该能够……」
  半藏试着让希望不要破灭。然而忠胜却泼了她一盆冷水。
  「御台所殿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会来,而且也主动告知我们,她将不会和千姬殿下见面。但是直政和忠次却提出了『只要进行调整就行了』的建议。」
  「调整?到底是要调整什么东西?」
  「身体。包括细胞及DNA在内,需要进行遗传学上的调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详细的内容,但是,只要利用我们所惯用的机器,或者应该说专为了我们所设计的调整用机器,将『将相』的成分从『剑姬』身上去除掉,就能让『剑姬』恢复成原本的身体。」
  「原本的身体?可、可是这么一来……」
  和「将相」之间所缔结并且已经成立的契约,真的有可能藉由科学方式来加以消除吗?
  假设真的做得到,可以想见其必然会使用具有强迫性且危险的手段、操作方式或是其他不堪想像的方法。
  半藏的额头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那么,千姬殿下现在人究竟在哪里?」
  听见半藏的问题,忠胜只是再度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人已经不在我们的调整机器里面了。搞不好她已经谒见过御台所殿下了也说不定。只是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公主殿下……!」
  半藏毅然决然地站起身,紧握的拳头也断续地颤抖着。此时,她开始环视起四周的状况。
  远方可以眺见江户城的天守阁。以此角度加以推算,半藏立刻就知道了目前所在的位置。
  「这里是四谷堀的外侧吧。想不到竟然有地下道可以通到这种地方。」
  「因为城里有好几处紧急选脱时可使用的地下道啊……啊,喂,你、你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啊?」
  不待忠胜回应,半藏便已迳自向前走去。但是她却是朝着城里的方向前进,与逃走的方向恰恰相反。
  「我要去救出公主殿下。听你说了这么多,我更没有半刻踌躇犹豫的时间了。即使必须赌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救出公主殿下。」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竟然想要一个人闯进城里,这种事不用想也知道会失败嘛!」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试试看。因为我得帮助公主殿下,只要是为了公主殿下……」
  半藏话还没说完,一涌而上的情绪就已经使她再也压抑不住泪水。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半藏这辈子永远都会是千的随从。今后我可是会继续用力地欺负你的,懂了吗!』
  千姬的声音仿佛再次于耳畔响起。
  在启程前往大江户的前一天,曾经拥抱过半藏的那双手,以及永难忘怀的体温。
  还有千姬的味道。
  「我……」
  半藏原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忽然像是想到某事似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忠胜。
  「请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一定要和我们决一死战不是吗?」
  『柳生宗朗由我来收拾!』
  这句话确实出自忠胜口中。
  当然,忠胜本人更不可能忘记曾经说过的话。她点点头回应半藏的提问。
  「当我在那间旅馆被抓住的时候,是大家出手相助,我才能够顺利地逃走。而且你们还请我吃饭,甚至带我去洗澡……虽、虽然我并不希望你们多管闲事啦。」
  忠胜像是在回忆过往似地,脸上也跟着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甚至还别扭似地噘起了嘴。但不一会儿,她就又恢复成了原本的表情。
  「就算我帮你又怎样?用偷袭或是是挟持人质的方式,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这么说或许会被直政她们取笑也说不定,但是我觉得,如果不堂堂正正地和对方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战斗,就是要使出浑身解数将对方彻底击倒才行。使用卑鄙的手段所获得的胜利,我觉得比败北还要一文不值。」
  「说得也是。我和你有同感呢。」
  忽然之间,第三者的声音毫无预警地落下。
  半藏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并且作势拔出藏在裙摆中的短刀。但此时她才发现,短刀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
  看来早在自己被关进牢里之时,全身上下的武器就已被搜刮一空了。
  「你是……!」
  半藏只得摆出手刀的架势护身,同时抬头仰望对方。
  长在壕沟边缘的偌大树木的树枝上,有个人影正以月亮为背景坐在上头,两道长长的马尾也在半空中垂晃着。
  「康政!你又想做什么?」
  忠胜大喊一声,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康政也跟着从树上跳了下来。
  她以十足轻盈的动作翩翩落地。
  「没错,我就是榊原康政。服部半藏,你应该是第一次看见我这副模样吧。」
  比忠胜略高的身高,同时也有着玲珑有致的姣好身材。胸部虽然不大,但却显得十分尖挺有型。
  略微上吊的凤眼闪露着其好胜的个性。事实上,当时曾和她交战过的千姬和半藏,都曾被她逼到距离死亡仅差一步的悬崖边缘。
  那时候要不是忠胜在最后一刻介入战斗,包括宗朗在内,柳生道场的所有「剑姬」或许早就被全数歼灭了也说不定。
  当时即使再怎么拚命抵抗,要想全身而退几乎就是天方夜谭。
  「你就是榊原康政……」
  在没有任何武器的状态下,半藏的戒备其实等于毫无意义。
  「你是笨蛋吗?我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会想和手无寸铁的你战斗……?啊,不过,听说你只要发挥『剑姬』之力,好像就可以将武器呼唤到自己手里吧?」
  康政一边说着,但却只是伫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半藏。
  「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呢。」
  像是被牵着鼻子走的半藏,开始测试起自己的力量。
  「啊,这个嘛……嗯嗯——喝!好像还是不行呢。」
  如果随时都能变身为「剑姬」的话,那么即使武器全数被夺走,其实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是,实际上半藏并无法随心所欲地变化。
  「是因为我气力流失过多的关系吗?还是说……啊。」
  半藏似乎想到了什么。
  「八成是因为你和『将相』距离太远的关系吧。物理上的距离同样会影响『将相』和『剑姬』之间的羁绊。这种事忠次最清楚了。」
  原来康政早已看穿了半藏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否真是如此,但眼前的半藏无法使出百分百的「剑姬」之力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看来我好像使不出力量呢。」
  即使面对身上少了铠甲保护的康政,此时的半藏依旧没有半点胜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现在的我才没兴趣和你战斗。你真的很笨耶,为什么要对我那么警戒?」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忠胜好奇地问道。康政则是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部。
  「谁叫忠胜你一直表现出一副很在意地下土牢的样子。我早就料到你算准直政她们把心思都放在那个叫千姬的身上,没时间去管半藏,所以会趁着这时候跑去和她接触。这一切都被我看穿了啦。」
  康政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
  「而且,如果你想要在不被别人发现的状况下离开地底,一定会选择走其中一条逃脱通道。我虽然不知道全部的通道有几条,但是提到距离土牢最近的地下道,当然就是这条通道啦。所以我知道你最后一定会出现在这里的……哇、哇、你、你干嘛啦!」
  「你知道千姬殿下现在人在哪里吗?请你告诉我,拜托你,现在立刻告诉我!」
  听见康政提到千姬的名字,半藏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十足慑人的气势连番追问。
  「你先冷静下来啦!你真的很蠢耶!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人在哪里嘛……!只是,如果她要谒见御台所殿下的话,我想明天下午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时段吧。因为御台所殿下大概都会在每周的第一天接受谒见和招待,其他日子几乎都会待在大奥里专心工作吧。」
  康政像是要甩开半藏似地闪到一旁,并将所知据实以告。而忠胜也跟着开口:
  「嗯,我也赞成康政的看法。所以,只要在谒见前将千姬殿下……」
  「在半途中将她抢回来就行了,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的意见产生了交集,康政点了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显得莫名地高兴。
  「说、说得也是。」
  然而半藏却显得有些迷惘。
  明天。即使到了明天,可能还会有其他状况发生。而且,千姬也可能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事情,或是遭到其他不人道的对待。
  但是,在无法确定千姬所在位置的此刻,半藏也不可能自行在城内进行搜索。如果这么做,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半藏等于又将自投罗网。
  「我明白了。那么我们就配合明天谒见的时间采取行动吧。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设法在公主殿下进行谒见之前和她说句话……」
  只要能和千姬说到话,彼此间一定能够心意相通。
  「(公主殿下一定可以意会我的想法……因为她是最了解半藏的人。)我一定要和她说到话。」
  现在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还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在心底如此决定的半藏,再次抬头仰望皎洁的明月,藉由仰头的姿势来止住就要溃堤而出的泪水。


  3

  「……咦咦咦咦,为什么是我!?」
  在某间大江户的旅馆里。
  这是一间平凡无奇的大众旅馆。
  建筑外观看起来给人约有百年之久的感觉。在地板、天花板等处均可见到遍布内外的褐黄色污渍。墙壁上的老旧石灰已经陆续斑驳脱落,严重者甚至可看见藏于内部的建材。
  而在这样一间具有历史气味的旅馆里,有间约八张榻榻米大的阳春客房,里头既没有置物的高台,亦没有面对庭院的缘侧木板。
  柳生道场的众人此时全都挤在这间狭窄的房间里。
  除了宗朗、十兵卫、佐助之外,还包括了可称之为临时成员的庆次和景胜。
  风尘仆仆地抵达此处的众人才刚放下行李,稍微喘了口气后,立刻就展开了作战会议。而席间最受注目的正是由庆次所提出的提案。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潜入大奥的话,除了这招之外别无他法了。我们这几个女的倒是还好,可是你要怎么办?如果要进入只有女人才能进去的大奥,当然就得扮女装才可能进得去啊。」
  庆次强调似地将桌上的提案向前推出。
  「呃、可、可是……」
  「现在是犹豫不决的时候吗?你该不会认为还有时间悠闲地挑选作战方式吧?」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在想有没有更具男子气概的方法……」
  (万一碰上什么突发状况,我就得以女装的模样应付……这实在是……)
  宗朗之所以会如此踌躇,确实有着他的理由。
  然而就在此时,庆次突然大喝一声。
  「混帐东西!难道你不想救公主殿下吗!如果连做这点事都有所顾忌,怎么可能有办法放手一搏!你不需要担心有什么万一,只要集中精神就行了。对于身无长物、没钱没势的我们来说,唯一的武器不就是勇于挑战的觉悟吗!」
  锐利而毫无矫饰的率直训斥,顿时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滋滋……」
  就连景胜啜着茶的声音似乎也跟着变大了些。
  「我明白了。庆次说得很对,我愿意做。看来我的觉悟似乎还不太够的样子。既然决定要救出千姬殿下,我就应该不择手段去做。什么男子气概、面子之类的东西,这种时候就应该全都抛到脑后才对。」
  宗朗抬起头,眼神中透露着无比坚定的意志。
  此时,庆次也终于满意地露出一抹微笑。
  「这样才对。这下子我将赌注压在你身上才有价值。还有,你大可以放心,所谓的女装正是呈现男子气概最棒的方式啊。」
  「谢、谢谢你。可是,请问女装和男子气概有什么关系?」
  就算是想要安慰宗朗,但庆次的说法也实在太过诡异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扮女装这件事只有男人才办得到不是吗?你觉得女人有办法扮女装吗?当然不行。所以既然是只有男人才做得到的事,不正是表现男子气概最好的方式了吗?」
  「咦咦!?」
  「喔唷。」
  「呜吱。」
  听见庆次的歪理,宗朗、十兵卫和佐助全都惊讶到哑口无言。
  「滋滋……」
  咚!远处传来蓄水筒碰击地面的声响。
  「好!既然决定好了,今天就先睡觉,来为明天养足精神吧!去泡个澡后就睡觉吧!」
  庆次登高一呼。
  「哇,要洗澡了耶!十兵卫也要一起去洗!」
  「呜吱!」
  「……滋。」
  十兵卫和佐助兴奋地又叫又跳。
  将茶杯衔在口中的景胜,脸颊也跟着微微泛红。
  「啊,那我也差不多……」
  「你要去哪里?」
  宗朗作势站起身来,但却被庆次一把拉住。
  「当、当然是回我自己的房间啊。」
  「没有那种地方啦。」
  「咦?」
  「用你的脑袋仔细想想,我们哪来的钱订两间房间啊?所有人都要睡在这间房间里面。你有意见吗?」
  「可、可是——」
  宗朗对于一些基本的安排出乎意外地不甚了解,而庆次则是恰巧相反,无论多么细微的事项都非得亲自安排不可。
  「还有,洗澡时也得混浴才行。」
  手持毛巾站起身的景胜补充说道。
  「哥,我们去洗澡吧!走吧!」
  十兵卫一站起来,立刻使劲地拉着宗朗往外跑。
  「咦、呃、十兵卫……你先等一等、不要拉我啦!等等……唔啊啊!」

  锵咚——!
  在比想像中还要宽广的澡堂里,木桶的声音正此起彼落地响着。
  庆次正将身体浸到石头砌成的浴池里。
  「这热水还满不错的嘛。」
  「嗯。」
  在盥洗场中,十兵卫正在帮佐助洗头。虽然乍看之下是在洗头,但其实几乎已和刷洗整个身体没什么两样了。
  「呜吱、呜吱吱!」
  「好,我帮你冲掉!」
  啪唰!
  「咦,哥呢?」
  十兵卫回过头寻找宗朗,庆次则是主动地作出回应。
  「宗朗他嘛……」
  庆次将脸转向另一侧,手跟着指向外头。
  「那边有露天温泉吗?」
  十兵卫疑惑地歪着头。
  至于这时候的宗朗则是……
  「唔——嘿咻!」
  旅馆的后院有个装满热水的木盆,有个身型高大的裸男正勉强将自己挤在里头。但全身上下却几乎都暴露在外。
  「这样就很好了。就这样子吧……」
  当晚——
  宗朗同样在后院铺了棉被,独自一人睡在那里。
  「就这样睡吧……」


  4

  「……这样子真的好吗?」
  宗朗的声音夹杂着不安,或者说被不安所占据更是恰当。
  然而周遭的众人反应却有别于此。
  「喔,这还真是让人惊艳呢。」
  「好美喔。」
  庆次率先表示感想,景胜的表情也同样难掩讶异。
  这里是众人留宿的旅馆一室。
  方才庆次和景胜七手八脚地,为下定决心的宗朗进行了相当仔细的化妆。
  修整眉毛、夹翘睫毛、轻施胭脂,并且为他戴上假发,最后再上口红便算是大功告成。
  「哥,你变成霉女了耶!」
  十兵卫睁大着双眼将脸凑近过来,并且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宗朗。
  「好厉害喔!看起来不像是哥,像是个姊姊一样呢!」
  「呜吱!」
  连佐助也惊为天人似地叫着。
  「哈哈哈。不过应该不是霉女吧……」
  「是美女。」
  景胜主动地纠正了令宗朗倍感无力的称呼。而此时十兵卫和景胜正一左一右地注视着宗朗。
  「……应该还算不错。」
  轻描淡写地赞美的景胜,脸上也泛起了红潮。
  「喂喂喂!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受不了……不过,确实比预期中还要像样啦。这样子就不会被识破了。」
  庆次一边说着,一边将拿在手中的和服摊开来。
  「要穿和服吗?」
  「废话。你可是今天要第一次进入大奥的奥※女中,我们不是作了这样的设定吗?你看,连推荐函都帮你伪造好了呢。」(译注:「女中」指江户时代受征召,前往将军或大名家中服侍官人的一般平民女性。)
  庆次高举着夹有文件的书简说道。
  想必这正是因为庆次和反幕府势力网路互通有无的缘故,才能如此俐落地完成这些事前准备工作吧。
  「我知道了。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因为接近千姬殿下,并且设法将她救出来才是我最重要的目标。」
  宗朗说完,对着众人投以打气般的笑容。
  「啊,你那张脸不行喔。」
  「咦,怎么了吗?」
  宗朗的笑容立刻吸引了庆次的注意。他则是不知所措地反问着庆次。
  「你的笑容太男性化了。虽然现在这个时代笑容已经不太有男女之别,就算是女人也可以

露齿张嘴大笑,但是你可别忘了,今天你的身分是奥女中的实习生,每个举手投足的礼仪一定得要相当到位才行。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进城的许可,即使只是一个笑容,也要尽可能表现出教养。」
  庆次所言甚是。
  「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提醒我。如果我还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接着,庆次逐一地指导宗朗包括走路方式在内的各种准则。经过一番折腾后,宗朗总算换上※小袖,并且确实地系好了腰带。(译注:「小袖」指的是袖口偏窄的垂领和服,为今日和服的雏形。)
  「哇,哥真的好像姊姊一样喔。十兵卫多了个姊姊呢!」
  十兵卫发自内心地说着。
  「虽然你的身高有些太高了,但是我想也没必要刻意驼背。你就自然地挺直背脊吧。只要正大光明地表现出平常的自己,有时候反而不容易被识破呢。」
  庆次再度为宗朗打气,站在眼前的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女,不,是个风姿绰约的倾国美女。
  「好,我们出发吧!」
  「喔——!」
  「呜吱!」
  庆次大声地发出号令,十兵卫握着拳气势十足地向前挥出,佐助则是兴奋地又蹦又跳。
  「嗯。」
  景胜微微地点头回应。
  「喔……喔!」
  宗朗只能含蓄地微举起手附和。
  而这时候的柳生道场——
  「这可是个绝佳的大好机会呢!无论是柳生宗朗、十兵卫,还是那个凸额头军师,甚至连千姬殿下都不在呢!」
  在空荡荡的练习场大厅里,兼续正独自一人双手环胸地伫立在中间。
  「既然要我一个人留下来看守道场,我当然要好好把握这时候,让整间柳生道场染上我的色彩!」
  兼续拿起一旁的大锤,像是在炫耀武器般轻轻地垂放在地板上。
  「……话是这么说,但我要先做些什么才好?」
  虽然她自己提出了问题,但却没有准备好答案。
  『你一个人在那边兴奋什么啊,笨蛋兼续!』
  通常碰上这种时候,幸村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找自己吵架。
  『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待在这边烦人了啦。』
  如果怕吵闹的千姬在的话,则会爱理不理地叫自己闪到一边去。
  『小——续续!』
  连这种时候总是会突然从身后抱上来,然后用那对F罩杯的巨乳压迫自己的十兵卫也不在。
  『呜吱、呜吱!』
  也没有随时会跳到头上,并且把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乱的佐助。
  在寂静无声的道场中,兼续的声音就像是被吸收掉似地,最后只剩下沉默作陪。
  「什么嘛,这样根本就提不起劲嘛。算了,我看我来打扫好了……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脏的地方耶……」
  由于平时打扫就已做得十分彻底,如今再加上人数变少,更是几乎看不到任何垃圾。
  「唉——」
  兼续不知为何竟叹起了气。
  「虽然他们交代我要好好看守道场,但好像少了点什么呢……啊!对了!」
  兼续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眼神跟着闪起了光辉。
  「那一群跑到大江户去的家伙,现在一定正因为战力不足而觉得伤脑筋。而且成员除了宗朗之外,还有那个粗线条的庆次、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景胜大人,还有比她更莫名其妙的十兵卫,最后再加上一只猴子。如此奇怪的组合,如果少了拥有综观全场的全方位视野,可爱与力量兼具的华丽爱战士兼续大人,怎么可能有办法赢得这场战斗昵!」
  平时总是加在肩头上的重担,反而能使兼续觉得心神愉快。比起无事可做的平日,充满挑战的日子才是诱发自己力量的泉源。
  「我也要去!我也要前往大江户!」
  「呃——请问一下,道场里已经没有米了,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兼续义愤填膺地握着拳头大声宣示时,从练习场的入口处探出头来的小十郎面露歉色地问道。
  政宗和小十郎这两人此时仍然留在道场里。
  但他们和负责留守的兼续不同,只是以食客身分留在这里而已。
  「唔、唔……我的情绪好不容易高涨起来了耶!还有,你刚才有看见我的样子吗!现在已经不是管有没有米的时候了啦!而且你们也吃得太多了吧!我还在想说明明庆次和景胜都离开了,为什么米的消耗速度还是那么快,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们两个!我们已经没有钱支付伙食费了啦!我已经懒得管这件事……咕噜~」
  一股脑儿地对着小十郎发泄的兼续,肚子忽然毫无预警地沉声作响。
  同时,原本紧绷高亢的情绪顿时也跟着委靡下来。
  「你还好吗?啊……我这边还有糖果可以吃。」
  小十郎走到兼续身边,从怀里掏出糖果。
  兼续半伸出手,嘴上也不忘继续嘟哝着。
  「糖、糖果之类的东西怎么有办法填饱肚子啊……说得也是,空着肚子是没办法战斗的。对了,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凸额头军师留了一张卡片给我呢。」
  兼续说完,将手伸进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张闪着金光的信用卡。
  「真的可以刷卡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已经没有伙食费了吗?」
  「我说的是真的,这个月的伙食费早就已经见底了。不过,要用这张卡打点我们三个人今晚的伙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啦。」
  兼续说完,对小十郎露出了一个宽心的笑容。
  「好,那就去采买今晚的食材吧。你也跟着一起来帮我提东西吧!」
  兼续说道。
  「是的!」
  然而就在几十分钟后……
  「兼续小姐……」
  「那个混帐凸额头小鬼贫乳军师!这张卡早就已经被停用了,根本就不能用了嘛!换句话说,这下子我们道场真的已经破产了啦!」
  站在商店街中间的兼续高声呐喊道。


  5

  「你们就是今天要进入大奥的女中吗?喔——?」
  负责警备的武士仔细地打量起低垂着头的宗朗。对方的视线由下往上地扫过宗朗全身,过于刻意的举动使得宗朗决定主动表态。
  「是的,还请您多多关照。」
  他小声地回应对方,并且抬起头露出可人的微笑。
  「喔喔,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喔喔,咦?」
  宗朗惹人怜爱的女性打扮,令眼前的武士也不禁为之倾倒。
  然而,当宗朗伸直弯曲的腰际并且挺起背脊时,反而变成了宗朗由上向下俯视对方,使对方也为此倍感讶异。
  除了宗朗原本的身高之外,他又穿上女用的高脚木屐,使得此刻的他看起来更是高人一等。
  宗朗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经商家庭的女儿。这身打扮则是为了要正式进入城里工作,初次穿上小袖和服的青涩少女所准备的服装。当然,这也是庆次所认定最为合适的穿搭。
  「可、可以了,你们过去吧!」
  兴致大减的武士对宗朗挥了个手,示意要众人通过。
  宗朗从武士手中接过了通行许可证和推荐函。
  「谢谢您的协助。」
  除了宗朗之外,庆次、景胜、十兵卫也都陆续地向守卫点头致谢。
  庆次等人扮演的则是初出家门的城中少女和提运行李的侍女。另外十兵卫则是饰演和宗朗一同前来的妹妹。
  「呜吱。」
  至于佐助则是蜷缩成一团,躲藏在十兵卫提的大包巾包裹之中。
  宗朗一行人所通过的是内樱田御门。这里是进入用来区分城内外的大手御门之后,就可以看见通往二之丸方向的内侧城门。
  在大手御门的外头,有着由井然有序的政府机关建筑所构成的街道。
  过去曾是大名宅邱栉比鳞次的此处,经过了明治的大改革之后,摇身一变成了西洋风格的石板及炼瓦建筑大规模出现的群众地。
  在江户城内部,除了天守、城楼和大门之外,其余的建筑几乎都换上了近代的新装。
  乍看之下,外观仍保留着往昔的※破风式屋顶以及书院风格建筑的办事处,其实内部大多数都已改建成了现代风格的建筑。(译注:「破风式屋顶」指的是以屋梁为界,两侧如同书卷半开般朝左右下倾的合掌建筑之一。)
  「江户城……真是好久没来了呢。应该已经隔了十年了吧。」
  宗朗感叹地说。
  庆次则是提醒宗朗的眼神不要四下飘移,于是宗朗便垂下视线,尽可能模仿女性的动作向前走着。但是他内心的起伏依旧难以压抑。
  在宗朗还小的时候,曾经以庆彦随从的身分被配属到江户城西之丸工作。
  西之丸被视为是将军后继者所居住的场所,当时尚年幼的庆彦也曾住过那里,并且和乳母、老师以及被称为※侧众的同龄少年一同度过了幼年时期。(译注:「侧众」为江户幕府的职称之一,为将军的随从,可管理将军麾下的武士、医生等。)
  后来庆彦和他的侧众们逐渐长大,庆彦也拥有了专属的家臣团。而当中的核心就是从前一起长大的几位侧众。
  宗朗亦是当时和庆彦订下约定,得到了将来必能出人头地的保证的侧众之一。然而当宗朗升上学园的小学部时,却反而遭到了庆彦的解雇。
  至于理由为何,其实到现在宗朗仍然不得其解。
  由于并非宗朗主动求去,因此如果不是柳生家提出了重大的理由,照理说应该不可能失去这样的职位才对。
  对此,宗朗所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将军家或是庆彦主动决定要免除柳生家的职务。即使柳生家从未接到过相关的命令,也未曾受到将军家的任何处罚。
  而就算来到了今日,宗朗被排除在侧众之外的理由仍旧是个未解之谜。
  (光是吸着这里的空气,就感觉好像回到了当初一样呢。)
  即使是在当时曾令自己感到不安的事,如今想起来都是充满思念的回忆。
  另外,那时也是自己初次见到年幼时期的千姬。
  独善其身和自我中心的个性和现在毫无两样,真的要说的话,恐怕还有些变本加厉也说不定。
  当时的千姬总是把宗朗当成下仆恣意使唤,玩游戏时也必须设定成让千姬绝对能获胜的玩法,而宗朗只能乖乖地任凭摆布而已。
  「那时候的千姬真的很可爱呢。可是,其实也比现在还要恐怖许多。」
  想到这里,宗朗差点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但他仍及时地闭上了双唇。
  宗朗试着回想正事。
  (这是为了救出千姬殿下所进行的作战。为此我必须使出全力才行,我一定要把千姬殿下带回到我身边!)
  对于宗朗而言,千姬既是无可取代的青梅竹马,也是武应学园塾高中部的同窗好友,还是曾任学生会副会长的女性,而且有着相当于自己主君——也就是德川宗家女儿的身分。
  更重要的是,她是已和宗朗缔结契约的「剑姬」。
  (千姬殿下是我的……)
  「差不多要抵达主殿了,大家提高警觉。」
  庆次将身体凑近到宗朗身边,压低音量地提醒着。宗朗也点点头回应。
  众人穿过中雀门后,终于踏进了本丸内部。
  本丸里的占地几乎都被本殿、天守和庭园所占满。不过仍有一栋明治以前的老旧长屋毫无改变地伫立其中。
  即使是曾经长居此地的宗朗,进入本殿的次数其实也是屈指可数。
  本殿的玄关称之为远侍,是一处专责过滤进出份子的机构。
  从前,本丸的警备都是由下级武士负责,如今该体制虽然没有变动,但武士身上的装备却已大幅地现代化。
  通过远侍后,众人来到的是虎之间。这里看似只是一处房间,但同时也是※书院番的驻在所。虽然同样是负责城中的警备,但这个机构的地位却较远侍来得更高。(译注:「书院番」是江户幕府配下的职位之一,负责城内警备以及保护将军外出时的人身安全。)
  再继续向前走,就会来到作为会客室使用的苏铁之间。这是一处用于举行仪式的大厅,宽阔的空间约有四百张榻榻米之谱。宗朗等人一边用侧眼看着房间内部的配置,一边继续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这里几乎就和迷宫没什么两样嘛。)
  在出发前虽然多少记住了本殿的内部构造,但当实际走在本殿之中,踏入被房间包围的长廊上时,还是不免被其一望无际的辽阔空间所震慑。甚至有种「或许再也走不出这里」的焦虑感油然而生。
  众人陆续地通过了好几道关卡,并且依次出示伪造的证明骗过负责守卫的武士。
  每到一处新的关卡,神经就得瞬时紧绷,偶尔也会萌生快要撑不下去的无力感。
  而过上这种情况时。庆次总会站出来为其他人圆谎。
  「这位是备前屋的女儿,大家都夸她个性温柔体贴,名声传了开来,后来有幸获得担任※中臈的藤壶夫人推荐,才有机会进入大奥工作。」(译注:「中臈」为平安时代配置于后宫的女官之一。)
  「啊,叔叔,你的头上黏着垃圾唷!」
  偶尔十兵卫也会跳出来引开对方的注意力,让紧张的氛围得以稍获舒缓(虽然本人只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因此即使检查严格,众人还是能平安无事地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顺利通过了本殿中被称为「外侧」的办公机关,并且继续穿过将军所在的「中奥」后,总算是来到了真正的目的地「大奥」。
  『可是,真的能保证千姬殿下一定就在大奥里面吗?』
  前几天在旅馆中进行讨论时,这个问题曾经好几次被提及。
  然而庆次仍然坚持己见。
  『不是有人说过,要藏树枝就要藏在森林里吗?而大奥正是奥女中、中臈还有侍女聚集的场所。将公主殿下丢到里面反而是最不会引人注意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也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啊。』
  『可能性当然是有。但是你想想看,如果把她藏在二之丸或是西之丸之类的地方,就得特别为她准备房间,甚至还得配置侍女,这样不是反而容易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吗?』
  『正是如此。这么说虽然对千姬殿下不好意思,但是她对幕府而言,应该还有利用价值才对。即使要把她拘禁起来,至少也得选一个安全的地点才行。』
  『没错。如果要避免她逃走,又希望不要引人注目,最适合的地点当然就是大奥了。但是我们不知道她会被软禁到什么时候,所以动作得更快一点才行。』
  因此众人最后便决定潜入大奥。
  而偶然的幸运也在此时报到。今天正巧是御台所——也就是将军正室要和新进的奥女中会面的日子。
  如此一来对宗朗等人而言,就等同于获得了前往大奥的通行券一样。
  「我们没有必要和其他人一样去谒见御台所,只要设法混进去,然后偷偷地在大奥里面进行搜索就行了。但是因为里面实在太大了,所以我们得分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才行。」
  听完庆次的话,每个人都在心中暗自地点了个头。
  (如果大奥里还是找不到千姬殿下的话,就得把搜索范围扩大到整座城里了……!)
  本殿空间就已如此辽阔,如果真要搜索整座城里,光是想像就足以令人望之却步。更何况城中所到之处全都有警备武士守卫着。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非做不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找出千姬殿下……)
  不待宗朗确认自己的意志,所有人早已都抱持着相同的想法,并且跨着坚定的步伐走在连结中奥及大奥——有着御铃长廊之称的走廊上。
  前方的御锭口将是最后一处警备关卡。
  由于这里已经算是大奥的区域之内,因此警备人员也清一色都是女性,也就是女武士。
  在此处必须接受身体检查。
  检查项目包括金属探测器和X光线,另外还有依规定进行的搜身。虽然在大手御门处也被搜过一次,但在此处将会搜得更加彻底。
  虽然没有被要求脱下和服,但还是躲不过被女性摸遍全身的检查。
  (好奇怪的感觉喔……唔唔……)
  女武士专注地抚摸着宗朗的身体。对宗朗而言,眼前的状况则是一个相当难熬的难关。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宗朗拚命地用各种方式分散搜身人员的注意力。当搜身即将告一段落,宗朗也总算得以松口气的时候——
  「你的『气』乱了,快让呼吸稳定下来。」
  变装成侍女的庆次小声地提醒宗朗,然后迅速地离开他的身边。
  「『气』是吗……原来如此。」
  呼吸一旦紊乱,「气」也会变得难以驾驭。
  于是宗朗调整呼吸,并且重新找回规律的节奏。当然,光只是如此,未必就一定能随心所欲地操控「气」。
  但是,至少能换得一定程度的安定效果。这点在坐禅时已经获得了证实。
  相隔许久再次踏入天城中的兴奋,以及潜入敌方阵营的不安与恐惧,再加上难以言喻的雀跃感。
  虽然这些并非全都是负面情绪,但是只要能让这些情感的波动稳定下来,并且加以控制,就能够自在地操控属于自身的「气」。


  6

  (让呼吸……不要急促,慢慢地,确实地……)
  宗朗一边走着,一边试图找回规律的呼吸模式。
  吸气,吐气。然后再次吸气。每一次的呼吸虽然只能缓缓地恢复稳定,但正确的呼吸方式确实让宗朗得以有效率地吸取空气中的氧气,并且将这些氧气送入血液之中。
  而溶有活氧的血液则会运流到身体各个部位,在身体中找出「气」和活力,然后再次运回所需的部位。
  蓄满的「气」和活力将会集中到气海丹田之中,并且逐渐地厚实壮大。
  「没错,不要忘了现在的呼吸方式。你们两个也一样。」
  庆次所说的「你们」指的是十兵卫和佐助两人。
  「嗯,前田小庆。」
  「呜吱……」
  包巾包裹微微地动了一下。
  众人一边看着右手边一处用于区隔中奥的庭院,一边继续沿着走廊前进。眼前终于可以看见会面所了。
  「请往这边走。」
  负责带路的※御小姓少女叫住了众人。庆次立刻向宗朗便了个眼色。(译注:「小姓」为战国时代随侍于主君身旁,负责打理各项杂务的职位。「御」则是尊称。)
  (好……!)
  正巧现在没有其他人经过。
  两人的计划是袭击御小姓,然后将她藏在空房间里,再趁着这段时间搜索大奥内部。虽然对无辜的御小姓有些抱歉,但眼前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既然手上没有任何武器,就用手刀朝她的颈部攻击。目标则是让对方在转瞬间昏厥。
  庆次缓步地接近御小姓少女,然后准备举起手臂攻击对方。
  「哥……!」
  就在这时候,十兵卫匆然出声叫了宗朗的名字,并且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宗朗循着十兵卫所指的方向望去。庆次和景胜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在通往※长局向的深长且昏暗的走廊上,有一大群人正朝着这里走过来。从外表看来明显地是一群身分高贵的人士。(译注:大奥中共分为御殿向、御広敷向、长局向等三大区块。其中长局向为大奥侍女居住的宿舍。)
  (……千姬殿下!)
  在人数众多的奥女中里头,有位女性宛如被簇拥着似地立于中央。毫无疑问,那正是千姬本人。
  然而此刻她的身上所穿的,并非是平日见惯的那套改良过的学园制服,而是一套与大奥十分匹配的间装和振袖。
  虽然发型和平时的千姬一样,长发自然地沿着背上垂落及腰,但上头却多了花冠造型的发饰,而且看起来就如同皇冠般金碧辉煌,也更添增了几分公主的辉光。
  「千……!!」
  宗朗几乎忘了自己已经变装一事,正当他就要按捺不住地冲上前的时候——
  「公主殿下!」
  忽然有个人影从空中一闪而过,并且朝着千姬的方向落下。
  「是阿藏!」
  十兵卫大叫了一声。而乍然现身的果然就是半藏。想必她应该是躲藏在本殿的屋顶上伺机而动吧。
  半藏似乎并未发现宗朗等人的存在。下一刻,她顺利地降落在千姬的身旁。
  「失礼了!」
  半藏伸出双手,准备一把将千姬以横抱的方式抢过来。看起来她的腹案正是在这里直接强行将千姬带走的样子。
  「呀!」
  围绕在千姬周围的奥女中虽然有两人上前阻止,但却各挨了一记半藏的手刀。外表看起来只是女流之辈的奥女中,真实身分其实全都是负责警备的武士。
  冲进危险之中的半藏一边闪躲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一边急促地对着千姬大喊:
  「公主殿下!半藏、半藏现在立刻带您逃离这里!请您再稍微忍耐一下!」
  她拔出腰际的刀——这把刀并不是半藏的。接着,她挥舞刀背,朝着包围而来的警备武士攻击过去。
  此时,将半藏团团围住的武士也各自掀开和服的衣摆,将藏在小腿腿侧的刀抽了出来,并且开始和半藏刀剑相交。但就在此时,千姬忽然有了动作。
  「……」
  千姬像是要制止众人似地,缓缓向前站出了一步。她的双眼笔直地注视着半藏。
  「公主殿下,您认出我了吗!半藏来接您回去了,我们现在立刻从这里……」
  想不到下一刻,竟发生了超出众入所能想像的状况。
  千姬忽然一把抢过身旁武士手中的刀,然后持刀朝着半藏砍了过来。
  她的挥刀动作毫无踌躇,宛如流水般一气呵成。
  千姬从完全静止的状态瞬间踩进半藏的怀中,并且一刀扫向她的身体。
  「什……!?」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半藏反应不及,想要闪躲却已为时太晚。
  横切而来的刀身即将把半藏的躯体斩断。几秒之后,上下半身即将一分为二的画面仿佛已然浮现眼前。
  但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出手救了半藏。
  「喝!」
  十兵卫将手中的包巾包裹朝半藏扔了过去,而出手相助的正是躲在里头的佐助。
  「呜吱!」
  从包裹中钻出来的佐助拚命用脚踢踹千姬的刀锷,接着一个闪身朝半藏撞了上去。
  「呀啊!」
  佐助同时朝双方发动攻击的战术顺利奏效。半藏的身体顿失平衡,而千姬挥出的刀也稍微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委员长!」
  「阿藏!」
  宗朗和十兵卫纷纷冲上前来,两人合力将半藏扶起。
  「你们是……十兵卫!还有……咦、咦咦!?」
  半藏立刻认出了十兵卫,但当她看见宗朗时,却是惊讶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难道是……宗朗?」
  「有什么感想待会儿再说吧。现在先救出千姬殿下!」
  但是,眼前的千姬仍旧紧握着被弹开的刀身,双眼笔直地注视着两人。她的眼瞳看起来空洞无神而毫无生气。
  「千姬殿下,该不会……」
  「你到底怎么了,千姬殿下!」
  在半藏和宗朗的注视下,千姬再次缓缓地开始动作。她将手放在和服上,周围的少女武士们立刻将千姬团团围住,她的身影也瞬间淹没在人群之中。
  「小心点!我感觉到一股诡异而难以辨识的『气』!」
  就像是要呼应庆次的警告似地,少女武士们此时忽然朝着四周一哄而散。
  留在原处的只剩下千姬。
  「那……那是什么?」
  眼前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宛如黑茧般的物体。该物体动作迟缓地起身,这时宗朗等人终于看出该物体是个从头到脚都被黑色斗篷包覆住的人体。头顶还长着两支如同尖角般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异物。
  「……我等你很久了,柳生宗朗。」
  有个声音从斗篷里传了出来,并且清楚无误地窜入了众人的耳里。
  「千姬殿下!你清醒过来了吗!?」
  正当宗朗准备接近千姬时——
  「不可以。」
  景胜忽然抓住了宗朗背部的衣服。而宗朗也随即察觉了景胜阻止自己前进的理由。
  千姬的声音仍然持续地从封闭的黑色斗篷中传出。
  「没错,我确实是清醒了。像你这种成天发春,又老是优柔寡断的家伙,竟然还不断地增加身旁的『剑姬』,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我再也受不了了。你最好记住,光靠温柔是没办法让女性湿成一片的。你这只胆小又没种的蠢猪!」
  乍听之下和平时没有两样的刺耳毒舌,但是相对呛辣的内容所造成的剧烈落差感,瞬间令宗朗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千、千姬殿下,你、你在说什么?」
  宗朗忍不住反问道。
  「吵死人了!像你这种烂男人,根本就没办法满足千的需求,难道你还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话毕的同时,黑色斗篷也唰地掀了开来。
  有副胴体宛如从里头弹跳而出,令众人不禁为这一幕目瞪口呆。
  「呜哇!?」
  眼前的千姬竟穿着一身暴露度极高、几乎让人误认成全裸的黑色漆皮紧身衣。
  呼之欲出的一对丰满胸部,令人分辨不出是否真有遮蔽的低腰短裤。另外双手和双脚全都被长型的手套和长筒靴紧紧地包覆住。
  长筒靴的底部则有超过十公分的鞋跟。
  然而现在并不是为千姬的模样所惑的时候。
  「再见了,宗朗……!」
  千姬的手上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把长柄的武器。乍见之下虽然像是薙刀,但下一刻宗朗立刻就察觉了两者的不同。眼前的武器是一把和斗篷同样漆黑的大镰刀,刀刃部分还呈现着鲜明的血红色。
  握柄前端尖锐地朝外突出的镰刀刀刃,瞬间朝着宗朗砍来。面对直线而来的镰刀,宗朗竟动也不动地伫在原地。
  「危险!」
  庆次拉开喉咙大叫,但时间点上却晚了一步。因为其中一位少女武士正拿起刀朝她砍了过来。
  「呜!」
  「呜吱!」
  景胜和佐助也分别和其他少女武士打了起来。
  「哥!」
  其中,只有十兵卫抢先一步冲向前,以自己的身体护住宗朗。
  两人的身体顿时像是猛烈相撞似地相互交叠。
  瞬间——
  「啾!」
  两人的唇彼此相触。
  宗朗和十兵卫的唇从轻触变成紧贴。顿时,一阵强烈的气流猛烈地喷涌而上。而就在下个瞬间,气流已经包覆住了两人的全身,并且填满了身体的每个缝隙。
  「哎呀,是他们的『气』吗……竟然强大到可以形成漩涡,我还真没看过呢。难道这就是……!」
  庆次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在刺眼夺目的光芒之中,有个人缓缓地站起身来。
  那是「剑姬」。
  「本人……正是柳生十兵卫……!」
  现身于光芒之中的人是十兵卫。但是她的模样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唯一没有改变的只剩下她身上的制服。那头长发此时正闪着从未见过的银白色光辉,另外,她的头上还长着一对昂然直立的长耳朵。
  「呜吱!?」
  佐助也为此出现反应。因为眼前的十兵卫竟长着如同野兽般的耳朵,简直就像是狐狸或野狼一样。
  她的双肩覆盖着如同铠甲护肩般的防具,但那并非直接贴附在肩膀上,而是以飘浮的状态附着在她的肩膀。此外,她的背上还有着如同灯笼般的物体。
  除此之外,她的身上还有许多与目前为止所见过的「剑姬」迥异的特点。
  「『气』正在舞动着呢。」
  景胜点出了当中最大的不同。那活泼的气流的确只能用「舞动」来加以形容。闪着光辉的「气」正从判若两人的十兵卫身上源源不绝地涌冒而上,发出的万丈光芒,显得气势逼人而耀眼夺目。

  「你、你到底是……」
  宗朗再次顿失话语。
  此刻的他,只能仰头愣望着眼前崭新的另一个十兵卫。



后记

  各位好,好久不见!
  我是在上一集的后记中提到过自己正沉迷于智慧型手机·iphone的すずき。目前我则是把它当成手机版『※モバマス』的专用手机照三餐膜拜。iphone真的是超赞的!虽然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打电话跟传简讯很麻烦就是了!(编注:以『THE [url=mailto:IDOLM@STER]IDOLM@STER[/url]』的世界观为主轴的智慧型手机专用免费社交游戏。)

  话说回来,这次要改编成动画了呢!制作人!
  糟糕,不小心用了和上一集一样的梗……
  不过,这可是动画喔!千真万确。而且不是OVA,而是货真价实的电视动画喔。超赞的啊!
  呃——虽然有许多部分无法在此透露,但动画内容可是超级赞,超级有趣,超级性感,超级的突破性发展!而且还会有很多新角色登场喔!令人放心的高品质绘图,绝对令人大饱眼福!现在已经不是沉迷于手机版『モバマス』的时候了!那我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啊!
  此外,我们也正在进行许多和动画合作的企划,敬请各位多加期待。另外还有那个人和那个人的公仔!甚至连那个角色都有喔!说真的,最期待这些公仔的就是我自己了!
  还有还有,在HBBY JAPAN的网站「COMIC·DANGAN」上连载的『百花缭乱~Seven·Spear~』漫画第一集,也和本书在近乎同一时间上市了!

  呼、呼……来写点小说的事吧。
  这一次总算可以窥见幕府的企图以及其内部的状况,对抗四天王「剑姬」的东北组武士们也全员报到了!
  Niθ老师的角色插图比先前功力更加精湛,每个人都是帅气十足&可爱满分&胸部超大!看来柳生道场的战力愈来愈精实了!
  啊,不过相较于其他人,千姬殿下倒是摇身一变,重新以另一种奇特风格现身了。提到千姬,过去全都是制服与和服装扮,这次则是性感度破表!不晓得能不能做成公仔呢?我想买3个!对了,ALTER兼续我真的买了3个喔!
  那么敬请期待新刊、动画、公仔等等的最新消息!

  すずきぁきら(如果有出『モバマス』兰子的公仔,当然是要买一对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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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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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juliansolo 平民
庆彦你这混蛋.......................

9 年前 0 回復

juliansolo 平民
庆彦赶紧去领便当吧

9 年前 0 回復

t1391392000 騎士
插圖畫師換人了?插圖差了????

11 年前 0 回復

john4006ny 王爵
果然...
現在都在流行男主女裝or性轉就是了....
連這部也淪陷了

11 年前 0 回復

神帝王 王爵
前田庆次才刚登场吗?看这意思百花缭乱要奔着三十卷来写了

11 年前 0 回復

马尾上的涟漪 王爵
我不行了~一想到男主女装要流鼻血了~

11 年前 0 回復

sjr6hgnsan 侯爵
这不科学啊啊,是错觉.
彩封,黑白插居然看不出有伪娘.(咱习惯先看图,图剧透喜感)咱的灵魂,不节操又掉了么.
丧心病狂到喜闻乐见的一卷啊

11 年前 0 回復

yyjy8827 騎士
感谢录入!男主什么时候可以雄起打一架啊?嘛,期待下卷吧!

11 年前 0 回復

qqid1234 勳爵
女装都成必备技能了,话说女装后人都不一样了啊,真的是同一个人么?日语盲只能等翻译了

11 年前 0 回復

沢田@纲吉 王爵
真心是没想到这个还能出到12卷,而且还没完。。。

11 年前 0 回復

1012474257 公爵
现在女装果然是二次元男主的必备属性了

11 年前 0 回復

loki0000 子爵
' tp6u04u04 发表于 2013-9-24 20:04 看這本這麼久只有這卷一定要吐槽 慶彥死多次點 里十兵衛變身(獸耳少女!!最近流行這嗎?!雖然不 ... '


獸耳是二次元的神道具~
裝備後萌度增幅200%

11 年前 0 回復

loki0000 子爵
很久沒追了~~尼雅的名字是出自【火槍手】的嗎???

11 年前 0 回復

假面鑽頭 子爵
冒出了獸耳,作者真神人也

11 年前 0 回復

tp6u04u04 伯爵
看這本這麼久只有這卷一定要吐槽
慶彥死多次點
里十兵衛變身(獸耳少女!!最近流行這嗎?!雖然不錯看有新鮮感)

11 年前 0 回復

愛戀紅塵 侯爵
慶彥快把你的手放開阿  嗚嗚  妮雅感覺離進柳生道場越來越遠了 甚麼時候才要來妮雅的逆襲阿

11 年前 0 回復

slongwx 侯爵
这集的主题就是变身啊,男主女装,千姬黑话(?),(里)十兵卫变化……
看插图吧!

11 年前 0 回復

GOBBY 侯爵
插圖畫師是不是換人了?
好像差了很多

11 年前 0 回復

片翼のイカロス 子爵
啊…我的怨恨啊!庆彦你这混蛋,去死一万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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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rts 伯爵
感觉最近的小说男主都难逃女装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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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雷劈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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