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剪刀必有用4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更伊俊介
插画:锅岛哲弘
图源:无夜不眠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rea@per
修图:lak、肾亏
初校:rea@per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资讯
————————————————————
夏野小姐真会开玩笑,
『看书应该属于宪法保障的白由吧?』
「是啊,任何人都能自由地看书, 即使是罪犯也一样。」
『既、既然如此……』
人类都有这种自由,
「不过你是狗喔。」
我被畅销作家秋山忍——夏野雾姬饲养,
过着充满读书乐趣的狗生活。
某日,秋山忍的编辑铃菜来找我商量,
打算把夏野拉出家门。
她嘴上说「这是为了老师」,
但她究竟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
此行的目的地和偶像作家秋月真岸有关,
甚至被人偷走原稿……等一下!这很严重耶!
我们跑遍新稻叶寻找原稿和小偷,
然而在前方等着我们的竟然是……
序章 Prologue
春海和人是个书痴。
历经某些理由获得的第二次生命,一样要伴随书本过下去。
只要还活着,我绝不会离开书本,我绝不会和书本切割,我只注视著书本一路读下去,其他东西全进不了我的眼,就这么专心一致地冲过当下。
今天明天和后天都要看书。
过去未来和以后都要看书。
「晚餐弄好了。我没放你不能吃的东西,如果哪里不妥再告诉我吧。」
『喔喔,是炖煮内脏啊。又是这种重口味的菜色。』
「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啦,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老是喜欢做这种独特的菜色,中午才刚吃过烤触手类的生物,外观好像都满骇人的。』
「哎呀,吃人家煮的东西竟敢这么挑三拣四。我只是想为下一本书的题材多做些尝试,你乖乖吃下去就对了。」
『我是无所谓……真亏你能一直做这么费工的料理。』
「该怎么说呢,因为是煮给别人吃,所以有大展身手的价值,也有实验的价值。
『你刚才是不是提到实验?』
写书这件事,是把心情传递给书本另一端的读者。
看书这件事,是触碰书本另一端的作者心情。
接触书本,就是接近书本另一端的某人。
和书一起活着,就是和书本另一端的某人一起活着。
至今都是如此。
今后也会是如此。
读者看书。
作家写书。
藉由书本交流的心情永远不会改变。
「没问题,我会以你的牺牲作为食粮,写出最棒的书。」
『不要把牺牲我当作前提!』
「可是照你的立场来看,只要能成为作品的食粮,你应该什么都不在乎吧?」
『这个……我确实不否认这点,但是……』
「对了,你比较喜欢饭后甜点还是肝脏料理?」
『你只是问我想吃什么吧?没有其他用意吧?』
「猴脑做的冷盘应该可以用狗脑代替。」
『不行!一定不行!你绝对不要尝试喔!』
就算失去了什么,就算逝去了什么。
只要有人不愿就此放手,并且采取行动。
相信遗留下来的心情一定不会消失,反而会传达出去。
这就是这样的故事。
第一章 刀山狗海
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楚看到她的身影。
桀骜不驯的态度,不祥的黑色,被称为天才作家的她。
她的心底和体内藏有多少才华和力量呢?
非得看出来不可。
我渴望她的才华,渴望她的力量。
饥渴到快要疯狂。
为什么我没有那些东西呢?
若是拥有那些,我就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三月 二十七日
「那我们走吧!」
『好啊!走吧!好期待喔,会是怎样的地方呢?』
「呵呵呵,你一定会喜欢,说不定想要一直住下去呢~」
『难、难道有很多书吗?』
「是啊,当然有,从新书到过去的名著,从这样的书到那样的书,几百本都随便你看!」
『这么好!哇喔!让我亢奋起来了!』
「我也是呢!我简直亢奋到想要从那边的阳台直接跳下去!」
『好啊好啊!快跳下去吧!藉着重力的作用一定很快就到达地面!比搭电梯还快!』
「了解!我要让你知道『十杰集』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不需要降落伞!我要乘风而行!」
『太帅了!出版界的滑翔王!』
「那那那那、那我先走了,你随后跟上来喔!」
『好,我们立刻出发!』
「是吧,秋山老师!」
『是吧,夏野!』
「…………………………啥?」
夏野以这冷冷的一声回应我和铃菜的呼唤,投来极尽轻蔑的语气和视线。
「你们到底在那边胡扯什么?」
就是说嘛。看到如此莫名其妙的激动小剧场,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所以她的反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应该说,她没突然拔刀斩过来已经算很幸运。
我们成功地吸引夏野的注意力,好啦,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侧眼瞄着这个激动小剧场的对手演员,也就是身为主谋的那位变态。
「是的,老师……再来!再来!继续蔑视我吧!」
但旁边这位变态不顾我的苦恼,忠实地顺从自己的欲望,还用双手抱住身体,脸颊泛红发出娇喘,就像平时一样变态。
「……呼,好、好危险,M计量表差点到达红色区域!真不愧是秋山老师,我都已全力释放欢乐气氛,竟然还不上勾!但我绝对不会认输,再来一次,接下来从剧本二十三页的最前面开始……你怎么又再看书?」
『嗯?还来啊?』
我已经做完义务的工作,可以杀青了吧?
「这、这还用说吗?既然收下酬劳就该好好工作嘛。好,快一点,这次从二十三页开始」
我灵活地驱使右前脚翻开嫩绿色的剧本。真麻烦。
「听好,我会从烦恼的地方开始,请你亢奋地对我说话。这里的重点是要尽量亢奋一点喔。」
『好好好,我会认真又敷衍地努力。』
「那我们开始啰!好,三、二、一,cue!」
闹剧继续上演。
「唔,真头痛,到底该怎么办呢?」
『HEY!凯西!怎么啦,表情这么郁闷?HAHAHA,难道是早餐没把麦片吃完,被妈妈臭骂一顿吗?』
「OH,鲍伯!别开这种玩笑,我现在非常地BLUE耶。」
『怎么啦,心里有烦恼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看啊。』
「其实我非常想去一个地方。」
『喔唷,是多么WONDERFUL的地方呢?』
「…………够了。」
夏野冰冷的声音再次打断变态和我的优雅对话,这次是超越极限的轻蔑回应。由于我们超限加速的同步装傻,夏野的耐性大概也快要达到极限。
也罢,毕竟我们是当着她的面由事前彩排开始演到现在,她会如此不耐烦也是没办法的。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大脑被外星人摘除了吗?」
因为铃菜和我积极地重复诡异行动,夏野只好承担起吐槽的工作,这就是装傻和吐槽的反转,也就是俗称的「你是我我是你」现象。
这是个好机会,如果她可以藉此体会一下负责吐槽的人有多辛苦就好了,老是要吐槽剪刀女和超级被虐狂的凶行真的很不容易。
或许大家都因为吐槽太辛苦而不想做,所以负责吐槽的人非常少,希望她能认真面对这个欠缺吐槽的严重现状,进而改善自己的言行和品行,把这件事铭记在她那有如关东黏土层般平坦的胸中。
『嘿咻。』
我稍微低头,银色的刀光随即从头上掠过。
『呼,差一点就遭殃了。』
夏野的右手持着剪刀,扫过刚才我脑袋所在的位置。头顶的毛感受到风压的同时,背脊也降下一股寒意,但我在事前已经有所警觉,所以安全地躲过。
早在半个世纪之前,我就知道会受到攻击。
我和夏野住在一起已有八个月左右。这是和夏野同居的生活,也是单方面遭受攻击的生活。
接连不断的攻击就像家常便饭,或许是这种异常事态发生太多次,我已经进步到预测得出夏野的攻击。
『闪过了!我闪过啰!只要打不到就没什么好怕的,你的攻击再也打不到我了啦啦啦!』
我放心地抬起头,却被她左手挥来的剪刀皮套击中。
「哎呀,这话说得真有趣。你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看穿我的攻击吗?」
夏野冷冷地说。嗯,结果这就是我的命运,命运的巨轮辗过了狗。
「你再抱着这么天真的想法,总有一天会吃到苦头。」
『我已经吃到苦头了!就在刚才!』
「你太得意忘形了,看来我有必要好好教导你一番。」
『有这个必要吗?这种每天受处罚的生活比任何教导都有效,跟低勾拳一样!』
这才不是教导,而是调教。
就像这样,我每天都得面对命名为「教导」的暴力行为。我所受的待遇,凄惨到各种领域的组织都会发出严正抗议耶,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留在这里。
无论碰上什么困难,无论面临多大的难题。
我还是会留在这里继续看书。
因为我是书的奴隶,看书是我的日常生活,和书为伴是我的人生规划,没有书就活不下去,这就是我。
嗯,不过,其实我早就死过一次。
春海和人。
去年八月之前我还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基于某些状况而辞世之后,因为某些意外或是神的恶作剧,我又回到这个世界,然而我的身体却变成迷你腊肠狗。
全身黑毛、某些部位覆盖着黄毛的迷你腊肠狗,曾经是人类的狗——这就是我的现状。
我平时只须「看书吃饭看书看书」,过着除了看书之外没有其他大事的梦幻生活。虽然有时会被卷入麻烦事,但其他时间多半是在看书。
好棒喔,我完全实现「除了看书什么都不做」这个生前的梦想,还和我最爱的作家秋山忍住在一起。要是我早知道,大概马上会从阳台跳下去。
秋山忍。
我生前的信仰对象,和神一样伟大的作家。
我正是因为想看秋山忍的《原罪系列》完结篇才回到这个世界,所以她是和神一样值得尊崇的存在。
在业界之中,好像还有人称她为「刮过文坛的一阵黑风」或「阅读率低下时代的救世主」。另外,秋山忍完全不公开个人资料的作风、「蒙面作家」的形象,据说也是她人气爆红的原因之一。至于秋山忍的真实身分,就是从刚才一直在欺负我的人,名叫夏野雾姬的女性。
夏野雾姬。
贫……不是,大波浪卷的乌黑长发、笔直纤长的双腿、红色的大眼睛,是个很有特色的危险美人。她不但收留我这只只会看书的废物,还宽宏大量地供我吃住,而且美貌出众、头脑清晰,可说是才貌双全,无论用多少华丽词藻来形容都不够,是本世纪……不,是史上最杰出的人物,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挑剔!
「喔?你刚才说了一个『贫』字就没继续说了,说话怎么可以只说一半呢?」
『反正你听得到我的心思嘛!而且你已经准备杀过来了!』
死后变成狗已经是很离奇的事,复活之后却发生另一件更离奇的事:我明明是狗,却能和夏野正常沟通。
而且,我们不但可以沟通,最麻烦的是我就算不说话,只要用想的就会被夏野发觉,因此我如果想些不妥当的事,惩罚的攻击会立刻飞来。一失言便会发生惨案,也就是说我的生命随时受到威胁。跟夏野住在一起,好比和杀人魔共处一室。
这种家要我怎么待得下去?虽说我还是为书留下来了!倒不如你滚出去吧!好啦对不起你别摸剪刀!
「为什么你活得这么不耐烦呢?这样对你自己很不好耶。」
『干嘛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早就弄脏自己的手,凶手明明是你!』
斩来斩去,捅来捅去,我的新生活就是这种情况。
虽是奇迹般的第二次人生,但是过了半年多,我早已习惯这种诡异的状况。不用说,人类身分死亡还是让我很难过、很遗憾、很后悔,因为我连人生的一半都还没过完。
即使如此——就算死过一次,我现在依然活着。
所以,我决心要继续往前走。
春海和人今天也要看书。
今天和明天都要继续看书。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嫩绿色的剧本】柊铃菜演小剧场用的手写剧本,里面有各式各样的剧情,但是每一篇结局都是柊铃菜遭受惨事。
【闪过剪刀的一击】由于一再遭到剪刀攻击,因而成功读出攻击路线,但是剪刀攻击也会继续进化,结果又读不出路线而受到攻击。这个拉锯战今后想必还会不断上演。
=========================
「话说你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话想说吗?」
难得夏野能提出这么切中关键的疑问。
铃菜战战兢兢地开口说:
「那、那个,老师,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拜托?是要我把绳子绑在你的脖子上,用马拉着跑吗?」
「这件事我下次再拜托你。」
竟然排进行程里!这种画面只有在西部片的私刑场景中才看得到耶。
「所以是怎样?有话快说,我忙得很。」
「嗯,好的,其实是这样的。」
「我拒绝。」
『人家什么都还没说啊!』
铃菜话都还没说完,夏野就拒绝了。铃菜说到第四个字「其」的时候,夏野已经说出第一个字「我」,这又不是在玩百人一首(注1:日本人过年时玩的传统纸牌游戏,玩法是要抢先找到出题者吟唱的和歌之纸牌。)。
「没事了吧?你拿到原稿就快滚吧。」
夏野摆出一副「事情都解决了」的态度伸懒腰。喂,还没完啦。
「干嘛,还有什么事吗?我很忙的,等一下还要去楼下的健身房练『sandbag in狗』耶。」
『狗?』
听到夏野说出的词汇,我愕然反问。喂喂,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喔,这种训练的名称怎么听都不像好东西,虽然我对这名词是全然陌生。
「废话,当然陌生,因为我是第一次说。」
『什、什么嘛,原来是第一次说啊,那我当然没听过。』
「是啊,你又不是超能力狗,要是你早就知道我才会吓到呢。真是的,别吓我啦。」
『呃……喔,抱歉抱歉。』
「算了,我今天特别开恩,不跟你计较。我们去健身房吧。」
『嗯,走……不对啦!』
我急忙缩回差点踏出去的步伐。
「啧,只差一点。」
『什么只差一点!不要引诱人爽快地踏上地狱之路!也不要故意装傻引诱人吐槽,或是逼人接受你的无理要求!』
「没想到你的吐槽功力已经练到这种境界,真不简单。」
『你以为是谁害的!』
我全身上下都被「见人装傻就会不自觉吐槽」的病魔侵蚀了,看到那么明显的装傻,我的身体怎么可能没有反应?混帐,夏野这家伙,竟然设下如此可怕的陷阱。「顺便一提,我真的是第一次说那个名词。」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猜,那大概不是可以随口提议的事。就算真的要做这种训练,也得经过长年协商和暗中交涉才能通过……不对,我不会让它通过的,一定要拚上我的一切投下反对票,无论如何都要否决。
「……你好像误会得很深呢。」
夏野站起来,用双手温柔地抱起我,直视我的眼睛。
『怎、怎么突然这么正经?』
「你一定对『Sandbagin狗』有什么可怕的想像吧?」
我的眼前就是那双红色大眼睛,波浪卷的乌黑长发搔着我的鼻尖,她身上的墨水和肥皂味道围绕着我。
『那还用说吗?光听训练的名称就知道很危险,我绝对会遭殃!』
「喔?果然是这样……可能是我平时的行为太恶劣了。」
夏野一脸难过地叹气。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难道这种训练真的另有意义?
「听好,你真的误会了。所谓的『Sandbag in狗』,又称『沙狗』,意思是……」
近到她呼出的气息直接扑在我脸上。
近到我的鼻尖稍微往前就能碰到她。
夏野在极近的距离说出:
「就是把你放进沙包,乒乒乓乓地揍一顿。」
『那我完全猜对啦!』
意思和我想的完全一样!应该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可能!什么嘛,竟然还装得那么正经,把我的罪恶感还来!
「猜对了?为什么你会知道?啊,难道是超能力?」
『够了!』
别再说那句话。
「没事的,只有一开始会痛,之后会越来越舒服。不过我从来没做过,也不是很确定,总之试了才知道。我们走吧。」
『我拒绝!』
我死命扭动身体,挣脱夏野的手,跳到地面。为何想出这么搞怪的训练?
还是换个话题吧。我一边想一边看看周围,发现铃菜低着头站在旁边。
『喂,铃菜,你不是有事要拜托夏野吗?才被拒绝一次,不用这么消沉啦,你再跟她说说看啊。』
于是,铃菜重新加入我们,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夏野。
「老师,你要不要考虑看看『sandbag in 铃菜』,又称作『沙铃』呢?」
『别放弃自己的话题啊!』
如果让铃菜自己来,话题永远不会有进展,再这样下去,只会一直扯沙包的事。混帐,没办法了。
『夏野,铃菜想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是啊,刚才铃菜想对夏野说的只是「希望你去一个地方」。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但夏野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都不肯好好听完。
「喔?要叫我出去?」
夏野瞄了铃菜一眼,接着转头看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刚刚在厨房泡咖啡的时候,那个变态跟我说「我想带老师去一个地方,请你一定要帮忙」。』
柊铃菜。
隶属于大型出版社书林社,夏野的责任编辑,既是超级被虐狂,又是变态,而且是听得懂我这只狗说话的第二人。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跟这家伙也能沟通?能跟我这只狗说话可是一件奇迹呢,为什么这家伙能享受这种奇迹?没有其他人能和我沟通吗?神啊,拜托给我夏野和变态以外的人吧,要正常一点的。
铃菜为了拿原稿,今天上午来到夏野的公寓。她虽然变态,但毕竟是获得夏野认可的编辑,这个变态只有在看夏野原稿时比较像正常人。
夏野本来一直盯着在看原稿的铃菜,不过铃菜看原稿看到一半左右,夏野说「我渴了」,便走进厨房泡咖啡。
「所以,她趁机怂恿你?」
『这哪里是什么怂恿,你说得太难听了。』
夏野离席之后,铃菜轻轻将原稿放在小矮桌上,然后,突然朝在一旁看书的我伏身跪拜。
跪拜。
竟然对一只狗跪拜,这家伙没有人类的自尊吗?
我正觉得困惑,铃菜就维持这个姿势提出恳求,请我帮忙说服夏野跟她出门。
说到夏野,她确实不是普通人。她很懒得出门,用伪外语(注2:一种特殊的搞笑桥段,用外语腔调说出没有意义的发音。)来形容就是所谓的家里蹲。因为最近发生不少麻烦,所以夏野外出的机会增加一些,但她基本上不太喜欢走出这间公寓。
铃菜对此非常忧心。她说,希望老师偶尔可以出门走走,而且她今天刚好想带夏野去某个地方。
看铃菜说得这么认真,我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管。
『就算是变态,她对秋山忍的关心也是千真万确的。』
我以前似乎说过她是最终魔王、是我的天敌,不过常言道..昨天的敌人是今天的朋友,昨日的变态是今天的知己。既然我们都爱秋山忍的作品,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就帮吧。
再说,看到这么优美的跪拜,我怎么可以不帮忙呢?她跪拜的姿势,端正到全关东的乌鸦都想站上去。
『因此我才会答应铃菜的恳求。』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演起刚才那出闹剧。」
『是啊,我也觉得很乱来,不过她连剧本都准备好了,我不能不做嘛。』
我真是禁不起别人的央求呢。
「喔,所以她用多少好处收买你?」
『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你一定没在听吧?』
我明明说得那么温馨感人!
「想也知道她一定是拿书来利诱你。所以,你到底是被几本书收买的?」
『我就说没有……』
「铃菜,你来回答。」
「八本。」
『竟然遭知己背叛!』
「我一拿出这个月的新书,他连想都不想就爽快地答应。」
『你、你在胡扯什么!怎么可以说出来!』
这家伙不懂得何谓保密义务吗?原来昨天的变态到了今天还是变态。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身体倒是很老实。竟敢欺骗主人,看来我的确有必要好好教导你一番。我看就用『沙狗』这一招吧,或是……」
『别这样!别模拟闪击剌拳的动作!看起来简直像是死神的镰刀!』
我再也不会相信变态!
『……结果又变成这样子。』
我被吊起来,又是用绳子绑着脚倒吊的模式。
这场景怎么会如此熟悉?我也真是要不得,竟然开始习惯这种事。
「所以呢?这只狗说你想带我去某个地方,真的吗?」
「是的,就是这样。」
在我颠倒的视野中,夏野和铃菜相对而语。铃菜被逼着跪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表情却异常开心。
「我无论如何都想带老师去那里,能不能请老师屈驾一行呢?」
「不要,我不去。」
「别这样说嘛,去看看也好啊。」
「真麻烦,不要。」
「再说一次!」
「真麻烦,外面又冷,不要。」
「再加上痛骂!」
「真麻烦,外面又冷,说不要就是不要,你这只母猪。」
「啊啊!真棒!太棒了!再来一客!」
『……是说你到底想带夏野去什么地方?』
「咦?」
「咦?」
再让这两人玩下去,恐怕会变成寿限无(注3:出自落语故事「寿限无」,讲的是父母为求吉利给孩子取了长到夸张的名字。)那种情况,所以我忍不住插嘴。
铃菜只叫我帮她说服夏野出门,没告诉我她要带夏野去哪里。
『你不是想带夏野出去吗?既然如此,你得先说要去哪里啊,不然人家要怎么考虑?夏野,你等听过再决定好不好?』
嗯,我这提议真不错,应该说这根本是常识。
「……」
「……」
可是,夏野和铃菜都用看到奇珍异兽的眼神看我。为何这么惊讶?这些家伙真没礼貌。
「狗竟然说得出这么中肯的话。」
「竟然被一只狗帮忙。」
『你们真的太没礼貌了!』
听到我那机智的绝佳提议,竟是这种反应。你们的反应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到底是怎样?
「明天会下雪吗?还是下冰雹?」
「不对,老师,说不定会下毒蛙呢。」
看来我真的要找个时间和这些家伙好好谈一谈。我有太多话想说了,主要是关于她们对待我的态度。
「算了,这只狗用它那颗乒乓球般的大脑死命想出的提案受人漠视也满可怜的,我就格外开恩,姑且听听要去的地方吧。」
夏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盯着铃菜,这架式和她的语气如出一辙,简直像是女王陛下。
「说吧,像母猪一样地说。」
「是的,感激不尽噗~」
听到夏野那句话,铃菜开心地点头,把嫩绿色的剧本收进脚边的包包里,然后拿出一张传单。是说你能不能别加上那种语尾?那是什么东西?生病已久的猪吗?
「这个嘛,目的地在邻站,登井站。」
「如果是无聊的地方我就斩了你。」
「是无聊的地方,请斩吧。」
铃菜立即回答。
「不,我说的不是实话,一点都不无聊,真的。我是因为听到可以被斩才会反射性地那样回答,敬请安心。」
铃菜慌张地改口,但是她刚才回答得太快,以致信用暴跌得像「狼来了」那个少年一样。拜托不要反射性地暴露自己的性癖好。
仔细想想,这个变态会推荐的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半是国内最具代表性的被虐狂市、被虐狂会议之类的。
如果把夏野丢到那种地方,说不定会演变成地狱光景、无法阖家大小观赏的限制级画面。与其让她去那种地方,还不如待在家里,这样我的负担也比较轻。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
「喔,其实只是登井新开的书店啦。」
『一点都不无聊嘛!』
我大喊。
『怎么可能无聊!』
我再次大喊,以倒吊的姿势喊得声嘶力竭。
书店,书局,Bookstore,ㄕㄨ ㄉㄟㄢ!
哎呀,到底在说什么啊,你这个变态,这地方完全不无聊,应该说是最重要的景点吧。
这个世界是围绕著书而转,所以,贩卖书的书店等于是这个世界的开端,是囊括世界上所有一切的地方,任何人都能在那里满足看书的冲动和欲求。
『听好了,书店对所有生命体来说都是圣地,也就是所谓的sanctuary!』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怎样啦,我正说到兴头上呢。』
「你似乎相当热爱书店,那图书馆呢?在我看来,图书馆还比书店更有圣地的感觉。你的学校也有图书室吧,那你觉得如何?」
『呼呼呼,你这个问题非常好,夏野同学。』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大方地告诉你。
『听好,书店和图书馆是截然不同的,因为……』
「喔,他们要在那里开店?我老家也有呢。」
「是啊,是个好地方喔~」
『给我认真听啦!』
哇,吓我一跳,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遭受漠视,我都有点想哭了。这种漠视真的很伤人,拜托别这样好吗?
「我有在听啊,你说被神秘集团抓住的面具男人大喊一声『呜喔』,然后怎么样?」
『我才没有说过那种话!』
再说,想知道后续发展,大概得靠时空跳跃吧。
『既然问人家问题,就要负起责任听完啦!你这家伙!』
「是是是,改天吧。好啦,你看看这个。」
夏野在我头上扬起一张传单,上面写着主要遍布在东北地区和北海道的大型电器量贩店「相机的百足屋」登井分店的开幕资讯。
『喔?登井有百足屋啦?』
「是啊,站前有一片闲置很久的空地,大概会开在那里吧。书店在八楼。」
『八楼?』
夏野指着传单中央列出的店铺清单。
店名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大和书店?』
大和书店,这是遍及全国各地、国内数一数二的连锁书店,书的齐全程度也是国内首屈一指。我搬来新稻叶以后都是光顾本田书店,不过来这里之前,和父母、圆香住在一起的时候,曾去过这间书店几次。
『而且八楼只有大和书店,其他楼层都列了一大堆店铺呢。』
「是啊,这整层楼只有大和书店进驻,听说他们准备在这里开一间全国最大的书店。」
『你说什么!这怎么行!』
竟然要在闹区之外开这种大型书店!没搞错吧?本田书店这些附近的独立书店,或许会因此陷入生死存亡的关头耶。看来,我有必要仔细调查一番,店面大小、书柜数量、书种齐全度、店员的服务水准等等,一定得尽快确认!真是的,我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呢,真的非去不可吗?真是没办法。
『好,夏野,快走吧!』
「是啊,老师,我们走吧!」
「不,我不去。」
『竟然不去!』
「不去吗?」
嗯,我当然很错愕。
因为从刚才的对话判断,怎么看都像是会去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开始拒绝但谈过之后决定要去的样子,而且结果多半是我会遭到不幸的样子。
就算确定自己会遭到不幸,我的面前也不会出现「不去」这个选项,我的选项只有「马上去」或是「晚点再去」。
去本田书店以外的书店,对大叔和樱他们实在很过意不去,不过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而且我是真心认为有必要调查。你们想,本来就该仔细调查对手的能耐嘛。所以我要去!我要去书店!
这是牢牢刻在春海和人这个程式上的永恒命题,所以我一定要争取到底。就算对方是夏野,我也不会退缩。因为这是我生存的证据,是我生命的意义!我要让她接收到我的心情!
「抱歉,我一丁点都没有接收到。」
『给我接收啦!』
是怎样?你使出了挡击吗?还是全段格挡技?你拆招的反应有这么快吗?
「我只答应先听听看要去哪里,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答应要去,是你们自己兴奋过头了。」
『是、是这样没错啦……』
不过,我怎么看都是会去的样子啊。
「老、老师~」
铃菜也哭丧着脸看着夏野。咦?所以真的不去吗?
「……但我并没说绝对不去。」
夏野看看我和铃菜,把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说道。
「有件事情我很在意,如果可以搞清楚,要我去也不是不行。」
『很在意?』
「是啊,很在意。喂,铃菜,为什么我得去那里?」
夏野睥睨着铃菜问道。
「听起来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刚才交给你的稿子是这作品的最后一部分,所以去那间书店走走是无所谓。」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却像质问。
「我是作家,作家和书店一向密不可分,但我又不是刚开始当作家,为什么你现在突然叫我去书店?要我去的话,把理由交代清楚。」
「秋山……老师……」
夏野和铃菜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你不会只是为了让我转换心情才叫我出门吧?应该有个具体的理由吧?」
夏野加重语气。
「……嗯,有的。」
铃菜干脆且坚定地回答。
「具体来说呢?」
「这是为了老师。」
铃菜挤出回答,夏野则是用看穿一切的视线盯着她。
「……」
两人之间展开漫长的沉默。
这无言的交流持续好一段时间。
「你说,要我去那里是为了我?」
「……是的。」
铃菜没有回避夏野尖锐的视线,堂堂正正、铿锵有力地回答。从我这个位置也能看出她的眼神非常认真,仿佛怀着很大的决心。
「嗯,好吧。」
夏野喃喃说道,再一次直视铃菜的眼睛点点头,然后转头看我。
「就是这样。」
夏野露出浅笑说道。
『呃?这个……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突然向我说话,让我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到底是怎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连这个都搞不懂吗?这只低狗。我是说,我要去大和书店。」
「老师!」
「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只好答应。我们去大和书店吧,那只狗已经迫不及待了。」
「好的!非常谢谢老师!」
听到夏野说的话,铃菜猛然起身。
「不过若是无聊的理由,我会惩罚你喔。」
「好的,要切要斩都可以,但我保证绝对不无聊!」
「我不会斩你的,只是有一阵子会用敬语和你说话。」
「咦!」
听到夏野这句话,铃菜显然很惊慌。你不喜欢那样吗?
「对,我会称呼你『柊小姐』,语尾都要加上客气的助词,就像新职员对上司说话的语气。」
「这、这实在……会有生命危险的……老师还是斩我吧,那样也比较轻松吧?」毕竟铃菜还曾经因此昏倒。
「哎呀,难道你要我去的理由真的很无聊吗?」
「没、没问题!绝对不无聊!老师一定会喜欢!而、而且大和书店还挂了老师之前签的签名板,我们去看看挂得怎么样吧!」
铃菜冒着冷汗,像是在鼓励自己似地高声说道。
『喔?你帮人签过名啊?』
「会啊。说是签名,其实只是用正楷写自己的名字,而且我是为了促销活动才签的,就像这次一样。」
『唔,秋山忍的签名啊……』
仔细一想,我从没看过秋山忍的签名。亏我身为秋山忍的长年忠实读者、如假包换的秋山忍迷,真是太大意了!
「……难道你也想要我的签名?」
夏野很意外地看着我。
『有什么好怀疑的?一般来说当然会想要。』
「是吗?你从没说过想要我的签名,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没错,我迷恋的是书,所以我对签名这种东西没有多大的执着,但是签名能让人感觉和作家有直接的联系,让人更清楚地意识到「书」的另一端有「作者」的存在。然后,读者如果意识到书的另一端有作者的存在,会品尝到别有一番滋味的书中世界。
『只是没机会提啦,有的话我当然想要。你要给我吗?』
我们住在一起都已超过半年,哪里需要在意什么直接的联系,但我还是想要。
「小事一桩,不过我现在手边没东西可以签名,嗯,要狗脸的话刚好有一张。」
『拜托不要。』
直接签在脸上,对某种人来说或许是很愉快的事,不过签在脸上自己又看不到,
这样有什么意义?
『对了,你先等等,我立刻回住谷庄把我房间里的《原罪系列》全部拿来!』
「现在正要出门,我哪有时间等你回去拿?想要的话,我随时可以签给你啊。」
『喔……说的也是。』
好像有点遗憾,又好像没有。
『难得有这种机会,真想叫你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
「写名字?」
『是啊,写上我的名字,「给春海和人」这样。』
「……如果你真的很想立刻拿到签名,我倒是有一张适合的纸。」
夏野俐落地从抽屉拿出一张纸。
「如果可以用这张纸,我就帮你签吧。」
『真的吗?』
「呃,是啊,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会痛的我可不要。』
「不会痛啦,还会很幸福呢。你看,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我就把我的签名写在旁边。」
『这就是你的条件?』
「是啊,很简单吧。」
的确很简单,但是「给某某」不是应该由作家来写吗?难道这是新式作风?
「对、对啦,快点写,你应该会写字吧?」
我仔细盯着她递过来的纸。
那是一张对摺的A3尺寸文件,被夏野的手遮住一部分,所以看不出是什么文件。左上方有两个填写姓名的栏位,下面还有住址等栏位。
『为什么还有住址栏?该不会是什么可疑的申请书吧?』
「这、这才不是什么可疑的申请书!这是任何人都能在附近的区公所拿到,其来有自、毫无虚假、货真价实的合法申请书!」
越听越奇怪,而且她的脸变得好红。
而且,我听完说明还是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的申请书?
「我帮你放低一点,快写吧。你、你看,就是这里,在左上方签上你的名字『春海和人』,然后我就在旁边签上『夏野雾姬』!」
『嗯?你干嘛签本名?』
「……啊?」
『我要的是签名,秋山忍的签名,谁要夏野雾姬的签名啊?搞清楚,你只要签上秋山忍的名字就好。好啦,我要写名字了,快拿给我。』
我的话才刚说完,就有一个东西疾速掠过我的头顶。
『咦?』
「呼。」
夏野一吁气,我头顶的毛发随之飘落。
她笔直伸出的右手握着一把银色凶器,刚才那一闪是剪刀以陕到令人激赏的速度挥过。
『咦?为什么?我说错什么话?』
「要签名的话,我现在就帮你签一份特大号的,那是一辈子都消不去的签名,就刻在你身上。」
简直像是从地狱深处冒出来似的,充满疯狂和杀气的声音。
夏野望着我的眼神,显然是狩猎者的眼神。
也就是说,我即将遭到猎杀。
我人生的际遇真的很不对劲。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沙狗】把狗装在袋子里痛殴的训练方式,若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虐待动物。
【沙铃】把人装在袋子里(以下略)的训练方式,若是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猎奇事件。
【对摺的A3纸张】左上角有「丈夫姓名」栏位和「妻子姓名」栏位的申请书,只要去区公所便能拿到。这东西激起世间男女无数的心机权谋。
==============================
第二章 风起狗涌
涌入车站月台的人群中,出现带着狗的她。
复杂扭曲的感情在我的心中席卷不停。
就算要耗上自己的所有,我也非做不可。
就算这副身躯朽坏,我也得实行计划。
准备都已齐全。
接下来只要设好圈套等着她。
来吧,一切就要开始了……
时钟指针越过正午之后,夏野、铃菜还有我,两人一狗来到登井站的月台。
「总觉得花不少时间才来到这里呢。」
黑大衣的衣角翻飞,夏野伸着懒腰说道。
「会拖到这么晚,都是因为某只笨狗不肯乖乖接受处罚。」
『怪我例!』
明明是因为某个剪刀女硬逼我接受惨剧!
「真是的,你什么时候学会挣脱绳索啊?」
『哼哼,是我昨天看的《忍犬大推荐》教的。』
多亏这本书,我轻轻松松就能挣脱刚才那种程度的捆绑,绳子对我已经没用!
「这样啊,那我下次改用有刺的铁丝吧。若用那个,你越挣扎会扎得越深,绝对没办法轻易挣脱。」
『对不起,请别这样,用绳子绑就好。』
「哎呀,不需要客气啊,我记得邮购还满便宜的。」
夏野很愉快地从笼子的天窗盯着我。
我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围绕着翠绿色板子和压克力窗口的小型狗携带篮。如果每次出门都要伪装成手提包或布偶实在太累,所以夏野从爆炸头的店里买来这个。
买笼子的时候,爆炸头说「这是用NASA开发的新材料所制作,保证耐用」,可是才买回来没多久,四周和底下的板子就变得破烂不堪,大概是被爆炸头骗了吧。
「竟然卖这种不良品给我,我一定要去投诉。」
『唔,还是不要吧。虽然说什么NASA开发的新材料多半是假的,不过,笼子会变得这么破烂,铁定是因为你踢个不停。』
「笼子就在眼前,教我怎么忍得住不踢?」
你是踢着便当袋回家的小学生吗?笼子被你踢得凹凸不平,待起来很不舒服耶。
「呃,这里是南门吧?」
我们跟着手拿百足屋传单的铃菜,走出登井站南门的收票口。
一走出车站,迎接我们的是暖和的春阳和冷冽的冬天空气,还有喧哗的人声。
『好久没来了,这里果然比新稻叶热闹。』
如果说我们居住的新稻叶,是在市中心工作的通勤者的住宅区,登井则是繁华热闹的商业区。
站前的行人之多,也不是清闲的新稻叶所能比拟,眼前的计程车站和公车站都挤满了人。
「喔,满大的嘛。」
「这么大的建筑物矗立在车站前,很有存在感呢。」
听见两人的对话从头上传来,我跟着望去。
『哇!那就是百足屋啊?』
前方是一栋宽广的大楼,像在夸示自己似地挂着绿底红字的巨大招牌。超大家电量贩店「相机的百足屋」,傲然耸立在登井站南门徒步一分钟的地点,人潮络绎不绝地涌入。
「我们也过去吧。」
「好的。」
『喔。』
和我们从同一个收票口出来的人似乎都有相同的目的地,我们随人潮的流动走向百足屋的入口。
「相机的百足屋」之中。
我们经过挤得水泄不通的电脑区和手机区,从一楼底端搭电梯到八楼,前往卖场面积在市内屈指可数的超大书店「大和书店」。
「……看你尾巴摇成那样,好像很开心嘛。」
『这是新书店耶,我当然开心!』
我的心情相当亢奋。
「啊啊,是吗?」
夏野瞄一眼站在楼层按钮前的铃菜,然后静静地望着我。
『……干嘛?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
『那你干嘛一副话中有话的样子?』
这种语气只适用于悬疑角色,夏野小姐可是暴力角色,一点都不适合。
「我哪个地方像暴力角色?」
『就、就是你用膝盖猛撞笼子的地方啦!』
在夏野膝盖的猛烈撞击之下,笼子底部剧烈地震荡。
快停止啊,如果变得更加凹凸不平,就会像疯狂摩托车(注4:任天堂红白机的游戏「Excitebike」。)的胡搞自制赛道耶!
「也罢,反正很快会知道,好好期待吧。」
她刚说完这句话,电梯操作面板就显示到了八楼,电梯门朝左右两方打开。
夏野说的话和下方传来的冲击顿时被我抛到九霄云外,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好宽。
即使在笼子和人潮遮蔽的狭窄视野中,也能看出这里的空间有多大。
乳白色的墙壁,平滑光亮的地板,水泥裸面的天花板,深蓝和纯白构成的「大和书店」招牌和独特的商标。
小说、漫画、杂志、专业书籍、学术书籍,连文具杂货都应有尽有,和书有关的所有东西聚集在这宽敞的店面。企图囊括书的一切,这就是大和书店。
走出电梯,有一个摆设着长椅的休息区。或许因为现在是春假,不分男女老少、大人小孩或大姐姐,人人都捧着刚买的书,享受阅读的乐趣。
看他们每个人都读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真教人羡慕。
喔!那不是秋山忍的《染血的副女王 蜜特☆戈蒙》吗?如果他知道作者就在这里,铁定会大吃一惊。
长椅再过去是临时的活动空间,现在正举行「大人也爱看的图画书展」,真想参观看看。
在柜台里,身穿清洁的白衬衫和蓝围裙的店员正在忙东忙西。
再过去的是我期盼已久的景象。
书
书就在那里。
整齐罗列的书柜,以及塞满书柜的书本都在迎接我。
『喔,这种空气!』
光是处在这种空气中,就能感觉到心灵涤净、身体健康、魅力提升、收入上涨的玫瑰色人生。
好久没体验了,这就是大和书店的味道啊,想不到我还能活着品尝这种空气。即使在笼子里,我都能清楚感受到书本的魅力,以及书店的魄力。
近在眼前的书本散发出来的压力,让我忍不住要跳起森巴舞;光是看着并排的书,我就觉得好幸福。
「看你笑得嘴都合不拢。你的脸平时已经够散漫,要是再散漫下去,会散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喔。」
『哎唷,你跟人家说这个有什么用嘛~人家哪有办法~』
「你那是什么语气?真恶心。」
夏野不屑地斜睨着我,但我完全没空也没心思理会她。现在的我什么都听不见,也就是所谓的无敌状态。怎、怎么办,我好想奔跑!好想在书柜之间尽情奔跑!
大和书店,我回来了!此处以后的船只属于读者(注5:出自漫画《枪神Trigun》。原句是「此处以后的船(ship)只属于会员(member-ship)」)!
春海和人,Go!
「好的,Go!」
『呜噗啊!』
我正准备说话时,狗笼上上下下剧烈地Go了起来。
『快、快住手,拜托你住手!我的内脏要翻出来啦!』
「喔?你恢复正常了吗?」
夏野愉快地说道,我则是死命地哀求。
『恢复了,我已经恢复,所以快住手吧!我快被榨出汁了!』
起伏运动停止,在笼中四处撞墙的我随着重力落在底板上。
『干、干嘛突然摇我?』
「我要把话说在前头,你不准出来喔。」
『……?』
这句话真是教人难以置信。
『啊哈哈哈哈,胡说什么嘛,夏野小姐,你还真会开玩笑,看书应该属于宪法保障的自由吧?』
「是啊,任何人都能自由地看书,即使是罪犯或杀人犯也一样,这是不可侵犯的自由。」
『既、既然如此……』
「人类都有这种自由,不过你是狗喔。」
『?』
「这里又不是本田书店,而且人这么多,你以为狗可以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走来走去吗?」
『说、说是这样说啦……呃,所以你是要我……』
「乖乖待在笼子里。」
「怎么可能!」
夏野这句话等于是宣判我死刑。
现实真是太残酷了,身为一只狗,就连想要站在书店的地板上都办不到。
不对,这样太奇怪了吧?书明明在眼前,竟然叫我不准看,这已经不算拷问,根本是处刑。
的确,我在本田书店买书买惯了,但一般的狗是不会买书的。不过,这真的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你想逼死我吗?我才不要趴在这种地方,我要逛书店!为此我什么都肯做!
无论是这个笼子或是饲主,只要我咬住一转就能轻松突破!
我在笼子里斗志昂扬地大叫,但是夏野的右手按上皮套,所以我只能沉默。能轻松突破这笼子的银剪刀好恐怖,搞不好我会连笼子一起被丢进海里。那种古代僧侣做的事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薛丁格的猫(注6:物理学家薛丁格提出的量子力学假设实验。实验中的放射性原子核若发生衰变则会施放毒气杀死猫,未观测时猫的生死机率各占一半。)应该也是这种心情吧,因为它和我一样,走出去就可能会死。混帐,书柜明明这么近,我却摸不到。
「我家也有书柜啊。」
『你在说什么啊!完全不一样!』
陈列在眼前的大和书店书柜,和夏野家、住谷庄、图书馆的书柜截然不同。书店的书柜是为了让客人翻阅、购买而摆满书的,别有一番风味。
「有差这么多吗?算了,反正又不能买书,你就乖乖待在里面吧。」
『怎么会这样……』
以我现在的模样,的确没办法在这里买书。
就算我是具有诱人的长长身躯、让人忍不住想摸的闪亮黑毛、可爱的浑圆眼睛、甩个不停的短尾巴,超有魅力且可爱度破表的迷你腊肠狗!
「你再强调自己有多可爱也没用。」
『太残酷了……』
好可惜,好懊恼,好不甘心。
但我实在做不出玷污书店的行为,要是真的这么做,我就不再是我,所以,我只能含泪放弃。
不过,我总有一天要实现这个心愿!一定要「我来,我看,我买书」!即使要包下整间店都在所不惜!
『靠着夏野雾姬的管道和财力!』
「这真是你能想到的最卑劣手段呢。」
啊?什么?我听不见~
「算了,别管狗的玩笑话。」
夏野用剪刀抵着笼子,对身旁的铃菜说话。明明不准狗在店里闲晃,自己却拿剪刀威胁狗,你的常识果然与众不同。
「对了,铃菜,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老师。我觉得刚才的摇晃很创新,凹凸不平的笼壁能使撞击增加杀伤力,这部分的得分也很高,整体看来应该有B+吧。如果除了上下摇之外还有左右摇一定会更棒。」
『棒个头啦!这是什么的评论?』
铃菜以极其认真的表情、极其认真的态度对夏野的行为发表评论。这位太太,听说有B+呢。
「对了,铃菜,接下来要做什么?」
夏野用空着的左手紧抓铃菜的右肩,重复询问同样一句话,铃菜的肩膀随即传来喀唧喀唧的压挤声。跟变态相处真是辛苦。
「现、现在要找人……我的肩膀快要断了,啊啊,我要变成斜肩啦!」
『就算断掉也不会变成斜肩吧?』
这种事麻烦你们出去做好吗?旁边的客人都吓到了。
「找人?你跟谁有约吗?」
「是的,可是我还没看到对方。」
「搞什么,你们有没有讲好见面的地点啊?有联络方式吗?」
「我们的确讲好了,对方说就在店里。」
铃菜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四处张望,看来还没找到人。
「唔,还是没看到。我去找一下,老师先上去吧。」
「上去?」
「是的,楼上是这整栋大楼共用的活动场地,开会的地方在那里,请老师去那里等一下。」
「开会?开什么会?」
「这、这个嘛,等我约的人来了再说……」
「是吗?也就是说,你带我来这里和你约的那个人有关啰?」
夏野显然对铃菜说的话产生疑心。
「……算了,要从哪里上去?」
「是,呃,我记得要走这里的楼梯。」
铃菜指着贴在旁边墙上的平面图,楼梯的位置和我们刚刚搭的电梯是反方向。
「我先去找人,等一下再过去,老师请先上楼。」
『只有一层楼的话,走楼梯的确比搭电梯更快。』
「啊,楼上好像正在办活动,如果有人阻挡的话,请出示这张卡片。」
铃菜像是忘记了,急忙从包包中取出透明票夹交给夏野,票夹里有一张印着「GUEST」的ID卡。
「拿着这个就能进入会场。」
『我也能进去吗?』
「或许不行吧,如果不能进去,你可以在旁边看书啊。」
如果能看书,我才不用这么烦恼。
「好,请慢走,我_就会过去。」
夏野接过铃菜递来的票夹,瞥了一眼。
「……我总觉得你早已准备好。」
「真、真是的,老师,我随时都是准备万全的唷。」
「喔?算了,那我先过去。」
「好、好的!我、我随后就过去!」
夏野背向还在说话的铃菜,往底端的楼梯走去。
「你在干嘛,要走啰,笨狗。」
『呃,喔喔。』
我有点在意铃菜在后方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这表情和喜欢自找罪受的变态真不相称。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忍犬大推荐】风魔太郎的著作,教导如何训练忍犬的教科书。据说是平安时代在某乡负责训练忍犬的忍者所写,详情不明。如今翻译成白话文,在爱狗人士之间大为风 行。
【染血的副女王蜜特☆戈蒙】秋山忍的著作,描写魔法世界EDO的副女王蜜特和属下|起教训坏人的故事,经典台词是:「阿助、阿角,脸上太显眼,从身体动手吧。」书中充满用世界各国的刑具来处罚坏人的场面,不少读者在看完之后好一阵子不敢吃肉。
【处罚之十一】迅速地上下晃动,导致三半规管麻痹,连理性都会糊成一团,别名「雪克冰炫风」。要是晃得太厉害连脑浆都会溶化,因此不建议外行人使用。
======================
大概是位于楼层边缘之故,通往活动会场的楼梯上看不到其他人。爬上这冷清的楼梯来到楼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类似电影院的厚重大门。
『这里是活动会场?感觉不太像耶。』
「是啊。」
『简直像是演唱会入口,跟这栋大楼真不搭调。』
「无所谓,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门前站着一位戴墨镜和携带对讲机的黑衣男子,夏野把铃菜给的ID卡拿给他看。
黑衣男子默默地确认过后,慢慢打开眼前那扇门。
震耳欲聋的声音霎时冲向我们。
『怎、怎么回事?』
我听到的是人群的呐喊。!像是拥有共同意志,强而有力的同声呐喊。
此外,还有声势不下于这股呐喊的热气。
简直令人误以为现在是夏天,烧灼着皮肤的热量。
这是个四面围着墙壁的宽阔会场,里面满满都是人、人、人,数不清的人都因同一件事狂热。
「「耶~~~~~~~~~~~~~~~~~~~~」」
这不是寻常的气氛。
「「太棒了~~~~~~~~~~~~~~~~~」」
深具爆发性威力的狂热充斥整个会场。
「「「唷~~~~~~~~~~~~~~~~~~~~」」」
音波一再冲击我的全身。
『这、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声音被群众的声音淹没,连自己都听不见。
太奇怪了吧?这里明明是书店上方的活动会场,又不是巨蛋或球场,为什么会有这种事?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夏野?』
夏野不理会被震慑的我,冷眼看着群众的前方。
「……」
夏野的声音也被群众的声音掩盖。
『不行,我听不见啦。』
夏野用下巴对我示意,然后把我连笼子一起举到头上。
随着视野升高,我看到人群的另一方。
然后,我看到了。
站在舞台上的她。
那剌眼又热烈的强劲光芒。
人群的中心有个圆形舞台。没有豪华布置、只有聚光灯照耀的朴素舞台,如今却成为最灿烂的舞台。
上面站着一个女孩,眼前热烈的场面都是源自她散发出来的气氛。
说是垃圾堆中的黄金或许有点过分,不过只要是她在的地方,无论是荒野或哪里,想必都会变成最棒的舞台。
她确实拥有如此强烈的威力和光芒。
她以能照亮全世界的光辉照耀周遭。
太震撼了,令人震撼的存在感。
这存在感明显地表达出,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简直能在一瞬间让全世界的人拜倒在她脚下。
这力量足以比拟世界上所有人都热爱的书。
追随她的观众们仿佛被她的声音、动作、叫喊支配了整个心灵,而她就是这一切的中心、领导者。
就像是为了站在人前而生,身怀迷倒众生的气质、足以照亮一切的光辉。
我知道这女孩是谁了。
秋月真岸。
既是作家又是偶像,超乎常规的存在。
我早已听过这光辉灿烂的传说。
这一天,我和传说相遇。
「还没、还没!还不够闪亮喔!」
浅戴在头顶的白色帽子底下披垂着金发,全身纯白的衣服在灯光下浮出一圈光晕。
「我要更闪亮!所以你们都跟上来吧!」
秋月真岸像是在鼓舞群众似地高亢宣言,带点稚气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遍整个会场。
「最后一首歌是『IDOL—BUSTER』!好!来吧来吧来吧!我要极致地闪亮啰!」
「「「「耶~~~~~~~~~~~~~~~~~~~~」」」」
秋月真岸的声音令会场再次陷入狂热。
秋月真岸。
现代的偶像歌手。
上个世代那种国民偶像变得越来越少见的现代,却能够以偶像身分广为人知,足可证明她的实力。
走在街上,很自然会听到她的歌,或是看到她的影像及商品;上电视是家常便饭,在人们的交谈中也不时被提到。时代的宠儿、流行的最前端,声势如日中天,这就是偶像歌手秋月真岸。
除此之外,秋月真岸还有另一副面貌,那就是把艺名当作笔名的作家身分。那也是我和秋月真岸这号人物相遇的契机。
如果她只做偶像的工作,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对她产生兴趣,但她既然是作家就会写书,既然有书我就会看。
也曾有艺人为了制造话题而出版一些揭露内幕的著作,但是,秋月真岸的做法和这些人完全不同。
她不是出名之后才开始写作,而是先在文坛出道才开始当偶像。
这辉煌的经历,证明她不是靠着偶像的名声来从事作家活动,但也不能说其中没有经纪公司或出版社的计划,或许是以某种意图安排的。
不过我可以断言,秋月真岸的作家实力也是一流的,亲自看过书的我铁定不会说错。
跨足偶像和作家两份工作,具有稀世才华和经历的人物。
这种破天荒的身分普世周知,风评又成为新的宣传,使读者日益增加。她也热情地回应大众的期待,在偶像和作家的领域同步精进。
对当今年轻人最具影响力的作家,这就是秋月真岸。
「看够了吧?」
夏野把我降到胸前的高度,由于视线降低,秋月真岸的身影再次隐没在人群中。我和夏野的脸靠得比刚才近,因此她的声音听得比较清楚。
『呃……喂,为什么秋月真岸会在这里?』
「天晓得。照这样来看,刚才铃菜说的活动大概是这场演唱会吧。」
铃菜的确这样说过。
「真是的,干嘛绕这么大一圈……不过,反正来都来了,我就姑且奉陪。好,我们走吧,狗。」
『咦?要走了吗?我们才刚来耶。』
「怎样?你对那个女人有兴趣吗?」
『唔,也不是真的很有兴趣……』
因为我很难得能亲眼见到偶像嘛,而且秋月真岸和秋山忍一样是年纪轻轻就活跃于文坛的作家,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多看一下。
『或许我比自己以为的更像追星族呢。』
「也就是说,你外遇啰?」
『啥?你在说什么……干嘛压笼子啊!』
夏野的双手从左右两方挤压狗笼,围绕我的翠绿色墙壁发出轧轧声夹了过来。
『等一下,住手啊!别这样!我要被压扁了!』
「不用担心,在这么吵的喊叫声中,你怎么哀号都不会被人听见的。」
『竟然早有预谋!我、我又没有干嘛!我只是在想秋月真岸啊!』
「我老是觉得啊,你明知我能看穿你的心思,竟然还敢想其他女人。」
『啊?想想又有什么关系?』
你所谓的「其他女人」可是个作家耶。我是书痴,书痴没事想想书和作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且真要说起来,我最常想的还是秋山忍。』
「啊?」
『这是当然的,我心目中的第一名永远是秋山忍。』
「是、是这样吗?」
『这我早就说过吧?你干嘛装得好像现在才知道的样子?』
「这样啊,那我就饶了你……」
太好了,篮子没再挤压过来。不明就里地遭受迫害,又不明就里地结束,整体看来应该没赚没赔。
「既然话已说完,该走了吧?」
『要去哪里?』
「刚才铃菜不是说了吗?开会的地方在这层楼。或许可以见到在那里又叫又跳的偶像呢。」
『咦?』
我们离开活动会场,绕一个大弯来到会场后方,正要走向后台区,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漆黑的人影。
「等一下,这里禁止进入。」
他穿着和刚才站在活动会场入口的人同样款式的黑衣,额头中央的黑痣令人印象深刻。这人挡住我们的去路。
夏野把铃菜给的ID卡拿给这个黑痣黑衣男看。
「看,有这个便能进去吧?」
「不行,有这个只能进入会场,这里禁止进入。」
黑衣男拒绝我们,但是夏野好像毫不在意他的阻挠,冷冷地盯着他说:
「哎呀,这样啊,你是说我不能进去吗?」
「当然,我奉命不让任何人进入这里。」
「喔?你是说连我都不能进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
夏野再三确认似地发问,令黑衣男露出讶异的表情。夏野又露出浅笑说:
「那你问问看吧,去问命令你的人,是不是连秋山忍都不能进去。」
「你说秋山忍……」
「是啊,我就是秋山忍,去问吧。」
「请、请稍待片刻。」
黑衣男听见夏野报上名号,立刻把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慌张地朝对讲机说话。
「我是负责休息室入口的佐藤,请回答……是的,有一位女性自称是秋山忍。咦?是,不过……没有,我知道了。」
黑衣男结束通话,转向我们,表情不知为何十分惊慌。
「非、非常抱歉,请进!」
「这是当然的。那我该往哪里走?」
「从这里左转,从里面数来第二扇门。」
黑衣黑痣男用截然不同的客气态度告诉夏野地点。
「很好。狗也可以进去吧?」
「是的,上级指示我也让狗进去。」
「那就好。我们走,笨狗。」
夏野面无表情地往前走。还没摸清事态发展的我,只能乖乖趴在笼子中。
打开黑衣男指示的那扇门,里面是不甚宽阔的空间。
房间中央有一张玻璃大桌子,两边各摆一张双人沙发,沙发旁边放着一个白色一打李箱,桌上有个白色的化妆包和笔筒。
这房间乍看像是一般的休息室,只有一件事很奇怪。
『为什么房间里有这么多镜子?』
房间的墙壁、门、天花板都挂着镜子,大的和穿衣镜差不多大,小的则像手镜抓种尺寸,总之房里摆满各种镜子,简直像游乐园的镜宫。
夏野把我待的狗笼放到地上,打开压克力门,赶我出来。
『哇!这是怎么回事?』
房中所有镜子都出现我的身影。
前方的镜子映出我的正面,旁边的镜子映出迷你腊肠狗的长身体,稍微移动一下,镜中的我也跟着变化。不妙,我不禁有些飘飘然,感觉满愉快的。
「……」
夏野沉默地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
和我一样映在每张镜子中的夏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怎、怎么了,夏野?你在生气吗?』
「……」
没有回答。
仔细想想,夏野来到这里以后一直不太对劲,而且她在搭电梯时似乎话中有话。
『怎么办?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总之还是先道歉吧?』
会有这种想法,让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展出无可救药的奴性。但我又有什么办法,真的很恐怖嘛,具体来说,夏野那张臭脸一直映在镜子里真的很吓人,我受过的种种创伤好像都快被引出来了,好想哭。
『呃……喂,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总之真是对不起,我会吃咖哩的,请原谅我吧」
「……」
夏野依旧沉默,表情也没有变化。话说回来,在我身边会接受这种道歉台词的人也只有一个。
不过生命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打算再试一次。
当我正想开口时……「轰」的一声,地板突然剧烈摇晃,就像成千上万的人同时跺脚一样,这规律的震动摇撼着我们所站的地板。
『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
「大概是结束了吧。」
夏野抬起头,看看趴在地上的我。
「你在做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看到夏野小姐在生气,所以五体投地表示歉意。换句话说,都是因为你。』
「……我又没有生气,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什么嘛,原来她不是在生气。太好了,幸亏我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幸亏我没有提到贫乳。
「喔?」
刚才那句话请当作没听见。
地板又开始摇晃。刚才听起来很遥远的震动逐渐接近,越来越强烈,还有很多脚步声随着震动慢慢接近。
『呃,喂,那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
震动和脚步声达到最巅峰时,房门「碰」的一声打开。
从门外射进来的光辉把我的视野盖上一片金色。
光。
强烈到令人愕然,一瞬间就能让人惊醒的强光充满整个房间。
包围着金光的人影。
或许是因一袭白衣之外加上白色夹克,稍微减弱她给人的印象,但她体内蕴藏的强大力量却没半点阴霾。她的精神、她的存在就像是光,绝不会减少亮度。
她将双手在脑后交叉,扭转腰部,摆出会出现在漫画封面上的姿势。乍看有些可笑,但这种姿势散发出来的光芒却足以令所有人看到忘我。
这种强大到不自然的光辉操纵在她手中。
任谁都无法质疑。
隐含在她眼中的意志,让这光辉变得更闪亮耀眼。
她就站在那边。
刚才在舞台上发光的秋月真岸。
超级偶像作家秋月真岸。
如今,她带着闪亮的光晕出现在我们眼前。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IDOL-BUSTER】秋月真岸的出道曲。秋月真岸的演唱会和活动依照惯例都是用这首歌来收尾。表演这首歌时,真岸会和观众一起做动作,尽兴地吆喝拍手,间奏的气氛非常热烈。传说这首曲子引发的冲击,还曾经导致某个表演场地的地层倾斜。
============================
『……出现了。』
这状况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秋月真岸来到这个房间大概经过五分钟。
至于这五分钟里发生的事……
只有「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而已。
不,这种说法太草率,要详细解释的话应该是这样:
五分钟前:秋月真岸登场!对着镜子摆姿势!我看着秋月真岸的姿势看呆了。
四分钟前: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我盯着她的姿势。
三分钟前: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我差不多看腻了。
两分钟前: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我想起还没看到秋山忍给大和书店的签名书。
一分钟前: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我心想应该说些什么,但又嫌麻烦。
此时此刻:秋月真岸对着镜子摆姿势!我懒得管了。
就算详细解释,想必还是让人一头雾水。
敞开的门后,在房间外面,跟随秋月真岸的黑衣队一字排开,但他们只是默默看着秋月真岸的姿势。由于他们脸上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如何,但是一定有不少人看呆了。
「嗯!我果然很闪亮!」
她如此喊道,总算是满足了。
秋月真岸摆完姿势后,视线离开镜子,转向站在后方的黑衣队大声说道:
「搞什么嘛,打灯光的时机不够准确啦,这样根本对不上副歌之前的间奏。啊,我想到新的姿势了。你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今天来参加的观众满意吗?今天负责打灯光的是高桥和寺田吧?下次要更用心一点。啊,这个姿势要从这个角度照过来才会闪亮!在下次演出之前要好好练习!」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铃木,打灯光的时间非常好,你进步啰,托你的福让我更加闪亮。好,还是这个角度比较棒,我现在超闪亮的!下次我会让你在大场地体验看看,很好,要继续加油!」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秋月真岸比手画脚地对那些黑衣男一一交代今天表演的缺点和今后的功课。
『呃,不太对吧……』
但她的话中不时掺杂对自己的赞美,应该不是我听错吧?发号施令的时候还不忘称赞自己,她究竟有多喜欢自己?还有,旁边这些人都是yes MAN吗?
「好,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疑问或是不明白的地方吗?」
「「「「没有!」」」」
秋月真岸一问,黑衣队就异口同声地回答,整齐划一,像军队一样训练有素。
「那么,请各位记取今天的经验为下次做准备。下次也要打造出最棒的舞台,棒到让所有歌迷永生难忘喔!」
「「「「是!」」」」
黑衣队发出咆哮般的回答,秋月真岸很满意地点头。
「让我更加闪亮吧!」
「「「「是!」」」」
「更强,还要更强!让我的光芒变得更强!」
「「「「是!」」」」
「秋月真岸是……」
「「「「最闪亮的!」」」」
「秋月真岸是……」
「「「「超闪亮的!」」」」
「好,解散!」
「「「「是!」」」」
这句话一说完,黑衣队又发出和刚才同样震天价响的脚步声,回到各自的职位上,那愚蠢至极的问答也结束了。真厉害,除了国小毕业典礼之外,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
秋月真岸看着黑衣队离开,很满意地关上门。当然,门上也挂了镜子,她又对镜子摆一个姿势,露出笑容,然后对房内仅剩的一个黑衣男、身高约有两公尺的秃头黑衣男说话。
「嘿,这姿势怎么样?够闪亮吗?」
「喔喔,很好啊。」
「我不是问你『好』或『不好』,而是问你闪不闪亮啦!」
「喔喔,很闪亮啊。」
「没错!真的很闪亮吧!」
听到秃头黑衣男的回答,真岸回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是头上开满花朵一般的偷决笑容。
「那接下来的行程呢?要在这里开会是吧?」
真岸又开始照镜子,一边问秃头黑衣男。
「嗯嗯,开完会就结束今天的行程。早上是连续剧的拍摄工作,上午是歌唱节目录影,再来是这场小型演唱会和后面的会议,结束之后便能好好休息。需要我为你准备休息的地方吗?」
「休息?大门也真是的,胡说什么嘛。」
真岸的目光依然盯着镜子不放,一边反骏秃头黑衣男。
「休息只是偶像工作休息,既然休息当然要写书啊,书迷都在等呢。你不用准备休息的地方,去准备能激发我创作欲望的题材吧。」
「喔喔,既然如此,我有个很好的题材。」
「很好!如此闪亮的我当然不会有休息的时候!」
真岸的视线终于离开镜子,她停顿片刻又说:
「开会的对象还没来吗?你们约几点啊?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先换衣服吧。」
「不,已经有一位先来,而且人就在这里。」
「是啊,我就在这里。」
「咦?」
「喝!」
秋月真岸走进房间这么久,始终像影子一样沉默坐在沙发上的夏野终于动了。她慢慢起身,悄悄走到真岸背后,架住她的双手。
「咦咦?什么?这是在干嘛?」
「喔,你就是秋月真岸啊,我听过你的名字,不过这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夏野维持这姿势,像是要举起真岸似地抬高双手。
「好轻,而且好瘦。你到底有没有吃饭?」
「你是谁?干嘛把我抬起来?别抬我啦!干嘛装得这么熟啊!还有,你这身怪力是哪来的?啊啊,我即使被架住还是一样闪亮呢!」
真岸双脚离地不断挣扎的模样映照在室内的镜子上。
「啊,黑的,衣服是黑的!我知道了,你是来应征黑衣队的吧?既、既然如此,先去写履历表啊!」
「你的话真多,不能安静一下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夏野扣住秋月真岸的双手,接着伸出右手捣住她的嘴巴,露出邪恶的笑容。
「嘿咻!」
「嗯唔?」
夏野抱住秋月真岸,以动弹不得的她的腰部当作支点,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旋转。毫不留情地旋转,像在打陀螺一样。
如同代官大人扯开民女腰带般的高速旋转。
在旋转之中,真岸的金发激烈舞动。
话虽如此,她的脸色已经发青。
「~~~~~~~~~♪」
「嗯唔!嗯唔!」
七圈,八圈,九圈。转着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十圈,十一圈,十二圈。
「~~~~~~~~~♪」
「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旋转渐渐加快到眼睛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到处挂着镜子的房里,只听见夏野哼歌的声音和真岸的呻吟。
「……呼。」
等到我懒得去数旋转多少圈时,两人终于停止旋转。夏野像是要抢走真岸这个偶像的正字标记,摆出华丽的结束姿势。
「呼、呼、呼、呼……」
真岸跌跌撞撞地扑在沙发上喘气,刚才那股惊人的气势全没了。
「喂,废狗,我华丽的舞步怎么样?」
『你到底在干什么?』
虽说秋月真岸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房间里,但是,会对这个拚命用奇怪姿势和奇怪言行自夸自赞的偶像使出如此毒手的,也只有活风暴夏野雾姬。
「干嘛?我只是稍微旋转她一下而已。」
『这样才不叫做「稍微」。』
这种旋转的程度,可是会把人转成奶油耶。而且你干嘛转人家?你是头上顶着旋转木马的机关人偶吗?
是说这动作实在太异常。如果是拿我这种小狗来转也就算了,在挂满镜子的房间里把人拿来转,实在是太危险。当然,我绝对不是指拿狗来转就无所谓。
「你、你干嘛啦!」
恢复意识的真岸重新戴上在旋转之间掉落的帽子,攀着沙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你是谁啊?竟、竟然做出这种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哎呀,我看你照镜子照得很开心,所以帮你照得更尽兴一点。多亏我让你转起来,房间所有镜子都清楚地照到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什么!」
「话说回来,你不是偶像吗?看你在舞台上又唱又跳,三半规管却这么弱,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不好好训练,像这样转个几圈就没力啰。」
哇,夏野小姐真是火力十足,就算面对偶像依然不减平时的锐气。不过三半规管训练得起来吗?又不是狂经脉(注7:漫画《神剑闯江湖》的招式,强化神经系统以增加剑速的技巧)。
「嗯唔唔唔唔!」
真岸满脸通红,无法反驳。
「再说,这挂满镜子的房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亏你有办法待在这种房间里,感觉到处都有人在监视,真教人静不下心。」
「啊?『到处都有人在监视』不是很好吗?」
这偶像开始说起意味不明的发言。
「你听好,房间里挂满镜子,也就是说所有镜子都映出我,映出美丽无比的我——秋月真岸小姐!一面镜子只要映出我,就比任何绘画都美丽!看啊,看那面镜子,我映在上面了!哎呀,我真是光芒四射呢!」
秋月真岸走到房间中央,大概是周围镜子照得最清楚的位置,再次摆出姿势。
「好啦,你也来崇拜超级闪亮的我吧,这样我就特别准许你跟我共处一室。」
「你白痴啊?」
「啊?」
夏野对于秋月真岸的自吹自擂只回以一句吐槽。
她们的对话基本上全是批评和攻击,而且没头没脑的。但是太过没头没脑,感觉反而彼此契合,真是不可思议。
是说秋月真岸还真亢奋,就跟她刚才在舞台上鼓舞观众的时候一模一样。也罢,能够坚守表演风格是件好事。
不过《cat and Rat Game》真的是这个秋月真岸写的吗?
基于过去的创伤,我早就知道用作品去推敲作者的形象绝对不准,可是亲眼见到作者本人,我还是忍不住把书和作者连结起来。话虽如此,秋月真岸经常出现在媒体上,所以藉由作品去想像作者的样貌并不会和现实相差太多。
顺便一提,所谓过去的创伤,是指我想像中既高洁又出色的人原来是个全方位暴力型的剪刀女,而且我想像中沉着稳重的老绅士原来是个冒失毛躁的老头。比起那些人,这次还算好的。
「你为什么这么黑啊?」
「我才想问你为什么那么白。」
在读者感叹世事无常时,夏野和真岸的对骂投接球仍然持续加速……是说场面已经快要失控了,拜托谁来处理一下好吗?这两人才刚见面几分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这还用问?白色才闪亮啊!你看,这头灿烂的金发!很美吧!很闪亮吧!」
「头发啊,我看我看。」
「等一下,你在干嘛!不要摸啦!」
「喔,确实满漂亮的。是真发吗?」
「好痛!不、不要拉我的头发,会痛耶!」
夏野不理会真岸的制止,继续玩弄她的长发,然后露出邪恶的表情,更用力地拉扯那头金发。
「啊,痛!很痛耶!快放开!」
室内充满真岸的呼喊,为偶像工作训练出来的巨大音量撼动室内的镜子。
真岸挥开抓住她头发的手,摸着垂在脸庞两边的头发往后退开。
「竟然随便拉女人的头发,你到底在想什么!头发是女人的生命耶!」
「喔,真是抱歉,我看你那么爱炫耀,就摸一摸当作参考啊。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是这个问题啦!你这个粗神经的女人!」
然后,真岸在努力反击之中使出重手。
「就算胸部再怎么平也是女人嘛!你好好想一想头发对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吧!」她说出这句话。
『……惨了。』
刚才好像有一句很不适切的话从真岸口中冒出来。
可能会导致天空之城崩坏的禁句,会让久未归家的外甥立刻离开的不当发言,从偶像的嘴里说出来。
真岸小姐,说出这句话就死定啰。
『呜哇……』
我抬头一看,夏野的脸上果然出现CERO:Z(注8:日本的游戏分级制度,Z级是限十八岁以上使用。)的表情。
「就算再怎么平也不能这样嘛!刚才我在旋转时完全感觉不到背后有一丁点的隆起,既然是女人,至少要有……」
听到真岸怒气冲冲说出的话,夏野的肩膀稍微一抖。
「……嗯?难道你……」
真岸没有忽略这个细微的反应。她望向夏野穿着黑衣的上半身,接着看看自己的身体,然后盯着夏野的脸露出一个笑容。
接着,她摆出新的姿势。
她把一只手绕到头部后方,脱下夹克,往前凸出上半身,尽情地展现身材。
『不、不可以摆这种姿势啦!』
迢姿势本身没有问题,因为秋月真岸是偶像,在人前展现自我是偶像的基本工作内容,这样的战斗力是不可或缺的。虽然乍看之下不大,摆出姿势倒是强调了许多,跟那个超级被虐狂当然是没得比,不过就整体比例而言,大多数女性应该都会羡慕她吧?总而言之,不管怎么看都比夏野大。
「……」
『我只是理性地叙述事实,如果你能收起剪刀我会很高兴的!』
可是,秋月真岸还在煽风点火。
「你怎么会是女人呢?这样一点都不闪亮嘛!平胸族就是这个德行!」
真岸维持刚才的姿势,再次出言批评。她不像刚才那样怒气腾腾,反而像是忍着笑意,夏野的怒火也因此逐步高涨。
「喂,那个废偶像,你摆出这种姿势到底想干嘛?」
「没什么,只是想试试看新姿势罢了。啊啊,这姿势也很棒呢!尤其是上半身的某个部分!胸围正在悄悄地叫我更闪亮一点!我决定了,这姿势要命名为『丰硕与贫瘠』!」
这一瞬间,夏野从皮套里抽出剪刀。
「原来如此,你存心找死是吧?」
夏野抑制怒气说道,声音冰冷得像是绝对零度。
相较之下,停止摆姿势的真岸却发出高温灼热的语调。
插画78、79
「什么嘛,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很有趣,既然你想找碴,我就奉陪,白家伙。」
「好啊,放马过来,黑家伙!」
「我要把你的金发全部剃光。」
「啊哈,难得有这机会,我就把你的胸部打得更扁吧!」
夏野雾姬和秋月真岸。
互瞪对峙的黑与白。
两人之间的空间像是有了黏度,显得浓稠又扭曲。
秃头黑衣男终于开口制止,虽然好像为时已晚。
「喂,真岸,到此为止,该停止了。」
「少啰唆!我正在跟那个黑家伙说话。大门,你给我去找开会的人!」
『喂,夏野,冷静点啦。』
「给我闭嘴,你这只默狗,等我把这家伙的头发剃光以后就去找铃菜,我有很多话要跟她抱怨。你先准备好,我们很快就要离开。」
一触即发,现在要是谁先出手,一定马上便会结束,这紧张感就像彼此把枪口瞄准对方。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的身体不顾意识的指挥,选择后退。
『咦!』
退后的同时,我感觉背后碰到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原来是玻璃桌,放在桌上的塑胶笔筒摇摇欲坠。
因为刚才那群黑衣队的呼声和震撼,加上夏野和真岸后来大闹一场,笔筒已经被震到桌子边缘,此时又因我这最后的一撞而落下,在地面敲出坚硬的声响。
「啧!」
「哼!」
这声音像鸣枪一般,两人同时行动。
夏野以拔刀术的技巧抽出银剪刀。
如同要架住这一击似的,真岸的长靴往前踢去。
两道攻击冲向双方的中间点。
漂亮得令人看呆的攻击,为贯穿对方而冲到中央。
「老师!你在这里吗?」
突然间,房门打开,变态出现了。
「啊……」
「啊……」
当然,两道攻击都没有停下来。
声势赫赫的两道攻击打中突然出现在中间的变态。
挥刀→铃菜←反击。
变态来不及采取防御措施,同时受到左右双方的攻击。
她被剪刀划中又被长靴踢中,脚下一滑,往墙壁撞去。这真是惨绝人寰,简直是警察二十四小时实录。
「呃……喂,你没事吧?」
「终于来啦,你这个变态。」
发出攻击的双方都走近倒地的铃菜,一个惊慌失措,一个满脸不屑。
『我看多半是没事吧。』
被两人击中而倒在地上的铃菜,清楚地映在房间的镜子里,所以我没有忽略她的表情。
那家伙死到临头还在笑耶……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大和书店】位于「百足屋」登井分店的八楼,国内首屈一指的大规模书店。宽敞的店面摆满齐全的商品,所以有很多人专程从远地前来购物。广吿标语是「在这里没有买不到的书」。
【Cat and Rat Game】秋月真岸的出道作,以虚构世界的演艺圈为背景,描写从未来而来的猫形偶像和从美国来的鼠形偶像,从针锋相对到言归于好的故事,是有些另类的奇幻小说。
=============================
几分钟后。
发生惨案的休息室里。
目前已经恢复表面上的和平,四个人坐在房间中央玻璃桌两侧的沙发上。
我这边的沙发,坐的是惨案加害者之一的夏野雾姬,还有才刚恢复意识的受害者柊铃菜。
对面的沙发,坐的是惨案加害者之二的秋月真岸,还有叫做大门的秃头黑衣男。我则是坐在夏野的腿上。刚才秋月真岸频频瞪着夏野,因此连我也觉得很不自在。我只不过是一只狗,有必要这样瞪我吗?
「大门,所以这黑家伙到底是谁?」
「喔?竟然不认识我,你真是太无知了,白家伙。你有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啊?有没有看过比哥(注9:法国画家Georges Bigot,针对明治时代的日本民情画了一系列讽刺画。)的讽剌画啊?」
「当然有,我吃了九年的营养午餐,还曾经跟人猜拳抢布丁呢。」
这两人又快要吵起来,旁边的人急忙打圆场。
「好,冷静点。喂,柊,拜托你了。」
铃菜听到大门说的话就点点头。
「秋月真岸老师,初次见面……啊,其实我在某次派对中跟您打过招呼,不算初次见面。当时有很多人向您打招呼,所以您或许不记得我,我再自我介绍一次吧。我是书林社的编辑,名叫柊铃菜。」
铃菜把名片递给真岸,露出和平时显然不同的笑容。
「我记得啊,我们去年秋天在帝爱饭店的星空奖得奖派对上见过面。当时你的这边割伤,已经痊愈了吧?」
真岸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前,对铃菜说道。
「是、是的,托您的福。没想到秋月老师连这件事都记得。」
「呵呵,当然记得,你以为我是谁呀!我可是超级偶像作家秋月真岸小姐呢,交际应酬对偶像来说只是家常便饭。啊啊,我真是太帅、太闪亮了,浑身都散发着魅力呢!」
「就算是这样也不用站起来,坐下吧。」
真岸又想站起来摆姿势,却被大门制止。铃菜哑然无语地盯着她好一阵子,然后比向隔壁的座位。
「还有,这位是秋山忍老师,是我负责的作家。秋月老师有见过……」
「啊?秋山忍?」
真岸还没听铃菜说完,就猛然站起身。
「你、你刚才说了秋山忍?这家伙是秋山忍?」
「是、是的,这位就是秋山忍老师。」
「这、这个人就是写了《原罪系列》和《梦见系列》的秋山忍?就是这个黑家伙吗?」
秋月真岸的眼中浮现不同于先前的神色,虽然不像敌意,却同样炽热,而且斗志十足。
「哼,难怪我怎么看你都不顺眼,原来你就是秋山忍!你认命吧!在这里遇到我算你倒楣!我们立刻来一决高下!」
真岸将双手环抱在胸前,高傲地笑着,大门却扯了她的衣摆一把,令真岸发出可爱的惊呼跌坐在沙发上。
「喂,别打扰我,大门!我正要说出超耀眼超闪亮的台词耶!」
「我说了不用站起来。就算才刚结束演唱会,也不需要这么亢奋。」
「可、可是我一定要跟这家伙分出胜负!」
「好,去看看镜子冷静一下吧,至少先让我们打完招呼。」
「好、好嘛……」
真岸因大门的行动而不满地鼓起脸颊,但是她看着映在旁边镜子里的自己两秒左右,就露出开心的笑容,像是在说「哇!我生气时也超闪亮的耶」。这家伙到底有多喜欢自己?开心到头上都冒出小花。
话说回来,看秋月真岸的表现,与其说是偶像歌手还不如说是菜鸟搞笑艺人,跟她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我是佛坂大门,在平安堂工作,是秋月真岸的责任编辑。基于某些理由,我也会做一些类似偶像经纪人的工作,但我的本行和柊一样是编辑。秋山忍老师,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请多指教。」
「嗯,也请你多指教。」
大门不像和真岸说话时那样,以客气的语气和动作递出名片,夏野也很正经地回应。
『这黑衣男是编辑?』
那张名片上写着「平安堂文艺局第一文艺部佛坂大门」。这男人的确亲口说了自己是编辑,不过,该怎么说呢……
『这人的形象未免太不符合啦。』
坐下的时候也很显眼的魁梧身躯,结实的肉体,或许因为戴墨镜而显得魄力十足的长相和秃头——看他这副样貌,与其说是编辑,还不如说是SP特警或保镳,看起来就像负责保护什么的人。
相较之下,坐在旁边的秋月真岸却是娇小玲珑,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感觉像需要被保护的样子,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若要这样说的话,我们这边的阵营也不差。
夏野和铃菜,超级虐待狂和超级被虐狂,斩人的和被斩的。哇!真是完美的对比,虽然是不太想拿来说嘴的对比。
不过,两边的编辑是不是都太夸张啦?这个业界没有比较正常的人吗?
「然后,这位是……」
佛坂转向旁边的瞬间——
「呵呵呵,终于轮到我秋月真岸小姐!」
真岸好不容易等到登场的一刻,浑身发亮地站起来。
「那个就别管了。铃菜,你把我们带来这里,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已经说过,如果是无聊的事就要处罚你喔。」
真岸双手拍着玻璃桌,探出上身喊道:
「轮 到 我 了 啦!」
唉,果然是菜鸟搞笑艺人的反应。
「做什么?你很吵耶。不用介绍我也知道,你是暴露狂嘛。」
「暴、暴露狂?」
夏野从怀里掏出她的电子笔记本「雾百科」,简单按几个键叫出内容,开始朗读:
「秋月真岸,作家,三年前以《cat and Rat Game》获得第十四届平安堂长篇小说大奖冠军,并以此作品出道,代表作为《Color-Age》等。作品文字浅白,适合青少年阅读,读者群以低年龄层为主,而且出道不久就在路边被挖掘,开始演艺活动,运用出众的外表和天生的运动神经成为能歌善舞的偶像,目前人气正旺。昵称是『真真』,兴趣是搜集帽子和研究帅气的姿势,专长是跳舞,身边总是带着一大群专属的黑衣工作人员兼保镳,此外,因为太过自恋经常被责任编辑教训……这么彻底地公开自己的本性,还说不是暴露狂?」
「唔唔唔唔唔~~」
喂,你适可而止啦,偶像要哭啰。
「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总不会是专程来找我这个超美超灿烂超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吵架吧?」
真岸一脸愤懑地坐回沙发上,眼睛瞪着夏野,又不时盯着坐在夏野腿上的我。
「是啊,铃菜,我也该问你了,你把我们带来这里想干嘛?一定是在策划什么坏事吧?」
「怎么会呢,老师,说我在策划坏事太过分啦。」
「你每次说出『这是为了老师』,多半是在策划什么坏事。我认识你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也知道,因为我自己曾受到波及。
「嗯,我不否认的确在策划某事,但我真的是为了老师。我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秋山老师而做的。」
铃菜一边说一边贴近夏野,有够烦的。
「好好好,那你要我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总不会是要让这个暴露狂找我麻烦吧?」
「我 说 过!我才不是暴露狂!」
真岸碰碰碰地拍着玻璃桌反驳。她就是这么容易受人挑衅,才会被夏野耍得直跳脚。
「那我就来公布吧。」
铃菜慢慢起身,望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人一狗。
「今天邀请各位来到此处,没有其他理由!」
她放大音量说道。
「之所以要召集风靡当今文坛的各位作家,是为了执行某个企划!」
『企划?』
铃菜装模作样地停顿几秒才宣布说:
「是的,我们要让红透半边天的年轻作家们共聚一堂,举行史上最盛大的签名会!」
『签名会?』
听到铃菜宣布的消息,第一个有反应的是我。
直到今天为止,秋山忍从来没有举行过这类公开露脸的活动,所以才会被称为蒙面作家。若要举行签名会,表示揭开秋山忍神秘面纱的时刻要来临了。
不妙,我还满兴奋的耶。
「喔,签名会啊。」
秋月真岸不以为意地说道,然后对坐在一旁的大门说:
「喂,大门,你刚才说的好题材就是指这件事吗?这根本一点都不特别、一点都不闪亮嘛。」
「你打算拒绝吗?」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要参加。虽说不是个人签名会让我很不满意就是了。」
「我想也是。」
大门似乎猜到真岸会这样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那地点呢?是东京巨蛋?还是武道馆?」
「啊,都不是,是在这里,这栋大楼的活动会场,就是秋月老师刚才举行演唱会的地方。」
「什么嘛,还说是史上最大,没想到这么小家子气。也罢,无论是什么活动、无论在什么地方,秋月真岸都不会松懈。只要我全力以赴,一定会比太阳更闪亮!」
说完以后,真岸又拨着金发站起来摆姿势,这次大门没有阻止她。
「签名会?你是因为这件事才专程把我们找来这里吗?」
夏野的反应则是这样。
「是、是啊!老师!就是签名舎!是签名会喔!围绕在谜雾之中的秋山忍终于要展露真面目!」
重新坐下的铃菜兴奋地对夏野说道。
「让老师的美貌在众人面前展现,不再专属于我一人,虽然会让我有些寂寞,不过这可是签名会!我们一起来大力推广秋山忍的魅力吧!」
「我拒绝。」
「啊?」
铃菜正激动地握紧拳头,听到夏野这句话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慢慢地把手放下。
「要办签名会,让那个暴露狂一个人去办就好,我不参加。」
「咦?老、老师?」
夏野对惊疑不定的铃菜冷冷地抛下这句话便站起来,坐在她腿上的我也跳到地上。
「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那我们回去吧,笨狗。」
『啊?干嘛?你不参加签名会吗?』
「等、等等等等一下!」
夏野立刻要走出房间,铃菜连忙拉住她。
「干嘛啦?变态,我很忙耶,还得回去练沙狗。」
『竟然还在想那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拒绝呢?」
「我不觉得有必要办签名会。」
夏野转身面对铃菜,直截了当地说。
「秋山忍是裹着神秘面纱的蒙面作家吧?既然是蒙面作家,只有退休的时候可以脱下面纱。继续保密不是很好吗?」
「这、这是老师出道时的情况,是六年前的情况,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嘛!」
听到铃菜的回答,夏野停顿片刻才说:
「不,没什么不同,我现在也是作家。既然是作家,就该用自己的作品去面对读者,不是吗?」
「可、可是!」
「好啦,我了解你是为我着想,虽然我本来觉得你是在策划坏事。你似乎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看在你这么拚命的份上,我就赏给你『处罚券』吧。」
「处罚券?传说中的处罚券?」
「给你六组,每组五张,共有三十天分。你可以随便挑选喜欢的方式,我会给你处罚。」
「唔……」
喂,别想得那么认真啊,别被那种方式说服啊。这家伙的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
难逍里面塞的不是脑子而是肉包吗?
「那我要回去了,你们请自便吧。」
「请、请等一下!」
夏野没有停下脚步,她在铃菜轻轻拉扯之下依然走出房间。
「哼,你想逃吗?」
不屑的语气从夏野背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坐在沙发上的秋月真岸用轻蔑的目光盯着夏野的背影。
「啰啰唆唆地找了那么多理由,其实你根本不敢出现在书迷面前吧?说什么蒙面作家,我看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如此美貌的我是暴露狂,那你就是自闭的家里蹲。」
夏野抓住门把,头也不回地说:
「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不知道是在说谁呢。」
「喔?你听到啦?对.不.起.唷,我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作家就该用自己的书和读者沟通,作家的本分便是写书。如果除此之外还得宣扬自己的长相或歌喉,一定是对自己写的书没信心。」
「……你是在说谁?」
听到夏野这样说,真岸也站起来。
她的脸上完全不见被夏野欺负时的可怜神情,而是有着重要的东西受到冒犯的愤怒。
「喔?你听到啦?对不起唷,我不小心说出真心话。」
夏野回过头来,直视真岸的脸。
「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明白的,这个家里蹲。」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如果你又像刚才那样吃到苦头我可不管喔,这个暴露狂。」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
真岸踏稳地面,仿佛随时要举脚踢出。
「很好。」
夏野也抽出收在皮套里的银剪刀。
「既然你喜欢当家里蹲,干脆把全身的骨头打断,这样就再也走不出家门。我真岸小姐亲自帮你这个忙,让你永远不用再靠自己的脚站起来,裹在棉被里度过一生吧。」
「是啊,因为你是暴露狂嘛,干脆把你那身白衣服割碎,让你暴露得更尽兴,接着再为你穿上鲜红的礼服吧——用你的血染成的鲜红衣服。」
夏野和真岸面带冷笑瞪着对方。你们干嘛一直说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发言?真的很恐怖耶。
和几分钟之前一样,黑白二人在房间中央对峙。
随时会引爆的紧张感再次充满室内。
走近的两人之间默默散发着火花,紧绷的杀气四处乱窜。
没有宣告开始的信号。
不过,只要其中一个人动了,想必两人都会立刻展开攻势。
在这静止的紧张状态中——
「所以不办签名会了吗?」
室内响起另一个声音,这是仿佛要阻止那两人动作的冷静声音。
◇
「真可惜,既然有人不答应参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只有四人一狗的房间响起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合成音效,感觉不出温度,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谁啊?』
我看看房间四处,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啊,声音是从突然出现在桌上的东西传出来的,并不是人。
『这是什么?』
摆在玻璃桌上的是携带型尺寸的平板电脑,荧幕中映出某处的房间。
那是布置得很死板的房间,但是看那高级的地毯和壁纸,可以想见不是普通的地方。房间中央只放了一张椅子,好像是单人房。
不对,仔细一看……椅子上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
『……鬼?』
我顿时绷紧全身,但是立刻发现不对。那个人有脚,是活生生的人。
乍看之下,这人给人的印象是非常缺乏存在感。像日本娃娃般的秀气脸庞,剪齐的刘海,高级和服,像是缺乏日晒的苍白肌肤,而且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令人怀疑那是电脑绘图。
这人的存在感之稀薄,甚至会让人产生「那边没有人」的错觉,身影飘忽到非得定睛凝视才能注意到,不过仔细看那人的动作,可以确定是真实的人类。
「初次见面,我是姬萩红叶。」
荧幕中的人开口说话。
透过喇叭传到室内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机械合成的,让人不敢确定是荧幕中的人在说话。
这人自称姬萩红叶,我听过这个名字。
不,不只是我,在场所有人一定都听过这个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荧幕上。
对方应该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但屏幕中的姬萩红叶又开口:
「今天我不能亲自到场,实在非常抱歉。
不过,既然不举行签名会,应该无所谓吧。
那么,各位保重。」
那人说完以后就断了通讯。
『就这样?』
我愕然地看着平板电脑,但是漆黑的画面上只有通知断讯的文字。
「……还是老样子。」
大门注视着黑色的画面,很怀念似地喃喃说道。
「今天她也不来吗?」
「是的,联络姬萩红叶老师的事是由我负责。」
「九郎那家伙还没康复?」
「……是的,他短期内大概都没办法回来。」
「这样啊,你叫他好好照顾身体吧。」
「请直接跟他说吧。大门先生和九郎先生从学生时代就是好朋友,听说你们以前还一起做过很多坏事呢。」
「那是以前的事了。」
听到铃菜开玩笑般的发言,大门只是冷淡地如此回答。他扶一下墨镜,望向站着的夏野和真岸说道:
「……你们可以坐下了吧?」
听到大门这句话之前,夏野和真岸都一脸错愕地看着映出姬萩红叶的荧幕。
由于姬萩红叶突然出现,这两人的杀气顿消,刚才那紧张的气氛也被一扫而空。两人同时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夏野拍拍自己的腿,我又跳上去。
「刚才那人是姬萩红叶?」
「是的,那就是姬萩红叶老师。」
「就是写了《金色的火》和《水车之盾》的姬萩红叶?去年获得Guild Grade艺术大奖的姬萩红叶?」
「是啊,就是那位姬萩红叶。」
姬萩红叶,这是一位作家的名字,而且是和秋山忍、秋月真岸齐名,风靡现今文坛的年轻畅销作家。
「为什么那个自以为是艺术家的家伙会出现?」
夏野诧异地对铃菜问道。
「其实我也打算请姬萩老师来参加签名会。」
「刚才柊说的活动,是计划让秋月真岸、秋山忍、姬萩红叶这三个活跃于第一线的年轻畅销作家举行联合签名会。」
『签名会……而且是三个作家……』
姬获红叶,杂志访问有干登过她的照片和简单的介绍,所以她不是像秋山忍一样的蒙面作家,但是因为她那可称之为艺术的文笔,以及像电脑绘图般的柔弱外表,令她被人称为神秘作家。
光是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参加已是很盛大的活动,没想到连姬萩红叶都要出场,太厉害了,这是什么场面?作家无双吗?
「等等,那家伙知道签名会要喊停,所以她听到我们说的话了?也看到我们吗?」
「当然,我是为此才带这个来的。」
铃菜对真岸展示那台平板电脑。
「从、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
「呃,大概是从秋月老师说到『我吃了九年的营养午餐,还曾经跟人猜拳抢布丁』的时候。」
偏偏是从那里开始。
「怎、怎么会!」
真岸神情黯淡地低着头,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也对啦,身为偶像却让人看到这么不堪的画面,一定会很消沉。
「我竟然没有发现摄影机!讨厌,我都还没补妆呢,衣服也皱巴巴的,根本不够闪亮!Take2快开始啊!」
竟然是担心这个!你一点都不在乎姬萩红叶吗?
夏野干咳一声,回到原本的话题。
「所以说,你今天要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举行联合签名会先打个照面吗?」「是、是的,就是这样。」
「若要打照面,只要透过荧幕就好了,干嘛要我亲自跑一趟?姬萩红叶的责任编辑也没来啊。」
「可是,如果我老实说,秋山老师一定不肯吧?」
「这是当然。」
「而、而且,姬萩老师和她的责任编辑状况都很特殊,所以这次只能用这种方式和大家见面。」
「要说特殊我也很特殊啊,我可是蒙面作家耶。」
「我可是偶像作家耶!」
真岸也插嘴说道。真的很像搞笑艺人。
「算了,反正我才不管什么签名会,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夏野瞄真岸一眼。
「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会被暴露狂传染的。」
「什么!」
秋如我所料地有所反应。何必|定要做反应呢?
「我、我才不想跟你这种家里蹲待在|起呢!要是沾染上阴郁的气息,会让我的闪亮度减少百分之三十!你要走就快走!」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拜拜,好好举办你的签名会吧。」
「等、等一下啦,老师,我还没说完耶!」
铃菜匆匆将平板电脑收进包包,然后起身,想要拉住走向门口的夏野。
此时突然出现「咚」的一声,那是硬物掉落地面的声音。
『喂,东西掉啰。』
我靠近铃菜的脚边,掉下来的是平板电脑。她刚刚没收好吗?
为了慎重起见,我仔细检查一遍,液晶荧幕没有破裂,其他地方也没撞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啊啊,谢谢。」
铃菜捡起掉到地上的平板电脑,胡乱塞进包包,慌慌张张地追向正要走出房间的夏野。
这时又有东西落下,是跟刚才一样的声音。
掉在铃菜脚边的仍是平板电脑。刚才铃菜已经捡起来收进包包的东西,又落在我的眼前。
『怎么回事?』
这离奇的现象令我不禁抬头,然后我看见了。
『喂,铃菜,你的包包有个洞……是被割破的!』
铃菜拿的大包包,底部开了一个大洞。
◇
「呜……我很喜欢这个包包耶……」
铃菜抱着已毁的包包坐在沙发上,众人都围着她。
「好了,不要一直哭哭啼啼的,贵重物品又没遗失。」
「让美丽的我来推理吧!这么大费周章地割破包包,钱包却没有遗失,这不太寻常,或许是恶作剧。大门,叫人去警卫室,查一查有没有可疑人物接近,防盗摄影机应该留下了记录。」
「嗯嗯,好。」
大门拿出手机拨打。
看到铃菜这么失落,夏野也很难得地柔声说道:
「包包坏了又没什么,再去买一个不就好?」、
「可是,这个包包充满各种回忆,因为这是用我在出版社第一次拿到的奖金买的名牌包。」
什么嘛,没想到这家伙也俞说这种普通粉领族会讲的话,感觉真不对劲,明明是个变态。
「而且我用这个包包装过无数原稿……咦?」
铃菜突然住嘴。
「咦!」
不只如此,她突然抱着破掉的包包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像在遮掩什么似地缩着身子蹲下。
「咦!」
她一再确认包包里面。打开,倒过来,伸手进去,探头进去,而且每个动作之后都是一脸愕然。接着她泪眼朦眬地往我们这边看一眼,又把视线拉回包包。呃……这番诡异的举止到底是怎样?
「「「……」」」
果不其然,房里所有人都注视着铃菜,至于被大家注视的铃菜则是满头大汗,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
「什、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说出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一句话,还说得结结巴巴的。
夏野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她眯起锐利的眼睛,逼问铃菜:
「怎么?有什么事?」
「没有,老师,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啦!」
「别想骗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就说了没有嘛!」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
「没有啦!原稿……秋山老师的原稿没有了!」
呃,原稿……没有了?
原稿没有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是了解,可是……咦?
「我把老师的原稿装在牛皮信封,放在这个包包里,可是……」
「可是包包被人割破,所以信封不见了?」
「是、是的……」
铃菜说的原稿,应该是她之前来到公寓时拿走的秋山忍的原稿。那个东西没了,没有了。
「但、但是,有另一个东西出现在包包里。」
铃菜拿出一个信封,上面没写收件人,是全白的信封。
「给我看看。」
夏也粗鲁地抢过铃菜手中的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纸读了起来。
「……原来如此,被摆了一道。」
夏野握紧拳头,那张纸被她抓成一团。
『喂,怎么回事?上面写些什么?』
「老师!上面写什么?」
我和铃菜一起跑过去,夏野把手上的纸摊开给我们看。
——秋山忍的原稿在我手上。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太剌激,令我的意识有些恍惚。
纸上既然写「秋山忍的原稿在我手上」,表示有人把原稿拿走。也就是说,原稿会消失是某人故意造成的。
「喂,你们在那边搞什么啊?」
「别吵,我们正在忙,你高高兴兴地去看你的镜子吧,暴露狂!」
「什么!」
真岸因为好奇我们的行动而走近,夏野只用一句话就挡回去。她的态度非常凶狠,让真岸无法反驳。
「这是凶手留下来的吧?」
『应该是。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可以把这家伙当作凶手。」
『这家伙?』
「是啊,对方很周到地签了名,大概是想写犯罪宣告。」
夏野再次把纸张摊开给我们看,除了刚才那句话之外还有一个名字,应该就是写信的人。
『姬萩九郎?』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但总觉得在哪里听过。我正在寻思什么时候听过姬萩这个姓和这名字时……
「怎么会……」
「是九郎?」
铃菜和大门同时愕然说道。
「你们认识这家伙?这个偷走我原稿的人是谁?」
「是的,我认识他。九郎先生和我一样是书林社的编辑,而且他和大门先生是老朋友,又是刚才大家看到的姬萩红叶老师的责任编辑,还有……」
「还有?」
夏野问道,铃菜像是下定决心似地说:
「还有,他是姬萩红叶老师的亲哥哥。」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佛坂大门】秋月真岸的责任编辑,现在独居在东京都N区的公寓,平安堂第|文艺部九大天王之一,特征是秃头和墨镜。虽然身材魁梧、外貌看似很难相处,却是个懂得顾虑别人感受的细腻温柔好青年。秋月真岸的其他黑衣跟班视他为黑衣队的队长。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能冷静以对,因此在编辑部里有一个外号叫「沉默的大门」。
【Guild Grade艺术大奖】颁发给当年最优秀艺术作品的权威性奖项,得奖的多半是雕刻、绘画、影像等作品,以小说获得这个奖项的人已有几十年不曾出现过。姬萩红叶的作品不只在出版界受到关注,连在其他业界中也大受瞩目,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奖项。
===========================
第三章 飞来横狗
铃菜包包里的秋山忍原稿,变成白色信封。
信中宣称自己偷走秋山忍的原稿,此外还有「姬萩九郎」这个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编辑要偷秋山忍的原稿?』
「我、我也不知道……九郎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我和铃菜慌了手脚。
在这环绕着镜子的房间里,夏野仔细盯着九郎写的信。
「喂,铃菜,我想问你一件事。」
「啊啊啊,现在该怎么办呢?先报警?不对,得先报告总编!」
「铃菜?」
「可是,这种事情教我怎么跟Big Fire说啊?」
「嘿!」
「呜!」
夏野瞬间拉近距离,没有预备动作直接使出下踢,足以击碎骨头的猛烈一击赐在铃菜的大腿上。那样一定很痛。
「呜……老师,为什么突然……可以再用力一点!」
现在事态这么紧急,麻烦你被虐狂的个性晚点再发作好吗?
「姬萩九郎是书林社的编辑吧,那家伙到底是谁?」
「是的,姬萩九郎……九郎先生是书林社第三文艺部的编辑,也是我的同事,不过他的资历比我深。」
「你说他是姬萩红叶的哥哥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九郎先生和姬萩红叶老师是亲兄妹。这的确满罕见的,总之他们兄妹俩成为编辑和作家的搭档关系。」
铃菜据实地供出姬萩九郎的资讯,夏野则是聚精会神地听着。
「姬萩九郎还有什么特征吗?」
「说不上是特征啦,他身材高瘦,很适合穿西装,体质虚弱,经常请假,不过他那柔弱的气质在出版社里倒是吸引不少粉丝,连续三年蝉联『书林社内最适合穿管家服的男社员排行榜』冠军。啊啊,可是九郎先生从来不欺负我,所以在我看来还是不及格。」
「够了。」
夏野放弃了。这只是在揭露书林社的耻辱。
「关于姬萩九郎做出这种事的理由,你有什么线索吗?」
夏野打起精神,丢出另一个问题。
「没有。九郎先生怎么会这样做呢?」
铃菜只是摇头,露出一脸疑惑。
「那么,最近姬萩九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九郎先生经常请病假,所以我很少在出版社看见他。至于最近嘛……对了,我觉得签名会的事有点奇怪。」
「签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联合签名会吗?」
「是的,这个签名会的企划正是九郎先生提出的。他从来不是带头做事的人,对这个企划却很投入,所以我觉得很稀奇。」
铃菜紧握着破洞的包包说道。
「其实,九郎先生今天本来应该以姬萩老师责任编辑的身分前来,可是他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我实在没办法过去,红叶就拜托你了』。」
「所以今天才会由你来帮姬萩九郎照顾姬萩红叶?」
「是、是的。说是照顾,其实只是负责和姬萩老师的房间通讯而已。九郎先生也告诉过我,若是他发生什么万一要怎么和姬萩老师联络。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喔,原来如此。」
夏野大概已经了解状况,视线从铃菜身上移向大门。
「至于你,听说你和姬萩九郎是老朋友?他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
「十分抱歉,我……」
「啊啊,不用这么毕恭毕敬。以你这副尊容用这么客套的语气说话太不搭调,放轻松一点吧。」
「……我明白了。我最近也很少和九郎碰面,不过正如柊所说,他对这次的签名
会确实干劲十足,还一再拜托不同出版社的我邀请真岸参加。」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局面是姬萩九郎一手打造的啰?」
『……』
「哎呀,怎么啦,笨狗?你发现什么吗?难道是突然想被打爆内脏?」
『才没有!不管我再怎么亢奋都不可能这么想!』
「那你干嘛露出那种充满讯息的表情?」
那是怎样的表情?
『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有办法这么冷静?你的原稿被人偷走了,那是你写的宝贝原稿耶!你应该要更慌张、更激动吧!』
「偷走就偷走了,我有什么办法?现在再慌张也没用吧?」
『就算是这样……』
「而且听完刚才那些话,我便明白了。姬萩九郎不会立刻损毁偷走的原稿,如果他打算这样做,就不会留下这封信。」
夏野摊开九郎的信,上面写的是:
——若想拿回原稿,就照着下一张纸的指示去做。
『搞什么,为何小偷的信上会有指示?』
姬萩九郎,书林社的编辑,姬萩红叶的哥哥。
不过,一般的编辑没理由偷作家的原稿啊,而且他既然身为编辑,必定深知作家亲笔写的原稿是多么宝贵、多么重要,偷走原稿绝不是编辑会做的事。
换句话说,姬萩九郎只是个小偷。
所以,我们没必要遵循小偷设定的规则,应该要尽快通知警察,早点把他逮捕归案才对。
——但是,如果不听指示,或是请求警察及编辑部协助,我就要烧掉秋山忍的原稿。
『好!照着做吧!大家排成一列!』
我情不自禁地大吠,房里的镜子都摇晃起来。
竟然挟持纸质!这家伙真是没血没泪没墨水!
「吵死了,你不用叫得这么大声我也知道。喂,大门,事情就是这样,把刚才去警卫室的人叫回来吧。」
「好,我明白。」
大门点点头,拿出手机开始拨打。
「等、等一下!是谁准许你擅自使唤大门!」
秋月真岸插嘴说。真是个贪心的搞笑艺人,不,是偶像。
「大门是我的责任编辑耶!能使唤他的只有超级闪亮的我!喂,大门,你干嘛听这个黑衣女的命令!」
「哎呀,你这暴露狂还在啊……是说你到底在做什么?」
夏野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我转头一看,秋月真岸的状态的确很奇妙。
「你那是什么动作?难道是新手的姿势?」
夏野愕然地望向把背部紧贴在房间底端镜子上的秋月真岸。怎么?难道她有进入镜中的能力?
「哼,看来我的姿势高尚到令你无法理解,我这聪明绝顶的秋月真岸小姐就大方地告诉你吧。听好,这个姿势叫做『自由』。」
「铃菜,你说这次签名会的企划是姬萩九郎提出的?」
「听我说啦!」
因为一直插不进话题,真岸简直卯足了劲,但夏野丝毫不理会,完全把这个偶像玩弄在手掌心。
「所以签名会的企划是姬萩九郎独自想出来的?」
「是、是的,我和大门先生当然也会帮忙,不过我还没听到详细的内容……」
「是吗?他到底想利用签名会的企划进行什么阴谋?很好,有趣得很。虽然我不知道他打算干嘛,反正我会找出被偷走的原稿。有人想找碴,我一定奉陪。」
夏野握紧姬萩九郎的信,浮现愉快的笑容。
啊啊,只要她露出这种表情,多半是无法制止了。这是遇上任何麻烦都会正面迎击,充满斗志的表情。
『所以呢?「下一张纸的指示」是什么?』
夏野拿起第二张信纸给我看。上面有这次事件的主谋,偷走秋山忍原稿的凶手姬萩九郎留下的讯息。
——想要拿回秋山忍的原稿,就去新稻叶。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书林社内最适合穿管家服的男社员排行榜】书林社频繁举办的社内票选活动之一。顺带一提,柊铃菜以大幅领先的票数赢得「最适合倒在地上的女社员」、「好像会从顶楼跳下去的女社员」、「最会流口水的女社员」三个排行榜的冠军,精采地达成三冠王之壮举。看来她在社内的形象也是那样。
【纸质】不是读作「材质」的「ㄓ」,而是读作「人质」的「化」。对某些人而言,或许比人质更能发挥效果。
=================================
她在站前人海之中。
一身漆黑的打扮,从这里看过去都很显眼。
但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
绝无可能被发现。
好,演员都已到齐。
一切都是为了她。
无须迟疑。
我早就玷污自己的双手,已经没有身为人类的良知……
新稻叶站南门,站前圆环。
稀稀落落停靠在路边的计程车,快步经过的路人,三月寒风开始增加暖意的时节。万里无云的天空,在温暖阳光倾注之下,一只乌鸦飞过上空。
这边不像邻接拱廊商店街的车站北门,南门只有书店、小酒吧、超级市场之类的店铺。现在才刚过中午,在这种不早不晚的时间通常没什么路人。
在这清闲的地方,我们照着姬萩九郎的指示集合。
『他为什么叫我们来新稻叶?我们可是这边的地头蛇耶,这样真的好吗?』
「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有什么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小心一点就是了,笨狗。他会指定新稻叶,一定早已布置什么机关。」
『啊啊,也对。』
是啊,非得小心不可。
因为被偷走的是秋山忍刚写好的原稿,是这世上的至宝。绝不容许让人抢走,是全世界的读者和一只狗翘首盼望的原稿。要镇定一点,虽然我很想尽快解决,但是现在必须冷静地行动。要乖乖遵照小偷的指示真教人不甘心,但这都是为了拿回秋山忍的原稿,只能暂时忍耐,等我们找到姬萩九郎再向他加倍讨回来就好。
『然后呢?现在要做什么?』
「这个嘛,看看下一个指示吧。铃菜,你也过来看。」
夏野挥动白色信封,叫着站在一旁的铃菜。
「呜……九郎先生为什么不接电话呢?这是吊胃口游戏吗?」
铃菜背对我们,持续和手机搏斗。她从刚才便一直重复着拨号、把手机举到耳边的动作,但是始终没人接听。
「喂,铃菜,别管电话了,快点过来。」
「老师……九郎先生没接电话。」
「那当然,搞出这种把戏的家伙如果会傻傻地接电话才奇怪吧?别管那些了,你看。」
夏野爽快地回答,递出白信封,里面放着姬萩九郎留下的讯息。
「里面应该有下一个指示。铃菜,你打开来看看。」
「……」
不过铃菜只望了那个信封一眼,就默默低下头,也不伸手去接。
「怎么?快点打开啊。」
「老师,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铃菜抬起头,以强硬的语气对夏野说道。
「说什么想要拿回原稿就乖乖听话,简直是开玩笑!我不知道九郎先生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这可是无庸置疑的犯罪行为,我们没必要听从九郎先生这种乱七八糟的指示!」
「……这样啊。其实你根本不相信我吧?你觉得我拿不回被姬萩九郎偷走的原稿吗?」
「我、我才没这样说!但是身为一个人、身为一个编辑,我没办法原谅九郎先生做的事!我们应该要报警,那才是正确的应对方法!」
「他已经说了,如果通知警察就要烧掉原稿。要是这样做,我们真的会失去原稿。秋山忍写的原稿会化为灰烬,再也拿不回来。」
「可、可是……」
夏野和铃菜,两人以信封为中心,面对彼此。
夏野用听不出感情的语气说道,递出信封。
铃菜则是发出哭泣般的声音,低头看着信封。
现在我只能静静看着这两人,因为她们之间没有其他人能介入的空间。
「这是姬萩九郎给我的挑战书。」
「九郎先生的……挑战书?」
「喂,那边的!反光板的角度歪了!这样亮度不够,我一点都不闪亮耶!」
「是啊,就是挑战书。如果不是这样,他没必要留下这种愚蠢的讯息。我不知道姬萩九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反正东西被偷走就要自己抢回来。」
「要、要这样说的话,应该由我去才对。东西是从我手上被偷走的,纵使要赔上这条命,我也要把原稿拿回来!」
「不对啦,要更妥善地运用间接照明。没错,要弄得更像自然光线,重点是要努力想像这光线会让我变得多闪亮!」
「你还没搞清楚吗?这是给我的挑战书,所以该赴约的人是我。既然他找碴的对象是我,要去应战的也该是我,秋山忍会接受他的挑战。」
「老、老师!」
「很好!OK,那边的镜子摆得很好!来吧,从天而降的光芒,让我更加闪亮!这样我就赢定了!」
『……喂。』
等一下。
我本来打算不理会她,结果还是忍不住。
『刚才那些频频插入的白痴台词是怎样?』
难得夏野和铃菜这么正经地对话,气氛都被破坏殆尽。
「啊,我想到新姿势了!待命!大家在原地待命!」
我的视线离开夏野和铃菜,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黑衣人的围绕之下,一身白衣的偶像自信洋溢地摆着姿势。
秋月真岸就在那边。她的衣服和先前不同。
满是缎带和荷叶边的豪华舞台服装已经换下来,她现在穿的是缀有毛边的白色大衣、白色迷你裙,全身清一色的白。她用白帽子遮住金发这个正字标记,又用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因此浑身散发的气势少很多。这就是所谓的变装吧。
「啊啊,这个姿势太棒了!在这寂寥的车站更是显眼,今年是属于我的!」
这个人实在太喜欢自我宣传,遮了也是白遮。秋月真岸看着周围黑衣人捧的镜子里面的自己,露出恍惚的表情。既然这么爱表演,你干脆不要变装嘛。
在一段距离之外,担任秋月真岸责任编辑的秃头黑衣男——佛坂大门,一脸头痛地按着自己的额头。嗯,我明白你的心情,要应付这种人真的很辛苦。
「……你是在干嘛?」
夏野对真岸问道。她大概也没办法再视若无睹。
「一看就知道吧?当然是秋月真岸的临时表演会。今天要在这里——新稻叶站南门开始放送。」
『我怎么想都搞不懂。』
在这光景之中,我唯一能理解的部分就是「喔喔,春天到了呢」。
「是吗?那你能不能去其他地方举办那个搞笑会?我们没空应付你。」
听到夏野这句话,真岸粲然一笑。
「没空?呵呵,这是当然的。」
「干嘛笑得那么恶心?你这暴露狂。从这里笔直走下去就是高速公路,你去站在分隔岛上啊,那边车子很多,一定会有很多人看你,最好可以当场出事。」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才不是暴露狂!」
正在摆姿势的真岸表现出夸张的反应。嗯,她就是这点像菜鸟搞笑艺人。
「真是的,亏你还能这么自以为是,明明让人偷走重要的原稿耶!」
真岸这句话,令铃菜听得浑身一颤。
「闪亮度达到全宇宙规模的我全都看透了!照亮三千世界的我——秋月真岸小姐,没有不知道的事!」
秋月真岸指着天空,高声喊道。
「这样啊。那你快去发亮吧,随便你要去三千世界还是新世界都好,我们还有事情要忙。」
「如果我说,要帮你们拿回被偷走的原稿呢?」
真岸像是要堵住夏野的话,得意洋洋地说道。
「……啊?」
「我是说,超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要来拯救愚蠢地让人偷走宝贝原稿的家里蹲作家。不妙,对众生出手相助的我实在太棒、太耀眼了!超赞的!」
真岸露出强者的笑容这么说,然后拨着帽檐底下的金发,朝夏野伸出右手。帮忙?拯救?共同作战?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好点子。
姬萩九郎的指示只说「不能找警察和编辑部帮忙」,没说不能找其他人协助,也就是说,共同作战应该没问题。
真岸的身边有大批黑衣人,我们这边只有夏野、铃菜和我,就算只看人数,有她的协助一定比较好。
目的是拿回被偷走的秋山忍原稿,最重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拿回原稿才是最重要的目的,所以我们应该接受她的提议。
我正要这样告诉夏野……
「啊?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干嘛要让你帮忙?暴露狂还是快点回家,研究哪种泳装比较容易在突发状况中脱掉吧。」
「你把偶像当成什么啊!」
「无所谓啦,不然你就穿着暴露的泳装去练习打泥巴战吧。」
「你对偶像的看法太偏激了,所以我才讨厌上年纪的人嘛!动不动就提起古早时代的事,你这个昭和女!」
「什么!」
「怎样!」
夏野满口讥骂,真岸则面红耳赤地回嘴。
算了,我多少猜得到会演变成这种情况,要这两人共同作战根本不可能。
「你嘴上说要帮忙,绝对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该不会打算下次要自己偷走吧?」
「我哪有打什么坏主意,如果拿到原稿,我一定会还给你。不过,原稿会不会以原状回到你手上,就要看你的态度。」
「……你是说,想要你归还原稿就得下跪求你吗?」
「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若是能拿回宝贵的原稿,就算道谢一两次、下跪一两次也是应该的,这才是成熟的态度。刚好我最近也到了想看人下跪的时期呢!」
哇,这家伙真差劲。还有,那是怎样的时期啊?
「哼,很有趣嘛。」
『夏野?』
夏野边听真岸说话边露出微笑,就是她平时会对我展露的那种微笑,我不知有多少次在看到那种笑容之后遭殃。因此,我现在满心都是不祥的预感。
「你是说,你会比我更早拿到被偷走的原稿?」
「哼,那当然。在黑暗中都能发亮的秋月真岸小姐一出手,一定可以用光速夺回被偷走的原稿!」
「所以你想和我比比看,谁会先拿到被偷走的原稿吗?」
「没、没错,我要和你比赛!看谁能先拿到被偷走的原稿!」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夏野露出更愉快的笑容。
「是吗?那我就和你比吧,先拿到原稿的人便算获胜。如果你赢了,我就在你面前下跪。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大家都听到了吧?这个黑衣女说输了要下跪喔!她答应我输了要下跪喔!能亲眼看到别人下跪真是太棒了,一定要拍照留念!」
真岸拉开嗓子,对旁边的黑衣队大声说道。
看到秋月真岸这么亢奋……
「那么,如果我获胜,要叫你做什么呢?」
「……咦?」
夏野一句话就打消她的兴致。
「我看这样吧,既然我输了要下跪,那你输了就裸体下跪舔我的鞋子,顺便用摄影机拍下来,如何?」
「等、等一下!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是要帮你拿回原稿耶,你应该吃点苦头作为代价吧!」
「喔?你刚刚不是说『看谁能先拿到被偷走的原稿』吗?输赢只看是谁先拿到原稿吧?啊啊,好期待,能让现任偶像耻辱地扭曲脸孔裸体下跪,一想到就好兴奋。」
「又、又还没分出胜负!好,我接受,条件就这么决定!不过你要是输了,也得乖乖下跪喔!」
真岸用食指指着夏野说。
「反正获胜的人一定是我,比胜利女神更灿烂、更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要下跪的人是你,所以订什么条件都没差!」
就这样,寻找原稿的目的完全走偏了。
秋月真岸和秋山忍,决定展开原稿争夺战。
『咦?』
这个人真的没有半点想要帮忙的念头吗?
她是夺回重要原稿的伙伴吧?这根本不是我刚才说的共同作战嘛,为什么要选择敌对的关系?而且她反而让自己陷入窘境耶。
「就是这样。好,铃菜,念出下个指示吧。」
夏野把信封交给铃菜。
「那、那个,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是很正常的,因为我也不明白。
「意思就是我们要决斗,拚上各自的尊严,无论如何都要拿回原稿。」
「老师,真的要这样做吗?」
「你不念的话,比赛就没办法开始。」
铃菜含泪望着夏野,夏野则是温柔地劝说。
「所以你快点念吧。」
「是啊!快点念啦!」
「……是。」
在两位作家的逼迫之下,铃菜接过信封,念出信中的内容。
——秋山忍的原稿藏在新稻叶某处,要到达那里,必须先通过设置于新稻叶各地的关卡。如果能通过所有关卡到达藏原稿的地方,我就归还秋山忍的原稿。
「这是什么玩意儿?简直像我在某电视台看过的节目企划,干嘛不搞得盛大一点?」
头一个出言批评的是秋月真岸。这的确很像电视台的企划,而且竟然在新稻叶四处设置关卡,还真费工夫呢。
「原稿藏在某处啊……所以凶手姬萩九郎也会在那里啰?」
「这个嘛,上面只写了会归还原稿,我也不知道九郎先生会不会在那里。」
夏野的剪刀已经锁定目标。姬萩九郎啊,最好别愚蠢地逃跑,因为就算逃跑也会被逮住,被逮住一定会死,趁着还没死的时候快出来吧,死了就什么都完了,虽然有极低的机率会变成狗。
「所以第一个关卡在哪里?纸上没写吗?」
「喔喔,有的……这是什么?」
铃菜扫视一圈,然后把九郎的指示摊开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大家一起盯着那张纸,上面写的是:
——下一个关卡的指示在底下。
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塔 拉面店 塔塔塔塔塔塔
提示:狸(Tanuki)
『……………………呜哇!』
怎、怎么办?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表情。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二十一世纪的题目吧?又不是给小学低年级玩的脑力激荡。好歹多费点工夫嘛,至少可以把「塔」分散开来啊,放水也要有个限度。姬萩九郎,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哪有人会被这种题目难倒啊?』
「狸……到底隐藏什么深奥的涵义?」
『还真的有!』
「狸……难道是传说中的那种羞耻玩法?」
『你也是吗?』
这两人干嘛这么认真地盯着密码?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地写出来吗?我这只狗只用两秒钟就看懂,你们到底在烦恼什么?
「难道要用麦卡托地图投影法?」
「不对啦,老师,或许要先建立MysQL资料库。」
两种都不用!用国语就能简单地解决!
我说夏野啊,你上次连那些超难考题都能轻松作答,为什么这种简单的题目反而不?
「或是要先置换成数字,然后把小数点后第九位和第十位……」
夏野喃喃自语地走来走去,但是她的行动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答案早已写出来。
如果是平时的我,现在应该要说:「你白痴啊!明明是把应该送到胸部的营养都送到头部的类型,为什么回答不出这种问题?这样贫乳又有什么意义!」但是,随便拨动草丛可是会跑出蛇的,所以还是别自找麻烦。是说那才不是蛇,而是恶鬼,而且我正在想的事情如果泄漏出去,铁定会被砍死。
『……那些人都走了耶。』
秋月真岸等一行人已经不见踪影。
看到密码两秒钟以后,秋月真岸就跑走。
黑衣队和大门都叹着气追在真岸身后。这也是当然的,任谁都会有这种反应,即使是我也一样。
唉,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呢?
『喂,答案是拉面店啦。』
「咦?」
「咦?」
夏野和铃菜立即表现出触电般的反应。
『提示的「狸」念作「Tanuki」,也可以解读成「Ta除去」。拿掉所有的「塔」就剩下「拉面店」,所以接下来的指示是在新稻叶的拉面店里。新稻叶有好几家拉面店,我想应该是那家「三剑客」,所以我们去商店街吧。你们真是有够迟钝,害我还得做这种解释。』
「好,我懂了,铃菜!密码的解答就是拉面店!」
「我、我也懂了~解答理由省略!」
『真奸诈,这是我的功劳耶!』
「这种小问题,我用零点一秒便能解开。」
「是啊,轻松得很~♪」
『你们少装蒜,还吹口哨咧!』
「下一个关卡的所在位置已经知道了,我们快走吧,不能输给那个白家伙。」
「是!」
『干嘛说得这么义正辞严?明明解不开密码……夏野,你拿剪刀做什么?为什么对着我?』
「喂,贫狗,你刚才是不是想了什么关于贫乳的事?」
『咦?你听到了吗?』
看她思考得那么专注,我还以为她没听见。
「我只是个连简单密码都解不开的笨蛋,贫乳的意义对我来说太困难了,你能不能教教我呢?」
接着,一把剪刀伸到我眼前。
在极乐世界再会吧。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狸的密码】大部分小孩在人生中第一次碰到的字谜之一,还有很多由此衍生出来的密码,孩子们就是透过这些谜题学习到密码的重要性。
【贫乳的意义】禁止阅览,实在不敢去看。
==================================
新稻叶站北门前的新稻叶商店街。
在商店街里,我担任前导带着夏野全速奔驰。
其实没有必要跑得这么急,但是一想到夏野追在后头,我当然会忍不住加快速度。
这不是在逃命喔,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狗。
「现在正在比赛,所以处罚晚点再说,不过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啊~啊~听不见听不见~』
夏野在说些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们绕过购物的路人,在商店街里前进。
经过「IGGY」宠物店门口时,我听见了惨叫声,还有东西掉落的声音。爆炸头是不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来袭?还是因为夏野用凶恶的目光往店里瞄一眼?大概两者皆是吧。
我把爆炸头的惨叫抛在脑后,一个劲儿跑着。
『喂,那个变态不见了耶,她去哪里?』
「你说铃菜?她要回编辑部一趟。」
『喔……不对啊,这样原稿不就完蛋了吗?』
「没问题的,我不是叫她去求救,只是有些关于姬萩九郎的清报要她调查一下。」
『情报?』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们先找到姬萩九郎的话就无所谓,这只是为了填重起见。」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应该不会有事吧。』
「总而言之,现在我们该做的是跨过那个变态的尸体向前迈进!」
『没错!我们绝对不能让变态白死!』
我在途中转弯,跑进商店街的小巷。
远方的天空中似乎浮现铃菜的脸庞。
在远离商店街喧闹的小巷里,并列着一排古老的店铺。
挂在店门口的红色布帘上,有白色大字写着「拉面店」,还有黑色小字写着「三剑客」。
三剑客拉面店。
专属于新稻叶居民,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名店。
我在生前也跟着大叔或住谷来过这间店几次,这里的拉面之美味,让我之前吃过的所有拉面的排名都后退一位。纵使现在变成狗,那个味道还是记忆犹新。
「我在新稻叶的街角留言板也看过这个店名好几次。」
『是啊,在新稻叶提到拉面店,多半是指这里。』
走近店门就能闻到里面飘出面汤的香气。
「那个白家伙……不在呢。」
『大概跑去找其他地方吧,拉面店又不只这一间。』
「总之,先进去看看。」
拉开玻璃门,走进店里一看——
『什么!』
黑压压的一片。
整间店都塞满黑色。
这显然不只是「热闹」的程度,根本足以媲美客满电车的人口密度。
桌位和吧台当然都坐满了,连入口到里面的通道都挤满人,真可说是黑山黑海。究竟是登上哪本杂志、被哪个电视台采访才会变成这样?难道是那个?新稻叶也开始了吗?
「我正在想外面怎么看不到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咦?』
夏野视线的焦点,对准塞满店里的漆黑之中唯一的白色。那道白色突出得仿佛在夸示自己一样。
『……是那家伙啊。』
身穿白大衣、戴墨镜、白帽子底下露出一些金发的秋月真岸,一手拿着拉面店菜单,正在摆姿势。
我都快要习惯了。这家伙干嘛一出场就摆姿势?这是怎样?你想搞生存战略(注10:出自动画「回转企鹅罐」,女主角转换人格时会喊的台词)吗?还是要施展光魔法?(注11:出自漫画《咕噜咕噜魔法阵》,主角有一项招式叫「光魔法——很帅的姿势」。)
「呵呵呵,你太慢了,黑家伙。」
真岸保持原本的姿势,露出胜利的笑容。
「什么嘛,原来你解开那个密码啦?看你拖拖拉拉的,我还担心你到这里之前就出局呢。」
「怎么可能,我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你明明没有解决。』
「不过很遗憾,你现在才来太晚了,胜负已经决定。你看!」
真岸说完便张开双手,比向挤满黑衣人的店内。
「刚才店里只有一组客人,不过现在就像你看到的一样,这都是因为像纯金一般闪闪发亮的秋月真岸小姐大驾光临,所以人们都被我吸引而来。我也很无奈啊,这么受欢迎是很辛苦的!」
不对吧,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耶。
「我就像诱蛾灯一样!超闪亮!」
『那些黑衣的家伙是蛾吗?』
那就去夜路上打转啊。是说这跟亮不亮或美不美又没关系,根本是你指使的吧,都是你把这间店搞得如此拥挤。
「店里满成这样,我们就进不去了。」
『桂!好卑鄙!』
真可恶,这家伙竟然利用黑衣部队占据店里所有的座位。
为了不让夏野进入拉面店,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这完全是料理漫画里的坏蛋会做的事。
「既然人这么多也没办法,在位置空出来之前,你先在外面等着吧。还是说,你想默默观赏我耀眼的用餐画面呢?喔,点菜啊?呃,我要特制味噌拉面和炒饭套餐。」
『竟然点这么多!』
话说耀眼的用餐画面是什么?黄金炒饭吗?
「大家都要点一样的东西吗?」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今天大家为了进行演唱会的准备工作,连午餐都没吃,你们很努力,所以尽量吃吧!想加点的话不用客气,尽管说喔!」
「「「「是!」」」」
黑衣队的声音震撼店内。我有点担心他们会给拉面店添麻烦,但是至少对店家的营业额有帮助,所以应该还好。
『真是简单又有效的阻挠。』
人这么多,要等到何时才会有位置空出来呢?夏野恐怕还要等很久才能进入店里开始调查,在这段时间里,真岸一定会找到下一道关卡的线索,夺得先机。
如果我们继续耗在这里,搞不好真岸会先拿到原稿,因此,绝不能只是瞪着眼睛站在旁边看。
『喂,夏野,现在该怎么办?』
「……只要斩了所有人,就会有位置空出来吧。」
『绝对不行!』
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怎么可以引发那种会被全国媒体大肆报导的惨案!把拉面店客人全宰了,听起来像是虐杀的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啊!
「可是,再这样下去会被那个偶像抢先。」
『就算如此也不能那样做啦!』
「夏野雾姬不适合败北。」
『你要是真的动手就不是败北,而是要坐牢!』
「既然如此,干脆斩了那个偶像吧?只要打倒本尊,其余的黑衣人就会消失。你看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这一样是犯罪!』
竟然问「你看怎么样」?即使现在取得胜利,等在前方的依然是无庸置疑的败北,只要警察一来就玩完了,你的人生也玩完了。
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夏野已经杀气腾腾地拿起剪刀。
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一定要想个方法。
「哎呀,夏野小姐?小黑也在?」
被黑衣人塞满的座位后方,有个比较宽敞的空间传来这句话,听起来有如救世主的声音。
店面底端的四人座位上,出现我们很熟悉的脸孔。
「午安,夏野小姐也来吃饭吗?」
戴着浅桃色的眼镜、绑马尾的本田家长女,本田樱。
「啊!小黑!是小黑!快过来!」
还有把短发在头顶绑成两束的本田家次女,本田弥生。
『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对了,秋月真岸说过「刚才店里只有一组客人」,可见樱和弥生比真岸他们更早来到这间店。
其实,告诉我这间店的就是本田书店的店长大叔,所以本田家的人一定也常来这里光顾。
总之是得救了。多亏她们,惨案才不会拉开序幕。樱现在平静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女神的微笑。
「午安,樱、弥生妹妹,你们在吃午餐吗?」
「是啊,今天的午餐拖太晚,所以我带弥生来这里吃。弥生,你也要跟人家打招呼喔。」
「夏野姐姐好~」
「你好,弥生妹妹。你们常来这里吗?」
「是啊,来不及吃午餐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吃,这里的东西很不错喔。」
「喔?这么好吃吗?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呢。」
「爸爸妈妈也一样,我们全家都很爱这里的拉面!呃,不过今天突然来了很多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的确,在这塞满黑衣人的店里,两名少女显得格外抢眼。
「是啊,人这么多真是伤脑筋,位置都坐满了。」
「啊,既然这样,你跟我们一起坐吧?」
樱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四人座位只坐了樱和弥生,所以空位还有两个。
「如果你不嫌弃,请坐在我旁边。」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樱拉开旁边的椅子,邀请夏野坐下。
「啊!小黑过来!来我这里!」
『咕哇!』
弥生强硬地抓起我的身体,放在自己腿上。
就这样,我们顺利地找到座位。
真岸利用自己的人马占满店内的座位,想要阻挠夏野进来,这招的确很厉害。她唯一的失策,是我们这边有女神相助。
救世主就在这里!
樱,干得好!
樱真是女神!
我们顺利度过危机,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夏野应该也要开心得又叫又跳才对。「我总觉得你对樱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截然不同。」
夏野看起来好像怒火冲天,如果这只是我的错觉就好了。
「而且,你为何一来就趴在幼女的腿上?这只淫狗。」
在桌底下,樱和弥生看不到的位置,有把剪刀正对着我,这就是俗话说的「生死关头」吗?我不该夸奖樱吗?还是不该趴在弥生腿上?
可是,樱本来就该被夸奖啊,是她帮助了我们耶。
「说是这样说,反正我对你的态度看不顺眼。」
咦?我走进死路吗?我的人生好像到处充满陷阱,难道这是怪怪屋?
「夏野小姐,你要吃什么呢?」
樱没注意到我在桌底下品尝着地狱的滋味,将菜单递给夏野。
『喂,你真的要吃东西吗?』
姬萩九郎的指示的确是拉面店,但是没必要真的吃拉面吧,还是去找下个指示藏在店面的哪里比较实际。
不过夏野瞪我一眼,像是叫我闭嘴,然后转头看向樱。
「我没吃午餐,肚子已经饿扁了。哪一种上菜比较快?」
「啊,既然这样,我推荐你点酱油拉面。这是这间店卖得最好的一道,爸爸也说一定要先吃吃看这个。」
「是吗?那味噌拉面如何?」
「喔,这个啊,味噌拉面也很好吃,不过要等很久喔。这里的叔叔自从上次在我家买一本『The味噌』以后,对味噌的要求变得很高,光是做一碗味噌拉面都要重来好几次,所以很花时间。我还听说,他在煮拉面的时候会有味噌妖精对他说话呢。」
「这样啊,那我就点酱油拉面吧。」
夏野露出浅浅的笑容,把菜单放在桌上。
「好的!叔叔,这里要一碗酱油拉面,请快一点!」
「没问题!」
店长魄力十足的吆喝声响彻店内。
「来,好了!」
「好快!」
酱油拉面在一分钟之内就上桌,连夏野都吓一跳。竟然比泡面还快,好厉害!
「真、真的很快耶……」
「是啊,因为这是店里卖得最好的拉面。」
鸡骨汤头的浓香钻进鼻腔,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我也好想吃。夏野,改天你煮个我能吃的拉面嘛。
「那我立刻来吃吧。」
「好的,请。」
「开动了。」
夏野用橡皮筋扎起头发,专注地盯着拉面。
她发出豪迈的声音吸了一口。
「喔!」
接着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拉面真不错。」
她一口气扫光拉面,连汤都喝光。
「……呼,感谢招待。」
最后连杯子里的水也一口喝干。
『太快了吧!』
真的是「我来,我看,我吃光」。
在旁边戴着雾濛濛眼镜吸着面条的樱、不管拉面只顾着摸我肚子的弥生,都被夏野吃面的速度吓得睁大眼睛。
「好、好厉害喔,夏野小姐。」
「夏野姐姐真强。」
「呵,这就是我的实力,比速度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这是哪门子的实力?你竞争的方向真奇怪。
「……喔,有了。」
夏野看着拉面碗喃喃自语。
「姬萩九郎的下一个指示果然写在碗底。」
『果然?你早就知道指示会写在碗底吗?』
「是啊,因为指示写着『下一个关卡的指示在底下』。在拉面店说『底下』,指的一定是碗底,所以我才要叫拉面来吃。」原来如此,原来那句话有这个意义。是说你连狸的密码都猜不出来,竟然会知道这种事。
夏野从怀中拿出电子笔记本,输入写在碗底的讯息,然后抓起趴在弥生腿上的我。
「那我们前往下一站吧,色狗。」
『呃……喔喔。』
「我们先走啰。再见啦,樱、弥生妹妹。」
「啊,好的,要再来我们书店喔,小黑也是。」
「小黑拜拜!」
「下次见面的时候,小黑或许已经不是你们认识的小黑……」
『你悄悄地在说些什么啊!』
在樱和弥生挥手目送之下,夏野结了帐。
「唔唔唔唔唔……」
这时后方传来奇怪的声音。在黑衣人围绕中,坐在吧台边的秋月真岸瞪着我们。「你、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且你为什么在结帐?」
「当然是因为我已经吃饱了嘛,感谢招待。」
「吃饱?我点的味噌拉面才刚送来耶!而且你应该进不了店里才对啊!」
真岸太过放心,早就不管我们,完全切换到用餐模式,所以没发现夏野瞬间解决樱叫的酱油拉面。没发现我们这边有樱,是她最大的败笔。
「我已经拿到下一个关卡的线索,所以要先走了。你就悠闲地享受餐点,像乌龟一样慢慢爬来吧,你这乌龟偶像!」
夏野以恶毒的话语嗤笑真岸。啊啊,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这种表情,相较之下,秋月真岸则是不甘心地跺脚。
「给、给我等一下!我也得快点吃完!好烫!这味噌拉面太烫了!汤头的油脂真多,难怪不会变凉,这样就可以从头到尾享受热呼呼的汤头!味道浓厚却又带有一丝甘甜的味噌,随着粗面条扩散在口中!叉烧肉厚度十足,越嚼越有味!真可恶,想要考验我真岸小姐吗?啊啊!烫得喝不下去啦!可是真好吃!可是又喝不下去!可是我的手停不下来!太好吃了!」
真岸似乎陷入苦战之中,但是她一边吃还一边看旁边黑衣人捧的镜子,到底想干嘛?这是古早时代搞笑艺人拚命吃滚烫关东煮的表演吗?
「好烫,汤根本没办法喝嘛,竟然怎么放都不会凉,这汤头太厉害了!可是不喝完就没办法找到下一个指示,我知道提示就在碗底。一定要努力喝,只要把这些汤喝完……啊!都忘了我还有炒饭!」
而且她点的还是套餐,得耗更多时间。该说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作茧自缚呢?
「炒饭也很好吃!这是怎么做的?等一下请老板教教我,在自己家应该做得出来吧?小雏和小太一定会很高兴!」
看她这么努力地吃,怎样都不肯吃剩,还挺有规矩的。
夏野侧目看着秋月真岸,挥挥手走出门外。
就某个角度来看,这真是老套的结局。
『所以呢?碗底写的是什么?下一个关卡在哪里?』
「这个嘛……」
夏野把电子笔记本拿给我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下一个关卡的指示就在里面。
围绕在动物之中的爆炸头。
也对,我就觉得这家伙一定会出现。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三剑客拉面店】新稻叶历史最悠久的拉面店,必备菜色酱油拉面虽然质朴,味道却很有深度,吃再多也不会腻,多年来满足了新稻叶居民们的胃袋。店长乃木实康的挑战还在持续中。
【The 味噌】平安堂出版,编辑九大天王之一的葛原祥子编辑的味噌图鉴。把古今中外各个地方的昧噌依照主题、类型做一番详细的解说,想要成为味噌大师的人非看不可。
============================
第四章 百炼成狗
位于商店街中央的「IGGY」宠物店。
玻璃窗里关着一群悠哉动物的宠物店,这里就是我春海和人变成狗之后的重生地。
没错,我现在的生涯、我的狗生,就是从这间店的狗笼里展开。
「我们尽快解决吧。」
『拜托你一定要手下留情,我是说真的。』
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恐怕很快会被夏野亲手染红。
「没问题,只要对方不反抗,我才不会做什么。」
不会做什么的夏野小姐,就像七彩玫瑰一样不属于现实世界。
『不要引起暴力或异常事件喔,绝对不要。』
我抱着微薄的希望说出这句话,跟着夏野推开入口玻璃门的瞬间——
店里传出巨大的声响。
『怎、怎么回事?』
突然发出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音,店里动物惊慌的鸣叫、匆忙乱跑的脚步声也从门缝中传出来。
「愚狗,站在那里很危险喔。」
『啊?』
像是要隔断店里的吵杂声音,入口的铁门往我的鼻尖压下来。
『呜哇!』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灰色的障壁,上面有着「IGGY」的大商标和「本日营业结束」的字样。
『……喂,刚才明明还在营业吧?』
「是啊,我们刚刚经过的时候,那家伙还在宠物店门口扫地呢。」
『也就是说,这间店不让我们进入?』
眼前的灰色铁门,清楚地展现拒绝的意志。
「看来他真的很讨厌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个嘛……你好好回想一下从前发生过的事吧。』
因为你对爆炸头的所作所为真的太过分,老是用各式各样的暴力手段对付人家,残忍到我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浑身发凉,现在人家看到原凶剪刀女来了,当然会闭门不见。
「我经常来这间店买东西耶。」
不过,夏野被挡在门外当然很不高兴。
「你用的东西都是在这里买的,像是刚才那个狗笼、狗厕所,还有其他日用品都是。」
『真是感谢您的照顾。』
「也就是说,我是这间店的贵宾,结果却很遗憾地被挡在门外,所以我现在稍微攻击一下、稍微入侵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嘛歼灭。」
『那是什么危险的语尾助词!不行啦,绝对不能想那些跨越界线的事!』
这样根本和在拉面店时一样,这家伙为什么动不动就想靠武力解决?一点都不像活在文明社会的现代人。你是怎样?头号公敌吗?
如果放任她去做,一定会变成武力镇压。对一只狗来说,这真是沉重的工作,但是为了顺利找回原稿,现在一定要想个和平的解决方法。
『对了,我有个好点子,我先从后门进入吸引爆炸头的注意,你再悄悄潜入。』
「不用这么麻烦,他已经出来了。」
『咦?』
我顺着夏野的视线望去,在宠物店旁边的小巷里,爆炸头正从后门逃命似地溜出来,抱着大包包的样子简直像在逃债。
「哎呀?难道他想逃跑?」
或许是听到夏野的低语,爆炸头如同被雷劈到一样僵立不动,接着他慢慢转头,看到夏野的身影。
「哇!恶魔!」
他喊出铁一般的事实,拔腿就跑。
爆炸头在夏野出现的瞬间选择逃跑是正确的,只可惜他的对手没这么好应付,因为他称之为恶魔的这个人确实是恶魔。
一阵风突然吹过。
贴地而行的这阵风窜入小巷。
堆在路边的垃圾桶、捆成一叠的纸箱摇晃不定,后方的爆炸头也猛然一晃,然后倒在巷子里。
『……』
「嗯,如我所料。」
夏野满意地点头,她手上牢牢握着银剪刀。
『咦……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爆炸头会倒下?』
这里和爆炸头有一段距离耶,为什么他的背上会出现一道斜斜的割痕?你是怎么弄的?难道是施展真空系或即死系的咒语吗?
「没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剪刀的斩击罢了。」
『这样已经很夸张!为什么可以砍得那么远?』
「哎呀,我以前不是说过吗?我读过的小学很流行练飞饭纲。」
『为什么你做得到?』
你的确说过这件事,不过我本来以为那是小学时代的可爱插曲,结果竟是学到杀人剑的伏笔?你给我向伏笔道歉!
「做不到只是因为不去做,实际去做倒是满容易的。人经常没发现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不自觉地为自己设限,所以认为自己做不到才是最大的阻碍。」
『那又怎样?』
虽然你讲得头头是道,但是真的实行只会变成杀人魔,所以我完全无法认同。
「接下来……」
夏野走近倒地的爆炸头,抓着他的双脚往宠物店里拖去。这光景怎么看都像是在搬运尸体。
爆炸头被拖行得开始冒烟了,这样没关系吗?这颗爆炸头难道是钢丝绒制成的吗?会发出光与热静静地燃烧吗?
「妨碍者消失了,我们进去里面好好地问话。」
『不对吧,你所谓的妨碍者就是我们要问话的对象耶。』
当事人才刚被打倒,这是要怎么进行下去?
「没关系,为防万一,我准备了让人在无意识中也能供出一切的手段。」
『你真的很恐怖耶。』
「只要坦白说,立刻就会结束。」
『好恐怖!』
拖着爆炸头走进店里的夏野,在我眼中像是拿着镰刀的死神。
『怎、怎么办?』
夏野和爆炸头进入后门,我清楚感受到黑暗的气氛从店里飘出,这片回忆中的土地已经变成魔王的城堡。因为原本的主人回来,所以宠物店现出真面目吗?
『真不想进去……』
可以的话,我好想直接逃走,展开跨越地平线的旅程,然后忘记这一切,埋首于书中世界。
但是,宝贵的爆炸头有危险,我不能默默装作没看到。爆炸头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要还他这份人情,这次轮到我来拯救爆炸头。
『……走吧。』
我鼓起勇气,走向后门。
没事的,就算是夏野也不会真的杀人吧。
我走进没开灯的昏暗室内,或许是因为铁门拉下,因此虽是大白天,店内却笼罩在黑暗中。
我因踢到立在墙边的拖把发出惨叫,又被突然传来的鸟叫声吓得半死,还几乎被镜中的自己吓哭,经历了种种恐怖片一般的情节,但我仍努力甩开不祥的预感,朝有人的方向前进。
然后,我看见了。
可以的话,我真不想看到这种惨剧。
无法言喻的地狱景象。
——爆炸头在笼子里。
『……对不起,爆炸头。』
第一次见到爆炸头时,是我在笼子里,如今在笼中的却是爆炸头。
『请你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关在笼子里的人,怎么会显得如此可悲呢?
糟糕,好想哭,我真不想来到这个人类尊严不值一毛钱的地方。
「哎呀,动作真慢耶,狗。你在搞什么?」
像地狱守卫一样站在笼子前的,正是我们的夏野小姐。
她一手握着剪刀站在昏暗店内的模样,真是坏到无可辩解。太适合她了,绝妙到让我止不住颤抖。
「丢下客人逃跑可不是正当的待客之道,为了让他没办法再逃走,我只好把他关进笼子里。」
『喂,人又不是狗。』
我在说什么啊?
「等他醒来,再问他关于关卡的事吧。」
在黑暗的店里,我可以感觉到周围那些关在笼中的动物。它们大概很怕夏野,全都安静无声。
姬萩九郎对下一个关卡地点的提示是「围绕在动物之中的爆炸头」,想必就是这里,是说他根本已指明是爆炸头。
「唔……唔……」
爆炸头发出呻吟。若能一直睡下去绝对比较幸福,为什么偏偏要选艰苦的路呢,爆炸头?
「好、好暗……这里是哪里?」
爆炸头揉揉眼睛坐起来,摸索着四周,然后,他伸出去的手摸到铁栏杆。
「咦?这是大型犬用的铁笼?怎么会?」
爆炸头真不愧是宠物店的店长,一下子就发现自己摸到的是什么东西,想必他也同时理解落在自己头上的灾难。
这时,爆炸头采取的行动是……
「……呼。」
『竟然装睡!』
爆炸头和几秒钟之前一样趴在地上,和先前不同之处只有他额头上的汗水,以及全身轻微的颤抖。
的确,就一般情况而言,人还没醒来就不会开始审问或拷打,继续装睡或许能避免最坏的处境,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一般情况的确是这样,不过……
阴暗的室内又扫过一阵微风。
「哎呀,怎么可以装睡呢?」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爆炸头的哀号跟着扫过室内。
夏野挥出的斩击没有损伤周围的铁笼,只斩到爆炸头的爆炸头。
面对超乎常人的夏野,装睡是行不通的。
「我看还是早点让你说出来吧。」
「呜哇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割断的只是几根头发,不过这对爆炸头来说是最有效的攻击。明明有铁笼保护却仍暴露在攻击之下,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心理创伤。
「好,快说吧。」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夏野一再使出斩击,爆炸头的惨叫响彻店内。
她手上的剪刀不断穿过铁笼,削下爆炸头的爆炸头。
不对,我刚才一时疏忽没注意到,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好像不太符合物理法则耶。
「你要是再不说,爆炸头就会变成飞机头唷。」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惨叫声中,爆炸头的爆炸头逐渐缩小,再这样下去,爆炸头的爆炸头就没办法再保持爆炸头,爆炸头就不再是爆炸头,该怎么办呢,爆炸头?
「我、我知道了,我说!我会说啦!请你快住手!」
听到爆炸头的叫声,夏野总算停止斩击。
「对……」
「嗯?」
「对不起!」
爆炸头在狭窄的笼子中灵巧地弯曲身体跪地求饶。好个标准的下跪姿势,简直是为下跪而生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要你下跪,只是想知道下一个关卡的线索。」
「其实那个狗笼不是NASA制造的!」
『……?』
「我后来仔细看才发现,那个狗笼不是NASA制造的,而是NA$A!真的很抱歉,我应该立刻去府上回收狗笼才对,但是,该怎么说呢,我实在抽不出时间……」
爆炸头说的狗笼,应该是我用的那个翠绿色狗笼,也就是夏野用膝盖狂撞而搞得凹凸不平的狗笼。那果然不是NASA制的。
「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怕得不敢去府上拜访,也不是觉得去了就再也回不来,我只是……只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稍微延后一些时间而已!我真的、真的打算迟早要过去!」
爆炸头维持下跪的姿势不断喊叫,这模样简直是不擅长辩解的新职员。
「所以你不知道姬萩九郎的指示是什么吗?也不知道关卡的事?」
「姬萩……九郎?」
听到夏野的问题,爆炸头抬起头来愕然反问。
「姬萩九郎是谁?关卡?什么关卡?」
爆炸头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夏野,看来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没有满头大汗,也感觉不出半点说谎的味道。
「是吗?那就算了。」
「咦?」
夏野伸手一扫,挥舞的剪刀透过铁笼,割裂爆炸头的爆炸头。这跟刚才那些瞄准外围的攻击不一样,而是直接从中央把爆炸头一分为二的猛烈攻击。
「呼……」
在狭窄的铁笼中,爆炸头再次昏厥。
对不起,爆炸头,我实在保护不了你,希望你至少可以安稳地睡去。
夏野离开安静下来的铁笼,走到我身边。
「狸狗,你可以帮忙跑腿吧?」
『跑腿?干嘛突然叫我跑腿?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别管这么多,你看。」
夏野轻轻地抱起我,把我举到她脸前的高度。
「你还记得下一个关卡在哪里吧?」
『记得啊,就是爆炸头。』
可是爆炸头说他不知道,难道关卡不在这里?新稻叶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爆炸头吗?
「那你记得写在前面的那句话吗?」
『好像是「就在里面」……不会吧!』
「就在里面——也就是说,下一个指示在那颗爆炸头里面。」
『等一下,既然如此,叫爆炸头自己拿就好啦,这样不是很简单吗?只要把手伸进自己的头发里找一下就好。』
「不行,那家伙已经昏倒,我没空等他醒来。」
『那你干嘛给他最后一击啊!』
「你去找吧,黑狗。进入那颗爆炸头,把下一关的线索拿出来。」
『好吧,拿就拿……可是你为什么抓着我甩?』
「哎呀,我只是为了让你方便进入爆炸头搜索,所以帮你一点小忙。」
『快住手!放开我!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要是不闭嘴会咬到舌头喔。」
『等、等一下!』
「贯穿吧!加农狗二式!」
『果然是这样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这声大叫,我的身体划过空中。
凭着这股冲势,我插进爆炸头的爆炸头之中。
◇
「看吧,果然在里面。」
『就是啊爆炸头。』
「我的推理是正确的。」
『就是啊爆炸头。』
「你有没有在听啊?这只球狗。」
『有在听啊爆炸头。』
「那是什么语尾助词?」
『没什么啦爆炸头。』
迷你腊肠狗 VS 爆炸头
真是一场可怕的战斗,可怕到让我的语尾都变成「爆炸头」。
坦白说,我本来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还好总算是平安生还。到底是怎么样啦,这颗爆炸头。
「算了。总而言之,这么一来就顺利解决第二关。」
夏野说完,把我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下一个关卡提示,也就是姬萩九郎的讯息内容输入电子笔记本。
『不要轻描淡写地用一句「总而言之」带过,明明有很多还没顺利解决的部分。』主要是爆炸头。看是要毁尸灭迹还是善后护理,应该解决一下这类的事情吧?如果爆炸头被搞得一辈子都不敢拿剪刀该怎么办?这样他就没办法自己修剪爆炸头耶。
「不愧是老师,毫不留情这点实在太棒了。」
『哇!』
变态突然现身。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感觉到这里有很舒服的事。」
『为何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竟然凭着直觉赶来,真是吓到我了。话说你不是被夏野派去查姬萩九郎的事吗?变态没听进我的话,她瞄一眼笼中失去意识的爆炸头说:
「哇,好好喔。」
『不要兴奋得像是发现漂亮的春装针织衫一样,这可是被关进笼子里的人耶。』
「这在我们业界可是极高的奖励呢,而且是A+等级的。」
给我毁灭吧,这个业界,快从这世上消失吧。
「铃菜,关于姬萩九郎的计划,你有查出什么吗?」
夏野对铃菜突然出现一事毫不在意,立即询问姬萩九郎的情报。
「呃,这个……」
铃菜却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查到吗?」
「是的……什么都没查到。」
「……这样啊。」
「总编和十杰集的其他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不过若是随便剌探,说不定会被编辑部发现这件事,演变成最坏的结果。对不起,是我能力不足。」
最坏的结果——姬萩九郎说过,如果通知警察和编辑部,就要烧掉秋山忍的原稿,这样的确没办法大剌剌地收集情报。
「无所谓,想知道的事都知道了。」
夏野按着铃菜垮下的肩膀说。
「想知道的事?」
「铃菜,既然连你都没发现,表示姬萩九郎费很多工夫隐藏,至少他在这次的计画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是啊,我的确没发现什么痕迹,好像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似的。」
「这样看来只能去问他本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啊。」
铃菜低着头回答。
「可是,老师,虽然我没查出九郎先生的情报,却掌握秋月老师的情报喔。」
「那个白家伙的情报?」
「是的,秋月老师刚走出新稻叶站南门,走向国道十四号线上方的新稻叶大陆桥。」
『新稻叶大陆桥?秋月真岸为什么去那里?「拉面店」的下一个关卡是「爆炸头」耶,我还以为那家伙也会来这里。』
「这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见她说:『接下来是陆桥!就是陆桥!要从下方道路用长镜头拍摄在陆桥栏杆上闪闪发亮的我。没问题的,我的光辉在哪里都是如此耀眼,就算在卫星轨道上也一样!』」
真岸小姐还是老样子。
「……说不定姬萩九郎设定的关卡路线不只一条。」
『路线?』
「是啊,我们从『拉面店』走到『爆炸头』,或许那个白家伙是从『拉面店』走到『陆桥』。」
『原来如此,即使在半途卡住,只要回到拉面店这个起点,便能找到其他路线。』
「也就是说爆炸头已经没用了。既然如此……」
『别这样!』
夏野睥睨着笼中的爆炸头冷冷说道,看来大半是认真的,好恐怖,不过爆炸头也已经死掉大半。
「算了。现在还是不知道姬萩九郎有何企图,而且那个白家伙似乎干劲十足,我们也得快点前往下一个关卡。」
『所以,我们要完全顺着姬萩九郎的游戏玩下去啰?』
「是啊,有人来找碴,我一定奉陪。铃菜,你不用再m集情报,从现在开始跟着我们走吧。」
「是,我会跟着老师的。」
「怎么可以输给那个白家伙,一定要让她裸体f跪!」
黑大衣下摆飘起,潇洒走出宠物店的夏野、铃菜还有我,总共是两人一狗。夏野浮现浅笑的脸上,看似下定某种决心。
阴暗的店里,只留下笼中的爆炸头和动物们。
咦?你就这样把爆炸头丢在笼子里啊?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NASA】仔细看就知道,不是NASA制造,而是NA$A制造。材质看起来很廉价,随便用膝盖|撞就会变得凹凸不平,因为是NA$A制,这也是没办法的。
【加农狗二式】将「加农狗」的弱点——在发射时会露出极大破绽——加以改良而研发的新招,狗就定位的准备时间而言,缩短至零点三秒,可进行更安全精密的攻击。不过,狗的负担会增加至两倍。
===============================
我从这里静静观望她四处奔走的模样。
虽然有一些意外的过程,但是发展到现在都没什么问题。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每次把新讯息交到她手中,我都觉得整个人快要垮了。
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吧?
全部结束之前,绝对不能松懈。
所谓料想不到的事,是因为一定会有某些事情超乎预料。
我要像神一样俯瞰这一切,就算是以这样的身体……
依照从爆炸头里拿到的姬萩九郎的指示,我们前往下一个关卡。
——下一个关卡的指示在这上面。
一九〇.二五公尺。
『这数字也太具体了吧?到底是什么的数字?』
「是老师住的那栋大楼。」
『咦?』
「你不知道吗?老师家那栋『Immaculate新稻叶』顶楼有直升机坪,高度刚好是一九〇.二五公尺。老师,我们走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因为我上去过嘛。」
『……为了入侵?』
「是的,正是为了入侵。」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晚,不过你这样是犯罪喔。
干嘛讲得一脸得意?
——下一个关卡的指示在里面。
千千千千 站前超市 千千千千千
提示:开瓶器(sennuki)
「……」
「……」
『就是超市啦,是超市。』
「咦?」
「咦?」
『干嘛这么惊讶?这个题目明明出现过!只是把「Tanuki(Ta除去)」改成「Sennuki(sen除去)」啊。你们看,把这行字里面的「千」都拿掉,剩下的就是超市啦!好,快走吧!真是的,那么诡异的题目都可以轻易破解,为什么这种水准的题目反而……干嘛拿剪刀对着我?我解出答案了耶!反对暴力!还有你!不要一脸羡慕地看着我!』
怎么老是这样子!
◇
就这样,虽然在半途遇上让我的尾巴缩短一截的危险状况,总之我们还是顺利通过一个个关卡。
我们遵照从站前超市的食品玩具区角落找到的指示,来到新稻叶商店街旁边的丘之上公园。这个只摆了几样游乐设施和长椅的小公园中央,有个粉红大象溜滑梯,这就是下一个关卡。
『喔喔,有了,溜滑梯下贴着一张纸。』
我利用狗的小巧身体钻到溜滑梯底下,抬头一看,发现一个疑似装着姬萩九郎指示的白信封。
『呼,这是第几关啊?』
「呃……拉面店、爆炸头、大楼、超市,公园是第五个。这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就是说嘛,在新稻叶绕来绕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咦?铃菜去哪里?』
「总编打电话来,她去那边听电话。你看,在那里。希望她能顺利隐瞒过去。」
夏野指着的方向,可以看见在公园角落跪着听电话的铃菜。上班族还真辛苦。「好,拿到了……咦?这是什么?」
夏野看到贴在溜滑梯下方的信件,立即一脸讶异,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怎么?又是密码吗?下一个地方那么奇怪?』
「……地方?是这样就好啰。」
夏野难得露出苦涩的表情,把纸拿给我看。
——下一个关卡的指示随后就会出现。
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报告近况。
■■■-〇〇〇-xxxx
『这是什么?』
写在纸上的是如同发给小学低年级看的传单一般只用平假名写成的句子,此外还有一行电话号码。
『要打这个号码吗?这是哪里的号码?看起来不是手机,而且不是市内的电话,也不是冈山耶。』
我提出疑问,夏野犹豫一下才说:
「……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
『你家?可是你家的号码怎么会有外地的区域码?你明明是住在市内。』
「我是说我家啦,我老家的号码。」
『老家?』
「是啊,我父母住的宫城县S市的老家号码。」
夏野雾姬,不管怎么说,她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基本上还是人类女性,当然也有父母,虽然从她的暴虐性格来看,无法排除由恶魔或怪兽合体而成的可能性。是的,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就不说下去了。
『所以,这句指示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啰?』
「是啊,应该是叫我打电话回老家,向父母报告近况。」
『这实在……很普通呢。』
不过普通才是最好的,先前一直在新稻叶四处奔波,我也正觉得有点累。话说回来,这一关若是没有陷阱就好了。
『那你快打电话吧。』
「啊?电话?」
夏野露出惊讶的表情,像是突然听见预料之外的发言一样呆滞。干嘛?我那句话如此令人惊讶吗?
『怎样?你总不会跟家人断绝往来,或是被脱离亲子关系吧?有什么不方便打电话的理由吗?』
「才、才没这回事,嗯嗯,我和家人的关系好得很。」
那你在犹豫什么?你又不像我是言语无法沟通。
『快打电话吧,看是要报告近况还是问候都好,反正打就对了,快点解决。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在电话里打一声招呼。』
「打、打招呼?」
『是啊,打招呼。』
要我帮忙拨号也没问题,虽然我的手可能无法拨号。
「向我的父母……打招呼?」
夏野不知为何一脸愕然地复诵我的话。
「你、你……你想跟我的父母打招呼?难道是要说,请把你们的女儿什么什么的……把夏野雾姬……春海雾姬……」
『啊?」
夏野是怎么回事?脸变得这么红,还好吧?连自己的名字都说错。
「可、可是,这么重要的事不应该在电话里说,还是当面谈比较好……没错,不、不可以打电话,要当面说,当面比较快。现在是几点?好,立刻出发的话,晚上就会到达。对了,还有姐姐,也要联络姐姐才行,因为有新成员……」
『……你到底在说什么?』
「啊?」
『我们正在找秋山忍的原稿耶,怎么可以离开新稻叶?』
「原、原稿?」
『是啊,原稿,就是为了这个才要打电话给你父母嘛。好,快打电话吧,还得赶到下一个关卡。』
「那、那你说要跟我父母打招呼,也只是为了找原稿?」
『啊?这还用问吗?除了找原稿以外还有什么理由?其他理由又没有意义。』
真是的,这家伙到现在还这么缺乏危机意识,原稿不见了她一点都不紧张吗?那个超级被虐狂也一样,动不动就跑掉,这两人到底想不想找回原稿啊?我身为秋山忍读者代表,这种时候一定要好好念她们一顿!
我下定决心,想要往前跨出一步。
『……咦?奇怪?』
我的脚却违背我的意志,退后一步。
『为什么?』
正在疑惑时,脚又后退一步。
脚不听使唤,身体不顾我的想法,擅自选择后退。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来到叛逆期吗?还是想要什么东西?总不会是全身肌肉都变成不随意肌吧。
『……叹?哇!』
我感觉到一股杀气,抬头一看,夏野正以狰狞的表情瞪着我,右手握着剪刀,左手紧握手机,像是新时代的金刚力士。
『咦?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
『夏夏夏夏夏野小姐,你为什么生气呢?』
「我没生气啊。说的也是,一定得找回原稿。」
她的脸上浮现笑意,声音却是绝对零度,投来的视线尖锐到能瞬间致人于死。这落差大得有够可怕,老实说我吓得都快要失禁。我的脚会擅自退后,也是为了逃离这个恶鬼罗刹而发挥动物的本能。我的肌肉还真厉害。
「喂,狗,我现在为了拿回原稿要打电话回家,所以你走远一点。」
『为、为什么?我在这里就好啦,反正讲电话又不用多久。』
「是啊,的确不用多久,因为我得尽快拿回原稿嘛。」
『既、既然如此……』
「可是靠近我很危险喔。你看,就像这样。」
刹那间,溜滑梯旁的草当着我的面全被扫光。
『………………?』
距离夏野半径两公尺以内的范围,除了我站的地方之外,都变得像麦田圈一样,连草根都没有,真是惊人的超自然现象。
「我说过了,很危险喔。」
『危险的是你吧!你在做什么啊!』
「再来或许会有哪个人或哪只狗被卷进来。趁我还压抑得了自己的杀气时赶快离开吧,还是你想要成为剪刀次郎上的铁锈?」
『……我立刻走。』
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我只能逃命似地离开现场。
我走到公园入口,回头一看,夏野正在讲手机。结果还是打了电话嘛,她这么讨厌让人听到她和家人的对话吗?讨厌到要制造出麦田圈?不过,跟家人对话的确是很私人的事,以她的个性来看,一定更不想让人听见。
「啊,妈妈,嗯,是我,雾姬啦!呃,那个……」
站在这里还能稍微听见夏野的声音,她好像很紧张,讲得结结巴巴的。
「那个,下次找时间见个面吧,我现在……养了狗……」
听到这句话,夏野的母亲在电话另一端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粉红象溜滑梯】新稻叶商店街附近的丘之上公园里的溜滑梯。最近溜滑梯旁边出现草地被削出一个圆形的奇异事件,吸引各地的麦田圈研究家来访。
==================================
新稻叶商店街的小巷里。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离公园有段距离的地方。
『该怎么办呢?』
虽然从公园逃出来,但我一只狗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随便回公园,因此激怒夏野,我第二次的生涯搞不好会瞬间结束。我什么都不能做,没有哪个傻瓜会去摸一颗不知何时要爆炸的炸弹。
『反正夏野开始行动我立刻会知道,所以先来看书吧。』
我正要出发寻找书本时,发现巷子的阴暗处躲着一条人影。看到那人拿着手机,我还以为夏野追来了,连忙摆出备战姿势。那人的气质跟夏野似乎满像的。
不过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完全不对。站在小巷里,小心不让人听见自己在讲手机的人是……
『那不是秋月真岸吗?』
身穿竖起衣领的白大衣、白帽子、白迷你裙,拿着白色手机的秋月真岸就在那里。她已经脱下墨镜,露出脸孔。
「妈妈,嗯,是我。怎样,大家都好吗?啊,没什么啦,我没有什么事。嗯,只是想听听你们的声音。」
笑脸。
这和她在电视上的表情不一样,也不像和夏野对峙时的模样,而是比平时更放松、更柔和的笑脸。
真岸手拿一个疑似装着姬萩九郎讯息的白信封。从她刚才叫电话另一头的人「妈妈」来看,她大概和夏野一样,依照姬萩九郎的指示打电话给家人。
「没事啦、没事啦,我会乖乖吃饭。」或许因为在和家人说话,她的语气不像先前表现得那么高傲自大,而是和熟人沟通时的亲密语气。
「喔,你看了那个啊?是啊是啊,很闪亮吧,我的脸部表演。」
『脸部表演!』
「你在说什么嘛,脸部表演有什么不好的,我还可以更闪亮呢。对啊,我有个前辈光靠脸部表演就能撑两小时。」
『两小时!』
我知道卖脸是偶像的工作之一,不过脸部表演算是偶像的工作吗?还长达两小时,是哪种类型的节目会让人这样做?不管长得多好笑,表演两个小时未免太夸张,真是浪费节目时间。
「如果我不能超越前辈,靠脸部表演撑三个小时,就一点都不闪亮了。我绝对要成为第一名!」
『不可能吧!』
两小时已是空前的壮举,竟然还想挑战三小时?如果黄金时段全都是脸部表演,根本算是播放事故。
偶像这个圈子或许比我想像的更深奥,原来看不到的地方有这么多辛酸的部分,还好我不打算当偶像,还好我是狗。
「咦?小太和小雏也在旁边?叫他们听、叫他们听~」
秋月真岸停顿片刻,换一个语气说:
「你们两个都好吗?嗯,真岸姐姐也很好。今天啊,我吃了很好吃的炒饭喔,真的非常好吃,让我变得更加闪亮呢。」
对方大概是弟弟妹妹吧,她使用的语句浅白,像在跟孩子说话一样。
「我也问了做法,下次回去再做给你们吃。嗯,我戴了你们挑的帽子喔,谢谢。对啊,因为那顶帽子,让我发射出更多BM粒子,光芒比平时增强百分之二十呢!」
『BM粒子?』
她在对小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话说回来,真岸和家人在一起时也这么爱自我炫耀吗?
「啊,爷爷起来了吗?叫他听叫他听,下一个是奶奶喔。」
就这样,电话另一头换人,真岸继续说话,接着又换了人,真岸又继续说。
同样的情况重复好几次,她家里有这么多人啊?那还真是个大家族。
「嗯,妈妈,我没有勉强自己啦。平时的确很忙,但我过得很快乐,而且大门和其他人都在……」
真岸稍微压低语调说道。
这和电视上出现的秋月真岸非常不一样,她平时想必不会让身边的人看到这一面,就算是那些黑衣人或许也看不到。
看到她这模样,令我心中涌起些微的罪恶感。
『……走吧。』
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虽然我只是碰巧撞见,但是看到人家私底下的样子还是满尴尬的,而且「家人」一词听在我耳中实在太伤感,所以我转身准备悄悄离去。
这时,后方传来手机掉落地上的声音。
「为、为什么这里有狗?」
回头一看,讲完电话的真岸非常吃惊地望着我。
偶像秋月真岸的视线,初次见面就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强焊视线,像是要射穿我似地投来。
「为、为什么狗……」
『怎样?我不能在这里吗?』
现在只能面对了,反正她听不懂。
既然被看到也没办法,是是是,我是狗。放心吧,我的狗格很高尚,不会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既然这样,干脆让你看看我像狗的一面吧,给我看着,这就是我的服从姿势!
「呀!」
『啊?』
惨叫。
在我露出腹部表示服从的瞬间,秋月真岸的口中发出细微的惨叫声。
『不对吧?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我走近一步,秋月真岸则是惨叫着退后一步,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恐惧。
「不、不要过来!」
再走近一步。
「我、我都说了不要过来嘛!」
再走近一步。
「别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持续往前走,却搞得好像是我把真岸逼到小巷的墙角。她大概想尽可能离我远一点,整个人贴在墙上。
『我都不知道,原来秋月真岸怕狗啊。』
仔细想想,我在休息室里一吠她就突然贴在镜子上,而且聚集在站前时她始终不敢接近我。她之所以一直瞪着坐在夏野腿上的我,也不是因为迁怒,而是因为怕狗,所以不敢把视线移开。
「喂,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
小巷外面传来声音,这是秃头黑衣男大门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秋月真岸便停止后退。
她用袖子擦擦眼眶里的泪水,抬起头来。
这时她脸上出现的是愤怒的表情。
「……好,我决定了。」
这个状况刺激到真岸吗?只见她满脸怒容,恐惧的颤抖也变成怒气,一双充满决心的眼睛盯着我,眼中的神色还是一样强焊。
「我不要再怕狗!」
『你在说什么啊?』
是说这种事有办法改变吗?
如果办得到,人类就用不着那么辛苦。
「怕狗的我一点都不美!有弱点的我一点都不闪亮!别小看我秋月真岸,为了更加闪亮,无论是多么害怕的东西我都可以克服!所以,我要成为喜欢狗的秋月真岸!」
真岸高声宣布,可惜听起来只像是逞强的自我催眠。
「大门,你不用过来。我已经讲完电话了,不过有另一件紧急的事情必须做,你在那里等着吧。各位,你们别让可疑人物接近喔!」
「「「「是!」」」」
秋月真岸一呼叫,黑衣队的怒吼跟着响彻小巷。
「我、我有什么理由非得怕狗不可嘛!」
『你问我我问谁啊?』
「就、就算我五岁的时候被邻居伊佐坂家的小八咬了,还因为发高烧而连续三天梦到狗耳妖怪,也不构成我怕狗的理由!」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理由吧?足以造成心理创伤了。
「再说,会怕狗的只有某只妖怪吧!」(注12:指藤子不二雄的漫画《Q太郎》。)
真岸再三出言鼓舞自己,接着展开行动。
「这种事一点都不适合比太阳更耀眼、更闪亮的我!」
她慢慢走近,在我面前蹲下。
「这么害怕的我比什么都难看!」
然后,她战战兢兢地朝我伸出手。
「所以我一定要克服!要是怕狗这种东西,有损我偶像的名声!」
那双手粗鲁地抓起我的身体。
「我、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随着自我激励的声音,我的身体浮起来。秋月真岸嘴里说不怕,身体却不停颤抖,紧闭的双眼边缘渗出泪水,但她还是把我往上举。
「没事的,我喜欢狗,我喜欢狗!」然后,那个至少比某人更有分量的胸部移到我眼前五公分时……
「我还是怕啦!」
我被丢了出去。
『果然是这样啊啊啊!』
我早就有不好的预感!
视野咕噜噜地旋转,接着我顺从重力的牵引落下。我又不是猫,绝不可能平安着地。
等在我眼前的,是死。
「……你在干什么?」
在半空中,有人抓住我。
「喂,没事吧?还活着吗?」
『哇啊啊啊啊!有够危险的!这种高度是怎么回事?太奇怪了吧!为什么随便丢出去会飞得这么高!』
秋月真岸看起来手脚细细的,没想到这么有力。仔细想想,她好像空手就能跟夏野对战耶。
「大、大门!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在那边等吗?」
「你叫得那么大声,我怎能不过来看看。」
「什么嘛,别妨碍我啦,我正准备要克服怕狗的毛病呢!」
「结果还是办不到吧?」
「唔唔唔唔唔……」
我被大门放到地上,听着他们两人吵吵闹闹。
『总算是得救了,不过……』
秋月真岸企图克服狗造成的心理创伤。
虽然最后仍然失败,但她确实抱起我。她试图靠自己的力量,逼自己克服过去的心理创伤。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般人有办法做到这样吗?这又不是舞台表演,也没有什么重大契机,她只是偶然看到我,突然意识到「无法容许自己怕狗」这件事,就想要克服。
这不是用意志、信念这类理由便能解释得通的事。那不是克服,而是用近似于破坏的手段强行突破。这股超越凡人的巨大精神力量,就是秋月真岸强焊个性的来源吗?
「这只狗……不是那个黑家伙的狗吗?」
秋月真岸看着我说。她和我保持一段距离,但是比刚见面时离得更近。
「是啊,的确是秋山忍的迷你腊肠狗。为什么它会在这里?」
「谁知道,我也是突然看到的。」
「是不是跟丢了?」
「多半是受不了饲主的蛮横举止才会逃出来吧?真是的,那个人连心肝都是黑的。」
『答对了!』
好厉害的慧眼,竟然可以彻底看穿那个贫乳剪刀女的本性,了不起,水准和贫乳截然不同。
『呜!』
我的背上出现一股冲击。糟糕!她来了吗?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夏野小姐,你不是贫乳,只是胸部的脂肪比别人稍微欠缺一些……咦?』
我感受到的冲击,原来不是夏野的攻击,而是一张裹着重物的白纸。
「嗯?怎么有东西从天而降?」
「大门,把那个捡起来,那铁定是下一个关卡的指示。之前的指示写着『随后就会出现』,我还在想那是什么意思,没想到竟然会从天上掉下来。」
在「电话」的指示之前的确写着「随后就会出现」,这应该是秋月真岸达成关卡要求的结果。
不过,为什么是从天而降?
大门捡起落在我身上的白纸,交给真岸。
——原稿在最上层。
新稻叶塔。
这行字和过去的作风不同,直接写出原稿的放置地点。
『这是……』
姬萩九郎说「原稿藏在新稻叶某处」、「若能到达那个地方就归还原稿」,所以说,接下来是最后的关卡啰?
「看来这个乱七八糟的比赛将要在下一站结束。最后是新稻叶塔啊,那个黑家伙会不会已经到了呢?」
「天晓得。」
「算了,过去看看就知道。好,全体集合!」
「「「「是!」」」」
真岸一声令下,黑衣人瞬间在她面前整齐排成一列。这些人的行动也很超乎寻常,而且人数比我在站前看到的时候更多。
「最后的目的地是新稻叶塔!」
「「「「是!」」」」
「各位,东西都带了吧?」
「「「「是!」」」」
「很好,那我要摆姿势了。各位,镜子和灯光准备好了吗?」
「「「「是!」」」」
『你还是快点走吧。』
我都忘记真岸是这种令人遗憾的人物,只要出场必定少不了摆姿势。
这时大门抱起我。
「喂,真岸,秋山忍的狗要怎么办?」
「这个嘛,一起带去吧。反正去了新稻叶塔一定会碰到那个黑家伙,到时候直接还给她就好。」
真岸摆着姿势,瞥一眼大门手中的我又戴上墨镜。
「那么,佐藤,你负责抱那只狗!」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真岸叫着黑衣队中的「佐藤」,额头中央有颗黑痣的黑衣人便走过来抱着我。
「那我们走吧!」
「「「「是!」」」」
秋月真岸在众人的呼声中跨出脚步。
带领着这支纪律严谨的黑衣大军,秋月真岸开始行进。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BM粒子】BrilliantMaxi(闪亮真岸)粒子。秋月真岸身上光芒的真面目,从金发的顶端散发。依照近年的研究,已知放射量会依照秋月真岸当时的穿着、心情、姿势而产生极大差异。
【新稻叶塔】从新稻叶站往南越过国道十四号线,接近新稻叶港的高耸圆柱体建筑物,从最上层的展望台可以俯瞰整个新稻叶。入口前面的广场每个月初都有跳蚤市场,是新稻叶居民的休闲地点。外墙全面嵌着玻璃,所以在白天非常灿烂耀眼。有时会有巨大人形降下。
=======================
第五章 术业有专狗
要一直欺瞒她令我十分难受。
但是预料全都精准命中,还是让我感到些许的喜悦。
她们通过所有试炼,来到这里。
接下来,我只能期盼答案出现。
只能相信她们的才能和力量。
在丧失了自我的焦躁中。
这是我仅能仰赖的希望之光……
新稻叶塔。
为了找回秋山忍的原稿,我们在新稻叶奔波一整天,这里就是最后一个地点。这里白天满是观光客,不过入夜以后不见人影,只有寒风飕飕吹过,上空看得到类似乌鸦的黑色鸟影,感觉十分寂寥。
两位作家几乎同时到达这个地方。
甩着黑大衣下摆,独自一人潇洒现身的秋山忍。
身穿一袭白衣,背后跟着大批黑衣人的秋月真岸。
同样超凡的两位作家。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在新稻叶塔入口前的广场相遇。
「亏你能走到这里呢,黑家伙。」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白家伙。」
简短地对话之后,夏野的视线离开真岸,瞄准她的后方。
「我还在想你去哪里,原来在这里。」
『……你说我?』
夏野冰冷的视线紧盯着我。
「啊,你在担心这只迷你腊肠狗吗?」
真岸大概也发现夏野在看我,便转头看着坐在黑痣黑衣男肩膀上的我。
「你可得好好感谢我,我看到它迷路跑进商店街的巷子里,就把它带过来。好,回去那边吧,我对小狗实在太温柔了!」
真岸做出拥抱自己身体的姿势说道,黑痣黑衣男把我放在地面。
『嘿咻。』
睽违以久的地面。
我依照真岸的话走向夏野,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公尺,很快就能到达。
『……等一下。』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
夏野刚才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吗?我有必要先确认一下,如果还没的话……
『哇!』
在我视线的前方,夏野露出十分愉快的笑容。
笑容——那不是能让人跟着微笑的温暖笑容,而是会让每个看见的人冻僵的冰冷笑容,伴随着如刀一般锐利的视线朝我投来。
『呃,这样不太妙吧?回去的话一定会Game Over吧?』
的确,站在夏野的角度来看,我在找寻关卡的途中失踪,却在最终目的地和她的敌人秋月真岸一起出现,她当然会生气。不过,我会跟秋月真岸在一起只是巧合,而且是夏野叫我离开我才会离开的耶。
『不行,我感觉这种解释铁定行不通!』
如果我就这样回去,一定会发生严重的事。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保持肢体的完整呢?用力思考吧,不思考就得死。
「如果一秒之内没回来,你就要少一只右脚。」
『……是。』
看来思考了还是得死,我实在无法违逆夏野大神的命令。她把剪刀抓在手里的模样超级恐怖。
『我、我回来了……』
我平安地走到夏野的脚边,她冷冷望着我,然后把我举到她的脸前。
「欢迎回来,笨狗。我还以为你去哪里,原来是投靠到偶像那边。」
『呃,夏野小姐,这是有理由的,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的理由!』
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平息她的怒火。
『也就是说,这是偶然的发展,是神在冥冥之中所操使的。』
「偶然的发展?不过你拖到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舍不得那个白家伙啊,花狗?」
『不是啦,那是……』
「你想说你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个偶像迷住了吗?我记得你在演唱会上也称赞过她,还说想再多看一下。」
『不是啦,那是……』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个白家伙,去当她家的狗不就好!」
这简直像是妈妈会说的话。我看还没当别人家的狗之前,我会先变成天国的居民。
还差一步就要跨进黄泉时,后方传来的声音救了我。
「那边的黑家伙,你在对迷你腊肠狗说些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吗?」
在周围黑衣人捧着的灯光和镜子包围下,摆出不恰当姿势的秋月真岸说出恰当的发言。
于是,不恰当的夏野反问:
「啊?你说什么?」
「会有这种反应就表示被我说中了。喂,右边的镜子没照到我喔。欺负自己养的狗,一点都不闪亮呢。不对啦,往左移一点,从我这里看是右边。你这个家里蹲作家。哎呀,灯光的角度错了!」
真岸一边向四周的黑衣人发出指令,一边对夏野说话。
「还是说,你发现敌不过我,就拿狗来出气?对,就是这个角度,太棒了。嗯,我果然超闪亮的!」
喂,你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讽刺夏野,还是要摆姿势?麻烦你一次做一件事好吗?可以的话,希望以救我为最优先。
「啊!这个姿势用得上。喂,拍照,快点拍下来!」
『竟然是以那个为最优先!』
我真不该对这个人怀抱期望。
「哎呀,这个暴露狂,明明比我还晚到,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胜负已经决定了,你这只丧家犬!」
「啊?是我比较早到吧!而且我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啊啊,发怒的我也一样美丽呢!」
今天一直反覆上演这种局面,这两人见了面便会吵架。
她们两人上辈子到底是怎么了?大概是异形和终极战士(注13:出自电影「真形战场(Alienvs_predator)」。这种互相猎杀的关系吧。人生只有一次,你们好好相处嘛。为什么人类总是不能和平共处呢?为什么人类就是切不断冤冤相报的不幸连锁?
『……嘿咻。』
趁着夏野把注意力放在秋月真岸身上,我从她的手中逃出来。
降落地面以后,从我头上传来的是……
「我比你早来五秒!」
「我、我才是比你早来四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零点四秒!」
你们是小学生吗?
「喂,到此为止吧,真岸。」
「干嘛啦?大门,别妨碍我,我快要获胜了!」
「你看,门开了。」
大门指着旁边。夏野和真岸还在争执不休,新稻叶塔的正门却不知何时打开了。「那扇门刚刚还关着吧?」
『是啊,确实是关着的。』
新稻叶塔的入口是一扇很厚的玻璃门,那不可能是被风吹开的。既然如此,一定是某人从里面打开——确定这场比赛的参加者都已到齐的某人。
「哼,在里面一决高下吧。大家都跟上来。」
「「「「是!」」」」
「很有趣,进去以后我再好好教训你。走吧,狗。」
『呃……我一只狗要对抗那群黑衣人吗?』
互相瞪视的两人转开目光,各自朝新稻叶塔走去,就像朝竞技场迈进的斗士们。新稻叶塔的内部。
里面不如外观豪华,感觉十分朴素,以观叶植物隔出的大厅摆着供人休憩的沙发和桌子,沙发旁边有自动贩卖机,左边是售票处和纪念品商店,右边是直达展望台的电梯,正前方走到底则是通往上层的楼梯。
那里站着一个人。
『……是谁?』
那人站在楼梯前,像是要阻止外人入侵似的。
因为大厅已经熄灯,看不清楚那人的脸。
不过,如今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偷走秋山忍的原稿,在新稻叶各地设置关卡,弓我们来到此地的主谋、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这一切的元凶。究竟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
这充满谜团的人一直保持沉默。
然后,人影动了。对方举起右手,按下一个按钮。
夏野和真岸随即摆出备战姿势,此时大厅亮了起来。
神秘人影在光亮之中露出真面目。
那人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分曝光,带有黏性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很好,你们都来了。」
是柊铃菜。
也就是我们熟悉的变态。
夏野正在全力痛殴她,请稍待片刻。
烟硝时间结束。
「……呼。」
夏野喘着气,神情舒坦地擦汗,变态倒在地上,高兴地嘿嘿笑着。我真是受够了这些家伙。
「我还在想你怎么打完电话就不见,结果竟然在这里。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了,我们还在外面时并未看到她。因为她没什么用处,所以就算消失也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啊啊啊,对不起,老师。其实和总编讲完电话以后,我也收到九郎先生的讯息。」
「姬萩九郎给你的讯息?」
「是的,就是这个。」
铃菜一脸抱歉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拿给我们看。
——给柊小姐:新稻叶塔的大厅沙发上有一张指示,接下来请你依照指示行动。当然,如果你不听从也会失去秋山老师的原稿,所以请多注意。
「喔,所以你也是依照姬萩九郎的指示做事?」
「是的,在公园和老师分开以后,我依照九郎先生的指示来到新稻叶塔,刚才开门的人也是我。」
『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吗?』
「因为我要是拒绝,不知道原稿会变成怎么样嘛。当然,如果你问我期不期待被老师教训,我得承认不是完全没有。」
『真希望是完全没有……』
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这家伙竟然还搞这套?因为她是超级被虐狂吗?被虐狂不好吗?虽说事到如今即使追究也没意义,可是,如果这家伙更小心保管的话,原稿就不会被偷走。
「然后呢?放在沙发上的指示除此之外还写些什么?」
『除此之外?』
「一定有后续吧?总不会只叫你来开门。」
「是、是有后续,可是,那个……」
「没关系,铃菜,你就依照姬萩九郎的指示去做。」
「老师……」
「然后呢?叫我们来到新稻叶塔,究竟要做什么?」
夏野的发言似乎让铃菜大感意外。从夏野的语气听来,她到现在还是打算继续遵守姬获九郎的指示。
『照这样看,原稿应该在这栋新稻叶塔里面啰?』
刚才关卡拿到的指示,说这里就是被偷走的原稿所在的地点。如同「在最上层」的指示,秋山忍的原稿必定放在新稻叶塔最上层的展望台,既然如此,我们有必要继续遵从姬萩九郎的指示吗?;
「你的头脑真简单呢,狗,又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指示绝对可信。」
『就、就算如此……』
「好了,这些事无所谓。我一开始就说过,这是姬萩九郎给我的挑战书,他是要向我找碴。既然有人找碴,我当然要奉陪到底。」
然后,她坚定地声明:
「所以,铃菜,快开始吧,快说姬萩九郎到底叫我们来新稻叶塔做什么?」
铃菜低着头一会儿。
「……我知道了。」
但是,她立刻抬起头来,对大厅里所有人说:
「九郎先生给我的指示,是要我负责主持在新稻叶塔里的决斗。」
「决斗?」
「是的,两位老师必须在这里决斗。」
铃菜张开双手,向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如此宣布。她似乎显得兴致盎然,声音清澈洪亮。
「这里是阻止临界点,最后决战的舞台。既然是最棒的作家,一定要在最棒的舞台决斗。有人说过,巴别塔之所以崩毁、巴塞隆纳圣家堂之所以盖不完,都是因为这种激烈的决斗,这是在日本京都的九重塔也举行过的最高难度执笔战之一。」
铃菜大概是被秋月真岸感染,她在此摆出姿势,堂而皇之地宣布:
「名字就叫『九连访塔执笔战』(NineStories)!」
『又来了?』
虽然我隐约猜到一点!
虽然我到半途就觉得事情演变得越来越奇怪!
结果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战斗!
是说当我听到巴别塔时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巴别塔啦!你的脑袋短路了吗?
「九连访塔执笔战?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
「要用传说中的那种执笔战来一决胜负啊,有意思。」
『连你们也这样?』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一下子就接受了?这段历史只有作家知道吗?作家的业界竟是如此危险吗?
「我也觉得秋山老师、秋月老师一定知道,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是得先说明『九连访塔执笔战』的规则。」
『知道的人才奇怪吧!』
铃菜完全漠视我的吐槽,开始说明。
「等一下两位必须写出九篇短篇小说。」
『九、九篇?』
「是的,包括最上层的展望台在内,新稻叶塔总共有十层楼。从二楼到顶楼,每层楼都有一位评审,每爬一层楼就要当场写一篇短篇小说交给评审,如果评审看得满意才能继续往上走;如果评审不满意,便得另外再写一篇。也就是说,如果一直无法让评审接受,就要不停写下去。」
如同字面所示,执笔战是用来考验作家能力的决斗,这也是最适合作家的决斗方式。因为先前的关卡和作家毫无关系,所以此时更清楚地令人意识到这一点。
「每一层楼都准备了稿纸和文具,请自由使用,不过现场提供的东西只有这些,请努力写出令评审满意的短篇小说,目标是到达最上层的展望台。因为要和九位评审及九篇短篇小说对抗,所以叫做『九连访塔执笔战』!」
「九篇吗?太简单了!这数字看在比大满贯更闪亮的我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九篇就好吗?要写九十篇也行啊。」
听完说明之后,两个作家都自信满满地说道。
「顺便一提,评审是从新稻叶居民中随机选出的九人,现在都在现场待命……本来计划是这样啦。」
原本说得意气风发的铃菜,此时语气和声音都蒙上阴影。
『喂?怎么回事?有什么麻烦吗?』
「刚才有一半的评审都因为原因不明的腹痛和头痛倒下了。」
『别说得这么轻松,这可是大问题耶!』
「或许是两位老师在对峙时发出的霸气影响到他们吧。」
有可能吗?又不是某些海贼。作家会散发出这种霸气吗?我可以不理会这一段吗?
「所以现在只剩五位评审,这和原先计划有点不一样,总之请别放在心上。从二楼到六楼,这五层楼各有一位评审,其余规则都跟原来|样。」
『那样就不是「九连」啦!』
既然只有五个评审,一开始就该挑五层楼建筑啊,这样真是糟蹋了新稻叶塔。
「如果只比五场,会变成『五连谢意执笔战』。那种决斗的规则不太一样,必须在海拔八千公尺以上进行。」
『竟然还有别种!』
海拔八千公尺以上?想出这种决斗的人是怎么回事?在那种地方写字,墨水都会结冰吧?
「什么嘛,所以总共只有五战,只要写五篇短篇小说啰?」
「是的,就是这样。」
听完铃菜的说明,夏野又确认一次,接着转身面对真岸。
「听清楚了吧,白家伙。既然如此,获得三战的人就算胜利。」
「没问题,黑家伙。你觉悟吧,比雪景更加光辉灿烂的秋月真岸小姐会让你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你现在尽管吠吧,等我获胜以后,再叫你裸体下跪舔我的鞋子,当然还要用HD高画质拍摄。」
「你、你也一样!如果我获胜你就得下跪!别忘记喔!」
『喂……』等一下。
「吵什么吵?你这只吵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所谓的三胜,难道是……』
「三胜就是三胜啊。既然总共有五战,拿到三胜的当然是赢家。」
『果然是这样!』
你们刚才不是听到说明了吗?不是回答「明白」吗?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你们是听到另一个次元的规则吗?
「我是听到了,不过我们跑遍新稻叶的各个关卡,几乎同时来到这里,又还没有决定胜负。既然如此,用『九连访塔执笔战』分出高下不是很好吗?」
虽然你说得好像很合情合理,不过,为什么这么想要分出高下?是怎样?你是被谁逼著作战吗?
「那、那个,秋山老师,怎么会多出这一条规则……」
你看,连负责主持的变态也很头痛。能让变态头痛真不简单。
「我没有要改变『九连访塔执笔战』的规则,只是追加一条评审项目。」
「追加?」
「是啊,就是『谁写的短篇小说比较好看』这一条,评审在审查完毕之后发表结果就好,这么一来也不会抵触姬萩九郎的指示。白家伙,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我一定要给你好看!」
听到夏野的询问,真岸摆出姿势回答,然后脱下在室外戴的墨镜,强焊地看着夏野。
「就是这样。铃菜,可以吧?」
「我、我想这样应该没关系……」
「那就好。」
结果依照夏野和真岸的希望,执笔战多加一条规则。
夏野有如改写了稿纸上的故事,把姬萩九郎准备的这场决斗转换成自己的决斗。即使被姬萩九郎牵着走,她也不会偏离自己的道路。虽然她任性妄为又不顾常识,却能靠自己的力量开拓自己的路。
准备齐全。
握笔挥墨纸飞扬,就是这样的战斗。
以作家的自尊互相碰撞的正经决斗,执笔战。
荒谬又精采的作家之战即将展开。
「那么,两位都准备好了吗?」
「OK,大门和其他人先搭电梯上去吧。」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没问题,狗,你跟在我后面。」
『喔。』两人各自对伙伴下达指示,然后一起望向铃菜,表示准备妥当。
「那就来进行『九连访塔执笔战』。像平常一样,预备……」
铃菜举起手,新稻叶塔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开始!」
两位作家朝着战场起跑。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九连访塔执笔战】Nine stories。普通的执笔战一天进行一、两场就会耗光体力,这种执笔战却要连战九场,在各种执笔战中可说是难度最高的一种。属于「创世的执笔战」之一,光是拥有参与这种执笔战的经验就能让作家增加一项资历上的优势。不过如前所述,这种决斗太过激烈,听说曾有作家因此丧命。
【五连谢意执笔战】Five Respect。只能在海拔八千公尺以上的高地进行的高难度执笔战,参加者要先五体投地,向伟大的书神敬拜祈祷,再开始连战五场。不过有八成的参加者会在准备阶段被淘汰。
===============================
『好快!』
开始的手势一下,夏野和真岸就以爆发的速度冲上楼梯,而且铃菜还被两人起跑的余波扫到而趴在地上。
因为是铃菜自己挡在行进路线上,我猜她绝对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别理她,这种时候没空再管变态了。
我追着那两人,急忙跑上楼梯。
新稻叶塔每个楼层高度都很高,楼梯也很长,用狗的身体爬起来非常辛苦,但我还是使劲爬上楼梯,好不容易到达二楼。
在二楼中央,夏野和真岸坐在一张长桌前。
两位作家没有等我到达,已经迅速地开始写作,朝原稿挥舞着钢笔。
『已经开始写啦……快到看不见耶!』
两人的手都看不清楚。她们的确在写作,不过手的动作快到令眼睛跟不上。
我早已看过不少次夏野超强的写作速度,所以没什么好讶异的。只见钢笔以几乎令稿纸起火燃烧的声势在纸上驰骋,构成字句。
重点是另一个人,秋月真岸也维持着相同的速度。
『秋月真岸竟然也写得这么快!』
在上次执笔战中,夏野的对手藤卷萤始终跟不上夏野的速度。虽然她用尽手段,表演种种不可思议的执笔术,还是追不上秋山忍的超高速。夏野的写作速度就是这么超乎常人。
不过,秋月真岸没有落败,她光凭速度便能和夏野并驾齐驱。
两人持续写作,钢笔激狂地在稿纸上挥洒,眼睛却无比专注地盯着稿纸。
钢笔摩擦稿纸的声音保持固定的节奏,毫不停歇。宛如赞美歌一般的神圣音色,在楼层之中响起。
这两人的模样实在太吸引人,高水准作家之间的缠斗,竟能让观众看得如此神魂颠倒。
『……等等等等一下!』
镇定点,快清醒过来。
基本上这是很怪异的战斗吧?
我竟能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执笔战,真是可怕的现实。
直截了当地说,她们只是写个短篇小说,为什么会演变成如此惊人的景象?
「……写完了。」
「我也写好了!」
我正为现实感到忧心时,两人已经停笔。
速度一样,写完的时间也一样。写作的时间大约是十几分钟。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两人都写完第一篇短篇小说。脸颊兴奋发红的两人,充满自信的神采。
接着开始审查。
关键的第一位评审是……
楼层中央用来写作的长桌前方放着评审用的桌子,坐在那张桌子后的人戴着细框眼镜,眼神锐利,是个感觉很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
『……嗯?』
是谁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一下!这跟一开始讲的不一样嘛!」
我正在搜寻记忆,中年妇女的叫声在楼层中回荡。
「我听说只是要来帮忙看看短篇小说,决定通不通过就好,所以我才答应的耶!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地评出好坏?这样的话,原本那点酬劳根本不够!要是不加价我可就吃膀了!你们得准备更多酬劳给我!」
听到这歇斯底里的叫声,我想起来了。
『啊!这不是在本田书店看过的投诉客人吗?』
没错,我刚搬来新稻叶时,还有不久之前,都在本田书店看到这个贵妇眼镜女满口抱怨的样子。铃菜说评审是从新稻叶居民中随机选出来的,没想到里面会有我认识的人。
中年妇女胸前的名牌写着「吴 茧子 职业:投诉者」。喂,这算是哪门子的职业啊?
仔细一看,贵妇眼镜女身旁的包包里塞满各式各样的高级化妆品。原来如此,她是被这些东西收买才来当评审。
「什么嘛!我才没听说这种事呢!」
闻言,两位作家开始劝说抱怨个不停的贵妇眼镜女。
「阿姨,这又不是很困难的事,只要看看这两篇短篇小说,告诉我们哪一篇比较好看就好啦,我们事后会提高酬劳的。」
真岸很客气地说服她。
「喂,那个歇斯底里的眼镜女,你只要看看这两篇稿子,评论哪篇比较好看就好。如果不答应,我就要动刀了。不过就算你答应,我也不见得不会动刀。」
夏野则拿出凶器威胁。
「好、好嘛!我看,我看就是了!」
由于两人的劝说——虽然其中一人是威胁——审查得以顺利进行。
「我先来!」
秋月真岸把稿纸交到贵妇眼镜女的手上。
真岸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像是确定自己必胜无疑。
「好吧,既然只是看看,那我就看吧。」
贵妇眼镜女接过稿纸,看似厌烦地翻阅。她一开始好像觉得很无聊,没什么干劲,不过……
「这、这是!」
她的表情渐渐改变。
「什么啊!满有趣的嘛!」
贵妇眼镜女啪啦啪啦地翻着稿纸,顺畅地读下去。先前那不耐的态度像假的一样,她表情认真、身体前倾,读得非常投入。
看到她的反应,秋月真岸又开始摆姿势。她以自信十足的表情和自信十足的姿势对夏野放话:
「给我听好了,黑家伙!我秋月真岸小姐的第一个短篇,是包含三角关系、四角关系等浓情密意的爱情故事,还有惊涛骇浪的生离死别!描述漂流人生的钜作,诉尽了女人的一生!」
『这、这是短篇耶?』
「人生是玫瑰色,有时却是泪色!有巅峰、有低谷,从深渊到天上,各种艰辛困苦都落到主角身上!但主角还是靠着爱的力量跨越一切,这样的人生真是太精采了!我的短篇小说真是太精采了!」
『这、这是短篇耶?』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种故事,我秋月真岸太厉害啦!啊啊,我真是超闪亮的!shining!」
秋月真岸写的小说,加入大量外国偶像剧的元素。
近年来经常在电视上播放、得到绝大回响的国外偶像剧,在三十至四十岁——也就是贵妇眼镜女这年纪的女性观众间获得爆发性的支持。这些连续剧描写了爱情的开始和分离,加入各种情节,淋漓尽致地描写内心情感;诸如「陈可汉」和「邱丰凯」(注14:电玩「格斗天王」韩国队的成员「Chang Koehan」「choi Bounge」。)这些外国帅哥明星,也因演出这些连续剧而获得广大的人气。
整体来看,秋月真岸使用浅显易懂的文笔,费尽心思使不常看书的人能够立刻进入状况,让人看书就像在看连续剧一般,挑不出任何毛病。
「怎样?很棒吧?啊啊,这种决斗中没办法把我的高明之处完整地传达给对手,我还特别开恩详尽说明,这样的我真是太体贴、太闪亮了!」
以上发言是撷选自秋月真岸老师的自夸语录。
『哇,没想到她会把内容全都说出来。』
真亏她有办法夸奖自己写的作品到这种地步。也罢,因为我只看印刷成书的稿子,她能自己说出来倒是很值得感谢。
不过,现在先不管秋月真岸的奇特行动。
『原来她写得出这种东西……』
秋月真岸的读者主要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可说是以低年龄层为中心。
在电视或网路上认识偶像秋月真岸的年轻人是她的主要读者,而她写的主要也是这年龄层容易接受的浅白小说,事实上,我看过的秋月真岸作品多半是这种类型。
但是,秋月真岸仿佛要颠覆这种形象,当场写出和以往不同类型、适合中高年龄层女性的作品。
评审员是这个贵妇眼镜女,为了符合读者的喜好,真岸写出了如同专属于这个读者的作品。
「什么啊!什么啊!很好看耶!」
贵妇眼镜女一开始的厌烦已不见踪影,她欲罢不能地读着,没多久就看完秋月真岸的短篇小说。
从一个人看书的样子,便能约略看出这人阅读的感想。贵妇眼镜女的表情很棒,平时不爱看书的她,此刻全心享受着读书的乐趣。真是太好了。
跟输赢无关,我单纯觉得这样很好。
「接下来是我。」
贵妇眼镜女接着读起夏野的作品。这次她不再表现出排斥的态度,大概是秋月真岸的小说很合她的胃口,所以她心情很好。如此一来,评审结果说不定很值得期待。
「什么嘛,比刚才的还长耶!这要怎么看啊!」
喂,怎么立刻就打退堂鼓?
「不行啦!这么长一篇小说,怎么可以只给这点钱!酬劳啦,酬劳要多一点!还要更多,更多!」
不愧是专业的投诉者,连这种小地方都要计较。
或许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别管这么多,快看。」
「哇……好、好啦!」
不过,人好像还是会因为恐惧而改变。夏野露出剪刀,恶狠狠地一瞪,她就满口抱怨地读起小说。
她不时扶着眼镜,一点一点读着夏野的短篇小说。原来她也读得下秋山忍的文章嘛,我在本田书店碰到她时,她连看都没看就抱怨很无聊呢。
贵妇眼镜女面红耳赤地读着。
喘息地读着。
慢慢地、用心地读着。
然后,她吐着白沫读完了。
『……白沫?』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喂!』
等等等等一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贵妇眼镜女读完夏野的短篇小说的瞬间发生大惨案,我所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她刚刚看的那份原稿。
『你到底是写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平时会写的东西啊。」
夏野也很意外地回答。
「我写的是料理故事,因为我最近很喜欢研发新料理,就把这个拿来当题材。里面描写黑暗料理界和神圣料理界全面对抗的大场面,把黑暗料理界对食用者的精神进行黑暗破坏的黑暗全餐的黑暗之深浓,尽其所能地传达给读者,是具体描写黑暗的倾力之作。」
『这是短篇耶?』
「我钜细靡遗地描写主角的灵魂因为黑暗料理而永无止境地受困于黑暗无限地狱,求死不得地承受着永恒的黑暗折磨,让读者仿佛也能亲身体验到那种黑暗的痛苦。」
『我明白了,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秋山忍的看家本领。
震慑读者的丰富剧情,剧情紧凑的文章,从自身经历脱胎而出的真实描写,这些的确是秋山忍的最大魅力。
但对读者来说,这也可能是毒药。感染力这么强的文章,有时会对人体造成直接影响,尤其是平时很少看书、对文章没有免疫力的人会更严重。
『喂,这个人该怎么办?』
总之先治好她口吐白沫的情况吧?我眼前的贵妇眼镜女眼神空虚,仿佛身为人类最重要的部分已被破坏殆尽。
『总、总之,看是要联络铃菜还是怎样,得尽快把她送去医院才行。』
总不能就这么把她丢在这里。
「我当然会联络铃菜,不过得先处理另一件事。喂,白家伙,过来这里。」
夏野叫着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笑容满面看着随身携带的手镜的真岸。
「干嘛?就算不审查也无所谓,反正一定是我获胜……咦?为什么评审口吐白沫倒下?」
真岸看到这里的情况,惊讶地喊道。这确实是异常事态。
「等一下!你违反规则了吧?这根本是犯罪!在执笔战中夺走人命是于法不容的!」
嗯,就算不是在执笔战中也是于法不容吧。
「安静点。你看,她动了。」
夏野说话时,贵妇眼镜女在倒地的状态中举起手。
『这是怎样?恐怖片吗?』
「不是恐怖片,是审查啦。」
『审查?』
「是啊,是审查。这个贵妇眼镜女已看完我们两人写的短篇小说,所以接下来当然是审查。」
贵妇眼镜女的手的确伸向两人摆在桌上的稿纸,就像夏野所说,仿佛在选择要拿哪个短篇小说,只不过动作很像僵尸。
『大概吧……』
在这种状态下有办法审查吗?我心中浮现这疑惑的瞬间,贵妇眼镜女的手臂在我们眼前长长地伸出去,抓住摆在桌上的两份原稿之一。
「我先获得一胜。」
那是秋山忍的稿纸。
『太好了……是吗?』
不对,等一下,贵妇眼镜女的表情很不妙,感觉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真的是在审查吗?说不定是在求救吧?
『喂,这种审查……』
「无效!这种审查无效!」
如我所料,真岸提出异议。这也是当然的。
不过,夏野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喔?输赢已定还想耍赖,这种行为太丢脸了,白家伙。舆其挑剔对手的毛病,应该先怨恨自己的实力不足才对吧?」
「唔唔唔唔唔~~~」
『你这道理太奇怪了……』
不过,真岸倒是自行找到解释。
「哼,我是为了等一下反败为胜,才会在第一战先让你赢,因为这样更美!更闪亮!下一场你就知道了!」
真岸丢下示威台词就跑向楼梯,被抛下的夏野还在很没意义地品尝胜利的滋味。
「真是的,有够难看。」
『嗯,不予置评。』
我已经懒得插嘴。
「那么我就联络铃菜,叫她快来回收这个贵妇眼镜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啦,不过,我想她以后看料理节目的眼光或许会有些改变。」
夏野说着令人惊恐的发言,拿起手机。
剩下四场该不会全都以这种模式进行吧?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一战 赢家 秋山忍
我们爬上楼梯,到达三楼。
这层楼的布置和二楼没什么两样,中央有个写作用的长桌,后面则是评审的桌子。
有个人站在那张桌上,摆出神明悠然俯瞰下界的姿势。
会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秋月真岸。
『她到底在干什么?我快要没有兴致吐槽了。』
「谁知道,大概有宗教方面的理由吧,不然就是在吸收地球上的精气之类的。」
夏野不理会真岸,直接坐在桌前,拿起笔来。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我没有义务等她,我先开始写吧。」
夏野对着稿纸开始写作。
她心无旁骛地创造自己的作品,为了写出超越读者预料的作品,埋首于眼前的稿纸中。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楼层中充满夏野写字的声音,真岸却仍然没有动静。
她一边站在桌上摆姿势,一边观察坐在眼前的评审,从头顶到脚尖、服装、发型、体型、肌肉的感觉、呼吸,甚至是被人看着的反应,全都仔细地观察过一遍。
真岸盯着的是担任第二战评审的人。
『……这不是大叔吗?』
他就是新稻叶站南门前的本田书店店长——本田文夫,也是我们刚才在拉面店碰到的樱和弥生的父亲。又是我认识的人,还说是在新稻叶居民中随机选出评审,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大叔坐在椅子上微微发抖,大概是被真岸盯着让他很紧张。
也对啦,突然被卷入这种无厘头的比赛,又被一个摆着姿势的偶像盯着看,当然会忍不住发抖,因为太莫名其妙了,所谓被蛇盯上的青蛙就是这种状态。
「好。」
真岸放松姿势。
「我都知道了!」
『知道?』
秋月真岸说出诡异的发言之后坐回座位,开始写作。
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喀哩。
真岸比夏野晚一点才发出写字声。
钢笔的声音再次流畅地回荡在楼层中。
「嗯。」
十几分后,两人都写完短篇小说,审查开始。
大叔很认真地比较两篇作品。他毕竟是书店店长,对小说当然有自己的一套见解。虽然他不时发出烦恼的沉吟,但仍专心地进行审查。
「……看完了,两篇都很精采。」
大叔细心地收好两叠稿纸,然后说道:
「首先讲我先看的这一份。嗯,剧情相当紧凑,明明是短篇,却好像可以读好几个小时似的。」
『这是当然的嘛。』
夏野——秋山忍——的作品一向如此。
「故事是描写一个想要成为料理网球赛冠军的少年。虽然我看到最后还是不太懂料理网球这种运动的规则,不过场面很浩大,感觉真是魄力十足。无论当作运动题材或料理题材来看,都是很棒的作品,我看得都入迷了。」
『你又写什么怪东西啊?』
基本上还是料理故事吧?刚才夏野说她最近热衷于研发新料理,所以是打算从头到尾都用料理题材来应战吗?
「再来是后看的这一份,这篇作品非常符合我的胃口,描写的是在职场和家庭都不受重视的中年男子,在社会的阴影持续对抗一般人所不知的邪恶,为了秘密拯救世界而活跃的冒险故事。真是一篇奇妙又让人感同身受的小说,尤其是主角被周围人们漠视的场面,好像在看我自己的故事一样……」
『嗯?』
大叔说「好像在看自己的故事」这句话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由贵妇眼镜女担任评审的第一战中,秋月真岸也采取了不同于以往的作风,写出像是为贵妇眼镜女量身订做的短篇小说,这次依然是如此。
所以,秋月真岸在第一战、第二战都不是用自己平时的作风,而是完全依照评审的喜好来写作。
『可是,她为什么办得到这种事?』
秋月真岸不可能在事前就知道贵妇眼镜女和大叔的背景。
难道她光凭短短几分钟的观察,就能看出评审的喜好,以及他们期待的作品?
「我也是很努力的呀,为什么老是失败呢?太太老是对我发脾气,女儿们最近比我更了解店里的事,我到底是哪理做错了?真奇怪……」
『大、大叔,你在哭吗?』
「真奇怪,我明明这么努力……」
哇!他哭得跟小孩一样耶!泪水扑簌较地滴在桌上。
「啊、啊啊,对不起,我该来发表评审的结果。」
大叔擦着眼泪,把手伸向一边的原稿。
「两者难分轩轾,但是,这一篇让我看完以后得到勇气,像在说我的故事一样,是很棒的短篇小说。所以,优胜的是这一篇。」
像是要回报这些泪水,大叔把优胜给了秋月真岸的短篇小说。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二战 赢家 秋月真岸
第二战分出胜负,大叔流着泪水离席之后,夏野拿起放在桌上的秋月真岸短篇小说,仔细地读完。
『嗯?那篇稿子怎么了吗?』
「……」
夏野没有回答我,而是默默把稿纸放回桌上。
「喂,那个暴露狂。」
「我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啦!」
夏野叫着在对战结束后又摆起神秘姿势的秋月真岸。
「我看了你刚刚写的短篇小说。」
夏野的表情很认真,没有平时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
「你竟然能配合读者改变作风、文笔、类型,满机伶的嘛。」
「嗯?你在说什么啊?这场比赛就是要让读者看完作品,然后选出喜欢的一篇。所以,作家必须配合读者改变作风和内容。既然想要赢,当然得这样做。」
「喔,配合读者啊。」
「怎样,你有意见吗?」
真岸没继续摆姿势,而是转身直视着夏野。
「书是写给读者看的。作家本来就该写读者想要的东西,应该思考读者想看怎样的东西,以及读者对作家有什么期待,不是吗?」
秋月真岸正经地回答,神情中完全不见她今天表现过很多次的挫败,理直气壮地
说出自己坚信的道理。
「所以,你不写自己想写的东西?」
「当然不写,那样根本是硬塞。作家的意志并不是用来硬塞给读者的,而是要吸收读者的想法才能培育出来。如果不考虑读者的情况,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根本是在自我满足,要写这种东西写在墙壁上就好了。」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让读者看看你想写的东西?你一点都不想把只有自己写得出来的东西传达给读者吗?」
「你是不是搞错什么?」
真岸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不是作者选择读者,而是读者选择作者。」
接着开始长篇大论。
「正是因为有读者的存在,作家才算是作家。写了东西如果不能传达给读者、不能吸引读者来看,那只是自我满足而已。写了东西没人要看的话,那就不是作家。所以,回应读者的期待才是作家最重要的事,这也是作家的骄傲。如果不明白这点,只是一味地写,根本没办法传达任何东西给读者。所以,我写作都是为了传达出去而写的,我要尽量让更多人享受我的作品、接受我的作品。这就是我——秋月真岸的言念。」
秋月真岸诚挚的话语打动我的心。
她所说的作家论,的确是真实的一个面向,不过夏野——秋山忍的作家论则是截然不同。
秋山忍的想法是「作家应该把自己想写的东西传达给读者」。
秋月真岸的想法是「作家应该写读者期待的作品」。
对立的两种意见,对立的两位作家。
哪一方才是正确的,谁都无法论断,而且这种事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
就算真的有答案,那也不是我们读者所能理解的。
秋山忍。
秋月真岸。
这个问题只有作家才能回答,所以我们读者只能相信自己信奉的作家所找出的答案。
「结束这个话题吧,说再多也没用。」
「……是啊,现在我们的成绩都是一胜一败,继续进行执笔战吧。」
两人结束对话,一起走向通往上方楼层的楼梯。
这场决斗乍看有些无厘头,却成为互相挑战作家态度、思想的战场。作家藉著作品互相激荡。
以写作来对决就是这么一回事。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职业投诉者】「投诉时必须仔细观察对方,研判现场状况和时机,诚心诚意地实行。」这是职业投诉者的教科书里明文记载的教条,但是近年有越来越多业余投诉者不遵守这个教条,造成投诉业界普遍道德低下的问题。
==========================
『这次的评审是女高中生啊?』
第三战的评审,是穿着新稻叶城德学园制服的两位女高中生。虽然有两人,但是负责审查的只有一人。
好,有鉴于秋月真岸的榜样,我也试着观察看看吧。一位留着乌黑长发,身穿黑裤袜.,另一位绑着褐色马尾,穿着及膝长袜。两人看起来十分亲昵,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我总觉得好像看过她们,是在哪里看到的呢?商店街吗?』
「干嘛看到女高中生就色眯眯地直盯着人家?你这只色狗。给我镇定一点,具体来说,把心跳减慢到一分钟三下。」
『绝对不可能啦!』
波纹呼吸法(注15:出自漫画《JOJO的奇妙冒险》,用来施展波纹气功的特殊呼吸方式。)都没这么严苛吧。
『可是,这次的评审对你很不利耶。』
女高中生可说是秋月真岸的主要读者群,怎么想都是秋月真岸比较吃香。
「无所谓,反正我只写我想写的东西。」
夏野说完就开始写了,不过……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三战 赢家 秋月真岸
结果如我所料。评审本来就是秋月真岸的读者群,符合读者喜好的作风得以发挥更大的效果,结果当然是真岸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审查结束后,绑着褐色马尾的女孩认出秋月真岸,便贴上去讨签名,真岸也喜上眉梢地回应,但留着乌黑长发的那位则是一脸无趣地盯着她们。
唔,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感觉黑发那位散发出浓烈的负面磁场,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吗?该不会是蕾丝边吧?
「……」
夏野瞥了她们一眼,默默爬上楼梯。
嗯,我在审查时稍微听到一些短篇小说的内容。要女高中生看克苏鲁神话般的料理故事,确实太过轻率。
应该没有女高中生看到用触手精密解剖牛只的方法会看得很高兴吧,如果真的有才恐怖。我当然会看得很开心,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是秋山忍写的我都看。
『……可是情况不太妙。』
决斗共有五战,进行三战之后,现在夏野获得一胜,真岸获得两胜。
接下来是第四战,如果又是真岸获胜,她就拿到三胜。
也就是说,不用等到最后一战,便能决定是秋月真岸获胜。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女高中生评审】身穿城德学园制服,有着褐色马尾和乌黑长发的两位女高中生。据说接近褐色马尾女生的人都会遭到不幸,是下任新稻叶七大怪谈的候补。遭到不幸的人,会在衣服上发现黑色长发。曾在新稻叶商店街见过几次。
【精密解剖牛只的方法】皮如何处理、骨头如何切断、菜刀该从哪里插入都写得一清二楚,只要看过就能迅速肢解牛只,颇受好评。在家政课切牛肉的时候,你一定可以成为班上的明星。
=======================================
接着到来的是第四战。
评审是穿黑西装的男人。
虽然看起来不是秋月真岸的主要读者群,不过秋月真岸的观察力,能看透读者期待什么、想看什么书的能力,仍是很大的威胁。依照她这种随时写得出符合读者喜好之作品的能力来看,无论评审是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对夏野来说,这是背水一战的紧要关头,我也仔细观察评审,希望能多少帮上一点忙。
『他到底是谁呢?』
乍看之下好像不认识,不过刚才每个评审都是我认识的人,所以现在不可能突然来个不认识的人。说什么从新稻叶居民之中随机选择,根本名不副实。
『没错,我一定看过这个人。』
总觉得心头卡着一块东西,像路边的小石头一样,疑虑怎么抹都抹不去,我感觉如果坐视不管迟早会被绊倒。为了找寻提示,我开始四处张望。
『……秋月真岸已经在写了?』
在楼层中央的长桌前,夏野和真岸的钢笔都在稿纸上飞舞。夏野这样是没什么,她原本就是懒得多想的人。
『为什么秋月真岸也开始写了?她不先观察吗?』
第二战由大叔当评审时,真岸开始执笔之前会先摆出姿势,仔细观察评审,所以她才写得出初中大叔喜好的短篇小说。
若要写给主要读者群以外的人看,真岸明明会先仔细观察一番。
『咦?』
这时,我清楚看到秋月真岸的笑容。
那和她平时的笑容不一样,感觉更开朗,就像确认自己会获胜似的。
我思索着她为何会笑,记忆突然浮现。
我再次看看评审。
黑西装,黑长裤,黑领带,结实的身躯,凶焊的脸庞,额头中央还有一颗显眼的黑痣……看到这个,我一切都想通了。
在活动会场、车站前、拉面店,这张脸不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光是今天就看过好几次。他就是我们在活动会场要进入休息室时挡住我们,而后又一路跟着我们来到新稻叶塔的黑痣黑衣男。
『这家伙……是秋月真岸的黑衣跟班!』
发现得太晚了。
因为墨镜给人的印象太强烈,所以我一时之间认不出没戴墨镜的他。没错,他就是叫做「佐藤」的黑衣人。
『混帐,说什么「随机选出」嘛!那个变态被虐狂!』
即使这不是变态的错,我还是忍不住抱怨。
虽然至今出现过的评审都是我看过的人,但至少还算立场公正,所以比赛才能进行到现在。
但是,为什么目前的局势这么倾向真岸?
秋月真岸之所以能立刻开始写,刚才的笑容就已解释一切。
因为她一定很了解这家伙。她了解保护自己的黑衣跟班,以及这名黑痣黑衣男的喜好,所以根本用不着观察,只要依照自己的记忆来写就好。
跟先前不同,透彻了解读者喜好的秋月真岸将会完全为一个读者写出作品。
这是夏野此时必须面对的高墙。
『……她该不会就这么输了吧?』
作家与作家赌上自尊和信念互相竞争的执笔战,若是输了这场决斗,就像是身为作家的理念遭到否定,等于被人说「秋山忍错了」。
我知道,诚如秋月真岸说的那样,作家的信念并不是只有一个答案,我也知道秋山忍绝对没有错。
但是,无论我再怎么担忧,结果还是会出炉。
『……交给她吧。』
决斗的是秋山忍和秋月真岸这两位作家。
现在我这个读者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相信夏野,静静地等待。
所以我就等吧,等待自己喜爱的作家给出答案。
这次耗费的时间比先前都长,似乎有几个小时之久。
两篇短篇小说完成,审查开始。
评审先看秋月真岸的作品。
自信十足摆着姿势的秋月真岸,似乎已经确信自己会获胜。
「啊哈,这是我恒久闪亮的秋月真岸最后的一击!这次的主题是纯正的爱情故事!你就把我这个跨越祖孙三代的爱情钜作、一代接一代构成的爱情族谱深深烙印在脑中再去死吧!」
『这是短篇耶?』
我刚才一直想着那么严肃的事,此时却自然而然地吐槽,这可说是一种病了。真岸的主题是「爱情故事」,想必是黑痣黑衣男的喜好。从那剽焊的长相完全想像不出他有这种兴趣,但真岸既然早已知道这点,那也没有质疑的余地。
评审的表情非常投入,他没有出声,仿佛深陷其中,迫不及待地翻动稿纸读下去。
见到他的反应,秋月真岸维持姿势露出笑容。她得意洋洋望过来的表情真令人厌恶,那份自信恐怕更胜于夏野。
接着轮到评审夏野的作品。
『拜托……』
如果现在输了,输掉的不只是执笔战,连身为作家的理念都会遭到否定。我想到这里,不禁怕得发抖。
「没事的。」
夏野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轻声说道。
「关于那白家伙究竟写些什么,我从钢笔的动作大概可以猜到,故事内容光听声音就知道了。」
『真的假的!』
「确实是爱情故事,听起来黏答答的。」
『为什么你听得出来?』
这是哪来的技术?钢笔的声音听起来都一样啊,你的耳朵到底接收到什么?该不会是从哪来的电波吧?这根本是读唇术那种等级耶。这算什么?读笔术吗?
不过,既然夏野知道秋月真岸写的是什么主题……
『难道你也写了一样主题的短篇小说?』
「啊?胡说什么,你这只废狗。我干嘛要写一样的东西?」
夏野不屑地瞪着我。
「如果我写同样的主题,或许会是一场精采的比试,但是那种决斗有什么好玩的?难得登上这么有趣的擂台,我当然要顺从我的直觉,写出最棒的、只属于我的短篇小说。」
『都已到这个关头,竟然是依靠直觉?』
「哎呀,你好像很看不起直觉呢。我就是靠着直觉一路走来的,秋山忍的作风正是如此。顺从自己的直觉,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把自己想写的东西传达给读者。」
『夏野……』
说出这句话的夏野,仍是平时那副模样,对于这场决斗好像没有半点竞争意识或危机感。所以我相信,秋山忍这竭力之作一定会带来什么。
乖乖等着看结果吧,身为读者,这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事。
秋山忍会超越读者的意图、想法、期待。
我就相信她吧。
接着轮到夏野。
黑痣黑衣男拿着夏野写的短篇小说,表情凝重,手也停下来。
『喂,情况不太对劲耶。』
「安静看着吧。」
黑衣男的表情仿佛吞了苦药,她到底是写些什么啊?
「这次我写的方向有些不同。」
『方向?不是创新料理吗?』
「这次的主题也是创新料理,不过重点不同,这是描写厨师和厨师热情的准备工作和装盘过程之类的故事。」
『……?』
我听不太懂。
「也就是说,这次的重点不是料理,而是制作料理的厨师,而且是两个男厨师之间爱恨交织的料理对决。主题是透过料理来互相了解、互相对话的禁忌爱清。」
『呃……也就是说……』
我感觉冷汗从背后滑落。不祥的预感。
「没错,就是男人之间的爱情,Boys’Love。」
『还真的咧!』
BL?Boys’Love?男人和男人?
你这个天才作家到底在写什么啦!竟然在这种时候祭出这招,就算再出其不意也得有个限度啊!这种策略连孔明都会甘拜下风,你真的想赢吗?
竟然是BL……呃,那本《阿拉伯》的确很精采,续集我也很喜欢,现在偶尔还会拿出来重看,但是你在这么紧张的场面还敢写这种东西,神经未免太粗了,认真一点好不好!
「真没礼貌,我很认真啊,这是我认真思考的成果。算了,你冷静地看下去吧。」
『你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这篇小说和评审的喜好天差地远,形同放弃比赛。
我不明白夏野的意图,只能呆呆注视着评审。
『咦?』
我发觉有些奇怪。
刚才黑衣男一直是意兴阑珊的表情。
但他如今的脸色不同,翻阅稿纸时皮肤发红、眼睛充血、汗水直流、眼神饥渴地一张张读下去。
这种阅读的狂热,和他在读秋月真岸原稿时的情况截然不同。黑衣男用异样的神态读着夏野的短篇小说。
『难、难道他……』
这奇怪的变化、黑衣男的态度,我都相当熟悉。
过去在茶店里发生的事,阅读的体验。
原本以为书不合胃口的沉闷阅读产生大翻转的那一瞬间。
我也经历过同样的狂热,所以我很清楚。
那是新价值观的诞生。
因书本而开拓了自我。
仿佛过去的读书体验全被压过、被改写。
这种感觉,就叫做「觉醒」。
『咦?难道他觉醒了?』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往那个方向觉醒!
不用说,他的觉醒当然是夏野的作品造成的。超越固有好恶的精采剧情击出安打,黑衣男沉眠已久的本能被秋山忍的短篇小说释放出来。
他翻阅稿纸的速度、专注的程度,和先前明显不同。
全部看完之后,黑衣男又从头开始看起,像是要完全占有故事剧情,全神贯注地埋首于秋山忍的短篇小说。
超越既有的价值观,超越自己的意识,改写已定的未来。
这就是书的力量。
秋山忍的力量打造出这条道路。
「怎么会……为什么?」
看到黑衣男的模样,秋月真岸糊涂了。
她会疑惑也是当然的。
「黑家伙!你对我们家佐藤做了什么!」
「很简单,白家伙。」
夏野笑了。
「我只是写我想写的东西。」
这是她在这场决斗中不曾展露过的开朗笑容。
「你精准地切中读者的喜好,确实能带给读者相当程度的满足,不过最能让读者高兴的是意外性,以及发现心中萌生新的价值观。若要比喻的话,这就像是发现书比预料的更好看吧。」
我所经历过最畅快的阅读体验。
能够胜过「发现书和预料的一样好看」,便是「发现书好看得超乎预料」。
「找到书本新魅力的瞬间,无关旁人意见或流行,而是自己觉得书很好看的瞬间,这才是最棒的阅读体验。」
因为喜欢这个作家而读。
因为喜欢这种类型而读。
若要追求满足的阅读体验,这确实是有效的手段,但是,基于某个契机而拿起的书也可能意外地开拓新世界。
这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取代的阅读乐趣。
不曾体验的冲击,打开一扇新门、拓宽自己世界的喜悦。
黑衣男此时此刻必定沉浸在这种喜悦之中。
沉浸在视野一口气拓宽的快感之中。
「所以,我只写我想写的东西,因为我相信自己的作品能让还没见过的读者敞开心房。我就是这样相信的,就是这样渴望、这样期望的。」
「写读者想看的作品当然是一种选择,也有其正当性。不过我没有这么机伶,我只写自己有信心的东西,期盼能传达到读者的心中,而且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专心一致地写下去。」
「我不知道哪一种做法才对,我也不能说你错了。通往读者的路不只一条,有多少作家就有多少路,所以,我不敢说自己一定正确无误。不过,我还是不会向任何人妥协,也不会改变自己走的路,只是这样而已。」
夏野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的理念,没有半点迷惘或犹豫。
相信自己、相信读者而写下去,这就是夏野的信念、秋山忍的信念。
我也受过她这种力量操弄,事后却觉得很满足,因为我知道这样才是秋山忍,所以我可以抬头挺胸地说,会有这种结果是理所当然的。我相信她,相信这个改变我的人生、甚至凌驾于死亡之上的力量。
我从秋山忍的文字中感觉到这些,这是绝对不会错的。所以我在死去的那时已经决定,我要永远跟随这家伙。
这是我绝不妥协、完全肯定的想法。
正是因为这种想法,我如今才能站在这里。
所以,我可以挺着胸膛,像在夸耀自己似地说出:「看到了没?这就是秋山忍。」
接下来,结果出炉。
黑衣男偷瞄着秋月真岸的表情,但没有背叛自己的想法。
他高高举起稿纸,举起让他的感情产生巨大变化、让他相信看完会有极大收获的秋山忍的原稿。
作家和作家的正式比赛。
作家和读者的正面对决。
书、作者、读者。
探讨这三者关系的决斗,此时出现一项结果。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四战 赢家 秋山忍
秋月真岸呆立不动,露出愕然无语的表情。
她的心中涌起怎样的感情?
在自己具有绝对优势的战场上败北,她是怎么想的?
「……啊啊,真是的!」
强焊的语气划破寂静。
秋月真岸猛然站起,气势十足地摆出姿势。
这姿势有力得仿佛能听见紧绷的声音,在今天看过的姿势之中,这是最有干劲的一次,更重要的是,那炯炯有神的双眼显示她还没有失去战意。
「OK,我认栽了,这场比赛是我输了。读者明明是我身边的人,我却没有看出他的可能性,这确实是我的失误,现在的我确实不够闪亮。人会改变,喜好也是会改变的,我的确没有看透这一点。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必须同意你说的没错。不过……」
她脸上没有半点挫败的神情,但也不像先前那般自信满满、目中无人。
那是全然愉快的笑脸。
「所以,下次我会连读者的可能性也一并观察再动笔。我不会改变做法,还是会看读者的情况来写,因为我一直是相信着自己的做法走过来的,今后也不会改变!」
这两种作风都没有对错,只关乎尊严和信念。
所以,两人绝不会轻易地认同对方。
就像要中止看书一样,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而且,比赛又不是结束了。执笔战还没分出高下,仍有最后一场。」
真岸笑着说。
「是啊,我也不会认输的。」
夏野也笑了。
「下一场来做个了断吧,秋山忍。」
「没问题,秋月真岸。」
两人面对面,叫出对方的名字。
没有冷嘲热讽,而是承认彼此的地位,渴望能打倒对方。
此时此刻,两人终于认可彼此是值得一战的对手。
战况是两胜两败。
剩下的只有第五战。
以尊严彼此对抗的两位作家的决斗。
最后一战即将展开。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读笔术】听钢笔笔尖刮过稿纸的声音来推测写了什么字,甚至能猜到写了什么文章的技术。具有一定资历的作家可以藉着长期隐居深山和冲瀑布学会这种技术。
【觉醒】既有价值观毁坏,未知的新价值观从中诞生,如同在心中打开一扇门,可能完全扭转自己的将来。未来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改变,任谁都预想不到,人生就是因此才有趣。
===============================
第六章 狗决雌雄
决战的时刻将近。
如同走钢索一般,跨越命运之后的结局。
所有计划,都是为了这一刻、这一瞬间。
等在前方的是极度的荒谬,无法理解的孤傲人物。
如果她们能克服这荒谬。
如果她们确实是自己渴求的存在。
到那时……
最终战,决斗场上最关键的评审……
空无一人。
『怎么会没有!』
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评审,却在桌上看到……
『……平板电脑?』
这和铃菜先前用的那台平板电脑一样,荧幕上映出某处的昏暗影像。不是这里,而是其他地方。我定睛一看,画面中央坐着一个人。
像日本娃娃一样秀丽的脸庞,剪齐的刘海,高贵的和服,模糊而缺乏存在感的身影。
『……这不是姬萩红叶吗?』
神秘作家。
她和我们之前看到的没啥两样,这欠缺变化的画面令人不禁怀疑是事先录好的。不过,既然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代表第五战的评审是……
「你们好,我是姬萩红叶。为了拜读两位的作品,因此在此等候。」
红叶细若蚊鸣的声音透过平板电脑的喇叭传出来。
「请多指教。」
姬萩红叶自然地微笑,像是不知道哥哥姬萩九郎做了什么事,也像在说这一切和自己无关。
在这个紧要关头,作家「姬萩红叶」竟然现身了。这情况虽然让人心生疑窦,但是决斗也不能就此打住,就算评审是红叶,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两位作家大概都有同样的想法,只是默默点头,各自就座。
最后的执笔战开始了。
钢笔画过稿纸的二重奏充满整个楼层。
既然读者不在现场,那就没办法观察。秋月真岸专注地写着稿纸,夏野也同样埋首于写作。
好啦,现在能自由活动的只有我。
我一直盯着平板电脑的荧幕观察,完全没看到姬萩红叶有任何动静,她始终维持视线没有焦点的漠然表情,静静地坐着。
这家伙真的是活人吗?该不会是精致的电脑绘图或人偶吧?
从眼球偶尔的动作,可以判断红叶应该是人类,但又不太明确。若说那只是影像杂讯所导致的波动,我也没办法否认。
荧幕另一端是缺乏人类气息的作家,这一边则是偶像作家和蒙面作家。
把这三位风格独具、年龄相近的作家聚集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时……
「写好了!」
「写好啰。」
真岸和夏野几乎同时写完短篇小说。
「已经完成了吗?那么,请拿到那边的摄影机前,这样我就看得到。」
两人依照红叶所说,把写好的原稿放在桌边的摄影机下,荧幕中的人动了起来。
「……」
沉默。
红叶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只是动着手指像在操作什么,视线微微地移动,大概是在读两人的原稿。看来她审查得很认真。
「……」
沉默延续一段时间。
「啊哈,这次绝对是我获胜。这是由我观察别人至今的心得萃取而出的作品,绝对能满足男女老少各种对象的自信之作,就算评审是那个阴沉作家,我也绝对不会输。啊啊,戴着胜利光环的我实在太美了!简直可以代替太阳照亮世界!」
没过多久,秋月真岸就亢奋地开始说话。才沉默一下子就按捺不住地骚动起来,这根本是小学生的心智。
「哼,那是我的台词才对吧?这是从我的亲身体验酝酿出来的最杰出作品,不可能会输的。你就颤抖着接受我每日持续研究而得出的结果吧。」
夏野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会这样回嘴也是小学生的心智。
「我看完了。」
当真岸和夏野还在进行小学生等级的拌嘴时,姬萩红叶已经看完原稿,她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真岸和夏野一听见立刻有所反应,两人不再瞪着彼此,而是转头注视平板电脑的荧幕。我坐在地上,从这两人之间的缝隙看着荧幕。
结果就要出炉。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两人在新稻叶塔中进行的执笔战成绩都是两胜两败,现在即将要发表最后一战——第五战的结果。
持续对战一整天,两位作家的胜负终于要决定。
两人一狗吞着口水,凝视荧幕上的姬萩红叶。
然后,姬萩红叶的嘴轻微地动着。
「请往楼上走。」
只有这么一句话。
『……啊?』
姬萩红叶没再开口,又恢复成静止不动的人偶,像是表示自己的工作已经结束。嗯?她说「请往楼上走」是什么意思?决战呢?这两人的胜负呢?
「这样就结束了,各位请保重。」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红叶道别之后,便要像上次一样切断通讯,真岸急忙叫住她。
「什么事?」
「还『什么事』咧!你不是评审吗?既然是评审就要说出结果啊!我秋月真岸的作品,和那个黑家伙秋山忍的作品,你到底比较喜欢哪一个?你觉得谁写的比较好?」
「是啊,你不选的话,这场比赛没办法分出胜负,我们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连夏野都很不满,她和真岸一起走近平板电脑,对红叶提出抗议。
「胜负吗?」
「是啊,决定胜负。一定是我这无限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获胜!」
「啊?你在说什么梦话?这个暴露狂。当然是我赢啰。」
「我说过了,我不是暴露狂!」
两人争论不休,但是姬萩红叶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那就平手吧。」
她以同样的表情、同样的态度说道。
『平手?』
姬萩红叶决定的最终战结果是平手,也就是说,这场执笔战陷入两胜两败一平手的僵局。
「别、别开玩笑!我是叫你分胜负耶,没有输赢要怎么分胜负!我绝不接受平手的结果。如果你还算是个评审,就给我好好分出胜负啊!」
真岸理所当然地紧咬着不放,她抓着平板电脑,对红叶拚命抱怨.,夏野则是凝视着真岸抓住的电脑,眼中浮现的是讶异,也像是敌意。
「你真的仔细看过了吗?」
「是的,我已看完两位写的小说,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
「结果却是平手?」
「是的,我选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姬萩红叶说了出人意料的发言。
像长枪一般,剌穿我心中的某种东西。
姬萩红叶的表情没有改变,她用感觉不出人类温度的语气说道:
「孰优孰劣,好或差,美或丑,喜欢或讨厌,有兴趣或无聊,欣赏或不欣赏,在意或漠视,愉快或厌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确定她是打从心底这么想。
她这番话说得毫不犹豫,说话时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是认为这样再正常不过。
两人至今的争执、两人互相碰撞的信念,都被视为毫无意义。
两位作家呕心沥血写成的作品、完全相反的两位作家写的两篇作品、拨动无数读者心弦的作品,她却说都一样。
「无论这两篇作品差异再大,对我来说还是没有差别,所以两篇都一样,两篇都一样喜欢、一样讨厌、一样精采、一样枯燥。」
『这、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一个是秋月真岸观察读者、为读者而写的作品。
一个是秋山忍藉以将自己想法传达给读者的作品。
两位作家各有各的风格,两篇作品各有各的文笔、作风,内容当然也不同。她们竭尽全力,为这最终战而写、孤注一掷的作品。
结果,竟然被评为没什么不一样。
「好文章坏文章都是别人的看法,以我的看法而言,都是一样的。」
「没有其他事了吧?那我先告辞,请保重。」
红叶说完这句话就切断通讯,也没给对方时间反骇,结果直到最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她就这样擅自消失。
「……」
「……」
楼层中笼罩着沉默,夏野和真岸都不发一语。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太异常了,我无法理解。
我知道自己的心情比此时的平板电脑画面更黯淡。就连看过这么多书、接触这么多怪人的我都没见识过这种人。不像能沟通,也不像活在同一世界,更不像同一种生物,这个人完全欠缺所谓的人类情感。
简直是怪物,简直是幻觉,把这场骚动变得像一场闹剧的极致异常人物。
人与人应该能藉由言语互相理解。
看了书应该会有所收获。
作家的灵魂应该会撼动读者。
姬萩红叶丢下几句彻底颠覆我这些常识的发言,就从我们面前消失。没有震撼,只在我们心中留下难以释怀的感触。
九连访塔执笔战 第五战 无赢家 平手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平板电脑】姬萩红叶用来联络,附有摄影机和麦克风的B5尺寸电脑。听说有上挪族因为「只要有这个,想要联谊也没问题」的理由,连使用方法都不懂就买了。
=======================
新稻叶塔六楼。
在姬萩红叶消失的地方,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再次面对面。
「那么,从六楼这里开始,终点是十楼的展望台,先摸到新稻叶塔迷你模型的展望台部分就算获胜,如何?」
「唔,垂直冲剌赛吗?我明白了。」
「有问题吗?」
「哪有什么问题,反正赢的一定是我。条件限制呢?打者可以派多少人?」
「这个嘛……我怕这栋建筑物会负荷不了,所以武器就限制为一种吧。我要用这把剪刀。」
「剪、剪刀!」
「怎么?你怕了吗?你希望我别用剪刀次郎吗?说的也是,偶像作家当然把脸视为性命。」
「什么!你看不起我吗?很好,你要用剪刀就用吧!反正我有我的武器!」
「我看你明明是空手,难道你也会什么执笔术?」
「你好好期待吧。劝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我的武器可是很强的!」
「哼,有什么招式尽管用,我一定会加倍奉还。我已经可以看到你倒在十楼展望台地上的凄惨模样。」
「那是我要说的话,我会在抵达展望台之前就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两人露出无畏的笑容,盯着彼此的视线逐渐恢复炽热,仿佛在说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似的,两人示威的话语越显激烈,斗志也逐渐上升。
『……你们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垂直冲剌赛?武器限制是什么意思?打者是什么?好吃吗?糟糕,我完全听不懂这些人在讲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气氛究竟是怎么搞的?
只有我跳过一段时间吗?姬萩红叶才刚结束通讯没错吧?难道是我漏页?
「胡说什么啊?笨狗。你在那里会挡到我起跑,快让开。好,你去看刚刚写的短篇小说吧。」
『真的可以吗?但是我说过我不看还没印刷成书的原稿……不对啦!你们在干嘛?为什么突然又要比赛?』
「因为执笔战没有分出胜负。」
的确,第五战的结果是平手。姬萩红叶自始至终都保持那个奇怪的调调,就这么消失了。
「第五战是平手,所以结果是两胜两败一平手,不分胜负。如果就这样结束,我和那白家伙都无法接受。」
『就、就算你这么说……』
「喂!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开始?」
仿佛要盖过我的牢骚,已经站在楼梯口的真岸大声叫道。
「好好好。真是的,连一下子都不能等吗?」
夏野往楼梯踏出一步。
「我不知道你在低潮个什么,不过那只是评审的言论,只是评审论定的结果,秋月真岸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就像看穿我的心思,就像摸透我的满腹疑虑,夏野回头说道。
「算了,我对此也很不满意,以后有空再来处理吧,现在我得把注意力放在眼前,我可不能输7这场决斗。」
『夏野……』
「好想看那家伙下跪啊……」
『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
我正在想气氛难得这么严肃,结果立刻变成这样。真是的,害我都没办法沉浸在认真的心情里。
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夏野一挥剪刀,在地上划出一条线,当作是最终决战的起跑点……虽然这算是毁损公物。
「好啦,狗,叫一声当作开始的信号。」
「等一下!干嘛要狗来叫啊?」
听到夏野的提议,真岸愕然地提出抗议。
「又怎么?这样不是最简单吗?」
「哪有,不需要等狗叫,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法嘛,好比说丢铜板啦!」
「你很怕狗在身边吠叫吗?Q太郎偶像秋月真岸。」
「你、你说什么!」
夏野大概也发现了。
「我本来应该用这只狗来对你执行一些羞耻玩法,不过现在还要分胜负,晚点再说。好,快就开始位置吧。」
「唔唔唔唔唔~~~好、好嘛!」
两人站在起跑线上。
接下来是延长赛。
在结束的比赛之后,为了让双方都能接受、为了分出高下所进行的最终决战。既然心中担忧,那就实际行动。
既然靠作品无法解决,就展现生存理念。
所以,这两人都会持续跑到最后。
我注视着两位作家的背影,深深吸一口气。
『汪!』
抛下所有担忧,以我的叫声为信号。
最后一场最终决战开始。
「我要一口气冲到终点!」
开始信号传出的瞬间,夏野用力一踢地面,抢先冲出去。
黑大衣如披风般翻飞,她在通往展望台的漫长阶梯上猛力奔驰,大概打算靠一开始的冲剌拉开距离。
我被她的速度吓一跳,随后跟着爬上楼梯。
但我发现一件怪事。
『那家伙怎么不动?』
秋月真岸仍然站在起跑点。
开始信号已经发出,秋月真岸却没有离开起跑点。就像先前的执笔战,她只是专注地盯着夏野,像在执笔战中观察读者一样。
夏野不断往上跑,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
『……不知道你在干嘛,总之我要先走啰。』
我也丢下真岸,打算跑上楼梯。
此时,真岸迈出步伐。
她口中像是在对谁说话,完全看不出落后的焦躁。
真岸只是静静地说着:
「如果有人问你的名字,就这样说——
我的名字是军队。
众心合而为一。
大家听到了吗?不,我相信你们都在听。
我相信,所以废话不多说。
我的命令只有一个。」
『这家伙……是在干嘛?』
她这些话是对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就明白。即使不是狗也能发觉,楼梯的方向传来众多气息、众多视线。
轰隆隆的声响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看不见的包围网一鼓作气地缩小范围。
最后的推动力随着叫声释放而出。
「军队,现身吧!无限闪亮的我的武器!为了我秋月真岸的胜利!」
深深吸气后,全力喊出的呼叫。
「黑衣队,全力阻止那个黑家伙!」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这一瞬间,如同呼应这声叫喊一般,四周墙壁、楼层通道、玻璃窗,楼梯周围所有地方都冒出黑衣人。
『这些人到底藏在哪里啊?』
我的惊呼被击碎、踩踏窗玻璃的声音盖过。
黑衣人展现出特种部队一般的攻坚手段,挡住夏野的去路。
数量约有一百人。
百人团结集成的武器,因秋月真岸的命令而出动。
「没想到你还准备了这种武器。」
夏野不得不停下脚步,这一百人随即发动攻击。三百六十度的包围网,密度饱和的人群。
通往展望台的楼梯很窄,夏野根本无路可逃,前后左右甚至上方都有黑衣人冲过来。
只是为了真岸的命令,就像把自己的肉躯当成工具,全力拖住目标的脚步。
这是货真价实的人海战术,所谓的群众暴力。
面对如此剽悍的团体,如此大量的威胁——
「可别小看作家!」
夏野挥舞剪刀斩去,一人一刀。
如同分开大海般的鲁莽挑战。
她单枪匹马地挺身抵抗百人的蛮力。
◇
剪刀每次掠过,都有黑衣人飞出去。
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人飞上半空中、坠落地面。
但是黑衣人倒下以后,又有其他黑衣人跨过他们的尸体冲向夏野。
剪刀咆哮不已,继续有人飞开。
「……这样就结束了。」
最后一个黑衣人刚刚趴下。
『我已经不想再吐槽……』
才短短几分钟就全军覆没,这太奇怪了吧?
黑衣人明明这么多,怎么会轻轻松松就被收拾?
打到一半,几个黑衣人像在玩团体体操般地合体,大喊「超从神.Great黑衣」杀过来的时候,真的吓到我了,可是夏野说着「脚下破绽百出唷」而专攻下半身,瞬间就击溃他们。
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再怎么说也太弱了吧?亏他们有办法当秋月真岸的护卫。
「……她到底想干什么?」
在黑衣人接连不断的阻碍下,夏野不禁露出疲惫的神情,脚步和一开始相比,简直慢得像乌龟。
夏野显得气喘如牛。
「到了。」
即使如此,她还是爬上楼梯,到达最上层,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和体力。她喘着气回头确认没有黑衣人跟来,大大地吐出一口气。
短暂的松懈。
压倒性的强者夏野终于展露安心。
这是因为她成功地打倒上百个黑衣人。
「大家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这一瞬间,如同看准夏野的松懈,秋月真岸追过夏野,到达最上层。
『什么!』
到了最后关头,真岸反败为胜。
新稻叶塔的模型就在楼层的中央,她朝着比赛终点猛冲。
「我在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场决斗是我获胜!」
真岸叫道。
「我的武器是人,就是旁边的黑衣队、跟随着我的那群人。他们不只可以用来打倒敌人,还能阻止对方前进、消耗敌人的体力,光是这样已经大大地发挥武器的效果,他们帮我『阻止』了你超过十分钟!」
『阻止……原来是这样!』
听到真岸这句话,我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感觉不对劲,还有黑衣人为什么那么不堪一击。
无论夏野再怎么厉害,地点毕竟是行动受限的楼梯间,大批人马同时冲来,绝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应付。其实是因为黑衣人没有使出全力,他们的目的——也就是真岸发出的命令,本来就不是「打倒」夏野,而是「阻止」她。
「呜!」
『夏野?』
夏野比真岸落后三公尺,她正想追赶,却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向前扑倒,脚没有跟上她的动作。
在楼梯这种狭窄不平的地方作战,即使应付起来不困难,不熟悉的战斗地点仍然为夏野的双脚造成极大的负担。这就是秋月真岸靠着观察想到的必胜战略。
不过,夏野不会就此认输。
「我才不会让你看扁了!」
夏野纵身一跃。
只靠两、三步助跑就起步跳跃,她冲向真岸的背后。
「你可别恨我唷。」
她顺势从大腿旁的红色皮套中抽出剪刀。
痛宰了无数黑衣人的斩击。
为了获胜而挥出的剪刀利刃。
全力牵制的一击。
就算刀刃没有张开,凶器的本质也不会改变。夏野这把每次挥动都会撂倒敌人的剪刀,面对任何敌人都从未落空的强大斩击,划向真岸的背后。
「太天真了!」
真岸随口一喝,身体一扭。
「呜!」
『躲开了?』
秋月真岸只是稍微倾向一旁,便轻松避开夏野的剪刀,剪刀的斩击只切过空气。『怎么可能!夏野竟然挥空……』
夏野长久以来制造出无数尸首的必杀一击,竟然被真岸躲开。
「呜!」
或许是太过吃惊,夏野脚步没踩好,摔倒在地。
「我已经观察过了,秋山忍。虽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没办法完全看透,但我至少可以准确读出剪刀的攻击路线!所以结局已经决定了!啊啊,炫耀胜利的我也是这么闪亮呢!」
真岸转头看着倒地的夏野,游刃有余地露出笑容。
「我太大意。」
夏野趴在地上,使劲挥舞剪刀,施展出爆炸头见识过的隔空斩击。
「就说打不到嘛。」
不过,斩击还是被轻而易举地闪开,落空的攻击笔直冲出去。
这时真岸继续拔腿狂奔,如今她面前已无任何阻碍,只要专心跑向终点。
她发出胜利的宣言:
「你追不上我了!一切就要结束!」
她的手伸往终点——新稻叶塔模型。
「真的吗?」
夏野如此回应。
「这次的确有些棘手,我没想到那些黑衣人竟然是消耗品,因而花费太多体力,现在既不能踢也不能跑。」
『夏野?』
这是放弃的意思吗?
不过,我注意到了。
她眼中蕴含的力量显示着尚未绝望。
「但是,为求慎重起见,我已在刚才的混战中动了手脚——我朝楼下的一根柱子使出斩击。」
『呃……什么?』
「只是微弱的攻击,不过已经够了。」
倒地不动的夏野举起手臂,把剪刀插向地面。
我还来不及向夏野发问,突然感觉脚下浮起来。
仿佛连地面一起飘浮似的,感觉有些晕眩。
「——足以让这最高的一层楼歪斜。」
正如她所说,新稻叶塔最上层朝夏野所在的楼梯一侧严重倾斜。
『这太离谱了吧!』
不过有空吐槽,还不如先站稳脚步。
因为楼层地面塌下了。
这已不算是损毁公物,根本是轻度的恐怖攻击啊。
「呀!哇!」
抢先一步的真岸因脚下不稳而摔倒。
真岸铁定没想到夏野竟然会把楼层地面搞成这样。她再次向终点伸出手,模型的上半部却从她的身边滑过。
「看来是劈中了。」
「难、难道刚才那一刀……瞄准的是模型?」
「是啊,为了让终点自己移过来。」
这也是夏野的策略。
刚才被真岸闪开的那一击,劈中位于两人前方、坐镇楼层中央的新稻叶塔模型,被劈断的模型又因地面倾斜而滑向夏野。
夏野之所以要弄垮楼层,正是为了让模型移向自己这边。
滑动的模型刚好停在夏野和真岸中间。
看到这一幕,寂静突然充满现场。
我明白,现在就是最后冲剌。
「啊啊,我知道了,先摸到那个的人就获胜,对吧?」
「为了避免你误会,我要先把话说清楚。虽然我现在不能踢、不能跑,但我可没说过我不能跳喔。」
「什么嘛!你可别小看偶像每天在舞台上跳舞的腿力。」
秋月真岸跳了起来。
「谁说家里蹲一定缺乏运动!」
秋山忍也跳起来。
两人朝向模型,全力跳跃。
像是在空中相撞,不分先后地冲线。
仿佛已经看不见对方,只是一个劲儿向前,朝着目的伸手。
为了早一刻抓住胜利,她们争先恐后地飞扑。
然后……
在日光灯的逆光之中,两条身影重叠合一。
「什么!」
「……啧!」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两人伸出的手同时抓住落在地上的新稻叶塔模型。
这场漫长的执笔战。
如此激烈、严苛、精采的战斗,两位作家的全力比拚。
结果还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结束。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超从神.Great黑衣】黑衣人合体而成的巨大黑衣人,巨大化的目的本来是为了保护护卫对象,但是转为攻势时,力量大到足以击碎岩石,威风凛凛的外观从几站之外就能看见,但是消耗的能量也很大,所以比下午体育课的团体体操更容易垮台。
「啊,我的食指比你早零点五秒碰到!」
「是我的中指早了零点四秒碰到,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暴露狂。」
「我、我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啦!」
『你们真的玩不腻耶……』
这两人斗嘴斗了一整天,我已经看得很习惯。
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在新稻叶四处奔走,又爬上新稻叶塔进行决斗,最后以平手的结局拉下终幕。
这两人都没办法接受,但这里毕竟是开端那件事的最后地点,两人已经来到新稻叶塔最上层,所以,接下来还是得回头处理那件事。
为什么要偷走秋山忍的原稿,还要她们在新稻叶跑来跑去?
该被质问的对象——姬萩九郎,在决斗结束之后仍旧没有出现,露面的只有他的妹妹姬萩红叶,他本人却不见踪影。
现在他不是应该大笑着现身,像魔王一样说些「哈哈哈哈,亏你们能走到这里」之类的台词,然后交代所有事情缘由吗?理论上都是这样演的吧?姬萩九郎到底在干嘛?真要说的话,他妹妹还比较像魔王耶,这样真的好吗?
由于魔王缺席,我焦躁地来回踱步。
「你干嘛晃来晃去?这只尘狗。」
另一个魔王现身了。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那是夏野雾姬小姐。
夏野大概和秋月真岸吵完了,她一脸不屑地睥睨着我。
『干嘛?我正在思考这次事件,别吵我啦……是说姬萩九郎到底在哪里?』
「真受不了,你还不明白吗?」
『啊?不明白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凶手啊,偷走秋山忍原稿的凶手。」
『凶手不就是姬萩九郎吗?』
怎么现在还在说这个?
「你真的不明白耶……没办法,我从头跟你解释一遍吧。这么无聊的事情我都懒得说了,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事件。」
夏野这么说道。
「喂,狗,你为什么会觉得姬萩九郎是凶手?」
『还会有什么理由?因为信上写着他的名字嘛。』
我们就是被那封信搞得整天都在找原稿。
「是啊,我们会认为姬萩九郎是凶手,是因为信上写了他的名字。其实姬萩九郎一次都没有在我们面前出现过,只是因为信上写他的名字,我们就以为这些事都是姬蔽九郎干的。我也不是说这件事跟姬萩九郎无关,但是,至少在姬萩九郎之外还有其他助手……不对,应该说是共犯。」
『共犯?』
「要在新稻叶各处设置关卡,还要在新稻叶塔安排执笔战,这可是很大的工程。我不确定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但是,你以为姬萩九郎一个人能做这么多事吗?他一定需要共犯,一个很了解新稻叶、经常到新稻叶的人物。」
『你这样说也没错……』
我也不觉得他独自一人办得到这种事,不过,怎么会有人帮忙进行这么莫名其妙的计划?
「所以说,那一定是他身边的人物,或是有理由帮忙的人物。」
『啊?』
「话说回来,会发生原稿失踪这么粗心的事就已很奇怪。对编辑来说,无论要做出多大的牺牲,也得保护作家托付的原稿,那可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是作家和编辑共有的绝对正义。」
『可、可是,原稿真的被偷走啦。』
就是从那个变态的手中被姬萩九郎偷走的。
「没被偷走。」
『……?』
夏野小姐真是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说原稿没被偷走,只是故意让我们以为被偷走罢了。这很简单,趁着单独行动的时候,偷偷将原稿藏到某个地方就好。虽然整叠稿纸分量不少,真的要藏还是找得到地方藏。」
『等一下,所以你是说,所谓的助手是……』
「是啊,和姬萩九郎走得很近、了解新稻叶,又最接近秋山忍的原稿,而且在我的原稿遗失之前还无故离开一阵子——这就是姬萩九郎的助手。」
夏野刚说完这句话,倾斜的顶楼就冒出一条人影。
那人摊开双手,像魔王一样大喊:
「哈哈哈哈,亏你们能走到这里。」
是柊铃菜。
没错,我正在全力咬她,请稍待片刻。
咬人时间结束。
『又是你啊!』
我踩着神情恍惚倒在地上的铃菜叫道。
「铃菜的行动那么可疑,你竟然完全没发现?」
『谁会发现!这家伙平时的行动一直都很可疑啊!』
的确,铃菜特地带夏野去大和书店,在大和书店里独自行动,原稿被偷时格外镇定,在宠物店里突然出现,在公园里跑到远处讲电话,最后还以主持人的身分出现在新稻叶塔,每件事都很诡异。
也就是说,事情根本全是她搞出来的。
当变态真不错,偶尔做些奇怪的举止也不会惹人起疑。
『等一下!所以你全都知道啰?你早就知道铃菜是姬萩九郎的助手,也知道原稿不是真的被偷?』
「那当然。」
竟然回答得这么理直气壮。
「铃菜不可能这么粗心地弄丢我的原稿。你应该也很清楚,她是多么重视我的稿子吧?」
的确,铃菜为了让秋山忍冲破瓶颈,甚至制造虚构的过路魔案件,这种人绝不可能轻易让人偷走原稿。
什么嘛,难怪夏野在找原稿时老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原稿没被偷走,那就说得过去。
「而且我老早说过,铃菜讲出『为了老师』这句可疑台词时,多半是在策划什么坏事,所以我一直在想她有什么企图。本来以为是签名会的事,但是看到原稿消失,随即又出现姬萩九郎的讯息,我才发现『喔喔,原来是这样』。」
夏野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那秋月真岸是来干嘛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不像是会死命找寻别人原稿的个性,为什么会介入这场骚动呢?」
『唔……』
我转头看看那个偶像。
「啊,大门!你去哪里?决斗都结束了耶!如果你在场的话,至少可以拖住秋山忍久一点……咦?秋山忍的原稿?喔……啊啊,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只顾着决斗都忘记了。话说回来,你干嘛露出那么黯淡的脸色?」
『……大概是为了和你分出胜负?』
「或许吧。」
咦?真的吗?这样子真的好吗?
「怎、怎样啦,干嘛用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瞄我!这样一点都不闪亮!」
真岸似乎发现我们在看她,所以转过身来,一边摆姿势一边抱怨。我已经完全习惯她这种模式。
「对了,大门,这次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是的,刚才柊已经告诉我。」
「这样啊,所以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早就发现九郎和柊似乎在策划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大门的声音有些颠抖,像是在忍耐什么。
看到这个情况,铃菜爬起来说:
「秋山老师,原稿就藏在新稻叶塔模型的底座!」
展望台的中央,也是终点所在,被夏野斩断一半的模型下半部。
仔细一看,那里确实有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里面放着成叠的原稿。
夏野从信封里抽出稿纸,翻了几张确认。
「嗯,这的确是我的原稿。」
我们为了找这个东西奔走一整天,结果竟然这么简单就拿到手。总而言之,任务结束,剩下的只有……
「然后呢?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是今天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
到了此时,这个谜题仍然没有解开。
「这、这是因为……」
「事已至此,你全说出来吧。即使是为了我,这次你实在做得太过火。还有,姬萩九郎现在在哪里?」
夏野揽在怀中的稿纸里掉出某样东西。
一张白纸翩翩落下,上面写着细小的字。
上面写的名字,就是我们找了一整天的名字。
初次见面,我是姬萩九郎。秋山忍老师、秋月真岸老师,这次把你们扯进这个计划,真是非常抱歉。
『这是……』
到这种时候,没想到还会出现姬萩九郎的讯息。
「铃菜,这是什么?」
「老师……你别问了,先看完吧,全都写在上面。」
听到铃菜这样说,我们又回头读起九郎的信。
对秋山忍老师和秋月真岸老师两人,我必须再三道歉。这个计划是要让两位和某个人物见面,所以安排了这场测试。
那个人物就是我的妹妹,姬萩红叶。
两位对我妹妹的印象如何?觉得我妹妹是怎样的人呢?
坦白说,那孩子太扭曲了。
甚至连我这个哥哥都觉得她很扭曲。
她对自己以外的事物没有任何感觉。自己以外的东西,在她眼中都是等值的。
她对自己以外的东西没有半点兴趣,无论是多么美丽的影像、景色、艺术或是书,都不能引起她的任何反应。
她之所以会写书,也是因为我的要求,基于微薄的认知而写成的,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她没有身为作家的自觉,也不在乎读者。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姬萩红叶啊……』
九郎在信中描写了姬萩红叶异于常人之处,还说甚至连看在哥哥眼中也觉得异常。
的确,我感觉不出姬萩红叶和我们同样是人类。
她对别人的创作没有任何感触。
绝对的隔绝。
完全无法沟通的对象。
『可是,他说希望你们见面?』
为什么要拜托夏野呢?
既然一切事情都是因姬萩红叶而起……
秋山忍老师、秋月真岸老师,能不能请你们去见我的妹妹红叶呢?
希望你们能和她说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红叶严重欠缺理解他人想法的能力,以及表达自己想法的能力,我希望你们能教教我的妹妹。
她对所有事情都没兴趣,但是在我的要求下,她还是答应写书,我认为这必定是拯救她的一大转机。
两位写的作品,还有作品之中蕴含的想法,一定会成为巨大的助力,让同为作家的红叶打开心房。
依据我担任编辑的生涯,我可以如此确信。
我相信书本具有的可能性,相信将生命投入在书上的人的想法。
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去见我的妹妹红叶呢?
夏野将视线从信上移向铃菜。
「原来如此,所以你协助姬萩九郎为了让姬萩红叶和我们见面而设下的计划。」
「是的,老师,我也拜托你答应九郎先生的恳求。如果你肯答应,我……」
铃菜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然后慢慢低下头。就像她曾经短暂展露的表情,或许这是柊铃菜平时不会显露的真实心情。
「……事情我都明白了。所以姬萩九郎现在在哪里?编辑部?还是躲在这座塔的哪里?」
「不,他不在这里。」
「是吗?那叫他出来吧,叫他直接来跟我讲。既然要拜托人家,应该亲自来说才对吧。」
「不行,九郎先生没办法来见老师。」
「为什么?」
「……九郎先生……姬萩九郎已经死了。」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
我的身体被病魔侵蚀,早已不听使唤,连要写下这封信都很不容易。
请原谅我留下这种任性要求之后撒手而去。
可以的话,红叶的事情就拜托你们。
这是我一姬萩九郎的遗言。
=========================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姬萩九郎】姬萩红叶之前的责任编辑,出身千叶县,是书林社第三文艺部的编辑十杰集之一,拥有爽朗洁净的外表和沉着的气质,在出版社内外都有不少女性粉丝。和作家姬萩红叶是亲兄妹,姬萩九郎靠着一己之力,从红叶刚出道开始一路栽培她到如今广受欢迎的地位,由此成绩便足以看出他身为编辑的实力。姬萩九郎得知自己死期将近,为了让即将被哥哥抛下的红叶和同世代的作家秋山忍、秋月真岸见面,所以策划了这次事件。
=========================
终章 EPILOGUE
三月二十八日
新稻叶墓园。
蓝天碧海环绕的翠绿草原上,整齐排列着一块块墓碑。我和夏野、铃菜一起来到姬萩九郎坟墓所在的这个地方。
姬萩九郎,策划秋山忍原稿遭窃事件的幕后黑手,把编辑、作家全都操弄于掌心的人。
而且,是个已死的人。
「我接续九郎先生留下来的计划。他本来不打算让身旁的十杰集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已经不久于世,我也是意外发现的。」
铃菜在途中喃喃说出这些事。
「九郎先生很坚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死了以后红叶小姐会怎么样,直到最
后都在思索红叶小姐的事。」
「……这样啊。」
『姬萩红叶……』
全然的断绝,就像处于拒绝所有交流的彼岸。
不过,看在姬萩九郎眼中,她仍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妹妹。
姬萩九郎对红叶的感情,一定和我对圆香的感情一样深。关怀重要之人的意念,比任何事物都值得尊重。
『姬萩红叶知道哥哥过世的事吗?』
「是的,当然知道,九郎先生应该会头一个告诉她,不过红叶小姐听到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姬萩红叶在审查时多半已经知道哥哥死了。
虽然知道,仍然不改平静的态度。
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因哥哥的死亡受到打击,而是和悲伤、绝望这种感情相隔遥远的疏离态度。
胄姬萩红叶的心中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死亡的沉重、离别的辛酸,对一个这么异于常终人的人物,还能有什么办法?
^姬萩九郎的墓前已经有人先来了。一个是穿黑衣的编辑——佛坂大门,另一个则是穿着比昨天稳重、戴着变装用的帽子和墨镜的秋月真岸。
「哎呀,白家伙,你们也来啦。」
「是啊,黑家伙。」
毕竟是在他人的墓前,两位作家没有依照惯例斗嘴,但仍静静瞪着对方。
两人对作家一职的信念截然不同,所以她们的争端绝不会轻易泯灭,新稻叶塔的一战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话说回来,新稻叶塔被搞得地板都塌了,后来到底有没有修好?那可是市民的休闲场所耶。
没问题吧?修理费用该不会用人民缴纳的税金来支付吧?
夏野他们供上花束,用水浇洗墓石,合掌膜拜。
我又开始想着素未谋面的姬萩九郎。
连长相都不知道,但是很努力地活过的人。
为了妹妹姬萩红叶,把自己的生命燃烧到最后的人。
『……喂,夏野,之后要怎么办?』
「这个啊,难得有这机会,我们在外面吃完午餐再回家吧。这次去『三剑客』点味噌拉面好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啦。』
「我知道,你想说姬萩九郎的遗言对吧?」
夏野停顿一下,黑发在风中摇曳。
「我当然会去见姬萩红叶。」
她回答得很顺理成章。
「这是一定要的,人家都那样子拜托我,如果丢着不管我一定会睡不着觉,而且我有很多话想对姬萩红叶说。」
『……喔喔,是啊,那就去见姬萩红叶吧。』
夏野也明白的,姬萩九郎的遗愿已经托付给我们。
「总之我会去斩了她。」
『根本一点都不明白嘛!』
不是叫你去制造惨案啦!
那是死神的工作吧!
夏野笑着说「开玩笑的啦」,转过头来。
「那你呢?白家伙,你要去见姬萩红叶吗?」
章「这还用问吗?我当然会去啊。听到那些话,我怎么可能放手不管!我不知道她终是没表情还是没人情,反正在我秋月真岸小姐的光辉照耀之下,问题一定可以全部解7决!就用我的BM粒子帮她彻彻底底地从头照到脚吧!」
真岸一边摆姿势一边说道。
「此外,大门,你应该也很想去吧?因为你和姬萩九郎是朋友嘛。听到那些遗言,你不可能不牵挂,我一看就知道。」
「呃……是啊,不过我和九郎的事情你不需要……」
「啊?你在说什么?我已经说了我想去,你像平时一样默默跟来就好!默默地跟着以传说中的等级持续闪耀的秋月真岸小姐!」
「……嗯,我知道了。」
大门听到真岸的话,静静露出微笑,脸上浮现得救似的安心神情。
「那么,我们要去哪里见姬萩红叶?」
夏野转头问铃菜。
「这个啊,九郎先生告诉过我红叶老师的联络方法,可是不知为何全都不管用,电脑后来也没有反应。」
『所以呢?』
「目前无法和红叶老师连线,大概是她那一边不接受吧。不只如此,连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得先调查她所在的位置吗?」
「不,我想她应该在家里……九郎先生住的地方有点特别,我们必须先想办法到那里。」
『特别?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无人岛?』
『答对了。亏你猜得到,我家就是在无人岛。』
『真的吗?』
『唔……岛上有我和红叶,严格说起来不算无人岛,不过交通的确很不方便。』『那我们该怎么去呢?』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有通勤用的游艇,可以带你们到岛上。』
『是吗?那就快走吧。』
「……你是在跟谁说话?」
疑惑的声音朝我投来,夏野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还有谁?不就是你说姬萩九郎住在无人岛吗?』
「我哪有说过这种话?」
『……?』
「所以姬萩红叶也住在无人岛啰?这还真是麻烦。」
「是、是啊,九郎先生的家的确在无人岛……没想到你竟然知道。」
铃菜也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看到她们两人的表情,我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刚才的对话进行得很自然流畅,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这稀松平常的对话本身就很异常。
我连忙转头,望着刚才我说话的对象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姬萩九郎的墓石上。
『不、不会吧!』
那里站着一只乌鸦。
仿佛把该处当成自己的地盘,堂而皇之张开翅膀的漆黑乌鸦。
我不觉得不吉利,反而有种怀念的感觉,就像看到和自己很相近的事物一般,有种舒适的心情。
它的外表和路上常见的乌鸦没有两样,眼中却透露出一股知性,那是野生动物所欠缺、隐含清楚意识的神情。
我看过这种眼神、这种意识。
栖息在动物体内的知性。
我的确知道这种案例,答案就在镜子里。
乌鸦张开鸟喙,发出「嘎」的叫声。
但是听在我耳中,那不只是普通的鸟鸣,而是有明确意思的声音。
那是从人类的意识发出的话语。
『很抱歉以这副模样来访。
初次见面,我是姬萩九郎。』
插画290
后记
※本书中的迷你腊肠狗纯属虚构,与实际迷你腊肠狗、狗、DOG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家好,或许是初次见面,我是更伊俊介的「更」。感谢大家看了这本《狗与剪刀必有用4》,如果有幸令大家从中获得乐趣,我一定会高兴得像是偶然在书店发现苦寻多年的书。
我要来讲一件这本书写作途中发生的事。
那天为了拿到本书提到的某种申请书,我去了附近的区公所。虽然可以简单从网路上查到,但机会难得,我还是决定去拿实物。
「不好意思,我想要结婚申请书。」
「一张就可以了吗?」
「麻烦你。」
「这是您的申请书,恭喜。」
「啊?」
「咦?我是说恭喜……没错吧?」
「呃……啊啊,对对对,没错,谢谢你!」
「纸上有填写方法,所以您只要……」
「(对了,也顺便拿那个吧。)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离婚申请书吗?」
「你想要做什么啊!」
原来附近的区公所有这么会吐槽的职员耶。
接着要满怀感激之心致上谢词。
责任编辑A先生,插画家锅岛哲弘老师,帮忙拙作制作、出版、贩售的各方人士,不断支持着我的家人,在小岩的Red Lobster美式餐厅大吃大喝的朋友们,为我加油的同事们,COMICTRAIN书店、第一书林和平安堂书店,贩售拙作的全国各地书店,还有此时拿着这本书的各位读者。
在本书发售的同时,我们也顺利地出道一周年了,能走到这一天,都是靠着各位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今后也请继续关照。
先写到这里,祝福所有的书,以及每一位爱书人。
你以为我是「伊」吗?很可惜,我还是「更」!
是的,我就是可能会为了搞这花招的事,将来十年每晚都在棉被里翻滚的「更」。如果关于这新的创伤能等价交换到什么好东西就太好了。与其想着遥远的未来,还不如看着近一点的未来。
《狗与剪刀必有用》确定要改编成漫画!
是改编漫画,是改编漫画呢,这不是在作梦吧?春海和夏野就要在漫画书里跑来跑去,剪刀次郎和爆炸头也是。喂,出场人物太少了吧?
拙作改编成漫画是我从出道之前就有的梦想,所以得知此事的时候,我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相关人士!
《狗与剪刀必有用》确定要改编成漫画了!(才隔七行又说一次)
漫画版的《狗与剪刀必有用》从今年春天开始,将在角川书店的《少年ACE》漫画月刊上连载。
后续消息随时会在《少年ACE》漫画月刊以及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FBonline」上公布,请各位密切注意。广播剧CD也请多多支持!
后记2
所以这是「后记2」,我是更伊俊介的「伊」。
《狗与剪刀必有用》已经写到第四集,而且我们出道也已经一周年,令我不禁感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了这么远。一年前,我只是作家预备军,简称「作备」。过去我一直在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的情况下被截稿日追着跑,如今则是抱持著作家的自觉被截稿日追着跑。啊,好像差不了多少……
然后,《狗与剪刀必有用》要出版广播剧CD了!
广播剧CD……多么美好的词汇啊,真想多讲几次。广播剧CD!
因为是广播剧CD,所以和小说不同,这是有声音的。《狗与剪刀必有用》里都是很「那个」的人物,但配音员都以精采完美的演技重现他们很「那个」的行为举止。我也参观了后制的工作,明明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我还是觉得好棒好萌好好笑。
拙作改编成广播剧CD是我从出道之前就有的梦想,如今能够实现真的很开心。各位相关人士,真的非常谢谢你们。广播剧CD!
然后,这次在书中做了前所未有的尝试,那就是留下后话,亦即俗称的「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所以,我也来挑战看看下回预告吧。我还真是鲁莽呢,完在本文插画中无法出场的男士们,九郎先生和大门先生。
九郎和红叶是一对惹人落泪的兄妹,又是个适合穿西装的耽美系大哥。
相较之下,大门即使穿着西装也能看出浑身肌肉。为了护卫真岸的工作,他总是一副头痛的表情。因为体型魁梧,多半看不到全身。!
发现第五章开头插画中的黑衣人长相很眼熟的人和我握手吧!锅岛哲弘
全不听「更」的制止。
其实预告内容还没决定,不过下一集的失控程度铁定不会低于往常的水准。发售日订于初夏(注16:后记中提及的出版讯息,全为日本当地资讯。),所以请大家耐心等待,并且好好期待。改编漫画也请多多支持!
四处喷飞的黑衣人,嘶声尖叫的女仆,热血沸腾的变态。
新稻叶这片大地传来野兽的鼓动。
她所在的地方仍然遥远,胡搞依然持续。
命运将带领狗走上战场。
下一集,《狗与剪刀必有用5》。
Not even justice,I want to get truth
能看见真相吗?
二〇一二年一月某日更伊俊介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
10 年前 0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