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山诚一]我与她的绝对领域7[台/简]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8:47 编辑


我与她的绝对领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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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鹰山诚一
插画: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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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lude

「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如此率直且不加矫饰,却又充满情意的告白字句。
与小数学弟初次邂逅之时的情景,宛如昨天才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而在胸口猛然为之一紧的同时,一股酸酸甜甜的柔和舒适感也在心中随之扩散开来。
如今回想起来,我之所以没像往常一样冷淡回绝,反而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赌注,大概是由于我那当下也早已对他这个人产生相当浓厚的在意心态吧。另一方面或许也是因为他很像当年那个小男孩的缘故。
没错,一切都是由这句话揭开序幕。
我的恋情,以及友情。
所有一切。
拜这句话所赐,我成功地改变了自己。
我渐渐变得愈来愈有办法喜欢自己。
面带笑容的时间慢慢增加了。
……只不过,因心生嫉妒而感到火冒三丈的时间也跟着变多就是了。
这段美好的时光,仿佛置身梦境一般。
但我怎么也没料到这一切居然都只是被设定好的假象。
更想不到他的心意竟然只是梦幻泡影。
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事物了。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8:53 编辑


ACT 1


「♪~~」
我哼着歌,缓缓地转动方向盘,驾驶着向PLAYBIRD企业借来的厢型车疾行于夜路之上。
啥?汽车驾照?啊哈哈,想也知道年仅十五岁的我不可能拥有那种东西嘛。不过我已经看老爸开车看了好几年,想要有样学样地扮演一名司机,倒也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刚刚虽然差点遭到警察拦检,不过手边这张驾照是如假包换的真货,而我也已经完美地伪装成照片上的女性。由于我是个遵守道路交通安全法规的超级优良驾驶,警方便相当干脆地放我过关。
哎呀,连我都很佩服自己能够这样为所欲为呢!好孩子可千万不能模仿唷!
「喔,抵达啰~~♪」
先前请小鸟游先生为我准备的Forbidden Fruit股份有限公司的事务所已然映入眼中。名义上姑且撇开不谈,其实在这间事务所办公的员工就只有我的化身·藤美音子一人而已——换句话说呢,这里是专属我个人所有的城堡。
事务所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建筑物,一楼还附有车库。我将车子开进车库,打开厢型车的滑门。
只见车子里头躺着一名睡美人……不,应该是王子才对。
毕竟对方阵营有能够登入《世界记忆(阿卡西记录)》的人,以及可以藉由灵魂出窍瞬间飞至目标身旁的人。停留在同一个地方绝非上策,我必须做好随时都能开溜的准备才行啊。
我坐到阿数身旁,轻轻抚摸他的头。他的意识似乎尚未恢复清醒。反正为了让他无法自由行动,我已用绳索紧紧捆住他的身子,还拿胶带封住他的嘴巴。就算真的已经清醒过来,现在的他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嘻嘻,只要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好唷。我马上就让你重获自由。」
看着他那天真无邪的睡相,一股怜爱之情倏然涌上心头,促使我忍不住亲了阿数的脸颊一下。你……真的太可爱了。跟我接下来必须去会见的那个既做作又假惺惺的中年男子相差甚远啊。
「明智薰这辈子最精彩的演出正式开幕啦☆来,好戏上场啰!」


原本自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要按下那颗按钮却需要鼓起相当大的勇气。
我先暂时放下微微颤抖的手指头,用力深呼吸好几口大气。呜呜,就某种意义而言,我现在或许比开口邀请小数学弟一起跳土风舞时还要来得更加紧张也说不定。
我叫观田明日香,曾经……是个会做绝对无从回避之未来预知梦的魔女。后来托小数学弟的福,我再也不会做恶梦,如今已变回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高中生。
没错,就是个有喜欢的人,光是能跟那人相处在一起就感到十分幸福,在日本全国各地都随处可见——坠入情网的普通女孩。
「等、等明天再……不行,果然还是……非得在今天开口不可啊……」
我摇摇头,赶走内心那股愈来愈猖狂的懦弱感,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栋呈半球体的白色建筑物——只不过现在因受到夕阳余晖照射而染上橘红色彩就是了。看似屋顶的部位有烟囱、天线、风车等五花八门的东西竖立其上。仍旧是一间怪里怪气的屋子呢。
我将视线移回原位。大门旁边的水泥围墙上头挂着一块写有「SAYA’S LABO」字样的门牌。这里是我的情敌,同时也是举世闻名的超级大天才·高尾沙耶的家。
虽说在这之前已经前来打扰过好几次,如今也已经建立起无需客套的亲密关系,但毕竟我这次的来意非同小可……
「只不过,也不能就此避而不谈,对吧?」
因为她是我心上人的表姊,是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比起家人更为亲近的存在,也比任何人更受他信赖。
此外对我而言,她也是我有生以来的头一个……同时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因此我不能耍所谓的卑鄙手段。
「好。」
咕噜地吞了口唾液之后,我再度挪动颤抖的手指头探向门铃按键——
「明日姊姊?」
「呀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听见背后传来招呼声,害我忍不住脱口发出奇怪的尖叫声。
啊呜啊呜,居然在我下定决心之际从背后出声打招呼,未免也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吧。
「……也犯不着这么惊讶吧。」
我回头察看,只见一名头上长着仿佛蝙蝠皮翼般的组织,看起来显然与众不同,却又极其可爱的女孩子不断猛眨双眼。
这小女孩叫做高尾聪里,是这个家主人的干妹。她是个会读取周遭他人心思的超能力者(越界奇才), 如今则靠着头上那个能透过脑波操纵的蝙蝠发箍,封印住那股《力量》。
「啊,对不起唷,没什么事啦。」
我连忙双手合十向她道歉。
聪里的表情虽然一如往常地冷静沉稳,但头上那双皮翼却仿佛威吓敌人似地大大张开。此外,从她的裙子里延伸出一条末端呈箭端造型的漆黑尾巴,也像是十分紧张似地笔直竖起。看来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不过如果单看这组装饰品的话,无论再怎么看都只会显得非常骇人,但一穿戴在聪里身上却立刻变得相当迷人,实在很不可思议。嗯,该怎么说呢,就像小孩子拚命踮起脚尖试图装成大人一样,散发出令人忍不住想紧紧拥入怀中的可爱气息。
不愧是沙耶,真有两把刷子啊。
「待在门口聊天也很奇怪,总之先进来再说吧?」
聪里边打开铁栅门边开口说道。她另一只手则提着一只似乎装满了许多东西,整个已经涨到不像话的环保购物袋。她刚刚才跑了一趟超级市场吗?
「啊,嗯。沙耶在家吗?」
「我想一时之间还不会回来喔。沙耶姊姊目前正忙得不可开交,明日姊姊应该也知道这回事才对吧?」
「啊啊!」
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脱口发出怪声。
对啊,真是糟糕。沙耶是我们所就读的青陵高中的学生会长,而现在又同时身兼文化祭的执行委员长大人一职。此时此刻的她肯定忙着处理许多工作……就连这件事都没顾虑到的我究竟是有多慌张啊?
「明日姊姊还真是个意外的冒失鬼呢。」
小恶魔(聪里)嘻嘻地轻笑出声。呜呜,尽管我多多少少也有点自觉,而且若是被沙耶说也就算 了,但……
「被聪里这样一说,感觉有点受到打击耶。我明明就是大姊姊呀~~」
「也太晚发现了吧。」
「已经为时已晚了吗!?」
「嗯。」
「我很希望你可以不要这么轻描淡写地点头唷!?」
「呃……其实,打从很久以前开始就,那个……」
「就算你事到如今才表现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也只会害我更加受伤耶!?」
「今天算是十一月份难得的好天气,我来晾个棉被好了。」
「拜托你也别忽视人家啦~~」
「唉,明日姊姊,你真难搞。」
「我可以哭吗?」
彻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这样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谁才是姊姊嘛。聪里以往也吃了不少苦头,我原本还想说要以大姊姊的身分好好疼爱她一番的呢。
好啦,实际上聪里几乎已能一手包办高尾家的所有家务事,早就变得比我更加可靠能干就是了。
「就算让我稍微发泄一下内心的嫉妒,也不致遭天谴对吧?」
聪里淘气地轻吐舌头说道。
……啊——话说其实聪里也喜欢小数学弟啊。我认为希望让他品尝到自己所做料理的想法,肯定也是导致聪里厨艺进步如此神速的原因之一。
也是啦,我也必须说给聪里听才行啊。
关于在这周末的文化祭,我准备主动向小数学弟告白一事。

「我回来了——好累好疲惫肚子好饿啊——老娘不想工作、不想工作了。」
当时钟短针绕至七点之际,玄关那边响起一段听起来活像没出息老公的抱怨台词。
然而声音主人却踩着与发言截然不同的轻盈步伐踏响地板,甚至还哼着歌曲,感觉心情似乎格外开朗。
「哎呀,明日香你来啦?欢迎啊。」
金发碧眼的少女一走进客厅,立刻发现坐在沙发椅上的我并开口打招呼。
她叫高尾沙耶,是这个家的主人,同时也是聪里的干姊姊兼监护人。
「嗯,打扰啰——」
「聪里——今天的晚餐是什么啊——?」
沙耶一边扯开嗓门询问在厨房忙碌的聪里,一边展现出极其自然的举动,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当她愿意视我为亲近好友的这股愉悦感,在内心深处逐渐扩散开来的同时,却也换来了一阵仿佛遭到针扎的剌痛感。
近距离仔细一看,她那头金色秀发宛如老天爷熔化黄金后,再一根根精心打造而成般灿烂无瑕,蕴含坚定意志的碧蓝眼瞳更是如同蓝宝石一样。那张混血儿特有的容貌也极其秀丽,即便是看在同为女性的我眼中,不对,应该说正因我同样身为女性,才会觉得她实在非常漂亮且令人憧憬不已。
外表看似严以待人,实际上个性却非常温柔,且充满包容力,既聪明又值得信任,的确是个帅气到不行的女性。
为什么会选上我呢?坦白讲,我完全没有那种能以女性身分胜过她的自信。
她果然还是比我更配得上小数学弟——不行不行!我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改掉这种负面思考的心态了吗?
没错,自从那一天——看到他那不顾一切地勇往直前,最后甚至还成功瞒骗了绝对无法违抗的《命运恶魔》的背影之后。
「我今天试着煮了火锅唷。」
「哦——不错嘛。嗯嗯,接下来的季节果然还是要吃火锅才像话啊——」
当聪里钻过布帘,手捧一个盛放着斗大沙锅的卡式炉出现之际,沙耶立刻开心地鼓掌叫好。
我对「天气寒冷的时节就该吃火锅」的这种观念也是毫无异议……只不过我吃过火锅的次数简直少得屈指可数。
因为,独自一人吃火锅实在有点……对吧?
「今天明日姊姊也来了,而且我记得小数哥哥家也因为叔叔阿姨去外地出差而不在家,所以想说刚好适合煮火锅来吃。」
「嘻嘻,是啊,就是要很多人一起围炉才叫火锅嘛。不愧是我的干妹,真是深得我心呢。好,那就事不宜迟,马上打电话叫那个笨蛋过来吧。」
「哇、哇哇、稍、稍稍、稍——等一下啊啊啊啊!!」
我连忙开口制止顺手掏出手机的沙耶。
拜托,这还用说吗?尽管跟小数学弟一同围炉吃火锅的情境也很令人兴奋雀跃,但唯独今晚不能那样做啊。
我是为了在向小数学弟表白之前,对好朋友据实以告而来到这里。但若小数学弟被找过来的话,肯定会害我无法讲出原本说得出口的心声。
「你、你干嘛突然放声大叫啊?」
「(频频点头)」
沙耶及聪里同时面露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这这这,那个,我、我得找个理由、理由……啊,有了!
「我, 我只是觉得,偶尔来场只有姊妹淘的聚会似乎也不错啊——」
我竖起食指,脱口说出临时想到的藉口。
嗯,就即兴创作而言,这应该算是个满不错的点子吧。
「嗯……有些事确实只能由姊妹淘私下谈论一番呢。」
「对吧对吧!?」
我仿佛捣蒜一般使劲猛点头。
「坦白说,我对那个笨蛋在这半年来的所作所为也已经累积了不少怨言啊」
「对嘛对嘛!」
很好、很好!沙耶已经相当赞同我的意见了!
虽然在各种意义上都对小数学弟有点抱歉,但今天这场火锅聚会就还是让姊妹淘们——
「……所以就立刻找小数过来吧!」
「咦咦咦咦为什么啊!?」
「你喔,实在太好懂了啦。」
沙耶仿佛恶作剧成功的淘气小孩一般,发出了十分开心的轻笑声。
啊呜啊呜!我又被捉弄了啦——!
经她这么一说,我确实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表现出过度夸张的反应也说不定。
「好啦,你就乖乖给我从实招来吧~~为什么不能找小数过来吃火锅呢?」
沙耶用双手拄着脸颊,面带窃笑神情提出询问。
呜呜,沙耶太爱欺负人家了啦。
「聪里也想知道原因。」
呜哇!居然连聪里也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样子!?
糟糕,这里是高尾家!是这对干姊妹的主场啊!
「呃,其其其其实是,文、文化祭的时候,我、我打算向小数学弟,那个……」
天啊,我惊慌失措到脑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啊。
明明是下定决心而来,却只因冷不防遇上有点出人意表的事态就慌成这副德性,我的心简直就跟豆腐同样不堪一击嘛……
「……嗯。」
沙耶先是灵活地运用指尖转动筷子,随后又马上露出仿佛兴致缺缺的落寞神情望向半空中。
她的眼眸中已收起直到方才为止的戏闹目光,转而露出一抹严肃的锐利神色。
沙耶就这么心不在焉地花了一小段时间持续转动筷子,最后倏然停止动作开口说道:
「也是啦,小数不在场比较妥当吧。但是呢,有话就等到吃完饭再说吧。毕竟这是一顿难得的火锅大餐嘛。」

「总觉得这里已成为我再熟悉不过的别人家了。」
我一边兴高采烈地从壁橱里取出枕头,一边自言自语地嘟嚷着说道。我已经在这边留宿过好几次,几乎早就摸透哪些地方有什么东西了。
甚至连现在身上穿的这套睡衣,也是直接收放在沙耶家的过夜专用服……我该不会是个满厚脸皮的人吧?
「可是你最近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过夜了,所以聪里很开心喔。」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身穿可爱的猫咪布偶型睡衣坐在我身旁的聪里,一边抱着可爱的猫咪造型枕头,一边露出淡淡的开心笑容。
毕竟沙耶近来为了体育祭与文化祭的筹备工作而忙得不可开交啊。我自然也有点不好意思前来叨扰。
睽违已久的姊妹淘睡衣派对……换作平常的我必然感到欣喜若狂,但唯独今天会觉得心情有点沉重。
「你们两个——还在那边拖拖拉拉个什么劲啊——?」
穿着猫咪图案睡衣的沙耶端坐在床上,仿佛已经等得不耐烦似地出声说道。由于到了就寝时间而解开发束的她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感觉还满新鲜的。
置放于房间最里面的,是一张很符合沙耶特色的加大尺寸床铺。尽管三个女生一同睡在上面会显得有点拥挤,不过目前正值寒冬时期,相信彼此的体温反而能带来更加舒服的感受。
只是话说回来,现在才发现只有身穿兔子图案睡衣的我遭到排挤!?呜呜,总觉得有点落寞。
「好啦,那我要关灯啰。一键搞定。」
确认我与聪里都爬上床铺之后,沙耶竖起拇指轻按手边的手机画面。
只见寝室的灯光瞬间熄灭,周遭顿时化作一片漆黑。天啊,原来最近的手机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啊。虽然我好歹也算是个女高中生,但坦白讲,我丝毫没有半点能够跟上时代潮流的自信啊。
「因为我们接下来要聊的事情,无论如何也绝不允许某人暗中监视啊。」
在黑暗之中,只闻沙耶略带苦笑的说话声响起。
我懂了。话说沙耶好像已因为空乃老师提供的情报,而揭开了监视者的能力真相。那是一股只需透过先前在分析聪里的特异能力时所用上的量子遥传要领,便能偷窥他人视野的力量。据说对方也身怀读唇术,有办法窃听他人的对话。
「说得也是。」
我也点了点头。
虽然不太想讲这类自以为是的话,但我接下来准备说明的事,就只有喜欢他的女孩子有资格聆听。
我不希望这份心意……遭到不解风情的某人玷污。
「哼,那么,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啊?」
沙耶的声调充满了严肃,以及觉悟之情。
……或许我该庆幸她关掉了室内的灯光。
因为要是看见沙耶现在的表情,可能会让我的决心产生动摇。
而我也可以避免在她面前表现出太过丢人现眼的模样。
这方面大概也算是她所顾虑到的其中一个环节吧。乍看之下明明就一副既粗线条又蛮横不讲理的模样,实际上沙耶却是非常善于顾及各项细节的女强人啊。
八成……不对,身为超级天才的她,肯定早已察觉到我准备讲出一件对她而言丝毫不有趣的事情了吧。
我在这方面的确敌不过她啊。
胸口感受到一阵宛如被紧紧掐住的痛楚。
好害怕,好难受,好心痛。
我喜欢小数学弟,非常喜欢他。打从邂逅至今已过半年,这份情意只增不减,毫无半点衰退的迹象。甚至已经到了再也压抑不住的境界。
可是,我也非常喜欢沙耶。
我不想失去她。她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结交到的好朋友。
明明下定决心而来,却因惧怕而导致整个人缩成一团。
「……别让我太过失望喔,还有,别瞧不起我。」
沙耶对不发一语的我说道。
尽管严词锋利,声调也很严肃,似却能确实感受到在话语背后藏着一股体贴之情,仿佛试图抹除我内心的不安……我差点忍不住掉下眼泪。
虽说到现在也只不过活了短短十六年时光,不过我非常确信——无论未来再怎么长命百岁,也绝对没机会再结交到像她这般既迷人又温柔体贴的朋友。
沙耶真的好帅气。而且……我居然让对手推了自己一把,可见我还是一样不中用呢。可是,嗯,我也不能再让好朋友继续失望下去了啊。
我吞了口唾液,用力点了点头之后,毅然决然地抬头注视着沙耶的脸庞。
「我……决定在这次的文化祭向小数学弟告白。」

「哦——这样啊。」
经过了对我而言极其漫长,甚至足以令人失去意识的几秒钟之后,沙耶仿佛显得有点无精打采似地简短嘀咕了一声。
虽是相当干脆的回应……但想也知道绝没那么简单。
对沙耶而言,小数是打从懂事之前就一直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是长久以来一直照顾提拔到大的表弟、是在紧要关头之际最信任的搭档。同时……也是比任何人爱得更深,对她而言堪称独一无二的男孩子。
沙耶将对他的情愫当成宝石一般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之后耗费了漫长光阴培育这段关系,使其绽放出璀璨亮丽的光彩。
结果一个突然冒出来,且跟他只认识短短半年时间的女生却试图夺走这段关系。相信此时此刻必定有一股像我这种人完全无法衡量的激动情绪,在她内心深处掀起阵阵滔天巨浪。
「可是,我也想跟沙耶当永远的好朋友。」
明知如此,却还选择开口的我,真是个差劲到极点的人啊。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话啊……虽然有所自觉,但这正是我毫不虚假,自私、任性又卑鄙下流的真心话。
我听见沙耶吞下口水的咕噜声传入耳中。
「我拒绝。」
「咦咦!?」
「我高尾沙耶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搬出『NO』这个字眼来拒绝内心认为绝对没问题的家伙!」
方才明明就是你先说出「别瞧不起我」这句话让我感到安心耶!?
……咦?我虽把那句话解读成『即便有小数学弟这件事,我的肚量也不致于小到会因此就与你绝交』的意思,但该不会是我完全搞错了吧!?
「喜欢的男生被抢走,还跟对方保持友谊关系?哈,我还真是被彻底瞧扁了是吧?」
「呜呜。」
我无言以对。
怎么办怎么办——希、希望能够同时得到小数学弟与沙耶的想法,果然还是太过自私自利了吗?
「或者该说啊,我可完全没有见他跟其他女生交往就决定死了这条心的打算喔。那小子也该多少累积一些恋爱经验,才能提升他的男子气概嘛。高中生情侣的交往期间大多都只能维持几个月而已,反正只要最后赢家是我就好。在这之前与从今以后,我仍会持续爱着小数,继续等待他回心转意。」
一鼓作气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串台词之后——
她展现出极其高雅,同时却又显得有点难为情的态度补上一句话:
「换句话说,无论你愿不愿意,你我之间的这段孽缘还得再持续一段时间啦。喏!」
沙耶轻轻出拳碰了我的脸颊一下。
我可没那么傻,自然明白这个举动所代表的涵义。
这是十分符合她行事作风,极其堂堂正正的宣战通知。
说得也是啦,我们并非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我们彼此都是对方有生以来头一个结交到的挚友,以及——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啰,我的劲敌。」
又哭又笑的我也举起拳头轻点沙耶的拳头。
我俩就这么温柔地敲响了宣告开战的钟声。

之后我们天南地北地畅谈了许多事情。
包括截至目前为止的事。
我渐渐习惯跑到「卡里奥斯特罗」之时的事。
结识小数学弟、沙耶及小泽同学之时的事。
聪里在国中班上成功结交到要好同学的过程。
以及小数学弟升上高中之前的英勇传奇。
接着聊到今后的愿景。
平凡的我有点迷迷糊糊地表示,想先报考附近的大学。
至于明明年纪最小,行事作风却最稳健的聪里则已拟定自己的未来方向,并表示希望能就读料理学校。
而开始学习经营学的沙耶,更是夸下了「我要重振日本经济」的海口。
大概是这股深夜时分特有的奇妙亢奋感所促成的吧,我们真的尽情畅谈了许多话题。
而当这场盛会接近尾声之际——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笨蛋实在太过迟钝了啦!」
话题也逐渐转移至恋爱,或者该说是那个令在场三名女孩均为之倾心的罪人身上……
「在紧要关头时的反应明明相当敏锐,为何偏偏对女人心就变得如此迟钝——」
「在两人单独相处时,他也能若无其事地谈起其他女生的话题呢。」
最后也是没过多久,便进入了开始针对「他」大发怨言的模式。
毕竟……对吧?
这样说或许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是面对一个明明有这么多佳丽围绕在身旁,却仍接二连三地出手帮助其他女孩子的厚脸皮男生,内心当然会多少感到不满嘛!
「只是讲起其他女孩的事情算什么!他还曾一脸幸福地当面对我说『我喜欢上某人了』, 不然就是要把我跟其他男生送作堆!开什么玩笑啊,真的!」
「「天、天啊……」」
我与聪里忍不住同时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沉吟声。
不行!这真的太扯了!
呃,那句「我喜欢上某人了」的某人,那个,基本上呢,应该就是指我啦(啊,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扬了),我猜这大概是发生在今年四月,也就是小数学弟还没察觉到沙耶真实心意的时候吧……
一想到被喜欢的男孩子如此对待的那种心境,要我不同情沙耶也难。
「我呢,可是强忍着羞赧之情付出了相当多的努力耶?例如假借指导课业之名紧紧依偎在他身旁……结果换来他一句『这样有点闷热,拜托离我远一点』。例如故意开口对他说『我流了一身汗,先去冲个澡喔!』……后来大概是在看电视节目吧,他居然大爆笑,连在浴室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耶。例如故意只裹了一条浴巾从他面前经过……岂料那小子居然一点也不惊慌失措,还拿着一本信司推荐给他,好像是以线上游戏为题材的轻小说,边说『沙耶姊应该有办法设计出这套线上游戏软体吧!?』边露出满怀期待的兴奋眼神央求我……难道我比虚拟实境游戏还不如吗!?」
或许是每回想起一段记忆就挑起一把怒火涌上心头吧,只闻寝室内响起了像是敲打坚硬物体的『砰咚!砰咚!』仰=声。她大概把摆设在床边的床头柜当出气筒吧。
「原、原来沙耶姊姊也曾采取过那么大胆的行径啊。」
「而完全忽视她那些举动的小数学弟也超过分的……」
只不过小数学弟好像长久以来都只把沙耶当成家人一样看待,而小数学弟做出那种反应的最主要因素,也是因为他没有把沙耶视为恋爱对象吧。
纵使身为同性的我,也都觉得沙耶看起来是个非常漂亮且魅力十足的女孩子。
不过话虽如此,倘若站在沙耶的立场来看……
「拜他所赐,我的自尊心彻底瓦解了啊!」
果不其然啊——假使换我站在同样立场,坦白说,我会觉得大受打击。都已经鼓起十足勇气做到那种地步,却仍遭到忽视,未免也太过难受了啊。
「我代替身为上班族而忙得不可开交的叔叔阿姨帮他缝补衣物,在叔叔阿姨晚归之时煮晚餐给他吃,还编织冬天御寒用的围巾及毛衣,更指导他读书写功课……再怎么想都会觉得我对他有意思吧!为什么那个笨蛋偏偏就是察觉不到啊!」
「呃,我总觉得那样已经超过爱照料人的青梅竹马界线,变成妈妈了啊……」
我反而开始觉得那种紧跟不放的关爱表现,就是导致她被小数学弟视作跟自家人没啥两样的主要原因。或者该说实在太过宠他了啦。
沙耶虽然能够精明干练地处理许多方面的事情,但该不会在恋爱方面反倒比我更加笨拙吧……?用情过深,却反而徒劳无功。
她自幼便一直与她父母亲不和的亲子关系,或多或少也对她造成了影响……只不过在非必要之时绝不提及那方面的事情,就是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共通默契。
因为我们都是受过严重心灵创伤的人(越界奇才)。
「我原本抱持着『唉,这家伙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少爷,看来必须打持久战啰!』的想法,天晓得他竟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贼猫给抢走了。」
「呃,那个~~」
不、不用说也知道她口中的那只贼猫就是在指我吧。这、这个嘛,虽说站在沙耶的立场来看,她会那样想也是很理所当然就是了,不过~~
沙耶真的是一直都深爱着小数学弟呢。
她的心意之深……以及用情之重,都带给我不小的震撼。
我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穷凶恶极的超级大坏蛋了。
可是,我也不可能在小数学弟这件事上有所退让。我的情意绝不会输给她。
「虽、虽然跟打从懂事之前就与他相处在一起的沙耶比起来实在差很多,但人家才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情敌好吗!我跟小数学弟早在小时候就已经命中注定的邂逅了啦!」
「这还是我第一次耳闻此事呢。是说,就算你燃烧起对抗意识,也用不着掰出那种容易被戳破的谎话……」
「这、这才不是谎话好吗!我先前没提起这件事,是因为没有确切证据的缘故。我猜自己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男生,八成就是小数学弟吧~~」
「拜托你别将脑子里的花痴妄想跟现实混为一谈好吗?」
「喂,别把人家形容成好像是个脑袋有问题的可怜虫好不好!」
我气呼呼地鼓起双颊。不管再怎么说也都太过分了吧,真是的。
算、算了,转换一下心情继续解释吧。
「那应该是发生在我还没上小学之前的事吧。我好像因为争抢公园游乐设备之类的事,而遭到一群年纪比我大的男孩子欺负……」
「啊——够了够了。然后有个小男生帅气地赶来救你,对吧?」
「嗯!尽管当时年纪非常小,只留下了模糊印象,但小数学弟跟那名小男生长得实在十分相似啊♡」
只不过在当初相遇之时,我还心想『纯粹只是长得很像的陌生人罢了』、『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么凑巧吧』,无法百分之百确信。
然而,初春时分的我之所以会一反常态地提出那个赌注,则是因为觉得若是跟那名小男生长得很像的这个人,或许就有办法改变我的未来也说不定。
「后来愈是了解小数学弟的为人,我就愈能确定他就是当初那名小男生。」
「的确啦,那个笨蛋从小就时常那样跟别人起冲突,然后被打得嚎啕大哭呢。」
「……原来小数哥哥曾经被人打哭过啊。有点意外呢。」
「他以前甚至敢鲁莽地招惹学长呢。身为笨蛋的他完全不知何谓学到教训……类似的事件简直层出不穷。」
一阵苦笑声自沙耶口中倾泄而出。好像拿这样的小数学弟没办法似的。
而我的嘴角亦在不知不觉之间浮现出一抹相同的笑容。另外,虽然看不见,但我猜聪里八成也露出了同样的微笑吧。
原来他从小就很莽撞呢。
真的……是个大傻瓜啊。
但也正因他的个性如此憨直,我们三个人才会这么难以自拔地爱上他啊。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空虚地伴随着下个不停的雨声回响于耳边。
昨天那场睡衣派对就这么一路闹到快天亮才宣告落幕。总觉得到后来几乎演变成一场专说小数学弟坏话的大会呢。
然后我们三人便睡眼惺忪地一同前来迎接小数学弟,但……
小数学弟家是一间随处可见的普通独栋民宅。而我们明明按了那么多次门铃,屋内却是一片鸦雀无声,丝毫没有任何动静。二楼的小数学弟寝室窗帘也依旧维持着紧闭状态。
「小数学弟,是不是已经先走一步了呢?」
感觉上实在不像还在睡觉的样子。
「文化祭也快到了,会不会是为了做最后冲刺而被叫去参加戏剧社的晨练啦?」
「那个笨蛋,真是那样的话,也该提前联络一下吧!」
沙耶边将雨伞靠在肩头边取出智慧型手机,以手指头灵活地操纵画面之后,再把手机贴至耳边。
嗯,毕竟我们平常总是一起出门上学,起码是该留个言知会一声才对啦。
……此时的我还满不在乎地冒出这种念头。
「『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或于无法收讯的地区』……真是的,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
沙耶一边怒瞪手机荧幕,一边颇感焦急地叹了口大气。
一般或许会认为只是忘记充电罢了,但对方可是那个小数学弟耶。
「……他该不会被卷入跟可爱女孩扯上关系的风波之中了吧?」
我稍稍感受到自己的表情瞬间为之僵硬。
嗯,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但是……
「很有可能呢。」
「很有可能啊。」
沙耶及聪里也满脸苦涩地点了点头。
毕竟直到九月为止,几乎可说是每个月都发生过类似事件呀。他还真的是「天生异性相吸体质」啊。
好啦,我也算是其中一人。
之后他又接连遇见聪里、希优小姐及空乃老师等女孩,而且每个都是惊为天人的超级美少女。
身为一个爱上他的女孩,终究还是会对这种状况感到坐立难安啊。
虽说最近这阵子变得稍稍安分了一些,但也正因此而带给人一种好像差不多快出状况的预感。
小数学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讲家啊。
啊,话说他的同班同学小薰,好像也是个相当优质的美少女耶。
不过她比较像是哥儿们,所以即便不列入计算也没关系吧。

「小数学弟究竟跑哪去了啦……」
我坐在位于窗边的自己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眺望着窗外景色。
这场从今天清晨开始下起的雨丝毫不见趋缓,如今更化作宛如台风来袭般的暴雨,疯狂敲打着窗户玻璃。
我虽利用第一节的下课时间前往小数学弟教室查看,无奈小泽同学却只是搔搔后脑勺,满脸过意不去地告诉我小数学弟今天并未到校上课的消息。
后来我又麻烦最近跟我变得满要好的武井同学,请她若无其事地向隶属于戏剧社的同班同学打听小数学弟的事,结果获知我们学校的戏剧社根本就没有晨练这冋事。
手机也依旧处于断讯状态。
认为事态非比寻常的沙耶立刻命令沙耶大人亲卫队(SSS)分头收集目击情报,然而现在明明已经到了午休时间,似乎还是没能掌握到任何有力情报。
被染成暗灰色的天空将视野蒙上一片昏暗,致使一股焦躁感不由分说地爬上我的心头。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小数学弟究竟在搞什么啊!
「观田同学……观田同学……观田同学!」
「呜哇哇!?什、什么事?」
被这阵嘹亮呼叫声打断沉思的我连忙转头察看,只见一名看起来十分活泼外向的短发女孩,仿佛觉得拿我没辙似地耸了耸肩头。她是最近跟我变得很要好的武井同学。
「你总算有反应啦。有人找你唷。」
「咦?」
武井同学轻轻摆动大拇指比向教室出入口的方位。
一名留着及肩秀发的可爱女孩,面带一张讨人喜爱的亲切笑容向我招手。
「小……薰?」

雨水滴滴答答地剧烈击打着雨伞的震动感,透过握柄传至我的掌心。
这座在晴朗温暖的日子供学生们作为休憩之处的热闹中庭,应该找不到会挑选像今天这等恶劣天候前来利用的怪人。
曝露在户外饱受风吹雨打的无人椅,令人感到格外凄凉。
「真不好意思唷,学姊。硬是把你带到这种地方来。」
尽管把道歉的话挂在嘴边,然而小薰却是一边转动手中的红色雨伞,一边露出有些戏谑的笑容。
那明明是一张相当可爱的笑容,却带来一股令我毛骨悚然且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我分明跟她见过好几次面,但不知为何今天竟感觉她实在可怕得要命。简直就跟站在高楼大厦顶楼往下眺望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没、没关系啦。倒、倒是快告诉我关于小数学弟的事吧。」
我以颜抖的声调开口询问。
没错,我会跟着她来到这里,是因为她说出了「学姊想不想知道有关阿数的事呢?」这句话。
对啊,我现在该把小数学弟的事摆在第一位才行。可不是对年幼的学妹心生畏惧的场合啊……
「啊,你果然很在意阿数的事吗——? 」
小薰这么说道,嘴角也扬起冷笑……总觉得看起来实在有点讨厌。
虽然之前的她即便面带笑容,也会隐约流露出针对我而来的敌意,或者该说近似厌恶感的情绪……我原以为她果然还是不太想接近『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拉普拉斯)』……
但今天她似乎毫无隐藏这股负面情绪的意思。
「说得也是啦——对观田学姊而言,阿数是救你脱离绝望深渊的白马王子。是你最喜欢最喜欢、最心爱的男孩子嘛——」
「我对小数学弟有什么看法,在此时此刻根本就无关紧要。快点、你快说出关于他的事……」
就在我对小薰那种拐弯抹角的说词感到不耐烦,而表现出焦躁态度、准备厉声逼问她的瞬间,她却突然拿出手机递至我眼前。
只见那台手机液晶荧幕所映照出来的——
「小、小数学弟!?」
正是我担心地从早上就不断寻找的那个人……而且他还被绑在椅子上,呈现出似乎因失去意识而垂首不语的冲击性画面。
这是……怎么回事……!?
由于照片影像太过不切实际,致使我不太能够理解现状。
「啊——我先声明一番,这可不是什么整人大作战喔。再怎么说阿数都绝不会为了吓唬观田学姊而跷课,你应该也很清楚这点才对吧?」
她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断言道。
这个女孩……究竟是谁!?难道她不是跟小数学弟感情很要好的同班同学兼女性友人吗!?咦?话说为什么我对如此可爱的女孩子跟小数学弟相处融洽一事竟完全不以为意呢!?
为何我非但不在意,甚至还对他们俩的友谊表现欣慰呢!?
「你……究竟……」
「哎呀呀,事到如今居然还没发现,观田学姊果然有够迟钝呢——若换作阿数或学生会长的话,早就已经察觉到个中蹊跷啰?」
小薰语带讥讽地捣着嘴角,发出了嘲笑声。
显得十分满足。
看似由衷感到开心一般。
「那我就特地为了脑筋如此迟钝的观田学姊,再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好了。我叫明智薰。有时是阿数的同班同学,有时又是备受戏剧社期待的新秀,但其实我的庐山真面目呢……嘻嘻,就是把你们的情报泄露给小鸟游先生的《越界奇才》啦!」
「唔!你是监视者!?」
忍不住放声大叫的我立刻往后倒退一步。
虽说她以毫无紧张感可言的嘻闹语气讲出这段话,但也正因为这样才可怕。这股宛如无底沼泽般的诡异感,令我的背部霎时狂冒冷汗。
「嗯——你表现得很好唷!」
小薰,不对,明智同学轻拍双手发出掌声。
她依然用着那种瞧不起人的语气,但带给我的恐惧感还是略胜怒气一筹。她那讨人喜爱的满面笑容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却觉得她形同一头可怕的骇人怪物。
更重要的是——
「你打算……对小数学弟做什么?」
小数学弟居然被这么可怕的人抓走,让我着急得快要疯掉了。
没错,我最珍惜的那个人,如今已落入她的手中……
「嗯~~我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啊~~我马上就会释放他。只要观田学姊肯答应我一个小小心愿就好了唷♡ 」
明智同学面露既妖艳,又充满邪恶气息的讪笑神情说道。

我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口唾液。光是见到她脸上那张笑容就能马上明白——她口中的小小心愿,肯定会是个相当致命的要求。
但……为何偏偏针对我而来呢?
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个相当平凡的普通女孩罢了。如今也早已失去原先拥有的唯一一股异于常人之《力量》。我根本无法想像自己还有办法完成什么能够满足她,以及八成躲在她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小鸟游先生心意的事情。
若是找上仍然身为超级天才的沙耶,那我倒还可以理……
「我想拜托的人不是学生会长,是观田学姊你唷♡」
「唔!?」
这句宛如看穿我心思的发言,令我不禁产生了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扣住一般的错觉。
我方才应该没有脱口说出沙耶的事才对。
难不成……她读取了我的心思?
这个人,拥有与聪里相似的《力量》……
「哈哈,我并没有读取你的心思唷~~《越界奇才》的能力是独一无二的。既然已经有了聪里这名心电感应者,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再出现其他拥有相同能力的人嘛~~」
宛如三姑六婆似的左右轻轻摆动手掌的明智同学——
——脸上表情瞬间丕变。
原先那张既轻薄且挑衅、有如小恶魔般迷人、却又参杂一抹逗趣气息的容貌,变成了判若两人的柔和神情。
随后又立刻转换成一张冷冰冰的扑克脸。但却并非毫无情绪,而是逐渐反映出一股由内向外延烧的熊熊怒火。
「……他该不会又被卷入跟可爱女孩扯上关系的风波之中了吧?毕竟直到九月为止,几乎可说是每个月都发生过类似事件呀。他还真的是『天生异性相吸体质』啊。」
这句话让我毛骨悚然!
过度强烈的惊恐感促使我全身寒毛直竖,整个人不停直打寒颤。
刚刚那段台词,分明就跟我今天早上的想法完全相同。
再加上她那细腻的表情变化、一举一动、用字遣词的抑扬顿挫,所有一切都令人感到极其恶心。一股近似憎恶的强烈生理排斥感,自内心深处一鼓作气泉涌而出。
她的神态相当眼熟……因为,那是我每天早上……都会隔着镜子看见的身影。
换句话说,刚刚那一连串言行举止就是——
「不管再怎么说,我都是被那个号称『人才收集狂』的小鸟游先生称作天才女演员的人物嘛——在经过长达半年的观察之后,要投入观田明日香这个角色以及揣摩其思考模式,实在简单得很啊♪」
再度变换表情,戴上先前那张轻浮假面具的明智同学嗤笑着说道。
语调显得既开心又快活。
但那张容貌看起来却简直形同※能面一般生硬死板,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译注:日本传统戏剧所使用的面具。)
「哎呀,好像稍微离题了呢。该言归正传啰,来谈谈有关心愿的事吧。但我事先声明一下,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喔♪」
她再次秀出手机画面给我看,同时以右手比成手枪的形状,对准自己的鬓角「砰」地弹了一下。
也就是说——我一旦拒绝,小数学弟将会被……
我紧紧咬住嘴唇,目不转睛地怒瞪着她。
而明智同学则像是嘲笑我一般,扭曲嘴唇露出笑容。
「嘻嘻,我不会提出你无法完成的要求啦。不对,或者该反过来说——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办到这件事唷。没错,唯独你有此能力。没错吧,《神明》?」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8:56 编辑


ACT 2

那应该是发生在我总算开始习惯高中新生活的五月下旬的事吧。就是阿数被小泽同学硬挤了一大坨芥茉酱塞进嘴里而痛哭流涕的那天晚上。
我专心聆听小贵讲述阿数帅气地拯救观田学姊脱离暴徒魔掌的英勇表现。
我想,大概是由于我曾向小贵提过他搞不好就是我的初恋小男孩,才导致她也对他产生了兴趣。因为她是个无论愿不愿意,都会下意识地看见她所关注之对象视野的女孩。
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只是重新爱上他那始终不变的英雄气概,同时也因为嫉妒能够让他开口表白、又挺身保护的观田学姊,而感到有点心痛罢了。
至于契机嘛,没错。就是讲到关于未来量子论的那个桥段之时。
尽管原本就是非常难以理解的东西,再加上是经由他人转述,导致我几乎有听没有懂,但不知为何,『若硬是要假定《时空强制力》确实存在的话,那股力量就是观田明日香本人。』 这句话却令我感到相当耿耿于怀,甚至驻留在脑中挥之不去。
之后我一有空闲便拚命翻阅量子力学的相关丛书。虽然也曾想过我干嘛这么用心学习这种对将来毫无帮助可言的知识,但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深入探究。
就在我努力不懈地花费将近半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才融会贯通之际,我那原本应该荒谬带不行的灵感,可信度竟然不减反增,甚至演变至几近确信的程度。
当时,我心中燃起了一股足以焚毁己身的愤怒及憎恨。
小贵的感受也跟我完全相同。
接下来我们很快便开始采取行动:
回想起来,这股《力量》着实害我们吃足了苦头。
因为凡事都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人听命行事,使我再也无法相信他人的善意。这个人是真心喜欢我吗?会不会只是受到我的《力量》影响所致呢?我心中时常存有这样的疑虑。
每次总是只有在无法称心如意之时,才能获知他人的真实心声。
否定、拒绝、厌恶。我的真实自我就只存在于这类负面情感之中。
没错,因此我就只能永远深陷单相思这种绝望的恋爱之中。
说真的……像这种荒唐可笑的世界,也只能彻彻底底加以摧毁才行吧?

「我是神明?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尽管察觉到那八成是某种暗喻,但坦白说,我完全揣测不出她话中的真实含义。
我怀疑眼前这名女孩的精神可能已经出了问题。她绑架小数学弟来威胁我,又说我是神明。她散发出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仿佛身为人类最重要的某种观念已然崩坏,分明就是罹患了妄想症之类的心理疾病……
「反正你肯定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对吧?真是个没礼貌的人耶。」
明智同学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说道。她的举止表现既天真又可爱,但却也因而加深了我心中对她所抱持的恐惧感。
因为我已晓得这个人正如小孩玩弄昆虫一般,完全不会对于折磨我一事产生任何自责感。
「不过呢,我就用你也能理解的方式,依序说明来龙去脉给你听吧。那么那么,此时我要秀出来的东西是……」
明智同学霍然张开手掌探向天际,只见她手上宛如变魔术似地冒出一张纸。恐怕是她已事先把纸张暗藏于袖口之类的地方了吧。
「未来量子论?」
白纸上面只附有这行以女孩般的圆润笔迹写成的字句。
「嗯,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啊。」
我怎么可能忘记。
长久以来,我都一直千方百计地试图改变预知梦看见的未来。甚至疯狂地祈求、极力挣扎抵抗。
因为假使直到久远之后的未来都早已注定好的话,那就等于未来已无我个人意志的容身之处。
同时更代表方才明智同学指着我所说的《神明》,其实就只是会依照指令采取行动的程式罢了。
所谓「自我」并不存在的疑念——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微不足道而一笑置之,但对我而言,却是足以引发一股强烈不安之情的大事。
我仿佛置身于一座摇摇欲坠的破旧吊桥上头,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一般,内心充满了走投无路的恐惧感。
沙耶想出来的未来量子论,虽然证明了我所梦见的未来绝对无从改变,也就是说我过去付出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但另一方面却也证实了我没梦见的未来仍处于不确定状态。
换句话说,就代表我的确拥有个人意志!
若要用言语表达出当时的欣喜之情,这样讲或许有点夸大其词,但那就如同在黑暗中徘徊了好几年,最后总算见到一丝光芒透射进来,终于发现出口一般的心境。
甚至有种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自己的世界更伴随着天使福音而充满光明一般的欢欣感受。
「话又说回来,观田学姊并无法决定自己会作什么样的预知梦对吧?」
明智同学确认似地开口问道。
她的声调似乎变得比先前更加兴奋,令人感受到她心中那股掩饰不住的愉悦之情。
「是……啊。只是如今已不会再作预知梦就是了……」
总觉得她另有所图的我一边提高警觉,一边慎重地只道出事实做为回应。
明智同学则是装模作样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预知梦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没错吧——?持别是自从认识阿数之后,你好像就只会看见跟他有关的预知梦呢~~」
「这……!」
连我也清楚感受到自己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只是我却分辨不出这是源自羞耻,还是源自愤怒的生理变化。我就是不想听见这个人向我追问有关小数学弟的事。
那是一种仿佛心房被她侵门踏户,且彻底遭到蹂躏践踏一样的感受。
「真是相当有趣又不可思议的朿西呢,不管是量子也好……未来也罢。居然会在某人进行观测的瞬间就宣告拍板定案。但那种现象岂不是也能这样解读吗?也就是观田明日香的潜意识,能够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我的心脏「噗通」地猛然为之一震。随后只觉心脏有如警钟一般持续疾速跳动个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步。
「没错,你的未来预知梦并非完全是随机采样,而是由你的潜意识负责挑选的唷。换句话说呢~你不是梦见未来,而是选择未来。这才是你的《力量》本质啊,观田学姊。」

这场下个不停的大雨,雨势已经略见缓和。
但她那番话却也因此而更加清晰地回荡在我耳边。
纵使我想充耳不闻,也无法如愿以偿。
「靠这东西就能将所有一切都解释清楚啰。」
明智同学从学生书包中取出一叠纸张,悄然伸手递交给我。
我提心吊胆地接过一看,全身顿时猛然一震,牙关更是不断喀喀作响。
这上头竟写满了有关我的姓名、照片、身高、出生年月日,以及能力等各式各样的情报。
「连其他人的资料也都……」
我继续翻阅报告书的其他页面,发现除了沙耶及聪里、希优小姐与先前袭击我的小数学弟班上那个班长之外,就连刚田同学的事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我虽有听沙耶提起我们遭到能力者监视一事,但那终究仅止于自认理解到有这么一回事而已……但是等到实际目睹这份资料之时,内心的恐惧程度简直有如天壤之别。
「啊,重点在于《力量》显现时期的那一段记载喔。」
「…………」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再次重新翻阅资料内容。
我是在四岁的夏~秋季期间,沙耶是在五岁的冬~春季期间,聪里是在三岁的秋~冬季期间,希优小姐则是在六岁的春季期间……所有人的显现时期都不尽相同,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什么规则性可循的样子……
「嘻嘻,就算只看字面描述,大概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吧。不过啊,只要改用西历比对,便能发现其实只有你是在一九九九年喔。其他人通通都是在二〇〇〇年。你懂了吗?换句话说,你是头一个显现出《力量》的《越界奇才》唷,观田学姊?」
「我是……头一个?」
尽管要我这颗脑袋边转换年代边阅读资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总之我先计算了自己的显现时期,结果的确是一九九九年。而再以此为基准查看,随即发现跟我同年级的沙耶是在二〇〇〇年显现没错。连同小我两岁的聪里、大我一岁的希优小姐,以及小我一岁的明智同学也一样。
仿佛耐心等待我计算完毕一般,明智同学故作姿态地耸了耸肩头。
「呐,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中小都市,居然有多达十名活像会出现在漫画之中的顶尖超能力者齐聚一堂呢?起码在上一个世纪之前,这世界上明明有可能连一个超能力者都找不到耶。」
我确实也曾对此事感到纳闷。
只不过以往都怀着「算了,反正沙耶最擅长解决这类难题。」的想法,而从未深入思考过就是了。
顶多只是含糊地有过「以前这座城市是否曾发生过呢?」的念头罢了
「哎呀——这方面可真的要好好感谢小鸟游先生一番才行呢。因为我请他动用雄厚财力与权力,彻彻底底地展开了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作战,仔细清查了这方面的情报。只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只有聪里是唯一一名在这座城市以外发现的《越界奇才》。」
「但她也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
「就是说嘛——为什么只限于这座城市呢?不对,更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为什么《越界奇才》尽是我们就读的国中,以及阿数与学生会长就读的那间国中的毕业生呢?」
我大惊失色地定睛凝视着明智同学的脸庞。
《越界奇才》只诞生于这座城市。我虽耳闻过此事,也没有再进一步深入思考……
我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虽然只是一座中小规模的城市,但居民至少也将近五十万人。而单论国中数量,最起码也有二、三十间。根据小鸟游先生的调查结果显示,《越界奇才》的总数应该不到十位才对。正如她所说一般,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未免都太过集中于我们身边。
「觉得如此集中的数据背后必有蹊跷,于是我便再深入调查。结果不出所料。海原小姐虽因双亲离婚之类的因素而搬家,但她小时候好像是住在我们所属的国中校区,聪里也一样。尼冢小姐虽然也是个拒绝上学的问题儿童,不过她家就住在观田学姊家附近,我没说错吧——? 统计起来大概就是这样啦。出身于我们所属国中校区的《越界奇才》,共有七名。出身于阿数所属国中校区的《越界奇才》,共有两名。除此之外……零人。」
她一说出实际数字,症结点也随之变得愈来愈清晰。
没想到《越界奇才》几乎都是我以前就读的那间国中的毕业生……
「真的很奇怪对吧?,就算真有超能力者存在,大概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就是了——事实上,拥有奇迹《力量》的人们,在历史上可是有好几人呢!例如摩西、诺斯特拉达姆士、拉斯普金、实谛·赛巴巴……还有耶稣基督。嗯~虽然听起来有点荒谬,不过在这些人之中,应该会有一、两个人是真正的超能力者吧?」(译注:「拉斯普金」,举世闻名的俄罗斯妖僧权臣;「实谛·赛巴巴」,印度人,自称是回教、印度教两教圣人赛巴巴的转世。)
「……嗯,我觉得就算有也不足为奇。」
尽管同意此人说法会带来一股生理厌恶感,但对方已绑架小数学弟做为人质。我该小心别采取挑衅行径才对。
实际上,我们已经接连见证过好几次所谓超自然的《力量》。因此当然就无法否定「过去当然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超能力者啰!」的这种说法。
虽然我觉得那或多或少都是由信仰上的装饰与传承加油添醋而成,但起码明智同学方才所提到的人物是实际存在于历史上的著名人物,这点几乎无庸置疑。
其中又以耶稣基督最为不凡。因为预知能力的缘故,我在调查命运或宿命论时多少有机会能够认识到这号人物,而他光是出名的事迹就有将水变成酒、医好生病的人、甚至还引发了让死人复活的奇迹等。若这一切都属实的话,那他就的的确确是个拥有超越《越界奇才》的神奇《力量》之人。
「是啊——观田学姊也有同感对吧——」
明智同学仿佛抓住我的把柄一般频频点头称是。
……我是否脱口说出了什么致命台词呢?但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又怎样……」
她那有点洋洋得意的口气,着实令人感到极端不愉快。
事到如今我也无意与她继续长篇大论下去,坦白说我根本连听都不想听。要不是小数学弟落进她手中成了人质,我老早就想立刻掉头走人了。
真想麻烦她别再拐弯抹角,快点直接讲出希望我帮忙的事情啊。
「嘻嘻,别急别急。我不是说过了吗?要依序说明来龙去脉给你听嘛。必须当作前言提出的事情可多着呢。」
明智同学好像把我的发言当成耳边风似地竖起食指,接着又脱口发出瞧不起人的轻笑声。
还真是个一举一动都惹人生气的家伙。
「观田学姊,你知道何谓大十字吗?」
「……我不晓得。」
我思考片刻才开口回答。大十字……意思是庄严的十字架吗?这个答案仍旧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黄道十二宫,也就是占星术所使用的十二星座,而有四颗行星在其上排列成十字状,便是所谓的大十字。在一九九九年八月十八日曾经发生过这种天文现象。而且那时候除了地球以外的所有行星,和日月一同形成十字状,是个超大规模天文奇观喔。」
横比……直划……明智同学举手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十字架。宛如虔诚的天主教徒一般。
「我记得你刚好也是在那个时期显现出《力量》对吧?啊,话又说回来,观田学姊的左胸口有个心型胎记对不对?那岂不就是俗称的圣痕吗?」
「你怎么连这件事都知……」
话说到一半的我立刻就察觉到了。
对了,这个人是监视者啊。想不到居然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被她探知,一股为时已晚的苦涩滋味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
「所谓的圣痕,据传是耶稣基督在被钉于十字架上之时所造成的伤痕,以及因受到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影响,而出现在信徒身上的类似伤痕,目前已接获相当多起案例报告唷。嘻嘻,经由神明遴选而区分为圣的人,竟在众星组成十字架之日获得决定世界未来未来走向的《力量》……这也是的结果,没错吧——? 」
「才不是那样……这个胎记才不是那样……」
我像是要遮住她所说的心型胎记似地捂着左胸口,一再摇头加以否定。
但明智同学仍旧如同看透我的心思一般发出讪笑声。
「《越界奇才》的诞生之所以如此不自然地只限于这个狭小区域,是因为对小孩子而言,幼稚园或托儿所、常去的游玩场所、以及常被家人带去的地方等等,这些毫不起眼的限定区域就是全世界。因为小孩根本不晓得世界究竟有多么宽阔。」
我的心脏「噗通」地猛然为之一震。随后只觉心脏有如警钟一般持续疾速跳动个不停,甚至快到令我觉得隐隐作痛的地步。
我有一种相当可怕的不祥预感。
我的直觉并不像小数学弟那样敏锐。
也早已失去预见未来的《力量》。
但本能却发出了『绝对不能再继续听下去』的强烈警报。
「可能是受到电视节目的影响吧?年幼少女所作的梦,所许下的心愿,是假设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者存在的状况……这种幼稚到不行的无趣梦想,不但很肤浅,而且根本不懂现实为何物。」
只见明智同学的嘴角逐渐扬起一抹极其邪恶的骇人微笑。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别再……别再往下说了!
「一个相当平凡的女孩子,诞生在一个相当平凡的家庭,作了个相当平凡的梦。只不过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这名女孩是个圣女啊!」
「呜!不要……不要再说了!」
我几近反射性地扯开嗓门打断了她的发言。
然而见到我狼狈不堪的模样,明智同学却只是露出了戏谑色彩更加猖狂的扭曲笑容。
「呵呵,不行~~我可是怀着度日如年的心情,一直等待着此时此刻,等待着能亲手送你下地狱之日的来临啊!嘻嘻,你知道这东西吧?」
明智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展示给我看。
或许是反覆翻阅了相当多次吧,虽然外表一看就显得破烂不堪,但这本书的封面看起来却十分熟悉。那是小数学弟以前常常翻阅,并在设法营救聪里之际提供了极其重要的情报,很令人怀念的一本书籍——『简单易懂的量子力学』。
「正如观田学姊所知一般,不知为何竟有许多量子力学理论可以用来解释《越界奇才》的《力量》本质。学生会长好像是这样解释的吧:『超能力是常识说不通的东西。而量子力学则是由于因果律出现破绽,导致我们的常识无用武之地。这两者彼此契合,不也是很天经地义的必然现象吗?』」
明智同学边说边翻动书本页面——
「这次其实也有适用的量子力学理论呢。喔,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所谓隧道效应,是指存在于微观世界的粒子可以藉由量子效果,也就是时间与能量之间的不确定性原理,成功越过原本无法穿透之潜能障壁的现象。又名量子穿隧效应。』」
念完之后,明智同学「砰」地阖上书本,对我投射出一道耐人寻味的调皮眼神。
我忍不住「咕噜」地吞了口唾液。
完全无法自她身上移开目光。
「你不觉得这是一段满有意思的描述吗?照理说在人类能成为超能力者的这件事上,就存在着一道实际上绝对无法跨越的障壁。然而只要靠你这股《力量》,岂不是就可以依循时间与能量之间的不确定性原理,跨越那道本应无法超越的界线,选择迈向将原本应能过着正常生活的无辜少年少女通通变成超能力者的荒谬未来了吗!没错,我们终究只是冒牌货,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原版。货真价实的神级怪物!以及……」
一鼓作气讲完这串台词的明智同学缓缓伸直手臂,仿佛谴责似地竖起她的食指对准我。
我像是一只被蛇锁定的可怜青蛙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把我们这些《越界奇才》推入绝望深渊的……真正元凶。」

「绝不可能……有这……回事。对了,证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我虽用尽浑身解数,却也只能以嘶哑模糊的微弱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加以否认。
我想否定,我希望能够坚绝对没这回事。
因为若事实真是那样,我将会变成是害沙耶与聪里、希优小姐,以及其他数名《越界奇才》身陷恶劣处境,导致他们的人生彻底走样的元凶。
我说什么都无法接受这种结论。
「好啦,虽然这些都只是间接证据,不过圣痕、大十字天文奇观、《力量》的性质、集中在你身边出现的超能力者,再加上你又是当中头一个显现出《力量》的人。间接证据既然如此齐全,这下子总该可以说你是最大的主嫌了吧?」「别妄下定论……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才不是什么元凶!」
「呵呵,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死不承认啊。可是呢,就算你脸色惨白地讲出那种话,也毫无说服力可言唷——你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吧?」
「唔…………」
我无言以对。
因为她一语道破了我的心事。
小时候我希望妈妈能开出一份完全合乎我喜好的菜单,希望爸爸能买玩具给我玩。
出现在漫画或卡通之中的天才既无所不知又帅气,令人憧憬不已。要是能够变成这么聪明的孩子,爸爸妈妈是否就会夸奖我一番呢?
我曾想过,如果能够看穿他人心思,便能晓得双亲喜欢的是我,还是我那股能够带来财富的《力量》。
我曾想过,要是可以把那些有关我这股《力量》的记忆,从判若两人的双亲心中给抹除掉,说不定就有办法重拾过往的正常生活。
因为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所以好想变成别人。
也曾想过只要够厉害的话,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好想知道那名小男孩的事。
好想飞到那名小男孩的身旁。
然而相信无论是谁,内心大概至少都曾一度萌生出「假使能够怎样怎样就好了」的想法才对,并不代表我的思维特别……异于常人。
「呵呵呵,说不出话了吗——?对了,就是这张表情啦!我就是想看到你现在这张嘴脸啊!你明明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害我们舍弃了希望!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万恶根源独自一人露出幸福快乐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这下子总算是稍微出了口怨气啰。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智同学丢下雨伞,张开双臂笑了起来。
她放声大笑。
仿佛在赞颂胜利一般。
宛如神智癫狂一般。
然而这还算不上是结尾。
她针对我的复仇大计,才刚正式揭开序幕罢了。
「很抱歉挑你大受打击时开口,但我还~~不打算原谅你唷。如同开头所说一样,我要你乖乖听从我的吩咐。」
「你打算……要我……做什么?」
我只勉强挤出了这个问句。
假如事实真如她所说,她会变成《越界奇才》是我所造成的过错,那么为了起码能够达到少许赎罪功效,我愿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这种想法,直到我听见她讲的下一句话时便应声溃散。
「放心吧,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要你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通通都变成《越界奇才》就行啰。」
「什么!?」
「对嘛,为什么就只有我们几个非得承受这么多苦头不可呢?非得被迫尝尽绝望滋味不可呢?就是该这样做才称得上『人人平等』嘛。你说是不是呢,神明?」
「可、可是我早已失去作梦的《力量》……」
没错,近来我已经整整两个月未曾作过预知梦了。即便真的作了梦,我也不认为必能梦见符合期望的梦境。
的确如同沙耶及她所说一样,梦境或许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但就是因为深到连我自己也意识不到,才叫做潜意识啊。倘若能随心所欲地梦见预想中的梦境,我老早就那样做了!
即便在过去每天都会作梦的那段时期,我所面对的现实就是完全无法控制梦境内容。因此我根本无法回应她的要求。
然而明智同学却露出了一脸自信满满的窃笑神情。
「所以才需要阿数啊,他正是能打开你心房大门的那把钥匙。虽然观田学姊你宣称已经失去《力量》,但只要一发生跟阿数扯上关系的事,《力量》就会跟着偶尔重现不是吗?为了拯救心爱的他,只要你一心一意地许愿的话,应该就能梦见我所期望的未来才对。」
「……要、要是我没能梦见的话……?」
「那你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阿数啰。」
难不成……她的意思是说她打算杀害阿数!?
先前感情明明那么好,她怎有办法毫不犹豫地面带微笑说出那种话啊!?
「你……简直丧心病狂……!」
「是啊,我早就疯了。而且这一切全都是你造成的喔!来,做出选择吧。你是要选择拯救阿数而变成为全世界带来绝望的现代潘多拉,或是想选择守护世界而对最心爱的小数学弟见死不救呢?呵呵,这可真是个满经典的终极选择呢。」
尽管装出一副极其轻松的逗趣丑角神态,但她心中那股冲着我而来的恨意实在太过强烈,导致我震撼不已,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感觉……非常难受。胸口也仿佛被人紧紧揪住一样痛得要命。
「总之呢,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嗯,不过我也没这么冷血啦,就给你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啊,只不过要是你敢在这段期间报警的话,当然也就只能换来这样的下场啰。」
明智同学露出丝毫未受良心苛责的细少,竖起大拇指比出划过自己颈项的动作。
此举让我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为什么、为什么事态会演变至这种地步呢……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啊……
「对了,就算把这件事说给学生会长听也无妨唷?我猜她八成也很担心他的安危吧。只不过学生会长实在是个大好人呢,我真佩服她居然有办法跟你变得如此要好耶。因为她应该早就知道真相才对啊,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啊。」
「沙耶她……早就知道了?」
知道明智同学方才所说的那一切吗?
但我居然还企图横刀夺爱……沙耶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原谅了我呢?
而我又是个多么一无所知的笨蛋呢……
「呵呵呵,啊哈哈。好啦,接下来你准备搬出什么表情面对她呢?以及如何衡量世界与他之间的重要性呢?你就尽情挣扎烦恼痛苦到底,好好取悦我一番吧。嗯?这反而该说是魔鬼般的狠毒行径吧?算了,不管了。那么,后会有期啰——神·明·大·人?」
明智同学面带笑容挥了挥手,随即捡起掉在一旁的雨伞,仿佛已对我失去兴趣似地掉转脚步离开现场。
我则只能茫然若失地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甚至连想挪动一步离开原地都办不到。
被明智同学的话语彻底击垮的我,身体……或者该说是心灵均已毫无任何余力可言。
「明日香!你怎么会杵在这种地方啊。」
也不知究竟呆立了多久。
我看见沙耶露出相当难得一见的慌张神情,快步朝我这边飞奔过来。
「你既没待在教室上课,也没撑着雨伞,独自待在这里搞什么鬼啊!?」
……啊啊,看样子我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放掉了雨伞。难怪身上衣物会变得又冷又重。我居然连这种事情也没发现……
好冷……好冷啊……
身体虽然湿冷,但内心却是更加……
「我还以为继小数之后,连你也跟着闹失踪,害我担心得要……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只能紧抓着沙耶不放,宛如小孩子一样拼命道歉并放声大哭。
明明不能这么做。
我明明就没那种资格。
然而当时的我,却也只能依靠近在眼前的她。

茶壶开始发出尖锐的汽笛声。紧接着只见壶嘴缓缓冒出一缕淡淡的白色烟雾。
外表显得古色古香,俨然有种昭和怀旧感的古董石油暖炉所散发出来的热气,甚至已经超越暖和,达到令人感觉闷热的境界。
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如同酸痛贴布的刺鼻气味。右手边的柜子里摆满了不知名的玻璃药罐。
「真是够了,你就这么想感冒是不是啊?」
沙耶陪伴在以毛毯裹住身子坐于病床上的我身旁,边抓起茶壶把手边臭骂了我一顿。
我一被带进保健室,身上所有衣物就立刻被她全部扒个精光。
而那些衣物如今正在暖炉上方翩翩起舞。当时的我虽因茫然若失而没察觉到,但总之内裤好像还穿在我身上就是了。毕竟沙耶也是女孩子,终究还是有在这方面留点面子给我。
「喏,喝下这杯茶吧。能助你恢复冷静。」
「……好香的味道。」
我战战兢兢地接下沙耶递过来的杯子,只觉一阵清爽怡人的香气扑鼻而来。大概是花草茶之类的热饮吧。
杯子的热度逐渐温暖了我的掌心,感觉相当舒服。啜饮一 口茶水之后,暖流顺着喉咙一路扩散至胃部。
……原来我的身体早就冻僵了啊。
「说吧,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我稍作喘息之后,沙耶才露出一副「真拿你没辙」的表情开口询问。
这个人……真的好温柔。
小数学弟失踪,我又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她肯定已经察觉到发生了非比寻常的大事,却仍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而不是追问事实真相。
仍然还肯关心找……
如今这份温柔心意虽令我感激不已,却也同时折磨着我的良心。
「明日香?」
「啊,抱歉……」
纵使沉浸在不幸当中也于事无补。
尤其这并非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眼前还有另一个人也跟我同样担心他的安危啊。
于是我为了提起精神,再含了一口花草茶,接着缓缓道来:
「小数学弟的同班同学.明智同学就是监视者。她绑架了小数学弟,并威胁我乖乖听她的指示,否则就会动手杀死他……」
「明智……那个女孩子是监视者!?啧!」
沙耶仿佛哑巴吃黄莲似地咂了下舌头,随即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贴着耳朵。
「喂,信司!你们班上那个叫明智薰的同学!她目前人在教室里吗?……今天缺席?嗯,谢啦……没有,没什么事。拜啦。」
在按下结束通话键之后,沙耶仍心有不甘地俯看着手机荧幕。虽然没能听见小泽同学的声音,但明智同学今天好像是请了假。这代表她今天只是为了将我逼入绝境而专程跑到学校吧。
「真是够了,为什么她要绑架小数啊?就小鸟游的嗜好及目的来看,真该锁定的目标反而应该是……」
我发现沙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侧目瞄了我一眼。
我懂了……她果然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呢。
关于小鸟游先生到底有何期望,以及——
「我就把从她那边听来的事情全部讲给你听吧。毫不隐瞒地讲清楚说明白。」

「这样啊……」
听完所有来龙去脉的沙耶,就只是维持交抱双臂的姿势,简短嘀咕了一声而已。
她的举止表现已让我有所领悟。
「你一点……都不惊讶呢。沙耶……你早就知道了对吧?知道……我的罪过。」
「还不到完全知情的阶段啦。在我建立的数个假设当中,是有那么一个相近的论述。也就仅止于此罢了。坦白说,那个叫明智的女孩子所讲的事情全都是间接证据,还称不上是铁证啊……」
「但却是在能够联想到的假设当中……最有可能成真的一个论述不是吗?」
「…………嗯。」
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沙耶,一边转眼看着因为被雨淋湿而变得皱巴巴的报告书,一边以颇不情愿的态度加以肯定。
明智同学的报告书中附有许多沙耶不知道的情报,大概也将沙耶所建立的假设提升至更加无法轻易否定的稳固境界了吧。
「谢谢你肯对我说实话。」
我重新体认到自己的罪过。
明智同学果真是小鸟游先生的部下,也是个对我们,对我不怀好意的人物,而我内心深处原本还抱持着一丝期待,希望她只是撒点小谎或试图欺骗我们罢了。
但沙耶所说的话却是绝对可信。因为她的个性非常正直,甚至有点死心眼。同时,她也是我最要好的挚友,是我在这世界最尊敬的人。
「真的……很对不起。尽管这不是个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但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有我这个人才害你……好痛啊!」
一记强烈的弹指「啪」地击中我的额头。我的后脑勺「砰!」地硬生生撞上后方墙壁,害我顿时痛得说不出话。
好痛好痛好痛!真的很痛耶!痛到我都哭出来了啦!但比起我对她的所作所为,这点小事根本就……
「你真蠢耶。」
沙耶双手扠腰,对着缩成一团的我探出身子,以一副受不了我的态度撂下这句话。
嗯,我确实很蠢啊,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
明智同学说得一点也没错。害大家变成《越界奇才》(不幸),身为元凶的我居然还独自无忧无虑地歌颂幸福人生,简直是个过分到极点的蠢蛋啊。
「真是的,你对其他人或许再怎么道歉也不够,但起码你完全没有向我谢罪的必要啊。你自己不是也曾经这么说过吗?就是因为拥有这股《力量》,我才能得到小数的依赖、信任,也才有办法一再帮助他化解困难。我一点也不恨你喔。」
「可、可是……」
沙耶在九月初陷入那么痛苦的烦恼,甚至纠结到大病一场的凄惨处境,我明明都看在眼里啊……
尽管如今她依旧才华洋溢,享有各式各样看在一般人眼中会感到羡慕不已的优渥待遇;虽然当时是出于激励她的意思而不得不那样说,但无庸置疑的是,她仍被迫放弃了过往拜这股《力量》所赐而选择的『道路』……
然而沙耶却是一派落落大方,仿佛早已释怀似地苦笑着说道:
「结果说穿了,我始终是把那个笨蛋排在优先顺位的头一位啊。虽说连我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肯为那个笨蛋牺牲到这种地步,但……就是因为我爱上他了嘛。既然已经陷入情网,我也拿自己没辙。」
「说得……也是。而我不只剥夺了沙耶的梦想,甚至还企图从你身边抢走小数学弟。对你而言,我真的是个瘟神……没错吧……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对吧……」
「啊啊啊啊啊!!我受够了!你这女人真的很麻烦耶!」
只见沙耶相当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举手使劲猛抓头发——
下一瞬间,我的身体已被她拥入怀中。
「……我只说这一次,你就耳朵挖干净给我听清楚了。今后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说第二次,把这句话给我牢牢刻划在耳膜与心版上吧!」
沙耶加强了抱住我的双臂力道。
虽然觉得有点痛,但这个拥抱却带来一股安心感,在我内心深处不断扩散开来。
「我、我喜、喜、喜欢你喔,明日香。我、我我我、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唔!沙、沙耶……」
在耳边响起的这阵轻声细语说得结结巴巴的。对沙耶而言,这应该是相当难以启齿的一句话吧,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深深体会到她的真挚心意。
我的眼眶感到一阵温热的酸楚,更有一股暖流注入心房。
「唉,我的好事个性也真是堪称一绝了呢。在喜欢的男生即将被抢走之际,我还在这边安慰情敌?这分明就是个绝佳的大好机会耶,但……就是因为我喜欢上你了嘛。既然已经身陷其中,我也拿自己没辙了。」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真是的,事、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因这点小事就跟你绝交,所以啦,你就别再掉眼泪了。你可是我唯一认定旗鼓相当的情敌。拜托你再振作一点好不好?否则会害我的身价跟着下跌耶。」
「嗯……嗯……谢……谢谢你……」
她虽要我别再哭泣,我虽点头答应她,但我的泪腺却依旧处于溃堤状态,泪水完全不肯停下来。
我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沙耶。
沙耶则仿佛母亲般温柔地轻抚着我的身子。
「我也……我也最喜欢沙耶了!」
「沙耶姊姊,我照你的吩咐帮明日姊姊准备了一套更换……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砰。只见保健室大门突然开启,又再次被关上。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
「喂!?聪里!你千万不要想歪啊啊啊啊——!」
沙耶连忙拔腿冲向门口,动作粗暴地打开大门。
只见聪里抱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那应该是要让我换穿的吧——显得有点面红耳赤地杵在门外。
「呃,但是……」
聪里露出意有所指的视线瞄了我一眼。
受到牵引的我也跟着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顿觉血液一鼓作气急速冲向脸部。
我……我现在全身赤裸啊啊啊!
看样子似乎是因为太过感动,导致毛毯在不知不觉之间滑落了。我连忙像只蓑衣虫一样抓起毛毯裹住身子。
呜呜,我真该庆幸走进来的人是聪里啊。真该庆幸不是其他男生走进保健室啊。
「总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喔。」
沙耶一边疲惫不堪地捣着额头,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
「是喔?真可惜。原本还以为这样就能独占小数哥哥了呢。」
「……你也是个外表看似稚嫩,思想却很成熟的女人呢。没想到居然还有另一个大意不得的伏兵。」
沙耶颇为感慨地抬头仰望天花板,轻轻耸了耸肩头。
不过她却露出令人生畏的严肃视线,仿佛定睛瞪视着其他事物一般。
沙耶以平心静气,却蕴含着熊熊怒火的声音说道:
「总之,现在是暂停内战、组成联合阵线的时候啰。我们的小数有危险了。」

「原来。这股《力量》是明日姊姊……」
听完我与明智同学对谈的始末之后,聪里仿佛遥想着什么事情似地闭上双眼,轻轻抚摸头上那对收起来的蝙蝠皮翼。
没错,她也是受到我影响的被害人。
因为能够不经意地读取他人心思,导致她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晦暗龌龊的明显恶意之中。不但被亲戚们当成人球踢来踢去,在与我们邂逅之时甚至还遭到家人的暴力虐待。
她是个藉由封锁表情及情感的方式,勉为其难地忍受着绝望折磨的小女孩。
「真的……很对不起。」
但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道歉而已……
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怨恨、丢脸、以及厌恶。
「只要是我办得到的事,我什么都肯做,所以……虽然明白这样实在很自私自利,但希望你今后也能继续跟我……」
「……你说的喔?那就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这样就算扯平了。」
「……嗯。用不着客气,尽管发泄到你满意为止。」
我一抬起原本低垂的头,随即依她所说紧闭双眼。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光靠道歉便能获得她的饶恕,毕竟我害她饱尝了苦痛,那绝非是只听到一句抱歉就能轻易释怀的。只需挨揍就能化解这段仇恨,对我反倒算是天大的恩情。
根据明智同学的报告书指出,聪里是在差不多三岁时显现出《力量》。换言之,直到今年春天为止,她已被他人心思擅自流入脑海的难受苦楚折磨了超过十年以上。
「沙耶姊姊,这个麻烦你了。」
「嗯?哦~~原来如此啊。」
「另外还有这东西……嘿。」
「聪里,你还满狠的嘛。」
两人边交谈边窸窸窣窣地在做些什么。
可是闭上眼睛的我完全无从得知她们俩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呜呜,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状态,真的会大大提升内心恐惧感。但希望她能赶紧赏我个痛快的想法,却也只是单纯的撒娇心态罢了,此时此刻也只能咬牙忍耐到底了啊。
「那么明日姊姊,我要动手啰。」
「呃,嗯!」
「啪」的一声,只觉手掌轻轻贴上了我的额头。
但却一点也不痛,与其说是拍打,倒不如说就只是轻轻触碰一下罢了。
「还不能张开眼睛唷。」
接下来,我的双颊突然用力遭到挤压。
这也同样一点都不痛……
聪里这孩子实在太温柔了。她根本就不必手下留情啊。
「沙耶姊姊,头发。浏海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喵!?」
这次轮到浏海被顺手撩高——
喀嚓!
呃,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总觉得听起来像是相机快门声。
「结果如何结果如何?」
「你瞧,杰作啊,杰作。哇哈哈哈哈哈哈!!」
「嘻,真的耶。啊哈哈哈呜哇,超惨的!」
「咦咦!?怎么回事,到底是怎样啊!?」
输给好奇心的我终于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们俩笑成这样啊!?
「啊,明日姊姊,你可以睁开眼睛啰。」
「或者该说,你也来瞧瞧吧。嘻嘻嘻。」
「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在聪里那支智慧型手机荧幕所映照出来的照片中,只见我露出了一张不忍卒睹的鬼脸。不仅额头被贴上一张写有「肉」字的贴纸,还因为脸颊遭到挤压而导致嘴唇往前嘟。
此时此刻的我超丢人现眼的——!
「好啦,把这张照片传给小数哥哥……」
「这!等等!呜、呜、呜呜呜呜呜!!」
忍不住出声试图制止的我,却因忆起自己说过的话而陷入天人交战。

虽说我早已做好无论面对任何惩罚,都会咬紧牙关撑过去的觉悟。
可是、可是……身为一个恋爱中的少女,我怎么也不希望被心上人看到这张丑八怪的鬼脸啊!
「嗯,像这样不知所措地慌了手脚,充满悲惨气息的模样才符合明日姊姊的风格啊。」
聪里这孩子是个重度虐待狂……这里有个重度虐待狂啊……
只是话说回来,想不到居然连小我三岁的聪里都这样看待我。
这下子我身为年长者的威严荡然无存了……
「同时,我也不想看见明日姊姊一脸严肃地低头不语的样子。」
「咦!?」
我一抬头,只见聪里有点难为情地羞红着双颊说道:
「要是没有这股《力量》,我就无法遇见沙耶姊姊、小数哥哥,以及明日姊姊。聪里现在能够在沙耶姊姊家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终究还是拜这股《力量》所赐,是明日姊姊……送给我的礼物唷。」
「可是……可是……是我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头……」
「没关系。」
聪里以手轻轻抵着胸口说道。
为什么你有办法露出那么和蔼的微笑神情呢?
明明应该很难受才对,明明应该很痛苦才对,你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灿烂开怀呢?
而且还是对着身为元凶的我……
「当然啦,假如说这股《力量》没害惨我的话,那就是自欺欺人,但那也是如今幸福生活的一部分。聪里觉得啊,倘若一直置身在幸福当中,大概就无法察觉到其实自己很幸福吧。正因有那段难过的回忆,聪里才能体会到现在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就是幸福啊。」
「呜、呜、呜呜呜……」
再度倾泄而出的呜咽声,带有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另一层意义。
胸口附近产生的一股热流立刻快速窜向泪腺。方才明明已经大哭过一场,怎么还有办法流这么多眼泪呢……?
「所以聪里一点也不恨明日姊姊唷。反而很感谢明曰姊姊呢。」
「聪、聪里啊啊啊!!」
感慨万千的我张开双臂抱住聪里。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个万恶根源独自一人露出幸福快乐的表情!』
事到如今,我才更深刻地体认到明智同学这句话的含义。
我实在很幸福,竟能得到这么多亲朋好友的关照。
「真是的,刚才都已经稍稍变回往常的明日姊姊了说。」
「都是聪里惹哭人家的啦……」
「有这回事吗?」
聪里一边搬出装蒜的语气回应,一边伸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这下子真的搞不清楚谁才是年长者啊。
沙耶则仿佛针对不在现场的某人喊话一样,无所畏惧嘀咕着说道:
「哼,或许你企图藉此破坏我们的团结-但这下子你的期望落空了吧?可别以为凡事都能如你所愿!」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8:58 编辑


ACT 3

「这样啊,她们俩都原谅她啦?呵呵,看来事态巳按照我所设定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呢♡嗯,那就拜托你继续跟监啰。」
跟小贵讲完电话后,我将手机收进公事包。
真是高尚的友情关系呢。
真是令人既羡慕又嫉妒啊。
「喂,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明日香学姊她……」
「哦,抱歉抱歉。我话才说到一半是吧?对啊,她正是我们《越界奇才》之母,也是曾为这座城市带来绝望的罪魁祸首唷。」
我笑容转眼望向后座,只见全身被绳索五花大绑的阿数,露出焦躁不安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们目前所在的车库,隔音效果非常卓越,无论他再怎么扯开嗓门求救,声音也绝不可能传到外头。我已向他仔细说明过此事。
不过,我很了解阿数的为人。纵使现在规规矩矩,他也必定正虎视眈眈地寻找能够脱困的机会。他可是HERO呢,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也不能对他掉以轻心。
但就算撇开这点不谈,像现在这样『跟最心爱的他携手展开避人耳目的爱情大逃亡』,也可说是满令人心动的情节呢!
「可恶……为什么这种鸟事总是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啊……」
但是呢,最关键的他却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思念着如今不在现场的她。真是的,我看不下去了啦。
你果然也选择站在她那边是吧?
她可真是倍受宠爱呢。
真令人羡慕呀,也令人嫉妒到想要杀死她的地步呢。
「这也算是命运……吧。」
但我也不能就此允许他们迈向甜死人不偿命的圆满大结局啊。
没错,反派也有反派的骨气。
小丑也有符合小丑风格的作战方式。
走着瞧吧,老天爷。我一定会向她讨回这一箭之仇。
「命运什么的……去吃屎吧!」

「呼,太舒服了~~♪真不晓得已经多久没这么轻轻松松地泡个澡了呢。」
沙耶一边大大张开双臂靠在浴缸上,一边感到通体舒畅地发出惬意的嗓声,双颊此时也微微泛红。平常总是威风凛凛的她,很难得地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松懈表情。
话说自从晓得有监视者的存在之后,我们三人在洗澡或厕所时,自然也都变得格外紧张兮兮呢。而今由于得知监视者是明智同学,也就是女性的事实,因此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防范那方面的事情,堪称是这起风波当中唯一值得欣慰的地方。
虽说内心依旧感到十分排斥,但心情总比担心是否遭到男性窥视之时要来得自在许多。
在光滑细致的黑色石材表面,布满了如同夜空星光般的白色斑点。这是用来制作高价位墓碑及门牌的材料,我记得好像叫做花岗岩的样子。
尽管外观看起来就显得相当高级,但却毫无半丝暴发户的拜金气息,反而让人联想到充满日式风情的高级温泉旅馆。
实际上也真的有涌出温泉就是了。只见褐色液体哗啦啦地由同样以花岗岩凿刻而成的狮子雕像口中倾泄而出,源源不绝地注入起码可以同时容纳十个人的宽敞浴缸。
我头一次来的时候可真是大吃一惊呢。不仅对整间浴室的豪华程度叹为观止,个人住宅居然有温泉可洗这一点也让我惊讶不已。
好啦,我们住的这座城市是颇出名的温泉名胜地,后来一查才知道,好像还有建商推出了附加天然温泉的分售公寓!当时我对这回事完全一无所知啊。
抬头仰望,可以透过玻璃看见一片宽敞夜空。高尾家采用的是开关式滑动屋顶。
头上若是一片璀璨星空的话,那就真的再完美不过,但这种心愿在市区实在很难成真。能够找到几颗勉强绽放着微弱光芒的星星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只是话虽如此,可以在自家品味这种开放感,堪称是最奢侈的享受了啊。
「可是,我们这么放松真的没关系吗?」
尽管泡在浴池里,我还是无法表现出像沙耶那样沉稳的气度。因为被绑架的小数学弟搞不好正在受苦,身为元凶的我,怎么想都不该悠哉地窝在这里享受温泉啊。
「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更得好好养精蓄锐啊。是说,你才是最需要泡澡放松的人吧!」
嗯,这个嘛,我的身体确实是被雨淋得又湿又冷,因此我实在非常感谢这座能让人通体暖和起来的温泉。
也晓得接下来我再也没有伤风感冒的本钱。
但我仍觉得良心不安啊……
「久等了……明日姊姊你又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啦?」
聪里一边啪沙啪沙地摆动头上的蝙蝠皮翼,一边走进浴室——占用了整个三楼平面空间的这里根本就不是浴室,而是大澡堂才对!
她是因为替我把制服等衣物拿去烘干,才会独自一人这么晚进澡堂。我原本想要自行拿去烘干,她却坚称「这个家的家事是聪里的工作」而拒绝了我。
而且她甚至还为了这点小事而特地换上女仆装……由这点来看,就能感受到她的专业意识。她八成对「家事」抱持着我想像不到的执着吧。
附带一提,她身上那组脑波侦测系列似乎全部具备防水功能。一开始好像没有如此周全的效能,但据说后来就只是为了能跟聪里一起洗澡,沙耶才特地动手改装成防水规格。
好惊人的恋妹情结!沙耶……你实在太可怕了 !
「嗯,我很担心小数学弟……」
我边回答边转头望向聪里,随即察觉到某个不太对劲的地方。如同白色陶瓷般细嫩光滑的肌肤、色彩淡雅的秀发、以及有点难以看出情感的扑克脸都跟往常一模一样,但……
「聪里,你的胸部是不是变大了一些啊?」
「明、明日姊姊!?嘘、嘘——!」
「咦……啊!」
我慢了半拍才惊觉自己所铸下的大错。
我提心吊胆地转移视线望向她——
「是、是啊~~嗯,看、看样子你的发育十分正常呢,我、我也感到很高兴唷,聪里。」
只见沙耶脸上浮现出僵硬至极的笑容,只有嘴角及太阳穴微微抽动个不停。
乍看起来还勉勉强强。嗯,沙耶的胸部真的只是勉勉强强比聪里稍微大了那么一点,但早已停止成长的沙耶,以及接下来才准备迈入成长期的聪里,两者总有一天会……
「唔!虽说不得不承认敌不过明日香及海原小姐,但是输、输给聪里会害我这个当姊姊的自尊心……」
一边散发出黑色的阴沉气息,一边恨意十足地嘀咕个不停的沙耶实在有够吓人。
总之,我很希望她别用那种仿佛见到杀父仇人般的眼神凝视着我的胸部。嗯。
「哼!什么嘛!还故意浮出水面展现给我看!明明就只是脂肪!明明就只是两团不堪入目的脂肪球罢了嘛!」
不堪入目……算了,我保持沉默好了。
因为拥有者找不到可以用来安慰缺乏者的话啊。
「我不想待在这种充满乳牛的地方!我要先回房休息了!」
「你也犯不着插下死亡旗标吧!?」
已经开始迈入憎恨的境界了耶,这个人。
显然感到格外自卑呢。只不过导致她如此自卑的理由,有五成以上——或者该说八成是因为小数学弟是个巨乳控的关系吧。
……关于这一点,我想是该感谢父母亲才对啦。
「气死我了!就是这东西、就是因为有这种东西!人类才无法摆脱憎恨的连锁效应啊!」
「呜哇!?」
沙耶的两手使劲抓住我的双峰。
「可恶,看我怎么对付你!」
「沙、沙耶!?住手!别闹了啦!」
干嘛突然开始搓揉人家的胸部啊——
「我要让你知道,胸部大小并非左右战力的决定性差距!」
搓揉搓揉搓揉搓揉。
「哎唷真的快住手……啊!」
「呼——温度刚刚好……」
聪里,你别一副若无其事地在旁边享受温泉,快点过来救救我啊——!
她是你姊姊没错吧——!?
「是这边吗——这边觉得舒服吗——!」
「啊、啊啊,呜哇!就说不要再闹了啦!」
我对着暴君的脑门祭出一记手刀。
就算是开玩笑也未免太过火了啦,真是的……害人家都稍微有点感觉了。
「哼,你总算恢复正常了是吧?」
沙耶一边微微低头轻抚着脑袋,一边以有点高傲的语气说道。
啊……她之所以装出开玩笑的模样,原来是为了帮我加油打气啊。
真是败给她了。
「我就趁这个机会,将某位号称天下无敌之武术达人的奥义传授给你吧。其实就是『身陷困境时更该面带笑容』啦。」(译注:日本合气道宗师·藤平光一大师的名言。)
「笑……容?」
「没错。要是在身陷困境时露出吃力的模样,只会更助长敌人的气焰对吧?所以要笑。相反的,对手一旦在占了上风时却看见我方面露笑容,搞不好就可能误以为我方尚有余力,或是还藏有什么王牌不是吗?」
「啊~~……」
经她这么一说,当小数学弟在初春时期与手持枪械的玉野同学展开对峙时,好像也曾语带挑衅地露出得意笑容呢。
只是等到事后询问时,他才搞笑地回答我「我怕得要命啊——!」就是了。
也就代表那是沙耶的指导成果。
「另外,若让我以原本是个发明家的身分来说的话嘛……灵感泉涌时也就算了,在思绪打结时无论再怎么聚精会神,也绝对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自我反省固然很重要,但不能始终都维持这闭关自守的心态,也必须同时撑开一支探向外界的天线才行。解决方法的提示,往往都散落在外界喔。」
「这就是所谓的经验谈,对吧?」
「啰嗦。」
一旁的聪里打哈哈地插嘴说道,沙耶则轻轻敲了她的脑袋瓜子一下。
「因此,通常都只有积极进取之人才能掌握住机会。而消极退缩之人则常常落入机会近在眼前却不自知的田地。那样一来,原本救得回来的人也会丧失生机喔?」
「嗯……谢谢你,沙耶。能够得到你这个朋友,真的好幸福。」
我顺从自己的内心,脱口说出自己的坦率感受,只见沙耶的脸庞瞬间浮上一层红晕。
而这当然不是泡温泉泡到浑身发烫所致。
「笨、笨蛋!这、这才不是为了鼓励你,终究只是为了提高救回小数的可能性……」
「「噗!」」
「喂!我刚刚虽然说要面带笑容,但并不是要你们在这种时候笑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与聪里的笑声响彻整间大澡堂。
笑容……真的充满了魔力呢。
嗯,我打起精神来了。
尽管内心还有许许多多难以化解的疙瘩。
虽说罪恶感并未消失。
总之,现在就先一个一个,积极地处理掉眼前的问题再说吧。

「既然已经洗完澡,我们就来整理一下现状吧。」
在黑暗中,只闻沙耶的声音响起。
这是延续昨晚的第二场睡衣派对。
……才经过短短一天时间,情势便彻底改变了呢。明明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小数学弟,好想早点看到你啊。
「监视者的真实身分是小数的同班同学.明智薰。」
「……是聪里也曾见过几次的那个人,对吧?有点无法置信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聪里显得有些懊悔。
既然已经封印《力量》,但她曾说过依靠过去经验便能大致判断出谁在撒谎。这样的她竟看走了眼,内心八成感到相当惭愧吧。
不过,我常常听小数学弟提到她高超的演技,甚至连在发掘他人才华一事上堪称一流的小鸟游先生都赞不绝口,或许也只能说是对手太过厉害了吧。
「根据她的说法,明曰香才是原版《越界奇才》,而你的《力量》并非预知未来,是『选择未来』。至于我们这些《越界奇才》,则是受到当时明日香因年幼所许下的纯真专一心愿影响而获得《力量》。」
「呜呜……」
被她重新这么一说,果然还是会觉得心如刀割呢。
对众人感到抱歉的罪恶感……
以及自己可能是个截然不同于其他人的怪物之恐惧感。
「这种现象之所以集中发生于二〇〇〇年,恐怕是因深信不疑地专心许愿的这个行为,伴随着精神层面日渐成长而再也无法办到,对吧?」
小孩子会逐渐得知幻想终究只是幻想的残酷现实。
会渐渐体认到出现在电视上的特摄英雄、妖精、以及圣诞老人等等,全都是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幻想产物。
我也曾经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小孩。
……当时的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拥有那些任谁在体认到事实之前,都必定会做的幼稚梦想呢?
我回想起在初春之前一直思考,却在遇见小数学弟后便忘得一干二净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唯独我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对方的目的是以更大规模,且涵盖全世界的形式,再次引爆发生于二〇〇〇年的那次局部性《越界奇才》诞生现象。这确实像是藏身在明智同学背后那个人才收集狂·小鸟游会企图实现的计划……唉,厨二妄想能够严重到这种地步,反而令人感到神清气爽……才怪。再怎么想制造他人困扰也该有个限度吧。」
沙耶恶狠狠地开口咒骂一顿。
我非常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在场三人全都曾遭到《越界奇才》的能力捉弄,而饱尝了人情冷暖的辛酸滋味。也正因为这样,才更不能原谅企图散播这种痛苦的行径。
「而那帮人为了逼迫明日香答应这项要求,而绑走小数做为人质。」
「但我觉得这种状况有点奇怪。树敌众多的小鸟游先生,应该是个既慎重又小心翼翼的人。像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不太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聪里如此说道。
在我们三人当中,曾贴身观察小鸟游先生为人的就是她。尽管只冇短短一星期,但当时的她有办法读取他人心思。因此她的发言实在不容轻忽。
「……嗯,也是。经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呢。以往小鸟游就算踏入游走于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却也从未采取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违法行径。尽管基本上是有动手脚封住警方的嘴巴, 不过……」
沙耶仿佛陷入沉思似地发出了「嗯~~」的沉吟声。
小鸟游先生在接收聪里的监护权之际,也是以「领养受虐儿童」这种蔚为美谈的名义达成目的。而于赌场进行赌博行为的地点则是在日本领海之外,就连关于先前消除我记忆的那起事件,我们也无法透过法律追究其罪行。
没错,小鸟游先生不仅身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胆识,也懂得先行备妥自保方案的狡猾心思。
由此看来,这起事件的手法就显得极其蛮横草率,有种不顾一切的感觉。
「或许就代表他有多么重视这项计划吧——也就是说,换个角度来想,这……是个大好机会呢。」
「咦!?」
听见这句出人意表的话,我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沙耶。
置身漆黑环境之中的我当然看不见她的脸部表情,但却能感受到一股仿佛母狮子蓄势待发的凶猛气息。
「嗯,聪里也有同感。」
连聪里也这么认为?
呃,咦?怎、怎么只有我不太能够理解她们在说什么啊!?
「这是个不符小鸟游先生作风的疏失,说白一点,就是个天大的纰漏啊。这件事情一旦公诸于世,那个人肯定会宣告垮台,甚至直接被送进大牢。」
「呃,可是……那个,要是向警方报案的话,不是会害小数学弟有生命危险……」
「唉,明日香,你真迟钝耶。」
我听见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声。
呜呜,没想到居然连沙耶也跟明智同学一样拿相同的话损我。
「那家伙的确绑架了我们最重视的小数做为人质。可是呢,那家伙的社会立场及信用,也同时成为我们手中的筹码啰。」
「啊啊!」
我懂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伸向外界的天线吗?实在对极了。
我脑子里只塞满了「不希望失去小数学弟」的自私念头。但仔细想想,这种状况对小鸟游先生而言也会造成相当大的风险。他所拥有的资源财产实在过于可观,真要为此抛下一切也未免太不划算。
「SSS完全没查到小数昨天的行踪,我猜那家伙肯定也已确实湮灭掉证据了。不过……」
「沙耶姊姊拥有登入《世界记忆(阿卡西记录)》的力量。还有能够灵魂出窍的尼冢小姐,聪里的力量也能在收集情报时派上用场。」
「真是的,假使他自以为对上我们还能瞒天过海的话,那我们可真是被彻底看扁了呢。我绝对要收集到能够将他扭送警局的充足证据!啊,但是聪里,我可不打算让你动用《力量》 喔。」
「嘻嘻,了解。再来就是以不报案做为交换条件,要求他立刻释放小数哥哥。以及今后不准再干预聪里等人的生活。这大概就是双方的最后妥协点吧?」
「嗯,实际上一旦演变成刑事案件,很有可能导致身败名裂的小鸟游一不做二不休地带小数同归于尽。因此重点大概就在于该如何说服他相信我们不会毁约吧。」
她们俩就这么默契十足地持续进行密谈。
可怕!这两人实在太可怕了!
嗯,以后千万不能跟这对干姊妹为敌。否则很有可能转眼之间就再也无法于社会上立足了啊。
「我总算晓得你们俩如此从容不迫的理由了……」
我深深地叹了 口大气。
一半是出自疲劳,另一半则是出自安心。
该如何弥补以明智同学为首的那些人——被我害得变成《越界奇才》的人们,是我接下来必须开始认真思考的问题。我猜八成得不到众人的原谅。大概有很多人会像明智同学一样对我恨之入骨吧。
那肯定会是一段非常艰辛难熬的岁月。
总之,现在我真的对有机会平安救回小数学弟一事感到很高兴。
「话又说回来,小鸟游这家伙为何突然变得那么急躁呢?『纵使牺牲小我,也要实现人类 革新大志!』之类的热血理念,明明就跟他很不搭啊。硬要说的话,他是那种比较想收服拥有特殊能力之人成为部下,再沉浸于优越感之中的类型。要是计划成功,却也同时害自己戴上手铐的话,那分明就是本末倒…………咦!?」
一阵傻眼的惊叹声突然自沙耶口中倾泄而出。
「难不成……!?」
我透过气息察觉到沙耶霍然掀开棉被,同时扭动身子挪向枕边。宛如接收到某种征兆一样惊慌失措。
下一瞬间,只见一抹微弱灯光悄然浮现,隐约照亮了四周。
这是……手机画面的光芒?
「呃,沙耶?」
一旦有光就会被监视者看见耶,真的没关系吗?算了,即便我没开口提醒,沙耶八成也是清楚后果而决定采取行动就是了。
沙耶并未回答我的询问,只是面露严肃表情,以食指不断滑动手机画面。
我内心隐约有种不祥预感。
她的手指动作戛然而止,顿了一会儿之后,沙耶才将手机画面递至我眼前。
「小鸟游……死了。」

『N县警方公开发表声明,指出今天凌晨于N县K市山区发现的遗体,已确认其身分为股份有限公司PLAYBIRD社长·小鸟游京水先生。小鸟游先生的遗体留有看似遭到多人联手殴打虐待的伤痕,目前警方认为仇杀可能性极高,正朝此方向积极进行侦办。小鸟游先生——』
这篇报导随后洋洋洒洒地列举出小鸟游先生的风光履历。
身为消息来源的『东西日报』,是总销售量排名第二,在日本国内名列前茅的全国性大报,感觉并不像是网路上常见的谣言。
看来小鸟游先生的死,几乎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换句话说,这次的事件大概是监视者——明智薰的失控行径吧?难怪会采用那么不符小鸟游作风的手法。我太大意了,居然忽略了这个可能性。」
语毕,沙耶关掉手机画面的灯光,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我并不喜欢小鸟游先生,或者可以说我很讨厌他那种人。但一得知认识的人不幸丧命,想到日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便觉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歉疚感逐渐扩散开来。
但这股歉疚感也只维持了片刻。因为我立刻惊觉状况已演变至最坏的地步。
「……事态变得相当棘手了吗……」
沙耶烦躁地发出咂舌声。连我这种人都察觉到了,她当然不可能没发现。
对手由国际化大企业的独裁社长,变成只是身怀有些特殊《力量》的女高中生,层级可说是大幅下降了许多。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可怕。
「明智同学会为了达成目的而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动手杀人……」
语毕,我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发言内容心生畏惧,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换言之,这就代表她那句「若不答应要求就会杀死小数学弟」的声明并非虚张声势。
假如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小数学弟……
要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那如同小孩一般,有点难为情的天真笑容的话……
「唔!」
我感到毛骨悚然,整个人不停直打寒颤。就连今年初春面对死亡预知梦之时,我也未曾萌生出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我首度体会到所谓的「心惊胆寒」,原来就是指这种感觉。
「我把事态……看得太过简单了……」
伴随着咬牙切齿声脱口而出的话语当中,带有相当强烈的焦虑之情。
沙耶是个超级天才。她能针对许多情报进行分析、计算,再做出合理判断。
而在我见过一面所留下的印象中,小鸟游先生是个比沙耶更加彻底的合理主义者。所以他与沙耶才有办法相互理解。而沙耶心中原本肯定怀有一股自信——只要反覆进行合理交涉,就必能顺利救回小数学弟。
事实上,倘若对手是小鸟游先生的话,我相信她一定能解决问题。
「但对明智同学而言,小数哥哥也是唯一一张用来逼明日姊姊答应要求的王牌对吧?那她应该就无法那么轻易痛下杀手不是吗?」
「那也得要对方真是那样期望才行啊。单就明日香的描述听起来,总觉得目的与手段仿佛相互对调一般,实在太过可疑了啊。」
沙耶一脸苦涩地回答聪里怀着些许期待之情所提出的疑问。
看样子沙耶果然也推导出跟我一模一样的结论了。
「呃?聪里不是很懂……」
沙耶开口对在场唯一摸不着头绪的聪里说道:
「我总觉得她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是针对将她变成《越界奇才》的明日香展开复仇。换句话说,所谓的人类越界奇才化计划,只不过是用来折磨明日香的手段罢了……」
「……没错……的确是有那种感觉。」
在脑海中反刍跟明智同学在中庭的那段对谈之后,我也点头表示同意。
当我问她为何要将全人类都变成《越界奇才》之时,她的回答是「为什么就只有我们几个非得承受这么多苦头不可呢?非得被迫尝尽绝望滋味不可呢?就是该这样做才称得上『人人平等』嘛。」
要是毫不忌讳地明讲的话,这分明就只是迁怒罢了。
相较于不知谁是谁的的不特定多数陌生人,她真正想要一吐长年怨气的对象应该是我这个元凶才对。
事实上,她对我表现出相当明确的强烈敌意,见到我面露苦涩神情时,她的笑容更是充满戏谑之情。
「正如方才明日香所说,明智薰非但完全没考虑到自保方案,甚至还能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假如我们试图草率地耍小手段的话,她搞不好会以此为由而对小数痛下杀手。『要是你没乱来的话,他也不会被我杀掉呀~』——到时她就会用这句话来激发我们的悔恨之情啊。她的目的就是这么单纯……」
「太恶质了。分明是个恶劣到极点的地雷女嘛……可是,照这样说来,该不会,呃,那个……」
聪里欲言又止的内容,其实并不难想像。
大概是不敢真的说出口吧。我也尽可能要求自己别胡思乱想——
——说不定小数学弟早已遭遇不测的这个结果。
她先设计逼我再三烦恼,最后再说出一句「其实他早已不在人世啰!」好使我彻底绝望,这个可能性的确非常高……算了,我还是别再胡思乱想好了。
我已经快被恐惧感逼疯了。
「……他还活着。要是死掉的话,我大概会有感应。」
听沙耶这么说,我与聪里顿时松了口大气。
沙耶与《世界记忆(阿卡西记录)》相连。她既熟知有关小数学弟的一切,也寄情于他。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当然可以相信。
「但如此一来,对方所具备的『窥视』异能,也就成为最麻烦的烫手山芋了啊。」
就在沙耶开口咒骂的同时,只觉床铺「砰」地猛然晃动了 一下。大概是她气愤难平地使劲捶了床铺一拳所致吧。
我的感受也跟她一样,发自内心大叹「为何她偏偏拥有窥视异能」。
在刑警连续剧当中,受害人纵使被警告不准报案,也还是会设法偷偷联络警方,但这招对明智同学根本起不了作用。
看似不顾一切,但她却也同时拥有相当小心谨慎的一面。
根据我在保健室听沙耶所说的话来看,她虽试图追查明智同学找过我之后的行踪,但好像连半则目击情报也没有。这代表她已确实备妥逃亡方案。
此外,她的家人们也全都在今天早上搭机前往海外观光旅游,通通都不在国内。
准备如此周到的明智同学,绝不可能在犯下绑架重罪之后,还完全没把警方放在心上。她恐怕是透过《窥视》逐一监视警方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就必能立刻察觉。
结果说穿了,对我们而言的最优先事项既不是阻止人类越界奇才化计划,也不是逮捕明智同学,而是平安救回小数学弟。
由于沙耶熟知关于小数学弟的所有事情,因此要藉由找到他目前身在何方,应该并不会太困难才对。
但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明智同学杀人完全不手软。届时纵使真的攻坚展开抢救,只要她拿把刀子抵住小数学弟的颈项,我们就没办法采取行动。
正如方才沙耶所说,她很有可能只为了折磨我,而企图当着我们的面杀害小数学弟。
如此一来也只能尽量设法在陷入那种劣势之前,出奇不意地发动奇袭营救作战,但明智同学的《窥视》.却会在这个节骨眼形成问题。不管是亲自出动也好,或者拜托别人出面也罢,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看到些什么。这也代表奇袭战术对她根本就行不通。
此外,她这次的行动根本不把利益得失放在眼里,所以也无法像面对小鸟游先生时一样与她进行交涉。
换言之……无计可施。
「你怎么会变成落难女主角这种一点也不搭调的角色啊……这种时候就该轮到你出场才对吧……」
虽然脱口说出责备小数学弟的话,但语调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之情。
因为平常的沙耶绝对不会讲出这种泄气话。小数学弟的缺席果然还是对她造成了颇大的打击吧。
没错,此刻的我们不得不体认到这个事实——
在紧要关头时,总是让我们寄予厚望的王牌(HERO),如今已落入敌人手中。

现场一片死寂。
甚至安静到令人不禁怀疑我们搞不好都已经睡着的地步。但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
讨论愈是深人,绝望的状况便愈趋明朗,最糟糕的未来也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话自然变得愈来愈少。
最后,出声终结这股沉闷气氛的人是聪里。
「……那该怎么办?要答应对方的要求吗?」
这是我们在这之前一直不肯列入考虑的选择。
《越界奇才》的力量确实具有绝对性的特质,或许真能掀起一场宛如过去由猿猴进化成人类之时的革新。但在神话时代,我们人类却在吃下智慧果实之后,落得被赶出乐园(伊甸)的下场。
对于数度就近目击过《力量》所酿成的惨剧的我们而言,坦白说实在难以忍受那样的未来。但我们却也同样无法接受失去小数学弟的未来。
不能再这样没完没了地逃避下去啊。
「在决定答不答应之前,应该先问……真有可能办到吗?」
沙耶颇感怀疑地嘀咕了一声。
这是理所当然的疑问,同时也是我一直避免考虑这个选项的理由。
「……坦白说……我没自信啊。」
就连只是说出这句话,也耗费了我极大的精神力。
因为「办不到」这三个字,就意味着能够救回小数学弟的已经宣告破灭。
「要是能够自由自在地控制预知梦,我早在认识大家之前就会那样做了啊。」
「说得也是啦……」
一阵可同时解读成失望与肯定的叹气声自沙耶口中倾泄而出。
现场再度陷入一片寂静。
「……呐,提起预知梦就让我突然想到一点,难道不能运用先前在帮助聪里时所用的那一招吗?我记得小数哥哥在帮助明日姊姊时好像也曾用过相同方法啊。」
「喔,你是指由于获救的未来已经确定,因此可以放手一搏的那招吗?的确,明日香过去是在与小数分开而感到不安时,才致使预知梦症状复发,而在那种时候所做的梦也全都跟小数脱不了关系。」
「那么……!」
聪里虽发出满怀期待的声音,但……
「可是,她未必能看见小数获救的未来啊,聪里……」
「啊……」
「假如明日香不小心梦见小数身亡的未来……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浑身发毛。因为明日香的未来,是绝对无法颠覆的定局。老实说,在往后这段期间,我希望她能连打瞌睡都尽量避免。」
「不、不过,明日姊姊的梦会受到潜意识的影响对吧?而《越界奇才》的力量就是用来实现愿望对吧?既然如此……」
「聪里,潜意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东西啊……」
面对仍旧无法完全舍弃期待的聪里,沙耶像是谆谆教诲一般,以极其沉痛的声调解释给她听。
「虽然这个例子有点粗俗,不过就举性癖好为例吧。性癖好与平常人格完全相反的案例非常多喔。愈是讨厌父亲,就愈倾向在交往对象身上寻求父性;平常愈是爱攻击他人的人,就愈会因为遭受攻击一事感到喜悦;以及愈是看重信义承诺之人,就愈容易对背叛或遭受背叛的行为产生不道德的愉悦感等等。总之呢,就是对压力的抵制效应啦。事实上,明日香以前也曾是『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拉普拉斯)』啊。」
「再、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因为自己不幸,就希望别人也跟着不幸……」
「我并不是说你曾在内心深处许下那种愿望。反倒恰恰相反。愈觉得是禁忌时,潜意识中就愈容易出现这种念头。」
「那就好。」
……不,一点都不好啊。我其实是个发自内心期望他人不幸的恶毒女人,这样反而还有救。
因为如此一来,我或许便能梦见符合心愿的预知梦——也就是小数学弟平安获救的未来光景也说不定。
「可是,那么……该怎么办?要是无法梦见预想中的梦境,小数哥哥他……」
聪里提出了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声调却跟方才截然不同,夹杂着一丝哽咽。
然而,我却没办法为她拭去内心的忧虑之情。
虽然看不见预想中的梦境,我却是自然而然转眼望向在场最可靠的那名女性。沙耶则是以听起来仿佛束手无策的沮丧声调,简短嘀咕了 一句:
「不要问我……」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9:03 编辑


ACT 4

车上安装的电视播报出一则令人遗憾的新闻。一边抱住双腿坐在驾驶席上,一边以膝盖撑住手肘的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我明明都事先埋下别错手杀死他的暗示了。」
真是的。我好歹也很感谢小鸟游先生,因此完全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呀。只要在我达成目的之前的这段期间,他别跳出来妨碍我的行动就好了。
真是可悲啊。
不管是小鸟游先生也好,或是杀害小鸟游先生的那帮人也罢。
杀害小鸟游先生无疑是出于他们自主意识的行径,因为我甚至还运用《力量》制止过他们。只是话虽如此,若非我制造出那种状况,他们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机会痛下杀手,最后应该也不至于落得背上杀人污名的下场才对。
「我这股《力量》还真是无法称心如意呢。」
隔绝他人的《力量》。
这明明应该是《越界奇才》的特色才对,为何偏偏只有我的《力量》并非绝对呢?
而且还如此差劲透顶、毫不中用呢?
倘若能够完全随心所欲的话,那就轻松多了啊。
就可以不必再抱持什么期待了啊。
真是够了,就是因为心存希望,人才会转而堕入更要命的绝望深渊啊。
「只不过……这样一来也省事多了吧。」
杀害小鸟游先生一事,大概已伴随着震惊,将我心狠手辣的程度深深刻划在她们心版上了吧。「拒绝要求就会杀死阿数」这句话,八成会让她们体会到再强烈不过的真实感才对。同时应该也能让事情进展得更加顺利。
「好啦,该上演最后一幕了。」
时机成熟了。
我一边把玩着一边转头瞄了在后座陷入沉睡的阿数。
当最后的希望遭到粉碎之时,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会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吗?
但愿这个世界能够变成我所期望的世界。


沙耶的手机发出一阵「叮铃铃铃铃」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闹铃。不过感觉却又有点像是合成音效的蜂鸣声。
天亮了吗……
结果,我们还是没能想出任何具体的对应方案。
「总之就算再怎么聚精会神也想不出好点子。先休息一下吧。」
室内灯具伴随着沙耶的声音发出光芒。遮光窗帘「唰」地应声开起,只见一片雾霭缭绕的暗淡水蓝色射入视野之中。
那是昨晚在澡堂说过的同样一句台词,但她脸上表情却与昨晚形成强烈对比,显得既憔悴又消沉。
紧咬的下嘴唇、紧握不放的拳头,一一忠实地反映出她的焦躁思绪。感觉像是靠着一股坚强意志力,硬生生地压抑住「现在喊休息真的没关系吗?」的内心纠葛一样。因为现在的我也同样为此挣扎不已。
只要聚精会神,就能营造出自己有在努力的感觉,进而让人产生「已经努力过了」的想法并放下些许罪恶感。但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解决方案。
正因心爱之人的生命危在旦夕,沙耶才会试图不带任何私情,只以极端冷酷、讲究合理的态度,竭尽自己目前所能的最大努力。
沙耶果然很坚强。
明明是我造成事态演变至这种地步,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消极心态搞得垂头丧气。
现在明明没有那种懊悔过去的美国时间。
明明不是受到无力感苛责的时候。
「我先回家一趟,拿套换洗衣物再过来。」
只要留在这里,我就会拿沙耶跟自己作比较,进而不由自主地产生自卑感。于是我也硬逼自己切换想法。
现在……不是做这种无聊琐事的时候。
唉,明明是自己的心灵,为何就是不肯乖乖听从自己的指示呢?
「好吧。去接触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也好。那我要去冲个澡。」
轻声嘀咕一句之后,沙耶转身走出房间。
「聪里去准备早餐。在这种时候就更应该吃点东西才行。」
聪里则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尽管看起来仍旧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神及声调终究还是显得有点消沉。
「不用帮我准备。我会在回家路上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吃。」
这是谎话。
坦白说,现在的我根本食不下咽。就算是我的最爱——由『卡里奥斯特罗』咖啡厅老板特别制作的草莓要塞圣代也一样。
我猜聪里八成已察觉到我在说谎了吧,毕竟她是个擅长识破谎言的女孩啊。
「那……待会儿见。」
再也无法承受她那双视线的我走出房间,逃也似地离开了沙耶家。
渲染成一片雪白的多云天空,使得熟悉的街道风景看起来也显得有点苍白。
大概是因为清晨的缘故,路上不见任何人影,甚至令我产生了仿佛被独自遗留在无人城市的错觉。但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有点安心,这也是我如假包换的真心话。
我很害怕。虽然沙耶及聪里宽恕了我的过错,但我很怕她们会联合起来责备我,说小数学弟会被抓走,如今会落入命在旦夕的险境,全都是我的错。
我晓得她们俩不会说出这种话,但我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因为……认为这整件事都是我不对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要是我不存在的话,要是我不会做什么怪梦的话……我始终难以摆脱这种负面思考。
「咦?」
有如梦游病患一样摇摇晃晃地走着走着,等到回神之际,才发现我正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栋白色的两层楼高民宅。
门牌上写有观田两字。这里……虽是我家,但我对这栋民宅的真正感受却是觉得有点不切实际。因为我在这个家甚至连客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像个幽灵般的存在罢了。
我从书包里取出钥匙打开大门,碰巧撞见似乎是刚从寝室走下来的妈妈。
妈妈一看见我,脸上立刻浮现稍纵即逝的厌恶神情,但又旋即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移开视线说道:
「……欢迎回来。」
「我、我回来了……」我也勉强挤出一句问候语。
大概在第一学期结束前都对我视若无睹的妈妈,最近渐渐变得肯开口跟我打招呼了。
以仿佛存有些许惧怕,又好像迫于无奈的感觉。
妈妈宛如已经尽完义务一般,又像是逃避我一样,匆匆忙忙地快步钻进客厅。
我也只是默默地目送她的身影离开。
唉,唯独今天实在不想见到她啊。现在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承受这种状况。
对妈妈而言……我依旧还是那个『告知绝对无从回避之不祥事态的魔女(拉普拉斯)』啊。
「欢迎回来。居、居然到早上才回家。你、你可真大牌啊。」
忽闻一阵有点暴躁的年轻男子嗓声,从上方传了过来。
我抬头一看,只见弟弟·弘武露出一张复杂至极的表情瞪视着我。那个表情仿佛由许多情绪交错而成,又像有苦难言一般苦涩。
「啊,我、我回来了。」
「……哼。」
与我四目相交的弘武立刻将脸撇向一旁。
大概是自从放暑假开始吧,他渐渐变得就算没发生什么事,也会主动开口损我。
声调及态度虽然粗鲁,却感受不到类似冲着我来的敌意或厌恶感。
弘武的脸颊微微泛红,看样子似乎是有点难为情。他可能不晓得该用什么方法跟这个以往几乎毫无交流的姊姊相处才好吧。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该如何面对他。
「只不过还是老样子呢。啧,明明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咂了下舌头的弘武,同时露出侮蔑目光望向客厅。
弘武是小我三岁的国中二年级男生。目前正值一般俗称叛逆期的阶段,或许是因为出于反抗双亲的心理,而渐渐习惯找被父母亲疏远的我谈话也说不一定。
双亲之所以养成了起码肯问候我的习惯,也是托弘武以「明明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家人,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吧!」这句话直接向双亲抗议所赐。
因此我非常感谢弘武。虽然以前我只要一对他说「你这种正义感十足的特质,很像我喜欢的那个人喔。」,他就会立刻板起一张臭脸给我看就是了。
「啊哈哈,光是进步到可以互相打招呼的程度,就已经够好了。」
这句话有一半是实话,一半是谎言。
自从开始互相打招呼以来,表情与声调就会明确地传递出两人对我所抱持的畏惧与厌恶之情。而两人终究是与我血脉相连的父母亲,因此这种感觉真的相当难受。
坦白说,我甚至开始认为当时的状态远比现在要来得自在许多。
忽视等于不关心。他们不肯与我相处,我也就感受不太到两人对我的看法。只需忍受那一点点的寂寞感就好。
可是,那样并不能修复我们之间的亲子关系。
所以我已下定决心,再怎么难熬也要向前迈进。
但在像今天这样心力交瘁的状况下,感觉实在很吃不消。
「就连这栋房子,也是拜老姊所赐才到手的吧?但……」
「……你错了,我没有任何值得被感谢的资格。是我……毁了这个家庭。」
我以平静却坚定的语气,否定了弘武那句仍然感到有点不满的发言。
得知我有预知能力的双亲,起初虽然感到困惑不已,日后却渐渐开始打起有效利用这股《力量》——也就是透过赌博、投资股票、购买彩券等手段追求暴利的如意算盘。
实际上,这招在一开始似乎是成功的。当时的我年纪还小,双亲几乎占满了我的内心世界,而看见两人面露开心的神情就是我的一切。可能是因此才有办法梦见两人所期望的梦境吧。
然而金钱带有令人丧失理智的魔力。莫大财富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渐渐摧毁了两人的心灵。
父亲辞掉工作,成天在外花天酒地。母亲则将家事交给佣人打理,成天只顾着用漂亮服装及珠宝装饰自己。
两人虽然会买我喜欢的东西给我,带我去吃美味的料理,但不知为何,我却渐渐开始产生了疑念。爸妈喜欢的并不是我,而是我所拥有的这股《力量》,甚至是《力量》所带来的莫大财富。
这个想法日渐膨胀,后来大概到了小学五、六年级左右吧,我的内心开始感到空虚……看见的梦也转变成宣告他人不幸的内容。
哈哈,如今回想起来,我的『心灵原始光景』的确就原封不动地呈现于梦境之中呢。
之后两人有时好言相劝、有时恶言责骂,用尽各式各样的手段强逼我再设法做以前的那种预知梦。只不过自从我梦见父亲发生车祸的预知梦之后,这种状况也随之彻底改变,他们开始畏惧并渐渐冷落我这个女儿。
失去预知梦这座靠山之后,这个家庭顿时丧失了收入来源。况且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先前赚来的钱在转眼之间便消耗殆尽。
而或许是财大气粗的缘故吧,当时两人的老朋友早已与他们断绝往来。另外又如「财尽情绝」这句话一样,冲着钱而来的那些人也宛如退潮一般,纷纷从他们身边消失远去。
结果,最后就只剩下这间房子,以及我专用的存款帐户。而八成是害怕随意动用会惹祸上身吧,他们便打消了企图挪用我那笔存款的念头。
由于那是在我大显身手时所设立的帐户,因此里面保有以亿为单位的巨额存款。等到升上国中之后,我便用这笔存款偿还双亲的债务,不料双亲可能是觉得尴尬吧,反而对我更加避之唯恐不及,亲子关系也正式宣告决裂。
要是我没带着这股《力量》诞生的话,双亲的人生大概就能平凡踏实许多吧。
结果说穿了,我就只是个会让身边的人全都陷入不幸的存在罢了。
小数学弟如今也遭人绑架,面临命在旦夕的危机。
那也是因为我身怀这种《力量》所造成的状况。
啊哈哈,明智同学,我这算哪门子神明啊?
像我这种人……明明就只是个最差劲、最恶劣的恶魔而已嘛……
才刚走进自己的寝室,我立刻一头栽回床上。
一股倦怠的疲惫感笼罩住全身。
可能是因为深刻体认到自己变回一个人的缘故吧,夺眶而出的眼泪顿时模糊了视野。但我随即抽了抽鼻子,硬是强忍住泪水。
「就算哭也无济于事啊……」
现在并非垂头丧气的时候。
我重新鞭策沉重的身体,以伏地挺身的要领霍然挺起身子。摆设在床头柜上面的照片随之映入眼中。
在小数学弟的故乡,跟沙耶以及聪里一同尽情玩水的我。
在附近的神社举办庙会那天,跟小数学弟一起被罚跪在地上的我。
跟聪里一起换穿女仆服而不小心打盹的我。
背对金阁寺,跟沙耶要好地摆出帅气姿势的我。
跟同班的茂田同学及武田同学开开心心地上街购物的我。
在前几天的运动会上,受到众人围绕而面露微笑的我。
照片中的每一个我看起来都十分幸福。
接着我侧目瞄了梳妆台一眼。
「好难看的脸……」
哭过好几次的双眼呈现红肿状态。再加上昨天熬夜的缘故,导致除了脸色惨白以外,更挂着一张苦恼不已的沉重表情,连我都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鬼魂一样,跟照片中的我判若两人。
「明明直到前天之前,我都还能笑得如此开怀,为何事情会演变至这种地步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啊?
即便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有办法带给别人幸福……我明明已经开始拥有这种想法了啊。
如今我已毫无自信可言了。
说穿了,难道真是因为我希望能够得到幸福,才害事情变得一团糟吗?
嘟嘟嘟嘟嘟~~
「呀……」
就在我即将陷入不晓得第几次的自我厌恶之际,突然响起铃声的手机将我拉回现实。
那是没有特别设定的来电铃声,就表示这通电话并不是来自亲朋好友。我察看手机画面,发现荧幕上显示出一排陌生的电话号码。
现在才刚天亮,说到会挑这种时间打电话给我的人——
「……喂?」
哈啰哈啰——♪昨天有没有安稳地作一场好梦呀——?我是无时无刻潜伏在你身边的阴影·小薰唷——☆』
「这、这种时候我哪有可能……还睡得着觉啊!」
我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回应这阵由话筒传来的欢欣嗓声。我已经拿她没办法了,这股消沉的意识也无可救药地紧紧附着于我的内心深处。
一旦跟她交谈,会不会又被迫面对某些不想聆听的事情、以及不想了解的现实……这种言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使劲扣住我的心脏.令我感到呼吸困难。
『啊哈哈,身为胆小鬼的观田学姊,确实会睡不着觉呢。』
「那就别再明知故问好吗……」
『不不不,确认也是很重要的喔——嘻嘻,得知你没看见阿数平安无事的未来,我个人感到非常高兴啊。』
「你!」
我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齿,对自己粗心大意的发言感到懊悔不已。
她是监视者,想也知道她很熟悉我们的对应手法。现在状况已经够吃紧了,我干嘛还如此轻易地脱口说出她想要的情报啊!
换成沙耶的话,她就绝对不会出这种差错。明明都是我害事态演变至这种地步,我还继续扯什么后腿啊……
「小……小数学弟他……平安无事,对吧?」
光是提出这个简单问题,就必须鼓起相当大的勇气。
因为我不知道会不会换来最糟糕的答案。
可是明智同学却沉默不语。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不自然的沉默持续了片刻,致使按捺不住的我再度出声逼问,谁知……
『噗……嘻嘻嘻。你担心阿数吗——?』
明智同学竟乐不可支地边发出嗤笑声边开口反问。
这个人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她在捉弄、嘲笑担心小数学弟安危的我。内心充满懊悔感及无力感的我,只能紧紧咬住嘴唇。
『……他没事啦——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经过整整十秒之后,她总算才做出回应。
保持沉默或许反而是个不错的方案。因为我要是愈急于追问,她大概就会选择转移话题吧。
「太、太好……」
『其实是骗你的啦——☆』
「呜!?」
骗我的、什么叫做骗我的!?
难不成小数学弟已经丧……
『刚刚那句话其实也是骗你的唷。他人活得好好的啦——』
「你、你这个人!」
『啊哈哈哈哈哈!!』
我又听见一阵彻底瞧不起人的嘲笑声传入耳中。
这个人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还是说这代表她那股《力量》所带来的绝望,就是这么深不见底吗?
『嘻嘻,既然真的如此在意,那我就安排你跟阿数见上一面如何?』
「……反正你也只是想吊我胃口而已吧?纵使我再怎么笨,也不会再三被你……」
『哈哈哈,看样子你起码也还拥有学习能力呢——不过呢,这次或许并非如你所想那样喔?』
「…………」
『哎呀呀,你怎么变得这么多疑呢?真教人伤心啊。先前那个既率直又值得捉弄的观田学姊究竟跑哪去了呢?』
……你以为是谁造成的啊!
我拼命设法将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里。我的负面情绪是她的最佳娱乐。纵使发泄出这股怒火,也只会让她感到更开心罢了。
『不过呢,你只剩下乖乖听我吩咐的这个选项啰。』
透过弦外之音暗示手中握有人质的明智同学,以洋洋得意的嗓声对我宣告。
我咕噜地吞了口唾液,用极力压抑住情绪的声音反问:
「……你要我怎么做?」
『这个嘛——总之就请你先动身前往车站吧。啊,麻烦别挂断电话,就这样维持住通话状态唷☆』

一进入十一月,早晨的空气就变得很寒冷,频频刮起的寒风冻得我忍不住缩起身子。
离开家门走上一段路程之后,赶着前往公司的上班族与准备赶往学校的学生逐渐增多。有些人一边操纵手上的智慧型手机,有些人则是一边戴着耳机享受音乐,也有些人只是不发一语。他们不约而同地举步走向车站。
最后只见号称本城市注册商标之一的巨大朱红街门映入眼中。再搭配后方那座玻璃镶嵌而成的巨蛋,构成外观有点像蜗牛的型态。
尽管好像也有人认为「在一片不景气当中,不该再浪费税金设置这种没用的建筑物」而感到气愤,但总之这算是个很方便的会合地点。我每天早上也都跟小数学弟他们约好在此碰面,再一起上学。
『啊,在门的下方,就是往车站走的左手边有一排树丛对吧?请你往那边走。』
没想到那扇红色街门竟被明智同学当成指示路线的路标。我有种仿佛心中的珍贵回忆遭到他人胡乱涂鸦的不悦感。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唔!!」
背后突然响起的蜂鸣声,吓得我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我转头注视树丛,发现是一支圆滚滚的粉红色小型手机发出声响。
看起来好像是小孩子专用的手机……但会挑在这种节骨眼响起,可想而知肯定是明智同学所准备的东西。
『请捡起那支手机。接下来麻烦进入车站大楼好吗?』
「......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再度举步前进。
我稍稍松了口气。因为我觉得以明智同学的行事作风,就算她命令我在众人环视之下开始跳起脱衣舞,也完全不足为奇。
只要能救回小数学弟,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尽管已经做好这种觉悟,但若能够避免的话自是再好不过。
『你知道寄物柜在什么地方吧?』
「在东侧出口旁的左手边。」
『很好,就往那去吧。』
我默默点点头走进车站,正值晨间时段的车站内可说是人满为患。
我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左钻右闪地穿越了阻挡在前方的人潮。
「到了。再来该做什么?」
『请把现在用来跟我讲电话的手机丢进寄物柜。』
「……好让我无法与沙耶她们取得联系,是吧?」
『答对了(EXACTLY)♪』
我不禁皱起眉头。
不是对明智同学的语气感到不耐烦,而是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生气。
糟糕……早知逍就应该先把沙耶的电话号码背个滚瓜烂熟才对。即便努力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完整的电话号码。要是现在才查看荧幕试图背诵,肯定会被拥有窥视能力的她逮个正着……
倘若记得的话,搞不好还有机会可以偷偷联络,但我却错失了这个机会。这让我感到后悔莫及。
现在说这些都来不及了。我将自己的手机丢进寄物柜,投下一枚百圆硬币,粗暴地锁上钥匙。
于是……我陷人孤立无援的状态了。

「我通过剪票口了。」
一小时后,我远离自己土生土长的城市,踏入明智同学所指定的另一个都市。
大概是尖峰时段已经结束了吧,站内几乎空无一人。似乎长期未经整修的车站显得十分老旧,带给人一种落寞的印象。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前往机场吗?」
我想起先前为了救聪里而前往长崎之际,曾利用过这个都市的机场,于是便开口询问。
虽然听过「犯人会重返现场」的理论,但另一方面,犯人若选择尽可能远离现场,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想法。尽管实在不太可能逃往需要用到护照的海外地区,但明智同学与小数学弟人在其他县市的可能性也很高。
『不必,你用不着前往机场。麻烦请搭上计程车好吗?』
「计程车……吗?」
复诵她的指示之后,我加快脚步走出车站。
我立刻发现有好几辆计程车停靠在站前圆环等待载客。我一举手,离我最近的计程车马上豪迈地打开车门。
「我上车了。」
『嗯,我有看见。那接下来——』
我原封不动地将她指定的地名转述给司机听。
由于正在讲电话的缘故,司机先生并未主动开口与我交谈。只是看似学生的我,在这个时段却穿着便服来此,使得他一脸狐疑地透过后照镜观察我的样子。
这种尴尬时间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之久,车子总算抵达目的地。
『麻烦你再折返回串站去吧。』
「折、折返?」
『是的,啊,回程途中请记得装出左顾右盼地观看周遭景致的样子喔。』
至此我总算才明白。我曾在连续剧或漫画中看过类似的场面。她是试图调查有没有被人跟踪。
实在有够小心谨慎。坦白说,我甚至希望她能将这份缜密分一点给我。要是我可以再能干一些,或许早就化险为夷也说不定。然而状况却只是变得对我愈来愈不利。
面对怀疑我身上是否有钱的司机,我秀出搭乘电车前从ATM提领出来的好几张万圆大钞给他看,并请他再将我送回车站。
沿路倒转的景色,只是不断徒增我内心的焦躁之情。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有许多工厂及仓库森严地耸立于道路左右两侧。
而即便是在计程车内,也能听见似乎是由这些厂房所发出的「咔锵、咔锵」笨重声响。而且是从不间断地回响着。
行驶于道路上的卡车数量也明显增加了。这里是位在围绕于城郊环状道路外侧的工业地带。
结果,我就这么回到了自己住的这座城市。这代表先前的奔波全都只是白费力气,只觉得疲惫感就这么重重地落在肩上。
『啊,请走左边那座桥。』
明智同学透过从出车站就一直处于通话状态的外借手机下达指示。
「桥?」
我忍不住左顾右盼地环视周遭一圈。
虽然在市区附近,但这里却是跟身为学生的我完全无缘,几乎从未曾来过的场所。老实说我根本不晓得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仿佛就像是抵达陌生的异乡一样。
话虽如此,却因为那是一座相当大的桥梁,所以我一下子就发现了。于是我伸手指出正确方向给司机看,同时原封不动地覆述明智同学的指示。
手表显示目前时间为「9:45」,是学生应该在校内的时段。又因我穿着一身便服,导致司机先生动不动就一脸狐疑地透过后照镜看着我,感觉实在有点尴尬。
通过桥梁后,视野瞬间为之一变,一片绿意盎然的风景映入眼中。
那些看似工厂、稀稀落落地散布于各处的大型建筑物,每一栋的外漆均已剥落老化,似乎也有不少建筑物已沦为废墟。
再仔细观看,这片一望无际的绿地也只是布满几乎未经修剪的杂草罢了。跟过桥之前比起来,也没听见半点工业噪音,很明显地缺乏活力。大概是受到俗称「失落的二十年」的长期经济不景气影响,导致这一带就此没落了吧。(编注:指日本在一九九〇年代初期资产泡沫化之后,全国经济陷入了长达二十年的低迷状况。)
『哎呀,那就拜托你在这边下车好吗?』
「啊,我要下车!麻烦请停车!」
我连忙出声要求司机停车,并在付完车钱之后便赶紧开门下车。
明智同学那句「就让你见见小数学弟」的说词根本不可信。
话虽如此,我却仍不由自主地期待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还是会不禁着急起来。尽管连我都觉得自己实在有够肤浅,但我的内心总是不肯顺从我的想法。
「……唉。」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之后,我叹了口大气。理智虽然十分清楚,我却还是不偏不倚地被推入了明智同学的圈套当中。
『哎唷,你好像累了呢——?要不要紧啊?』
「别讲出那种违心之论好吗?」
『啊哈哈,你已经自暴自弃到刚刚好的地步啰——观田学姊。』
「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要是有人能在受到这么猛烈的恶意轰炸、又被随心所欲地玩弄了一番之后,内心依旧不愠不怒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如假包换的神明。
『嘻嘻嘻,那也差不多该让两位上演感人的重逢戏码啰。请你转头往后面看,是不是有看见一座类似汽车坟场的地方呢?』
「坟……场?」
这个不吉利的字眼,让我的背脊猛然窜起一股恶寒。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观看,只见在一片水泥空地上,有许许多多颜色及外形均不相同的汽车杂乱无章地堆积如山。光是肉眼能够确认的就有五辆汽车。明智同学说得没错,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座坟场。
另外亦可看见一间由仓库并设而成,约有两层楼高的破旧办公室,孤伶伶地坐落在这些废车堆的后方。
『原本好像有一家员工数大约十人左右的小公司在这里经营汽车拆解业,不过却因政府在将近十年前开始注重环保问题而导致经营成本飙高,同时又受到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导致社长最后选择连夜潜逃了。日子真是不好过啊。』
明智同学描述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小数学弟人在这里。
一想到这点,我便自然地拔腿飞奔而出。
『唉呀呀,你也太急性子了吧。』
明智同学状似傻眼地说道,只见仓库铁门伴随着她的声音缓缓升高。大概是很久没上润滑油了吧,现场响起一阵「叽————」的刺耳尖锐噪音。
过于缓慢的卷动速度令人感到极不耐烦。抵达仓库前方的我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望眼欲穿地严阵以待。
一道人影逐渐映入眼中。但出现在眼前的当然不是小数学弟,而是一名面露虚伪笑容的褐发少女。
「午安,我们一天没见了呢,观田学姊。」
「……小数学弟在哪?」
「这就是你开头的第一句话吗?拜托,打招呼可是人际关系的基本耶——?」
明智同学颇感傻眼地大大耸了耸肩头。
当然啦,纵使表现出这样的憨态,她仍旧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物。她的视线始终紧盯着我不放。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类似加油站,感觉却又有点不太相同,只能以『机械式』来加以形容的独特铁锈气味。
昏暗无光的仓库中,有许多不知名的零组件散落一地。另有两道宽约五十公分的线条笔直贯穿仓库正中央,同时还拭去了堆积于地面上的那层薄薄灰尘。线条尽头则停放着一辆白色厢型车。
明显留有最近才刚移动过的痕迹,车辆本身也比其他废车来得新颖。
「嗯,没错。他人就在这里面。」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了吧,明智同学斜靠着车身,笑咪咪地说道。
「小……」
就在我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之际——
霹叽!啪哩——!!咔啦咔啦……
一阵仿佛某种轻薄金属互相敲击的声音,以及紧接着自背后传出的玻璃碎裂声响彻现场, 吓得我顿时停下脚步。
因为、因为她手中所握的物体是——
「哎呀,请别轻举妄动好吗?我还没熟悉到能够精准击中手脚等细长部位的地步唷。」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恐惧。
光是被那东西指着,我就只能吓得瑟缩成一团,牙齿更是不停打颤。
我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那东西了。
没想到第二次居然偏偏就发生在这种状况下,再怎么糟糕也该有个限度吧。
「表演才刚开始呢。感人的重逢(重头戏)当然得保留到更后面一点才行嘛。」
明智同学往手中那把绽放出暗沉漆黑光彩的手枪,俏皮地献上一吻。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察看,赫见挡风玻璃的正中央多出一个弹孔,以及呈放射状扩散开来的裂痕……那把手枪的确是真货。
然而声音好像跟我先前听过的枪响截然不同……以前,也就是玉野同学开枪时,明明引发了一阵响彻四面八方,宛如回音般的「咻嗡嗡嗡嗡」声响,但刚刚那一枪却没制造出同样的声音。
「啊,这把手枪基本上有附加消音器,所以任谁都不会注意到是枪声唷。」
明智同学一边吹散自枪口飘出的缕缕硝烟,一边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外行人确实不可能认为那种声音是枪响。与其说是炸裂声,倒不如说听起来几乎就只是金属碰撞声,在这个冷清荒凉的工业地区,大概任谁都不会起疑吧。像明智同学如此精明的人,必定是连这点也计算在内,才选择了这个地方吧。
「呵呵,以前阿数曾为了救你,勇敢挺身对抗暴徒,结果现在恰恰相反!换成前来营救阿数的你身陷被枪口瞄准的险境。你不觉得这是个满有趣的安排吗?」
「……是最恶质的乐趣。」
虽然勉强只挤出这句回应,我的声音却抖得相当厉害。
我很佩服小数学弟先前竟有办法忍受那种恐惧感。虽说已藉由预知梦获得安全保证,但这种感觉实在恐怖到不可理喻。
想不到被枪口对准竟是如此可怕的事,会唤醒名为「死亡」的恐惧本能。一想到再也无法让大家见到小数学弟,内心便无法克制地感到极端害怕。
「好冷淡唷。这可是人家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弄到手的耶——?」
口是心非的明智同学笑逐颜开,显然感到相当满意。看来她为了恶整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嫌麻烦呢。
她现在八成也正因为试验成功而感到乐不可支吧。
「好啦,我给了你一天的缓冲时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吗?」
明智同学搬出像是询问「数学作业写完了没?」一般的轻松语调说道。
但她强迫我做的决定,却是「要选择放弃心上人,或是带给所有世人不幸呢?」这种提案。即便只是开玩笑也离谱到极点,想也知道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做出决定。
不对,应该说那也并非我独自一人可以妄下定论的事情。
「嗯——看样子似乎还没做好决定呢。毕竟观田学姊这么没用,或许也是无可厚非吧。」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那种恼人的演技,就只是为了让我感到不舒服而已。
「反正那根本就不是你真正的心愿……」
「哦?」
明智同学兴致勃勃地睁大她那双有如猫咪的眼睛。
但她的嘴角却渐渐勾起了揶揄的笑意。
「居然被你发现了耶。没错,全人类越界奇才化计划,我们是称为伊甸乐园计划——那其实是为了引起人才收集狂·小鸟游先生的注意力而随便瞎掰出来的东西,我个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唷。啊哈♪」
明智同学发出了完全不当一回事的嗤笑声。
给人一种仿佛把现实误认为虚拟世界(游戏)一般的印象。
……而或许她真觉得现实就只是一场游戏也说不定。
「不过这样一来,你就会因此而终生饱受罪恶感苛责了嘛。」
「就……就只为了这种事情……」
为了让我痛苦,居然就企图拖全世界下水吗?这个人……!
她果然疯了……
「只为这种事情?少来了啦,别把你的个人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好吗?向你报仇,就是我的一切。」
「既然如此!只管冲着我来!只需将你的满腔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不就得了吗!」
没错,对明智同学而言,她所憎恨、厌恶的对象并非别人,就是我没错吧!?
那她为什么要把小数学弟和其他人都牵扯进来!
面对我的谴责,明智同学竟笑容满面地发出开心嗤笑声。宛如就是在等我提出这个诘问一般。
「因为观田学姊啊……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就一定会咬牙硬撑对吧?」
这个人……真的差劲透顶。
是个最凶狠、最疯狂,以及最恶质的复仇鬼。但将她逼至这种地步的元凶,始终还是我身上这股《力量》啊。
「所以呢,请快快实现吧。我·的·愿·望♡」
「我办不到啦!既然一直都在观察我,那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吧!我根本就无法梦见什么符合心意的梦境啊!」
「你当然梦得见。既然已成功过一次,怎么可能办不到呢?」
根本无法沟通。
已经完全不可理喻了。在她心中,只剩下针对我而来的……满腔怨念。
真的就只剩下那股负面情绪而已。
「结果说穿了,你缺乏的就是觉悟嘛。因此……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话一说完,明智同学立刻动手用力拉开厢型车的车门。
出现在后座的身影,就是我在这两天当中最渴望见到的人,以及最担心、最想确认是否平安无事的人……
「小数学弟!」
他的模样非常凄惨。全身遭到绳索五花大绑而无法动弹,嘴巴被胶带封住而发不出声音, 可能因努力试图挣脱而导致脸庞布满擦伤痕迹……但即便如此,他确实还活着啊!
他还活得好好的!
只不过这份感动却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让你久等啰。接下来轮到本日的重头戏!来,我再问你一次!」
有个物体昏抵住他的额头。
就是方才将废车前方挡风玻璃轰成碎片的手枪枪口。而明智同学的手指已轻轻扣住手枪的扳机。
她的手指头只要再微微往后挪一公分,小数学弟就会……!
「请你改变这个世界。如果你无法改变世界的话,他将在此……丧命。」

「就跟你说我办不到嘛!我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行啊!」
「那他就真的只能死在这里啰。」
连我发自内心的嘶吼,也无法打动她的心灵。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动摇她了。
我本来就不认为明智同学会那么好心地安排我跟小数学弟见面。我早就隐约察觉到她可能另有企图。
纵使如此,我仍旧是太过天真了。
光从没做好任何准备就傻呼呼地赴约这点来看,就知道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只是话虽如此,就算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选择。就算时光倒流回今天早上再重来一 次,我想我还是只能来到此地,像这样被迫面对最要命的抉择。
明智同学仿佛抛弃再也不需要的玩具一般,冷酷无情地撂下狠话:
「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仍办不到的话,嗯,那八成就是真的办不到吧。如此说来,为了让你彻底绝望,我也只剩杀害他这条路可走不是吗?」
宛如陈述着理所当然的结论一般。
像是刻意展现给我看一样,她轻轻晃动着食指,发出嗤笑声。
小数学弟的神情丕变。他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脸上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就算被称作HER0,他也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男生。在这种状况下当然会感到恐惧。
「唔——!唔——!」
他仿佛极力抵抗似地扭动身子,但除非像刚田同学那么厉害,否则根本挣脱不了那些紧紧绑住他全身上下的绳索。
最后他「咔哒」地从座位上掉了下去,枪口却依旧紧贴着他的额头。
「嘻嘻,他似乎也不太想死唷?喏,麻烦你动作快点好不好。我已经一路苦等到这个时候,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哦,我懂了。还不够是吧?还嫌被逼得不够紧是吧?」
「……你又打算动什么歪脑筋!?」
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脱口说出那种台词,她真的好可怕。
人真有办法狠毒无情到这种境界吗?
「嗯,你有乖乖听从我的吩咐,没向警方报案求援呢。很好很好。」
明智同学频频点头称是。
看样子她果然也有留心注意警方动向。不对,或者该说,连这都很可能只是用来来刺探我作何反应的幌子罢了。
于是心想起码也得做点抵抗的我,便决定努力维持住面无表情的神色。
「小泽同学好像正在我的班级教室里头上课,只不过似乎不太专心听课呢。死党连请两天假,今天甚至连敬爱的学生会长及死党的心上人都跟着缺席,想要不在意也难啊~~」
原来如此,看样子她似乎是动用了《力量》。
可是她双眼焦点明明都不偏不倚地锁定在我身上……那她究竟是怎么样那些光景的呢?只不过我早就深刻体验过《越界奇才》的能力到底有多荒唐。因此事到如今想再多也没用就是了。
尽管内心存疑,我仍不发一语地等待她开口。
「最近跟你变成朋友的那两个同班同学,嗯,也乖乖在上课呢。她们都很担心地频频偷瞄你的座位,嘻嘻,真是两名好朋友呢。」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不配当她们的朋友啊。」
跟我交朋友实在是太过委屈她们俩了。
明智同学没讲出她们的名字,坦白说真令我松了口大气。因为我有种连她们也不幸遭到她玷污的感觉。
「你的好朋友,海原小姐正在『卡里奥斯特罗』忙着准备开店营业。感觉就跟平常没啥两样。你没告诉她有关阿数的事吗?你这人也太见外了吧~~」
「我哪来的闲工夫去找她商量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的声调夹杂着一丝焦躁。这个人讲话总是拐弯抹角,听了就火大。
虽然很清楚这只会令她感到开心,但我觉得尽量取悦她反而较能保障小数学弟的生命安全,所以现在这样做应该是正确的……才对。
「至于尼冢小姐嘛,哈哈,她还是一样无拘无束耶。看样子似乎一直玩手机付费游戏玩到天亮,现在完全睡翻了耶。就连园艺师·波户小姐的视野也已确认完毕啰。嗯,搞不好她人就在这附近喔?只不过即使真在这附近,她在物理层面也无法做出任何干涉行动。」
我总算理解到她的意图了。
原来如此,她是想透过描述我熟识之人的「现况」,彻底摘除掉我心中那万分之一的期待。
实在有够用心。
「聪里嘛,哎呀呀,真是坚强呢。她在厨房准备了四人份的菜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餐桌唷。视野有点模糊不清呢,该不会是哭了吧?」
「……别嘻皮笑脸的!」
我以她听不见的声量脱口咒骂。想要怎么损我都没关系。我甚至觉得自己纵使受到再过分的折磨也无话可说。
但聪里应该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才对。你根本没资格嘲笑聪里。
「而你最要好的挚友,那位最可靠的学生会长在做什么呢?哇,完全失控了呢。房间乱成一团,简直就像遭到强盗入侵一样啊。」
「~~你!」
我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
沙耶的愤怒、焦躁,在在都令我感到心痛。因为我明白她对小数学弟的心意,因为我的心意也跟她一样。
我完全感同身受啊。
「差不多就这样吧——?呵呵呵,真是可怜呢。这下子有人能够赶抵现场帮助你的未来, 已经全数遭到粉碎了吧?」
「……还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啊。」
我充其量也只能勉强挤出这句反讽。
我并非有所期待。在这之前的所作所为,已让我相当充分地见识到她的谨慎作风。我猜,就连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她八成也已经做好五花八门的万全对应方案。
即便如此,当「毫无希望」的现实摆在眼前之际,果然还是让我无比煎熬。
尽管内心很清楚绝不能示弱,但我却怎么也不觉得像我这种货色有办法单凭一己之力,出奇不意地击退如此老奸巨猾的对手。
更不觉得自己可以顺利救回小数学弟。
「对《越界奇才》而言,想法就是《力量》。喏、快点快点。你最喜欢他对吧?那只要多加把劲,就算要做场白日梦也不成问题啦!」
明智同学继续提出无理要求。
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回应她的要求。更何况对她而言,愿望本身根本无关紧要,只要能让我受尽折磨就好。
事态发展至此,我也无意再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
对我来说,小数学弟终究比任何事物来得重要。比起抽象的「全世界」,小数学弟……「以小数学弟为中心扩展开来的世界」更加重要。
要是少了他,我将失去一切。
沙耶的笑容也好、聪里的笑容也罢。
我珍惜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将因此失去笑容。
为了守护那个未来,我纵使必须下地狱、必须背负起终生无法消除的深重罪孽、即便要我变成给全世界带来不幸的魔女也没关系。
没错,我明明抱持着就算必须有所舍弃也要救他脱困的想法,祈愿的心却不够强烈。
我一点都不觉得明智同学所期望的未来很美好。这个念头形成了一道令我无所适从的伽锁。
我无法打从心底,毫不犹豫且全神贯注地祈愿。我就是舍弃不掉那份忧虑。
我的心灵总是不肯乖乖听从自己的指示。
「嘻嘻,果然还是行不通吗?那我也只好杀死他啰。」
明智同学失望地叹了口大气,接着露出同情目光望向小数学弟。
「好可怜唷,你就要被她害死了耶。因为喜欢上她、同时也被她喜欢上的缘故,所以你将死于非命啰……」
「唔——!唔唔——!!」
小数学弟神情激动地定睛直瞪明智同学的脸,并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
「嗯?哦,也是啦。」
见到他的反应,明智同学脸上浮现出跟她完全不搭调的慈爱微笑,动作粗鲁地一口气撕掉封住小数学弟嘴巴的胶带。
「如果你有什么临终遗言的话,尽管开口无妨。是要对她倾诉情意或埋怨咒骂都没关系。 反正不管你讲出什么话,都一定能对她的心灵造成最严重的伤害。啊哈哈哈哈!!」
「哼,你就尽量趁现在洋洋得意吧。」
小数学弟出声反击,就像是往放声大笑的明智同学头上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似的。
那是一阵睽违已久,既强而有力又十分可靠的男孩嗓声。
他那充满斗志的目光,甚至完全看不到半点死心的神色。
据说愈是在紧要关头,人类就愈容易显露出本性。正如我可耻地选择了保全心爱之人,而舍弃这个世界的决定一样。
他果然很了不起,就连在这种状况下也丝毫未曾舍弃希望。
沙耶不是也说过吗?要是放弃的话,到时真有机会临门也只会白白错失。
事到如今我才深刻体认到,面对这种艰难状况仍不放弃的这股不屈之心,正是他过去能够成为英雄的关键要素。
可是,尽管如此!
就算是他,在这种连一丝希望也看不见的状况底下……
「呵、呵呵呵,不错喔!这才是你的本色!不,或者应该这样说吧?你该不会死到临头还认为自己不会被杀吧?还抱持着我内心深处其实仍惦记着你,所以才不敢扣下扳机的温吞想法吗?」
「想开枪就尽管开枪啊。」
「唔!小数学弟!?」
听见他这么干脆地撂下狠话,我忍不住放声尖叫。
拜托!别随便挑衅她!
明智同学会开枪。这个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实际上,她已经动手杀害小鸟游先生了啊。
我战战兢兢地转移视线望向明智同学。
呼……她看起来并没有大动肝火,只是微微侧头露出诧异表情。看样子她似乎也摸不透小数学弟这番话的真正含义。
只见她转而将枪口指向我,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嗯~~我就事先对你声明一下,观田学姊她还没睡过觉喔?换句话说,她尚未梦见你平安获救的梦境。没人能保证明天你还活在这世上唷?」
「喔,是吗?那又如何?」
「你该不会真误以为自己是个打不死的英雄角色吧?」
那句话跟我以前用来责备小数学弟的说词非常相似。真没想到居然会从眼前这个仇人的口中听见这句话,真是讽剌到极点。
没错,当时他也曾大声喝斥过手持枪械的对手。但现在跟当时却有着一个决定性的差异。
一切正如同明智同学所言。
我还没梦见他明天的状况。
他的安全完全没获得任何保障啊!
「没错,我……是英雄。」
「……你该不会真的是害怕到疯掉了吧?」
「薰,你给我睁大双眼看清楚吧。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英雄的最终大绝招!」
「嗯,我很期待喔。拜托你务必将结果展现给我,以及在那边颤抖不止的心爱女朋友瞧一瞧吧。那么……我这就试试看啰。」
「住、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剩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悲鸣。
为了、为了那么不确定的事情赌上性命,实在太不合理了!
这个世界并无法事事顺心如意啊!
但小数学弟却是毫不在乎、大胆无惧,甚至还扬起嘴角展露笑容。尽管他的笑容有点僵硬,脸色也依旧苍白,一看就知道明明十分害怕……
明智同学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扳——
咚!
「唔!?」
一颗突然飞入现场、体积差不多跟拳头同样大的石头,猛然震飞了她握在手中的凶器。
手枪「咔锵」一声地边打转边沿着地板滑了出去。
「……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日香!!快趁现在!」
一阵撼动大气的咆哮声刺入耳中。
因脑子跟不上发生在眼前的光景而差点陷入恍神状态的我,被这句话吓得回过神来。没错。我没空待在原地发呆。这不正是我发自内心殷切期盼的大好机会吗!
只不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刚刚听到的声音,是应该不在现场……那个跟小数学弟一样可靠的人,同时也是我最要好,此时此刻最希望她能在现场的好朋友的声音啊!
是幻听吗?或者——
石头接二连三夹带破风声响飞向明智同学。瞄准极其精确,但明智同学也靠其过人的运动神经不断闪躲。
话虽如此,即便是她也只能忙着应付飞石。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被迫逐渐远离小数学弟所在的厢型车。
「小数学弟,我这就替你松绑!」
我连忙钻进车内,开始动手处理绑住小数学弟的绳索。
唔,好紧。凭我的力量根本……不行!现在我哪还有空讲这种泄气话啊!
咔哩!我毫不迟疑地张嘴狠咬绳索。如果只靠双手还不够,那就连牙齿也一并用下去!牙齿的咬合力量远比握力来得强大!
「唔、唔、唔唔唔唔!」
或许是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吧,只觉在嘴里扩散开来的绳索苦涩味道与鲜血味道互相混合了。
就算流血也没关系,纵使两排牙齿在这里全部断光也无妨。所以、所以快松开啊!
「唔唔!」
动了!虽然的确只有-点点,但绳结确实变松了!
接下来速度就快多了,我一鼓作气地解开绳结。
下一瞬间,感受到绳索变松的小数学弟用力撑开双臂,捆住他身子的绳索应声滑落。
「谢啦,学姊。」
小数学弟脸上浮现出-抹笑容。那是让我憧憬不已、有如暖阳一般的笑容。接着,他顺势开始动手解开绑住双脚的绳子。
获救了?小数学弟他……获救了吗?
这一切实在太过顺理成章,感觉有点不切实际。
然而没有多余心思产生疑问也是现实。我与挣脱拘束的小数学弟一同冲出车外——
「小数,你不要紧吧!?」
「嘿嘿嘿,时机抓得恰到好处!我就知道沙耶姊一定会接收到那些讯息。」
小数学弟对已经快步赶到我们身旁的沙耶露出灿烂的得意笑容。
果然是沙耶本人。她明明不应该出现在这,但为何……
虽说她头上好像戴着奇特的白色头盔,但由头盔缝隙流泻出的那头亮丽金发,我绝不可能看错。
「哼,那果然是由你发送出来的情报。难怪连我都觉得很荒谬可笑啊。」
话虽说得轻松,沙耶的声调却蕴含着难以掩饰的安心感。这是当然了。因为她也跟我一样相当担心小数学弟的安危啊。
「沙耶姊,小心一点。监视者并不是薰,而是另有其人!说不定如今也还潜伏于这附近!」
「什、什么」
发出惊讦声的并非沙耶,而是我。
明智同学的《力量》并不是《窥视》!?
那究竟谁才是……

「哼,是你的同班同学·藤堂贵子对吧?她从前天开始也请假没到校上课,而且跟明智薰是相当亲密的好朋友,我早就料到有这种可能性啰。但如此一来,眼前的明智薰究竟拥有何种能力啊?」
「是催眠。好像可以让人产生诸多误解,并增强对象内心的欲望。但似乎改变不了对象真正的意念就是了。」
「……嗯,大概就是能透过观测,使浮动意志趋于确定的《力量》吧。」
这两人还是一样厉害。完全把我撇在一旁。
他们彼此认定对方是最值得信赖的战友。两人的默契甚至好到让我不禁心生嫉妒的程度。
同时也不自觉地萌生出「只要有这两人在,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的想法。
「……学生会长,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一阵极不愉快,宛如自地狱深渊涌出的怨怼嗓声响起。
回头一看,明智同学已卸下方才为止还从容地挂在脸上的小丑面具,毫不遮掩地展露出愤怒神色。
她散发出来的魄力,令我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一步。
只是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似乎也没能维持住毫发无伤的状态。尤其是最初的那记突袭,似乎造成她右臂瘫然下垂,手背已被鲜血染红。
额头直冒冷汗,脸色也仿佛血气全失一般惨白,可见她的手骨肯定出了问题。被力道那么强劲的石块砸中,想也知道若不是骨折,最起码也已经迸现裂痕才对。
「直到刚才为止,你人应该都还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头才对吧!?」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她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明智同学说沙耶人在家里。然而不管飙车飙多快,从她家到这里起码也得花上三十分钟的时间。因此实际上应该绝对来不及才对。
「当然是因为——我人并不在家啊。」
沙耶嘴角一边浮现出她惯用的得意笑容,一边若无其事地丢出这句话,随后摘下她头上所戴的那个头盔。
接着用食指灵活地转动头盔给她看。
「你……不对,是你的朋友吧?她所偷窥到的光景是这·个·啦。你知道什么叫虚拟实境(Virtual Reality)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回想起先前举办睡衣派对时的会话。
Virtual Reality ,也就是虚拟实境。据说连最近上档的电影,影片中所用的电脑图像似乎也能重现出非常接近现实的逼真影像。
换作身为超级天才的沙耶,那就更不用说了,她当然办得到。
而沙耶再怎么讲都是个肯牺牲奉献的女人。一旦小数学弟开口要求,纵使嘴上抱怨个不停,结果必然还是会动手帮他制作。
「要是草率地闭上双眼,会引起你们产生『她们该不会是在搞什么花样吧?』的疑虑。那么只要让你们误以为我人在家,如此除了造成你们放松戒心之外,还能更进一步趁虚而入。嘻嘻,看样子果然不出我所料呢,我真庆幸有事先输入我家的室内影像做为测试资料啊。」
「~~唔!可是,你又是如何追查到这个地方……」
明智同学的疑问极其理所当然。
既然双眼注视着虚拟实境,那就代表沙耶完全看不见现实世界的一景一物。
而我在来此的途中,还被明智同学详细确认过有没有遭到跟踪。
总之查明地点一事或许还有办法靠《力量》搞定,但纵使明白地点位置,在双眼看不见的状态下,沙耶怎么有办法顺利抵达此地呢?
就算是搭计程车过来,这一带的道路可说是相当错综复杂,如果完全看不见的话,照理而言根本就无法向司机先生解释清楚才对。
「尽管我也不晓得原理为何,但这世上有个不需要眼睛观看事物的非常理人士存在对吧? ——一个只要联想到谁,就能瞬间飞抵那个人身边的灵魂出窍能力者。」
「尼冢……空!」
「凭你们的能力,没办法窥看她的视野。」
竖起食指指向半空中的沙耶笑着说道。
现在在这吗?虽说完全看不见,也没办法感受到,但空乃老师人就在这个空间的某处吗?
「但你又是怎么从她那边得到即时情报……你应该也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及声音才对吧!」
「嗯,我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可是啊,我们家有个『只要透过五感具体察觉到某人的存在,便能读取到那人心思』的能力者喔?最近手机的收音功能实在很了不起耶?即便隔着电话,似乎也能确实听见尼冢小姐的睡眠呼吸声——感受到她的存在喔?」
「高尾聪里的思考读取……!」
明智同学咬牙切齿地板起一张苦涩表情。
原来如此!明智同学曾说空乃老师在睡前一直疯狂玩手机游戏。那么等熄灯后再偷偷把手机摆在嘴边的话,她根本没机会发现异状。
明智同学又说,她透过波户小姐确认空乃老师已经入睡,但搞不好连这件事也是由沙耶暗中穿针引线所促成。如此说来,或许连聪里掉眼泪的场面,也很有可能是运用洋葱等道具上演的假象罢了。
诱使明智同学放松戒心,然后在不被她察觉的状况下接近此地,一切都只为了这件事!
「我透过聪里接收到来自尼冢小姐的指示,才得以顺利抵达此地。但这并不太像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就是了。是小数他灵机一动,再上传至《世界记忆(阿卡西记录)》的点子喔。」
「毕竟在这两天当中,我有多到用不完的思考时间啊。」
面对侧目送出一道视线的沙耶,只见小数学弟一边转动肩膀,一边淘气地扬起嘴角做出回应。
沙耶的《力量》为登入人类潜意识集合体(阿卡西记录)的权限。虽然好像也会对精神造成各种不小的负担,但这次是小数学弟身陷险境,相信她肯定曾一次又一次地登入收集相关情报。
因此她能接收到小数学弟的,可说是必然的结果。
「哈、哈哈哈,不单只靠自己,还动员了所有人的《力量》扭转乾坤吗?确实是英雄的最终无敌大绝招呢。居然还反过来让身怀造成他人误解之《力量》的我产生误解,进一步趁虚而入……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一阵与先前的大笑声截然不同,感觉显得有点空虚无力的笑声。
明智同学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的空壳一样,神情茫然地抬头仰望天际。
她准备得如此万全周到,甚至不惜变卖所有一切也要实现的复仇大计,竟在只差临门一脚的最后关头轻易遭到逆转。她的心灵大概无法化解那股无可发泄的悔恨感吧。
「那个……明智同学……」
我虽忍不住出声叫她,结果却因不晓得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导致我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纵使心灵再三受到打击,然而真要追根究柢的话,其实我也有错。
因为将她推入绝望深渊,让她不惜做出此等可怕行径的元凶不是别人,就是我啊。
我想她一定很寂寞,也饱尝了不少苦头。
如今又见到她这么落魄的身影,终究还是会感到相当心痛。
「骗人……的吧……计划明明无懈可击!为什么……为什么会……」
「尽在我的预料之中呢☆」

「「「唔!?」」」
面对表情倏然一变,淘气地吐出舌头放声讥笑的明智同学,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感登时在我们之间不迳而走。
小数学弟及沙耶像是要保护我一般站到我前面,分别摆出应战架势。
但明智同学却没采取任何动作,只是一脸乐不可支地站在原地窃笑个不停。
那是一种完全违背她行事作风,堪称破绽百出的神态。
但也正因此才显得可怕。遭到那股深不可测的诡异气息所震慑,导致小数学弟及沙耶似乎都无法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主动抢攻。
「少、少在那边虚张声势了。假使早就预测到我们的手段,那你只需提前做好防范不就得了吗?」
小数学弟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那是一种试图让自己相信自身说词的声调。
他先前跟明智同学很要好,后来却束手无策地沦为阶下囚。恐怕就跟对付我时一样,被层层叠叠的陷阱困住了吧。
她的可怕之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嗯?哦哦,说得没错。即便是我,也确实没办法预测到你们会用何种方法扭转局势。不过呢,我可是打一开始就知道最后八成会演变成这种结果啰。」
明智同学以手遮住眼角,哈哈哈地仰天大笑。
看起来既像是压抑不住狂涌而出的笑意一般,也像是潸然泪下一样。
仿佛由成就感、欣喜之情,以及先前的辛劳与烦恼等等情绪复杂交错而成……硬要举例的话,就类似在甲子园大赛或全国高中联赛夺得胜利的选手们,展现出又哭又笑的神情。
明明已经自行宣告败北,但她的语气显然是在夸耀胜利。
一股不祥预感持续涌现。
我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就跟我前天在学校中庭从明智同学身上所接收到的感觉完全相同。
不对,这次远比当时更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因为扮演反派的我,即便有办法将你们一行人逼人绝境 。」
「唔!?」
这是一种非常熟悉的思考模式。
困于过去遭到已经确定之未来的那段时光,我也曾有过与她一模一样的想法。
既然未来早已成为定局,那自己只不过是那个决定命运走向之神手中的傀儡罢了。
而她的想法,则是比我更加负面。
「你在胡扯什么东西!?」
小数学弟一脸诧异地扯开嗓门大吼。
明智同学并未回答他的诘问,只是面露释然的笑容,转而与沙耶对谈:
「哎呀,时机当真是抓得恰到好处呢,学生会长。正如字面所述一般,只能用『戏剧性』一词来加以形容耶!」
「……所以说你到底想讲什么?」
沙耶颇不高兴地出声回呛。
这若是丧家之犬的虚张声势,沙耶恐怕早就嗤之以鼻地反讽她一顿了吧。但明智同学所表现出来的,显然并非死不认输之类的态度。
不过,看样子似乎就连沙耶也不清楚个中缘由为何。
「阿数,你真正的《力量》并不是灵感。在紧要关头时灵光乍现,并不是你的《力量》本质啊,那只是附加效果罢了。我在说明观田学姊的《力量》之时有讲给你听对吧,隧道效应。」
那是明智同学也曾向我解释过的物理现象。
先前时间多得很。她大概是为了打发时间,而顺便讲给小数学弟听了吧。
「『可以藉由量子效果,也就是时间与能量之间的不确定性原理,成功越过原本无法穿透之潜能障壁的现象。』无论多么要命的危机、多么困难的状况、即便是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绝望情境……都有办法跨越过去。注定肩负起这种的人……就是你,《英雄》啊。」
明智同学宛如孤魂野鬼一般,缓缓竖起食指指向小数学弟。
「这一点就在此时此刻获得证实了啊!哈哈哈!!我考虑到各式各样的情况,彻底摘除了所有可能性,打造出一个无论如何应该都不可能遭到逆转的舞台,结果到最后仍旧像这样一败涂地呢!!」
一鼓作气讲完这串台词之后,明智同学仿佛回想起什么事情似地笑了出来。那是充满自暴自弃、宛如老太婆一样疲惫不堪的笑声。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次的状况实在——不对,应该说这次正如她所说一般,所有一切都太过戏剧化了。
她那近似小丑般的态度,以及仿佛在进行某种游戏般的言行举止,或许正是源自这股厌世观念也说不定。
「还真是谢谢你特地详细解释一番呢。所以又怎样?我管它是命运还什么的,只要有人能因此获救,能够因此守护某人,我就完全不在乎。」
小数学弟颇感无趣地撂下跟沙耶完全相同的台词。
自己以往之所以能够帮助某些人,全都是拜真相不明的《力量》所赐。明明被说成这样,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曾在某本书上看过,据说「温柔」好像也算是一种优越感。是一种藉由同情他人、透过与他人比较,好让自己处于相对「高位」的行为。
可是,我在小数学弟身上却看不到那种卑劣心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只要能帮助他人,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果然很坚强,心中那份温柔也绝无虚假。
「哇喔——!帅呆了——不愧是英雄!可是,既然有英雄,那当然也应该有女主角才对吧?不对,应该是反过来吧。正确说法是因为有女主角,才需要安排英雄登场。实际上你虽是英雄,却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你终究只是跟那名女主角上演对手戏的角色罢了。真正的主角——玛莉苏另有其人。」
「玛莉……苏?」
小数学弟颇感诧异地皱起眉头。
这是个连我也没听过的陌生单字,感觉像是外国人的名字……
然而沙耶似乎晓得这个名字的意义为何。但她的表情却带有一抹苦涩神色。
明智同学侃侃而谈地继续说道:
「也就是出现在二次创作领域的单字啦。意指因该名作者的理想,『好想处在这种境遇』 的情感过度强烈且突出,才凝聚成形的扭曲自恋思想结晶。是经过理想化再被投射至作品内的作者本身。导致原作剧情、世界观及其他登场人物等设定彻底崩溃的存在唷。」
「……难不成……?」
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写世界、改写未来的,那、那股《力量》是——
「没错,不用说也知道就是你嘛,观田学姊。先前我曾说过对吧?你的潜意识会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当然那不单只限于《力量》,而是整个世界的一切早就被改写过了啊。好让这个世界可以顺着你这位女主角的心意运作。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定理啊!」
「怎、怎么……」
虽极力试图否定,但我却只能脱口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哑嗓声。
胸口好像被人紧紧揪住一样,感觉极其痛苦难受,甚至完全喘不过气。
「包含方才那场戏剧性的营救戏码也一样。明明被你陷害成《越界奇才》这种怪物,而且连喜欢的男孩都要被你夺走了,结果每个人都选择原谅?难道你都不认为这有点太过顺利了吗?你觉得我为何要给你一天的缓冲时间?就是因为我早已料到事态会演变成这样啊!」
「啊、啊啊……」
前天的交谈有如跑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逐一浮现,又逐一消失。
我不想承认——虽然我不想承认——
但正如她所说,这种结果对我而言实在太过有利。
我不断在想。这么幸福的状况,一般而言根本不可能发生。实在太走运了。
更重要的是,她那番话并非出于被迫的强辩之词。纵使是她,大概也无法如此顺畅地讲出这串即兴台词吧。局势发展完全在她预料之中,就成了印证她所言非假的铁证。
「别开玩笑了!假使明日香学姊真的已经把整个世界改写成对自己有利的状态,那她怎么会变成遭到众人排挤厌恶的拉普拉斯!」
小数学弟怒上眉梢地出声替我否定。
可是、可是,我却不得不理解这个现况。
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你还是老样子,根本就不了解女人心呢。只要是女孩子,通常都会想当当看悲剧女主角呢。如果在幼年时期遭受心灵创伤,受到『自己不配得到幸福』的强迫观念驱使的话,那就更不用说啰!」
没错,现在我终于明确地了解了。
看来当时的我,似乎有着自以为是悲剧女主角的一面。
总觉得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
认为被赋予这种《力量》的我实在不幸到极点。
我讨厌世界,个性别扭偏激。
但就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被小数学弟、沙耶以及其他人融化了原本冰封的心灵,才能会意到——
——当时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多幼稚。
「为何阿数会那么受欢迎?这答案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一次只能生下一个孩子,所以想要独占优秀男性的女性本能。而能够独占获得许多女孩子们青睐目光的男孩子,想必一定让你感到很开心对吧?」
没这回事。小数学弟被其他漂亮女孩子们包围一事让我感到相当不高兴。但我仍旧没能发声说出这段反驳的话语。
因为,我早就知道他的心意自始至终都一直放在我身上。
我一直抱持着自己是个烂女人的自觉。
不管是对小数学弟也好,或对倾心于小数学弟的其他女孩子们也罢。
因此我才打算鼓起勇气告白,想说要好好面对这个问题……但是……
「我们《越界奇才》是因为与观田学姊的心灵创伤产生同步,进而获得《力量》,所以当然会扭曲走样。但另一方面,为何阿数的《力量》没有扭曲走样呢?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只有阿数的《力量》,是从你的希望与憧憬应运而生的东西。」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回忆。
在我还没升上小学之前,有一名少年帮助了被人欺负的我。
虽然不像出现在电视节目当中的英雄主角一样气宇轩昂。
虽然没能击退敌人。
但不怕任何逆境,直到最后都未灰心丧志的这名小男孩,比任何人都更配得上「英雄」这个称号。
我不就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吗!
「真是一篇诡异到不行的故事呢。勇敢面对命运的我变成反派,而扭曲了世界原貌的元凶却成了主角?一般来说,不管再怎么想都应该是相反才对吧?」
「明日香!绝对不能被她骗了!你忘记她的《力量》是催眠吗!?」
大概是判断再继续放任我听她的说词会造成危害吧,只闻沙耶放声大叫,接着快步欺近明智同学面前,挥动拳头展开攻击。
然而明智同学从小就靠演戏锻练出来的轻灵身法也很不简单。只见她纵身往后一跳,避开了沙耶的攻势。
沙耶准备继续发动追击——
砰!
突然响彻现场的爆裂声,使她连忙急踩煞车并往后跳开。
我忍不住转眼环视周遭,赫见一名躲在废车堆后面,看起来有点眼熟的褐发女孩——藤堂同学已用枪口瞄准我们这边。
「啧,我都忘记你还有个帮手呢。到这个节骨眼当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啊,毕竟她身怀《窥视》能力嘛。」
沙耶边咂舌边发出沉吟声。
纵使是身为超级天才的沙耶,面对枪械也不敢贸然进攻。即便对方是个外行人,万一不小心被射中的话,肯定会吃不完兜着走。因此自然不该鲁莽发动攻势。
而明智同学也趁这段期间确实地拉开与沙耶之间的距离,成功与藤堂同学会合。
「呵呵,催眠?你在胡说什么啊?虽说我的确是个骗子没错啦,但我刚刚所讲的那一切,全都是如假包换、毫无穿凿附会的真实喔。」
「谁会相信你这个骗子所说的话啊!」
「那倒未必,她好像已经相信了唷——? 」
明智同学嘻嘻地发出嗤笑声。
连我也有自觉。我已经完全陷入她所设的圈套了。
她企图让我的内心产生纠葛。
我明明很清楚这点,但她的话语却直接渗入我的内心深处。
因为我心里有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因为不是别人,就属我自己最了解她的发言到底有多么正确。
「也差不多该做最后的收尾啰。我要毁掉你最重视的东西。嘻嘻,我说阿数啊?你对她好像是非常强烈的一见钟情,对吧?那肯定是一次命中注定的邂逅吧?」
明智同学在话语之中,特别强调「命中注定」这个字眼。
对女孩子而言,「命运」一词有着浪漫且令人憧憬的形象。
照理说应是这样……但如今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你对观田学姊的心意,真的是出于你自身的情感吗?难道不是遭到外力植入,原本并不存在的虚假情意吗?」
「才不是!学姊!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学姊……!」
「所以我才会说你的情意本身搞不好已经被《三流小说家(玛莉苏》给改写过了啊。观田明日香的未来选择能力,可以藉由『量子穿隧效应』实现原本根本不可能成真的未来!突然开□向她表白,明知她遭到全校学生排挤厌恶,却仍不断展开追求攻势,而且还日复一日地跟刚田学长上演捉迷藏戏码?就算外貌再怎么合乎喜好,你真会为了追求一个根本不熟的女孩而投注那么多心力吗——?你那种仿佛脑子烧坏般的热情,难道不正是由外部入侵你内心的病毒所引发的症状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才没做那种事!那不是我做的!」
我捣住耳朵,当场蹲了下来。
然而光靠我这双手掌,根本阻挡不了她那靠演习训练出来的嘹亮嗓声。
纵使我再怎么摇头抗拒,她的声音仍不断染黑我的心海。
「没人杀得死观田明日香。为什么呢?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也没人杀得死阿数,更没人能够抢走他。因为他是负责与主角对戏的角色(英雄)。明智薰所能做的事情,终究只限于将观田明日香逼入绝境罢了。无论局势如何转变,阿数与你注定会结为连理。这就是世界的定理。 很过分对吧?要是没有被改写的话,或许现在阿数就会与学生会长结为连理也说不定呢。」
「别说了……别说了……别再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心发出咔啦声响,堆积至今的珍贵记忆逐渐应声崩溃。
本应充满光芒的世界急速褪色。
黑暗覆盖了一切。
心灵……彻底崩毁。
「没错,我无法从你身上夺走任何东西。阿数也好,学生会长也罢、小泽同学、聪里、海原小姐、甚至连最近才跟你变得很要好的同班同学!他们一定都不会离开你吧?然而,那真是这些少男少女的真实心意吗?你还有办法坦率地接受他们的善意吗?」
明智同学缓缓对我伸出手臂。
像是迎接我一般。
脸上露出如同慈母的温柔微笑。
「欢迎您莅临这个万事称心如意、毫无真相的世界,也就是……我的世界。我可是很欢迎的唷,神明大人♡」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9:05 编辑


ACT 5

「干杯——!」
我与小贵高举罐装果汁干杯。
虽然现在满心希望能用酒来干杯,但我们毕竟算是逃犯。实在没有喝到烂醉如泥的本钱啊。
看样子他们似乎没有打电话报警……真是的,阿数怎么会这么天真呢?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薰?」
捧着葡萄口味汽水罐的小贵,面露闷闷不乐的表情提出询问。
一点也不好。
我明明不晓得小贵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友情究竟是真是假——
小贵对她所抱持的愤怒、憎恨,搞不好也只是从我这边传递过去的情绪罢了。
结果,我还是为了自己方便而将小贵给拖下水。
同时我也很对不起小鸟游先生。虽说他绝对称不上是好人,但应该也没有做过会遭致杀身之祸的坏事才对。
却只因为跟我扯上关系,导致他就此离开人世。
「报仇雪恨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吗……?原来如此,说得可真有道理。」
只觉侵蚀心灵的激情烟消雾散,内心深处好像冒出一个无底洞一样。
只剩下一股罪恶感,仿佛试图填补那个空洞似地萦绕在我心中。
我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对许多人造成伤害。
也犯下了好几件无法弥补的滔天大错。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没人能保证事态会因此而产生变化。
就算打开潘朵拉的宝盒,或许也只是将绝望散播出去罢了。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糟糕了。早知如此,当时我真该被阿数他们抓住才对。
只要他们肯拿我当出气筒,我大概就还能感受到「自我」的存在吧。
我已经成了个空壳子。
我已经完全……一无所有了。

猛一回神,我发现自己正仰望着一片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阳光从一扇位于视野边缘的简朴窗户透射而来,为我的视野带来一道七彩棱光。
隐约弥漫于空气当中的,则是一股称不上熟悉,却也曾闻过好几次的气味。只是这股气味闻起来并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这里是……医院?我怎么会……
「啊,你总算醒来啦,学姊!」
我看见小数学弟相当开心地探头窥视我的脸——
也感受到左手被他紧紧握住——
「唔!」
我反射性地甩开他的手,使劲拉起盖在身上的棉被遮住脸部。
难为情的我根本不敢看他的脸。
而被他看到脸,则令我感觉更加羞耻。
并不是因为被他看到自己睡相之类的酸甜羞涩之情,纯粹只是因为我觉得再也没脸见到他罢了。
「……明日香?」
一阵少女的声音隔着棉被传了过来。她是个性格比任何人都还要高尚温柔的女孩,也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她那听起来颇为担心的声音令我感到高兴,但却也因此引发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袭向胸□。
「学姊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叫护士……好痛!」
「冷静一点啦。」
在沙耶发出傻眼嗓声的同时,病房里也跟着响起一阵好像有东西被弹响的啪叽声。恐怕是沙耶狠狠地弹了小数学弟的额头吧。
他们俩仍旧一如往昔,明白这一点的我因而感到安心,另一方面却也觉得他们离我好远好远。
「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竭尽所能地只挤出这句话。声音显得哽咽模糊,搞不好他们俩也听不太清楚我在说什么。
唉,总觉得最近的我好像一直都在道歉。
但我也只能道歉。
我的眼眶盈满了热泪。盖着的棉被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眼泪沾湿。
「你犯不着把那种女人所说的话放在心上喔?」
沙耶像是安慰我似地开口说道。
这是当然的嘛。我所在意、以及惧怕的事情,沙耶当然都明白。
洞察力比任何人都还要敏锐的她不可能没察觉到。
「啊!明日姊姊,你醒来啦。太好了。」
在离我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传出了聪里的开心嗓声。
刚刚她可能是去更换花瓶的水,或者是出去买果汁也说不定。
「当我听说你昏倒时,真的很担心唷……明日姊姊?」
见我依旧缩在被窝里不肯露面,聪里原本兴奋的声音也渐渐低沉,蒙上一抹担忧色彩。
我……昏倒了……?
我试着回想,这才发现当明智同学在仓库对我伸出手臂之后,记忆便硬生生宣告中断了。
看样子我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失去了意识。
正如小数学弟因为《越界奇才》的缘故而对量子力学相关丛书产生兴趣一样,我也曾阅读过几本有关探讨心灵问题的书本。
据说人类好像具备着所谓的「心灵防卫机制」。
例如将事实润饰成对自己有利的内容再加以记忆,以及拿东西发泄愤怒与悲伤情绪,或者转化成不服输的心思投入工作与学习。
人类好像就是会这样下意识地设法维持自己的心理平衡状态。
我的自我意识八成是因为面对太过难以接受的事实,而本能地试图以关闭心灵的方式保护自我吧。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意识到自身的软弱之后,我又感到一阵鼻酸。而这种感触也让我更进一步深刻体认到自己有多悲惨,于是我仿佛搂住自己似地缩成一团。
「……总之,你觉得身体状况如何?至少也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吧。」
沙耶耐心十足地开口询问躲在被窝里——既不打算露面也不敢露面的我。
「我、我的身体……不要紧。没什么问题。」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回应。
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便使我全身狂冒冷汗,一股反胃感猛然涌上喉头。
「是吗……」
「太好了~~」
「……呼。」
沙耶、小数学弟及聪里分别感到安心地松了口大气。
但我内心却存在着质疑他们这番善意是否为真的一面,因而对他们三人感到相当愧疚。
搞不好他们三人对我展现的温柔态度,是遭到《三流小说家(玛莉苏》改写而成的虚伪情感。
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我明明晓得他们三人就算对其他人也一样,只要见到有人昏倒就会担心,也会发自内心为对方的平安无事而感到欣慰。
我明明已经亲身体验过他们三人均相当温柔的那一面。
自己这般丑陋的心态,令我不得不产生厌恶之情。
「对不起……各位,真的很对不起。今天就请你们先离开好吗……」
「学……姊?」
现在还是可以感受到小数学弟嗓声中那份向着我的心意。但这份思念,如今却只会不断地重创我的内心。
「学姊,你真的不要紧……」
「总之快点给我走!现在、现在别再打扰我!!」
我声嘶力竭地扯开嗓门大吼。
下一瞬间又旋即为自己的差劲态度而陷入自我厌恶。
我将最恶劣的《力量》强加在他身上,甚至进一步操纵他的心思、扭曲他的想法、让他对自己产生好感。
我透过不法手段,让她们姊妹俩最喜欢的男孩子喜欢上自己。
像我这种人根本没资格表现出刚刚那样的态度。
但内心却是完全不听使唤。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啊……」
受到众人的温柔对待,令我深感愧疚。
众人对我愈是温柔,就愈令我体会到自己有多丑陋。
好痛苦、好煎熬、好难受。仿佛整颗心就快被撕裂一样。
我承受不了。我的心灵并没有坚强到能够忍受这种剧痛的程度。
好冷。我的心……好冷。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纵使再怎么紧紧搂住自己的身子,依旧遏止不了这阵透骨寒意。
「……算了。小数、聪里,.我们走吧。毕竟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了嘛。她需要时间整理心情。现在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我觉得对这句话感到安心的自己很龌龊。
更认为难以承受沙耶那份体贴自己很不中用。
如今的我,只能难看地发出呜咽声。
纵使等到脚步声逐渐离我远去,门扉「啪哒」一声关上之后,我一时之间仍无法钻出被窝,只能任凭身体微微颤抖个不停。


虽然最后好不容易钻出被窝,但结果我却只是神情呆滞地眺望着窗外景色。
透过窗户看见的是一栋几近雪白的病房大楼,虽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风景,我却不厌其烦地一直盯着看。
我再也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也不想再做任何事情。
过没多久,一名看似负责巡房的护士走进病房,然后那个人又去叫医生过来。经过简单的问诊之后,由于身体很理所当然地毫无异状,医生便说我可以立刻出院返家。
护士及医生表现出来的态度虽然亲切,但那种终究只把我当成众多病患之一的对应态度, 如今竟也令我感到十分自在。
真是讽刺啊。个性怕生且几乎毫无与人群接触经验的我,竟会觉得与陌生人交谈比较轻松。
看样子我好像昏睡了一整天。一方面或许多少也有受到前天熬夜的影响,但我觉得精神遭受严重打击可能才是最大的主因。
医生虽苦笑着说「你应该要对已经住院一天的事实感到更惊讶一些才对吧!」但坦白讲, 我根本不在乎。
我没有任何感触。
「谢谢各位的照顾。」
总之我先前往柜台办理一些相关手续,又因没带健保卡而先付垫用的保证金,然后说声谢谢便离开医院。
我先传了一封简短乏味的简讯给小数学弟他们,告知我已经出院的情形。原本我甚至很烦恼到底该不该传简讯,但后来还是屈服于不忍让他们白跑一趟的想法。
过没多久,手机发出铃声,害我忍不住吓一大跳。仔细一看,是小数学弟回传的简讯。
我提心吊胆地点开简讯阅读。若换作是来电的话,我肯定不会接听就是了。
『看样子学姊已经平安出院,真是太好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猜学姊一定感到很混乱,但请别太过耿耿于怀。我们对明日香学姊的心意绝对不是什么假象——』
我读到一半便立刻阖上手机蛋幕。我实在没办法再继续看下去。
不是小数学弟的错。他大概非常担心我的状况吧。
我很高兴,虽然很高兴……
手机再次响起简讯铃声,这次是沙耶传来的。
我迟疑了好一阵子,结果还是选择开启。因为简讯的标题是『自从你昏倒之后』。
『小数身上无显著外伤,我也一样。明智薰、藤堂贵子两人均自现场逃脱,目前行踪不明。我们尚未向警方报案。你打算怎么办?』
真感谢她传来这封只列出正题的事务性简讯,让现在的我也勉强有办法看完。
只是她那察觉到我目前心境的体贴作为,却令人无比心痛。唉,我真的是个差劲的家伙。
遭绑架的是小数学弟,报案与否这种事本来就不该询问我的意见。虽说非法持有枪械是个大问题,但结果说穿了,她并没有企图杀害小数学弟的意思。
况且真要追根究底的话,她也算是我的受害者,所以我想他们俩大概也是顾虑到我可能会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吧。
『要是你们俩决定不报案的话,那就不用报案没关系。谢谢你们。』
我依旧只简短地输入要点,再按下发送键。
明智同学揭发了这世上最恣意妄为的投机主义。
她虽说无法从我身上夺走任何事物,但实际上她却残忍地将这个「围绕着我运转的温柔世界」化作一个空壳,夺走了我的幸福人生。
她的复仇已经告一段落。
我无意讲出「必须设法斩断这条复仇的连锁效应」之类的场面话。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没有责怪她的权利罢了。
这起事件原本就是源自我所犯下的罪过,现在折磨着我的苦痛,只不过是同等的代价。
「没有真相的世界……就是明智同学的世界吗?」
脑海中浮现出她在我昏倒之前所说的那句话。
过去,在我刚与小数学弟邂逅的那个时期,我曾对他提起潘朵拉宝盒的故事。
最著名的情节,就是由于受到惊吓的潘朵拉连忙关上盒子,好不容易将「希望」留在盒中,世人才能继续怀抱着希望生存下去。
这个故事的另一种解释,我也对小数学弟述说过。残留于盒中的是「预兆」,也就是预知未来的力量。正因对未来一无所知,人类才能对将来满怀希望并继续生存下去。
此外,当时虽然没讲,但实际上还有第三种解释。也就是连希望亦为灾难的说法。就是因为怀抱着希望,人类才无法轻言放弃,只能持续不断地饱尝痛苦折磨。
我过去曾体验过「无从改变的绝望」。
被迫获知我感兴趣之事物的未来光景,致使世界看起来宛如褪色一般。
既然世界发展已成定局,那自己岂不是等于不存在吗?自己岂不是形同一个程式指令而已吗?对于模糊不清的自我定位感到不安的苦恼,也曾让我饱受煎熬。
可是,我却深刻体认到那种烦恼远比现在要来得轻松许多。
最起码当时我的《力量》是绝对的。
也正因为是绝对,我才能放弃。
虽曾想过要设法改变未来,不过却总是觉得有点懒惰。
当时我还有办法不抱任何期待。
而从梦中清醒过来的这个世界,依旧对我十分和善。
若真要说句自恋的话,我想我大概是小数学弟最爱的人。即便在发生过那种事情之后的现在,大概也没有改变吧。
我觉得非常非常光荣。
托他的福,世界看起来总是显得格外光鲜亮丽。
但如今,我却再也无法相信这份爱情。
沙耶及聪里纵使在发生过小数学弟遭人绑架的事情后,仍说愿意一如往常地与我交往。
我非常非常高兴。
我觉得自己真的相当走运。
但如今,我却再也无法相信这份友谊。
我其实也不认为这一切都是谎言假象。只不过《三流小说家(玛莉苏)》究竟非法介入至何种程度,这一点我就完全无从得知。
或许我擅自扭曲了我最喜爱的众人以及小数学弟的心思,自私自利地加以改变,还害他们做出违反自身意愿的事……这股逐渐涌现的罪恶感,令我怕得持续颤抖不止。
更糟糕的是,我明白有件事肯定是不容置疑的,就是我的心里竟然还萌生出些许的希望。
这份不安定的心情,仿佛在半空中紧抓着不知何时会断掉的蜘蛛丝似的。
「大家……都太过温柔了……」
你们教导我认识了这个温柔的世界。
既然已经有所认知,就会产生不想失去的念头。
怎么也死不了这条心。
然而,我又很害怕看到大家的脸。
可能会被迫面对并非真实表情的恐惧感,致使我双脚动弹不得。
自我双眼夺眶而出的泪珠,滴滴答答地悄然滴溅于液晶荧幕表面。

「喂喂喂!老姊,你不要紧吧!?」
我一走进家门,碰巧撞见好像也才刚放学回到家的弟弟。弘武一见到我,立刻皱紧双眉,露出愕然的神情。
「我的表情真有这么糟糕吗?」
「……简直像面临世界未日一样啊。」
丨啊哈哈,这样啊 。」
我也只能发出干笑声。
我觉得他形容得还真是唯妙唯肖。
因为就某种意义而言,我的世界确实已经宣告终结了。
「呃,我说啊,你该不会是被男朋友给甩了吧?」
「……不是啦。」
我并没有被甩。
基本上我们根本都还没正式开始交往。啊啊,经他这么一问,我才想起原本还打算趁文化祭结束后的营火晚会向他告白。
总觉得那一天的事情好像已经离我相当遥远。仿佛看着自身前世一般,产生了一股难以填平的隔绝感。
「这个停顿是怎样啊?你跟他处得不好吗?」
「嗯……算是吧。」
「哼,明明大言不惭地说有多喜欢你,现在总算卸下假面具了吗?我就说千万不能相信那种花心大萝卜嘛。」
「小数学弟他一点都没错!」
几近结冻的心灵,猛然窜出一阵激情烈火。
就算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就算是在这个家中唯一肯挺我的亲弟弟,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说小数学弟的坏话。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不好。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少在那边乱说他的坏话!」
我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叫。
我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迁怒罢了。
见我勃然大怒的弘武感到有点诧异地睁大双眼,随后他轻轻抓了抓头发,搬出无聊透顶的不屑语气说道:
「……什么嘛,你分明还喜欢着他嘛,那就快点去向他道歉和好吧。」
然后就这么转身背对我,边轻轻挥手边走进客厅。
……刚刚那该不会是弟弟在替我加油打气吧?
我却无法坦率地感到开心。
如果是发生在短短两天之前的话,我肯定会因为感受到家族情谊而开心不已。
自从第二学期开始之后,总觉得我跟弟弟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些。但会不会连这也是命运的引导呢?
这股疑念掌控住我的心思。
「呜呕……」
自体内涌现的反胃感,逼得我不由自主地捣住嘴巴。
感觉好恶心。
对这样的自我存在感到极其恶心。
那个硬生生地改变不合己意之事,而且很有可能在当事人不知不觉之间,暗中操纵了他人心意的自己。
那个心存疑惑,无法坦率地接受他人善意的自己。
真是个既可怕又孤独的世界。
我甚至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形单影只地徘徊在人体模型世界当中似的。
明智同学她是否一直都处在这样的世界当中呢?
明明才过不到半天时间,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发疯了。
某处传来一阵「咔锵」的开门声响,我反射性地冲上楼,一溜烟地躲进自己房间。
总而言之,现在我谁也不想见。

「我女儿说不想见任何人,总之请你们赶快离开。」
楼下响起一阵歇斯底里的剌耳尖叫声,使我从朦眬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好、好险。差一点就睡着了。
毕竟已经整整两天没睡,感觉好像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失去意识。再加上我只是动也不动地 坐着发呆,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刚刚那是妈妈的声音吗?大概是小数学弟他们因为担心而前来家里探望我吧。
我已跟妈妈说过,如果有人来访就请他们回去。大概是害怕违抗我的意思会惹祸上身吧, 妈妈似乎是相当拚命地撵走了他们。
我稍微松了口气。假使是真的为我着想的父母亲,照理说应该不会赶走这群特地前来探望闭门不出的女儿的朋友,反而会请他们进门,并想尽办法安排他们跟我见面才对吧。
总而言之,妈妈那份不想扯上麻烦的真心实在太明显了。而这竟然令我感到相当自在。
尽管我的心因此刮起了阵阵凛冽的落寞寒风,但那就是她的真心话。是明明受到我的《力量》影响,却依然故我的真心话。
哈……哈哈……真想不到我居然也会有对否定及排斥产生安心感的一天。
嘟噜嘟噜嘟噜——嘟噜噜——♪
手机播放出一阵音乐盒曲调的柔和乐声。
是来电铃声。
但我没拿起手机……我太害怕了,根本不敢接听这通来电。
最后连来电铃声也戛然止息,接着隔没多又轻轻震动了几下。大概是对方留下了语音讯息吧。
我窸塞窣窣地挪动身子拿起手机,重播语音留言。
虽说害怕讲电话,但感到孤单的我还是好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喂,明日香!今天不是约好要一起去逛文化祭的摊位吗!最起码你也该接电话吧! 我……很担心你耶……」留言已结束。重听请按1 ,保留请按2 ,删除请按3……』
最后那句话一点也不像沙耶的作风,听起来毫无霸气又充满不安。对她产生愧疚的同时,我伸手按下2的按键并扔开手机,再次倒头躺回床上。
啊啊,话说今天好像是文化祭呢。
之前明明那么期待这天的到来,如今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就连时间感也变得相当模糊不清了。
「我……毁约了啊。」
我一边仰望天花板,一边迳自嘀咕着说道。
我明明答应要在文化祭这天,将茂田同学及武井同学介绍给大家认识。
在这两天当中,她们分别传了好几封表达担忧之意的简讯,我却没做出任何回应。
「起码也该传封道歉的简讯给她们才对。」
我重新拾起手机。『今天我没办法过去,真的很对不起。』——只简短输入这句话,随即按下发送键。
过没多久立刻收到回覆。里头找不到半句责备我的话,反而布满了关心我身体状况的温柔言词。
只不过这又会令我联想到投机主义效应。
我明明做出如此差劲的举动,却仍旧没遭到她们撇弃,两人的心思甚至一直挂念在我身上……这一切的种种,都让我感受到命运的摆布。
我忍不住对她们俩的善意、温柔态度产生怀疑。
我感到相当可耻,甚至希望能够设法抹灭这样的自己。
「我明明也跟小数学弟约好了,我明明有话要告诉他……」
我跟他约好,要在文化祭的最后一起跳支土风舞。
我明明打算到时候要主动表白,开口对他说「我喜欢你」。
而我现在究竟窝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意识朦胧不清。
我到底已经多久没睡觉了呢?
对于睡眠这件事,令我感到相当恐惧。
有小数学弟、沙耶、聪里,小泽同学、希优小姐、茂田同学及武井同学等亲朋好友围绕在身旁,脸上露出相当幸福的开心笑容……我害怕自己很有可能做这种梦的龌龊心态。
话又说回来,当我在医院恢复清醒时并没有做梦。大概是我下意识地察觉到小数学弟紧紧握着我的手,才导致心灵试图驻留于现状所致吧。
可是,小数学弟人并不在这个房间里头。
而任何人都逃不过睡魔的侵袭。明明身怀如同神明般的《力量》,我在这方面却也只是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
陷入沉眠的时刻终将来临。
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尽管心知肚明,我却只是一味地害怕入睡。
虽然想玩些手机小游戏驱散睡意,可是我的手指却在点进搜寻页面后便停住不动。
我根本没有玩手机游戏的心思。
就连想要做点事情都嫌麻烦透顶。
「话说……肚子好饿喔……」
自从醒来之后,不对,是自从听明智同学说她绑架小数学弟之后,我就几乎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
弟弟虽因担心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我,而拿了各式各样的食物过来,但我实在一点也不想吃固体状的食物。
勉强能够咽下喉咙的,大概就只有茶水类的东西。
「我会就此孤孤单单地死掉吗?」
……我不要。
我不想死。
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
正因被逼至走投无路的绝境,才使我深刻体认到自己的真实心意。
我好想跟小数学弟手牵手一起散步。
我好想紧紧将小数学弟拥入怀中。
我好想用我的嘴唇,轻轻印上他的双唇。
纵使明白那是自己根本不配享有的奢望,但却怎么也割舍不掉。
仍会恬不知耻地想要寻求。
「好寂寞喔……我不想……孤单一人啊……」
「那就别一直把自己关在这种鬼地方啊!」
只见房门「碰!」地猛然应声开启,一条鲜艳的金色马尾在眼前晃来晃去。
啊啊,我好想念她。
却又不希望见到她。
我最要好的……挚友。
「沙……耶……为……什么……?」
「是我带她进来的啦。这个人说得没错,就算你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吧。」
站在门外的弘武将头撇向一旁,口气粗鲁地出声回答。
接着他并未与我四目相交,就这么迳自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你家老弟是个满不错的男子汉嘛。但还比不上我家那个就是了。」
沙耶一边眺望着弘武离去的方向,一边「嘻」地露出微笑。
充满霸气的声调、气宇轩昂的神情、以及跟如今的我呈现出强烈对比,有如太阳一般的光辉,在在都令我感到灿烂夺目。
「小数人并不在场,你大可放心。他原本想要跟来,不过被我阻止了。对于坠入情网的女孩,我可是释出了相当的同情喔。你看看你,简直就是白白糟蹋了那张跟我不相上下的美貌嘛。」
沙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的脸,随后「唉~~」地叹了口大气。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跟着转眼望向镜子。只见映照在镜中的我蓬头垢面,眼睛下方冒出黑眼圈,看起来就跟夜叉没啥两样。
这么难堪的模样,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数学弟看到。不对,甚至该说我再怎么也不能以这副德性出现在同为女性的沙耶面前……
事到如今,我才深感丢脸地羞红了双颊。
「哦——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你的房间耶。嗯~~是间很可爱的房间呢。」
关上房门之后,沙耶一边左顾右盼地环视房间,一边坐到床上——或者该说是坐到我身旁。
我的身体忍不住为之一僵,接着又下意识地与她拉开距离。
「原来如此,要是有人对我表现出这种态度的话,确实是满伤人的呢。可见你与聪里都曾遭遇过更难受的折磨吧。」
沙耶略带苦笑地如此说道,随即缓缓转开她手中那只粉红色保温瓶的中栓。
转开之后,接着将装在保温瓶里的白色浓稠液体倒入杯中。然后附上已只很像购买超商盖饭类商品时会附赠的塑胶汤匙,再把杯子递至我面前。
「你都没好好吃饭对吧?你家老弟很担心你喔。我早就料到八成会是这样,便吩咐聪里为你煮了粥,总之先吃再说吧。」
「啊……」
我反射性地准备接下杯子,却又突然愣住。
像我这种人真的可以接下这个杯子吗?我应该没那种资格——
咕~~!
「嘻,你就别再逞强了,喏。」
沙耶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更用力地将杯子递到我面前。
肚子都已经发出那么响亮的叫声,就算再说不需要也无济于事了吧。
无论内心怎么想,身体始终很老实。在几乎整整三天没吃任何东西的状况下,一旦看见热腾腾地冒出水蒸气的东西,闻到高汤的鲜美气味,纵使再怎么克制,喉头仍旧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噜声响。
「……嗯。好暖和。」
我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接下之后,只觉杯子的温度,以及透过杯子传递过来的沙耶与聪里的温柔心意,瞬间渗入心房。
「好好吃……」
相隔将近三天的餐点,化作一股仿佛只应天上有的绝妙香醇滋味,在嘴里扩散开来。
明明就只是一杯普通白粥,但我却认为那是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呜……呜呜……明明就这么真实,明明确实有感受到你们的心意……」
但我居然依旧分辨不出这份心意究竟……
泪珠一颗颗地潸然滑落。
沙耶只是默默地轻拥住我的肩头。
我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她。只因我渴望得到他人的温暖。
但是……但是……
为什么却只换来愈加强烈的寂寞感啊……!
「不知不觉之间操纵了他人心思的辛酸吗……?」
沙耶一边温柔地轻拍我的背部,一边嘀咕着说道。
接着她轻笑一声。
「你喔……其实是个满死脑筋的人呢,而且跟小数不相上下。明明大可庆幸自己拥有如此方便的《力量》,你却反倒觉得这样并不公平。而且也很烦恼是否对别人太不诚实,对吧?」
一点也没错。
虽然一点也没错——
「沙耶你才没资格……说我呢。」
你自己不是也无法接受那些从《世界记忆(阿卡西记录)》注入你脑海当中的知识与点子吗?
因为你是如此高傲而高洁。
「是啊,所以说呢,你这个让我重新振作的当事人,就别再一直无精打采下去了。」
「先前讲出那种大话,结果轮到自己时就变得这副德性。我真是差劲透顶啊。」
「哎呀,这也不能怪你啦。我是因为有一项看得比才华及名声还重要的事物,而且也成功守住了。但你的状况却是失去了你最重视的事物啊。」
沙耶轻轻耸了耸肩头,接着继续说道:
「……我会同意,以及能够同意你打算向小数告白的那件事,坦白讲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当中或许包含了命运的摆布也说不定。」
我就知道。
一切都太过刚好了。
「既然有来自外部,或是源自内部的诡异《力量》发挥作用,那么必定会引起逻辑上的矛盾现象才对。没错,我喜欢小数,我发自内心深爱着他。所以我怎么会轻易原谅那只狐狸精呢?实在有违常理,对吧?」
沙耶淘气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以理性角度分析事物,这确实是符合她行事作风的表达方式。
但是对于脑袋不怎么灵光,还因睡眠不足而导致意识朦胧不清的我而言,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
「可是啊,我相信我喜欢你的这份心意,绝对不带半丝虚假及谎言。因为这份心意当中并没有逻辑破绽!」
就跟在为小数学弟讲解量子力学之时一样,沙耶笔直地竖起食指,自信满满地断言道。
「我很清楚喔。你明知只是白费工夫,明知自己遭到排挤厌恶,却仍一再告知不幸,并努力试图阻止那样的未来成真。」
「那是……但我也曾半因惰性使然,其实我早就死心……」
「当时小数因为帮助不了聪里而垂头丧气,你不但带领他走出阴霾,并鼓励他打起精神。 如果由我出马的话必定会失败吧。那是唯有处境与聪里相似的你才能办到的事。」
「假如是沙耶的话,一定会成功啦。因为你是这世上最了解小数学弟的人啊。」
「还有你在各方面都很关心聪里,对她也相当温柔。」
「沙耶才是真正有为聪里做了许多事情的人。」
「另外,你很干脆地原谅了夺走自己记忆的海原小姐,不仅如此,我甚至也熟知你有办法对她说出『请你跟我交朋友』这句话的宽大胸襟与仁慈胸怀喔。」
「愿意接纳我这种人的沙耶,远比我来得温柔许多啊……」
「再者,你还救了心灵差点崩溃的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天大的恩情。」
「沙耶才是那个帮了我好多好多忙的人啊。」
就算那是命运的摆布也一样。
可是,说得也对。
我已隐约理解到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我熟知沙耶的温柔情怀,以及她身为女王的器量。因此她愿意接受我,绝对不单只是受到命运摆布的影响。
「可是,像我这种人还是……」
「就算你是当事人,也绝对不准小看我的朋友!」
她伴随着满腔怒火,对我大喝一声。
话中蕴含的惊人魄力顿时令我大受震撼。
「正如我刚刚举的那些例子,就算站在客观角度来看,你也是个十足的好女孩。甚至足以被我认定是唯一够资格与我平起平坐的好朋友,以及认定是小数有生以来头一个喜欢上的异性对象。所以说呢,你要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啦!」
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立刻将这股威吓感释放,接着搬出相当讨人厌的高傲态度「哼」地对我嗤之以鼻。
「只不过……你当然还是落后我整整一——大——截就是了啦。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当然会感到沮丧烦恼,这点我也能体谅。我前几天不是才对你说过吗?麻烦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可是本女帝·高尾沙耶大人的劲敌耶。再这样下去,只会连带害本小姐的名声跟着下滑喔。」
「可是……可是……」
我并不像你那么坚强。
我只是个就算受到这么多激励,仍旧感到十分沮丧的没用女孩。
「真是够了,看样子,我的力量果然也没什么用吗?算了,反正女人的友情一点也不可靠嘛。」
「没、没这回事……哇!」
沙耶发出-阵放弃规劝似的叹息而起身,我忍不住试图否定她那消极的说词。此时,她却突然将一项物品丢至我手上。
那是一台可以一手握住的长条状暗银色机器。表面附有播放键及快转键……这是,录音笔吗?
「无论到什么地方,我们终究都是女人。是一种无法不去爱人,以及无法不受疼爱的生物。既然如此,你大概还是比较想听见心爱之人的说词,而非我这堆唠叨吧。放心啦,我没有听过那段录音。与其说我没那么不解风情,倒不如说听了大概只会害我觉得恶心罢了。总之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要记得乖乖到学校上课喔。」
沙耶像是已经讲完所有想说的话-样,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就这么直接走出房间。
确认房门关上之后,我才重新低头凝视手中这支录音笔。
这里面……装满了小数学弟的声音,以及他的想法。
我原本准备按下播放键,却又临时打消念头。
好害怕。
我怕一旦按下这颗播放键,可能会造成我小心翼翼呵护的那份思念就此烟消雾散。
不过,也差不多该好好厘清自己的心意了。沙耶说得没错,再这样继续耗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按下播放键。
『喂喂——测试测试。这样应该就行了吧?那个,午安,明日香学姊。因为手机语音留言有时间限制,所以我就改用这东西啰。』
「啊……」
是小数学弟的声音……
是好久好久没听到的小数学弟的声音。
沙耶及聪里的声音虽已藉由语音留言听过好几次,但我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聆听小数学弟的留言。
我再次体认到。
我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光是听见声音,思慕之情就变得更加强烈。
好想见他一面。
『学姊正在烦恼的事,我已经从沙耶姊那边打听到不少了。』
由这句话可以得知——
就我对大家的认识,他们必定在这三天当中,为了我这个小人物进行过很多次的讨论吧。
『确实,我与学姊的邂逅或许真是命中注定,是被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量所促成的也说不定。我觉得整件事情的确有着那样的一面。』
「也是啦……我就知道……」
虽说早已知情,但听见小数学弟本人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令我感到很心痛。
就是因为害怕面对这个事实,我才一直不肯聆听他的语音留言。
『坦白讲呢,其实我啊……』
坦白讲……坦、坦白什么!?
心脏猛然为之一震。他该不会是要说已经察觉到自己喜爱沙耶更胜于我吧!?
如果已经摆脱命运引导的话,那她果然还是比我更配得上……
『已经暗中偷看到在运动会那一天,有两名学姊班上的女学生为了接近信司而主动找学姊攀谈的场面。』
「原来当时你人在现场啊!?」
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啊~~当我说起茂田同学与武井同学的事情时,小数学弟脸上的确流露出有点复杂的神情。我还以为他是心生嫉妒而暗自窃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那个时候,我稍微忆起了 一段往事。就是我与信司的情谊开端……等等,并不是会让空喜出望外的那种意思喔!』
小数学弟显得格外慌张地补上这句话。
你那种说法反而会使空乃老师更加开心喔?就像「你这么急于否定就代表其实……」的感觉。
『那家伙之所以主动跟我攀关系,其实一开始是冲着沙耶姊而来喔,可是我们日后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对损友。相反地,我跟空的相遇虽然非常剌激,似乎也受到命运所牵引,但我跟她在各方面都……嗯,就是那样。』
语尾变得有点小声。
小数学弟对空乃老师似乎相当没辙呢。但这绝对不代表他讨厌空乃老师就是了。
『我觉得啊,契机终究只是契机。如果只是受到命运摆布的话,就不可能衍生出后续发展。我会如同命中注定似地喜欢上学姊,也并非只是冲着外貌而对学姊一见钟情。啊,不对,应该说我也相当,呃,喜欢学姊的外貌就是了……那个,比起才刚邂逅时的学姊,我更喜欢现在的学姊。比起那位有些虚幻飘渺的女神大人,我更加喜欢现在这位……既淘气又爱装年长,但实际上却十分迷糊的学姊。』
「全……全都穿帮了……」
我本来想要设法展现出帅气的一面,以及稳健可靠的一面给他看;因为不希望他对那个其实很不中用的我而感到失望.所以才拚命逞强的事情,早就已经穿帮了啊……
然而就连这些遗憾的表现大概也显得很不自然.并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份对小数学弟的心思给——
『我猜像学姊这么温柔的人,一定会非常在意自己是不是扭曲了我的想法,或者强行逼我将目光焦点放在学姊身上之类的事情吧。』
完全被他说中了。
明明就只是一支录音笔,居然说出这种仿佛事先预测到我内心想法的台词。
原来他一直都在注意着我,而且也很理解我的想法,让我不禁感到有点开心。
『只要身为人类,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很理所当然不是吗?我们无法选择父母亲,而来自父母亲的管教不也是彻彻底底地忽视了我们这些当事人的意见吗?心灵创伤正是最严重的扭曲产物啊。但有人已经跨越创伤、有人已经坦然接受创伤、甚至还有人反过来把创伤化作帮助自己获得成长进步的动力。』
听他这么一说,我随即回想起那些身为《越界奇才》的朋友。
大家确实都与心灵创伤建立起某种程度的共存关系。
变得愈来愈成熟稳重。
跟躲在这里闹别扭的我大不相同。
『所谓的扭曲,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小事罢了。虽然人的性格,以及后续想法等等因素可能会产生影响,但要因此而自甘堕落,或者转化成前进动力,则端看当事人如何决定。我啊,很感谢引导我与学姊相识的命运。感谢命运带领我遇见了这么迷人、这么让我为之倾心的女孩。』
「小数……学弟。」
『可是既然这份心意反而成了炼住学姊的枷锁,害学姊再也无法相信我。不对,应该说是无法相信我们大家的话,那就干脆重新开始吧。』
「咦? 」
重新……开始?
『学姊的——是叫未来选择能力吗?——会让命运创造出一个对学姊有利的世界对吧?那就重新开始,回到先前那个原封不动的正常世界就好了。对学姊讲这种话或许有点超过,但纵使消除不了过去的罪过,还是有办法改变未来啊。』
「别讲得……那么轻松啦。」
我并没有操纵梦境的力量。
每一次、每一次,我的梦境总是都不肯顺从我的心意。
『沙耶姊虽然说潜意识如此如此、反作用力这般这般的,而我基本上也听不太懂这类有点复杂的专业知识,不过放心吧,学姊你一定办得到。』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自信满满地讲出这种话啊!」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
为什么还可以那么草率、那么乐观地断言啊!?
『《越界奇才》的《力量》来源是愿望,我所指的并不是薰期盼的那个荒谬世界。相信现在的学姊应有办法发自内心祈求才对。我虽不知道小时候的学姊是什么样子,或者该说任何人在小时候都会以自我为中心吧,但起码我现在认识的学姊,是个并非只顾自己,而是会想要跟大家一同得到幸福的人。』
那是一种毫无迷惘,而且深信不疑的语调。
你错了……
我才不是心地那么善良的女孩。
『假使学姊担心命运消失之后,自己有可能会再度变回孤单一人的话,那请学姊相信我吧。我也相信自己的心意,我觉得命运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纵使现在这个世界产生改变,我起码也会设法守住属于你的世界。就算不再当大家的英雄,即便失去那股《力量》,我也会设法成为你的、成为只属于你的英雄!』
这段热情的话语,竭尽所能地表达出他的所有心声。
录音到此告一段落。
他真是个始终毫不做作的男孩。
仍然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不对。应该说他保留了原有的优点,成长为一个真正帅气的男生。
是啊。我若想要逃离这个「神明掌控的世界」,也就只剩下这条路可走啊。
总觉得我的内心深处其实早已察觉到这一点。
结果说穿了,我所缺少的就是勇气。
小数学弟说得没错。
我担心命运一旦消失,或许就再也无法赢得他人的好感。
或许就再也没人肯理会我这个人。
跟围绕在身旁的人们比起来,我真的只是个既平凡又没有任何优点的普通女孩,这让我始终感到很没自信。
所以我一再逃避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我也差不多该下定决心了。
把我当成挚友看待且引以为傲的沙耶。
以及说出最喜欢我的……心爱的他。
我不能让他们蒙羞。
要是到了这种地步还心生畏惧的话,那就真的不配再当女人。
更要紧的是我想回去。
我不想独自一人……留在这样的世界。
有大家在的世界比较好。
我紧紧地将录音笔抱在怀中。
明智同学曾经说过。
他正是打开我这只「潘朵拉宝盒」的钥匙。
所以小数学弟,请你给我一点勇气。
给我一点能够面对、接纳自身软弱的勇气。
以及让我能够相信自己的勇气。
我不需要《力量》。
也不需要命运。
我要靠我自己的双脚独立。
以人类的身分活在这世上,以人类的身分迈向死亡。
我才不要依靠《力量》或命运等不合理的事物。
真要依靠的话,我情愿依靠自己,以及我那些值得夸口的伙伴。
我要的,不是这种仿佛只为了特定某人而存在的反常世界。
我一味地祈求世界能恢复成人人均非主角,却又同时都是主角的应有样貌。
我只是专心致志地不断祈求。






Epilogue

「喔?」
突然袭向身体的消失感,令我忍不住低头察看自己的身体。
并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变化……但——
「呜喔啊啊啊!?居然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是怎样!?」
附近响起一阵出自小贵口中的悲鸣声。
我侧目瞄了传出声音的方向一眼,只见盛装打扮坐在扑克牌赌桌一角的小贵双手抱头,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苦闷表情。
这里是赌场,而且是最道地的美国拉斯维加斯赌城。
一个人人均拿出最认真心态互相较量的地点。尽管跟我的《力量》相当合不来,但拥有 《窥视》能力的小贵却能看见对方手牌。若是参加与他人对垒的赌局,她就跟聪里一样,即便对方是世界冠军也绝非她的敌手。
她应该正忙着用小鸟游以薪水名目支付的钱当作本金,卯起来狂捞今后的生活资金才对吧……
我赶到她身边开口询问。
「小贵-,刚刚那种感觉……你该不会也……」
「嗯……我看不到了。」
「这样啊……」
我的《力量》比较没办法自行确认,但既然连小贵的《力量》也已经消失,那便代表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互相点了点头之后,我们一同离开赌桌。
总之已经赚到今后大概可以过上十年吃喝玩乐生活的资金。既已无法使用《力量》,就代表也差不多到该收手的时候了。
透过通道窗户向外观望,可以看见霓虹灯在漆黑夜色之中绽放出摧璨的耀眼光芒。若说有如白昼一般,那或许就有点夸大其词,但这I整片花花绿绿的奢华景致,却令人感受到齐聚于这座城市的人们所抱持的梦想,以及无穷无尽的深邃欲望。
「Finish·Of·Eden(FOE)……乐园终于结束……了吗?」
这个世界是否已经成为我所期望的模样了呢?我遥想着以前曾经喜欢过,如今置身在这片天空彼端的那名男孩。他是否也已经挣脱命运枷锁重获自由了呢?
睽违好几年才再次邂逅的初恋小男生,却完全不记得我是谁。
而且还迷上了一位漂亮学姊。
那样也好。
因为我这种人最适合的就是单相思。
然而一想到除了那场邂逅、那份心意之外、甚至连命运都是由她一手打造而成,我就怎么也无法原谅她。
我最喜欢的他,竟然沦为任凭命运恶魔玩弄的傀儡,开什么玩笑啊!
正因拥有这样的《力量》,我才希望至少可以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同时更渴望能够获得自由。
「阿数大概已经不记得我对他说过的那句话了吧。」
在社团活动结束回家的路上,我曾告诉你:『不是选择只救某人,而是选择全部抢救。我很赞成这个选项喔。』对吧?
我是真心那样认为的。
只要并非遭到命运或《力量》等荒谬因素扭曲操纵,而是真正出于你自身意志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力挺到底。
让你能够做你自己,以及证明我这份心意是并非由她打造而成的真心真意。这就是我唯一的小小心愿。
但为了实现心愿,我必须彻底将她逼入绝境,使她对整个世界感到绝望才行。不做到这种地步的话,她绝不可能发自内心否定掉这个对她而言再舒适不过的天堂乐园。
只不过这纯粹是我的自我满足,未来结果或许仍然不会有所改变也说不定。
「你喔……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少女心呢。」
一丝珠泪沿着我的脸颊滑落。
朋友、知交什么的……烦死了。
我啊,从未产生过你只不过是个普通朋友的念头,连一次也没有。
我怎么可能会把最喜欢的男孩子视作只是普通朋友!?
笨蛋笨蛋笨蛋。
明明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
我干嘛还不惜破釜沉舟地赌上自己的人生啊。
只为了那个纵使回心转意,也察觉不到我真正心意的木头人。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
「小贵,对不起唷。害你这样委屈自己配合我的任性计划。」
「事到如今也太见外了吧。没关系啦。反正我自己也很想向她讨回这一箭之仇啊。」
「可是,我却害小贵你失去了一切……」
小贵有家人、也有一大堆好朋友。甚至在举办庆生派对时,会有多达好几十名亲朋好友特地出席参加。
我也就算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源自我的执迷不悟。不管我到最后丧失了什么东西,都是我应负的责任。
但她所失去的却比我更多……
「……哼。话又说回来,我曾打算等这一切都落幕之后,再对你讲几句内心话。现在我想起这回事啰。」
会是「你真是个沉迷于男色的笨女人」之类的挖苦吗?
或是因为答应配合我的无聊计划,而落得必须留在这种语言不通的国外过生活的埋怨心声呢?
总之不管是哪一种内心话,我都非得全盘加以承受不可。
「我最喜欢你了,薰。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咦?」
「你那股《催眠》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吧?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了。我之所以答应配合你的计划,完全都是出于我个人意志所做的决定。而我喜欢你的这份心意,也并未遭到外力操作。这是只属于我的情感。嘿嘿,我也没资格嘲笑你啊。尽管只为了这个目的而流落异乡,但我内心可是高兴得要命呢。」
小贵脸上浮现出淘气的灿烂笑容。
我则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的睑。虽说我自认是个思考速度算快的人,如今却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理解到她的话中含义……
「小……贵……小贵啊啊啊啊啊啊!!」
一意会过来,我随即相当感动地一把抱住小贵。
小贵也紧紧回抱着我。她宛如哄小孩一样,轻轻拍哄着埋首在她怀中痛哭失声的我。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一切。
却没想到原来我还保有非常非常珍贵的一项事物。
只是居然直到如今才发现,看样子我也没资格嘲笑阿数啊。
「好啦,那接下来干脆进军好莱坞,大展身手骗倒全世界好不好?我就来当你的经纪人吧!然后啊,再让他为自己居然甩掉这么个好女孩一事感到后悔莫及吧!」
「嗯……嗯……就这么办!」
我轻轻拭去眼泪,破涕为笑。
露出卸下所有假面具,不带一丝虚情假意,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9:05 编辑


再一次揭开序幕

「沙耶姊!聪里!」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叩叩叩!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坐立难安的我,卯起来猛按沙耶姊家的门铃。按腻了就改敲门,然后又继续狂按电铃,就这样反覆——
「一大清早的吵死人了啦!」
砰!喀咚!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猛然开启的大门重重地撞到我的额头,害我痛得当场蹲在地上。
门角!我被门角撞到了耶!?
呜哇!?这一撞会不会造成出血啊?真的超痛的耶!?
「小数哥哥,你真的很吵耶。这样会打扰到左邻右舍喔。」
唔喔!还落井下石!?聪里,你这句简短的嘀咕可是令我感到心如刀割耶!?
好不容易等到痛楚消退的我抬头一看,只见两人均已换上制服。而且还不约而同地面露傻眼神情。
只是她们似乎并不觉得疑惑。但早上照惯例都是由她们俩前来找我一起上学。
看样子她们好像早已察觉到我抢先来到她们家,甚至发动狂按门铃攻势的理由为何了。
这……果然是?
「你也体验到了吧?那股……消失感。」
「意思是说沙耶姊你们也一样啰?」
面对我的询问,她们俩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天早上,一股好像有什么东西自体内消失的感觉使我惊醒过来。我环视了自己的全身上下,却没发现任何变化。
只不过若要解释成睡昏头或纯属错觉的话,似乎又太过真实了。
因为受伤而失去手臂的人,据说有时会感受到「幻痛」,也就是照理说已经断掉的手臂。仿佛还连接在身上一般的痛楚。我所体验到的就是那种感觉,即便外表毫无变化,我仍能明确地感觉有一股巨大的不明力量从自己体内倏然消散。
于是心有存疑的我就随便换好制服,赶紧跑来沙耶姊这边关心状况……
「我有试着发动《力量》,结果却再也办不到了。」
「聪里也一样。」
沙耶姊轻轻耸了耸肩头,聪里也微微摇了摇头。
喔喔,聪里今天早上穿戴的饰品是天使羽翼啊。还是一样可爱到犯规的地步呢。
……耶,等等?
「可是聪里,你还戴着那东西不是吗?」
「嗯,毕竟这已经有点像是聪里的注册商标了啊。」
「原来如此。」
面对苦笑着说道的聪里,我也回以一抹苦笑。
说得也对。我的确已经无法想像聪里没穿戴饰品的平凡装扮了。
管他什么学校校规或社会观感。
可爱就是正义!
「……而当《力量》消失的同时,先前对你的那股感觉,我想想喔,应该称作引力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了。」
「嗯。聪里心中的那股感觉也不见了。」
「……这样啊。」
听见她们俩感慨良多地如此说道,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尽管有股难以言喻的落寞感萦绕在胸口,但也没办法啊。是先前的状态太过奇怪了。像我这种人哪有可能如此受欢迎嘛。
相信这世上必定有比我更配得上她们俩的好对象。
「……那张认同的表情,看了就火大。」
「是啊。聪里,这下子也只好用你先前施展过的那招给他点颜色瞧瞧啰?」
「哦哦,那招啊。」
「啥?你们俩到底在嘀咕……呜喔!?」
就在我听不懂她们俩究竟在说些什么而准备开口询问的瞬间,我的领带突然被猛然往下扯。
不愧是沙耶姊,力道跟聪里那次截然不……聪里那次?
啾♡♡
双颊同时传来柔嫩温热的触感。
虽然立刻就远离我的脸颊,但刚刚那种感觉分明就是——
「呜哇,你你你、你们俩搞什~~好痛!」
我因太过慌张而狠狠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痛死我了,但会觉得痛就代表方才那阵触感肯定不是我在作白日梦。
「就算没有那股力量作祟,我还是一样很喜欢你。想也知道不可能改变嘛。」
「聪里也最喜欢小数哥哥了。」
「呃,那个~~……」
面对感觉有点难为情,却又明确表达出心意的两人,我却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啊!?
沙耶姊露出一脸没辙的笑容,并对我送出一记秋波。
「那只不过占了一小部分而已吧?你的感受应该也一样才对吧。」
「……说得也是。」
我伸手轻捂自己的胸口。
确实,我再也感受不到以往潜藏在内心深处,那股仿佛暗中将我推向明日香学姊的力量。
然而纵使消失不见,也并未造成任何改变。
那股力量的确只是契机罢了。我确实认为明日香学姊是我的真命天女。但我之所以愈来愈喜欢她,愈来愈受到她的吸引,绝非出于命运的摆布。
「快点去吧。她八成在等你。」
「唔!嗯!谢啦,沙耶姊。还有,对不起!」
大大地低头鞠躬之后,我立刻飞奔而出。
对命运消失后,仍表示喜欢我的她们俩来说,实在是一种差劲透顶的行为。这点我也有所自觉。
但我还是只能奋力地往前跑。
只能拚命地赶往——
那个人的身边。

「哦~--哦~~居然毫不迟疑地撇下两个这么优质的美少女。」
「沙耶姊姊明明推了他一把,居然还好意思说呢。不过,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反正事到如今,我们也不适合再上演什么不堪入目的争风吃醋戏码了吧。」
「……难道,沙耶姊姊决定退让吗?」
「这才算是跌破眼镜啊。但是啊,所谓不再受到投机主义牵制,也不代表不能采用投机主义吧?或者该说,难道你不会因为这样,反而更想竭尽所能地贯彻投机主义吗?毕竟我是个傲娇少女嘛。」
「对不起,聪里不太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就算《力量》消失不见,已经吸收的知识也不会随之消失。升华的智慧及思考力也一样。我呢,打算卖些人情给回教圈国家,想说日后再找机会设法让他取得那一带的国籍。反正依照那边的法律规定,只要够有出息的话,最多可以登记四个人啊。」
「法律?四个人?」
「现在虽放任她跑第一,但我必会在抵达终点前反败为胜。啊,聪里,你自己也说过,就乖乖当第三名啰。好啦,第四名会是谁雀屏中选呢?」
「???」
在平常约定会合的车站,并没有看见明曰香学姊的身影。
这我早就心知肚明。
这里是属于大家的场所。
另外有一个更加适合那个人跟我的秘密地点。
因此我拼命奔跑。
「呵、呵、呼……呵、呵、呼……」
好不容易终于抵达校门口。我想起体育老师曾说过「长跑时要用吸两口气吐一口气的呼吸方式比较好」的这个诀窍,便搬出来加以实践。
只要可以让我尽快赶到那个人的身边,任何方法我都乐意尝试一番。
中庭不见半个学生的身影。毕竟现在还不到早上七点钟,目前已经来到学校的学生应该是少之又少才对。
不对,固定进行晨练的运动社团成员们已经来了吧?但他们理应会更早到校,现在不是在体育馆就是在操场吧。周遭虽然十分安静,不过只要稍稍集中精神侧耳聆听,就能听见远处响起有人吆喝的声音。
真希望他们今天能够识相一点啊……不过,如今再也无法事事尽如人意了。
这里是我与明日香学姊邂逅的回忆之地。
命中注定的场所。没错,因此学姊也不可能出现在这。
我该抬头仰望吗?算了,在这里确认未免也太过不解风情了啊。
「好!」
我一鼓作气地穿越中庭,走进校舍大门之后,随即「喀喀喀」地大步踩响木质踏板走向自己的鞋柜。
换好室内拖鞋的我再度飞奔而出,接着立刻紧急煞车加九十度大转弯。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随着一阵咆哮声,展开地狱的爬楼梯冲刺。
我边爬楼梯边回想起来的,是死亡预知降临在明日香学姊身上之时的事。当时我也曾为了寻找那个人,而沿着楼梯全力往上冲呢。
但是说来也很讽刺。倘若前阵子没被薰拉去参加社团活动练习的话,我肯定在抵达此地之前便已精疲力竭。纵使再怎么挤出余力,肯定也会因为受心脏与侧腹的剧痛影响而动弹不得才对。
尽管现在心脏也宛如幻化成我的身体一样持续快速搏动,我却依旧马不停蹄。
话说我明明被整得很惨,但不知为何就是没办法讨厌薰那家伙耶。她或许就是为了创造这种未来,才不惜犯下那样的滔天大错。会这样想的我果然还是太过天真了吗?
要是被她听到的话,八成会苦笑着说出「阿数依旧是个烂好人呢」这句话吧。
然而,我还是想相信她。因为或许后会无期,但我与她之间曾经有过的那段情谊,不可能只是一场梦幻泡影。
「呼————呵————呼————呵————」
我一口气冲上顶楼,停在我相当熟悉的这扇廉价铁门前方,用双手抵着膝盖撑住身体,尽可能大口大口地补充氧气。
要是现在气喘如牛的话,那就太不像话了。
命运已然消失。因此我必须自行努力营造出合适的气氛才行。对我们而言,这必定会成为一页相当重要的历史。
原本一直深藏在我心中的力量。
总是协助我守护重视之人的力量。
它的消失令我感到有点落寞。因为它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着我。
同时也觉得有点不安。要是今后又发生问题,那我该如何是好?
因此,我要再加倍努力追求成长。纵使不必倚靠会碰巧助我一臂之力的命运,也能好好守护最心爱的人。
「好!」
调整好呼吸的我抬起头来,一鼓作气打开铁门。
瞬间,迎面呼啸而来的寒风,仿佛快要划破我的脸颊一样凛冽。虽说在奔跑时一点也不在意,但毕竟就快入冬了啊。因为流了满身大汗,反倒更令我觉得寒意逼人。
而在这寒冷的天空下.却见一名黑发少女孤伶伶地对着手掌吐出白色气息,有些局促不安地在等待着某人。
她果然在这。
因为……这里是我们携手对抗命运的场所。
「好久不见,明日香学姊。」
我一开口打招呼,只见学姊先是展露出开心的灿烂笑容,随后又如同熟透的苹果一样,在转瞬之间羞红了双颊,接着连忙开始整理被风吹得有点散乱的秀发。
哈哈,学姊似乎一点也没变呢。
现在的她不再具备女神身分,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是不是瘦了一点啦?不过,嗯,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我才松了口气。
同时也很开心。因为学姊会注意自己的外观,就代表我有希望。
「呃、呃呃呃呃……那个……好、好久、不见了呢……小、小小小、小数、学弟。 」
口齿不清到离谱的程度!我真想告诉学姊犯不着如此紧张……
学姊果然觉得……很不安吧?
深怕我会移情别恋。
真是的,明明开口闭口都说别人迟钝,但其实这个人也好不到哪去嘛。我可是这么一大清早就锁定地点飞奔而来耶。
真希望学姊能察觉到我的用心良苦啊。算了,或许学姊已经紧张到没有那种多余心思的地步了吧?
「我……」
差点忍不住脱口说出能使她安心的话语,旋即惊觉不妥而保持沉默。
因为那样做就犯规了。
『接下来的台词……换我开口。因为你,已经对我说过一次了……所以再来必须轮到我说才行。』
曾几何时,学姊曾在这间校舍顶楼讲过这句话。
自从那天以来,我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但我们如果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就必须遵守这个重要约定。
先前曾经有过机会,不过却总是在最后关头硬生生被打断。或许这也是摆布的结果。学姊可能是下意识地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产生转变。
不过这一次,我认为这次学姊一定会说出口的。
于是我不发一语,静待降临。先前我都一直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事到如今纵使再多等待片刻,根本也没什么大不了。
……才怪,我简直满口谎言。老实说我期待到无可自拔!怎么可能还等得下去啊!我可是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喜欢这个人啊!
天啊,急死我了!
明明都已经决定等待,我却忍不住在心中一直催促学姊快点开口。
「呃、那、那个,对不起唷。我没能遵守约定。」
学姊满脸通红地低着头,一边忸忸怩怩地反覆把玩着双手食指,一边开口向我道歉。
哦哦,学姊大概是说要在文化祭晚上一起跳土风舞的那件事吧。
「真的……非常遗憾。」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学姊相当过意不去地再三向我鞠躬致歉。
天啊,为什么事情可以不顺利到这种地步?那明明是无法主动告白的我绞尽脑汁所发动的援护射击耶。
「……你有找过沙耶及聪里了吗?」
「嗯,她们说《力量》已经消失了。这是托学姊的福,没错吧?」
「这样说实在有点怪。毕竟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啊。」
学姊抬头仰望天空,感慨万千地说道。
我也转移视线望向天际,轻声嘀咕了一句:
「她们还说,那股冲着我来的奇妙引力也随之消失了。」
「……小数学弟也一样吗?那股向着我的引力也消失了吗?」
「……嗯……完全消失了。」
「这样啊……太好了。」
学姊看似有点落寞,不过却又发自内心松了口大气。
比起我对她的情意烟消雾散,学姊更为我的重获自由感到欣慰。
正因她是这样的人,我才……
「今天那场梦是拉普拉斯的最后一场梦。我已经打从心底祈求过了。我再也不需要这种《力量》,而且我也要从悲剧女主角的身分毕业了。所以、所以你可不能再乱来了喔?今后肯定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凡事都能迎刃而解了喔?」
「……我会尽可能地好好面对问题。」
「喂!」
学姊像是感到傻眼似地鼓起脸颊。
虽然气呼呼的,却很可爱。
太好了。是那个一如往常的学姊。
学姊仿佛确认脚边是否稳固一样,「喀喀」地抬起脚跟轻跺地板。
「接下来有许多非做不可的事在等着我,例如向大家赔罪、以及设法弥补过错等等。不过,嗯,首先还是必须从这件事开始着手才行。我也晓得自己很任性,但我无意让出在你心目中的『第一名』宝座唷。即便命运消失了,纵使你现在的第一已经变成其他人,我也绝不会输。从现在开始,我会真的单靠一己之力,堂堂正正地跟她们拚了! 」
口气坚定地讲完之后,学姊又接着轻声微笑地补充说道:
「啊,我先声明一下,我……允许你跟沙耶及聪里打情骂俏。还有希优小姐……以及明智同学。因为我使出了不该动用的作弊手法,所以必须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才行。」
「不不不,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我只钟情于学姊——呜唔!?」
嘴唇突然被堵住。
仿佛根本不想聆听我的答案一样。
宛如把自己的心意摆在首位一般。
「————学弟!」
这是非常耳熟的一串文字。
是打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伴着我……
同时也是首度被明日香学姊呼唤出来的……我的名字。
「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请你跟我交往!」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11 19:06 编辑


后记

责:「话说该怎么推销才好呢?这内容实在是有够无趣的。」
鹰:「无趣吗……」
责:「很无趣啊。还有,个人也希望能去除掉封面的科幻色彩。」
鹰:「科幻路线不卖座吗……」
责:「当然不卖座(斩钉截铁)。」
如同上述一般,自从首次开会磋商就散发出浓浓滞销感的拙作,也总算是撑到第七集了。 这全都是拜持之以恒地购阅拙作,并将拙作推荐给亲朋好友们观赏的诸位读者大人们所赐。非常感谢各位。
另外,也万分感谢HJ文库编辑部,愿意将大赏这份殊荣颁发给毫无卖座迹象的拙作。
因此呢,各位好。我是鹰山诚一。
由于刚好有这个机会,我打算稍微提一下关于男主角名称的这件事。要说我不识趣也的确没错,但实在是有不少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啊。
隐藏主角姓名,是为了让读者大人们能够产生仿佛自己就是故事男主角的感觉,好让各位可以专心沉浸在剧情当中的一种创作手法。市面上偶尔也会出现这类作品,各位或许可以花点心思找找看喔。
只不过,整整七集都让男主角以无名氏登场的创作过程,实在是太辛苦啦!
所以说呢,就请各位读者大人自行帮男主角取个中意的名字吧。附带一提,这纯属个人设定,小数其实是「异数」的数啦。(要是当初将他取名为「阿英」,这样就可以说是「英雄」的英了啊,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后悔。只不过当时我不晓得为什么,就是很讨厌「阿英」这个 念法……)
另外,就连作者本身也没有观测到他的未来发展为何,所以一切还是未知数。就任凭各位读者大人们自由想像啰。

话说,对「我与她的绝对领域」这部作品而言,二月算是个满关键的月份。
我还记得我将本作品的前身「Nightmare of Laplace」初稿投稿至轻小说写作法研究所,并有幸被刊登出来的时间,是在二〇一〇年的二月上旬。(编注:教导轻小说写作方法的日本网站,也可向该网站投稿作品。)
而收到责编(♂)告白才知作品获奖的时间,则是二〇一一年的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即将到来的二月十七日,我也将在「台湾」这块异国土地上展开有生以来的第一场签名会。而且这天好像碰巧也是本作的插画师·伍长老师的生日喔!
然后……前前后后费时超过三年以上的本系列作品,※划下一个完美句点的本集发售日居然订在二月份,这大概也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吧。(编注:此为日版出书状况。)
真的是……令人感慨万千啊。
责编大人,总之很抱歉给您增添了各式各样的麻烦,以及非常感谢您的关照!今后还得请您多多指教!!
伍长大人,谢谢您跨刀协助插画作业!小弟我可是把欣赏您的插画当作乐趣,以及执笔创作剧情的动力唷。届时就让我们尽情享受这趟台湾之旅吧!
此外也由衷感谢出版、流通代理商、印刷等所有相关工作同仁。
同时更要向一路持续购阅至今的读者大人们,致上发自内心的感谢!
真的非常非常谢谢各位!!
另外,漫画版作品目前仍在COMIC DANGAN杂志上持续连载中,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与关照。
我们后会有期啰。


鹰山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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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darkfate02 侯爵
这部小说也完结了,不管怎么样,能完结的小说就是好小说

10 年前 0 回復

月小炎 子爵
啊,完结啦,虽然前面几卷感觉就是卖肉卖萌,但是这最后2卷真心很好看,熏果然是扮演反派的好人啊,我没看走眼啊……学姐end最高

10 年前 0 回復

wo925 騎士
完结了···唉,追了好多年啊····结局还是不负这个书名的···

10 年前 0 回復

十二天魔 伯爵
七卷就完結了呢 這部的插圖我還滿喜歡的說

10 年前 0 回復

xkdlfltqy 伯爵
还是抽空看完了。结局显而易见。看得出作者是学姐党。没狠下心来个飘渺点的结局(例如学姐成神了,沙耶成阿卡西管理者。才不是粉黑呢!)
完结还是略空虚的~期待下个作品。

10 年前 0 回復

艾丽卡 侯爵
看到最后我才明白过来 原来吸引异性是男主的能力- -

10 年前 0 回復

hanhong111 公爵
总算补完。或者看到一本书完本也是一件好事吧。

10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七卷完结,没有托太长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一卷几乎以学姐为第一视角,有点不大习惯呢
最后传统的happy end,倒也在意料之中

10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女二、女生三們都是好人啊…明明一切都是女主角自己搞出來的麻煩。

10 年前 0 回復

齐祖 勳爵
恭喜錄入完成哦~
這本書完結了呢(感慨)

11 年前 0 回復

Tchief 伯爵
真的很喜欢这系列的前两本,感觉后面几本有一点……

话说这卷还是不错的,我想要看更多的聪里!

11 年前 0 回復

傻傻的的翔 伯爵
完坑了嗎
這樣也好 雖然不算后宮結局

11 年前 0 回復

yyjy8827 騎士
感谢录入!后宫都准备妥当了?第四名是熏吧!完结撒花!

11 年前 0 回復

xkdlfltqy 伯爵
最后一话。。一定要放下工作看完。

11 年前 0 回復

bookseyes 公爵
結果最後男主角到底性啥名誰還是不知道啊......
該不會涼宮到時候會跟這部一樣永遠無法得知阿虛到底叫甚麼名字吧.......

話說你的後宮都幫你打點好一切了啊.......
第4個名額,會是誰拿到呢.......?

11 年前 0 回復

appsli 王爵
竟然就这么完结了- -....................
话说咱直到最后看到后记才发现男主一直没名字

11 年前 0 回復

zhang07071 公爵
看到沙耶姐最后的话,咱似乎明白了啥...一个人和4个登记啥的,果然目标是后宫啊...混蛋小数,让咱和你换吧...

11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結果女主角才是萬惡根源…男主角對表姐溫柔一點吧。

11 年前 0 回復

疑败 伯爵
感谢诶录入7卷!还有还有 插画很重要的说~

11 年前 0 回復

sola远空 騎士
啊咧.....完结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说

11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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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fw95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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