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周]SHE MUST DIE 她,唯有一死[台/简]


本帖最后由 xfw95 于 2013-11-9 13:47 编辑


SHE MUST DIE 她,唯有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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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川周
插图:八重樫 南
图源: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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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此时这间二年五班的教室里头只有晴花跟阿诚两个人。
夏日的夕阳从西侧地平线上落下,将朱红色的暮光洒进教室。
教室里23对桌椅一如往常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前方黑板上以非常难看的字迹写着最后一位值日生的名字,北岛。
敞开的窗外吹来了风,凉爽中夹杂着夏季尾声的余热……夏天要结束了。暮蝉在窗外齐奏着最后的和弦。
晴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而阿诚的位子则是在她的右边。
夕阳映照在晴花一头黑色长发上闪耀着红色光芒,同时也衬托着底下白皙的颈子。
暮夏的微风撩拨着夏季衣领上的红色领巾。她眯细了眼睛环视着教室的每个角落。
她摇晃着脚尖,任由脚尖上的室内拖鞋轻轻摆荡。
阿诚默默地看着她。就算坐在位子上,他也知道晴花的体态相当匀称好看,加上拥有一张端正而引人注目的五官。和阿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相貌平凡的模样可说是天差地远。
这天,在晴花的要求之下,阿诚和她一起来到这间教室。
暑假就要结束了。
而第二期又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这点阿诚无法想像。
晴花转过头凝望着他。
「阿诚,你觉得人家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
「就是很单纯地问你觉得人家怎么样呀。」
晴花的眼神非常认真,一双清秀的眼眸勾勒出了阿诚从没有看过的严肃表情。
——好美……他很率直地得出来这般感想,接着开了口:
「我当然是喜欢你呀。」
「谢谢你。我也喜欢你喔。」晴花微笑着说。
——她实在美得无与伦比……
于是,阿诚也投以微笑回应。
接着,晴花对他伸出手。而他也起身牵起了她的手。那只手非常柔软,并微微传来冰凉的触感。
阿诚轻轻拉了一下,晴花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除了蝉鸣之外没有其他声响的教室之中, 只有她的裙子轻轻滑过椅面擦出些许的摩擦声。
她说:「——如果人家……如果人家打算毁掉这个世界,你会怎么办呢?」

【七月二十一日(二)上午十一点十二分】

宛如好莱坞电影一般——在教室西侧的窗户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中,黑影冲进了理化实验室——一名重装士兵冲破窗户跳了进来。
教室的玻璃窗为了避免学生不小心打破,使用的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强化玻璃。而这片玻璃窗并非遭到击破、碎裂成几百几千片细小锐利的碎片,而是在瞬间化成粉末散洒在地上。
黑影起身,脸上戴着仿佛银行抢匪一般的黑色面罩,身着质地坚硬的土黄色外套;身上的防弹背心附着无法判别的装备,一般人大概只能从中辨别预备弹匣、手榴弹,还有刺刀等等。 他的衣领和右耳同时戴着一副小型机具,这大概是通信器材吧……随后,包裹在手套底下的双手举起自动步枪,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了在场的学生。
低沉的嗓音之中,这名侵入者吐出了警告:
「所有人在听到指示之前全部不准动。」
在他沉稳中带点紧张的音质之中,可以听出这人是个男性;声音不大,却传遍了这间理化实验室的每个角落。
阿诚为了这堂课的镁矿燃烧实验,正准备将本生灯点燃。本生灯上放着装了水的烧杯。他们要将烧杯内的水煮沸,然后滴入几滴酚酞溶液——尽管理化老师伊藤是这么教的,但阿诚却不记得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伊藤老师已经没有教书的热诚了。他对学生们作出指示之后,便称他有东西忘在教职员办公室,而离开了理化实验室——每次上他的实验课,他讲完实验步骤之后都会跑回教职员办公室去。经过二十分钟左右会回来看看情况,随后又马上消失。
本生灯发出了『咻』的声音,喷出了小小的火焰。
晴花坐在阿诚对面。他们在实验课同样都被分在六组,而实验课的分组是以抽签决定的。
这是半年前阿诚幸运抽签抽到的结果。
晴花手捧着集气瓶,整个人呆愣住了。
没有玻璃的玻璃窗外,传来校舍某些人的叫唤声和齐奏的蝉鸣。
教室内所有人都带着茫然的表情凝望着这名黑面罩男子,没有人显露出慌张的反应。虽然大家偶尔会在新闻里面看到有可疑人物闯进学校,但像现在这样做出如此怪异打扮破窗而入的情况也太背离现实了。
班上最先反应的同学是田山正弘。
他在班上属于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典型。除了身高还算高之外,他不是特别会念书,运动神经也不算好。关于这位同学,阿诚对他的认识只有他喜欢科幻小说,还有他拥有超能力这两点而已。
田山一言不发地朝着身旁一面窗子跳了过去。
理化实验室位在校舍四楼。若是普通人从四楼跳出窗外,肯定会摔在地上跌得稀烂。然而,田山拥有强大的念动力,也许他可以在落地之前控制自己坠落的速度。
面对如此唐突的情况,阿诚无法马上做出判断跟反应,只能眼巴巴地凝视田山的举动。
田山冲破玻璃的瞬间(他大概是以念动力在强化玻璃上制造出了裂痕,在他撞上去的那个瞬间,整片玻璃便不费吹灰之力地被他撞破),戴着黑面罩的特殊部队士兵很快地将枪口移向田山,并且扣下扳机,发出宛如模型枪击出BB弹一般干涩的声响。
阿诚无法用视线确认田山是否中枪,但随后窗外下方却传来像是鸡蛋砸在地上碎掉的声音。
教室一如田山消失之前一般鸦雀无声。班上没有一个人喊出声来。
一名同学从四楼摔下,那声音绝非骨折这种程度的创伤——不是骨头摔断了,而是质量更大的东西摔得稀烂的声响。
阿诚清楚知道,为什么包含他在内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嚷嚷。因为对他们这些国中生而言, 死亡是躺在医院里面,经过冗长时间之后发生的事。田山死得过于唐突,而且没有看见尸体, 大家都想试着相信,田山坠楼其实只是幻觉;甚至认为田山会推开理化实验室的大门,笑着告诉大家,这一切都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不是吗?眼前这个重装士兵应该也会马上取下面具露出笑容……
然而,这名仿佛军方特殊部队人员的男子接着又重覆了同一句话:
「所有人在听到指示之前全部不准动。」
没有人想变得跟田山一样。
此时一个女生发出宛如痉挛般令人不快的呼吸声,让阿诚的颈子开始冒出了鸡皮疙瘩。

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是平成大地震之后搭建的其中一所临时国民中学。
震灾发生在距今十四年前的二月十五日。地震冲击了东京二十三区,并且造成港区、千代田区近乎毁灭性的灾害。这两个在地震前极为兴盛的商业区,灾后建物倒塌过半,加上同时发生的大火将这两个行政区全部没入火海之中。而其他行政区的各项基础建设都在地震中毁坏, 使得东京完全失去作为首都的机能。
对此,政府的应变措施便是将首都迁往当时日本的第二大都市,名古屋。
尽管这项行政命令仅是震灾复兴工作完成之前的暂时处置,但即便当时的震灾已过了十余年之久,日本的首都依旧没有从名古屋迁回东京。
迁都之后,大部分的企业都将总公司移往名古屋。于是东京地价暴跌,随之而来的是大量人口流入二十三区——由于房地产价格崩落,让原本定居在郊外的居民大举迁入了二十三区内。
地震前,※人口呈甜甜圈形分部的二十三区内中、小学教育机构极度缺乏,但由于居民大举迁入,使得原有学校能招收的学生人数全都爆满。因此,在东京都知事的一声令下,二十三区内便开始紧急建置临时国中与临时国小。而这所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就是其中一所。(编注:由于都心房价过高,人口集中在郊区圈的现象。)
这所二十二中搭建在过去六本木代表性建筑所在的小丘陵上,四周都是民宅。十四年前栽植的林木如今已成长茁壮,远看就好像埋在一座森林里头一样。
校内的学生人数包含男生一百四十一名,女生一百七十一名;总共共三百一十二名——不只这间学校,其实日本各地的国民中学都出现女生人数比例高过男生的情况。这是因为地震之后男婴出生的比率逐年下降的缘故。
二十二中,每个学年各分为九个班级,一班人数大约二十人左右。学校校舍主要由各层楼 彼此相通的东西两栋四层楼主建筑,加上I栋独立校舍构成。东西两栋主校舍设置了一般教室;四楼为一年级,三楼为二年级,二楼为三年级。一楼则设置了美术教室、工艺教室、保健室等等;尽管这间学校才不过十四年的历史,但却已经产生每晚都会出现在美术教室的幽灵, 和保健室会出现怪声等等怪谈。大概再过几年,这所二十二中也会成就一套完整的七大不可思议事件吧。
大型的专科教室分别在设置在二、三、四楼的两侧;音乐教室在东侧四楼,理化实验室在西侧四楼。视听教室和电脑教室分别位在三楼的东西两侧。而二楼东侧是家政教室;西侧在几年前还是教职员办公室跟校长室,但现在已经空置不用。由于每年教职员人数增加,旧的办公室已经塞不下而搬到独立校舍的二楼去了。
独立校舍是五年前新盖的校舍,在二楼与西栋之间有一条空中走廊衔接——这栋建筑物原本是预定作为图书馆使用,和两栋主校舍之间没有衔接。但由于教职员办公室移到了这栋独立校舍,所以在考量老师们移动上的便利性之后,才特别在独立栋跟西栋之间加盖了这么一条连接两栋校舍二楼的空中走廊。
新的校长室也搬到了新的教职员办公室隔壁,门前的玻璃橱窗非常宝贝地收藏着三年前垒球社获得全国大赛优胜的奖杯和照片。
现在的这位校长在创校之初便以教务主任身份一路看着这所学校成长,其后更是坐上了这所学校最高贵的栎木椅。对他来说,这座奖杯就形同这所学校最光辉的其中一页,因而毫不掩饰地将其展示在校长室前。
其他临时学校至今还没有任何一所学校有社团夺下全国锦标。在这位校长心里认为,这所二十二中之所以能有社团称霸全国的创举,他的领导手腕是达成这个目标的重要推手。
与其他临时国中一样,这所二十二中拥有超能力的学生比例远远高出其他一般学校。专家学者认为这是地震的影响。也因为这个缘故,要如何教导这些临时国中的学生一直都是一个难题。
拥有能够读取他人内心想法和记忆的心灵感应能力者,能够读取老师们脑内的资讯,从中得知考试的问题解答;能够以意念控制周遭物体的念动力者若是有意阻挠上课,甚至还可能造成他人严重的伤害……比方说,若是丢橡皮擦的这种恶作剧行为,改用桌子朝某个学生或老师扔出去,后果便会不堪设想。
而二十二中的这位校长每天早晚都会以广播的方式,对学生们讲述各种帮助心灵成长的道理。譬如引用伟人的名言,晓以暴力所带来的惨剧和友情的重要。他认为,就是他这番每天不辞辛劳的演说凝聚了学生的向心力,消弭了校园暴力,并间接带来了垒球社的全国锦标。
然而,这所二十二中之所以没有发生严重的意外事件,其实不过就是偶然,是侥幸的结果——特别是近两年,有许多几乎足以登上全国新闻的重大意外,其实都是在真正发生的前一刻忽然出现转圜而得以回避……例如遭到其他同学霸凌的学生,在拿出菜刀刺向欺负他的学生时,刀尖却在见血之前忽然折断。还有屋顶上十吨重的水塔固定机制忽然松脱,不偏不倚地砸进了上课中的二年五班教室。但这个撞破了教室外墙和窗户袭击室内的水塔,却在弹跳中偶然避开了学生们头顶,又撞破了教室和走廊之间的墙壁滚进了走廊内。就连坐在窗边的女学生都只是幸运地擦破头皮,发箍被弹开而已。
因此二年五班和走廊衔接的墙壁在经过修补之后,留下一面与他处不同的崭新墙壁,显得特别醒目。

【七月二十一日(二)上午十一点十五分】

阿诚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因而伸手用衣服的袖子擦拭。然而,这个举动却无法拭去他觉得自己正在冒汗的感受。胃壁猛然收缩让他觉得不快。他望向身旁的晴花,晴花额头上也冒出了一颗颗斗大的汗珠,双手按着自己的腹部。
他感受到了晴花内心的恐惧。
——晴花拥有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当她感受到庞大的压力时,便会下意识地将这种压力传递到周围的人心中。

在阿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亲身经历过一起『晴花事件』。
当时时值二月中旬,位在都心的住宅屋檐全都在纷飞的白雪中染成了白色。阿诚跟同学一同在鹤川河边的堤防上玩耍。尽管家长们总是告诉孩子不要在河堤边玩耍,但阿诚和其他男生却满不在乎地一天到晚往那里跑。而包含晴花在内的女生有时候也会一起来到河堤边。男女生偶尔玩在一起,意外地非常热闹,最后甚至变成了男女生分组的滑雪竞赛。比赛哪一方能滑得最帅。
比赛由男女生交互进行,从体格较小的开始。阿诚很快就滑完了,因而站在河边替其他人加油。
最后一个男生是体格较为健壮的栉田。栉田滑得非常漂亮。他趴在滑板上如箭矢般滑下河堤,速度飞快,一路滑向河边的雪地中央。站在河边的男生齐声喝采,女生则报以嘘声。
男生们的吆喝还没有停歇,女生的最后一棒晴花,已经站在堤防顶端。
栉田的体重比较重,但晴花的身高却比栉田高了五公分。以那个年纪来说,晴花的发育情况相当好。
阿诚站在河边仰望着晴花站在堤防上的模样,这一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记忆。
晴花把那一头长发绑成丸子头,藏在毛线帽中。寒冷的天气使得晴花白皙的肌肤更是有如白金一般闪亮。雪地闪耀着白光,倒映在晴花一双清秀的眼眸之中生辉。晴花是同年级的女生中最可爱的一个。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胆怯。其实她非常不善于应付这种玩得很疯的游戏。
河边的女生们齐声为晴花加油,晴花则是有些怯懦地手持着蓝色塑胶滑板,将它放到地上。她坐上了滑板。站在河边的阿诚只看得到她从滑板上伸出来的一双脚。滑板倾斜进入雪坡,随后逐渐加速。一块滑板从二十公尺的堤防斜面滑下,快如子弹。
滑板出了河堤滑向河边的雪地。晴花的速度明显比栉田更快,甚至冲力丝毫不减地快速穿过阿诚面前。滑板飞快地继续滑行,一路栽进了冰溶之后水量大增的鹤川之中。
阿诚心想,这是我表现给大家看的好机会——虽然水很冷,但我会游泳,而且不过就是跳进河里把晴花拉起来而已,这太简单了。而且这么一来,晴花也会对我另眼相看……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朝河岸跑去,猛吸了一口气之后跳进水温接近冰点的河中。
当时还不懂事的阿诚根本不知道冬日的河水有多么恐怖,一股几乎要溺毙的恐惧,毫无预兆猛然占据了阿诚的意识。
水势凶猛,他甚至无法呼吸。或许因为这个缘故,他同时也感觉到脑部一阵剧痛,仿佛脑内有一把剃刀在刮削他的脑细胞——在溺毙之前,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是一片恐慌。
重力将他拉入水中——在咕噜一声令人生畏的水声之中,他的皮肤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当他察觉手脚在水中无法活动的同时,心里的恐惧也应和着外来的绝望涌现。
——这样下去真的会溺死的……
阿诚拚命压抑着内心涌出的恐惧。
——没事,不用担心,我的肺里还有刚刚吸进来的一大口空气。
他冷静下来了。
但稍稍得以平复的只有手脚无法动弹的恐慌,快要溺毙的恐惧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这是他的意识完全无法左右的情绪,仿佛另外有人在他的意识当中思考。
并非出自自身的某种情绪灌入了心中,在他的心里翻腾着。
阿诚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他全身无力,近乎零度的冰水刺激着皮肤底下的肌肉产 生剧痛。
水压蛮横地关上他的下巴,牙齿咬破了舌头,一股铁锈味在口中漫开。
在被河水冲走的过程中,心里那股异质的恐惧忽然消失。身体总算可以依自己的意志活动,但是耳边却仍萦绕着跳入水中时传出的噗通声……
后来阿诚才知道,那般快要溺毙的恐惧感之所以会在他心里有如有如爆炸般涌现,其实是晴花传给他的。
以超能力进行的意念放射。
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在这一刻萌芽了。
所幸,阿诚跟晴花最后都平安被冲上河岸。晴花晕过去了,但在阿诚摇晃之下也马上恢复呼吸。
阿诚被爸妈狠狠臭骂了一顿,还得了重感冒;发了将近四十度的高烧,全身酸痛不止。在请假期间晴花曾来看他,但却被呵诚的妈妈在玄关就赶回去了。面对让自己的宝贝儿子遇上这种事的晴花,阿诚的妈妈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表示欢迎。
两天后,阿诚连自己的生日都得躺在床上度过。而一个礼拜过后,阿诚拖着仍显得疲惫的身子去了学校,大家却没有因为他毫不迟疑跳进河里救人的举动拍手赞赏,倒是他完全没办法跟上大家已经疯了好一阵子的超能力热潮。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在为三年级里第一位超能力者诞生而亢奋,甚至把一连串的事件称之为『晴花事件』。阿诚跳入河里救人的行为,结果只成了 晴花超能力觉醒的其中一小段插曲。
阿诚落寞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呼唤。这声呼唤不是透过耳朵传来
——一声『对不起喔』直接回荡在他的脑中。他抬起头,看到晴花带着一脸歉疚的表情站在他的座位前。
她接着开口说:「还有,谢谢你。」
「没有啦,没什么啦。」
阿诚笑了。在他的笑靥中,晴花难过的表情似乎也稍微缓和了些。
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而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此时更在阿诚心里变成了一种女性的美……
晴花工整的眉毛颦蹙,面容中显露出了恐惧,让她原本就已经白皙的脸庞看来就好比陶瓷般苍白。
其他的学生们看着晴花,他们也跟阿诚一样感受到了晴花的意念。
在那名重装士兵的指示之下,所有人退到了教室后方。理化实验室相较于其他教室,空间相对宽敞;其中一面墙上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往走廊,另一扇则与实验器材准备室相连。

教室前后两端的墙上分别挂着黑板和摆放着药品架-中间设置了三排实验桌,一共九张;实验桌后方有一块相对宽敞的空间,男子举着手上的枪指示着要所有人蹲到那里去。
二十余人的班级各自缩成了小圈圈蹲坐在地上,其中好几个女生已经开始发出啜泣……大家或许已经发现这不是梦,不是拍戏,内心被恐惧所包围;或者他们心里正在悼念死掉的田山,并且沉溺于这样的哀伤情绪之中,但阿诚不知道她们哭泣的确切原因。
没有人开口说话,因为大家怕一旦出声,站在教室中央的男子就会对他们开枪。
那名男子在蒙面的套头黑帽缝隙中,露出一双眯得细细的眼睛紧盯着他们。他的目光向左侧扫去, 一度停留在晴花身上。晴花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仿佛求救般拉了拉阿诚的袖子。
接着对方将目光从晴花身上移叫,但晴花的手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尽管现在情况特殊,但阿诚仍不由得感到高兴。因为晴花选择了他——虽然周遭还有其他男生,但晴花选择抓住他的袖子。他的心里暗自觉得骄傲。
然而,这般内心的温暖却旋即转变成了不安——刚刚那名重装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晴花身上。如果他只是纯粹被晴花的外表吸引那倒还好……但也许他会对晴花有什么企图也不一定。 而且如果对方要使用暴力逼迫晴花就范,那么阿诚根本没有自信可以挺身保护她。
他恐怕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晴花被对方凌辱。
阿诚感觉到一股恶心感。
过去的他也许从不不知道这种恶心感是哪里来的——这是当他担心有其他男人要对晴花乱来,或者晴花有可能受伤时会有的感受。而他现在知道了,这是因为他体内的生理现象与恋爱情绪连结而产生的作用。过去人们始终认为人的心灵是位在相当于心脏的位置,但其实是在胃部。
这股恶心感耗费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消退。
「这件事应该会变成晚上的新闻重点吧。」
忽然有人小声地说,也征得了其他好几个人的附和。
虽然阿诚觉得在田山死的时候这么想有点太事不关己’但他也认为这件事的确会登上晚间新闻。而且在场若是有较机伶的学生,也许现在已经把当下的画面上传到影片投稿网站了。
距离那名重装男子冲进教室,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刚开始显得全身僵硬的同学们之中,现在已经有几个女生开始带着怯懦的语调彼此交头接耳。而当大家看到那名重装男子没有任何反应,窃窃私语的情况也逐渐蔓延开来。倒是非常不可思议地,这名男子没有像电影之中登场的强盗犯一样,公式化地吐出『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准开口说话』这样的台词。
现在看来,只要大家不反抗,不试图逃走,这名重装男子似乎没打算下手伤害这里的学生。当他把所有人赶到教室后方之后,唯一的动作就只是把各实验桌上的本生灯全部关掉而已。
——为什么他不检查大家的手机,要大家把手机砸坏呢?这么一来一定会有人对外联络的吧……
当阿诚在脑中思索着这个疑问的同时,晴花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了过来。
「喂,矢口,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花以心灵感应能力扩散出来的恐惧消失了。此时她脸上的表情从害怕转而好奇。
阿诚的颈椎冷不防地抖了一下。过去晴花从来没有将脸贴得这么近过。
「……是恐怖份子吗?」
「恐怖份子?」
晴花重覆了一次同样的词汇,声音听来有些茫然。
阿诚知道,其实以恐怖份子来说,这人的装扮看来不太自然。他对自己随口说说的答案感到后悔。
之前在新闻节目里面看到国外的恐怖份子都是穿着庶民风格的粗布衣裳;他们普遍戴着墨镜,或身着连帽外套遮住脸庞,手持着沾满灰尘和污泥的枪枝,浑身散发着爱国者的热诚……
然而,相较于这样的恐怖份子,眼前这名重装男子怎么看都像是电玩《潜龙碟影》里面的男主角液蛇。这人除了自己的工作以外对于其他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就连开枪射杀田山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改变。这人始终都是维持着那一副重装模样,带着没有破绽的站姿盘据在教室中央。 I
阿诚压低了音量问:
「志水,你可以用你的超能力窥探他的内心吗?」
「没办法耶,虽然之前有想过要这么做,不过我的超能力数值也不过就一千多一点,要传意念给别人已经很吃力了;这个距离之下要读取他人的想法,大概要一万左右的能力才行。」
「这样啊。」
阿诚点点头。他想,若是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也许多少可以预期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比方说,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或是家人是不是已经知道这起件事等等。
「不知道妈现在怎么样了。」他忍不住吐露出内心的不安。
阿诚的妈妈有点忧郁症的倾向。而她之所以会有这种状况,听父亲说是因为平成大地震时发生的事所造成的影响。这样的母亲若是知道儿子在学校被歹徒持枪挟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猛然回神,小心翼翼地在不被察觉的状况下看了看晴花。
晴花不知有没有听到阿诚刚刚说话,看来没有任何反应。
阿诚觉得刚刚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他平常总是小心避免在晴花面前提起自己爸妈的事。因为晴花的双亲在她出生之后不久就双双过世了。
晴花的父母是在平成大地震中罹难的。地震将她出生的医院变成了一片残破的瓦砾堆。刚生下她的母亲和父亲在地震中丧生,只有她这么一个婴儿奇迹似地生还。
平成大地震造成了许许多多的孤儿,其中大部分都被安排了寄养家庭收养安置。而晴花也是一样。她的寄养家庭相对较为富裕。而一直到去年为止,她都还以为自己其实是养父母亲生的。但依照法律,养子在年满十三岁的同时就会被告知自己其实是身在寄养家庭的事实。晴花受到相当程度的震惊,因而找阿诚吐露这件事。在她知道事实以后,谈论双亲的话题就变得相当敏感。
——我得多注意一些才好……阿诚搔搔头,一边环顾了四周,心里一边思索着。
其他的学生们也都在窃窃私语,但那名重装男子却不以为意,而是用手贴着挂在耳朵上的通信机,持续与通信机那头的人联系着。他手腕上戴着一台熟悉的机械装置——这东西看来像是偏大的手表,在表面的位置嵌着一块红宝石般的东西。
——是超能力检测器。
阿诚马上就发现了。那是在小学时期每半年就要做一次的健康检查中的其中一个项目——超能力检测中总会看见的检测装置。
那是超能力者在世界各地仍遭受歧视的时代,为了找出念动力者和心灵感应能力者而开发的检测器。这个装置以厚厚的透明压克力容器,装着碰到超能力会产生明确反应的植物细胞制成。阿诚在书上看过,那是一种深海藻类细胞,对于物理性的干扰耐受性强,但对于精神性的干扰就相当脆弱。这种细胞溶液就像现在看到的,放在透明压克力容器中呈现红色,但若是遇到强大的精神波动则会转变成透明无色;精神波动愈强,溶液的透明度就会愈高。人们就是利用这种装置来检测超能力者的能力强弱。
阿诚过去十多次检测之中,一次也没有出现足以称为超能力者的反应。今年春天,他在检测数值中得出了『13』,但要被归类为超能力者在这个数字上至少必须破百。因此他还是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窗外传来警笛声。刚开始还很遥远的声音正在逐渐接近。
终于来了。
其中有听来像救护车及消防车的声音混杂在里头。当下的气氛忽然开始活络了起来。
接着,一声枪响为外界的警笛声标出了音节,在场的学生们这下得知其他教室也遭到戴着面罩的重装士兵侵入。
理化实验室再次陷入一片死寂的气氛之中,只有外界的警笛声恼人地回荡着。

【七月二十一日(二)中午十二点十九分】

晴花压抑着声音说:
「欸,矢口,如果我们大家一起冲上去,能不能改变现在这个情况?」
这般大胆的提议让阿诚忍不住愣了一下。他原以为这种时候女生大概只能躲在角落里发抖。
晴花眉头深锁,额头上冒着冷汗。阿诚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他没有马上回话, 而是先确认了自己的心绪是否受到晴花的意念影响。
——没事,我没有她那么害怕,可以冷静判断问题。
「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这可不是电视节目或电影,我不觉得事情会有我们想像的那么顺利。」
「也、也对喔。对不起。」
晴花白皙的脸庞微微染上了红晕。
——没错,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
其实,若非看到想从窗户逃走的田山被杀,阿诚也许也会有跟晴花一样的念头。但田山的行为,若非平时就成天思考着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应该也没办法真的这么做。阿诚不知道自己曾妄想过几次,若是恐怖份子忽然闯入了教室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他没办法在真正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行动,而田山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反应,只是最后却遭到对方开枪射杀……
阿诚警惕着自己,对方以前也曾经当过国中生,还是当作他能看穿眼前这群国中生心里的想法比较好。
晴花垂着头,一会儿之后忽然灵光一闪似地又把头抬了起来。她将脸凑到阿诚的耳边小声地说:
「不过呀,我们之中其实有能力很强的超能力者……」
在她把话说完之前,教室角落已经有人先站了起来。
「不准动!」
这人大叫了一声同时举起手,比出手枪的姿势对准了那名重装男子。
——是木本龙信。
木本在班上算是比较安静的典型,但他其实是念动力者,拥有『雷射枪』——将精神能源收束之后进行射击的能力。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在校内有几十个,是相当普及的一种念动力。不过木本的能力值将近八百,若是直接命中是可以将对方击晕的——但不知道此时他是不是因为害怕,手指不断颤抖。这让阿诚内心的期待与不安同时猛然高涨。
木本重覆了一次:
「不准动!把枪放下!」
重装男子老实地遵照木本的话把枪放下,接着举起右手食指指向木本。
「我说过教你不准动了!」
这是木本这辈子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对方不发一语地从指尖射出高密度的红光。红光贯穿木本身体的心臓附近,顺势冲破理化实验室的外墙飞了出去。
木本两腿瘫软地倒向坐在他身边的女生身上。
教室里传出一声高分贝的哀嚎。
木本胸口开了一个大洞,但一滴血也没流。
「没有我的指示,谁也不准动。」
重装男子对着其他活着的学生们说。这是他闯入教室之后唯一的一句台词,唯一一种语气。
在场的学生们全都僵住了,没有人有任何动作。在阿诚身边的晴花凝视着一动也不动的木本——她脸上表情清楚地写着『起身反抗那个重装男子太危险了』。
男子从腰间取出迷你笔电,开始确认笔电上显示的内容。
此时学生中忽然传出一声猛力的抽气,同时,其他学生口中也开始出现嘈杂的哭叫声。
——也许是因为大家知道如果只是出声不会被杀,女生们开始夹杂着对于木本的呼唤而嚎啕大哭了起来。其中一名男生忍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发出阵阵剌鼻的酸臭味。
晴花仿佛觉得寒冷,两手抓着自己的上臂不断地摩擦着。那一身纤细而光滑的肌肤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她不自觉地猛眨着眼睛小声地说:
「刚、刚刚那个是——是那个,七龙传说里面那招吧……第一次看到威力这么强的念动力耶……」
「是艾萨的『死亡之枪』。」
——死亡之枪是《七龙传说》之中大魔王使用的必杀技。
阿诚对于对方强大的超能力感到惊讶,同时也因为对方使用的绝招『死亡之枪』而受到相当大的震撼。这名重装男子会使用『死亡之枪』代表他相当年轻。
——超能力者的能力具体呈现方式,与其幼年时期精神方面受到的影响有关;第一世代的超能力者中有相当的比例,其能力便与当时流行的《NINJA》这部漫画中登场人物的必杀
技有关。而日本第一个超能力者就是使用该漫画中的『气圆弹』。
那是小学生模仿漫画中场面嬉戏时被发现的超能力。那一招『气圆弹』击碎了同学的肋骨。这是日本超能力者的第一笔记录。
第二世代的超能力者,孩提时代多半受到『七龙传说』重播的影响。而包含阿诚在内的第三世代超能力者的共通经验,则是重新制作过的《幽幻记》……
从这个基准来看,眼前这名入侵者的年龄大约二十出头,跟包含阿诚在内的学生相差不到十岁。
然而,尽管这名重装男子几乎以套头黑帽蒙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有如严格修行几十年的格斗家,带着仿佛外科医师一般的冷静,释放出职业摔角手那般骇人的杀气。
阿诚忍不住要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变成这样……

【七月二十一日(二)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

阿诚凝视着地上的橡胶地砖,同时对于自己的冷静感到惊讶。他认为自己面对眼前这样的遭遇,就算出现陷入恐慌的反应也不奇怪。
然而,一个人在有人死后心里出现强大的震撼其实也不太正常。一般电影中的主角之所以会因为人死而痛哭哀叹,那是因为死去的人是他的亲友。阿诚心想,也许在不相干的人死去时,人的心里真的不会出现太大的感伤——换句话说,刚刚死掉的两个同学对他而言其实算不上是朋友。
他以双手和膝盖撑着地板趴在地上环顾着整间教室。
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班上同学似乎也在两位同学遭到杀害的震撼中恢复,而平静了下来。这也许跟田山及木本两人在班上都是独来独往有关。班上男生脸上此时只剩下恐惧的神情;女生们也都收起了哭声,只剩两、三个比较胆小的人还在哭泣。
……这是不是代表大家也都没把那两个人当成朋友呢?
他们的死让大家非常震惊,但也就如此而已。这跟通学途中看到有人跳轨自杀其实是一样的。也许现在还执拗着无法释怀的女生,只是受到自己也可能被杀的恐惧影响。
阿诚心想,如果我死了,有谁会为我而哭吗?爸爸、妈妈,还有妹妹美纪应该会吧?那晴花呢?
他看着身边的晴花。她低着头,和阿诚刚刚一样将目光聚焦在同一处地板上。班上同学大
部分都跟她一样垂着头。
——人,只要遇上死亡,就会自然呈现默哀一般的反应吗?
阿诚忽然察觉而抬头。因为他看到『那个』——
此时木本的尸体还躺在同学们中央。周围的同学跟木本的尸体微微拉开距离,形成一个异样的圆阵。这位已死的同学带着刚刚起身时那一副充满气魄的表情,张着嘴仿佛准备吐出什么言词似地凝望着天花板。他的胸口开了一个黑黑的洞,没有流血,就好像一具人形模特儿一般躺在地上。
阿诚感觉到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同时跟其他同学们一样,不由得低下了头。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十九分】

「我知道了!」
阿诚身后忽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是班上的老大,北岛良平。他是个粗鲁的人。体格壮硕,是个念动力者。听到北岛的声音,另一个男生忽然慌张地说:
「哇,你小声一点啦!」
「你少啰唆,周围这么吵,稍微大声一点那家伙不会听见的啦!」
在这一段时间之内,大量的警用车辆聚集到了学校附近,发出相当大的噪音传入这间理化实验室——警车的警笛、直升机的螺旋桨拍动声、警察以扩音器指挥附近居民避难的声音,还有足以掩盖这一切噪音的蝉鸣。
北岛说:
「话说,我知道了——那家伙一定是恐怖份子。」
这是刚刚阿诚对晴花提过的看法。
「良说得对,那家伙一定是恐怖份子!」
女生中的领袖,茑玲子也点头附和。
北岛跟茑正在交往。她总是站在肯定北岛的一方。听到北岛说的话后发自内心表示认同,就是她的工作。
北岛接着又重覆了一次:
「那家伙一定是恐怖份子没错。」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了无比的自信。阿诚心想,你这家伙不过就是听到我说的话,然后大声地重覆一次而已吧?不要一副好像是自己先说的。
北岛是个总是强取别人意见或想法当成自己的看法发表的人。而班上同学尽管都知道他说的是别人的想法,但由于这人喜欢使用暴力,所以也默许了这种情况。这是二年五班同学们之 间的潜规则。
在同学们坐在地上围出的圆圈中,北岛的小弟·一场义信手持着手机正操作着。
一场跟北岛一样都是柔道社。但他跟体格壮硕的北岛不同,看来只像个文弱书生。不过唯独眉毛剃得干干净净,带有一种不协调的氛围。
学校禁止携带手机,但一场却完全不理会这项规定。阿诚心想,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想在上课的时候偷看这间学校的地下网站……
这时候,一场得意地开了口:
「我刚刚看了一下雅虎新闻——你们看这个。」
从阿诚的位置看不到一场手机上的画面,但北岛从一场手中抢过手机,对着大家念出了上面的新闻重点:
「喂!自卫队要来救我们了啦!政府收到这边的犯罪集团有超能力者参与的消息,已经派出市谷营区的自卫队超能力部队过来我们这里了!」
他轩昂的语气仿佛自己就是这支前来搭救的部队其中一员般,大声得让阿诚心里提心吊胆
地担心着,距离不过几公尺外的重装男子会不会已经注意到他们——虽然外面的声音很吵,但这家伙说话也未免太大声了吧?
然而,对方丝毫没有留意北岛手里的手机,仍自顾自地凝视着手边的迷你笔电。
晴花松了一口气说:
「太好了,矢口,这样我们也许就可以得救了。」
「嗯,听到自卫队出动应该可以暂时放心了。也许我们晚上就可以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着新闻报导这起事件吧。」
阿诚心里这么期待着。但尽管这支聚集全国民心的超能力部队出动的消息令他心怀感激, 对于事态发展却仍存有疑虑。毕竟对方也是超能力者。而他的回应似乎身旁的其他同学也听见了。此时,北岛忽然转头面向阿诚开了口:
「我可不这么想呀,矢口。你凭什么这么说?」
北岛一改先前满心期待着自卫队出动营救的语气,听到阿诚对晴花说『自卫队出动应该可以暂时放心了』这句话表示出截然不同的反应。这怎么看都只是要让阿诚难堪所做的举动。
班上同学听到北岛所说的话,将目光移到了阿诚身上。
北岛眯细了眼睛,显露出愉悦的表情。
阿诚耸耸肩说:
「没什么,我就只是有这种感觉随口说说而已。也许结果真的不会如此吧。」
「有没有搞错?我说你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北岛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再度将目光回移到周围的同学身上,稍微压抑了音量说:
「你们听着,我认为若是情况照这么发展下去,我们全部都会被他杀掉。不能期望自卫队把我们救出去。得想办法把那个现在正悠哉地用通信机跟同伙对话的家伙干掉。」
晴花将手放在阿诚肩膀上说:
「矢口,你别放在心上喔。」
「不会啦,我一点都不介意。也许北岛说的才是对的。」
但其实阿诚心里相当介意。他用牙齿咬破了舌头,舌尖传来鲜血的滋味。这是自从小学差点溺水之后就养成的习惯。他会在遇到某些情况的时候下意识地咬破自己的舌头。
舌尖的痛楚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最近北岛总会莫名表现出对阿诚的敌意。
原因出在晴花身上。
几个月前,包含阿诚在内的学生们都会上的二十二中地下网站上,出现这么一条讯息。其中提到北岛对晴花告白,结果被拒绝了。上面还提到,北岛之所以会被拒绝,其实是因为晴花喜欢阿诚的关系。
然而,晴花不可能喜欢阿诚。
晴花拥有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但不太善于控制,因而常常会在不经意间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传递出去。阿诚好几次接收到晴花无意识地传递出来的讯息,也因此得知晴花只是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另外他也藉由这种方式得知北岛真的有对晴花告白,然后被晴花拒绝了。
北岛在学校里面总是同时追求许多女生,也同时跟好几个女生交往。而晴花是这间学校公认最可爱的女生,北岛被晴花拒绝,还被大肆宣传,这个状况想必让他非常不爽。对北岛来说,自己追不到的女生被其他男生追走,这是他说什么也不会允许的事。因此,若是有这样的人出现,北岛肯定会不计任何手段地找他麻烦。
——而现在,在学校跟晴花走得最近的人就是阿诚了。
尽管阿诚的个性跟北岛截然不同,但在班上也有相当的人望。他成绩在班上算是顶尖,也擅长与人交际,是班上勤学学生群的中心人物。
在这所二十二中,没有超能力的人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之中相对处于劣势,但阿诚并非超能力者,却拥有一定的人望;如果他拥有够强的超能力,搞不好会挤下北岛成为班上的领袖。
晴花也是生性沉稳而认真的学生——当然,她引人注目的外表是并不低调的。才国中二年级却拥有将近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和丰满的胸部。相较于其他浓妆艳抹的女生,她的化妆习惯是属于自然派的淡妆。而超能力数值则是全学年最高的一千二百零三。
阿诚跟晴花从小学时期就是朋友,加上在班上的座位彼此相邻,两人平时关系非常密切。 另外,之前学校水塔崩落,撞进二年五班教室内的时候,水塔弹跳擦过晴花的头部,差点丧命的意外使她陷入极度的恐惧之中。那阵子陪她走出来的人也是阿诚。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变得更为紧密。
而北岛对于阿诚跟晴花之间的一切关系都非常不爽,因而总是找阿诚麻烦。
……真是,那把刀为什么会断掉呢。
此时阿诚忍不住在心里埋怨着。
日前遭到北岛霸凌的男生曾经持刀意图剌杀北岛;若不是刀刃偶然折断,北岛就算没死成,现在也会躺在医院。阿诚心想,之前水槽崩落时晴花逃过一劫的时候也是,也许超能力者天生就受到上天眷顾。但他希望,好运的人只有晴花一个。
当阿诚心里萦绕着对北岛的不满时,北岛则是更进一步提出了他的主张。他和几个人围成了小圈圈彼此议论着。其中的对话也不时传入阿诚耳中。
「我就说了——只要你引开他的注意,我就会马上用我的雷射枪打倒他的啦!你不用担心好吗!」
背对着阿诚,看着北岛说话而点头的女生是茑。周围其他还有三个男生,一场、山畑、新田。在北岛的指示之下,一场用很快的手势操作手机画面。是在传送手机邮件给谁吗?
晴花有些不安地碰了一下阿诚的肩膀。
「阿诚,他们这样可以吗?要是失败了怎么办?」
阿诚耸耸肩说:
「我们就看看他们怎么做吧。不用担心啦,北岛是那种只要认真起来就办得到的人。」
——他们不会成功吧。但阿诚没必要把心里的感想老实告诉晴花,更进一步煽动她内心的不安。而且,北岛是个超能力者。据说茑也是。所以也许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阿诚凝视着站在教室中央的重装男子。这名全副武装的恐怖份子依旧透过通信机与某个人联系着。他看着手边的迷你笔电正在确认着什么讯息似的。
——但尽管如此,阿诚仍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的专注力尚有一部份放在他们这群学生身上。要是他们敢于轻举妄动,对方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显露出那一副吃人的爪牙……而事实上, 以对方的武装等级,其攻击力也已经不是狮子或老虎这等猛兽可以比拟的。这让阿诚不得不随时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一想到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出手攻击他们,阿诚就忍不住龟缩起来。
他不知道北岛想干什么,但他心想,若是眼前有什么万一的情况发生,那他一定得保护晴花……他如此下定了决心。
此时,窗外忽然传出连续枪响和哀嚎,让班上同学全都冷不防地吓得抖了 一下。
这枪响没有电影中华丽震撼。玻璃破掉的窗子飘进了热气,使冷气机全速运转不断送出冷风。教室里飘着微微的阿摩尼亚臭味。这是因为刚刚那一击『死亡之枪』在墙上开了一个洞的时候,同时也打坏了教室后方摆放的小型药品架。
枪声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只剩下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还有消防车、警车的警笛还萦绕在众人的耳际。
除了北岛那群人以外,其他学生全都围成了各自的小圈圈,抱头蜷缩地彼此依偎着。
阿诚跟晴花身边,还有府丘正弘跟八木雄一两位同学离他们较近。
府丘是个生性安静,身材纤瘦的文学少年。而八木则是经常和府丘凑在一起,身材中等的棒球少年。
此时府丘小小声唤了阿诚的名字:「喂,矢口,你看这个……」
「让矢口看一下比较好。」八木也跟着说。他来自乡下地方,讲话听起来有一点口音。
府丘手持最新款的手机,上面的液晶荧幕映出了这所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的影像。这是电视台的临时新闻。阿诚看到早上出现在晨间新闻的人气女记者,从直升机坐舱之中探出头大声叫着。
看来府丘跟一场一样,都偷偷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来了。但说实话,阿诚的手机也是以关机状态收在教室的书包里。
倒是他一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这名入侵者没有没收大家的手机。
阿诚将耳机插入府丘的手机耳机孔中,耳机随即传来女记者急切的语气:
「记者在这里再一次向各位说明——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指出,目前盘据于校园内的恐怖集团名为『普通人保护联盟』。这个『普通人保护联盟』是二〇二〇 年间开始活动的组织。当时日本人口减少的压力造成超能力觉醒的温床,该组织以保护没有超能力的一般人为名,对超能力者进行歧视性的运动。这个组织其后曾经一度带动亚洲各国掀起一波激烈抗争,但热潮不再之后,已经于三年前发表解散宣言。然而,根据警方调查,这个组织近期似乎以更 为激进危险的方式开始活动。若是我们所握到的这个消息正确,这群恐怖份子确实就是『普通人保护联盟』,那么学校里拥有超能力潜能的学生处境将相当危险。
现在警方已经在学校外围展开布阵,自卫队也开始进行攻坚准备。但考量到学生们的安危,目前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暂时应该还是会以试着与这群恐怖份子交涉寻求解决方式。」
阿诚心想,结果真的是恐怖份子呀……
手机上的画面从斜下方拍摄整个校园。随后尽面放大,从鸟瞰整间学校的镜头切换到了校舍四楼的教室。摄影机转动之下,四楼教室一间间从画面右侧滑向画面左侧;一年六班、五 班、四班……尽管手机的画面不大,但已经能清楚秀出教室内的模样。
每间教室之中都有一到两名恐怖份子,每个人手上都配备一把形似特殊部队的自动步枪。 校舍墙上挂着好几十根他们用来入侵教室时使用的绳索,贴在墙外晃荡。
此时镜头带到了一年一班、走廊、楼梯,接着拍到阿诚他们被囚的理化实验室。随后摄影机结束各间教室特写的画面,再次照出了整间学校的缩影,同时拉回到女记者身上。
「这支手机的画质好棒喔,画面很清楚耶。」
晴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把头凑过来,从阿诚的肩膀后面发表了意见。
府丘听到晴花的感想,扬起嘴角笑了笑。
阿诚心想,的确,透过这支手机的新闻画面真的可以很清楚了解整间学校的状况。
清楚得不得了。
就在这时候,原本站在教室中的恐怖份子忽然有了动作——他将目光从手上的迷你笔电移开,很快地移动到窗边抓起收在窗边的窗帘。
阿诚回头看着手机上的画面,发现液晶蛋幕上各间教室里的恐怖份子同时跑到窗边,用窗帘把室内的景象遮盖起来。
这间教室里的恐怖份子也用很快的动作把窗帘拉上——他先把将窗帘捆在柱子上的绳子解
开,让窗帘顺着轨道遮住整面窗子。教室里失去了外面的阳光,让人工的日光灯成为室内唯一的照明。外头的噪音稍微缓和了一些。记者透过麦克风传来有些失落的语气:
「占领学校的恐怖份子拉上窗帘,让我们无法再窥见教室内的景象!」
晴花显得有些焦躁地叹了一口气,同时仿佛受到窗帘稍微遮蔽了外界传来的噪音影响,她压低了语气说:
「这个记者在说什么呀?就是因为新闻报导照出了教室里的影像,所以这些恐怖份子才会发现他们被看到了吧?」
说完,她咬紧了下唇。
事发至此,她的心灵感应能力似乎仍一直处在都在她的控制之下,阿诚完全没有接收到她内心的想法。
忽然间,府丘手机上的画面冒出了大量杂讯,女记者的轮廓扭曲,肤色由黄转红,随后跳出一个较小的视窗,上面写着『讯号中断』。
府丘歪着头,轻轻拍了两下手机,显得有些埋怨。
「咦?怎么会这样?不只是电视讯号,连手机讯号都没有了;还没有回我妈邮件呢……这下糟了,我也得回信给我姊姊耶。这种时候如果不回信给她们,她们会很担心的……」
在场的几个人抬起头,看到一场也拿着手机搔着头。看来那边讯号也中断了。
阿诚想起他放在教室里的手机,心想,新闻报导出来后,一定会有很多来自家人的未接听来电跟手机邮件。这时候应该拜托有把手机带到理化实验室来的同学,请他们用手机帮忙传递自己还平安的讯息才对。
晴花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志水。你不要担心,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听到阿诚的勉励,晴花用手肘抵了 一下他侧腹。
「人家看起来有那么不安吗?其实没有这么担心啦,因为人家还满相信你的嘛……」
「相信什么?」
「只要有你在的话,也许事情就可以得到解决了呢。」
晴花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阿诚忍不住愣了一下。
「你怎么忽然这么说?能听你这么说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我可不是值得如此信赖的人呀。」
「不会啦,我相信你。因为你只要有心,什么事都难不倒你。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在重要时刻或是危险关头,你总会变得非常能干……像我们女生有一次在远足的时候被国中生缠上,就是你来帮我们解围的。还有人家掉进鹤川的时候也是你救了我……其他还有很多 例子,总之,我从没有看过你在遇到危机的时候束手无策过。所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的。」
晴花一边说,一边展露一张仿佛大家都已经从恐怖份子手中获释的泰然笑靥,脸颊也同时泛起了微微红晕。
听到晴花说的话,八木嘟起了嘴巴,摆出欲吹口哨的嘴形。
阿诚感觉到一阵羞赧,脸庞有点儿红。
「总之,如果这次也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他只能试着以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回话。
事实上,这次事件绝不像之前晴花在遇到不良少年的时候,阿诚替她解围那般轻松。
虽说同样都是超能力者,但眼前这个恐怖份子的能力层级却跟小学远足时遭遇的那个国中生天差地远。当时阿诚尽管受了一点小伤,但还好事情顺利得以收拾,也拉近了他跟晴花之间的关系。而在那之前的鹤川事件,他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觉得自己当时有点太过鲁莽,但也让他因而开始有机会跟晴花交谈。一切的结果近乎完美。那几次事件之中阿诚的运气实在太好。但 这次怎么看都不像是受点小伤就可以了事;要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很可能命都没了…… 不对,就算他没做什么,而北岛搞砸了,大家还是要一起死的。因此,阿诚绝不能让北岛闯出什么祸端来。
此时他的脑屮浮现出恐怖份子盛怒之下开枪扫射,子弹打穿自己身体的画面。要是真遇上了这样的结局,他的人生将就此结束;他将没有机会再吃到任何好吃的食物,没有机会再出去旅行,连恋爱都还没有谈过就这么死了。一想到这点,他的手臂不由得爬满了鸡皮疙瘩。
随后,晴花被枪杀的画面也浮现在阿诚的脑海中——子弹射穿了她的脑袋,让阿诚喉咙里忽然窜起了一股恶心感。他赶紧压抑住这样的感受,作势咳了两声。
他看着府丘跟八木……
看来有必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拉上窗帘之后,那名恐怖份子停止透过无线电与同伙联系,坐到教室中央的一张椅子上。
一改先前丝毫不介意这班学生的态度,以正面面对着教室后方,变得更加没有破绽;一顶套头 黑帽之中透出了一双眼睛,丝毫不透露半分心绪地紧盯着他手上的人质。
阿诚针对之前他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开始思索I这群人明明自称『普通人保护联盟』,但为何成员之中会有超能力者呢……
教室里的其中几面窗帘忽然轻轻飘动。恐怖份子入侵时击破的窗户,和田山跳出窗外的那一扇窗户同时飘入了校舍外的气息。夏天炙热的气流使得教室内的温度缓缓上升。
阿诚额头渗出了汗水。不知不觉地,空调已经停止转动,加上同学们紧紧靠在一起,四周显得莫名闷热。感受得到身边同学的体味。他吸了一口气,这一股气味之中,最靠近他的晴花体香最为显著。明明大家都在流汗,但晴花身上洗发精的香气却更为明显。
她对着阿诚传递了一丝淡淡的意念:『好丢脸喔……』她似乎害怕自己的汗臭味太重,但其实刚好相反。阿诚觉得,她带来的是一股很棒的香气。让他即便在这般窘困的情况下,脑中仍不由得浮现晴花如同广告女星一般解开发带,带着一头秀发淋浴时的模样。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二十七分】

学生们杂然的交谈声不知不觉沉寂了下来。
教室中央的恐怖份子一边以右手操作手边的迷你笔电,一边不时将手举起来,用手肘上的超能力检测装置对准了在场的学生们,似乎正在窥视着什么。键盘输入的敲击声在规律的节奏中轻响。此时的他左手仍紧握着那把自动步枪,食指扣住了扳机。
墙上的时钟指针转动速度非常缓慢。根据上面的时间显示,这名恐怖份子入侵教室不过两个小时多一点,但对阿诚来说却仿佛经过了十几个小时一般长。
长针从窗帘拉下来之后大约转了十个刻度,这时候茑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那一身夏季制服的衣领一整个敞开,裙子也拉得非常短,仅仅遮住大腿根部,让裙下一双线条优美的腿形大方地裸露在外。纤瘦的脚踝、在优雅的弧线中隆起的小腿肚,以及向上延伸的一双白皙大腿;制服衬衫底下一对丰满的乳房勾勒出了挑逗性的曲线。敞开的领口微微露出黑色胸罩……

阿诚忍不住看呆了。但一想到晴花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便赶紧别开目光。
茑带着颇为刻意的语气拉高了嗓音说:
「唉呀——好热呀!」
说完,她又把胸前的钮扣解开了一个。
一道深邃的乳沟清晰可见。
在教室里的蒸蒸热气之中,她的颈子沾满了汗水。此时一滴汗珠顺着颈子与锁骨间的凹陷滑落到了胸前。衬衫贴在那一身白皙的肌肤上,让肤色透出了衬衫之外。
现在不只阿诚,班上多数的男生全都眼巴巴地盯着茑看。
阿诚心想,也许传闻是真的也不一定。
从去年开始,同学间都在传,茑虽然能力值不高,但她的超能力似乎已经觉醒。大家认为,她的能力是心灵感应能力的衍生种,作用是『蛊惑』……阿诚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能力,所以原本不太相信这样的传闻。但现在茑身上释放出来的异样吸引力实在非比寻常,他无法将目光从茑身上移开。
那名恐怖份子似乎也同样受到了『蛊惑』这种能力的影响,他坐在椅子上,注意力只放到茑的身上;连原本扣在扳机上的食指都忍不住松开。
此时——北岛一行人同时展开了行动。他们在阿诚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躲在人群中逐渐朝著名恐怖份子靠近。
这群人由北岛带头,四个人同时展开攻击。对方反射性地举起步枪,但北岛的指尖先一步放出一道光芒,将步枪打飞。
这四个人之中,北岛是唯一拥有超能力的人。他的能力是归属在念动力中的『雷射枪』。
雷射枪与死亡之枪一样,都是在指尖凝聚经过收束而强化的念动力,并将其当成子弹一样射出的能力。低阶能力者射出的雷射枪就只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光球,而北岛的雷射枪则有如重拳轰炸一般的威力。这一击将对方的步枪打飞向天花板,砸碎了上方的曰光灯然后掉回到地 上。
山畑算准了这个时机,一拳殴向那名恐怖份子。但对方一个闪身避开了山畑的攻击,同时用膝盖直接蹬向山畑的颜面——咚地一声,山畑的脸上溅出血沫。几颗牙齿被打断喷到地上滚动着。
接着一场冲向对方,但脑袋却被轰出了一个洞——是那名恐怖份子的死亡之枪;一道光束贯穿一场的脑袋,在理化实验室的墙上凿出一个棒球般大的孔隙。
北岛跟新田为此而动摇,在行动上产生犹豫。
那名恐怖份子宰制了现场。他握紧拳头,在跳跃中刮起了一阵风声,朝新田轰出一记重拳。在新田整个身体前倾的同时,接着又是一记猛力的右钩拳卯向新田的下颚。新田带着被打碎的颚骨倒向一群女生面前。
此时不知道谁扬起了一声尖叫。
北岛愣住了。他僵直地站在原地。
对方压低了身子, 一个垫步又朝北岛冲了上去——这时候,阿诚跟八木趁乱绕到了这名恐怖份子身后,朝他扑了上去。
阿诚抓住了士兵的右脚,八木抓住左手。他们将恐怖份子撂倒在地上。阿诚的右耳狠狠地擦撞到了附近的一张实验桌桌脚,一阵烧灼般的痛楚中耳朵发出了耳鸣。
恐怖份子松开握紧的拳头,将指尖对准阿诚。但府丘却已经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自动步枪,以枪托猛力地挥向那名恐怖份子。这一击将这名恐怖份子的脑袋当成枪托与地砖中间的夹心饼干内馅——吭咚一声发出浑厚的撞击声。
府丘接着又猛敲了几下。这名恐怖份子宛如银行抢匪的套头黑帽上渗出了湿润的黑色光泽。阿诚也闻到了当场飘来的血腥味。
此时阿诚只听得见自己急促而慌乱的呼吸声。
身上忽然冒出了腾腾热气和大量汗水,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胞都释放出热能。但背部却因为接触到冰冷的地板而感到舒适。他抬起头,看到北岛、府丘,还有八木全都瘫软地跌坐在地上。但其实现在的他也同样四肢瘫软,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我还以为我会没命呢……」
八木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说。他的眼角甚至泛出了泪光。
「还好一切都顺利成功了。」阿诚说。
府丘一颗脑袋拚命地上下摇晃着。他在笑。
在北岛他们展开行动的同时,阿诚三人也爬向教室角落;阿诚跟八木躲在实验桌死角处前进,很快就绕到了那名恐怖份子身后。府丘则是继续往教室前方移动。他要去捡掉在黑板前的那把自动步枪。
由于阿诚怎么想也不觉得北岛那简单的计划会成功,因而拚命说服八木跟府丘,以备万一地预先计划展开行动。这是他们三人这辈子从身上挤出来最大的勇气了。
阿诚和八木、府丘一同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他们就是打从心底发出笑声,拍着地板笑了。
当他们笑完,抬头看到教室后方,大家全都带着目睹奇珍异兽的眼光看着他们。阿诚赶紧慌张地擦去嘴角的一阵狂笑之后产生的口沫。
北岛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恐怖份子面前,命令他的小弟将失去意识的恐怖份子用电线捆成寿司卷样。阿诚转身背对着他们回到晴花身边。此时北岛已经回神,取回他的老大姿态,并且指示他的小弟将行动中被击毙的一场,以及还活着的山畑跟新田搬到教室后方,跟木本的遗体摆在一起。
教室里的同学们不顾眼前又有人丧生,气氛再次稳定了下来——阿诚不知道是不是包含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件事,或是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之中,大家的感官都已经麻痹。但多数学生比起为已死的同学哀悼,似乎更为了当场的恐怖份子已被制住而感到开心。
相较于众人的表情,晴花的脸庞显得相当复杂而严肃,看不出来她是觉得想笑,或者感到难过。阿诚挑起了 一侧眉毛坐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了?事情顺利解决了呀,怎么你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好像鱼骨头卡在喉咙里面一样?」
「当、当然会有这种反应呀!你们超乱来的耶!」
晴花打从心底感到不悦地,压低了音量嘟哝了一声。那一对纤细的眉毛还扭曲着。
「为什么你要这么乱来呢?要是一个不小心你可能已经死掉了耶!鱼骨头都快卡满我的喉咙了!」
「你在说什么啦?刚刚不就是你说我在危急时刻最有办法的吗?」
「我是有说呀!不过就是会觉得不舒服嘛!鱼骨头都快扎破人家的喉咙穿出来了啦!」
晴花气得嘟起嘴,一拳打在阿诚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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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三十五分】

此时同学们原先蹲坐着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小骚动。
阿诚抬头望去,看到北岛正要把府丘手上的步枪抢过来。他带着傲慢的姿态对府丘说:
「这东西让你这种运动神经这么差的人拿有什么屁用啊?」
茑也跟着附和:
「对呀对呀,良说得对!良拿着这把枪能发挥的功用比你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你们刚刚做
的那些事根本就是多余的!良一个人就可以把那家伙收拾掉了!」
北岛露出了惹人嫌恶的笑容。「没错——老实说,我刚刚为了不要让你跟矢口受伤,可是多浪费了好多力气呢。」
阿诚忍不住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晴花也在一旁颇不甘心地吐了两句:
「什么嘛……那两个人是怎样?要不是矢口跟八木还有府丘,北岛早就已经被那个恐怖份子杀掉了呢。」
「欸,也不一定啦。」
「一定的啦!他一定会被杀掉I真的!他绝对会被杀掉的啦!」
看到晴花气到不行的模样,阿诚忍不住笑了。
『就算生气,看起来还是一样美』这句话再适合晴花不过了——不对,应该说,晴花『生气起来也很可爱』吧。
她的外表很直接会让人产生『美』的联想。不过她说话时的语气,跟表现出来的态度就只是一般的国中女生。因此,她给人的印象可以同时包含『成熟的美感』和『少女的可爱』。
北岛在同学中开始像演讲般宣扬他英勇的事迹:
「你们听好——我们必须先弄清楚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因为如果没有相关的讯息,我们甚至无法计划我们该怎么做。」
「不过我们要怎么弄清楚这些事呢?这家伙已经晕过去了,而且新闻报导也都没有进一步消息呀?」茑带着不解的语气说。此时的她胸口的扣子还没有扣回去。
北岛听了脸上扬起一抹优越的笑容。
「是没错啦。不过我们可是有有人会读别人的心思呀。」
北岛刻意地扭了一下颈子,目光瞥向晴花。
「喂,志水,你来一下。来看一下这家伙的脑子里装些什么吧。」
晴花整个人抖了 一下,一张脸顿时失去血色。
「咦?可是……我只能散播意念,读取方面……」
「这种事情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呀!你连试都没试就说这种话是怎样!现在我们遇到的问题可是攸关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呀!」
听到北岛大骂了一声,晴花整个人蜷缩了起来,露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阿诚挺起膝盖站了起来,刻意挡在北岛和晴花中间。
「你够了吧,北岛。你也知道读取他人心思的能力会让超能力者背负什么样的风险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阿诚身上。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对平常显得安分的阿诚竟然如此冲着北岛说话感到震惊。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对于阿诚反驳他们的老大感到不爽而瞪着他。
北岛当下没有显露出情绪。但尽管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不屑予以理会,眼神却显露出了冷冷的怒意。他的眼眸直接传递出了他的心绪。此时的北岛再次将阿诚定位为他的敌人。
阿诚之前也看过北岛用这样的眼神看人。那时候他眼中的对象是学校里的数学老师,竹中启太。竹中听到北岛欺负好几个学生的传闻,打算彻底纠正他。当他带着北岛一同前往训导室时,北岛就是带着如此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他的背影。
尽管证据不足,但向来以行动派著称的竹中应试说服了顽固的校长,把北岛的父母请到了学校。其后,北岛欺负其他同学的行径收敛了,但竹中的二十四岁女儿,在结婚前的一天晚上却在路上遭人强暴。警察找不到嫌犯,该起案件进入胶着。尽管竹中几近疯狂地地主张北岛就是凶手。但北岛在犯案的时间点却拥有不在场证明,使得竹中因为抹黑学生的行径遭到家长会强烈谴责,被迫辞去教师工作。
然而,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件事的主谋一如竹中老师所说的,就是北岛。是北岛支使在其他学校的不良少年同伙干的,只是犯案的并非他本人。
但这件事终究和北岛有关,却没有一个学生出面提出指证。因为大家知道如果他们告密, 将会遭到和竹中女儿一样的报复。而阿诚其实也曾经疑惑着是否该向他所信赖的师长道出事件的真相,但最终还是不想淌这滩浑水,因而不了了之。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惹上了这个大麻烦呀……阿诚不由得做出这般自嘲似的感想。要是当时他把这件事告诉他所信赖的师长,那北岛就会进少年感化院,现在也不会跟他正面冲突了。当时的自己袖手旁观,报应现在反馈到了自己头上。
在紧张的心绪之中,阿诚的嘴角忍不住发处颤抖。此时他觉得自己的肺好像小了一圈。 北岛说:「这跟你没关系,矢口。」
「有关系。」
「这跟你没关系,你又不是志水的男朋友。」
北岛的情绪已经累积到近乎爆发边缘。
然而,阿诚没打算退让。
之前他一直有这种感觉——北岛跟一般的国中生不一样。他总觉得北岛身上缺少了某种作为一个正常人非常重要的东西……不,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例如之前被北岛欺负的男生拿出刀子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恶魔偶然的恶作剧之下,那把刀竟然在刺中北岛之前就断了。那绝不是北岛用念动力造成的防卫效果,而真的就是巧合。有人说愈坏的家伙运气愈好。而北岛身上的好运就是好到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程度。对阿诚来说,北岛的个性、运气……这个人身上的一切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说什么都不想让这种人靠近晴花。
就在情况陷入胶着的时候,阿诚忽然发现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是晴花。她望着阿诚摇摇头。
「谢谢你,矢口。不过算了,我试试看好了。」
「可、可是,志水……」
此时北岛扬起了嗓音吆喝了一声:
「矢口!志水都这么说了,你就闭上你的鸟嘴吧!」
现在的北岛似乎已经完全把这间学校被恐怖份子占据的事情放到一边;比起现在与北岛敌对的状况,阿诚更担心刚刚的声音有没有传到教室外头。
晴花跨过蹲在地上的同学们,走进了北岛那群人之中。
北岛刻意装出笑容说:「谢谢你啦,志水。我就想你一定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的。」
晴花没有回话。她带着一双低垂的目光,将手放到被捆成寿司卷的恐怖份子头上。
摘去那一顶套头黑帽,这名恐怖份子一如阿诚所料,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有着一张精悍的五官,脸庞流下一道血渍。阿诚看到他手上的超能力检测装置颜色愈变愈浅——这是该仪器对晴花的超能力起反应的现象。
晴花在集中精神的同时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额头上也开始浮出汗珠;贴在恐怖份子头上的手开始加诸了力道,五只指头用力地掐住了那颗脑袋。
北岛一群人仿佛感觉到此时不该插嘴的气氛,全都没有吭声。
教室里一片沉默。只有窗外传来蝉鸣,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响。
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下午一点三十九分。如果一切正常,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吃完午餐,开始下午第一堂课了。
此时阿诚以为自己似乎饿过了头,脑袋一阵昏沉。但仔细一看,身旁的八木也似乎站不太
稳——而且不只八木,好几个女生都伸手撑着额头蹲到地上。
除此之外,现在的阿诚意识理当非常清醒,但却觉得精神没办法集中。他无法辨识周围的景色和耳边的声音;尽管看得见,听得见,但这些影像跟声波却无法送入脑中,所有知觉仿佛都被别人抽走……
他双脚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身体重重地撞了一下。尽管这一撞仍旧传来些微疼痛,但这种痛楚却仿佛打了强力的麻药一般,非常模糊而暧昧。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脸颊已经贴到了地板上,而发现时,脸颊已经传来塑胶磁砖冰凉的触感,和口中漫漫飘入的尘埃。
——膝盖……待会一定会很痛……在这般感想之中,阿诚逐渐失去意识。

对于自卫队的桧山雄二上士来说,自卫队是国民的守护者。这是他们唯一而绝对的使命。
平成大地震发生的当刻,二月十五日上午八点,地震无情地捣毁了雄二与家人一同生活的公寓。家里除了参加国中社团晨练的雄二之外,所有人都活埋在瓦砾堆中。回家的路上四周都是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当他回到家门前,眼前亦呈现一片令人绝望的瓦砾堆海。过去的公寓景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泥残骸堆砌而成的山丘——几百吨,几千吨的水泥残骸山丘;要移开这些建筑残骸堆成的山丘,就算几十台重机具恐怕也要花上好几天吧……当时还是
国中生的雄二一边哭,一边使尽力气欲搬动曾经作为公寓大门的铁板。但尽管他挤出了所有力气,却完全无法奈何那片瓦砾堆。
仅存的大人们聚集到了现场,以人力开始搬动坍塌的水泥残骸。然而,作业进度非常缓慢。时间无情地流逝着。雄二深信家人仍存活于瓦砾堆下,拚命继续搬动眼前的水泥碎块。
……不知道经过多久,已然乌云密布的天空飘下了霏霏细雨。此时雄二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他的指甲剥落,几道玻璃碎片划出的深邃伤口淌出了鲜血。这般疼痛告诉他,眼前有如恶梦般的光景是不容怀疑的现实。
夜深了,月亮攀上了天空。绝望在人群中漫开。
大人们一个个从地震捣毁的住家残骸中撤手,瘫坐到了地上。
雄二尽管精疲力竭,却仍紧紧扒着被雨打湿的钢筋,但身体瘫软无力,一动也不动。
他在心里对着自己呐喊着:也许有人还活着,你得加油……然而,他的身体却极力地主张需要即刻休息。雄二将所有集中力凝聚到身上的肌肉,此时左手总算肯接受主人的使唤,伸向体重超过他数百倍的巨大水泥块。尽管他已经没有坚强到还可以相信家人还活着,但若是他就此停止动作,他仿佛就会因为承受不住内心的绝望死去。
雄二将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到他的左手。他凝聚了所有意念,乞求上天帮忙撤除眼前的水泥块。已然磨破的手掌接触到冰冷的水泥传来了触感I这块障碍物压倒性的质量。
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尽失,左手瘫软地垂到身边。
现在的他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一身腥臭味传入了鼻腔。这是从他身上飘来的。他已经一整天完全没有休息,只是拚命搬除瘫倒的建筑残骸。满裤子的小便已然干透,传出剌鼻的臭味。口中干涸的肉壁渴求着水分而全部黏在一起。他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尝到干裂而渗出的血腥味。
然而,此时在他眼前的瓦砾堆仍维持着与早上地震发生后同样的光景。
一阵风吹过,带走了雄二头发上的水珠。
雾散了。
忽然间,有人拍了雄二的肩膀。
回过头,他看到一名一身军装迷彩的男子。
那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身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的雄二抬头仰望着他。背后高挂着朦胧新月的男子看来就仿佛神话中的巨人。
「辛苦你了。」
男子说完,默默地举起手。
——忽然间,雄二等人怎么使力也不为所动的巨大水泥块竟有如气球一般缓缓飘到空中。 那般拥有巨大质量的物质不作声地飘浮在空中的异样景致,看得雄二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接着,巨大的水泥块崩碎成细质粉末,在夜空中飞散。
——他是超能力者。
雄二事后才得知,自卫队派遣了一支才刚成军的超能力部队出动救灾。
其后,男子的几名同僚赶来会合,将被压在公寓残骸底下的人员全部搬了出来。尽管多数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但其中仍有好几个生存者——雄二的妹妹由佳就是其中之一。
由佳失去了一只手臂,但还保有呼吸。
工作结束,这群自卫队员来到雄二面前,对于未能挽救其父母的性命一事道歉,随后撤离了现场。雄二尽管心里残留着双亲丧生的哀恸,却也对于这群英雄拯救了妹妹心怀感激。
这支自卫队的超能力部队在媒体大肆报导之下,于全国国民们面前粉墨登场。他们带着压倒性的强势力量赶往灾害现场,救出了许多残存的生命,俨然就是新时代的救世主。这支部队的活跃表现,在震灾过后的数个月间仍不时出现在网路上和电视媒体上被大家谈论着。
其后,雄二与妹妹一同进入了孤儿院。他把所有跟这支超能力部队有关的新闻报导全部浏览过了 一遍。这支部队俨然成为所有孩子们仰慕的英雄。
尽管有声音说,『超能力部队』这个名字实在很俗,很逊,应该有个像中国的『天龙军』、义大利的『High-Legion』这般帅气的名称。但雄二觉得,现在这个名字绝对是最棒的。
地震发生后一年,雄二的超能力数值忽然飙高,俨然成了一名天才超能力少年——地震前 的他,能力数值大约落在五十左右,但这短短的一年却狂飙到了两千以上。专家认为,这是地震造成的强烈精神性冲击所产生的结果。国中毕业后,必须踏入社会的雄二来到了自卫队招募处。该处负责接洽的军官得知雄二年仅十五岁的当下却丝毫不感意外。因为当时受到地震影响
而造成大量失去父母的孤儿产生,这些孤儿长大都和雄二一样,多数都欲投身警察和自卫队的行列。在法律条文的修正之下,两组织的入行年龄门槛也向下修正。
这名军官机械式地向雄二递出了申请书,却在雄二告知其所拥有的超能力数值超过两千时,猛然跳起来握住雄二的手。
表面上,日本没有歧视超能力者,或者对于超能力特别优待的情形,但国内各大企业都在征求能力值超过一千以上的人材。因此,这类人材愿意向薪资面较为弱势的自卫队叩门者不是那么多。
「欢迎你加入自卫队!」这名军官笑容满面地欢迎他。
地震过后十余年,雄二成为陆上自卫队超能力部队的上士。他对于自己距离心目中的那位英雄——当年带着身后一弯朦胧新月前来拯救他的高大念动力者〔这人当时是该部队的队长) ——更靠近一步而感到高兴。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满心期待着将来遇上任何意外时,他将得以挺身保护他的所有同胞。
这天,雄二听到紧急会议的消息,脑中浮现的就是反恐训练和面对重要人士时的警备工作。
然而,此时身为队长的二村升叙述的内容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他压抑着内心的动荡说:「队长!请您再说一次好吗!」
二村升准尉直视着雄二的双眼,让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彻底遭到检视。这名二村准尉运用心灵感应能力不费吹灰之力地穿过雄二的防卫意识,确认了他内心的动摇之后很快地从中抽身。二村除了其主要的超能力系统——念动力之外,也拥有些许心灵感应能力。
「桧山上士,你听到的命令没错——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要占领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 进行目标对象的暗杀工作。」
「——所谓暗杀是怎么回事?我们的对手是恐怖份子吗?」
「不对,我们才是恐怖份子。我们要以恐怖份子身份潜入学校,杀掉作为目标的学生和老师。」
二村这番话引起部队中一阵议论。整间简报室弥漫着一股抑郁的喧嚣。
这位队长两手高举,示意要队员们安静。
「上个月,位于市谷的预知室发表了重大预知报告。这项报告指出,未来将会有一个日本人杀死数千万、以致于数十亿人的残虐事件。这是实现机率相当高的预知情报。若是我们不加以处理,整个日本——不对,应该说整个世界都会遭逢一场重大的惨案。」
雄二听了忍不住咽了一口气,脑中掠过平成大地震时惨绝人寰的景象。
「随后预知室提高了预知讯息的精确度,进而得到该人物目前位在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的资讯。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试着进一步得到更详细的情报,始终无法特定出该人物的身份。 针对这个部分,预知室和内阁情报调查室取得了该校的教职员名册和学生名册进行检视,
但结果仍无法有所突破。而根据预知室的说法,这人极有可能是个超能力者。他以强大的超能力干扰了预知结果。
目前我们所知道的,就只有未来将会出现不计其数的血腥杀戮,而这起事件的主事者目前是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的在籍教职员或学生。
根据上级的会商结果,决定对此人进行暗杀工作。不过由于我们无法特定出这人的确切身份,因此只能以地毯式的清除方式来完成任务。」
「——队长,所谓地毯式的清除方式是指……」拥有恢复能力的超能力者,谷山中士在此提出了询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会根据该校学生和教职员的活动方式分组;应该是以班级为单位,从头开始清理……当然,真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有更仔细的行动准则。从超能力者开始优先处分——由于我们手边没有具有公信力的学生能力数据资料,所以将直接在现场进行能力值检测,由能力强的对象开始进行暗杀……大概只要清除掉能力数值超过一千的人就够了吧。总之,只要我们以这种方式依序清除可能的目标对象,在某个阶段,预知室感应到的杀人凶手应该就会被我们处理掉,而未来也会改变。如此,预知室感应到的讯息将会消失。」
队长这番话随着时间渗透进了强化塑胶墙。
在场甚至没有人发出呼吸声。
雄二知道此时所有人跟他一样,内心百感交集。
他不想相信这竟是上级交付的任务。他当初可是为了守护所有的同胞才加入了自卫队,并且被分派到了自卫队精锐中的精锐——超能力部队之中。然而,入队之后的第一个任务竟是暗杀一群孩子。而且,根据二村队长所说的话,一杀搞不好就是几百人……
二村随后又补上一句:
「作战进行中很可能会遭到学生们抵抗,这时候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这群学生之中拥有相当多擅长物理能力的强大超能力者。而我们这次的任务关系到数十亿人的性命,所以绝不能够手软。还有,如果只杀能力值较高的师生却还不能改变预知结果,那么我们就必须把他们全部处理掉。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决策。因为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国家。」
他没给队员们自行判断作战意义的时间,即刻变下达了具体的作战指示。
为了让这起行动被一般大众判断为恐怖行动,他们在入侵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之后将允许遭到控制的师生们对外联系,并且在一般大众发现这起事件的同时发表声明,指称这起事件为恐怖组织所为。而负责侵入学校的队员将从超能力数值超过一千的人员开始进行清除;若是这么做仍没办法除掉预言中的凶手,他们就必须进一步地依序把每个班级的师生全部杀掉。
此后,为了避免大众媒体得到不必要的消息,他们将慎重行事地在这次作战行动目标完成 之后于校内设置炸弹,引发一定规模的爆炸,并且在四周陷入骚动的情况下藉由行经这所学校地底下的地铁——大江户线逃脱。
雄二负责的班级是二年五班。
清除工作从三年一班开始,由三年级能力值较高的超能力者开始进行清除;接着是二年级,然后是一年级……如果这一个循环还没办法将目标对象清除,那么接下来就是从三年一班开始,把所有师生全部都处分掉。而雄二担任的二年五班刚好在整个行动顺序的中间位置。要是这起行动的目标对象存在于三年级数值优异的超能力者之中,雄二负责的班级就可以平安脱险……
作战会议结束之后,雄二取得了必要的档案资料——那些极有可能会葬送在他手上的师生资料——将其显示在他的笔电荧幕上。在预知室与内阁情报调查室的调查报告中,他们已经掌握到部分学生的超能力数值。
他将手指放在笔电上的触控板,以滚轮手势高速卷动这群孩子们的照片。此时他已然完全抛开了心里对于这项任务的纠葛。十年的军旅生涯使他彻底被『上级交付的命令是绝对的』这样的概念驯化。虽然这个任务让人无法接受,但既然是命令,就一定要尽力而为。
雄二浏览了资料中一共二十三名的学生面孔’然后再在触控板上划出滚轮手势,将游标移到其中一名女生身上。这个女生是个蓄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美少女。她若是长大,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吧。
这个国中女生的超能力数值大约是一千二百。这是在事前调查的师生能力数值之中最高的一个。
雄二觉得胸口一阵沉闷,没想到她竟是雄二第一个要下手清除掉的对象……要是她行动当
天的数值检测能够掉到一千以下就好了。 而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做志水晴花。

尽管一切仅只是短暂的一个瞬间,但阿诚却仿佛亲身体验地走完了一次桧山雄二的人生。他化身为桧山雄二遭遇了平成大地震,辛苦克服了好几年的自卫队训练,参与了这名自卫队员亲妹妹的结婚典礼……随后,他依附着绳索,从屋顶冲破了理化实验室的玻璃窗闯入了这间教室。
阿诚缓缓察觉到自己的五感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倒地时下颚撞伤的痛楚告诉他,现在距离他晕厥之后时间其实没过多久。
此时的他,跟晴花将手放在桧山雄二额头上后随即昏倒的时候不一样,已经可以集中精神思考;虽然视线仍无法聚焦,但睁开眼睛时却看到女生制服胸口处的红色领巾——看来阿诚是跟某个女同学一起倒在同一个地方,而他现在还挤不出力气改变这个情况。
他知道刚刚的体验是怎么回事……是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失控所致。
他想起健康教育课本上的一段话:『所谓超能力是与物质的意识层面沟通的能力』——进一步解释,所谓超能力是藉由影响物质的意识,并进I步使其结果体现在物质表象上的一种现象;比方说,某位超能力者藉由与铁质汤匙的意识对话,请它弯曲,而使这种弯曲情况反应
在汤匙的表象上。这是该名超能力者与铁分子这种物质沟通而产生的结果。所谓念动力就是拥有念动力的超能力者在下意识之中进行这种沟通,以使役其所拥有的能力(虽说物质是否存在意识,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怀疑的事。但这个由国外的研究学者创造出来的词汇若要翻译成日文,最相似的就是『类似意识的东西』。而学生们在考试中若是填入『意识』则可以得到分数)。
接着,就心灵感应能力者的情况来说,由于这种能力并非作用于物质之上,而是直接与生物的意识进行沟通。这跟其他超能力以物质作为绝对受体的情况不同;生物的意识并非如此单 纯,而是相当复杂的。因此,一般心灵感应能力者的能力表现都会存在不安定的特质;好比之前的『晴花事件时』时,晴花的能力失控就是如此。
但这次的规模却不可同日而语I晴花将目标对象的意识同步到所有人身上。
阿诚每眨一次眼睛,眼中就会浮现平成大地震时那一栋震毁的公寓。他在眼窝中施加了力道,试着赶走雄二的心灵创伤依附在他眼球内的情况。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八木的声音问:「最后我看到了志水呀,那代表了什么?」
班上同学纷纷开始清醒过来。阿诚耳中传来了众人的好奇、恐惧和抱怨声。此时任谁都处在亢奋状态而不能自己。阿诚猛然闭上眼睛,试着凝聚自己的意识,将力量灌注到手上和脚上。因为一旦稍微恍神,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抓着实验桌的黑色桌面撑起了身子。和他倒
在一起的女生也因为他起身的动作而滚到了地上。
视野瞬间变得宽阔。
同学们全都一个个堆叠着躺在他的脚边;尽管其中有好几个人坐起了身子,但多数都放弃而躺在地上,彼此议论着刚才的情况。
阿诚脚上的室内鞋在地上踩出了啪哒声——地板是湿的。
他原以为是水,但嗅觉恢复之后却闻到了阿摩尼亚的臭味。
——是尿。在刚刚心灵感应能力引发的意识共鸣之中,有同学的膀胱肌肉因而松弛了。他看到刚刚跟他倒在同一个地方的女生显露出满脸通红的模样,心想,这也没办法吧。毕竟这两个小时大家都忍着没办法去洗手间,此时忍不住尿出来的学生一定也不只一个……
就在这时候,他才恍然想起了晴花。
阿诚望向教室西侧,北岛等人所在的地方。晴花倒在地上。而其他同学也围绕着她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看来愈靠近晴花的人受到这次心灵感应共鸣的影响愈强——而位置在教室东侧, 距离北岛等人最远的阿诚这群学生是班上同学之中最先清醒过来的。
阿诚将手放在并排的实验桌上,撑着身体越过其他学生缓缓朝北岛等人所在的方向移动。 而愈是活动身体,他的身体知觉也跟着恢复得愈快。
晴花仰躺着倒在北岛等人围成圆圈中央,一头黑色长发呈放射状披散在地板上,眼皮则看来颇为痛苦地痉挛着。
那名遭到捆绑的恐怖份子——不,应该说是自卫队员,桧山雄二上士——直到几十秒之前,阿诚的意识都还短暂地与这位桧山上士同化着……只要一想到刚刚从他脑中读出的任务讯息,阿诚便不由得感到身上血管忽然急冻的错觉。
他从桧山上士的意识中得知,自卫队即使不计任何手段都要完成这次的任务——就算要清除的目标对象是自己国内的一群国中生也无所谓。
如果目前占领学校的真是一群恐怖份子,那么只要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也许就会释放手中的学生人质。而且自卫队也可能会进行攻坚前来搭救。但如果原本理当要执行救援行动的自卫 队就是这群学生眼前的敌人,一切就没指望了……直到这次的作战行动结束之前,他们不会放过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
阿诚等人若是想离开这间学校,若非这支部队达成任务,清除掉他们计划要清除的对象, 不然就是得等所有人被杀之后变成尸体被抬出去了。
阿诚蹲到地上,轻轻拍了拍晴花的脸颊。
「嗯、嗯……」
晴花扭动着身体呻吟着。
随着她翻过身子,身上的水手服衣领也在翻动中松开。
学校里的女生多半都会把水手服衣领内的一块胸前衬布给拆下来。理由似乎是这样看起来比较不会土气。但对男生来说就比较麻烦,因为他们不知道正面面对着这些女生时,眼睛该往哪里放。
阿诚尽量不要把目光摆在晴花的胸部上,再拍了一下她的脸颊。
「志水,你没事吧?」
晴花睁开眼睛,但目光无法聚焦。
「矢口?」
「对,你振作一点。」
阿诚将手伸向晴花的背部,帮她扶起上身。
晴花仿佛还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尽管昏倒之后就只经过了一小段时间,但她的头发已经有一、两搓微微睡翘了起来。
「你还好吗?头会痛吗?」
「嗯,虽然脑袋还昏沉沉的,不过不会痛。」
晴花清醒过来了。而不知道她的清醒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让剩下来还没清醒过来的同学 们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北岛这群人之中最先清醒的人是茑。
此时那一身水手服仍是解开了衣领处的扣子,不太拘谨的模样;不仅露出大片的胸部,一双大腿也坦露在外。她用手撑着蹲在地上,毫不掩饰地秀出了裙底一条蓝白色条纹内裤。
茑意识恍惚地吐出了呢喃:「怎么了?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接着北岛也清醒了。他跟茑不一样,很快就掌握了现况,一对目光来回在桧山雄二和晴花 之间看了看,接着眯细了眼睛说:「喂,志水,刚刚那些景象是这家伙脑子里的记忆吗?」
晴花有些怯懦地点头。
接着北岛似乎为了安抚晴花似地对他露出了笑容。尽管他露齿摆出笑容,但其中却没有半点诚意——阿诚就算没有心灵感应能力,看到他那一副笑容也着实感到不寒而栗。
北岛跟阿诚不一样,他是超能力者,对于心灵感应能力的共振现象,他拥有比起阿诚等一般没有超能力的人更强的耐受性。
他在丝毫没有摇晃的动作中起身,目光移向远处墙上的时钟。阿诚受到他的动作牵动,也跟着朝同样方向望过去。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分。阿诚前一次看到时钟是北岛朝着桧山冲出去的前一刻, 当时长针指向八……时间没有经过多久。晴花的能力作用仅止于短暂的一个瞬间,随后便完全消失。
北岛站在实验桌上,对着所有同学开口询问:
「各位同学!你们没事吧?有人有任何异状要马上告诉我!」
同学们听了各自回覆说没事,也有人默默地点点头;其中几个人的目光偷偷瞄着晴花,眼神中透露出了疑惑。
北岛颇为满意地对着众人点点头,接着在实验桌上坐下,两脚挂在桌边。
「太好了,看来没有人有后遗症。」
阿诚对于他这般虚伪的演技感到非常生气,气得想抓起成堆的炸鸡来吃。
——北岛这人绝不是会为别人担心的人。
尽管阿诚的人生经验没有丰富到可以一口咬定某个人是善是恶,但唯独北岛例外。这人就好像台风一样在自己的周遭散布暴力,接着又摆出一副伪善的温柔态度面对他所制造出来的受 害者。
「我说,各位,你们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这声询问也只是一道幌子。他只是假装寻求大家的意见,不过最后还是会强迫大家接受他的想法。
这时候,茑开了口:「我们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呀?倒是刚刚那个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你也太笨了吧?刚刚那是志水的心灵感应能力啦。」北岛说。
「心、心灵感应能力?我怎么觉得……好像,一口气体验过了那个男人所有的人生经历呀?这也是心灵感应能力吗?」
茑一边说一边显露出了怯懦的表情。
「对呀——欸,我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不过那绝对是志水的心灵感应能力没错。」
看来北岛不知道心灵感应共鸣的这回事,但他的推理能力却相当敏锐。
「所以呀,我们看到的毫无疑问就是那家伙的人生经历。因此,那家伙绝对是自卫队的人
没错。还有,包含他所接收到的作战命令也是千真万确的。」
这番话引发部分学生的议论——主要是超能力数值较低的学生;他们似乎没发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经历就是现在被绑在地上的恐怖份子所拥有的。
这群学生将目光移到晴花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了猜忌。此时晴花被阿诚扶起上身,躺在他的胸膛上。阿诚为了保护晴花,因而稍微移动了一下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群人的视线。
晴花在阿诚的怀里不断发出细微的颤抖。阿诚甚至看到怀里的女孩脖子上爬满了鸡皮疙瘩。
阿诚压低了上身,将目光移到晴花脸上,看着她的眼睛问:
「志水,你还好吗?」
但她的目光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地犹疑着没有聚焦,视线穿过阿诚的脸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那一双眼眸眨也不眨,颈子仍仿佛痉挛般轻轻颤动。
「嗯、嗯,我没事……我没事,可是……我没办法让只让自己的意识跟他同化——人家原以为可以做到,可是一个不小心分心……就把意识同化的现象散发到大家身上……我想试着控制这种情况,可是……」
此时晴花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言词。
也许她现在叙述的是只有心灵感应能力者才能感受到的情况,而她对自己的超能力所引发
的现象感到非常害怕……阿诚并非心灵感应能力者,但只要看到她这样的反应马上就理解了她的心境。
「你不用放在心上,志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抚着晴花的背——其实在这么做的当下,他也短暂怀疑,这样的动作是不是会让身为异性的晴花觉得不快,但却也马上就否决了这样的想法。现在只要能让晴花 情绪平复过来,他愿意为晴花做任何事。而他认为,晴花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超能力感到愧疚。
——对,她不用在意;她不用为自己强大的能力感到愧疚……阿诚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现在他们必须牵挂的是,目前威胁他们生命的人是自卫队,而且是针对能力值较高的超能力者这件事。
理化实验室内弥漫起了众人的议论声。无论男生女生全都口沫横飞地嚷嚷着。阿诚担心大家的声音会不会太大而传到其他教室去。搞不好下一刻就有其他自卫队的队员踹门冲进来了……他把目光移向教室拉门。这扇门现在紧紧密合地关着。不论是谁,视力多好,只要没有透视能力,他们就无法穿过层层阻碍窥见教室内的景象。
一时之间,教室里的同学们彼此互不相让地争相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其中有好几个小团体表示要从学校里面逃走。当他们被其他人指出想法上的盲点之后,回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又提出了新的计划。就在这重复循环之中,众人争论的语气逐渐缓和,教室回归平静。但一双双凝
视着晴花的目光也愈来愈多。大家看着她,眼中流露的并非为她担心的神色。
同学们的目光除了集中在晴花身上,另外也聚集到了其他几名学生身上——据说拥有念动力的立川秀雄、拥有接触感应能力的一谷美纪,还有茑和北岛。
立川跟一谷在视线聚焦到他们身上时低下头,像是在逃避众人的眼光。
北岛则反瞪回去,让对方自己把目光挪开。
茑则是跟其他学生一样,双眼紧盯着晴花,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眼光。
——当然,现在凝聚最多目光的人还是躲在阿诚怀里的晴花。她像是头痛般双手按在自己的头侧,显露出一张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表情,并且像是要逃避班上同学们的视线一般,将身体进一步靠向阿诚的胸膛。
教室里的空气变得莫名冷漠。
学生们移动着身子,在位置分布上出现微妙的变化——他们围成了好几个小圈圈,圈圈中心都有一名以上的超能力者;没有超能力的人开始疏远了跟拥有超能力的同学之间的距离。
当阿诚已经可以听见油蝉的叫声时,茑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从原本神智恍惚的状态下恢复,并且带着精神奕奕的表情来到坐在实验桌上的北岛身边。
她睥睨着坐在地上的同学们说:
「那个,人家想到了 一个办法——这家伙的上司不是说过吗,只要目标对象死了,任务就算结束。所以我们要不要干脆把那家伙找出来,然后全部解决掉呀?」
听到这番话,晴花忍不住显露出一脸怯懦的表情看着她。晴花张开嘴,像是想说些话,但却是什么也没说。
班上同学将目光聚集到茑的身上,眼神中流露出了某种期待,仿佛她帮他们说出心里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话似的。
北岛眯细了眼睛凝视着茑,嘴角微微扭曲地说:
「你说要找,是要怎么找呀?」
「我们不是有那个吗?」
茑伸手指向倒在地上的桧山雄二手腕——那一副他系在手腕上的超能力检测装置。这副检测装置中的指标仪器此时呈现出阿诚从没有看过的透明度。
「我们就用这东西找出能力高的家伙就好啦。如果我们之中拥有足以杀死大量人口的超能力者,一定马上就可以检测出来了。我们只要把这家伙交给自卫队的人就好啦?」
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了晴花一眼——尽管这只是短暂的一个眼神,却毫不掩饰地 指向晴花。
阿诚感觉到晴花发出的颜抖。
此时,北岛大动作地摇头否决了茑的提议: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自卫队的人也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了。这种事我们做不来的。要发表意见的话,拜托你拿出更好的想法出来吧。」
他说话时也撇头瞄了晴花一眼——那一对目光仿佛阿诚不存在似地,直穿过阿诚的身子直指向他怀里的晴花。
茑气得满脸通红。
对她来说,北岛的行为就好像从背后捅她一刀——北岛是她男友,理当支持她的想法,但北岛却想都不想地予以骏斥。
她带着郁闷的眼神凝视着北岛,但不一会儿便马上取回了原先那般骄傲的神情和姿态。她瞪了北岛一眼,随后仿佛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似地带着优雅的身段离开了北岛身边。
茑的想法其实还算合理。只要同学们帮忙,要找出自卫队企图消灭的超能力者根本不是难事。而他们只要把能力值较高的人交给自卫队的人,他们就会先杀了这些人。而且其中很可能就存在着预言中大量残杀人类的凶手。
每个人的超能力数值会从幼年期缓缓上升;拥有成为优秀超能力者资质的人会在青春期之前就得出足以被归类为超能力者的能力数值。同时,超能力数值的提升与否与当事人在成长期所受到的精神负担多寡有关;在青春期过后超能力数值才一口气出现爆发性成长的人则相当稀少。因此,如果有人将来会成长为足以杀死大量人口的强大超能力者,那么现阶段一定也具有 相当程度以上的能力数值才对……若是基于以上想法筛选出来的超能力者,其中能够找到自卫队清除的目标对象,并顺利将之除去,那么剩下来的学生就可以得到解放。
而自卫队之所以会采取如此大规模的行动,问题在于日本政府并没有对国民的超能力进行分类管理。以政府的立场,超能力者一样也是一般的国民。这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超能力者可以获得自由等同于一般自然人的国家。
在超能力者出现之后,日本社会没有出现太大的动荡,而是自然接受了这样的异能人士。但在其他国家,超能力者与一般人之间都有严重的对立情况;例如在中国就有少数的超能力者攀上了共产党的顶点,因而开始推动有利于超能力者的政策。至今仍维持一胎化政策的情况下,却允许超能力者拥有不受限制的生育权。除此之外,还有超能力年金的优待。
相较之下,俄国的超能力者则是遭到人口比例上占有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压制,被囚禁在特别设置的收容机构之中严格管制。这种情况也理所当然催生了反抗这种政策及待遇的超能力者聚集,成立恐怖组织,每天引发政府要人遭受袭击的恐怖事件。
至于其他国家,虽然两者间的差别待遇虽然没有前述两国来得严重,但国民的超能力数值及能力表征都受到政府严格控管,而且所有被归类为超能力者的人员也都必须受到政府机构的管理。
然而,日本对待超能力者的态度相对其他国家则显得相当宽容。原因是日本国民拥有超能力的比率远比其他国家来得高出许多(根据政府官方的发表,每十名新生儿之中就有四名将来 会成为超能力者)。再者,在超能力者人数比例的增加,与一般民众开始出现龃龉的社会问题之初,日本国内就有许多社运人士大举推动反歧视运动。这也是促成日本最后迈入当前这种社 会型态的一大原因。反对差别待遇的这群社运人士不断反对各种针对超能力者的箝制措施,在反覆的抗争之下,也成就了日本当局对于超能力者的管制完全松绑的态度。
尽管政府在中小学一年两次的健康检查中加入了超能力数值检测的项目,但也只针对志愿者进行检测,结果也只有口头告知,并且基于保障个人资讯安全的立场,完全不列入记录。时 至今日,这个国家依然维持这个平等的社会型态。
但相对的,若是日本国内出现有超能力者涉入其中的犯罪案件,在这个平常没有针对国民超能力资料建档管理的社会之中,这类型的犯罪事件往往容易发展成大型犯罪。比方说半年前在石川县一起民宅入侵事件之中,拥有自爆能力的嫌犯死守于该所民宅,但警方的特殊部队在没掌握任何相关资讯的情况下进行攻坚,结果造成一起重大伤亡的惨案……
因此,在这起预知事件之中,若是政府手中握有人民的超能力相关资讯,也许就能轻易特定出这名将在未来进行大量人口残杀行动的凶手也不一定——至少不需要出动自卫队占领整间学校,只要将特定学生依序拘提监禁即可。
然而,在这起行动之中,自卫队便无从得知这间学校的师生之中,谁是超能力者。
根据桧山雄二的记忆,他们内部掌握到的师生个人资料,其中就有相当多人没有这方面的资讯可供参考;当中二年五班名册标注有超能力数值的几名学生都是根据校内传闻得出来的。 而他们就算要对这所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的师生们进行超能力数值检测,目前所使用的装置也必须在非常近的距离下才有办法发挥效用。而且,还必须进行长达十分钟的长时间观测才能得出精确数值;若是针对放学回家的师生一一进行检测,肯定会引起反对歧视的社运人士注意,进而衍生出重大的社会问题。结果亦会致使调查工作受阻,进而让预言实现,造成数十亿人口遭到残杀的惨剧。
因此,茑想出的绝不是差劲的办法。这个社会为了保障个人资讯而没有留下记录的个人超 能力资料,在一群还没长大的孩子们之中彼此都知道得非常清楚;大家甚至能对学校内超能力者的实力排名倒背如流。如果二年五班的学生愿意协助,那么自卫队很快就能做出一份强大超能力者的名册。
……然而,这么一来,晴花毫无疑问地就要成为这起事件的牺牲品了。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四十八分】

班上除了晴花之外,还有另外一名能力数值较高的超能力者——北岛。
尽管桧山雄二的记忆没有把这点强调出来,但北岛拥有强大的念动力,这点是全校都知道的事。
而他之所以即刻驳回茑的意见,也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可能也会遭受牵连的关系吧……这人尽管粗鲁,但绝不是笨蛋。
阿诚看了茑一眼,清楚看见她带着一脸愤恨的表情瞪着晴花,随后更与阿诚四目相交。阿诚和她在彼此目光对上之后同时别开了视线。
阿诚手上感觉到晴花身上的体温。
此时怀里的女孩尽管不再颤抖,但仍不时仿佛头痛似地举着手按住两侧头部。
她抬起眼睛凝视着阿诚。
「欸,矢口……」
「什么事?」
晴花犹豫了一会儿,接着才又开口:
「那个、我……不是我喔……人家绝不会是对这个世界乱搞一通的人。」
阿诚点点头。

——没错,晴花不可能毁灭这个世界。

尽管以她的超能力也许办得到,但她绝不是会大量夺走他人生命的人。
——这整间学校里面包含北岛在内,有好几个人拥有和晴花差不多程度的超能力,其中到底谁才是自卫队要找的对象呢……
阿诚试着回想校内据传拥有超能力的那些人,但无法想像其中有谁会毁灭这个世界。然
而,这些人之中却有人可能在未来实现这个由国家预知室侦测到的预言。而只要这个人不死, 目前占领这整间学校的自卫队超能力部队绝不会放其中的任何一人。
阿诚抬起头,环顾着这间理化实验室。好几名学生仿佛被他的目光扫到而有意闪避地低下头——他们凝视的不是阿诚,而是晴花;其中还有更多学生不避讳阿诚的目光,持续注视着被阿诚抱在怀里的女同学。而这些人脑子里想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尽管那些没有超能力的人此时没有开口表示意见,但却都以实际表现疏远了班上的超能力者。
……这一切全都是那个超能力者害的——那个会毁灭整个世界的超能力者。
而且,因为这名超能力者,就连其他没有超能力者的学生也都被卷入了这起骇人的事件之中。
阿诚想试着开口与同样身为普通的人其他同学沟通,却怎么也无法开口——他只要一想到要是他说错了什么而使得情况恶化,就不敢随便发表意见。
现场的气息让阿诚觉得非常不快。真的很不舒服。
晴花仍蹲在阿诚怀里,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捣着耳朵,就好像一个孩子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的动作。
——要是情况就这么延续下去,晴花就要被自卫队的人杀掉了……毕竟她在学校里也是名列前茅的超能力者。而目前掌控学校的这支部队,以他们的立场绝对不会放过晴花。他们迟早会发现桧山雄二被这班学生制伏,并且加派其他人员前来镇压这批学生——然后是针对每个学生的超能力检测……这么一来,晴花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这时候,晴花忽然伸手拉了拉阿诚的上衣袖子。
「怎、怎么了吗?」
晴花抬起头,尽管眼眶泛泪,但仍没有哭出来。
她将手从阿诚上衣袖口挪开,伸手指向桧山雄二。
此时这名自卫队员仍被电线捆绑着,横躺在铺设了绿色橡胶的教室地板上。
「那个……人家感觉到那个人好像开始恢复意识了。也许……他马上就会醒过来了。」
「那又怎么样呢?」
——那个……因为他有超能力呀!总、总不能放着他不管吧?
阿诚脑中传来另一个人的思绪和焦虑。这是晴花脑中的想法向外溢散所致。而她似乎没有察觉这般小规模的心灵感应能力失控现象。
晴花溢散出来的意念进一步凝聚出具体的影像——桧山雄二起身,二年五班的学生全部瘫倒在地上,整间理化实验室沾满了同学们的鲜血。
「桧山雄二拥有的超能力是念动力吗?」
「嗯,就算像这样把他捆绑起来,应该一点意义也没有对——你想想看,就像之前他从手指放出来的那个……」
——没错,死亡之枪……若是他使出这招,烧毁电线只是一瞬间的事。
尽管桧山身上的自动步枪、手枪、剌刀,还有手榴弹等等都已经被北岛取下来摆在自己身边,但这名自卫队士兵即便不需要这类武器也可以杀光现场所有学生。大家都把桧山当成普通 人,只将他紧紧捆绑起来,但他可是个能力极为强大的超能力者。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一头被软弱绳索捆绑着的凶恶野兽。
——这样下去不行,非常不妙。
阿诚内心的焦躁让他的颈部肌肉僵硬起来……现在若是不及早想出办法处理桧山的问题, 全班同学就要大祸临头了。
阿诚不自觉地环顾起这整间教室,看到闪烁的日光灯、九张大型实验桌、两扇破掉的窗户,还有聚集在教室后方的所有同学——也许是因为这整件事情仍让他们觉得害怕,所以即便现在看管他们的自卫队员已然晕厥,大家仍然聚集在教室后方没有散开。
而在这群学生身后有一张大型的置物架,上面森然罗列地摆放着各种实验器具;其中有显微镜、放大镜、滴管、培养皿、酒精灯、烧杯、试管……全都是此时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如果真要找的话,有用的东西应该收在理化实验室附设的实验器材室里面。那里有许许多多的药品。
——药品……阿诚心想,对,就是药品!其中也许有三氯甲烷也不一定!若是能用药物让 桧山雄二继续昏睡,这可是相当好的办法!
阿诚准备往实验器材准备室移动而起身,却又马上停止动作。他的脑袋很快地思索着—— 真能这么刚好找到我需要的药品吗?如果没有的话,那还是先把窗帘……
忽然间,背后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矢口,我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喔。」
随后,一道陌生的声响撼动了整间教室。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五十分】

回过头,阿诚一如预期地看到一片凄惨的景象。
桧山雄二上士的脑袋完完整整地消失了。
那颗脑袋理应所处的位置剩下一滩红色的碎肉。脖子的断面喷出鲜血,将附近的同学一身制服全都染上异常鲜艳的红色;其中一名男生手捣着嘴,从指缝间溢出了呕吐物。火药味混合着尿味、血腥味形成一股强烈的异臭——失去脑袋的身躯在痉挛中裤裆渗出了液体,湿成一 片。
阿诚为了躲避这副景象的细节而忍不住眯细了眼睛,视线因而扭曲朦胧。
那名自卫队士官的脑袋原处地板上,由中心向外洒出一片如同烟火般的血迹。北岛手握着手枪,举在烟火中心的上方五十公分处,枪口飘出了白烟。
一颗小巧的金属发出『喀啦喀啦……』的滚动声滚向了阿诚,轻轻碰到他脚上的室内鞋停了下来……是枪膛中弹出来的弹壳。
——『十二厘米特殊弹』,阿诚脑中浮现出与桧山上士意识同步时看到的名称。

北岛显得非常愉悦。
「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是吧,志水?」
晴花蹲坐在阿诚脚边,显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北岛看了,扬起一抹嫌恶的笑容。「也难怪你会担心——不对,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早忘记这家伙拥有强大的超能力了。好险呐,志水。谢啦。」
晴花举起双手捣住自己的脸庞说:「我、我没想要你这么做……」
「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枪是我开的。我只是跟你道谢而已。因为有你提醒,我才想起我早该赏他一枪的。」
阿诚咬紧了下唇……晴花还没恢复到足以完全掌控其心灵感应能力的状态。而刚刚阿诚感受到她的思绪时,北岛也一样接收到了。
晴花极力压抑着声音啜泣,肩膀微幅起伏地颤抖着。
北岛笑嘻嘻地说:
「茑,刚刚志水提出的才叫做有意义的意见,你学一下吧。」
听到这句话,茑转头瞪了晴花。从阿诚的距离也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因气愤而发出的痉挛。几名学生还因畏惧这般骇人的视线而扭动着身子,缓缓从两人中间挪开。
茑挑起了眉毛说:
「那个,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志水她呀,是我们班上检测出来能力最好的一个吧?不对,如果我记得没错,她的能力值在全校学生里面好像也是数一数二的才对。」
阿诚赶紧起身挡住晴花。此时他身后的女孩脸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茑带着胜利者的语气接着说:
「所以呀,志水不是很有可能就是自卫队要找的目标吗?」
茑话没说完,北岛便举起手枪,以枪托狠狠往她的脸上用力一砸。
连站在远处的阿诚也听见『啪哒』一声——鼻头遭到重击的声音。
即使挥出了这一击,北岛仍旧显露出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茑带着口中听来不只像是唉声的喉音,赶忙冲到身边的流理台前,将头伸到水龙头下。
她扭开龙头,出水口猛然喷出水柱。白色的水柱中夹杂着一道红色晕染。
自来水灌进了茑的口中,同时听她发出『噗啊』、『呜啊』的呻吟声。
北岛从实验桌上跳下来,一把揪起女友的褐色长发,蛮横地将她从水龙头底下拉起来——
在啪啦、啪啦的声音中,茑的头发应该断了好几根。
「喂,茑,你在胡说什么?」北岛一边说,一边揪着茑的头,用力地往三个水槽并排设置I 的流理台水龙头撞下去。
——啪哒,一声引人不快的声音中,不知道是牙齿断了还是鼻梁断了……甚至可能两边都断了。
水龙头的手转阀被撞开,出水口猛喷出水。
茑的鼻子跟嘴巴被血染成一片红色。
「茑啊,你这样也算志水的同学呀?你刚刚说的话等于要志水去送死嘛——唉呀呀,你这女人真是有够糟糕的耶!我最最最最讨厌会出卖朋友的家伙了。」
北岛露出牙齿显露出一脸怒意。
——不对,他只是佯装出愤怒的表情而已;尽管那张脸在愤怒中扭曲,但眼睛却显露出了笑意。
他抓着茑的脑袋不放,又一次往水龙头上推撞过去,然后哼了 一声,坐回实验桌上。被北岛放开的茑带着慌乱的呼吸趴倒在地板上,一张脸沾着满满的眼泪、鼻涕和鲜血。被敲断的牙齿仅连着牙肉挂在口中。
一直到前一刻为止,茑毫无疑问地都还是个美少女。
——啊呜呜呜……她勉强从喉咙中挤出哀嚎。
阿诚不知所措,只能呆站在原地,甚至连脑袋都不太能灵活转动。
尽管今天发生了许许多多令人难以想像的事,但现在他最无法理解的还是北岛的一切行为。
——这家伙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茑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阿诚又一次感觉到北岛这人的恐怖,因为这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做出出人意外的乖张行径。
此时耳边只剩蝉鸣、直升机的螺旋桨拍动声,还有水龙头喷出大量水柱的声音。除此之外,其他可能出现的声响全都遭到恐惧压抑——不是出于自卫队所带来的恐惧,而是北岛。
——没错,北岛手里拿着手枪……这是让阿诚怎么也无法忽视的威胁。
北岛微微扬起嘴角睥睨着趴在他脚边的茑,接着把头转向晴花。
「喂,志水,过来这里吧。」
晴花整个人冷不防地抖了 一下。
「来吧,你过来啦。搞不好还有其他人心里会有跟茑一样可恨的想法,我会保护你的。」
北岛一边说,一边用手枪粗鲁地敲击实验桌的桌面。
晴花带着求助的眼神凝望着阿诚。
北岛也在她的目光牵动之下朝着阿诚望去。
阿诚不由得屏住呼吸。在此之前,他不过只是一个旁观者,却在晴花的一个视线之下,忽然卷入了事件的漩涡中心,心里想救助晴花的念头,和对于北岛的恐惧相互相纠结着……

尽管他想鼓起勇气替晴花出头,但意志和身体却始终无法配合而有所行动。
每当他想试着思索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时,脑中的思绪却总被北岛手中那把手枪占据——那把刚才枪托一度深深咬进茑脸庞之中的手枪……同时也是枪口咆哮,将桧山雄二脑袋轰成烟火的手枪。
他思考的时间仅仅数秒,但在他得出结论之前,晴花却先一步有了动作——她将巴望着阿诚的目光移开,迈步走向北岛。 阿诚知道,他这段时间的犹豫让他选择了逃避。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一点五十三分】

接到东侧校舍屋顶上的藤间上士传来的报告,二村当下便有股冲动想要扯掉耳边的无线电通讯机。他运用了新训时期学习到的呼吸方式——先深深地吸一口气,吐气,再深吸一口气, 然后分两次呼出去——藉此拚命地抑制这股冲动,静下心,试着取回脑中的专注力。
他坐上训导主任专用的办公桌椅子上。这个座位的主人——水口龙也早已经被他处理掉了。因为当他带队侵入这间教职员办公室时,在场的老师们做出了激烈反抗。而二村为了杀鸡儆猴而挑中了水口主任,第一个开枪将他射杀。就这次的任务性质上,他们不能允许丝毫的反抗意志。至于尸体跟其他还活着的教职员,二村则命令部下全部带到楼下的图书馆集中管理。
他打算记住所有在这次作战行动之中丧生的师生名字,因为他们其实都不应该死。虽说这次的行动背负着极为重要的使命,但他必须深深记住所有他亲手杀掉的无辜牺牲者。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二村是个身高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壮硕男子,水口主任的座位椅子过小,坐了一阵子,便在他的背部肌肉上累积一层层的疲劳感。而且一旦他靠向椅背,椅子就会承受不了重量平衡而向后倾倒。
训导主任的办公桌采用了实用取向的铁桌,上面放了拥有相当年代的老旧桌上型电脑、三层式桌面文件架,还有整齐摆放的国语辞典和英语辞典;电脑荧幕角落贴着一张应该是孙子的婴儿照片,看来颇为生气地哭闹着。
二村的子弹夺走了照片中婴孩的祖父。他所使用的并非超能力,而是旧时代的子弹,这点让他更觉得焦虑。
高层下达的命令是要他们以极为接近恐怖份子的手法执行这次任务,因而要求他们尽量避免使用直接攻击型的超能力。这点以顺利地完成任务的角度来看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要求。

毕竟 这支部队在过去的训练中始终都是以超能力作为武器来完成任务的。对大半队员来说,这是第一次实战,让他们拿枪只会成为阻碍他们的行动——因为这类武器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让一支强悍的部队携带多余的东西在身上,只会减损他们的战斗能力,提高死亡的机率。作为一名士兵,精通并携行唯一一样主武器是基本中的基本。因此对这支超能力部队来说,同时拥有枪枝与超能力,在面对必须使用武器的状况时,就会在判断上产生犹豫。然而,尽管二村极力提出这样的主张,上级却不接纳。
最后上级的结论是,超能力部队真正的价值并非强大的战斗力,而是隐密行动;他们允许部队在这次务中于紧急情况下使用攻击性的超能力,但除此之外必须全部用枪作为杀伤人员用 的武器。
二村升的父亲是日本人,而母亲则是美国人。他的超能力很早就萌芽,让他的双亲担心他在成长过程中会遭受同侪的排挤。但升上加州的高中之后,他的超能力加上壮硕的体格,却反而让他成为学校里的英雄。
他在高中校际的美式足球比赛之中还是非常受欢迎的选手,但在大学升学期间,美国国会制订了超能力者管理专法,半强制地将他送入了美国陆军超能力部队。进入美国超能力部队之 后,由于他突出的超能力及体力表现,加上他优越的判断力,很快就升上了上士。然而,尽管他在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在全美国陆军中打响了他作为超能力部队王牌的名号,但美国对于超 能力者的差别待遇相当严重,不可能追逐更高的地位。而就在这时候,他听到日本政府在自卫队中成立了超能力部队,并请求美军协助的消息。
他在听到消息之初,便即刻表达了自愿前往日本的意愿。虽然长官非常不愿意接受他的移籍要求,但部队里也找不到比起二村更适合的士官了。二村有一半日本血统,又受过美军超能力部队的训练,于是在日本自卫队的盛情邀约下,他得以回到日本,并取得准尉的官阶。这是他在美国一辈子都爬不上去的位阶。而他的直属长官只有一位在自卫队超能力部队的前身——在自卫队第八特殊师团担任队长的尉官(这位长官现在已经升上了管理层级)。
二村在接掌日本第一支超能力部队的当下做出了一项决定——作战中以同僚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优先。
他在美国这个严重歧视超能力者存的国家中长大,对他来说,同样拥有超能力的同僚是他无可替代的伙伴。而被配发到自卫队超能力部队的超能力者,在拥有同等能力的人之中又是特别优秀的人材。因此,他在到任时发誓,至少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绝不让任何一名部下丧生。
于是,二村彻底地锻炼他的队员;与他们一同用餐,一同就寝。犯错时大声责骂,失意时予以勉励,愉快时一同欢笑……在他到任的第四个春天,这支原本只是东拼西凑而来的超能力部队,已然蜕变成一支拥有优秀攻击能力的队伍。
在今天接到部队成立以来首次的作战任务时,二村在作战会议中也下达了所有人均需安全归来的命令。
这是一支超能力部队,不能因为没有超能力的一般人而牺牲。所幸,在预知部得到的预知中显示,没有任何一名队员会在这次任务中丧生。因此,所有队员们都带着高度的自信执行这一 次的作战任务。
然而,在作战行动开始之后还不满两个小时,二村便接到负责在屋顶上待命的藤间上士报告,得知桧山雄二上士死亡的消息。
桧山是一名优秀的队员。他所拥有的死亡之枪尽管名字听来颇为幼稚,但却拥有真枪所没有的美感和慑人的破坏力。尽管以军人来说,他拥有对人过分温柔这点算是缺陷,但若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他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副。
大约两个月前,二村在和桧山一起喝酒消遣时,听到他所经历的过往——妹妹曾经在平成大地震时被自卫队超能力部队的前身,也就是自卫队第八特殊师团的人所救……这是在二村移籍到日本自卫队赴任之前几个月发生的事。他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桧山接着叙述他跟妹妹两人曾因内心的不安而一同哭泣、他妹妹结婚时的事,还有桧山自己也想要找个伴侣定下来的事情等等。
——桧山在他负责的理化实验室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据说他是在监视班将注意力移往其他教室时死的……不过就是一群国中生,桧山为什么会被他们料理掉呢?
二村非常后悔。他太过相信自己的部下。否则他应该增加屋顶监视人员的配置,并且安排
两人一组一起行动。
另外,他也太过相信预知部的预言了。
二村按下耳机上的一个小按钮,与位在市谷作战司令部的小波技官取得联系。
「已经联络过了吗?」
二村极力保持冷静地询问。而耳机中则传来了小波技官消沉的声音回话:
「是,是指桧山雄二上士的事吧。真的非常遗憾。」
小波夏子是刚分发到防卫省预知室的新人。她在防卫大学预知研究室以优秀的成绩毕业, 并接受士官待遇进入了防卫省。她以联络员的身份加入此次的作战行动,负责联系防卫省预知部与作战执行部队。这名身形娇小,令人难以想像她是军人的女性士官,二村曾在作战会议时 过她一次。
二村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语带颤抖地说:
「非常遗憾……嗯,的确是。不过你们预知能力者不是说,我们队上不会有人在这次的作战行动之中丧生吗?」
「我们没有说不会,只是根据我们的预知,机率趋近于零而已……不过,没想到雄二竟然死了。」
耳机传来夏子的啜泣声。
「你认识桧山上士吗?」
「我们只有在这次的任务之前召集了一群年轻的军士官一起喝酒而已。」
夏子说话时的语气微颤。这让二村对于自己迁怒无法为任何事情负责的技官感到后悔。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七分】

阿诚心想,自卫队要清除的人物应该是北岛。
此时北岛搂着晴花的肩膀,一副国王般的姿态手举着枪,时不时指向班上的每一个同学。 他扬起一张讨人厌的笑容望向阿诚,仿佛在宣示他的胜利似的。
就算找遍整间学校,在超能力方面拥有较高数值表现的人也不到五个。就阿诚的记忆,一、三年级各一个,二年级则有北岛跟晴花。
——至于四人之中谁会是自卫队锁定的目标呢……阿诚望着北岛身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的晴花。他试着回想晴花平常时的模样——对着阿诚微笑的晴花、在电车上让位给年长者的晴 花、在发考卷时对阿诚的考试分数感到钦佩的晴花;努力在笔记本角落画着丑丑人物涂鸦的她,还有食量很大,对于自己营养午餐吃很多而感到不好意思的她……
——志水绝对不会是自卫队要清除的目标。

……她会毁灭世界?这怎么可能!
这人一定是北岛。而且就他的性格上来说,可能性也非常高。毕竟他可是个没事就可以把自己的恋人打成重伤的家伙——阿诚不认识其他学年的那两个人,但他不觉得他们可能会是比起北岛更差劲的人。
——如果是北岛的话,一旦手中掌握了毁灭世界的机关,而且这么做对他有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用它。
北岛的女友——茑,因为刚才受的伤而痛得趴在地上扭动着。此时的她满脸都是血,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喉咙里还发出了尖锐的呻吟声。
有两名女同学跑到她的身边,想试着帮她处理伤口而叫她冷静。北岛带着颇为愉悦的表情看着她。这模样让阿诚气得想要揍他,但他手上有枪,也还有超能力。阿诚只能继续忍耐地握 紧拳头坐在地上。
——为什么我没有超能力……阿诚对此觉得非常不甘心。
北岛将脸凑到晴花颈边嗅了一口她的气息,然后扬起嘴角说:「话说,志水,你真的是个好女人呢。所谓超能力就好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命力;无论是谁都喜欢那种满满散发出生命力的人——就好像我跟你一样……我们很登对呀,是吧?」
阿诚感觉到口中干涸的血腥味转而变成一种苦涩的滋味,让他忽然一股难以压抑的恶心感猛然涌上心头。
——不知道志水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感受如何……阿诚担心晴花会责怪他顾忌北岛而不感有所行动。
然而,即便他尽可能地稳定心绪,却仍无法感受到晴花放射出来的意念。
他猜想,也许靠近一点就可以知道晴花现在想什么……但现在这个距离根本就什么都感受不到。
班上同学大半都低头看着地板,回避目光与北岛对上的情况。
此时的北岛就好像一只巨型的昆虫——一只拥有复眼,下颚形状怪异的人形甲虫。这只人形甲虫站在晴花身边,占领了这间教室……它跟班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它不是人类。
低着头的八木跟府丘脸上写满了厌恶和恐惧的情绪;离阿诚稍远的的女生全身肌肉僵硬, 整个人连动也不动。而她身边的另一个女生更是整张脸扭曲地紧闭着双眼。她们害怕自己会像茑跟晴花一样被北岛盯上,因而拚命试着抹除自己的存在感。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九分】

二村开了口:
「我说,小波技官,你可以再告诉我一次导致上级决议推动这次作战计划的预知内容吗?」
「预知内容?就跟准尉您看到的报告书一样呀……」夏子说。 「嗯,不过我想听的不是类似诺斯特拉达姆斯大预言那样的内容,而是想知道,这个预知内容是怎么确定下来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因为就算这个超能力真的会毁灭这个世界,那也不是现在马上就会这么做吧?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多花一点时间再进一步提升预知的精确度呢?如果精确度提升,我们就不需要为了杀掉这间学校里的某个人而把不相干的师生一 起清除掉了。」
枪声穿过主校舍的走廊,传到了教职员办公室。
又有一个人死了。
无线电透过耳机传来了新的报告——「负责二年一班的牧岛报告,射杀抵抗者一名。」 如果他们这次行动锁定的目标丧生,那么预知部就会确认到关于未来预知内容产生变化, 并且即刻下令结束这次的作战行动。二村期待无线电即刻传来撤收命令,但却只听见夏子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刚才的问话:
「我们预知能力者无法凭一己之力得出正确的预知内容。因为未来是经常在变动的,也充满了无数无法计算的可能性。因此,我们预知室召集了一共五十七名预知能力者同时检测未来 的同一个现象;虽然单一个人得出的预知结果精确度不高,但若是五十七人都得到同样的预知结果,那么这个预知内容的精确度就会大幅提升。
而日本会有一名出现大量杀戮行为的超能力者,这个预知内容很久以前就浮现在我们部内各成员的感应之中了。不过,其精确度大概就好比我们说,每个夏天一定都会有台风一样;台风何时出现,又会以什么样的路径移动,这点无论判别能力多强多大的气象专家也无法精准预 测。
我们只知道,夏天一定会有台风。
——不过当然的,如果几个影响气象的条件重叠,我们就可以在事前发布台风将会行经冲绳上空这样的气象资讯。但我们当下也就只会知道它会经过冲绳,但不会知道其后这个台风的精确路线。
而这次的情况就是如此——被我们锁定的超能力者,只有今天,他人会确实待在这间学校里面。」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今天过后,我们就有可能会失去这个目标对象的行踪是吗?」
「是的,如果今天让这个目标对象逃走,我们就无从得知他接下来的去向了——也许转
学,也许调任到其他学校,也许遭到他国集团掳走,也许将来他会得到心灵感应能力,或具有匿踪性的超能力……总之,台风经过冲绳之后,我们无从得知它未来什么时候,将会出现在哪个地方;一直到昨天我们都不知道台风位在何处,也不知道明天它会去哪里——我们只有办法得知它今天会出现的确切位置。」
此时又传来了两声枪响。然而,无线电那头完全没有发布撤收命令的迹象。
二村带着疲惫的声音问:
「小波,我问你,就你们预知能力者的判断,这个目标对象所拥有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超能力?高层说可能是属于念动力系统,但我怎么样都无法想像——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的超能力怎 么可能会是纯粹的念动力者?」
「可是,就我的角度来看,如果要一次杀害数十亿人,我只能想到威力无比强大的物理性爆炸……但心灵感应能力或透视能力不具有这种强大的攻击性呀。从以前到现在,能对人类造成极大伤害的超能力,大概就只有念动力而已了吧。而这次的目标对象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听到夏子的回话,二村忍不住搔搔头,将上身靠向身后那张靠起来不甚舒服的椅背上。
「小波,超能力不是可以精确划分种类跟属性的东西呀;像那些念动力、心灵感应能力、 预知能力什么的,那都是学者以自己的意思归纳创造出来的名称而已。但超能力这种东西仍存在着他们无法理解的领域呀。这个目标拥有的,会不会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能力?这次的任务让我最感到不安的是这个部分呀。在这次的作战任务之中,一定带给我们锁定的目标相当大的精神压力。毕竟身边的人一个个遭到杀害了;要是他的超能力因而出现突发性的进化,发展出冻结局部地区时间的能力、用眼神将人石化的能力,或是完全清除他人意识的能力,那对我们在现场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可就非常棘手了。」
「这个……坦白说,我们预知能力者除了能够感应到这次任务的目标对象现在就在任务现场之外,其他什么也感应不到……如果换成其他状况,我们应该能够感应到更多资讯;例如他的长相、声音等等,但这是我们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上面的人说,这可能是因为目标对象的超能力太过强大,以致于未来的影像变得非常不安定的缘故。」夏子显得有些不甘心地说。
听完,二村向夏子道了谢之后便切断通话,插在耳孔中的耳机残留着些许杂音地安静下来。外界嘈杂的声音缓缓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预知能力? 二村心想,直到几年前,这种能力都只不过是超能力系统中的旁枝末节, 不知道什么开始竟然变成了情报战的主要能力。如果能看见某个特定人物的未来影像、声音, 这就另I个层面而言,岂不是同时兼具透视与超人听觉的能力了?
不论如何,这种能力也许真能应用在战斗中吧……
他闭上眼睛,静下心想,也许自己身上可能也蕴含着预知能力,并试着唤醒它。但最终感受到的,也只有冷气机吹出来的冷风而已。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十七分】

「你们这些家伙没一个可以相信的。」
北岛扬起了笑容,带着晴花走向理化实验室的门扉。
他右手搂着晴花的腰部,左手拿自动步枪,食指扣在扳机上。而手枪则是交在他的小弟山本手上。这把枪对山本来说仿佛有数十公斤重,只见他绷紧了全身肌肉,使尽浑身力气地握着这把枪。他一边跟着北岛,一边紧盯着阿诚。
北岛将头凑到山本耳边,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晴花则显露出一副放弃希望的表情,让北岛带着她移动。
待北岛跟晴花走进了理化实验器材准备室之后,山本便把门关上。他站在门前,盯着教室里的同学们。
对于北岛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为了保护拥有高超能力数值的晴花,必须把她跟其他人隔绝开来!」阿诚只能忍气吞声。北岛手上拿着自动步枪,摆出来的态势仿佛一遇到有人顶嘴, 他马上就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在北岛发表宣言的期间,茑则蹲在教室角落,带着急促的呼吸,发出来的声音听不出是哭
声还是抱怨。她用放在架子里面的旧毛巾捣着脸,伤口渗出的鲜血将毛巾染上了红色。蹲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人是真出夏树和三岛幸子。这两人跟茑其实没有特别要好,不过还是颇为担心地观看着茑。至于平常总是跟茑凑在一起的谷口和佐藤,此时则是退居一旁,从旁观看真出和三岛照顾茑的模样。
晴花脸上流露出了既像难过又像生气的表情,从中可以窥见她颓丧的心绪。这代表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站出来帮她。
北岛在想什么,晴花可能比起阿诚更清楚。
像北岛这种人会把一个女生带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器材室,目的只有一个——阿诚光是想像就觉得血压上升,纠结的眉心仿佛过份用力而隐隐作痛。
——北岛会扒光晴花的衣服,扯断她的内衣,强暴她。
阿诚想保护她,但一听到茑蹲在教室角落发出的唉声,这股决心就随即受挫。
他非常害怕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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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十七分】

实验器材室的门扉在生锈的门轴转动声中被关上。
隔了一扇门的理化实验室中,所有男生们都带着同样的表情低着头。女生则聚集到了茑的身边。但她们其实也没有帮忙真出、三岛照顾茑,只是从旁观望地慰问:「你还好吗?」
现在实验器材室里还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大家也没感受到晴花如爆炸般散放的意念。阿诚心想,如果北岛真的想要强暴晴花,实验器材准备室里不应该没有声音才对——对,如果北岛 想要硬来的话……
此时,他的脑中闪过晴花自己褪去制服上衣的模样;想像她继续带着脸上一副放弃挣扎的表情解开胸罩的扣子……
阿诚轻轻甩了甩头,驱走脑中恼人的影像。
——这怎么可能?志水才不会这么做!
……那么,她又为什么会毫无抵抗地跟着北岛进去实验器材准备室呢?··其实想都不用想,要是她惹恼了北岛,接下来可不知道又会有几个人被他杀掉了……
这人带着几乎要杀死自己女友的力道狠狠修理了她I如果换做其他人处在北岛的立场, 理应都会害怕茑丢掉性命,因而在力道上有所节制。但北岛下手的方式却完全不考虑这点。
——这家伙绝对不正常。
时钟上的分针、秒针不断运转而发出喀啦声。
北岛带着晴花进入实验器材准备室之后,连一分钟都还没过。
——现在还来得及呀!你打算为此后悔一辈子吗?
阿诚在心里如此责备着自己。
然而,他要是轻举妄动,搞不好就会落得跟躺在他身边的桧山雄二同样命运;敌人可不只北岛一个,现在站在实验器材准备室的山本手上也拿着枪……
阿诚口中再次弥漫起了一股新鲜的苦涩滋味……他又咬破了舌头。苦味逐渐变得浓烈。他心想,自己现在到底为什么焦躁?是因为北岛吗?还是因为自己?心里这股恶心感已经快要让他按耐不住,仿佛这一个月内吃下的食物全都会在这时候呕出来。
忽然间,府丘手机里的新闻播报声传入了阿诚的耳中。
「我们现在完全无法得知学校里的情况;每间教室都拉起了窗帘,警方也尚未公布与恐怖份子之间的交涉情形。但此时此刻学校里仍有数百名国中生和教职员正作为恐怖份子手中的人 质,处在水深火热的恐惧中发抖。而我们现在只能祈求他们平安。」
手机的声音讯号短暂地恢复,却又即刻中断……看来这是因为自卫队进行了当地的电波干扰所致。
阿诚心想,我只能祈求志水平安无事吗……
时钟指针再次发出运转的齿轮声。现在已经过了两分钟了。
——咳……茑又唉了一声,同时鼻腔喷出了大量的鲜血血水从毛巾的缝隙中滩洒到地上。周围好几个女生同时咽了一口气而发出颤抖。从她们的反应来看,似乎都因为这场灾难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感到庆幸。因为只要被北岛看上,谁都有可能会变成那样——只要被这个人看上,一切就玩完了。
谁也不能保证晴花不会变成像茑这样;也许她现在就被北岛抓着一张脸往实验器材室里的硬物上猛砸……
阿诚闭上眼睛,脑中的愤怒逐渐掩盖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胃袋缓缓翻搅着,恶心的感受一始终没有停过。
耳中传来了蝉鸣,是熊蝉跟油蝉。但声音之中混杂着三种以上的蝉鸣,其实根本无法分辨什么时候是哪一种蝉在叫。而且,窗帘也吸收了部分外界的杂音,让声音变得浑浊。
这所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在平成大地震后,执行了一项大规模绿化政策,栽植出都市中令人难以想像的大片林木。一到夏天,校地内每棵树上都爬满了蝉。
校外的巡逻车、消防车警笛,和媒体、围观群众的鼓噪,加上天空中飞来飞去的直升机螺旋桨拍打声忽大忽小……
教室的破窗飞入了蚊子,发出恼人的声音盘旋在阿诚的耳际,在他的颈子上停了下来。阿诚反射性地举起右手拍了一下,但蚊子却已经飞走。
此时挂钟的长针又往前推进一个刻度。
阿诚睁开眼睛,向前跨出一步。
忽然间,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八木。
「矢口,你想干什么?」八木小小声问。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阿诚耸耸肩说:
「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做了就知道了。」
听到他的回答,好几个女生为此起了反应。
此时向来以北岛为中心的团体之中,地位仅次于茑的女生——坂下提起目光瞪了阿诚。
「矢口,你少多管闲事。」
「什么叫我多管闲事?」
「你不要为了耍帅而害别人被杀。也许志水很可怜没错,不过我们现在根本不该管她。毕竟要是我们轻举妄动,北岛会生气。而且要是志水不抵抗的话,北岛也不会对她使用暴力I——就算有了什么万一,这样搞不好还是好事。」
「你的意思是,志水是自卫队要清除的对象,万一死了,我们也就全都安全了是吗?」
「对,就算北岛才是自卫队要清除的对象也是一样。毕竟现在这两个可能的目标单独待在实验器材室里面,我们根本没必要特地把他们找回来。」
坂下说话时也看了茑一眼。
——不只她,其他同学似乎也有同样想法,纷纷带着不安的眼神凝视着阿诚;连八木跟府丘也是一样。
八木稍微用力地掐住了阿诚的肩膀说:「好了,阿诚,你不要乱来。不然你搞不好会受伤——再说,如果志水就是自卫队要清除的对象,那家伙可能也已经在你的心里动了手脚。毕竟她可是心灵感应能力者呀。」
听到这句话,阿诚忽然对这群同学感到异常愤怒。
他气八木,气坂下,气所有人的态度。这些人全都把晴花推给北岛当成了牺牲品,并且还打算把他们送给自卫队,以期望自己能够获救。
对他们来说,拥有强大超能力的人已经不是他们的同伴了,而是将他们这些平凡人卷入异样事件中的祸源。这样的人接下来会遇上什么灾难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包括晴花接下来在实验器材准备室里究竟是会被强暴还是被杀都无所谓;甚至,晴花被杀对他们来说更好。
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冲进北岛当作基地的实验器材室中把晴花拯救出来;他们绝不允许有人把那只巨大人型昆虫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他们身上——为此,就让被昆虫囚禁的晴花成为那只昆虫的食粮也无关紧要。
阿诚心想,这真的是我的朋友吗?如果这些朋友真是这样,那么我不要朋友也没关系!我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救出志水!
他叹了一口气,用力地闭起眼睛,感觉到眉心的肉纠结在一起。这模样看在其他人眼中,一定觉得他非常苦恼。
阿诚以不会让任何人觉得惊讶的步伐走向窗边,仿佛烦恼过度想吹吹风——他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给人这种印象。
山本站在关着晴花的实验器材准备室门前,带着狐疑的眼神紧紧盯着阿诚的行动。他双手紧握的手枪微微稍微晃了 一下。
阿诚抓住窗帘。窗帘布晒了太阳,发出微微的热度。窗帘上方跟一般窗帘一样,都是用黑色镀膜挂勾挂在窗帘的轨道上;挂勾跟轨道都是以金属材质制成,但衔接在两者之间的是塑胶制的滚轮,承受拉扯的能力不大。
他猛力地拉了窗帘一把——挂勾只撑了一瞬间便挣脱滚轮,散落在阿诚的脚边。
窗帘仅保留部分还与轨道衔接的挂勾悬在窗边,窗外洒进比起日光灯灯光要墙上好几倍的 阳光,刺激着阿诚的眼睛。
要扯下窗帘比起想像中要容易得多。
山本仍站在实验器材准备室门前,喝道:「喂,矢口,你在干什么?」
阿诚丝毫不理会山本,接着把其他窗帘也全部扯下。
室外的光线照进了理化实验室。原本带有部分隔音作用的窗帘被扯下之后,传入教室里的蝉鸣一下子又忽然高涨了起来。
阿诚扔掉扯下来的窗帘,朝着山本靠近。刻意放大的脚步上让山本的注意力全放在阿诚一个人身上。阿诚的脚步走起来理直气壮。而理直气壮本身就带有一种牵制的力量。
山本带着一脸不安地举起枪对准阿诚,从枪口就可以看出他身上的颤抖。阿诚想像着手枪喷出子弹的情境——如果他开枪的话,我的脑袋肯定会向桧山雄二一样被轰爆吧。
他顺势又扯下一面窗帘。
班上同学忽然扬起了 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山本开口:「不准动!矢口!」
阿诚扯下距离山本三公尺左右的最后一面窗帘,一口气将它从轨道上扯下来甩在地上。窗帘缓缓贴到他和山本之间的地上。 「喂,矢口!你再不住手我要开枪喽!阿北说过我可以随时开枪!」山本大叫了一声。
然而,阿诚却刻意抬头用下巴看着他。
「你想开枪就开枪——但山本,你的人生也会到此为止了。」
「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到此为止?是你玩完了吧!」
阿诚毫不犹豫地伸手指向窗外。
但山本没有受到阿诚的动作影响,枪口和视线依旧紧紧扣在阿诚身上。
窗外显露出一片夏日蓝天和盎然的绿意,还有市中心林立的高楼景观,还有几架直升机的机影悬浮在这片景致当中。即便阿诚对于自己的视力怀有自信,但从这里还是看不见直升机上的企业名称或商标。
「我告诉你,这间教室有摄影机拍摄的实况转播。那边那架直升机就是AHK的实况采访用直升机——山本,当看到你爸妈看到你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指着你班上的同学,他们会怎么想?你只要一开枪,你的人生会就此毁于一旦。」
阿诚等待着山本理解这个状况的短暂时间。
山本望向窗外。
阿诚为了压抑脚步声,而用小指勾去脚上的室内鞋放到地上,但向前走了几步,山本便把头转回来,紧握着手枪对准了诚。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二十一分】

山本在慌乱之中扣下扳机,枪机与滑套凶猛地向后喷射滑动。阿诚仿佛受到手枪的机关牵动一般,一个闪身猛然钻进了山本怀里。
轰然的枪响掠过耳际,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弹壳随着热气从枪管中排出。
子弹击中了教室后方的置物架,架上的一面玻璃如烟火般迸碎四散。
阿诚抓起手枪的滑套,连同手枪将山本的手折向他的腹部。两人纠缠着倒地,枪口紧紧贴着山本的侧腹。
山本露出一脸拚命的表情使尽力道,欲扭转手臂将枪口对准阿诚。他的体格比起阿诚要大上一圈,枪口缓缓朝着阿诚被推了回来。山本再次扣下扳机。枪机牵动滑套再次向后弹射,但阿诚不顾手枪上的高温,仍用双手紧紧握着枪身。
子弹打向天花板,打穿了弹力纤维制成的砖板,轰出一堆纤维碎屑洒在两人头上。
山本抽回了一只握在枪上的手,朝阿诚颜面揍了一拳。这拳重重打在阿诚的脑侧。
在阿诚陷入短暂的恍神之际,实验器材室的门被推开。
北岛两手握着自动步枪摆出射击姿势,小心翼翼地走向阿诚和山本。
阿诚在视线角落捕捉到北岛的身影,看到他举着枪准备扣下扳机。
他瞄准的人应该是阿诚,但如果步枪调整成连发的状态,肯定也会打到山本。但他显然不在意这种事。
阿诚大喊了一声:「喂!窗外直升机上的摄影机正在拍你喔!」
北岛的手指忽然僵住。
阿诚趁着北岛愣住的空档甩开山本、穿过北岛身边,一溜烟地冲进了实验器材室。他赶紧关上门,但颤抖的手指始终无法靠上门锁。门把与门板接缝处生锈,阿诚扭了三次门把才终于把门锁上。
他担心对方会踹门冲进来,因而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急促的呼吸之中,肺腔下方的横隔膜剧烈地胀缩着。
他想试着调整呼吸,但肺部的激烈运动却始终无法平复。于是他用力地挺出了小腹,藉此吸入大量空气。这个动作之中,肺部猛然一阵抽痛传入了脑中,但呼吸也因此稍微变得顺畅。 当他冷静下来,便发觉实验器材室中充斥着恐惧。
这股恐惧感渗入了阿诚的内心。鹤川事件的记忆忽然复苏,耳膜仿佛在滚动的流水声中震荡着。
这股恐惧感与刚刚阿诚和北岛对抗时感受到的心绪不同——当时的恐惧是来自身体可能被子弹射穿,而子弹会在体内翻搅的担忧。但现在所感受到的,是一股更深层的恐惧,仿佛某种摄人的威胁正朝他逼迫而来……
这并非源于阿诚身上的恐惧,而是他人——是晴花以心灵感应能力传来的恐惧。
阿诚担心着他的行动是否为时已晚,连忙用视线搜寻着实验器材室。
这间器材室有一面墙上开了一扇外窗;与这面墙相邻的左右两侧墙前摆放着两张药品架。而剩下的那一面墙则有一扇通往走廊的门。阿诚冲进来的那扇门,是位于墙前摆着药品架、与理化实验室相连的那一面墙上。
实验器材室中央摆了一张实验桌,实验桌上摆着烧杯和试管,试管旁边摆着上课用的实验
步骤教案和成堆的影印资料;影印资料正面写着一行『试题』的字样……看来今天原本要进行一堂抽考。
器材室的窗子没被打破,窗帘也依旧遮蔽着窗户,使得窗外的蝉鸣听来有些迷濛。而这些杂音之中除了阿诚急促的喘息,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阿诚无法说服自己从门前移开。
而晴花理应也在这间实验器材室中——只是她躲在死角,从阿诚的角度没办法看到她。
阿诚心想,距离他下定决心到开始行动的过程中花了一些时间。而现在他只要稍微移动脚步就可以看见晴花——但她此时的模样,可能显示阿诚的行动已经晚了一步……
另一个呼吸声侍从实验桌的另一侧传来的。阿诚缓缓移动脚步。
晴花的身影映入了阿诚的眼帘。她衣衫不整的身子蜷在实验桌和药品架之间发抖…… 晴花制服胸口的扣子被扯落,裙子被扔在倒在地上的人体模型旁边。而她为了遮住自己的白色内衣和内裤,尽可能地拉长了身上仅存的一件衬衫,泪眼盈框地抬头凝望着阿诚。
那张美丽的脸庞在恐惧中浮现出了希望。
「矢口……」
阿诚摇摇头说:「对不起。」
除了这声道歉,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将被扔在一旁的裙子捡起来,尽可能把手伸长地把它递给晴花。
他心想,也许他现在应该走过去抱着晴花安抚她。然而,现在的他却只能帮晴花取回裙子。
「下一次我会早一点过来帮你。」阿诚说。
「谢谢你,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这种事情碰到一次就让人受够了。」
「也、也是啦。」
阿诚心想,也许晴花会对他感到失望。因为,在北岛将晴花带进实验器材准备室的时候, 阿诚就已经背叛了她的期待……尽管他马上振作,出面拯救了晴花,但他已经做好觉悟,准备挨晴花的骂了。
晴花接过裙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实验器材室内弥漫的恐惧绪逐渐消失,气氛缓和了下来。
晴花两脚伸进裙子里面,将裙子腰头拉到腰际,把上衣扎进裙内之后,将裙摆的高度稍微往上拉,调整到膝盖上方几公分,大约迷你裙的长度。那一双双白皙的膝盖看来非常诱人。她接着把蓬乱的头发用手稍微梳理了一下,让一头黑发恢复原本滑顺的模样。
阿诚望向晴花,与她四目相交。她微微一笑,说道:「人家一直在等你呢。」
晴花的眼角溢出了两颗泪珠,顺着脸庞滑下。
「谢谢你来救找。」
她的眼神充满了感谢和开心的心绪。
阿诚带着一半羞怯,一半出于之前犹豫着无法及时伸出援手的歉咎感,因承受不住晴花的视线而垂下头。晴花的上衣扣子已被扯下,敞开的衣领秀出了底下的一道乳沟。
她红着脸,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根安全别针把衣领扣了起来。阿诚心想,她那根别针之前到底是收在哪里呀……
「清凉的服务时间结束了喔。」晴花微微笑,伸手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痕。
阿诚心想,她真是坚强。直到刚刚这间实验器材准备室还充斥着她内心的恐惧,但现在恐惧和不安的情绪都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幸福感。
阿诚此时安心的反应,甚至让他自己也觉得惊讶。
晴花平安无事当然是再让他开心不过了。而在他还没有冲进来以前,由于咬舌头的习惯咬得太用力,使得现在舌头出血的情况现在还停不下来。他将含在嘴里的鲜血咽下喉咙,这口温润的液体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几分钟以前,差点连内脏都要一起呕出来的的恶心感已经消失——过去他还从没有这么不舒服过——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和喜悦。晴花没事,这点真的让他比什么都开心。
——原来看到晴花平安是这么开心的事……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感受。

然而,晴花的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阴霾。
「矢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晴花默默地伸手指向通往理化实验室的门说:
「那边传来一股很重很重的怒气……」
尽管这扇门目前静悄悄地,但肯定下一刻随即就会出现动静——不知道北岛在门的那头打什么主意,但以他此时此刻的愤怒程度来看,绝对不会是让阿诚觉得开心的事。
阿诚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没有足以派得上用场的超能力。
——如果是电影的话,这间屋子里应该就会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东西了。
他在心里嘟哝一声地环顾着四周……
这间实验器材准备室里各类物品都收纳得非常整齐;药品架上摆着贴了『阿摩尼亚』标签的瓶子、浸泡在福玛琳中的动物标本;有老鼠,有青蛙,还有看起来应该是蝙蝠等等,身体呈 现黑色的动物浸泡在黄色的液体之中。较小的架子上摆了一些目前课堂上还没有教过的机器。 而屋子的角落则摆了人体模型和尚未开封的纸箱……
尽管强酸可以拿来当作武器,但相较于北岛手中的自动步枪实在不太可靠……阿诚一边想,脑中一边回忆着学校的各楼层平面图I实验器材准备室有两扇门;一扇与理化实验室相连,而另一扇拉门则位在晴花身后与走廊相通……要逃就得经过那扇拉门,毕竟理化实验室之中有北岛拿着步枪等着。但走廊这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可能有自卫队的人看守,但比起北岛应该好很多才对。
就在他思索着的同时,晴花忽然扬起了声音说:
「不行啦,阿诚!从四楼的实验器材准备室往一楼走,不可能不被别人看见的!」
「志水。」
阿诚对于晴花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人的思绪感到惊讶,并对她提出了警告。
——拥有接收他人意念的心灵感应能力者不能擅自读取别人的意识;就算接收到了也不能让别人发现,这是心灵感应能力者与其他人之间的默契。
晴花有些难过地蹙起眉头,说道:「对不起,矢口,人家擅自读取了你的意念……可是, 好像从刚才进入了那个自卫队士兵的心里面之后,人家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能力了。除了刚刚把意念扩散到大家身上之外,现在大家的想法也毫无节制地流入人家的意识之中……像刚刚大家都在心里偷偷念着,要是人家死了就好了——他们……」
她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晴花不由得再一次伸手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没有啦——没关系啦,这不是你的错啦。」
阿诚一边回话,一边绞尽脑汁地继续思索逃脱的计划。
他不知道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心意在这种情况下被晴花发现。然而,当他愈是想集中注意力思索逃脱计划,心思却愈是往另一个方向飘去……飘向对北岛的恐惧、颜面遭受重创的茑、被杀的桧山雄二,还有不抱希望地跟着北岛走进实验器材室的晴花脸庞。
晴花摇摇头。「不是啦,人家没想要为大家牺牲。人家心地没这么好啦。」
阿诚的思绪又传入了晴花脑中。他出拳猛揍了自己的脑袋,希望自己就此晕过去。
「人家之所以会跟北岛进来,是因为人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在走进来以前,我就有接收到你的想法了;在那个恐怖份子……不对,应该说是那个自卫队的士兵还活着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在想,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一定会想办法把窗帘拉开了不是吗——你想藉此让电视台拍摄到教室里所有发生的事。所以人家也有打算,如果接下来真的危险也要这么做的。毕竟就算是北岛,如果有电视台在拍,他也不会这么乱来的。」
「不过,在我进来这间房间的时候,你心里却还是非常害怕呀?」
阿诚忍不住反问了一句——依照晴花的说法,她似乎不需要阿诚前来救她。
「不是——不是那样的!你真的救了人家。因为在北岛进来的时候,他的意念就变得很不
安定……在我开口之前,他就已经把枪抵到人家的肚子上了……然后他马上就开始扯掉人家的衬衫扣子,脱掉人家的裙子……人家原本想告诉他电视台的摄影机在外面拍摄的事,却一下子无法呼吸……」
晴花忍不住潸然泪下而举起手,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
「就在人家心想,一切都完蛋了的时候,实验室却传出枪声,把北岛吸引出去了。」
「这样啊……」
阿诚应了一声之后便噤口。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晴花的眼泪不断由细长的眼角处溢出,顺着脸颊滑落。这模样非常美丽,让阿诚忍不住看得浑然忘我……晴花的魅力仿佛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忽然大幅成长。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向下颚,沿着颈子流向胸膛……阿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眼泪停留在晴花白皙的胸口处。
晴花的脸庞忽然红了起来。那张脸短暂地在羞红的气色之中流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后转而显露出开心的心绪,接着又变回羞涩地带着犹疑的目光偷瞄着阿诚。
阿诚发现他的心思又被晴花窥见。现在的晴花既是意念的传送器,同时也是接收器;她可以非常轻易地读取他人意识表层的思绪和视觉映像。
阿诚赶紧别开视线,移向实验器材室的天花板。天花板上铺设着开了许多小洞的穿孔吸音板,上面留有不知道几年前学生调皮的涂鸦。那是用麦克笔写的人名,『水岛』。这个叫水岛的人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天花板上的呢……
「对、对不起……」
阿诚将目光停留在天花板,向晴花道歉。
晴花没有回话。而当阿诚对此感到不安地把目光拉回来,却看到晴花带着微微颤抖的手伸过来牵起阿诚的手。那一双纤细的手指缠住了阿诚的手掌,指尖显得非常冰冷。
「你怎么了,志水?」他慌张地问。
晴花瞪大了眼睛。那一双深褐色中夹杂虹光的瞳孔不寻常地扩张,却没有聚焦在阿诚身上,而落在几公尺外的远处。
阿诚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变得狭窄。他举起左手揉了揉眼睛,但视线依旧朦胧——还不只是视线朦胧,晴花正握着他的右手,理当因为意识集中而使得触觉显得非常活跃,但现在却 完全没有知觉……他眨了眨眼睛,发觉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视线中映出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但这不是他此时此刻所处的实验器材室。身旁有他所有的同班同学。眼前摆放着几张铺了黑色胶合板的实验桌。另外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躺在角落……
在阿诚理解到自己眼中呈现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之前,他所看到的画面却又旋即转变——时而像是透过某种镜片,可能是眼镜或隐形眼镜看到的光景;变换的方式就好像高速切换镜头的电影运镜方式……
视点一换再换,但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一个身着黑色学生裤,衬衫衣摆外露,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肩膀颇宽的壮硕男生。他手持着黑色自动步枪,面无表情地眯细着眼睛。此时他所散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气质更胜以往。这人阿诚认识,而且是他最讨厌的人。
那人周围的其中一个人开了口——此时阿诚所看到的,就是开口的这人眼中的视线。
「喂,你可以收手了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阿诚的听觉同样也与说话的人同步。尽管这声质问带有异样的音质,但他仍马上就分辨出说话的人是谁。
——是八木,此时八木的声音比起平常来得低沉,但其中仍有他说话时特有的腔调。而这种腔调只有小学三、四年级时才从东北地区转学过来的八木一个人有。
阿诚听到的声音之所以跟平常不一样,是因为他是藉由八木的耳朵聆听他说话的声音;由于聆听自己的说话声时,作为介质传导声波的是自己的皮肉和骨骼,所以人无法听见自己正确的声音。
此时窗子再次被窗帘遮住。看来是有人爬到窗框上把窗帘再装回去的。
八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
「喂,把枪放下吧。」
北岛默默地垂下枪口,让枪口指向地面。
八木这才松了 一 口气。
这时候,班上同学以北岛为中心向外疏散,排成了新月形。
视点再度切换——八木呼气的身影出现在阿诚视线中的右侧。
北岛对着八木说:
「喂,八木,你觉得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八木耸耸肩说:
「我不知道。」
「这样啊,那我会怎么样呢?」
「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呀。」
八木像是刻意要跟北岛拉开距离似地向后退了 一步。
阿诚视线中的焦点此时和北岛的目光对上。北岛抬起头,没刻意盯着谁看地将视线扫过了班上的所有人。他右手拿着步枪,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裤头上插着手枪——是之前交给山本的那把手枪。受到手枪的重量拖累,北岛的裤头下滑,露出一条样式看来非常蠢的四角裤,但现在谁也笑不出来。
理化实验室内弥漫着血腥味。此时自卫队上官桷山雄二的尸体伤口处已然淌出一大片鲜
血。出血量大得吓人。而血水实际的颜色并非红色,是呈略微带着咖啡色的暗红色。
被击破的两扇玻璃窗流入了夏天的热气。脸部受到重创的茑发出带血的咳嗽声,并将血水从捣住脸的毛巾底下吐了出来。
北岛将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伸出来,手中握着一颗球状物。日光灯打在其表面的消光材质上 没有形成具体的反光。
——那是桧山雄二带在身上的手榴弹。
北岛将右手伸向手榴弹,拉掉了手榴弹上的插梢,随后缓缓将其抛给阿诚视线的主人……
对北岛良平来说,他的人生目标非常单纯,就是想依照自己的意思生活。而他会杀掉所有阻碍他的人。
当然,这里说『杀掉』不是真的致人于死,只是用些手段让对方无法再次阻挠他。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从幼稚园到小学低年级为止,他只要靠臂力就可以解决;如果他想要其他小孩手上的玩具,他就蛮横地出手揍人强取豪夺。对方马上就会哭出来,然后玩具就变成北岛的了。
很自然的,幼稚园的老师马上会把他当成问题儿童,不只一次地与北岛的父母联系。而对方父母亲的怒骂声也接踵而来。
北岛小时候住的地方不在震灾复兴计划的规划区内;在一间为震灾受害者临时搭建的两层楼公寓玄关,几对被北岛欺负的小孩父母挤了进来。这些人看来都是对自己的人生认真负责的人。其中的代表是一名戴着眼镜,长得非常俊俏的父亲。这人原本气得不可开交,看来就是一副想要破口大骂的模样,却在北岛的父亲出面时马上收起了音量。
他鼓起所有的勇气对着北岛的父亲说:
「我们希望你管好你家的小孩。」
然而,北岛的父亲却丝毫没有任何歉意地回应:「男生有时候调皮一点有什么不对!」说完不知道为何竟抓起棒球棒在家里开始练习挥棒。接着,前来抱怨的家长很快就四散离开了。
北岛父母亲是在国中的时候生下北岛,在小孩念小学时,两人都还只有二十出头。北岛的父亲把头发染成银色,两只耳朵一共戴了十个耳环;体格壮硕,还有一身结实的肌肉。脖子上还有黑魔的纹身。
这人尽管会在黑道的事务所出没,但并非以黑道为业,而是某个消费者保护团体的职员。 这个消费者保护团体专门锁定公家机关和大企业,一一检视他们的行为或产品,一旦他们出现任何失误就会大声反应,藉此获取对方的『诚意』;当对方不肯屈服的时候也会动用一点暴力。而北岛的父亲负责的就是这个部分的工作。
北岛的父亲对于自己的儿子声称自己的工作是为了『正义』,用实力惩戒社会上的恶行, 只是藉此换取一些报酬罢了。
北岛在父亲的教育之下,不受任何管束地长大。对于北岛的恶形恶状感到不满的成年人一旦得知北岛的父亲是该知名消费者保护团体的员工,马上就会闭嘴。于是北岛的暴力行径在丝毫没有约束力的情况下,随着他的年纪渐长而日益严重。
在北岛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甚至已经会把一个短跑跑得比他快的女生推下楼梯,让她一口气折断三根肋骨,还造成一颗肾脏破裂。
三年级的时候,北岛的学年之中最早出现超能力的男生遇上了车祸。根据将那个男孩撞飞的卡车司机说,这小孩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出来一般从人行道飞了出来,所以他才会撞上去。 而发生这起意外之前,北岛班上有好几个同学看到北岛跟这个被卡车撞飞的小男孩一同走在放学的路上。然而,事发之后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是北岛将他推到马路上去的。
这名小男孩尽管捡回一命,但脑部受到重创,无法回到学校上课。
在这次事件过后,与北岛同年级的学生直到大家一起升上五年级,北岛发现其拥有雷射枪这个念动力之前,都没有人敢再宣扬自己拥有超能力。
而当他升上国中之后,他开始有了性别意识,每个礼拜都会追求一个不同的女生;一年级还没过完,他就已经几乎跟班上所有女生发生过性关系。
尽管其中有些人是近乎遭到强暴,但也有像茑一样自己倒贴上来的。
北岛在女生间莫名其妙地受欢迎。
女人基本上对坏男人没有抵抗力——这是北岛在这一年中学习到的事。
升上二年级之前,班上的女生只剩下志水晴花一个人的味道他没有尝过。
晴花拥有心灵感应能力。在北岛告白被拒之后也没办法对她使出什么强硬的手段。因为若是他强暴晴花,不论他用什么方法堵住她的嘴,晴花仍旧可以藉由她的心灵感应能力把事情告诉师长。
晴花是第一个不能让北岛为所欲为的人。也因为这个缘故,北岛对她的渴望也就愈强烈。北岛开始对晴花表现出他所能表现出来的体贴,试着在晴花心里留下好的印象。
在升上二年级的时候,北岛还威胁了班上的导师,让导师安排他和晴花在二年级同班。
——再给我一年,我总有办法把她弄到手。毕竟我的运气很好,我可以办得到的……
北岛之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在的他却发现眼前有一道障碍。
——一个跟晴花念同一间小学,看来弱不禁风的男生,矢口诚。
矢口除了还算会念书之外,是个没有其他优点的男生——不对,与其说是男生,不如说是小鬼。北岛认为他甚至没交过女朋友,怎么看都不是对手,因而认为就算不管他也没关系。他只要找到机会在晴花面前修理她就好……
一直到他们遇上这次自卫队的突袭任务之前,北岛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没想到矢口竟然有办法阻挠他到这种程度,他对自己处处失手感到不爽。
因为窗帘被拆下来的关系,北岛举着枪对准矢口的模样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他无法在那种状况下杀了矢口。因为就像矢口说的,直升机就在窗外稍远的天空中盘旋。但因为距离太远, 北岛无法判断直升机的侧腹写了什么字,也无法判别上面是不是有摄影机。
——那只臭蜻蜓真是烦死人了……
新闻媒体的直升机一直都在拍摄学校里的一举一动,并且实况呈现在新闻节目之中。万一北岛看到的直升机就是新闻媒体的直升机,而且直升机上的摄影机又捕捉到了这间教室里的景象,那么北岛就无法对阿诚出手。
如果北岛杀了矢口,就算他们在这次自卫队的突袭任务之中逃过一劫,他的人生同样也到此为止;就算他父亲是那个组织的职员,也无法包庇他公开杀人的行径。
在北岛心里,一股想要扣下扳机的冲动和试图控制住着这股冲动的理性彼此纠结着,让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无法动弹。他看着阿诚穿过他的身边溜进了实验器材室。
阿诚一进去,北岛便马上命令身边的其他同学赶紧再把窗帘装回去。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决不能让新闻媒体拍到。
——没错,为了保障我的人生,只要不让新闻媒体拍到决定性的瞬间就没问题了。
北岛让自己的脑袋高速运作着——他虽然是个粗暴的人,但脑袋却相当好。
——我让班上同学看到我拿枪指着矢口,这么一来等于我已经被矢口拿走一个出局数了。不过我还有两个出局数可以玩。只要不让其他人对新闻媒体透露半句关于我的事,我的出局数就不会再被拿走。这很重要。只要三个出局数没有都被拿走,就是我赢了。
只要班上同学没有人泄漏消息给新闻媒体,新闻媒体就无法追究北岛的行径。如此这般,北岛无论说什么藉口都算数了。他父亲是那个知名组织的成员,只要他再摆出一副弱小国中生含泪泣诉的模样说:「我被恐怖份子威胁着对同班同学开枪……」这么一来电视媒体也只能采信他的说法了。
他可以说,入侵的恐怖份子使用念动力操控他的身体,让他开枪对班上同学扫射。尽管他拚死抵抗打倒了那名恐怖份子,但除了他以外的同学都已经全部丧生了。如此一来,一个可怜的故事就形成了。
八木带着令人怜悯的恐惧表情说:
「喂喂,把枪放下来啦。」
他眨着眼晴,带着一副随时都钤哭出来的模样,一对目光始终不由自主地被北岛单手持的自动步枪吸引着。
此时北岛只要在食指上稍微施加压力,步枪即会撕裂八木的身体。高速飞行的子弹会削去他的颅骨,绞碎他的心脏,轰爆他的肠子。这是何等爽快的光景呀。
——八木跟矢口很要好,他跟那个一看就让人满肚子大便的矢口很要好……而且,包含这家伙在内,班上所有人都打算把我交给自卫队。他们全都开始疏远拥有强大超能力的人。
尽管北岛几乎所有的行为都是情绪性的发泄,但其中却多少也有些谋略的成分。他杀掉桧山,把他玩腻的茑打到颜面凹陷,这些全都是为了压抑班上同学心里逐渐开始凝聚的想法——尽管表面上是以『晴花心灵感应能力发现的危机』,还有『保护同班的晴花』作为行为动机, 但主要还是要『压抑班上排挤能力强大的超能力者的共识』。
然而,即便他这么做,教室里却仍旧凝聚出了一股对于强大超能力者的厌恶感,让他本能察觉到危险而躲进了实验器材准备室。
——当然,他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搞上晴花,但同时也有远离危险的用意。毕竟一群猪聚集在一起照样也能逼退一匹狼。
……这些家伙真是有够让人觉得不爽的。明明就是一群成事不足的白痴,竟然排挤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
北岛勉强压抑扣下扳机的冲动。
子弹是有限的。而在桧山雄二跟田山死亡之际,已经消耗掉了好几发子弹。虽然桧山中士的尸体身上应该还有预备弹匣,但他不知道怎么更换——尽管刚刚意识跟桧山雄二同化时,北岛已经看过所有跟枪枝有关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全部都淡化消失。
北岛将枪口垂向地面。
八木看了松了一口气。而其他同学也安心地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二年五班一共有二十三名学生。
——已经死掉的有企图从窗户跳出去的笨蛋、想正面跟桧山雄二对决的笨蛋、在压制桧山雄二的行动中搞出纰漏的笨蛋,还有实验器材准备室里无路可逃的两个笨蛋……再扣除掉北岛自己,剩下来的一共十七人。
他将左手放进裤子口袋里面。
「喂,八木,你觉得我们接下来会怎么样?」
八木耸耸肩说:
「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不然的话,这家伙不会一副痴呆样……你也已经两出局了喔,八木。
北岛抓起裤子口袋里的手榴弹。
「这样啊,那我会怎么样呢?」
「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呀。」
八木带着和缓的语气应了一声。现在北岛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变回以往跟朋友称兄道弟的模样了。
北岛缓缓取出手榴弹,将食指伸进插梢拉环之中。
插梢比起想像中来得紧。然而,在稍稍施力之下,手榴弹的插梢仍乖乖地被拉开了。
这东西的大小和重量大概就跟一颗棒球差不多。表层施加了消光处理,即使摆在日光灯下依旧显得暗沉。而这种消光处理的材质放在手上则有种吸附在掌心上的触感。
北岛轻轻把手向后拉,然后抛向离八木数公尺远的一个女生。
北岛记得她的长相。她是北岛一年级时上过的女生。不过他不记得这女生姓什么,好像是坂上还是远坂之类的……这女生双手捧起来接过了手榴弹。
——欸,不管她姓什么,反正丧礼的时候就知道了。到时被唱名的时候就带着一张哀伤的表情为她献花吧。
北岛即刻躲到了看来颇为坚固的实验桌后面。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三十分】

阿诚同时从自己的耳朵和接过手榴弹的女生耳中——听见手榴弹在手上爆炸的轰然巨响。
爆炸声起初从四片耳膜同时侵入阿诚的意识,但在爆炸声只剩下残响的同时,只剩下阿诚自己的耳朵还留有知觉。
白茫茫的景色之中,眼前的影像不知不觉已经恢复成实验器材室里的模样。
晴花站在他的视线中央。她宽阔的额头上披着轻柔的浏海。一双茶褐色的眼眸里映照出了阿诚的脸庞。
——由心灵感应能力建立起来的连线中断了,阿诚的意识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和晴花不知何时已然松开对方的手,四只手瘫放在各自的身体两侧。
阿诚转动颈子检视了一遍自己的身躯——手、脚、耳朵、鼻子,每个部位都还牢牢接在原本的位置上。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前一刻还看到一些人身体被爆炸轰得四分五裂的景象,但现在却消失无踪。
理化实验室中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响——是北岛的自动步枪。
晴花猛眨着眼睛,接着表现出和阿诚一样的反应,仔细地检查身体各个部位;尤其是心脏,仿佛在确认的心臓是否还在跳动一般。
她抬头看了看阿诚,接着把目光移向实验教室方向。
阿诚确认性地问:
「志水,刚刚我看到的景象是……?」
这问题很蠢,而阿诚自己也知道。都这时候了,已无须再去怀疑晴花的能力。刚刚那一段由心灵感应能力带来的体验,毫无疑问就是现实中发生的事。
北岛似乎察觉到步枪单发连发射击模式切换的方法;枪响已由前一刻宛如快鼓一般的连续喷射,转变成拉炮般一次一发的单发射击方式——听来就好像开枪者一枪一枪地确实对准目标射击。
「嗯,刚刚那是透过大家的眼睛看到的——理化实验室里的影像。」
此时晴花身上已不再颤抖,眼神也不再犹疑恐惧。
然而,阿诚心里忽然觉得不安……
晴花的心智其实有些脆弱,也许平静下来只是她表面上的反应。
对于阿诚这般想像,晴花皱起了眉头说:
「你不用担心啦,我没事的。人家只是觉得现在好像比较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相较于她口中听来颇为振作的回应,脸上却扬起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
——也许现在她的心灵感应能力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失控的情况,但处在隔壁教室的班上同
学可是有很多人都被杀了呀,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没事。而她只是想让阿诚不要为她担心而已。
实验器材室里的空调仍正常运作着。冰凉的空气吹向阿诚的颈子。他感觉到之前待在闷热的实验教室而觉得火烫的身躯疾速冷却了下来。之前在理化实验室内一直爬满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知不觉也全消退了。
——没错,就是北岛!
这家伙彻底疯了。他竟然对自己的朋友……不对,应该只能说是同学——他对自己的同学开枪滥杀。这家伙脑袋一定有问题。
北岛这人绝对是未来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人。而且这个极度危险的家伙正在隔壁教室里疯狂杀人。
阿诚对晴花点点头,接着便以目光搜寻着实验器材室……逃脱的路线不多;顶多就是从与走廊连接的门逃往被自卫队占领的校舍,或者是从窗户跳出去而已。这里是四楼,从地面到位 在四楼的这扇窗大约十二公尺高。从这个高度往〗卜跳不太可能不受伤。
理化实验室仍旧传来没有节奏感的响板敲击声。这是致命的倒数计时。一旦这声音停止, 那个发了疯的同学就会杀进实验器材室。
阿诚走到窗边,拨开窗帘往窗外的地上看。看来相当坚硬的柏油路面在夏日炽烈的阳光下
烘烤着发出热霾。要是让运动神经迟钝的晴花从这里跳下去,那绝不是骨折可以了事的。理化实验室中央的窗子下方还躺着摔烂在地上的田山。阿诚看了田山一眼,接着摇头撇开视线。
他心想,也许有可以利用校舍屋外的遮雨棚逃到楼下去。然而,最靠近他们的遮雨棚还是得经由理化实验室的窗子下去……此时阿诚忽然有种感觉,也许被桧山雄二射杀的田山就是打算利用那个遮雨棚逃走。
晴花带着急切的声音说:
「矢口,他马上就要来了……」
晴花透过某个同学眼中的视线看到理化实验室内的杀戮景象。
——马上就要来了?阿诚差点没反射性地将这声质问吐出去。
枪声开始出现较长的间隔。阿诚与晴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无法从窗户逃脱。再说,如果窗外的直升机是电视台所有的,那么在阿诚拆下窗帘的瞬间,自卫队的人早就应该透过新闻掌握到山本跟北岛抢得枪枝的情况……而他们应该也听见现在理化实验室内的枪声,却没有即刻出面压制北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阿诚马上就想到答案——这支自卫队超能力部队打算尽早清除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对象。 为此,他们甚至不惜杀掉所有师生。而现在北岛的所作所为完全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如此一来,他们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北岛一个人就可以帮他们杀光这个一 一年五班所有学生。而若是他们欲清除的目标对象人就在二年五班的学生之中,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阿诚走回晴花身边,伸手指向走廊。
「志水,你可以感觉到走廊上有人吗?」他小小声问。
晴花短暂地闭上眼睛,接着马上睁开。如果不注意看,甚至会以为她只是稍微眨了眼。 「有,有两个人在走廊上。他们身上穿着跟一开始破窗而入的自卫队士兵一样的服装;其中一个人举着枪面对着理化实验室,而另一个人则是同样将枪口对准了我们这个房间。」
「可恶……」
自卫队的人当然没打算放过北岛。他们要等北岛杀掉班上的所有学生之后再冲进去把北岛料理掉。而此时若是阿诚跟晴花从实验器材室通往走廊的门出去,形同飞蛾扑火地自己闯进自卫队士兵的火线之中。
眼下的状况形同绝望。
阿诚看着晴花,晴花也回望着他。
她以眼神鼓舞着阿诚,但他们现在真的无路可逃。
——如果我有超能力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阿诚暗自诅咒着无能为力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超能力呢!
他焦虑地咬牙切齿,在心里咒骂着,为什么我的超能力没有觉醒?如果我的超能力有觉醒的一天,那应该就是这时候了吧?……根据课本上的叙述,一般超能力都是在当事人受到极大的精神负担时出现的。而他现在所受到的压力之大,应该是过去从未经历过的。
——拜托!我不想死在这里呀!我好不容易跟志水又拉进了距离!我不想死!开什么玩 笑!我不会也不会让志水被杀的!
阿诚闭上眼睛,打从心底乞求着。
——拜托!拜托!隐藏在我体内的力量!拜托清醒过来吧!
他极尽所能地祈祷着,专注得甚至忘了呼吸。就在他感觉到身体缺氧的时候,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光芒——
由于他过于用力地闭着眼睛,使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视线无法聚焦。
理化实验室内的枪响停歇,实验器材室内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在朦胧的视线之中, 通往理化实验室的门被踹开。
北岛来了。而此时的阿诚仍旧是个普通人。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三十三分】

「报告,二年五班的学生还剩下三人。」
屋顶传来拥有透视能力的藤间回报。
「好,继续监视他们。另外,在理化实验室门外待命的甲斐跟谷口准备好了吗?」
「他们两人都已经做好攻坚准备,随时可以攻击。」
藤间以透视能力判读了甲斐和谷口的状况做出了回应。
由于新闻媒体派出了拥有无线讯号接收器的转播车,使得这支部队无法使用最新、最轻的耳挂式无线通信器材,这点让二村觉得焦躁。旧型的加密收发式耳挂通信机在他耳朵边产生莫名沉重的触感。
他坐到训导主任的办公桌前。他早先的决断造成了此时相当大的心理压力。
——他可以制止北岛的杀戮行径,但他却任由此事发生。
现在班上剩下三人。二村的决断造成了二十名学生丧生,那么剩下来的三人之中非得要有他们此次任务必须清除的目标对象不可。
他按下耳边无线电的按纽。
「小波技宫,你觉得我们的推测是对的吗?」
拥有预知能力的小波夏子说:
「是,这样的推论理论上没错。根据我们在作战之前得到的预知情报,桧山上士阵亡的可能性趋近于零;在一万个可能发生的情况之中连一个也没有——事实上,根据预知室倾全力支援的情况下,这次作战计划是『以任务中我方不会出现任何死伤者』为前提规划出来的。」
「但是桧山死了。」二村说。
夏子接着开了口:
「对,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事。原则上,只有能够预知未来的人才能改变未来。这么一来,要不是桧山上士自杀,就是我方的背叛者杀掉了桧山上士。而这次促使这个原则出现破绽的超能力,一定就是我们这次任务中必须清除的目标。」
「等一下,这样的说法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如果要改变未来的条件是要能够预知未来,那么之前这个班上的心灵感应能力者突破桧山意识中的防卫机制,不是就有可能读取这次任务之前传递下来的预知情报吗?」
「的确,这么一来,这些学生确实有可能改变未来,杀死桧山上士。不过根据我们在规划这次任务的时候,我们没有预知到这次任务中会让这群学生以任何方式得知我们的预知结果。 因此,桧山上士的记忆遭人窥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代表我们所预知到的未来遭到窟改——能够扭转未来,促使桧山上士死亡的人,一定就是拥有极为强大的超能力致使未来扭曲的人,也 就是我们这次计划清除的目标对象。」
二村板起了一张脸。既然目标对象能够颠覆预知室之前得出的预知情报,那么这次行动开始之前,他们从预知室手中得到的预知情报就一点都不管用了。现在不仅所有队员都置身险境,甚至连二村自己也有可能在这次的作战行动中丧生。
「而这个目标对象之所以扭转了桧山上士生存的未来,一定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换句话说,桧山上士一旦靠近,就会威胁到此人的性命。因此,那人一定得创造出让桧山上士死亡的结果。所以,这个目标对象一定就在桧山上士闯入的教室之中。」
「不过现在这个班上还剩下三个人。」
「对,不过我们要清除的目标对象是能力数值极高的超能力者,所以他会存活下来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二村以夏子听不见的音量小小声嘟哝着,同时将目光移到训导主任桌上摆的相片之中。他的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相片里皱着眉头的婴孩。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三十五分】

被踹破的门板倒在实验器材室的地坂上。一把自动步枪从理化实验室那头探了进来。
——弹匣、扳机,还有握着步枪的手……最后是持枪人的脸。
此时北岛的脸庞看在阿诚眼中,仿佛是美术教室里的大理石雕像那般的无机物。尽管他一口气杀掉了十几个人,但那张脸的表情却和理化课刚开始时一模一样。
他的衬衫是白的,没有沾到同学们身上溅出来的鲜血!虽然身上还是留有少许细小的血渍,但那应该是他痛揍茑的时候沾到的——怎么看都不像刚刚杀过一堆人。这件纯白的衬衫剥除了当下骇人状况中的一切真实感。
晴花靠向阿诚身边。阿诚像是要保护晴花一般,将手伸出来横在她的身前。
——我该怎么办才好……他的内心焦躁不已。现在根本无处可逃了。
脑中没有意义的思绪不断飞窜。
——要逃走吗?怎么逃?
从窗户。
——但从窗户要怎么逃走呢?
阿诚自觉刚刚应该先一步摘下窗帘。
——也许下跪道歉可以让他放过我们……
阿诚觉得胸口纠结而疼痛,仿佛完全呼吸不到空气。
北岛将步枪的枪口指向阿诚。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犹豫和紧绷的心绪。
忽然间,一声重物落水而水花四溅的声音响起。然而,周围没有一滴水。
这是……幻听。
阿诚的体温骤降。明明时值盛夏,但四周的温度却仿佛冬天的冰水一般寒冷,好比失足掉到冬天河川里头一样。
直径不过两公尺枪口在阿诚眼屮看来莫名巨大,仿佛有强烈的吸引力一般紧紧吸附在他的视线之中,而且它还盯着阿诚不放。
北岛不发一语,他一派轻松地——仿佛就像从地上抬起铅笔一般——打算取阿诚的性命。
阿诚忽然耳鸣,仿佛听见空气流动嗡嗡声——是血管中的血液窜流声。他的感官神经正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敏锐度捕捉着周遭事物的一举一动。
他的双脚无法动弹。明明满心想逃,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
北岛还没有扣下扳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阿诚。
实验器材室内没有时终,但在阿诚与枪口互瞪的空间之屮,只有时间是流动的。死前的走马灯没有浮现在阿诚脑中。等待子弹从枪口飞出的过程仿佛十秒,却又好似已经过一小时般漫长。
当原本静止不动的枪口开始出现细微晃荡,阿诚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北岛手上的自动步枪出现大幅抖动。他持枪的右手发出痉挛,接着反覆上下晃荡,看来就好像枪枝过重,他的手撑不住似地——但果真如此,那么北岛为什么不用左手去扶枪呢……
北岛的口中滑出唾液,唾液从嘴边滴落到衬衫的胸口。白色的衬衫出现水渍。他的目光紧紧扣着阿诚,但放大的瞳孔却不见他的意识。阿诚无法从北岛的眼中感觉到活人的温度。接着北岛不只持枪的手臂,连脚和头都开始发出痉挛,全身上下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感。
晴花拉了一下阿诚的袖子,让他反射性地回头。此时晴花因过度的专注让她的表情紧绷, 下颚的肌肉不断反覆着收缩和放松的动作,脸颊上更浮现出了蓝白色的血管。
她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声音说:
「矢口,现在……」
——我们可以从走廊那边出去了。
话说到一半,晴花的声音转换成意念直接流入阿诚的脑中。
——人家刚刚把北岛跟走廊上的自卫队士兵三人的意识高速对调,现在他们应该暂时不能动才对。不过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分神说话了。
她以眼神对着阿诚透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般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让阿诚觉得害怕。
『——压力会让超能力开花。』
他想起了健康教育老师说过的话:
『超能力跟压力有相当密切的关连性。因少子化带来的物种存续压力,促成人类身上蕴含的超能潜力提升,并凝聚成具体的力量表现。个人遭遇的各种压力会成为促使超能力成长的养 分。而青春期是人类生命中最多愁善感的时期,也是容易感觉到压力的时期,因此很容易发展出超能力……』
阿诚走向实验器材室与走廊连接的拉门。他用手按住拉门的上半部,并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门板。门的木框在轻微的摩擦声中脱轨。尽管这声音不大,但听在阿诚耳中,却仿佛用一把大槌轰飞了眼前这扇拉门一般大声。
他以双手牢牢抓住木门,不让木板倒下,小心翼翼地将它靠到右侧的墙上。
走廊上的两名自卫队队员维持着持枪姿势站在原地,仿佛表演默剧的演员一般,维持压低了身子准备冲入实验器材室的的姿势下静止。他们的额头冒出大量汗水,眉心上方浮现好几根血管。尽管他们拚命地想要有所反应,但却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志、志水!」
听到阿诚的呼唤,晴花嘴角不自然地抽筋,扬起一张僵硬的笑容,开口做出明确的回覆:
「我们快走吧。」
现在的她正以飞快的成长速度掌控着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
看到她跑出实验器材室,阿诚仿佛被她拉着一般也跟着冲向教室外的走廊。
他在离开前回头一瞥,看到北岛仿佛道路施工现场摆放的假人,上、下、上、下、上、 下、上、下……以规律而分毫不差的幅度机械性地挥着手臂。他跟自卫队员不同,连那张脸看起来都好像机器人一般。无法眨动的机械眼眸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油液。
北岛是个感情起伏非常剧烈的人。然而,阿诚却觉得现在这个样子仿佛更接近北岛的本质——非人的某种不明物。
晴花的能力压制了北岛,将他吞噬,压抑了他的人性而代换成了其他东西。
阿诚别过头,继续顺着走廊向前奔跑。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四十一分】

出了实验器材室约十公尺左右,左手边便有一条通往三楼的楼梯。
对于经由楼梯移动的方式,阿诚原本打算小心行事,但晴花却丝毫没有戒心,在转弯之后便朝着楼梯下方直奔出去。
她仿佛读出了阿诚的思绪,没开口而直接将意念传送了过来:
——矢口,你不用担心。人家已经多少开始了解心灵感应能力的使用方式,就算遇到了自卫队的士兵应该也不会有事的。
这股意念让阿诚吓一跳。而他随即压抑动摇的心绪,对着眼前的晴花点了点头。
阿诚心想,现在不这么做不行。走廊上声音传得很开,要是随便出声就会被自卫队的人发 现。所以志水直接读取我的思绪,也把她想说的话以心灵感应能力传送过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晴花的能力不知道究竞成长到什么程度。而在实验器材准备室里志水跟北岛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六公尺左右。换句话说,只要在六公尺以内,无论什么样的对手都不足为惧。另外,她还可以从实验器材室里面感应到理化实验室内情况。从这方面来看,她也能从十几公尺外感应到他人的动静。
楼梯四周没有其他人活动的气息。远处傅来各个教室内学生们的交谈声。
上了蜡、整理得漂漂亮亮的走廊地板映照着日光灯的光芒。上面好几倘脚印,看来并非学生们穿的室内鞋,而是厚重的靴子。这应该是自卫队员留下的足印。
阿诚跟晴花不发一语地下了楼梯。走在前方的晴花脚步丝毫没有半分担忧,脚上的室内鞋 『啪哒啪哒』地轻轻踩出声响。
此时阿诚的思绪飘到了现在可能还僵直在原地的北岛身上——那个独自杀掉班上一大群同学们的北岛,肯定是自卫队欲清除的目标对象……
——然而,晴花却压制住了北岛。
阿诚努力地试着让自己不要去想关于晴花的事。因为要是她现在读到了阿诚的思绪,肯定会觉得难过。
但他愈是这么想,脑中的意念却愈是不听使唤地延伸出去……
——志水的能力超过了北岛,那个理应可能毁灭世界的北岛。
这间学校里面还有两个人的超能力数值比起晴花更高(如果他们还没被杀的话)。但坦白说,阿诚此时却不觉得这两个人能力会比现在的晴花更强。
他凝视着晴花的背影。那一头黑色长发垂在白色的夏季制服背上轻轻晃荡。晴花的肩膀不宽,仿佛抱着她的时候若是太过用力就能将她的腰给折断。但这一副纤弱的身躯之中却拥有能够连根抽换他人心智的某种力量。
一句结论在阿诚的心里小声地荡漾着。这是绝不能让晴花听到的感想。
——志水……她是自卫队欲清除的目标。

阿诚赶紧收回这样的想法,将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我的心思有被她窥视到吗?
晴花的脚步毫无紊乱地继续朝着楼梯下方跑去。
阿诚心里于是产生了小小的期待……
——没有,她应该没有接收到我刚刚的意念。
然而,当晴花在楼梯间平台转向继续往下方移动的瞬间,阿诚看到了她的侧脸。那张侧脸的眼角泛出了泪光。

来到二楼,两人依旧没有交谈。空气显得格外沉重。阿诚开口想说些么么,但却害怕弄巧成拙而噤声。
此时走在前面的晴花忽然停下脚步而回头。
眼角的泪水已经不在了。
她开口小声说:
「矢口,我们该从哪个出口出去比较好?是从一楼的学生用校舍大门,还是从独立校舍的大门出去?」
一股细微的思绪也传入了阿诚脑中。那是坚强而稳定,却又带有些许哀伤的意念。
阿诚忍耐着不让自己的心绪转换成表情上的扭曲。晴花的意识之所以如此沉稳,其实是出自对阿诚的体贴。她现在肯定也接收到了阿诚心里所有的意念,知道阿诚正为了之前得出的感想而感到懊悔。因此,现在她的心理状态,肯定是为了不让阿诚觉得难受而压抑出来的。所以,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将内心懊悔写在脸上。就算他的心绪会被晴花看穿也是一样。
阿诚试着回想整间学校的结构——若是直接从这里下去,会从一楼的学生用校舍大门出去。不管怎么说,所有校舍中最主要的出入口应该不会没有自卫队员驻守才对。而若是从二楼的走廊右转,则有一条空中走廊连接教职员办公室的独立校舍。那栋校舍只有教职员办公室跟图书馆,是上课时间最少有人活动的校舍。
阿诚压低了音量说:
「志水,你可以感觉到学生用校舍大门是否有自卫队的人在吗?」
「没办法耶,这边距离校舍大门太远,我不知道。」晴花摇摇头说。
……这么一来,只能凭直觉判断了。
阿诚聚精会神地倾听内心的声音。
……哪一边好呢?学生用出入口跟独立校舍,到底从哪边走才有机会生存呢? 此时空中走廊吹来了一阵徐风,轻抚着阿诚的脸颊之后远去。
短暂的时间过去,阿诚开了口:
「我们从空中走廊走吧。」
晴花用力地点点头,接着便跟着阿诚一同往空中走廊移动。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四十四分】

空中走廊是最近才兴建的简易工程。
随着西侧校舍二楼的教职员办公室改装,老师们用的办公室也同时迁到独立校舍。他们对于下雨天必须淋雨前往主要校舍颇有怨言,因而拜托校长以追加工程的方式建置了这条空中走 廊。它开在理化实验室的正下方,将空出来的旧教职办公室打通,与独立栋的二楼衔接。
有别于主校舍走廊铺设的坚硬橡膝地砖,空中走廊的地板则是采用便宜的合成塑胶板。阿诚和晴花两人齐步走在上头,两双室内鞋不顾当下正处在骇人的事件当中,『啪哒啪哒』地发出轻快的声响。
在像是由几间组合屋搭建起来的走廊墙上,开了一大扇全功能取向的窗户,上面嵌了跟其他教室和走廊一样的强化玻璃,玻璃外头呈现出室外强烈的光影对比——下午的阳光正烘烤着校舍墙面,一阵夹杂着些许黄沙的风掠过了远处的操场。天空呈现一片浅浅的水蓝色晕染,轮廓模糊不清的云朵高高地挂在天空当中……
这条空中走廊没有阻挠视线的遮蔽物,阿诚在安全考量之下,伸手扶着墙面贴着走廊,朝着独立校舍移动。他只要一想到独立校舍可能也有自卫队员驻守,膝盖就不停打颤。毕竟要是对方在这里对他开枪,那他将完全没有地方可躲。而若是主校舍西栋驻守的其他教室的自卫队员赶来,情况也是一样。
晴花移动的脚步也变得慎重。
她的超能力可以感应到十公尺左右的人员动静,但这条空中走廊全长却有四十公尺,远比她的能力所及的距离要长上许多。
阿诚觉得自己很没用——不只没用,还很丢脸,而且害怕得发着抖。
他虽然为了解救晴花而冲进了实验器材准备室,但两人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却全都要归功于晴花的超能力进化。而且现在他还要倚靠晴花的能力——那一股甚至能够箝制强大超能力者的能力。但他却完全无法帮助晴花。现在的他对晴花而言完全就只是绊脚石,只能站在她的身后发抖。若要说阿诚真的做了什么,那就只有怀疑晴花,让她伤心而已。
「没这种事!」
晴花背对着阿诚开了口:
「才没这种事呢,矢口。人家才是你的绊脚石呀。」
「你哪里是绊脚石了?刚刚还是你用心灵感应能力绊住北岛跟自卫队的人呀?要不是你, 我早就已经死了。你的力量真的很厉害呀。」
此时,远处的教室里忽然传来一声哀嚎,随后接着发出两声枪响,然后又沉寂了下来。
「才不是呢。」晴花说。声音中夹带着啜泣。
瞬间,阿诚脑中闪过了包含茑在内的几个女生脸庞。她们都带着排拒的眼神望着阿诚——这并非他脑中自己浮现的影像。
阿诚内心忽然觉得一阵阴郁。
……为什么我要这么执拗地觉得自己没用呢?为什么我不能多体贴晴花一点呢……他对于自己的表现感到恶心。
几分钟的一大群刖友死了,阿诚透过心灵感应能力目睹了这一切。而他刚刚感受到的晴花稳定的心绪,其实是她拚命佯装出来的,很可能随时都待崩溃。
跟晴花相比,阿诚对于班上冏学的死,所受的惊吓相对较轻。因为他们对晴花见死不救。
当他们决定把晴花当成献给北岛的祭品时,阿诚心里的某处早就已经将他们踢出朋友圈之外了。但如果没发生那样的事,这一切对他来说应该会成为相当严重的心灵创伤吧。
「不只是这样!才不只是这样呢!」
晴花仍旧没把头转过来,甚至还举起双手坞住了脸庞。
她停下脚步。此时他们正处在空中走廊中央。
晴花以她的意念安抚着阿诚的心灵——一股思绪直接传入了阿诚脑海。
晴花打从心底为命丧北岛枪下的班上同学们哀悼。一群亲密的女生朋友死了……晴花脑中满满浮现着跟她们相处的回忆。然而,真正折磨她的并非单纯只是这群同学们被杀的事实,而是她认为,是她害死她们的。
之前她和阿诚还待在理化实验室时,她对阿诚说过,她不会毁灭这个世界,她不是自卫队的人要清除的目标。然而,现在她却已经开始认为其实自己就是自卫队要清除的对象。而就是因为她置身在这间学校,所以自卫队的人才会入侵,并且杀掉了她的朋友。
这一切全都是晴花的错。
她始终都想相信自己不会毁灭这个世界。然而,却也同时对于自身超能力的惊异成长方式感到不正常。
现在的她是孤独的。这个世上没有人站在她这边。因为她是未来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所
以不可能有人会愿意站在她这边。就算是她的养父母,面对她这个令人生畏的养女肯定也不会出面庇护她的。
现在勉强还有一个人愿意站在她这边。
晴花觉得非常害怕。她害怕这个人心里会对她所拥有的力量感到畏惧,她害怕这个人对她本身感到胆怯。
阿诚没有说话。
几个小时前,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还说不上是什么有用的能力。她只能将自己内心的表层意识散放出去而已。然而,她所拥有的能力现在却已经强大到足以控制他人的意识,进而影响 到对方的肉体。就这么短短一天,她的力量竟有如此显著的增长,那么搞不好真有一天,她的力量会强大到足以毁灭道倘世界。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理由杀死志水呀!
阿诚心想,因为他出而营救晴花,导致其他同学被杀的结果。虽然晴花陷入危机是致使这件事情发生的远因,实际上动手杀人的却是北岛。但若是阿诚不要多管闲事,像其他同学一样任由北岛在实验器材室强暴附花,那么班上的同学也许就不会被北岛杀掉了。
当然,这么一来他无法拯救晴花,脑屮那般雠以承受的恶心感也许会把他逼疯就是了。
虽说当时他在行动前百般犹豫,但这股决心其实远比他所认知到的更为强烈。现在他也已
经没办法回头。因为他为了保护晴花舍弃了其他十七个同学的性命。既然事已至此,就算拿整个世界几十亿人的性命来交换,他也要保护晴花。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绝不会让志水被杀!我绝不会让她死!
就算她是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人那又如何!
这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诚快步跑到晴花面前,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起一张哭泣的脸庞凝望阿诚。眼睛哭肿了。眼角不断淌出泪水。但即使哭得涕泪纵横,这模样看在阿诚眼中依然美丽。
此时阿诚心里对于晴花的恐惧消失无踪。
他越过晴花的肩膀望向主校舍走廊。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影。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尽管此时两人笼罩在一阵沉默之中,但这样的沉默却不会使人感到不快。
晴花看来仍有些不安,但眼神中却开始流露出了期待。
校舍外的蝉鸣交响,透过玻璃传入了这条空中走廊。
阿诚感到口渴,心里觉得仿佛有什么话非说不可。然而,他就是说不出来。
必须传达的话语太多了。
这条空中走廊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既没有妨碍阿诚的同班同学,也没有自卫队的队员,只有阿诚跟晴花两人。
他掐住晴花的手不自觉地多用了些力道,让晴花痛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诚赶紧松手。
不知不觉中,走廊上的气息和缓了许多。
是晴花。当下的气息之所以转而变得柔和,其实是她心理状况好转的关系。
她心里溢散出淡淡的幸福感缓和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在担心、不安、恐惧、期待等诸多思绪的交融中,幸福的情绪强烈地昭示着它的存在。阿诚受到晴花幸福的感受牵动,心里也 充满欢欣。而晴花察觉到阿诚感受到她心里洋溢的幸福感,便接着散发出更浓的幸福感。
那张笑脸就好比鲜艳的彩虹一般耀眼。鼻头下方微微敁起的嘴唇向上提起,透出了些许牙齿亮白的光泽;尽管那一身肌肤质感白皙清透,但贴近下眼缘的脸颊却浮现出两圈红润的色泽。
感觉到阿诚的视线和思绪之后,晴花的脸更红了。
阿诚凝视着晴花,晴花也凝视着阿诚。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走廊中央交缠在一起。
接着,晴花的表情忽然沉了下来。
她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似地开了口,却又阖上,接着伸手牵起了阿诚的手。
——眼前的晴花忽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校舍内阶梯上跑动时眼前看到的光景……不对,奔跑的不是阿诚,而是阿诚融入了正在跑下楼梯的某个人的意识,就跟之前在实验器材室时体验到的情况一样。
耳边传来某人急促的呼吸——呼吸之中带有不悦的喉音、碎念,和不成声的气音……是阿诚厌恶的人,北岛良平的声音。
北岛此时正循着阿诚和晴花刚才通过的阶梯跑下楼——尽管一切只发生在短暂的瞬间,但阿诚这一刻确实透过北岛的感官看到了他眼前的景物。
北岛眼中的世界由紫色和红色构成——眼前的楼梯是宛如烟雾般的红色。红色是愤怒的表征。剧烈的愤怒将眼中的景致染成了红色。但其中也掺杂了紫色。紫色代表了不安、恐惧,和哀伤。紫色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北岛极度讨厌紫色。他甚至想清除世上所有的紫色物体——他想杀掉所有会孕育出紫色的人。
晴花的面容短暂地掠过北岛的脑中。起初是晴花美丽的模样,是她一如往常的模样。但阿诚却看到晴花的容貌在北岛的脑中变质……一双眼阵逐渐染成了紫色。接着鼻子、嘴唇、耳朵、头发、肤色全都变成了紫色,眼角甚至还淌出紫色的液体,将她整个人淹没。这片黏糊糊的紫色液体朝北岛涌来,仿佛欲将他吞噬般从他几乎要腐败的双手向上侵袭而来。
阿诚感觉到北岛嘴唇外翻,咬牙切齿地连牙龈都坦露在外,嘴角溢出口水滴落到地上。他的眼睛睁大得几乎要裂开,鼻腔流出大量鼻血跟鼻涕;表情纠结,仿佛日本传统能剧中的老翁一般全都挤在一起。

要是在继续站在这里不动,我们肯定会被杀掉的——阿诚的直觉以最大的音量发出警报。
「志水,我们快跑!」
阿诚边喊边回头,却在朝着独立校舍往前跑了两步时随即又停下来。
——走廊彼方出现三名自卫队员的身影。他们全都举着自动步枪对准了阿诚和晴花。
——噗通一声,阿诚耳中又传出了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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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五十四分】

志水晴花的超能力着实令人惊讶。
二村在隶属美军部队时亲眼见过各式各样的超能力者。他以为,拥有念动力的超能力者才是军方需要的重要人材。这类超能力能够操作火、水、空气等等物质,在战场上带来压倒性的优势;至于透视或心灵感应能力等等其他超能力都只是辅佐。
然而,志水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却远远超出他过去见闻所归结出的结论范畴。
尽管二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作为一名心灵感应能力者,她确实阻止了三名拥有念动力的超能力者——包含站在实验器材室门外待命的两名队员,还有实验器材室内那个姓北岛的愚蠢国中生。
二村过去从没听说过有人拥有这么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
心灵感应能力跟脑中需要凝聚出具体影像的念动力不同,从发动超能力的意念出现到实际 作用之间没有时间上的间隔。这么一来,在正面对决的情况下,没有任何一名念动力者能够赢过志水晴花。
因此,若是要清除掉志水晴花这个对象,就必须在她能力影响所及的范围之外下手。
至于这个国中女生的能力究竟能扩及多大范围——如果她的心灵感应能力『能影响整间学校』,那么二村早就已经不能动了。而距离理化实验室最近的一间教室是一年一班,但被分配到这间教室的队员活动能力没有受到限制。而从理化实验室到一年一班教室大约二十公尺,因此,二村判断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最远的所及范围应该不超过半径二十公尺。
二村下令要待在二楼走廊上待命的队员撤退,不让任何一位队员闯入志水晴花身边二十公尺范围之内。
志水晴花与另一名同学离开实验器材室之后,没有朝着一楼的学生用校舍大门出去,而是往主校舍二楼通往独立校舍的空中走廊移动。
随后,待在东校舍屋顶上待命的透视能力者藤间,透过无线电向二村队长传来了报告——志水晴花正缓缓在空中走廊上移动,朝独立校舍靠近。
二村操控念动力,凭空拔出了插在腰际的小刀。
他以想像在眼前创造出一只巨大、透明,却拥有纤细知觉的手臂。这只透明手臂根部与二村的右肩相连,手掌优雅地抓起了这把刀。将刀鞘拔除之后,这把刀唰地一声飘向空中。它跟一般刀不同,没有刀柄。两头都是刀刃,连接在同一块刀锷卜。这是二村向关町刀匠特别订制的昂贵逸品。刀身由碳钢冶成,非常容易生锈,因此必须勤于保养,但相对也拥有令人心醉的锋利程度。
他用左手抓起立在训导主任桌旁的自动步枪,接着便与在教职员办公室待命的两名队员一同压抑着脚步声,往空中走廊走去。
空中走廊的入口距离教职员办公室不到十步。二村走在前方,在转角处停了下来。他左手放开自动步枪的的枪柄,以意念创造出透明的另一只左手臂抓住步枪。而空出来的实体左臂则探入怀里取出手枪。意念创造的左手举着步枪轻轻贴到手枪侧边。
他的右手放松地垂在身体右后方,透明的右手从腋下举起短刀向前伸出。而那只透明的右臂上还另外伸出一只意念的绳索,紧紧缠在那把短刀上。这是在短刀剌进敌人身上时用来将刀刃抽回来的工具。
短刀、手枪、步枪,这是二村的战斗架势。
此时藤间再次透过无线电联系了二村。根据报告,志水晴花的注意力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动而分心,两人呆站在空中走廊中央。
「我们上。」
二村一声呢喃之中,与两名部下同时现身在空中走廊的入口处。志水晴花和身旁的男生很快地察觉到了他们。
——那名男生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事也办不到。
二村很快地做出判断,下意识地计算了志水晴花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段距离大概二十五公尺,就算她发现我们,我们也在她的超能力所及范围之外……他做出结论的同时,随即对着志水晴花举起实体右手。以意念创造出来的那只手也同时配合迅|速动作。
然而,就在短刀即将射出之前,二村的耳挂式无线电却传来了藤间的声音。
他说,有另一名学生正出现在空中走廊的另一侧入口。而二村马上察觉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叫北岛的蠢蛋。
北岛手中握着从桧山身上抢来的自动步枪。

【七月二十一日(二)下午二点五十五分】

北岛的视线捕捉到了晴花和阿诚背对着他,正呆站在原地。
他的脑屮一股炙热的漩涡翻揿出了更高的热度。眼屮弥漫的红色又变得更加浓烈。紫色的气息澎湃地从晴花和阿诚身上涌出,朝他大举进犯。
——紫色的汇集体。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紫色的根源。
北岛的情绪爆发,完全不能思考。双眼无法聚焦;耳中仿佛张着一层薄膜,听到声音夹杂着异样的回音。
他心里的某处知道现在的自己很不正常……
北岛向来是个情绪沸点很低的孩子,但却从没有如此严重地失去自我。而过去他那般容易暴怒的性格其实是他的演技——他是藉由这种形象来压制其他人对他的意见。
然而,北岛此时的状态却无法用『气愤』这么简单的词汇加以形容。
他的心里充斥着对晴花和阿诚强烈的敌意。一股带着饥饿感的浓重恨意致使他的理智断线,几近疯狂。
在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影响之下,北岛和其他两名自卫队员的意识不断高速交替,让北岛产生无比的恐惧。
他的心绪飘荡在漆黑的空间之中。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贴在身上的空气触感;甚至连自己心脏的跳动都感觉不到……一切的感官全然消失,仿佛睡眠瘫痪症一般,连心脏都停止跳动。脑中的意念没有凝聚成为具体的思绪,而是飘散在黑暗之中。时间感消失, 剩下无垠的空洞感。这般无边无际的恐惧正不断蚕食着他的心智。仿佛一把刨刀正不断削去他的皮肤,连意识的表层都被刨落……第一层被削掉的就是理性,而残存到最后的本能也逐渐消失,只剩下心灵丧失的恐惧飘荡在漆黑的空间之中。
他很害怕,害怕就连感受着这般恐惧的意识也全然消失——他害怕晴花。
……终于,北岛心智的残渣——那般飘荡在漆黑空间中的恐惧也消失了。他成了一副没有心的躯壳。漆黑的空间完全取代了他的心智原本所处的位置。
黑暗孕育出了新生,一种新的支配力量在一片漆黑的深海之中诞生,驱策着北岛的身躯行动。它在原本北岛心智所处的位置蠢动,并且对眼前的晴花起了反应,激动地发出警告:「杀 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它告诉这副身躯,如果晴花不死,他就没有未来。
……不知道身体僵直了多久,北岛忽然回神发现,自己的意识回到了属于他的肉身之中。 脑中再次傅来他的眼球所见的景物,并且重新认识到自己仍呆站站在实验器材室中。
北岛茫然地凝望着视线聚焦之处;实验桌、烧杯、药品架、褪色的人体模型……一切都是实验器材室内熟悉的景物。然而,其中却有些异样。视线之中朦胧地染上了一层红色溥膜。
——不是我的眼睛出问题……北岛心想,不正常的是我的心智。我气得失去理智。
虽然被削去表皮的意志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但形状却变了样。黑暗中衍生的某种东西混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他拉开通往走廊的那道门,看到两名宛如石像一般的自卫队员,手举着枪一动也不动地僵直在原地。
北岛甚至忘记该怎么使唤自己的身体——被削去原本形貌的心智正急于行动,呐喊着要杀死晴花。然而,身体却连该怎么呼吸都想不起来……肺部无法收缩,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因渴求氧气而发出剧痛。耳朵发出耳鸣,鼻腔喷出血与鼻水;白色的衬衫洒上了斑斑血迹,而北岛却无法感受到心脏的鼓动……视线开始变得昏暗,胸腔在忽然传出一阵剧痛的瞬间,心脏仿佛在强焊的引擎带动之下又重新开始跳动。双腿也开始听话向前迈出一步。
身心在这一刻完全同调,大张的口中开始灌入大量空气。
身体又再向前跨出一步。
随着氧气输送到脑部,脑细胞又开始急遽地活性化。
仿佛天启一般,北岛开始理解了何谓超能力;他完全通晓超能力——雷射枪的使用方式。
——使用超能力最重要的诀窍是凝聚力量。我的念动力不是多了不起的超能力。跟志水比起来很弱,不过重点还是看使用方式;就好像一把枪,开枪射击跟用枪托揍人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和使用方式相比,更重要的是使用超能力的理由——北岛忽然领悟到自己为何会被赋予这样的超能力。
超能力是为了使人达成肩负的使命而被赋予的。而北岛的使命就是杀掉晴花跟阿诚。
——这两人非常危险。他们身上的紫色比起世上任何物体都要浓重。
双脚不断向前迈步带动身体前进。现在他已经开始奔跑。冲出了实验器材室,撞开呆站在门外的自卫队员、转弯冲进了走廊,以飞快的速度往楼梯下方跑去。
他知道晴花跟阿诚人在空中走廊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但他的本能的确告诉了他这两人的精确位置。
——我的天敌现在正在空中走廊上。我不能逃,因为逃了就会死——一切都会因此而结束!我要在被杀之前杀掉他们!
在黑暗中潜入北岛心智的某种意念在他耳边不断蛊惑着他。
——杀掉晴花,杀掉阿诚!把他们两人全都杀掉!
北岛握紧手中的自动步枪。
就在他刚才意识与其他两名自卫队员互换,身体完全没有知觉的时候,右手仍紧握着步枪。
他的右手仍持续痉挛,不断传出剧痛,仿佛肌肉纤维断了好几根……
他用左手扶住步枪,跑到二楼,再转了一个弯之后,在空屮走廊屮央找到敌人的身影。
北岛的视网膜将这两人『真正的模样』传输到了脑中——他的同班同学矢口诚,还有那人身边的怪物。
这头怪物身着这间学校的夏季女生制服。说是怪物,但却是长得非常漂亮的怪物。北岛背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他从没有看过如此危险的东西。她看来就好像一把美丽的剃刀,仿佛手指轻触,柔软的指尖就会皮开肉绽。这头怪物是世上最美的剃刀。
它的一头长发飘散出瘴气,瘴气侵蚀着墙壁,烧熔了窗框,让萤光灯中的氩气劣质化,身旁汇聚了沉重的空气。
北岛的身体仿佛重复练习过几百次般,自然地摆出射击架势。经由桧山雄二的记忆体验过的射击经验明确地在脑中复苏。他将枪托抵住右侧肩窝,左手托住枪身,准确地瞄准目标。准星紧紧锁住怪物的头部。握着枪柄的右手手汗已然随时间风干。
北岛清楚地意识到弹匣中残存的二十一式子弹……还剩下两发。要收拾眼前的敌人已经足够。
步枪就犹如手臂的延伸器官,北岛以击发雷射枪的要领使出了念动力。
手指轻轻扣下扳机。
在前方的自卫队其中一人作势扔出某种东西的同时,阿诚便一脚将晴花踢开。脚掌贴在晴花的心窝用力地蹬了一下,让晴花呕出胃液地翻倒在地上。她痛苦的感受化成了心灵感应能力电波,在整条走廊上漫开。
阿诚感觉到腹部一阵烧灼感。
然而,这并非晴花经由心灵感应能力溢散出来的意念,而是阿诚自己腹部产生的触感——他随即意会到那是某种锐利的刃物划破他的侧腹,随后朝他身后飞了出去……这种触感并非疼痛,而是内脏被划破所产生的触感。
阿诚不知道哪个内脏受损,但却很清楚知道腹部某种高密度的器官被工整地划开。
衬衫瞬间染成了暗红色——一片颜色深得异常:甚至带了黑色的暗红色。
第二道烧灼感出现在他的肩胛骨上。这股烧灼感随即便转化成了痛楚,粗暴地在他的体内飞窜。
骨头碎裂的声音传遍了全身。这道烧灼感撕裂了他的骨肉,同时在他的肺部开了一个洞。 随后肋骨也被击碎。而造成伤害的锐利物穿过他的胸臆下方——由内而外地开了一个洞,向前飞射而去……
北岛知道自己失手了。
他手屮的自动步枪没打中那头怪物,而是打穿了怪物身边的矢口诚背部。那头怪物则趴倒在地上。
阿诚像跳舞般头下脚上地倒向地板。鲜血洒满了走廊中央。他在倒地之后更是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在北岛眼中,阿诚的血并非红色,而是紫色的。
北岛的胸口传出微微杂音。他低头一看,发现衬衫中生出一根棒状金属物。
——是短刀。一把短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那是一把外观非常奇特的短刀。北岛确实感觉到它刺进了胸膛,但刀刃却又仿佛从体内探出来一般立在他的胸板上。
身上的力气忽然被抽干,仿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一样。
一股甜蜜的疲惫感包裹着他的全身。此时他连身上的每一吋肌肉都无法恣意使唤。北岛整个人向前倾倒。
——为什么电灯会开着呢……他的脑中浮现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明明是晴天,又是大白天的,开灯不是很浪费电吗……
颈部肌肉忽然松弛,让他的脑袋侧向扭转。眼中映出了晴花的身影。这头怪物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类女孩的模样。她不是什么紫色的凝缩物,而是普通的国中生,一个普通的国中女孩。
……我……我为什么会把她误认为怪物呢?到底是什么东西扭曲了我的心智?北岛对于自己一连串的行为感到难以置信。
此时晴花的模样不再如往常那般耀眼。她闭着眼睛倒在走廊边,一头长发披散在地上。
北岛的视力不好,但此时他却仿佛可以看清楚晴花身边的一切。
倒在地上的阿诚身上淌出一大片鲜血。
走廊的另一头,在独立栋入口处有自卫队的队员。其中一人倒下,身旁的两人用手按着无线电大叫着。
倒在地上的自卫队队员缓缓挥了一下手臂。同时,北岛胸口上的那把短刀也出现动静。
短刀由右心室向左心房侧向滑动,切断了他的大动脉。心脏就好比坏掉的帮浦,对着肺部洒出大最鲜血,淹没了所有肺泡。
淹满肺部的血液为寻求出口从食道逆流而上,通过喉咙从口中溢出。他一边咳,血一边断续地喷出,在打了蜡的白色塑胶地砖上洒上一面光亮的红色血泊。
北岛的意识随着血液一同从脑屮流出体外,然后消失。

独立校舍入口的二村意识也在此时坠入深渊。
北岛的子弹贯穿阿诚的身体,随后维持着飞行的轨迹,笔直钻入了二村的咽喉。

【七月二十八日(二)下午三点一分】

病房一角的电视机画面中映出了包围医院的媒体阵仗。
一个礼拜前,搭乘直升机负责播报现场实况连线的女记者,此时也带着沉痛的面容说:
「记者所在的这间龙信大学附设医院,收容了在恐怖攻击事件中受伤的学生。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指出,目前一共四十七名学生住院。而医院入口由警方驻派人员严密看管,就连我们媒体记者也没办法轻易靠近。」
阿诚手持着遥控器调降了电视机的音量,接着伸手用手指在拉下来的百叶窗叶片中间拨出一个小洞。
窗外可以看见好几台电视台的转播车包围在医院的围墙之外,好几十架宛如火箭炮般的摄影机对准了医院方向拍摄着。而马路上也有许多年轻人以手机拍照……他们在拍完之后,大概就会上传到网路吧。
躺在隔壁床上的晴花开了口:
「这种感觉好奇怪喔……那些人想拍我们想得不得了,但现在却是由我们透过电视机在看着他们。」
「真的。我们是不是该对他们挥挥手?」
阿诚抽回了手,铝制的百叶窗叶片『喀』地一声弹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伤得很重。自卫队员掷出的短刀划破了他的肝脏,北岛开枪打穿了他的肩胛骨、肺和肋骨;要是没有龙信大学附属医院引以为傲的超能力治疗中心施予恢复术,他早已经没救了。
「你受了伤之后能被送来这里真的是太幸运了。为了救你,院方特地召集了五名拥有治愈术超能力的医生来呢。」
——这是之后阿诚的母亲告诉他的。而事发当时,她因为担心过度而出现严重的精神性疲劳。
在阿诚入院之后,他的双亲整整三天日以继夜地陪在他的身边。其后则大傍晚来探视他一次。不过这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还在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诚的母亲是出版社编辑,父亲是公务员。对阿诚来说,爸妈能够每天来探望他一次,这已经让他觉得非常高兴了。
然而,有一点让他不悦的是,他的父母看到晴花时总是会冷然以对。
阿诚的双亲似乎总是算准晴花在的时候出现。当然,这应该只是巧合,但出现的时间也未免太不凑巧了。他们没有敲门就开门进了病房,瞄了一眼晴花,在打过一声招呼之后,他们的一切言行举止就仿佛身边没这个人存在似的。
晴花没有受到明显的外伤,因此没有必要住院。然而,她基于想留宿在医院照顾朋友的理由,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医院。而她的养父母也认为,女儿受到的心灵创伤透过跟拥有相同遭遇的朋友相处可能平复得比较快,于是也愿意尊重她的想法。
阿诚的父母亲——特别是母亲——听到这样的说法,脸上的表情明显露出了不悦。她无法容忍一个年轻女孩,尤其是晴花跟自己的儿子在同一个地方过夜。
阿诚妈妈打从阿诚小学时为了拯救晴花而跳进冬天的河里差点溺死之后,对晴花就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感。
作为事件发生地的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至今已经连休一个礼拜没有上课,没有住院的学生也都在家里调养。其中多半学生都像晴花一样每天会来医院探视同学。
「你还是不要太乱来好了。」说完,晴花动手将新闻的音量调大了些。
现在新闻节目从现场实况连线移回到了摄影棚。一位左派的知名主播带着满腔愤怒批评着政府对于此事的处理方式。结果这次事件,在政府的发表之下变成某国家恐怖份子引发的事端 (这个国家听都没有听说过),社会大众也接受了这样的谎言。阿诚跟晴花尽管知道真相,但两人商讨之下决定保持沉默。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次事件是自卫队主导,他们也不想让自 己遭遇不必要的危险。
阿诚跟晴花就读的二年五班,是整间学校受害最严重的其中一个班级,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其他同学全部丧生。虽然警方一直想尽办法要从他们口中问出案情,但阿诚跟晴花则从头到尾都宣称他们完全不记得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入院当天,警方的盘问侦察还没有结束,自卫队的调查官就已经来到阿诚病房。晴花读取来访的调查官记忆,清楚得知与事件相关的专家和担任防卫省顾问的超能力研究者的判断——他们认为北岛就是他们此次任务要清除的目标,而不是晴花。既然北岛死了,任务也随之结束。从自己可能是毁灭世界的恶人的不安中解脱,晴花感到非常开心。
自卫队的调查官之后又来探视阿诚和晴花好几次,最后判断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便没有再来了。
在欲从阿诚和晴花口中进一步探知案情的访客不再出现之后,他们总算清间了三天。阿诚以侧眼偷猫着晴花。晴花穿着一身轻飘飘的连身洋装,坐在空病床上削着梨子。
这间病床原本是双人房,但另一张床因为阿诚的爸妈要陪在医院过夜,所以没有安排病人。那张床上现在放着晴花的包包——这个爱迪达制的运动背包里面,放满了她从家里带来要慰问阿诚用的各种东西。水果、阿诚每个礼拜从不错过的四本漫画杂志,还有阿诚喜欢的便利商店点心、游戏和小说。
晴花为阿诚准备的东西无比周到而贴心,让阿诚觉得晴花真是无可挑剔。
——此时,晴花削着梨子的手忽然顿了 一下。她应该是刚好在那个瞬间读到阿诚的心思了吧。
对于阿诚在实验器材室提醒她不要读取他人脑中思绪的事,她一直铭记在心。而此时她也试着避免让阿诚发现她刚刚窥探到了阿诚心绪的事。
在此之前,晴花除了从阿诚脑中读取他希望晴花来探病时为他带些什么之外,晴花完全没有让阿诚察觉到她使用了心灵感应能力。
晴花的超能力变得非常强大,而且控制力也大幅提升。只要她刻意压抑这股力量,她就跟一般女生没什么两样。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让自己脑中的意念扩散出去,让自己看来完全只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普通女生。
这时候,电视新闻出现了一段标题字样:『光天化日之下的惨剧——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恐怖攻击事件,死亡人数五十七名』。其中『五十七名』还用了红色的错位效果加以强调。
一名身为军事研究家的大学教授大力主张这次的事件之中背后有美军介入,随后画面秀出几段加了特效的新字幕:『恐怖份子拥有美军提供的武器?』,『诡异!突发的大爆炸使恐怖份子全数丧生!』、『恐怖份子希望藉由引爆炸弹自杀而使其暴力行径正当化?』……
阿诚的侧腹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尽管拥有恢复能力的超能力医师帮他医治了伤口,但腹腔内一股轻微的恶心感却始终没有消失。据医师所说,这是因为他的伤虽然好了,但脑部却始终记得身体受了重伤的缘故——伤口恢复的速度远远低于自然恢复所需要的时间,使得身上的细胞不知道身体的伤已经好了。
在超能力治愈术正式立足于医界之前,对于重症患者只能切除其受损严重的脏器或四肢。 而术后始终有患者表示,已经切除的患部仿佛还会发出痛觉;比方说手臂截肢的病患会感受到已经被切除的手臂仿佛还接在身上一般地传出剧痛。这是因为患者脑部无法辨识该部位已经以手术切除,因而感到疼痛。这种情况称之为『幻痛』,而阿诚所感受到的也是一种幻痛的表现。
尽管龙信大学附设医院也拥有新成立的精神外科,但拥有心灵感应能力和接触感应能力的超能力医生却以『用超能力强制除去幻痛会造成其他副作用』为由,不愿意为阿诚治疗幻痛。
阿诚的侧腹部很痛,痛得让他甚至觉得呼吸困难。而他的背部和前胸都有一道弹痕,但他仍觉得非常开心。因为经过这次事件,他跟晴花又变得更亲密了。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他,他未来有机会跟晴花亲密地独处,他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吧。不过现在的他,也许努力一点就可以跟晴花变成男女朋友了。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几乎就要成功实现 了。
晴花默默地削着梨子皮。她已经削完了两颗,正着手要削第三颗。丰水梨甘美的香气在病房中缭绕。
阿诚仿佛看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

【七月二十八日(二)下午十一点三十四分】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夏子一个人留下来加班。
这间位在防卫省市谷台厅大楼,D栋十二楼的预知能力部办公室中,基于※清凉商务运动而调高了空调温度,让室内闷热得难以忍受。随着汗水不断渗出,官方配给的棉质衬衫也沾黏到了身上。(译注:清凉商务运动,由小泉内阁提出,建议公务员及上班族于夏季不打领带不穿西装外套,同时将空调设定在28度以节约能源的运动。)
夏子的办公桌摆设几乎呈一直线的实用取向;以纯黑色的DELL制桌上型电脑为中心,两侧各摆一套书架。书架上摆满仔细贴了标签的各式资料。若要说这个座位上有什么看来带有女性特质的物品,大概就是放在桌面角落旋转的小碎花贴面桌上型迷你电风扇了。
电风扇的扇叶转声突显出室内悄然无戟的安静情况。电脑的液晶荧幕反覆播放着二村升准尉殉职时的影像。
这是同僚中的心灵感应能力者从布署在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校舍屋顶上,拥有透视能力的自卫队员脑中撷取出来的记忆影像。这名自卫队员是以超过一百公尺的距离透视观看当时的景象,因此没有声音。
夏子以慢速播放的方式让画面中的时间开始流动。
视点位在东校舍屋顶,以透视方式俯瞰着西校舍与独立校舍之间衔接的空中走廊。随着视线往空中走廊移动,中间相隔的校舍建材全都变成了透明玻璃。
空中走廊内部有两名学生彼此对望着。根据资料判断,这两人是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志水晴花,和没有超能力的矢口诚。
志水晴花被认为有很高的机率是自卫队这次任务必须清除的目标。这女孩即便从同样身为女性的夏子眼中来看,她也长得非常漂亮。而这女孩的模样似乎也让远眺着这副景象的透视能力者印象深刻,在朦胧的影像之中,只有她的身影清晰显现。
画面中两人的右侧,空中走廊靠近主校舍的地方忽然冲出第三名学生,他手拿着枪。
这名学生叫北岛良平,生性残虐的他当天一口气杀掉了班上十几名同学。杀死桧山雄二上士的人也是他。
夏子心里一直为每一个在这次任务中丧生的牺牲者哀悼。然而,唯有这个杀死桧山上士的北岛良平,她无法寄予同情。
夏子之前曾对二村准尉解释,她跟桧山只是在年轻军士官一起喝酒时见过面,而实际上也是如此。然而,未来却不尽然……在夏子的预知之中,她有机会和桧山上士结婚。虽然这只是诸多可能之屮的一个结果,但现在这个未来的可能性却已经彻底消失了。也因为这个缘故,夏 子希望能够完整查清楚这次事件。否则她根本不会加班,早早回家去了。
拥有接触感应能力的超能力者检视北岛的遗体之后发现,北岛的意识遗留有相当严重的损伤。而调查团结论指出,这是志水晴花对北岛良平使用了尚未完全发展成熟的精神控制,破坏他的意识基盘所致。同时,那份调查报告中也注记了北岛良平的超能力数值——这是实验器材门外待命的两名自卫队员检测器得出的数值——冲出实验器材准备室时,北岛良平的超能力值高达一万零五十六。这是全日本有纪录的超能力者之中第三高的数值。
此时,荧幕上志水晴花跟矢口诚的左侧——空中走廊和独立校舍的交界口,二村以慢动作挥动了手臂……
这已经是夏子第十次重复看这个过程了。画面中二村掷出的短刀划出跟过去九次一样的飞行轨迹——这动作看来就跟普通的投掷动作一样,但事实上,以当时没用慢动作播放的现场视角,二村刀刃掷出的飞行速度大概有将近三百公里的时速,快得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这代表二村其实是极其强大的念动力者。
短刀掷出之后,画面中显示的实际经过时间还没满零点二秒,右侧便窜出一道闪光。北岛良平手持的的自术队正式配备,十二式五·五六厘米自动步枪击发,从枪口射出一颗子弹。子弹在北岛的念动力加持之下,飞行速度跃升为原来的数倍。
荧幕显示的记录时间为下午二点五十五分十一秒。夏子将这个时间写进她手边的纸上。
矢口诚扭转了身体,这般反射神经以常人来说快得可怕。慢动作中,他一脚腾空踹开了志水晴花。志水晴花倒地的同时,二村摊出的短刀划破了矢口诚的腹部,短刀在穿出去之后没有减缓飞行速度,笔直剌进了北岛良平的胸膛。
同时,画面左侧的二村脚步忽然不稳,踉跄地双手捣住咽喉并瞪大了眼睛。
北岛良平射出的子弹则贯穿了矢口诚的身体,与短刀呈反向轨迹地击中了二村的咽喉。
这样的情形巧得可怕。一般来说,子弹贯穿人体这般具有一定质量的物体都会大幅偏向。而刀子也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两者都有念动力施以超高加速度的关系,子弹和短刀穿过矢口诚的身体之后,却仍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二村准尉和北岛良平。
二村所受到的枪伤是致命伤。他的咽喉宛如喷泉一般洒出鲜血而倒地。乍看之下是一枪毙命,但倒地之后二村还能够活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咳了两次血而将气呼出。他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挥动右手。同时,插在北岛良平胸口的短刀忽然快速横移——这时画面记录的时间显示为下午二点五十六分十三秒。
接着,影像便一片模糊——这似乎是因为待在顶楼监看的透视超能力者忽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所致。
就在这个时刻,五十六分十三秒,作战司令部发布了任务完成的撤收命令。
在朦胧的影像之中,二村的两名心腹即刻透过无线电寻求协助。
夏子在这里关闭了影像。她忍不住伸手按住靠近鼻侧的眼角。也许是因为盯着蛋幕的时间过长导致疲劳,致使眼角隐隐作痛。
——五十六分十三秒,预知超能力部队的所有队员都在这一刻确认到未来的大量残杀预知消失。而读取到预知部部长的思绪后,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通信士,也在第一时间即刻发送出任务完成的撤收命令。
五十六分十三秒,这是北岛良平死亡的时间。于此同时,预知室预知到的未来大量残杀事件也一并消失。于是,这个预知事件中的凶手自然就是北岛良平——是二村准尉背负着致命伤而使出最后的力气清除掉这个目标的。
在任务结束之后的一个礼拜,二村准尉临终前的功绩逐渐变成大家口中伟大的传说;要不是这次的任务被列为最高机密,自卫队应该会倾全力为他举行隆重的丧礼。
事件当时,那名叫矢口诚的男生,为了保护一度被自卫队误认为目标对象的志水晴花,因而遭受二村短刀击伤。但他很幸运地,随即地被送往邻近一所拥有高度超能力治疗技术的专门医院,龙信大学附设医院,因而捡回一条性命。
这次的作战行动造成了数十名学生死亡,近倍数的人员轻重伤,但依旧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尽管大批无辜的人因而丧生,但防卫省高层人士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
数十亿人死亡的的未来被化解了。
这起作战行动随后进入了第二阶段——确认封锁消息的成效。
防卫省派出了数百名心灵感应能力者,彻头彻尾地检查所有跟事件有关的人的意识;一旦遇到有人对于这起事件起疑,就立即窜改他的记忆。
任务结束,所有人都得以迎向更美好的明天……
——唯有夏子例外。
夏子是预知能力部之中预知能力最强的部员。她的能力数值为三百七十,以军方的超能力者来说属于较低的一群。然而,由于预知能力者只需要能够『看见』未来的能力,因此对于能力数值方面的要求不会太高。
事实上,现行的超能力检测方式是在二十年前——亦即超能力者还受到一般大众歧视的时代——为了揪出有危害社会安全之虞的念动力者而发明的。这种检测方式只能正确测量念动力和心灵感应能力这等外显型的超能力数值多寡。因此,夏子认为若是要确切测知预知能力和思维成像这类超能力的数值,需要的是另一种方法。
数年前,一名学者确认并发表了新式的超能力检测方式,但很不幸地,该学者在详细公开这种检测方式之前便遭逢意外而丧生,使得十多年前发明的海藻检测法时至今日仍大行其道。
预知能力分为深度和广度两种。虽然两者均没有数值化,但以广度来说,有人的预知空间范围只限于自己的周遭,有人则可以预见未来在别国发生的灾害。而深度则是能预知的时间长远;从五秒后的未来到五十年之后都有。
夏子在预知的广度方面能力平平,但在深度方面的表现却极为出众,强大的能力甚至足以让她被禁止参与公营赌博事业和股票买卖。她的超能力在进入防卫省之后又更为提升,能力数值以每十天一点的幅度成长。虽说这个数值成长显示出来的很可能只限于她预知能力以外的超能力——能力值偏弱的心灵感应能力和念动力——但根据一般常识判断,随着她这两种能力成 长,她的预知能力应该也会一起变得更为强大才对。
在这次的作战行动之中,当二村率领部下与三名学生三方对峙时,夏子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预知能力精准度有些微提升的倾向。这应该是基于桧山上士的死和二村近乎警告式的言词对她心灵造成负担的缘故。
她一直以来都无法在预知影像中辨识出大量残杀事件之中凶手的脸庞。但经由这次的能力成长,她发现自己似乎就快可以看见了。
当时她的背部忽然冒出了整片的鸡皮疙瘩,眼中仿佛蒙上一层红色的透明遮罩,右耳忽然听不见声音……她的预知能力正要突破大量残杀事件凶手强大的超能力干扰——
当时听不见声音的右耳仿佛传来一个听来颇为善良的声音。她无法判断那究竟是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抑或者是谁的意识之中夹带的声音。
声音的音频偏高,是男生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听来颇为温和……他说:『我真是幸运。』
说完,夏子还听到一个女生的声音回应,但夏子无法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就在夏子欲将这件事报告预知部部长的时候,右耳的这些声音却忽然消失了。
不一会儿,世界毁灭的预知也消失了。
事后夏子回头查证,发现那刚好是二村杀死北岛良平的时间,五十五分十三秒……
于是,根据正常的逻辑判断,北岛良平成了未来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而这个凶手死后, 夏子也顺理成章地无法听见他在未来所说的话。这是合情合理的推论。高层也认定了北岛良平就是他们这次行动中要清除的目标。
然而,唯独夏子,她心里有一个部分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温和的声音……
北岛良平绝不可能是这种性情温和,能平心静气地说话的人。
任务结束之后,预知能力部门将事后调查的工作交由夏子负责。她从负责解析事件中录音
资料的团队友人手中,借听到了当时理化实验室收录到的一部分对话。从对话中听来,北岛良平是个自我中心,完全不为他人设想的少年。他的声音音质偏低,跟夏子在预知能力中听到的声音不一样。
桌上型迷你电扇吹出的风轻抚着夏子的脸颊。她的手边放有志水晴花和矢口诚两名学生的资料。
其中志水晴花的资料多达数十页,而矢口诚的资料则只有少少的两页。
志水晴花在事件中超能力数值大幅提升。根据事后检查,她的能力值高达三千零七十六,事件中承受的强大压力让她的超能力出现爆发性的成长。负责调查整起事件的团队对这个国中女生做出了下列评论:「需加以留意,但就算该员将来出现危害社会安全的行为,防卫省所属的高阶心灵感应能力者仍足以应付。」报告书的结尾还提到志水晴花欲留宿于龙信大学附设医 院,以照顾事件中受伤住院的学生一事。
至于矢口诚,报告书只记载广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个人资料——包含他和双亲及妹妹四人同住,成绩属于前段班尾巴,个性温和而平易近人。没有发现超能力。
这次作战行动的事前事后,没有任何人多留意这名男生一眼。在大家眼中,他就只是个奇迹似地从死神手中生还的国中男生,仅此而已。
夏子将报告书扔到桌上,伸展了一下身子。原本紧贴着前胸和后背的衬衫与肌肤分离。电风扇的风吹进了衬衫之中。
电风扇吹出的风同时掀动了桌上关于矢口诚的报告书。
夏子的视力很好,即便报告书迎风翻动着,她仍可以清楚看见上面的文字——
矢口诚,十五岁,二月十五日生于埼玉县富士市富士见三—八—十二户,现居东京都港区赤羽根桥七—十八号。
家中成员:父亲,敏明、母亲,赖子、妹妹,美纪……一共三人。
学校成绩为全学年第七,参加社团有美术社和剑道社。
个性温和,平易近人,朋友很多。
超能力数值(来源为学校调查的自主提报)于作战行动开始前最后一次健康检查为十三, 作战行动结束后由自卫队检测测得十四……
电风扇在轻轻的转动声中吹出微风,吹翻了六4大小的报告书。夏子赶紧伸手抓住报告书,用力得差点就要把报告书扯破。她摊开报告书再仔细地读过一遍。
——矢口诚的个性温和,平易近人,朋友很多……
夏子的衬衫再次贴到了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电风扇吹出的风很快地让汗水蒸散,身体忽然觉得有些寒冷。

『——我真是幸运。』

矢口诚的个性温和。
——北岛良平死时,未来出现大量残杀事件的预知也消失,那么凶手应该九十九%就是他了。而对夏子来说,若是她听见的声音所带来的疑点没办法取得其他人的认同,她甚至无法主张北岛良平有一%的可能性并非大量残杀预知的凶手。
夏子心想,要是能够听到矢口诚的声音的话……她起身关掉电脑的电源。
——如果能亲耳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判别了!
夏子抓起装有皮包的包包冲出办公室,用手机叫了计程车。
从这里驱车前往龙信大学附设医院只需要十分钟车程;虽然这不是探病的时间,但若是考量到情况的严重性,就算时至凌晨三、四点,让有前往查探的必要。而且依确认结果,夏子必须通知上级。部长应该会做出适切的处置。
她在电梯中想起了二村说过的话:
「超能力不是可以精确划分种类跟属性的东西呀;像那些念动力、心灵感应能力、预知能力什么的,那都是学者以自己的意思归纳创造出来的名称而已。但超能力仍存在着他们无法理解的领城呀。」
二村说得对,超能力无法分类。所有超能力者身上唯一的共通性就是,过度的精神负担会使能力成长这点而已。然而,矢口诚遭遇了如此重大的危机,能力数值却仅只上升了『1』……
——学校里其他没有受伤的学生,其超能力数值都有数十到数百点不等的成长,但身受如 此重大精神负荷的矢口诚却只有一点……这可能吗?处在青春期的青少年,要提升『一』的超能力数值,只需要走在路上跌倒就够了。然而,矢口诚遇到了濒临死亡的危机,内心所受的压 力就只有在路上跌倒这等程度吗……
这很不寻常。
以现今世界的情况来说,这种不寻常的表现,肯定代表了超能力。
——不可能有哪种超能力是在受到强大的精神性压力之下却不会成长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难道是某种精神的再生能力,能够抵御强大的精神外伤性压力吗?不过如果是这种能力,那么在他接受医院治疗的期间,医生应该早就察觉到了……还是精神意识的永生呢?有这种能力,是想成为世界的独裁者吗?
夏子的疑问不断膨胀。
——他一定有某种超能力!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是足以毁灭世界的超能力!矢口诚绝非『只靠运气生还的普通学生』!……夏子如此坚信她所归结出的结论。
她穿过阅兵广场,跑进停在前方马路上的计程车,告知司机目的地是龙信大学附属医院。

【七月二十八日(二)下午十一点四十七分】

没关的电视传出深夜综艺节目的喧闹声。白天医院外嘈杂的景象已然归于宁静。晚风悄悄从家属留宿室中的百叶窗缝隙中溜进来,拨弄着晴花的头发。
一旦世界变得昏暗,晴花的情绪也变得阴郁。已逝的同学们脸庞一一浮现在她的脑中,随后又一一消失。
这间家属留宿用的房间和阿诚的病房位在同一层楼,相距大约五十公尺左右。
这里之前是医院作为集中治疗室使用的空间,但在医方现在改以超能力治愈术作为主力治疗方式之后,这个摆放了一堆昂贵机器的集中治疗室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性,因而改布置成简单的家属留宿室。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墙上挂着差劲的塞尚画作仿作……这个空间还当作病房使用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现在还留有消毒水的气味。
晴花透过窗户俯瞰着医院外的马路,脑中回忆着事件当天所有的事发经过。
最后,他们还是没把那批恐怖份子其实是自卫队的事实透露给新闻媒体。而且直到刚刚看完『港区第二十二国民中学事件』新闻特集节目,所有评论家都还坚信这起事件肯定就是『否定超能力者的激进团体』所为。
政府的消息控管工作丝毫没有破绽,毕竟他们派出了超能力者进行这项工作,这也是很自然的结果吧。

今天下午,晴花发现医院中有一名心灵感应能力者存在。那是在她到医院大厅的自动贩卖机前,帮阿诚买芬达汽水时发生的事。
当时通往停车场的出入口方向所传来了一股气息,某人异样的意识讯号正在逐渐接近——这人意识的组成方式与一般人大为不同,其意识波段好比凝结了一般,只凝缩局限在特定范围之内。然而,常人的意识就如同电波一样,只要活着,随时都会有溢散的杂讯出现。
这人放出的思绪全部都是由特定的杂讯组成。这是由于他驱使强大的控制力,以防其意识遭人窥探所致。而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就只有心灵感应能力者了。
他在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积极开始活动,一旦靠近事件中受伤而住院的学生病房,便开始査探其中人员的记忆,一间病房结束之后来到下一间病房,依序进行。
晴花轻易地突破了他的意识防卫机制,窥探了这人的记忆。他是隶属于防卫省的心灵感应能力者。他接到上级的命令,负责调查被卷入事件的学生之中是否有人察觉到此事是自卫队所为,有的话便即刻窜改当事人的记忆。
这名男子在脑中抱怨着,要是早知道有这么麻烦的工作,我才不要进入什么防卫省呢。当个商业间谍就好了,这样钱还比较多……
他经过了几间病房之后从西装内取出手帐,确认了夹在手帐里的名册。晴花透过对方的视觉看到,那是受伤住院的学生名册。
男子在淸査完毕之后,在窜改过记忆的学生名字上划圈注记。
名册对于必须加以留意的学生都有特别标示——三年级四人,二年级则有阿诚跟晴花两人;其中特别在阿诚跟晴花的名字旁加注了一定要窜改其记忆的指示。一旁还提到晴花是心灵感应能力者,必须严加注意。
防卫省怀疑阿诚跟晴花很可能察觉到事件背后的真相。虽然晴花之前读取了对方派来的调查官(他是个普通人)脑中的记忆,得知她和阿诚知道真相的事并没有泄漏……然而,情况似乎出现变化。
晴花心想,果然从头到尾不记得这样的说词来蒙混,终究还是行不通吧。也许当初应该想一些更好的说词来掩饰……
根据眼前这名心灵感应能力者的记忆,防卫省似乎判断晴花在事件当中很可能读取过自卫队员的记忆,而事实也是如此。
晴花在回到阿诚的病房途中读取到了阿诚的思绪,于是去了一趟医院内设置的商店买了梨子。那是石川县产的丰水梨,是香气很浓,含水量高的品种。阿诚想吃梨子。虽然晴花距离病房有五十公尺远,但唯有阿诚的意识,她就算不是有意去读,照样也可以感受得到。
晴花推开房门,看到阿诚精神颇为亢奋地望着窗外。
距离阿诚身旁一公尺左右的架子上摆了一张电视,画面中映出了这所龙信大学附设医院,扬声器也播放着节目里的声音。这是新闻媒体聚集在医院门前的实况影像。
晴花将买来的水梨跟芬达放在阿诚床边的小置物柜上,接着便坐到旁边的空病床上。
「这种感觉好奇怪喔……那些人想拍我们想得不得了,但现在却是由我们透过电视机在看着他们。」
「真的。我们是不是该对他们挥挥手?」
「你还是不要太乱来好了。」
晴花边说边调高了电视的音量,接着伸手抓起置物柜上的水梨跟水果刀开始削起皮。
阿诚的思绪中不只一次透露出他喜欢晴花的意念。尽管他似乎有意识地想要控制这种意识,但对于能力成长的晴花来说,普通人这样的努力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当然,他一次也没有开口说出过自己喜欢晴花。这让晴花觉得也许该推他一把。因为阿诚总想着自己有一天要鼓起勇气告白,但晴花却没办法忍到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天。毕竟他的情感晴花早就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可是晴花却无法将自己的情感传达给阿诚。
晴花觉得坐立难安。因为她也想告诉阿诚她喜欢他。
不过要女生告白却关系到作为女生的尊严问题。因此,晴花心想,在暑假结束前,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阿诚对她告白。
——只要他开口,人家也就可以表明自己的情感了。也可以更直接地交换彼此的情愫……
这时候,电视里的镜头切回到了摄影棚内。
画面中一名不知名人士挂着军事评论家的头衔,高姿态地评论论着世界情势。
此时,晴花发现那名防卫省派来的心灵感应能力者刚好也来到病房门外。
他正在窜改隔壁病房同学的记忆。
晴花削水梨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稍微集中精神地潜入对方的意识之中。
晴花从对方的记忆中得知,这人的能力数值大约五千。这是非常厉害的数字,难怪可以窜改他人的记忆。在这次事件发生之前,晴花甚至连潜入他意识之中的能力都没有。
在事件发生之后的超能力检测结果之中,晴花得到了三千零七十六的数字,而负责检査的技师们全都对于晴花的能力成长感到赞叹。但这个数字其实是她窜改过的结果。
晴花从这次事件中学习到,让别人发现自己拥有强大的超能力不是一件好事。于是她在检査过程中窃取了这些技师的感官,窜改了他们的视觉情报.让他们无法辨识出眼前的机器显示出的正确讯息,只能看到远远低于实际表现的结果。于是他们将错误的数字打进了晴花的个人资料表中。
其实晴花现在真正的能力数值是三万零一百九十三。
尽管防卫省派来的心灵感应能力者张开了简单的意识防壁,但只要他没有采取完全的警戒态势,五千对三万根本比都不用比。
晴花一直没想到用记忆窜改的方式应付之前的状况,始终是以夺取对方感官来解决问题,但其实像这名心灵感应能力者一样直接窜改目标对象的记忆才是比较有效率的方法。虽然她过去从没有尝试过,不过她比对方优秀,既然对方能办到,那么她没理由不行。
几秒钟后,对方取出记事本,在晴花跟阿诚的栏位上加注了已完成记忆窜改工作的记号。
晴花于是满意地继续削她的水梨……

虽然晴花不知道防卫省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组织,不过他们应该会完全相信心灵感应能力者的调査结果才对。
她凝视着夜晚的街道,心里想着她和阿诚的未来。以现在的情况来说,他们今后应该可以回归到以往安稳的生活了。
虽然现在心里留下一段沉痛的记忆,不过这段记忆应该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吧。
这么一来,有一天阿诚就会跟她告白,而她也会答应跟阿诚交往。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尽管事件充满了不堪回首的回忆,但却也让晴花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对阿诚的感情。
之前当阿诚跟八木他们一同准备要迎向桧山雄二的时候,晴花心里一片慌乱。
然而,促使她如此慌张的原因绝不是朋友挺身涉险这么简单。
一场打斗结束之后,阿诚平安无事地从地上站起来,她这才打从心底感到安心。
……其实,同样的慌乱情况之前也曾发生过。那是在去年的二月十五日,阿诚的生日。晴花在早上班会前的休息时间对阿诚说了声『生日快乐』,但也就这样而已。然而,在午休前,她却听说有同年级的女生送了阿诚生日礼物。虽然最后证实这是谣传,但晴花却在听到消息之后感到有些慌张,而她当时认为,这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阿诚比她先一步跨入青春期的恋爱这个领域,而让她心生嫉妒。
但这种慌张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呢?后来在阿诚制伏了桧山雄二,让晴花安下心之后,又过了一阵子她才终于理解……那是在她和阿诚一同逃出实验器材室,来到空中走廊,而晴花读取到阿诚的意念的时候——
阿诚喜欢晴花。他很清楚自己对晴花的这份感情。而晴花在读取到阿诚的这份情感之后,了解到这种情感跟她对阿诚所怀抱的其实是同一种情绪。这让她觉得有些慌张,但同时也觉得开心。
她恋爱了。而且对方也喜欢她。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发现自己对阿诚的观感其实是对于异性的爱恋。就连她在听到自己被传喜欢阿诚的时候,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出现这样的传闻。不过这其实就只是晴花在无意识中溢散出去的情感,被已经谈过恋爱的女生接收到了而已。
当然,她在这时候还不懂怎么控制自己的心灵感应能力,所以意识溢散出去的频率跟时间点是随机的。而阿诚虽然也曾经接受过晴花关于恋爱方面的心绪,不过当时他所接收到的只有意识表层的思考——那时候晴花心里想的是,『人家怎么可能喜欢阿诚嘛』,但只是表层的思考,内心深处怀抱的情感却又是另一回事。
远方第三东京铁塔的蓝色灯饰为夏夜景致增添了些许凉爽的暗示。家户灯火缓缓熄灭。低矮天空中的黑色云朵如霭气般飘过,月亮爬升到天空中央,将周围的夜空染成了紫罗兰色。
晴花感觉到整个东京正缓缓进入梦乡。
她的心灵感应能力所能掌控的范围在事件过后还有增加的迹象,目前已经足以扩及半径一百五十公尺的范围。而即使超过这个距离,她还是能感觉到远方有人的意识存在,并且大略可以察觉到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对象——好比人的视觉无法看清楚远处森林里的枝叶,但还是可以看见森林的整体形象。
远处的住宅大厦之中住了许多人,这些人的意识在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之中就组成了一栋大厦的形状。相对的,深夜几乎无人的办公大楼在心灵感应能力之中,也好像不存在一样。至于更远的地方,若是有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聚集的城镇或是都市,她也大约能掌握出一个朦胧的轮廓及氛围。
此时,这座城市之中蕴含的人们的意识.正逐渐进入睡眠模式。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晴花感觉到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龙信大学附设医院搭建在一座废弃的大型美术馆拆除之后的土地上,是一间拥有将近三十个医疗科所的综合医院;整间医院的平面配置方式,是由三栋病房大楼包围着一栋四面铺设着玻璃围墙的中央诊疗大楼。各病房大楼都有一道装饰艺术风格的玄关,以铺设了红砖的车道与保全驻守的大门之间划出一道弧线连接。车道两旁绿油油的草皮夹道,在白天看来就好像两片青绿色的火海一般。医院的占地大小为两公里见方,周围圈起了三公尺高的水泥围墙。为了从 病房向外望出去时不要看到充满无机质感的水泥墙,墙前还特地种了一圈银杏树。
此时这排银杏吸饱了月光,在草坪上留下一片朦胧的树影。
晴花跟阿诚住的是南面的第二病房大楼,从家属留宿室望出去,可以看到整排的银杏树比起其他三面围墙前面的都来得要高。
晴花看到高大的银杏树丛中透出了细细的人工光线,随后一落汽车的引擎声也跟着晚风飘来。
在车头灯的照耀之下,一棵银杏树在昏暗的夜晚中亮了起来。
这辆车从国道直接开向医院,然后在医院围墙前的T字路口左转驶向正门。车子行驶在每五十公尺间隔设置的路灯之间,看来就有如低格数的动画一般。这辆绿色车身上画有两条白线的车,是东京都道路事业团的计程车。
计程车在正门前被负责医院周围巡逻的警车拦了下来。
——为了避免恐怖攻击事件的受害者再次受到侵害,特别是为了阻挡新闻媒体的采访,警方在医院周围采取了严重的戒备。
巡逻车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员警下车,朝计程车驾骏座方向走去。
晴花原以为这辆计程车会马上打道返驶,却迟迟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这名员警开始跟坐在计程车后座的乘客对话,但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晴花无法一探车上的乘客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历。
警察以胸前的无线电跟管理方联系,几分钟后,令晴花感到意外地,计程车就这么通过警方的阻挡开进了医院大门。
进了大门后有五条岔路。其中一条是笔直通往中央诊疗大楼的紧急车辆专用道,一条是通往医院后方停车场的道路,还有另外三条通往病房大楼的弯曲车道。
计程车转向驶进了通往第二病房大楼的这条路。
车上的司机思绪似乎显得颇为烦躁,其意念波动相当凌乱。这应该是因为乘客告知的目的地太近,赚不了多少钱的关系。
他花了二十分钟在防卫省前面等客人,但计费表上的数字却连一千五百圆都没跳到。
计程车司机粗鲁地打着方向盘驱车驶向第二病房大楼的门前,然后看了看车内的后照镜。
晴花透过这名司机的眼睛看见一名身着西式黑色裤装的女性,年龄大约二十岁前半。身材娇小而纤细,但体态却颇为结实;皱皱的白色衬衫底下透出了胸罩的轮廓线条。
晴花将意识移到那名女性身上……
——令人惊讶地,这名女性设置了相当强大的意识防卫机制……这人到底是谁?晴花慎重地窥探着防卫机制的那方。
她的名字叫做小波夏子,是隶属于防卫省的预知能力者。年龄二十三岁,是为了调查晴花跟阿诚所经历的这起事件而来的。
她的目标是阿诚。
这位小波夏子对阿诚抱有相当大的疑念。
从病房大楼的玄关到晴花所住的家属留宿室超过一百公尺——虽然夏子知道晴花拥有心灵感应能力,但没想到她的能力竟然拥有这么大的影响范围。
根据调查团的资料报告,晴花的能力范围最远大约半径四十公尺,而晴花所住的家属留宿室跟阿诚的病房分处于同一楼层的两端。夏子打算在小心不要闯入晴花能力范围的情况下听取阿诚说话的声音。她想藉由阿诚的声音确认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
小波夏子认为阿诚才是集体预知中人类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
晴花探知到这点时差点笑出声来。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啦?大家都知道北岛才是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了。不然如果矢口才是凶手的话,那为什么预言会消失呢?
夏子认为阿诚具有某种超能力。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能力,但阿诚的运气实在好得太夸张了。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国中生能够奇迹似地从如此重大的惨案之中生还,这只有在漫画里面才看得到……她发誓要彻底调查清楚,为桧山跟二村报仇。
桧山是指负责压制理化实验室的桧山雄二上士。夏子曾以预知能力感应到她跟桧山未来可能结为连理。而晴花没能从夏子脑中读出二村是谁。这是因为夏子看见一名值班的护士,为了跟她说明深夜来访的目的而集中意识,致使关于二村这个人的记忆沉入了夏子的意识深处。如果晴花穿过夏子的精神防卫、潜入她的意识深处,也许可以读取到关于二村的记忆,不过晴花现在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似乎没办法做出这么高难度的技巧。
夏子认为阿诚有可能是超能力者的事让晴花有些动摇,因为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阿诚的超能力数值在小学的时候是十三,远远不及划分超能力者与一般人之间的『一百』 这个数字门槛。阿诚跟晴花就读同一间小学,在超能力检测过后彼此都会告知对方自己的能力数值。而晴花的超能力随着年纪增长而逐渐变强,也使她慢慢成为同年级学生们的注目焦点。但阿诚的能力数值始终都只有十三。
如果阿诚真是超能力者,那么他应该可以更轻易度过各种人生中遭遇的危机——例如之前在冬天的河川中溺水的时候、差点被酒驾者开车碾过去的时候、小学时被国中生缠上的时候, 还有之前恐怖份子闯入学校的时候……阿诚总是凭藉着努力、智慧,和幸运才度过难关。

——矢口不可能是超能力者。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晴花内心一声冷静的声音说:
——这样的话,赶快确认一下矢口真的不是超能力者就好啦?他现在就在人家的心灵感应能力范围之内呀。
但晴花有股预感,要是她现在用心灵感应能力检查了阿诚的意识,他们之间才要开始的恋爱关系就会受阻——原本一切都应该变得顺利的未来将会改变……
她现在不应该检査阿诚的意识,而是该把夏子赶回去才对。
于是晴花试着不接触阿诚的意识,只与夏子的意识进行连接。
……然而,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阿诚。她无法无视于病房内熟睡的阿诚。在她的意识之中,阿诚的存在反而变得更加显着。好比被诱蛾灯吸引的飞蛾一般,晴花还是忍不住将她的心灵感应能力触角伸向阿诚。
近乎确信的疑念从夏子心里延伸到了晴花身上。
『——超能力是充满魅力的人种呀。』
这是之前北岛对晴花告白时说的话:
『所谓超能力就好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命力。而且无论是谁都喜欢那种满满散发出生命力的人,所以像我们这种超能力者才会有这么多人爱呀。』
——跟我交往吧。我们应该彼此都被对方深深吸引才对……北岛接着说。
事实上,晴花也没有自己所想的这么讨厌北岛。北岛虽是个粗鲁的男人,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身上总是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而她之所以不会喜欢北岛,那是因为身边有其他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命力比起北岛更强大,强大得将北岛完全比下去。
晴花从小就被阿诚吸引。这种吸引力从没有间断过——无论是他跳进河里欲解救晴花的时候;远足时晴花被国中生纠缠,阿诚出面搭救的时候;或者是这次的事件也一样。
晴花闭上眼睛捉住阿诚的意识。
——只是确认一下……对,就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只要稍微潜入矢口的意识之中就可以知道结果。然后人家就会马上把小波夏子赶走,并且安心睡觉。
阿诚意识与晴花之间的直线距离约九十公尺,始终维持在原地静止不动。看来他是待在病房里的定点。而且从他脑中没有向外扩散的意识波段判断,现在的他正在睡觉。
现在时间刚过晚上十二点不久,晴花将自己的意识与阿诚同调。她感觉到身体无法活动,眼前一片昏暗……这是因为阿诚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关系。
病房内的窗子似乎是开着的,外头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是夏子搭乘的计程车停在病房大楼门前等她。
声音就好像电视机的立体声喇叭,全都来自同一个平面。
引擎声没有进入阿诚的意识,而是轻轻略过。
阿诚的意识表层在睡眠的动作中变得平静,底层偶有宛如杂音般的涟漪。而晴花现在连接的是阿诚的表层意识,是人在说话、思考时会有具体意念和记忆显现的区域。在这次事件前,晴花所能窥视的领域也只到此为止。要从此处下潜探索人的深层意识,这是晴花刚学会的技巧。但因为她还不熟悉这样的能力,因此她其实不太想对身边的人使用。
——可是,如果现在不确认一下,也许明天跟矢口之间的相处就会变得有些尴尬……
晴花下定决心,潜入了阿诚的意识深处。

晴花觉得,人的意识深处是一口井。这是在这次事件过后,她所了解到的人类精神结构。
井内的深度代表此人的人生长度,而宽度则代表此人在单位时间内获取到的经验多寡。但非常不可思议的是,即便是同年龄的人,其深层意识的井内深度也不一样。而原因似乎是因为每个人对于时间流速的感受性不同。至于宽度,不知道是不是个人辨识能力的差距;好比一个人在瞬间能够留意到多少外界的细节情报,将会使得井内的宽度与他人不同。井内的深度和宽度决定这座井的容积,也是这人记忆的容积。而人的思绪就是在这口记忆的井内运作而成形, 它既代表了人的意识,也代表了一个人的心灵本质。
已个人溢出井外的思绪,就成了此人的表层意识,也是他内心的想法。
其实每个人都拥有心灵感应能力,所以我们可以从当下的氛围之中捕捉到周遭人们的表层意识和他们的想法。然而,能窥探记忆之井内本质的,就只有能力较为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者了。晴花化成没有实体的霭气潜入井里,穿过阿诚心里的层层记忆。
首先,她看到一把朝她飞来的银灰色刀刃——同时空中走廊彼方三名自卫队的其中一人正挥动着手臂。
钢质的刀刃化成巨型的长枪剌穿阿诚的腹部。视线往侧腹部的延伸处有晴花美丽的身影。在阿诚的视线之中,她的形象被美化了许多。
这是穿过空中走廊的这段记忆,接着是一名女生胸口的影像——制服上衣的衣领间透出了白皙的胸口;尽管这个女生的脸庞也包含在视线之中,但看来却显得模糊不清。这是因为阿诚的注意力全都聚焦在这个女生的胸部上的关系。
他对着这个女生语带担心地问:
「志水,妳还好吗?」
然而,记忆中投射出来的目光却仍聚焦在这女生的胸口不动。
——喂,矢口!你到底是要救人家还是要救人家的胸部呀!
晴花得想要窜改阿诚的这段记忆。
然而,目前为止,阿诚的深层意识还是跟普通人没两样,完全没有作为超能力者的迹象。
晴花在潜入夏子和那些同样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调査官意识的时候发现,超能力者的记忆会带有跟一般人不一样的特质——因为他们的片段记忆在使用超能力时,会比其他任何不使用超能力时的行动更加鲜明。这是因为要使用超能力必须集中精神,使得这时候留下来的记忆比起一般状况更令当事人印象深刻。而晴花在阿诚脑中寻找的,就是这样的记忆。
她继续朝向阿诚的记忆深处探去,看到阿诚的过去宛如DVD快转一般,快速从身边通过——虽然这以阿诚记忆的时间轴来说是『倒带』,但各种对话、景象,还有许多回忆却是以『再现』的方式在晴花的身边流逝。其中无论哪个时代,每个年纪的她,影像看来都是如此鲜明而清晰……晴花在知晓阿诚对她的爱慕时觉得非常开心。看来阿诚并非只是喜欢她的胸部, 而是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她了。
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他们曾经就读的小学庭院。当时年幼的她在那里重重地摔了一跤而哭泣——那是她绑着丸子头,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年幼的阿诚赶紧跑到晴花身边。由于当时他们的身形都非常矮小,因此虽然中间只有几十公尺的距离,但阿诚跑过来却花了不少时间。
矮小的阿诚问:
「志水,妳还好吗?」
矮小的晴花回答:
「不好……」
透过他人的记忆听见自己的声音感觉非常奇妙。晴花原以为自己当时的声音听来应该更可爱些,不过实际听来,音质却比起想像中要来得尖锐。
身后传来学校的上课钟声,好几个小朋友从身边穿过。这些人的长相在阿诚的记忆中显得模糊不清。看来阿诚不记得当时这些人的长相。而四周的景色似乎反映着阿诚的心绪一般,全都染上了整片的橙黄色。
晴花离开了这段记忆。虽然这么看下去也许可以看到阿诚爱上她的瞬间,不过这么做实在太过头了——尽管探索喜欢的人的记忆是很愉快的事,不过她的目的不是这个。
阿诚的记忆再次变得朦胧,从晴花身边飞快流逝——夏日祭典的景色、穿着浴衣的晴花、仙女棒、夜市、海、云……阿诚心里充满了开心的记忆。回到某个樱花的季节,晴花在阿诚的记忆中看到满盖着一片白雪的街景。天空晴朗辽阔,白茫茫的雪景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彷佛整个世界都在发亮一般。
在这段记忆之中,阿诚跟一大堆孩子们——包含晴花和八木,还有其他好几个同班同学,大家一同来到河边玩耍。当时不只晴花跟阿诚就读的一年二班,几乎整个学年之中大多数的学生都聚集到了河边.
这条在平成大地震之后以人工方式修筑的河道——鹤川,是附近孩子们聚集的滑雪场。河川旁的河堤高低差将近八公尺,以坡度缓缓向河边倾斜,在河边形成一段广阔的平地。而平地靠近河岸边还有将近十阶的阶梯。

大家都从河堤上乘着塑胶制的滑雪板,滑向河岸旁的平地……
晴花想起了这年冬天,这个她永远忘不了的记忆。当时大约二月中旬,虽是都市中心,却也积了厚达三十公分的雪。这时地球温室效应说开始遭到反对派的学者否定,在电视上彷佛累积了数十年的雪量崩溃一般滔滔不绝地宣泄着。
阿诚站在河岸旁的平地看着大家以滑雪板滑下河堤。旁边站着八木等等同年级的男生,和与男生集团稍微分开的女生团体。阿诚的视线彼方,有当时站在河堤边,正要坐上滑雪板的晴花。在年幼的阿诚心里,晴花可爱的模样几乎让他看傻了眼。作为当事人实际观察着阿诚记忆中对她的想法,晴花心里洋溢着满满开心的心绪。小时候的阿诚跟现在一样,充满了对晴花的爱慕。不过这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男女之间的情愫就是了。
晴花从河堤上开始往下滑动。蓝色的塑胶滑雪板在雪坡上滑行的速度愈来愈快,快得吓人。这肯定会远远超过目前为止大家滑出的纪录,搞不好可以一口气冲到河边的平地中央呢。
年幼的阿诚忍不住赞叹地大叫着。四周的景色再次染上橙黄色。这是代表兴奋的顔色。
晴花搭着滑雪板,宛如子弹一般冲下了河堤,快速穿过了河岸边的平原——落入了水中。 阿诚愣住了。他呆望着晴花的滑雪板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四周橙黄色的景致瞬间变成了暗沉的蓝色。新雪上的滑行痕迹一路往河川延伸,消失在河岸边。此时由于溶雪的关系,河川水量大增。水雪交融的河水带着低沉的水流声凶猛地滚动着。
就在大家全都呆住,两眼直愣愣地望向晴花消失的河岸时,阿诚头也不回地朝河边冲去,猛然跳入了河中。水花四溅的噗通声被水流凶猛的低吟声淹没。
晴花看到阿诚跳进河里去救她,在心里萌生着感动的同时,也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在这种水势之中跳进河里根本是自杀行为呀,怎么想都不可能获救才对。
——不过应该没事吧……

此时年幼的阿诚在水流中感受到了恐惧。晴花对于这种恐惧产生了某种熟悉感。因为这是幼时的她以心灵感应能力发送到阿诚心里的情绪。
现在的晴花几乎已经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了。因为当她掉进河里、在水流之中凶猛地翻搅着的同时,不一会儿便因为本能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晕厥过去。虽然她在心灵感应能力成长之后也曾试着回溯自己的记忆,但几乎只看得见阿诚的影像。
幼时的她心里孕育出的恐惧在阿诚的意识中荡漾,留下许多心灵创伤——即便阿诚自己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但自此阿诚只要眼前遭遇危机,耳边便会传来水流声的幻听。这本来应该是留在晴花身上的后遗症,但年幼的她却将超出心里所能负荷的恐惧全都推到了阿诚身上。
几秒钟后,阿诚头部浮出了水面,身边搂着已然失去意识的晴花。
鹤川的河面宛如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波涛汹涌,将阿诚跟晴花持续向前推搅着。河里的水温接近零度,如果不赶快上岸绝对无法活命。但以一个孩子的能力,想在这种情况下独力游泳游到岸边是非常困难的事——不对,也许在如此凶猛的水势之中,就连奥运选手也不太容易办到吧。
然而,阿诚却仍缓缓朝着河岸靠近……现在的晴花是透过小学时的阿诚的眼睛观看这段记忆。
阿诚的身体在水流推挤之中逐渐靠近岸边——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复杂的水流彷佛拥有意识一般在帮助阿诚,包裹着他往河岸边送。
晴花一瞬间怀疑阿诚也许拥有念动力,但仔细想想,这世上不可能有哪个小学低年级学生的念动力强大到可以推动几十吨的水流。而且就算他真的有办法办到,那比起操控水流,还不如直接让自己浮出水面飞向空中来得简单容易。
阿诚的身子逐渐被推向岸边。
忽然间,一道大浪涌来将年幼的晴花从阿诚的左手臂中夺走。但阿诚瞬间伸出右手抓住她的衣领,动作自然到彷佛年幼的他早就知道晴花会被水往哪里冲似地。
凝视着这段记忆的晴花,双眼紧紧扣在年幼的阿诚身上无法自拔。他的一举一动彷佛完全清楚自己在河川中应该怎么行动。他的心里完全没有那种根源性的恐惧——即便在如此严苛的状况下,他的内心某处彷佛深信自己绝不会死。
晴花这才察觉到,阿诚的这段记忆过于鲜明。一般来说,遇到突发性意外的人都会受到精神性的创伤,因而使得记忆变得模糊暧昧。但阿诚在遇到如此严重的生命危险时,心中却没有出现任何慌乱或惊吓的反应。
在这般情况下,他能如此镇定,丝毫没有任何危机意识,这其中一定有理由……
其一、阿诚的精神状态异于常人。
其二、阿诚一心怀抱着为了拯救晴花的使命感,因而根本没有感受生命危险的余裕。
——这两者都有其说服力,但晴花却想到另一个更具合理性的答案,一个她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阿诚知道——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行动,而且他也知道这个行动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不会觉得害怕。
这第三个可能是——阿诚是个预知能力者。
晴花开始犹豫是不是要继续在阿诚的记忆之井中寻找他身为预知能力者的证据。
如果一个人能够预见未来,那么在得到这些预知的瞬间,其中的影像也会残留在这人的记忆之中。而如果阿诚拥有预知能力,他的记忆中一定留有曾经『预见未来的感受』。
然而,晴花在此之前之所以没有发现阿诚拥有预知能力,那一定是因为阿诚实际在现实中体验到的记忆,跟更久远以前经由预知得出的记忆在晴花眼中混淆——比方说,即使晴花窥见了九年前的事件记忆,她也无法分辨那究竟是「阿诚在十年前预知到的隔年的记忆」,还是 「九年前阿诚实际体验到的记忆」;这对于处在阿诚记忆之井中的晴花来说是无法判别的。因此,如果要确认阿诚是否为预知能力者,那就必须找到他记忆中预见未来的那个瞬间才行……
晴花寻遍了阿诚的记忆,但终究没找到这样的证据。
既然找不到也没别的办法,晴花只好离开记忆之井回到阿诚的意识表层。此时阿诚的意识表层仍旧一片昏暗。他睡得非常安稳。
阿诚很有可能是超能力者。他拥有相当强大的预知能力。然而,他的记忆中却没有任何他曾经预见未来的证据——他明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知道。
晴花要找的证据在眼前这口记忆之井中完全没有发现。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另一口井……
就在晴花潜入另一口井的当下,她忽然感到极度晕眩。
这口井深不见底,而且无边无际;无论深度或宽度都令她无法掌握。远远超过她辨识能力的记忆情报量大举朝她涌来。这般庞大的记忆量已经不是『井』可以形容的了。她在朦胧的意识中感觉到,自己明明是潜入了一口井中,却彷佛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要是没特别准备,潜下去可是会溺死的。
在如暴风雨般猛烈的资讯量中,晴花的意识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井边。在此之前,她的意识就好比没有实体的云雾,险些要在暴风雨中被打散。
她集中精神在想像中创造出自己的身躯,使其以具象的实体凝聚于井内。她先想像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黑色长发,接着是五官——虽然此时在她脑中浮现的五官是向来在镜中看到的左右相反的五官,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接着是胸部、腰,还有大腿,这些都是她自己平常都看得到的,所以很快就可以构筑出形象。至于平常看不到的背部则仍是朦胧的云雾状。
她凝视着创造出来的裸身,觉得虽然手脚还有些透明,但以短时间内的成品来说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她的精神力消耗得很剧烈,不过以想像构筑出来的形体稳定地系留住了她的意识。
——话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花心想,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的意识中该有的景象。四周飞窜的记忆情报量大得异常,颜色也很奇怪。一般来说,人类的记忆情报凝缩团块,都会依据当时情绪而产生偏蓝或偏红等等个人性的色彩;比方说生气时留下的记忆画面会带有红色或紫色,而恐惧时会带蓝色等等。但这口记忆之井中的所有讯息却没有这类因情绪而造成的色偏——甚至这口大得令人难以想像的记忆之井中完全没有个人情感的相关讯息。其中亦没有任何溢出井外的思绪,整体意识就好比一个令人胆寒的无机物质。
——不过我也不可以在这里就收手吧——
她下定决心之后,便放开扶在井边的手。

记忆讯息的浊流侧向朝她涌来——西元二〇一八年五月二十一日的巴西,科蒂亚州,卢米南村西十二公尺处,天空晴朗辽阔。同一时刻,北极一头白熊捕获了一只海豹,扬起一声胜利的咆哮。一片喷射器流在三千公尺高空卷起黄沙。海中有鲸鱼游过,刚被牠吞下肚的沙丁鱼正在胃袋里消化。这些沙丁鱼肠内成群的微生物还不知道宿主遭遇生命危险,仍持续进行发酵作用……晴花看见了一颗行星,是地球——不对,似乎不是……那虽是一颗蓝色行星,但没有陆
地,整颗行星都包裹在一片的汪洋之中。然而,这片海实为液态金属,而非海水。那是一种带蓝色的水银。由水银形成的汪洋之中只有一个生物,是一支巨型的阿米巴原虫。那一身黄色的身躯长达数十公里,是这颗行星中唯一的生物。
这只阿米巴原虫虽是单一个体,却拥有数千亿个独立存在的分裂意识。它仿佛一架巨型的生化电脑,在其体内形成一个假想世界。而每个细胞的独立意识就生活在这个假想世界之中。这些意识都拥有人类的外型,而所处的世界就和地球完全相仿——有海水形成的大片海洋. 有陆地,有平原,有都市,有学校,有医院,太阳高挂在天空中……在这片假想世界的宇宙之中,某个空无一物的地方,一颗氢原子发生了爆炸。

晴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消耗甚剧,愈来愈难维持她经由想像创造出来的身躯,手脚逐渐变得完全透明……
她所感受到的是那口记忆之井中的某个世界,某个时刻发生之现象的其中一部分。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细微的资讯含量,就足以冲散如她这么强大的心灵感应能力者的意识。
晴花曾经听说预知能力者能够预见未来的影像,但那绝不是所有预知能力者都拥有这种第二口记忆之井,并得以从中预见未来这么简单的事——阿诚意识里的第二口井拥有的预知能力无关乎时间距离,搜罗的未来可能性之广,甚至包含了宇宙终结的瞬间。而且其中的讯息还不限于同一个时间轴,更囊括了数千个分岐宇宙的终焉……不对,应该不只数千,应有数万,数亿,甚至人类无法用数学表现的数量。
阿诚的体内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晴花从未来讯息中转头,下潜探索井内的过去。所有讯息的流量开始凝缩,逐渐收束成一条直径。尽管这口井搜罗了许许多多可能的未来,但过去仍只有一个。晴花在这般相对稳定的记忆中稍事喘息。她闯入这个庞大资讯量的坩埚之中只有极短的时间,但精神力却已经来到了临界点。想像中创造出来的身躯几乎要破灭。她解除掉这副身躯,让自己的意识再次变回原本的云雾状。

井底保存着昏暗的记忆。这是这口井的起点。这片起始的记忆昏暗得让晴花觉得惊讶——当她开始拥有接收他人意识的能力时,她也曾经基于好奇而潜入好几个人的记忆深处,而他们每个人起始的记忆都是光明的。婴儿期的人们多半都是被温暖以及柔软的声音所包围着。这是在医院产房里的记忆。而晴花自己最初的记忆也是充满温暖的光线。医学界总说人类的意识是处在母亲子宫内就已经产生,但实则在离开母体的瞬间才凝聚成形。
阿诚意识之中第二口井的起点是在一片黑暗而强大的压力之中。由于这口井没有情绪,所以不会以『袭击自己的残暴力量』来形容这股无比强大的侵袭力量。但对于窥见这一幕的晴花来说,她很直接地联想到了『神迹』这个词汇——森然巨响、哀嚎、冲击、寂静、黑暗……无尽的黑暗——『第二个阿诚』就是在这般黑暗之中诞生的;如地心深处一般的黑暗,这里到底存在着什么呢……
二月十五曰。
晴花想起了阿诚的生日,就是在平成大地震发生的当日。
——不对,严格说起来不是地震那天……她心想,阿诚出生的时间应该是平成大地震发生的那个瞬间。
阿诚脱离母亲子宫的那一刻,便遭逢了地壳变动所产生的强大力量威胁——或者说,他是在这股力量袭来的瞬间诞生的。而这般巨大的压力致使阿诚体内产生了第二个意识;作为第一口井的有机意识,与宛如无机物一般的第二口井,第二个意识。这并非一般的双重人格,而是在他出生的瞬间便拥有了两个意识。
第一口井在阿诚出生的瞬间开始活络,并且开始堆积记忆。而第二口井所代表的意识实在过于巨大,远远超出了晴花所能理解的范畴。但她却可以清楚感受到其中蓄积的记忆与运作方式,都指向同一个目的——阿诚的幸福。

晴花窥探了这第二口井中无数记忆的一段残片。这片记忆之中,山里一块雪正要融化——这应该是日本的山,因为晴花透过冰晶看到了竹叶。云隙间洒下的阳光将雪融成水。一颗水珠产生,落入了下方的小溪。
阿诚体内无机的意识干涉了水滴的流向。这颗水滴在空中停留了零点几秒,随后便如常地落入了溪里。
然而,这颗水滴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延缓了其与水流汇合,使得小溪的水流产生变化——原本应该流动得更快的溪水,随着这颗水滴滴落的时间延迟而使得水势略微趋缓。在几重支流汇合的过程之中,水流减缓的速度更是以肉眼即可辨识。这条溪水最终汇集成一条大河时,其减缓的流速在整条河川中产生了不自然的分流,彷佛一条蛇在水中穿行一般。
在各个支流中创造出来的几条异质分流在河川中并行,随着整条河以时速数十公里的速度自上游往下游狂奔;穿过森林、田野,经过整片的田园风光,流过工业区旁的土地……一辆电车从桥上驶过,桥边有一群孩子们正在滑雪。其中一个小女孩正乘着蓝色的滑雪板从河堤上滑下,强大的冲力冲下河堤之后仍没有减速,飞快地穿过河岸边平地落入了水中。接着一个小男生也跟着跳入了河里。
河水中几条异质的水流同时朝两个孩子的方向奔去,强势地将他们娇小的身躯推向岸边。
然而,汇集的水流产生的平衡忽然出现一时性的崩解,化成一道怒浪将小女孩卷起,差点将她送入整条河凶猛的水势中。但是,小男孩却机警地将她拉住。他们距离河岸已经不远,此时几条异质的水流又重合起来,将他们推到岸边……
男孩女孩同时浮出水面漂上河岸。岸边成群的同学们从远处跑来。阿诚尽管口中咬破了一个小洞,但一滴水都没有喝到。他担心地拍着小晴花的背,让她把吃进去的水吐出来。

观看着这一切,晴花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吐出了呢喃。
——如果知道未来会如何,那么只要在此时此刻于对的地方加入一点点小小的力量,产生出来的蝴蝶效应就会大幅更动未来的结果……一支蝴蝶拍动翅膀的气流加上重重变数,在地球的另一侧得以刮起飓风,指的就是这么回事。完美的预知与少许的念动力,加起来的能力也许足以匹敌超能力数值高达百万——不对,上亿的超能力者。
这就是阿诚的超能力——『幸运』。

在这口意识井中,晴花继续检视着阿诚改变未来的成果。
阿诚的第二个意识在鹤川发生的『晴花事件』中,不只修正了鹤川的水流,其实就连晴花落水的事件也是『他』促成的结果。
这个宛如无机物般的意识在晴花的滑雪板上动了手脚,大幅降低了滑雪板跟雪坡间的摩擦系数……他让晴花家里的阳台温度在一晚之间剧烈下降,使摆在阳台上的滑雪板底部结冰——要降低阳台上的温度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让阳台上的分离式冷气室外机适时通电即可。
在这次事件之中,这块滑雪板就是以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中冲进河川的。而晴花也因为这次事件开始注意到了阿诚.同时也『顺便』促成了她的心灵感应能力觉醒。
这口井中宛如无机物般的意识也在『晴花事件』过后两个月制造了 一起意外,让一名男子死于意外之中……
『他』介入了这名男子驾驶的汽车控制系统,改变了十个左右的电子相位,让汽车撞上了高速公路的安全岛。
这名男子是住在澳洲的超能力学者。他即将在几天后举行一场能正确测定预知能力的——崭新超能力检测技术的发表会。

小学五年级时的远足中,晴花被国中生缠上的事件,也是阿诚的第二个意识为了让她被阿诚所救,藉此缩短她和阿诚之间的距离所做的安排——当然,阿诚出面营救晴花的勇气是货真价实的。至于,『晴花事件』,由于阿诚心里第一口井中的意识本能地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让他要跳进河里时不需要太多勇气。但当他升上五年级之后,他的常识跟判断力已经使他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无敌的本能无法作用,使他要挺身面对比起自己高大许多的国中生就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当然,阿诚心里第尔口井的意识完全能够掌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够激发阿诚心里多大的勇气)。

在这个无机意识的作用之下,阿诚在国中学力测验时,考前猜题的结果全都出现在试卷上,让阿诚得以跟晴花同班。而『他』也在理化实验室的分组抽签时,让阿诚和晴花分到了同一组……使校舍屋顶上的水塔倒塌,栽进二年五班的敎室的是『他』,目的是藉此让阿诚得以安抚陷入慌乱的晴花。除此之外,北岛欺负过的男生拿刀要剌杀北岛时,也是『他』将刀刃折断的。因为拥有强大念动力的北岛对『他』来说非常有用,是极其宝贵的棋子。这颗需要在更 重要的场面中犠牲的棋子,绝不能被一只『小兵』杀掉。

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促成的改变从小到大不计其数——
『他』在阿诚扑向桧山雄二的时候拖缓了桧山的反射神经,让桧山无法对阿诚使出念动力。
『他』让晴花与桧山意识同调的时候集中力溃散,使得失控的心灵感应能力将意识同调的情况扩散到班上每一个人身上。
『他』让理化实验室墙上的挂钟长针运行时发出比起平常更大的声音,催促阿诚出面营救晴花。
二十二中事件发生的前三天,『他』在横滨市港北区贩卖的一颗鸡蛋中动了手脚,促使沙门氏杆菌的繁殖速度增加。而警察航空队驾驶员的妻子买了这一颗鸡蛋,让先生在事件当天吃下这颗含有大量细菌的鸡蛋出门。他在驾驶直升机于二十二中周围进行监视飞行时身体状况突然变差,于是他让飞机悬停在空中以取用机舱内的急救箱药物。而这架直升机悬停在理化实验室窗外,也促使了山本跟北岛因而分心。
『他』在山本开枪射击阿诚的瞬间,在山本的腕部肌肉引发了痉挛,致使子弹打偏。
『他』让晴花在对北岛施以精神攻击的同时,让北岛脑内在过去一个月中派积而形成的一个小血块流入脑血管内,藉此引起脑部各处的血管栓塞,进而造成大脑外围的神经传导发生障碍,致使北岛的脑部同时在意识层面和物理层面都受到极大创伤。
巨大的精神压力促使北岛的超能力进化——除了念动力之外,北岛的心灵感应能力、透视能力也同时觉醒,致使他能够感应到阿诚跟晴花人在空中走廊的结果。
在北岛冲出实验器材室之后,自卫队回收了门前两名队员手上的超能力数值检测器——高达一万零五十六的数字让北岛成为足以被认定为人类大量残杀预言中的凶手。
然而,拥有如此强大超能力的北岛依旧朝着阿诚和晴花追上来了——『他』让自己陷入了极大的危机之中……

在离开实验器材室之后,从空中走廊吹来的风,促使阿诚决定往空中走廊移动的那阵风,也是『他』所掀起。
『他』在空中走廊上——当阿诚跟晴花被北岛和二村夹击的时候.拉高了阿诚的神经传导速度,让阿诚得以依照『他』的预知结果行动:推开晴花,让自己曝露在二村的短刀和北岛的子弹飞行轨道上。
当然,『他』没打算要死,而是利用少量灰尘改变了短刀和子弹的飞行路线,使其避开了阿诚的脑和心脏。而要让附近的医院聚集拥有高度治愈能力的恢复能力者,其实也只需要稍微调整一下恢复能力者相关部门的排班方式即可。
『他』让自己暴露在危机之中,其实是为了要提高自身的念动力。
由于阿诚心里第二口井中的意识知悉所有未来的可能性,因此几乎不会产生精神上的压力;若是要藉由心理压力以提高自身所拥有的超能力,则必须要让自己身处在攸关性命的危机之中。
被短刀划破身体的瞬间,『他』以增强的念动力作用在防卫省预知部的部长身上。
之前因为这位部长拥有经过训练强化的精神防卫机制,让他无法加以突破——军人在经过训练之后,可以常态性地张开针对心灵感应能力者的精神防卫机制。这主要是用来防止敌国心灵感应能力者窥探其脑内的意识,但也同时具有抵抗微弱的念动力等等其他超能力的功用。 在此之前,『他』尽管可以干预没有精神防卫机制的北岛脑中的意识,但对于受过训练的防卫省预知部组员,他的能力还差了一步,没办法让这些人不再看见『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人在 二十二中』这个预知景象。
防卫省接到预知部的报告展开行动,这对他来说完全在掌握之中。
这个阿诚心里第二口井中的意识,从阿诚还小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到未来有其他预知能力者会察觉到他的存在,进而欲创造出没有阿诚的未来。尽管他无法预知其他预知能力者会看到什么样的未来,但这世上只要有其他预知能力者存在,他们就会察觉到阿诚有一天将会毁灭这个世界,进而袭击他们。因此,北岛就是为此而准备的替身。
『他』得到一个新出现的预知景象——『自卫队将袭击二十二中』。这个预知结果不坏。因为只要适当地修正这件事发生的『过程』 ,他就可以更顺利地推动『某件事情』产生。
剩下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因为要利用蝴蝶效应制造出如他所意的过程需要时间。
七月二十一日,『他』让阿诚一定会到学校来。同时,除了这天以外,他让阿诚的心绪呈现『不一定会来学校』的状态。而防卫省预知部对于忽然出现『未来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只有七月二十一日一定会出现在二十二中』这样的预言毫不怀疑,随即报告上级,也因而推动了自卫队侵入二十二中的作战计划。他们尽可能做足了准备,但时间不够让他们能彻底针对学校里的每个师生进行个别调査。
然而,阿诚体内无机的意识却已经做好所有准备,等着迎接七月二十一日这天来临……
未来有最好结果在等着阿诚。

当阿诚体内无机意识的超能力成长,突破了预知部部长的精神防御机制,『他』便对这位部长的脑进行干预,使其掌管预知能力的额叶电位紊乱。尽管念动力者能行使其能力的范围仅限于当事人能直接辨识的区域,但看见世间一切事态发展的『他』却可以无视距离行使其念动力。这次调整电位的攻击行动在预知部部长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削弱了他的预知能力。
然而,许许多多的预知能力者都有感应到世界毁灭的未来景象。而且,若是这个预知结果足以撼动整个世界,那么一般人也会以『动物的第六感』形式察觉到其中一些端倪。但未来结果如何并非一定,而是经常在变动的;就如同天气预报一样——一般人尽管可能可以查知一小时后的天气,但要预测一个礼拜后的天气,就只有专业的气象家了。
防卫省预知部为了将预知的准确度提高到实用化的领域,他们召集了一批预知能力者。而将所有人的预知结果汇整判断,则是部长的工作。藉由心灵感应能力将预知能力者串连运用就能做出一个预知网路——若是一台电脑的能力不足,只要将数百台电脑以网路串连,就能匹敌一台超级电脑。
部长脑中神经细胞些微的乱象对这个预知网路带来致命的打击,致使世界毁灭预知结果消失。
在阿诚心里第二口井的意识念动力成长之后,『他』以念动力进行干涉的对象不只预知部的部长——另外还有一个人以其个人的能力正威胁着阿诚,这人是小波夏子。夏子的预知能力范围虽然不及阿诚体内的无机意识,但却能够感应到非常久远的未来景象。而『他』也干扰了夏子脑中的电位。
防卫省预知部得知世界毁灭预言的消失是在北岛死亡的瞬间。
然而,对阿诚体内的无机意识来说,消除世界毁灭的预知只是『顺便』而已。
『他』这么做的目的不在摆脱自卫队的追击而活命——如果只是为了活命这个目的,以他能改变河川流势的能力,其实还有更多更简单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杀掉侵入二十二中的所有自卫队员。尽管预知部针对这批部队的每个队员进行过未来结果的安全检测,但只要在预知部进行这些预知工作之后再行改变未来的作业,这批部队的行动形同自行跳入火坑之中。
阿诚体内的无机意识之所以允许自卫队侵入校园,纯粹只是为了利用他们达到『他』所想 要的目的——阿诚的幸福。
对『他』来说,将结果引导到阿诚的幸福是第一使命。为此,任何事情都可以加以利用;一如冬天的河川、远足、崩塌的水塔,还有入侵校园的自卫队……
在阿诚为了打倒桧山雄二挺身而出的同时,晴花为此揪心了一下;当晴花读取桧山雄二的思绪而不小心散播出去,让她顿时成为全班敌人时,只有阿诚挺身保护她;在北岛掳走晴花,阿诚一度屈服于北岛的淫威之下时,晴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哀伤,却也因此在阿诚冲进实验器材准备室时转换成前所未有的开心;因为晴花的心灵感应能力成长,让她读到了阿诚的心思,也成为使她察觉到自己情感的契机。最后再加上空中走廊上发生的事……

现在,阿诚跟晴花已经成为恋人关系。

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达成了『他』想要达到的目的——阿诚一直以来的期望实现。现在的他非常幸福。
当然,世界毁灭的未来还没有消失。这个预言仍处在未来的所有可能性之中最主要的一条发展线上。
这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使得世界毁灭会带来阿诚的幸福……晴花带着惊骇的颤抖,亟欲逃离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回到阿诚的表层意识。

晴花穿过未来无限可能的种种景象……
某时某地某个人的未来、生活在某个岛上的猿猴一生、住在摩天楼顶层的美女;股价飞涨与暴跌,然后又爬向另一个高点……一个婴孩出生,一个老人死去,一座摩天楼兴建完成,随后倒塌。国破家亡之中,许多人因而丧生。地表上几乎没有人存活。陆地改变了形貌,地底喷出的岩浆掩盖了地层表面……猿猴诞生,在进化之链的末端又繁衍出许多人类。世界再度毁灭,再度重生——同样的循环在未来之中一再重复。 _
晴花看见一对男女。他们看来就好像一对高中生情侣。男生以比现在更为精悍的脸庞凝视着身旁的女生。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爱情。这个女生身高偏高,一头黑发延伸到了腰际。
他们是超能力者。其中男生的力量尤其强大。然而,他自己却没有察觉。
他的超能力丝毫没有极限地不断向上成长,但并非无敌。四周针对他威胁而来的包围网愈来愈紧迫……他的存在形成极大精神压力,在日本——特别是关东地区催生出许多强大的超能力者,一群足以对他造成危害的超能力者。
愈来愈多人察觉到这个高中男生的存在。这些强大的超能力者全都要取他性命。他的超能力虽然近乎神力,但终究非能主宰一切。人类的意念之中蕴含的可能性,极可能使他们拥有凌驾于这个高中男生之上的强大力量。他能够操控各种自然现象,却奈何不了人类的意识;虽然他可以诱导其他人的思绪,可以改变脑部的物理现象,但无法直接窜改其意识所做的决定。他无法操控人们心里那口井中的意识。
未来是由诸多意识构成。而意识有大有小;有些拥有预见未来的素质,进而得以对于其所看见的未来进行修改。晴花看到的这名高中男生尽管可以恣意更改这些意识积木的配置,以影响未来堆叠出来的结果,但无法更改这些意识积木本身的内容。而意识积木本身的形状改变也会导致目前堆叠出来的结果在瞬间崩溃——就算这个男生使用他的能力不断累积能够致使意识积木改变的能量,能改变的终究也只是一小部分。但若是意识积木出现过大的变化,众多意识 此时此刻堆叠出来的结果就会崩溃。而这么一来,就连他本身的意识都会变成他的敌人——所有人的意识积木才是改变未来的关键。
现在,若是没有人来帮他,他马上就要被杀了。
他需要的是他所保护的对象——身旁这个女生的帮助。
她能够操控人心,读取身边这个男生的意识,并且利用他的预知能力达到目的。

就在晴花抽离阿诚的意识之前,她忽然感受到了阿诚心里第二口井所产生的情感 『他』的意识结构跟一般人截然不同,打从出生的瞬间就拥有一切知识。但此时晴花却很清楚感受到了他的焦虑。
原因是夏子。
『他』无法将强大预知能力者的行动编入他所期望的未来之中。因为夏子可以取得未来的资讯,可以频繁采取与主流未来结果不一样的行动。夏子看到了她与桧山之间的未来。而阿诚心里的无机意识不知道这点就杀了他,于是让夏子固执地调查这件事。『他』想杀了夏子,但杀不了她。因为她可以感应到未来可能发生的结果,并采取不一样的行动。而若是未来脱离了阿诚心里第二口井所设定的结果,那么针对这个结果设置的骨牌效应就会失去作用。就算『他』想直接出手杀了夏子,能力数值仅仅十四的念动力即使足以扰乱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也伤不了夏子身上的任何一个细胞。
晴花现在也看到了阿诚心里第二口井的意识祭出念动力的瞬间。
『他』将念动力的触手伸向某个办公室。办公室里开着灯,但里面没有人在。许多功能取向的桌上型电脑放在桌上,其中有一台是开着的。萤幕侧边印着『 D E L L』的字样。一架USB供电的桌上型电风扇默默地搅动空气。
『他』以念动力对电脑内的电子施以每秒几微米的加速度。
成堆的电子如撞球般激荡,强力阻挠了桌上型电风扇扇叶的转动速度——嘻哒、喀哒……扇叶在震动中急停,几秒钟过后又缓缓开始旋转。尽管这只是一次急停,但这架电风扇是某个开发中国家一间老工厂生产的便宜塑胶,这次的急停已经造成扇叶致命的损伤。透明的四片扇叶其中一片出现小小的裂痕,随着回转逐渐扩大。
晴花无法想像她所看到的景象会以何种形式导引阿诚的幸福。但她知道,这架电风扇就好像撞球台上的红球,一颗星之后就要落袋。
无论如何,他们没有时间。
晴花察觉到夏子正要靠近阿诚。夏子的心灵感应能力没有晴花那么强大,无法潜入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但她以她的预知能力掌握了『未来大量残杀事件之中凶手的说话声』;若是她把阿诚叫起来,听见他的声音,她的怀疑就会变为确信。
现在是晴花非得做出抉择的时刻。
她回到阿诚的表层意识,也随即从阿诚的脑中抽离。

晴花的意识回到家属留宿室中——自己的身体里面。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全身冒着冷汗。
在晴花心灵感应能力所能掌控的距离极限处,小波夏子搭乘电梯上来了。电梯正往她跟阿诚所在的四楼移动。若是她听到阿诚的声音,阿诚就完了。
她会将『未来大量残杀事件的凶手』还活着的事告知她的上司,而她的上司会将此事报告防卫省髙层。虽然之前预知室做出这个预言已经消失的报告,而这个消息会使得预知室丢尽顔面。但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目标是确定的,不需要再做调査。自卫队只需要短期准备就能对医院发动攻击。届时会有好几百名士兵涌向阿诚的病房。
阿诚心里第二口井的意识需要时间,才能制造出蝴蝶效应,而若是事情真如此发展,『他』便无计可施。就算他可以知悉所有未来的可能,但没有时间做出改变。他唯一的武器是极其微弱的念动力,但单凭这项武器不可能阻止大批士兵手中自动步枪的火线。
阿诚的超能力近乎神迹,但并非万能。他一定会被杀掉。
能阻止这件事的只有晴花。而她现在必须做出选择——对阿诚见死不救,或保护阿诚,坐视世界毁灭。

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一直以来都巧妙地控制着所有事情的结果。『他』让晴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阿诚的行为感动,并且对他心生爱慕。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甚至,从晴花跟阿诚之间的开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好比他把北岛当作棋子一般,一开始就为了保护阿诚这颗棋盘上的国王,因而赋予晴花皇后这颗棋子的角色。『他』让皇后的心灵感应能力开花,在国王可能毁灭世界的情况下,让皇后毫不知情地保护国王。
不过,晴花已经得知了真相。她心想,也许阿诚心里的第二口井从没想要让我知道这件事,但现在因为小波夏子的关系,我知道了——
阿诚从河里将她救起、远足时从不良少年手中解救她、屋顶上的水塔差点砸到她时安抚她、在这次自卫队的攻击事件时保护她……一切都是『他』所设计的戏码。
并非作戏的只有一个∶就是那第一口井中——阿诚的意识对晴花怀抱的情感。
不论何时,阿诚永远都有真正的勇气跟体贴。
他在晴花被北岛关进实验器材室时挺身营救晴花,这勇气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他在空中走廊挺身为晴花挡下短刀跟子弹时也是。当时他是真的是豁出性命代替晴花承受攻击的。
那第二口井创造出命运的剧本,同时也是推动这个剧本的导演,但剧中主角并非演员。
第一口井中阿诚的意识,无论何时都是真心爱着晴花,真心为她付出。

……现在,人家已经完全从那套剧本中跳脱出来了。
——我要毁掉这场电影吗?
——我要毁掉这套命运的剧本,杀死剧中的男主角吗?
我要杀死那个心里始终只有女主角的男主角吗?

……我做不到。
——因为人家也是真心的。
人家也是真心喜欢那个男主角的。

矢口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我。
——坐在滑雪板上的我。
——在操场上跌倒的我。
——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件衬衫的我。
而人家也是一样,心里怀着对矢口的情愫。
……跳入河里因为感冒而请假,之后回到学校的矢口;在人家知道自己是养女,震惊之余愿意倾听人家吐露心事的矢口;在医院看着电视,因而想对那些辛苦的记者们招手的矢口。

——人家,是真心喜欢矢口的。

这是最重要的事。
这样的心绪也许有人浇水,施肥,但长出来的树苗既不是铁做的,也不是塑胶做的,而是货真价实的一棵树。
阿诚真心喜欢晴花,而晴花也是真心喜欢阿诚。对晴花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这更重 了。

她下定了决心。

——人家不会让他死。
我绝对不会让矢口死掉。
就算他会毁灭这个世界那又如何?
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

当晴花被所有人认为可能是未来将会毁灭世界的凶手时,阿诚却在心里发誓要保护她。而现在……

——现在,换人家来保护矢口了——

【七月二十九日(三)凌晨零点七分】

夏子是能力强大的超能力者。她在部队受过训练之后,除了预知能力之外,也同时学会了低等的念动力和心灵感应能力。晴花欲潜入夏子的意识深处时,被她稳固的精神防御机制挡了回来。夏子所张开的精神防卫机制跟下午来的调查官根本不可相提并论。由于她对阿诚不知名的超能力存有戒心,因而张开了复杂而强韧的防御壁垒。尽管晴花想要消除夏子内心深处对阿诚怀抱的疑念,但那些有如堤防一般根深蒂固的记忆就连晴花也无法撼动。
她只能针对当下的夏子下手——尽可能窜改夏子此时此刻,包含对于预知结果的辨识能力。
计程车司机觉得惊讶,因为那位说要等她三十分钟的乘客马上就折回来,坐进了车内。
这位身着西式裤装的女性乘客带着一脸不悦的表情说:「去市谷的防卫省大楼。」
司机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仔细想想,他已经收下从防卫省大楼开来这里的车资,现在又多了一个赚钱的机会,因而把话吞了回去。
计程车循着来时的路驶了回去。

搭上防卫省大楼的电梯时,夏子觉得一阵头痛。
她尽可能保持清醒,按下预知部办公室十二楼的楼层按钮。
探访矢口诚的行动未果。负责值夜的护士始终板着一张脸拒绝了夏子的会客要求;就连她出示了自己身为防卫省职员的身份,并且告知她是为紧急要务而来,但仍旧没用。这名护士从头到尾就只重覆了一句话:「现在已经过了会客的时间了。」——就连院区大门警卫看到夏子身为防卫省职员的身份证明就愿意放行,但那名护士却比大门的警卫还要顽固。
夏子现在回想起来,这才发现那名护士年轻得令人诧异;虽然她拥有一张看来像是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外表,但却又给人一种只有还不满十五岁的印象……
头痛让夏子无法忆起更详细的前后内容,只是隐约觉得她好像还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紧绷的情绪让身体累坏了吧。夏子就好像得了流感一般,从脊髓发出的疼痛延伸到了脑部。她忍不住靠向电梯内的墙壁让身体休息。
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
她参加了一场没有前例可循的大规模作战行动,在这次行动中,未来的夫婿阵亡,后来又在庞大的后续处理工作中独自一人调査这整起事件。
……我太拚命了,得休息一下才行。
她用预知能力试着搜寻现在的头痛什么时候会好,然而,她却无法看见未来的景象。
尽管这样的情况让她有点担心自己的超能力是不是消失了,但她却可以用念动力按住电梯开门的按钮。因此大概就只是预知能力一时显得不安定而已。
头痛让她走起路来脚步踉跄。
她出了电梯,伸手扶着墙壁,沿着走廊走回预知部的办公室。办公室内的景象跟她离开前没什么两样。寂静之中,只有她桌上那台小型电风扇的马达声持续运转。
夏子坐回到椅子上,任由电风扇吹出的徐风夹淡着些许凉意安抚她的头痛。
她带着茫茫然的意识,心想,这个电风扇买得真的很划算。
桌上这架带有时尚小碎花底图的电风扇咕噜噜地转动着。但现在的她无从得知,电风扇的四片扇叶之中有一片根部出现裂缝。
那一片由强化塑胶制成的扇叶若是断了,就会变成一把锐利的刀刃。而若是断掉的瞬间有人在附近,肯定会造成严重的后过——如果扇叶『碰巧』剌进喉咙的话……
而那片扇叶每转一圈,裂缝就愈开愈大。





【终章八月二十八日(五)下午五点四十二分】

此时这间二年五班的教室里头只有晴花跟阿诚两个人。
夏日的夕阳从西侧地平线上落下将朱红色的暮光洒进教室。
教室里23对桌椅一如往常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黑板上以非常难看的字迹写着最后一位值日生的名字,北岛。
敞开的窗外吹来了风,凉爽中夹杂着夏季尾声的余热……夏天要结束了,暮蝉在窗外齐奏着最后的和弦。
晴花坐在她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而阿诚的位子则是在她的右边。
夕阳映照在晴花的一头黑色长发上闪耀着金光,同时也衬托出底下白皙的颈子。
暮夏的微风撩拨着夏季衣领上的红色领巾。她眯细了眼睛检视着教室里的每个角落。
她摇晃着脚尖,任由脚尖上从别人鞋柜里借来的一只室内鞋轻轻摆荡。
阿诚默默地凝视着她。
这天,在晴花的要求之下,阿诚和她一同来到这间教室。晴花行使了她的心灵感应能力,让他们轻易地溜进学校——为了保险起见,在被人发现遭受指责的时候,他们身上也穿着制服。但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做,因为目前在看守学校的学校,也只有一名没有超能力的警卫站在校门口而已。
他们一同先去了一趟理化实验室为同学献花,随后则回到了他们熟悉的教室。
暑假就要结束了,而第二学期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这点阿诚无法想像。
他跟晴花也许会一起被编到了二年四班,也许会屈就于舆论,避讳让遭逢重大惨案的学生们继续在原学校上课,因而废掉这所二十二中,将所有学生全都编入其他学校。
晴花转过头凝望着阿诚。
「阿诚,你觉得人家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
「就是很单纯地问你觉得人家怎么样嘛。」
晴花的眼神非常认真,一双清秀的眼眸勾勒出了阿诚从没有看过的严肃表情。
——好美……他很率直地在脑中浮现这般感想。
在事件过后,阿诚不知不觉无法在对晴花产生『可爱』的感想。原本稚气未脱的她,内心已有媲美外表的成熟度。
阿诚说:「我当然喜欢妳呀。」
「谢谢你。我也喜欢你喔。」
晴花回话时扬起了微笑,而阿诚也同样予以回应。
接着,晴花对他伸出手。他也起身牵起了她的手。那只手非常柔软,并且微微传来冰凉的触感。
阿诚温柔地轻轻拉了一下,晴花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除了蝉鸣之外没有其他声响的教室
之中,只有她的裙子轻轻滑过椅面擦出些许的摩擦声。
晴花开了口:「阿诚,如果人家会把这个世界毁掉,你会怎么办呢?」声音清澄而美丽。 阿诚歪着头回问了一句:
「妳怎么现在还问这个?那如果我会把这个世界毁掉,妳又会怎么办呢?」
晴花温柔地笑着说:「人家当然还是一样喜欢你呀。」
「我也是呀。」
阿诚心想,我真的非常幸运。随后他将晴花轻轻拉了过来,伸长了手将她搂进怀里。晴花毫不抵抗地靠向阿诚的胸口。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沉在夕阳的阴影中看不见了。但阿诚知道,那一对柔软的唇瓣正展露着微笑。
现在晴花已经可以完全控制她的心灵感应能力,而阿诚也已经无法在晴花不经意的情况下感受到她的心绪。
透过两个人的制服,阿诚感觉到晴花的一对酥胸传来丰满而柔软的触感。那一头黑色长发也飘来洗发精的香气.挑动着阿诚的嗅觉。
晴花被阿诚搂在他臂膀之中,而这个怀里的女孩也伸手绕到他的身后,双手环抱着他。
此时这间教室里没有任何人阻挠他们——没有阿诚脸色不悦的父母,没有欲破坏两人关系的同班同学,也没有要杀死他们的自卫队员。
夕阳之中,这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阿诚心里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怀里有他倾注全心爱恋的晴花……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要——除了晴花,他谁也不要。
这一刻,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时刻。除此之外,其他都是阻碍。

阿城开始梦想着一个只属于他跟晴花两个人的世界,在永无止境的未来之中永远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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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闻西 侯爵
基督教的东西。神掌控世界,但人保有自由意志以此选择是否皈依神,当然选择的结果也在神意料之内。

3 年前 0 回復

simon20422 伯爵
看到別人推薦 果不其然很好看
不過最後結尾真的太短了 可以長一點的說

10 年前 0 回復

fleetcloud 勳爵
非常精彩!看到一半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只可惜最終章的掙扎沒有更深入地去寫。

10 年前 0 回復

宛如轻空 侯爵
两个月前看到讨论区的书评还是挺期待的 这几天终于出来了以后看了一下 总体还是小失望了一下吧= = 

10 年前 0 回復

archer1987 侯爵
本帖最后由 feelmyself 于 2013-11-3 12:49 编辑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2:16 设定犯下了两个极大的失误(剧透慎入) 第一是前文历史上无限次提及的创伤和精神压力导致超能力急剧成长的 ... '

第一点确实是为剧情服务,政府真要决心抹杀不安因素根本不会采用这么温吞的做法。


' 无月之夜 发表于 2013-11-1 13:52 第一点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一样,典型的时间论矛盾!第二点,男主还不是世界操纵,在我看来只是完 ... '

第一点最大的漏洞是政府的做法太温吞了,与其这么大费周章不如把学校整个抹消。

10 年前 0 回復

klsxf 王爵
感谢分享。。。不过,其实命运就是这么偶然而又必然吧。。。女暗黑骑士?

10 年前 0 回復

ws2010ab 侯爵
看到后面讨论的很热烈 决定看看  话说是只有我看不到图吗?

10 年前 0 回復

wxaxyxs 平民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2 18:04 实现理想未来所需的条件并不是只执行文中提及的关键要素,还必须排除所有妨碍要素才能办到的。 所以之前有 ... '


为啥会有 “妨碍要素” ?
这里第二意识不是“改变未来”,而是“选择未来”,只是一步一步将现实推向所希望的那个未来而已。也可以说第二意识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排除妨碍要素”。实际上它应该是时刻在对世界进行干涉,文中提及的只是几个例子罢了。

10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yukira 于 2013-11-2 18:09 编辑


' wxaxyxs 发表于 2013-11-2 17:25 第二意识能预知到未来的所有可能,也就能知道理想未来所需的条件,从而干涉现实达到这些条件。其实就相当 ... '

实现理想未来所需的条件并不是只执行文中提及的关键要素,还必须排除所有妨碍要素才能办到的。
所以之前有一阵一直在讨论这个世界是不是只要执行了某些条件,其他细节世界就会“顺着男主的目标”自动修正,其实这样的设定也是可以的。如果没这个设定,男主的第二意识还必须无时无刻监测着这个世界的目标对象,排除掉影响自己的不利要素才行。

而且电子的相位改变其实有点超越了念动力可能解释的层次,按这里的设定其实男主也能改变人的认知(实际上他就修正掉了预知结果),只是不能改变别人有意识的决定,也就是他的能力除了念动力也有精神系的效果。

如果改变脑内电子相位也能算成念动力的话,我觉得精神系的分类就很乱了……要么承认精神系分类很乱,要么承认这种作用于人脑的其实属于精神系,这样感觉比较合适。

10 年前 0 回復

wxaxyxs 平民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4:38 13点念动力就能改变不在眼前的人脑的电位变化的话,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高位念动力能力者早就让世界处于核 ... '


第二意识能预知到未来的所有可能,也就能知道理想未来所需的条件,从而干涉现实达到这些条件。其实就相当于知道了一个描述世界的方程,只要带入确定参数就能得到预期结果。

至于男主的念动力,按小说里的解释是能作用于感知到的周围环境,而第二意识又能感知世界任何角落的信息,就相当于男主能无视距离使用念动力。这个确实是有点bug,不过要这么较真这小说里bug就太多了。

另外晴花没有干涉测定器使其误报,而是让用测定器的人认知到错误的数值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备受好评的一本书啊,话说回复基本上都透光了⋯⋯莫名地觉得最后的结局很黑。

10 年前 0 回復

idonotknow 子爵
我想到了赞斯世界里的宾克

10 年前 0 回復

无月之夜 公爵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4:38 13点念动力就能改变不在眼前的人脑的电位变化的话,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高位念动力能力者早就让世界处于核 ... '


恩,我所想的就是那个另一种可能,而能保证他干涉了就能得到目的的就是他的完全未来预知!至于念动力干涉范围确实有点bug,晴花3万多的心灵感应也就150公尺,男主13点却能干涉数公里乃至数十公里远!不过利用蝴蝶效应或许能做到,当然那是我自己的见解了,作者可能没想那么多,单纯认为只是主角光环比较靠谱!虽然存在一点小问题,啊不过这本确实是一本好书!每个人看书的感想都不同,所抱的问题也不同,不存在否定与否的问题,看完一本好书能和同好分享感想和心得,讨论其中的问题,我觉得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

10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yukira 于 2013-11-1 14:41 编辑


' 无月之夜 发表于 2013-11-1 14:22 相对于用蝴蝶效应来定义男主的能力个人觉得是错误的,觉得像是扼杀其他可能性其实是因为男主念动力不足, ... '

13点念动力就能改变不在眼前的人脑的电位变化的话,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高位念动力能力者早就让世界处于核战争而崩溃了。
实际上晴花也做到了让测定器无法正常运作而误报数值的情况,男主的实际念动力数值是未知的。

蝴蝶效应往往在小说里被定义为只要实现特定的某些小干扰,就能精确地确定未来的巨大变化,看命运石之门也有许多蝴蝶效应的举例。但是那里从来不否定其他不确定干扰也足以引起世界线的收束——而不会轻易到达自己想要的结果。当然扯太多其他作品的设定并不好,但是每一个蝴蝶效应都能完全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就必须“同时完全”控制一切可能阻碍这一发展的因素才能实现。也就是男主在某一时刻推动了某个自己想要推动的小因素的同时,还必须在自己想要的结果发生之前,完全控制所有可能破坏自己的目标的因素运作。当然并不需要24小时无时无刻施加外力,但是隐含着监控的存在。

仔细想想也有另一个可能性,就是男主是“只要作出了适当的干预,就能保证干预的结果到达预期的目的”,世界会自然地按照实现这个目标的方向进行修正,那样就可以省下完全监控世界的设定了。剩下的事情让世界完成就可以了。


最后就是“设定并不是故事的一切”,不管设定如何,作品只要觉得好看的话是可以无视设定可能存在的问题的。我在这里也没有明确否定过这个作品的主体,只是就设定的角度进行讨论而已……
...

10 年前 0 回復

无月之夜 公爵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3:34 问题是这是可以随便黑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驾驶系统,操控菌落的活动状况,这种无视距离的念动力,乃至跨越电 ... '


相对于用蝴蝶效应来定义男主的能力个人觉得是错误的,觉得像是扼杀其他可能性其实是因为男主念动力不足,被逼用间接方式行动!能力足够的话就能直接干涉了!第二意识知道所有改变未来的选项,他只是选择能用13点念动力就能改变的未来的选项而已!他只是在利用蝴蝶效应而已,因为他在之前就知道干涉什么能得到什么未来!

10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 无月之夜 发表于 2013-11-1 13:52 第一点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一样,典型的时间论矛盾!第二点,男主还不是世界操纵,在我看来只是完 ... '

所以显然就是对念动力和空间操控能力的理解有所不同么……

如果将念动力定义为“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物质存在的东西,乃至电子这种几乎没有质量的东西,都可以完全按照自己想运动的状态运动;并且只要是自己不希望发生的结果的各种随机运动,都可以‘顺手’让其躲开自己不想要的方向”的话,那就认同男主角的能力是念动力好了……不过是一个命名的差别,我也不保证这个作品里面的念动力就非得是平常看的超能力作品的念动力……

蝴蝶效应是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让遥远的地方产生台风,而男主的蝴蝶效应是让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就能“精确无误地”在“自己想要的地方”“自己想要的时间”产生“自己想要幅度的”台风。这本质上就是一个完全空间支配的能力了。完全时间支配确实在不同人的理解是有很大差异的,比如时间倒流不发生就不是完全时间支配的话,那可以说男主做不到。

但是真要说男主不是神的话,也是对的。男主唯一不能操控的是人心,所以北岛不能死那么早,不然晴花的心就不会在故事发生的这一天明确地偏向男主了。

10 年前 0 回復

无月之夜 公爵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2:16 设定犯下了两个极大的失误(剧透慎入) 第一是前文历史上无限次提及的创伤和精神压力导致超能力急剧成长的 ... '


第一点就像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争论一样,典型的时间论矛盾!第二点,男主还不是世界操纵,在我看来只是完全预知和念动力二重高位应用!完全的世界操纵应该连时间空间也能控制,这才是神的领域!男主只有对未来的有限的世界选择能力!和神之力差远了!

10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yukira 于 2013-11-1 13:38 编辑


' guiguwj 发表于 2013-11-1 12:32 ======================第一级剧透照射警报====================== 我倒觉得第二点站不住脚,因为男主其实 ... '

问题是这是可以随便黑远在数千公里外的驾驶系统,操控菌落的活动状况,这种无视距离的念动力,乃至跨越电子世界的屏障的念动力是不能再叫念动力的。

表面上操控微小的变数导致蝴蝶效应的发生,实际上在文字之外强行排除了所有能改变这个蝴蝶效应的可能因素的效果,而让结果彻底收束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个已经需要将世界完全处于自己的支配之下才能实现了。


一方面说自己的能力是蝴蝶效应,另一方面又扼杀所有其他引起不是自己希望的蝴蝶效应的可能性,这种能力才是男主能力的本质

10 年前 0 回復

guiguwj 伯爵
本帖最后由 guiguwj 于 2013-11-1 12:34 编辑


' yukira 发表于 2013-11-1 12:16 设定犯下了两个极大的失误(剧透慎入) 第一是前文历史上无限次提及的创伤和精神压力导致超能力急剧成长的 ... '

======================第一级剧透照射警报======================
我倒觉得第二点站不住脚,因为男主其实是有微弱的念动力的orz(因为超能力数值不是0)这点小说里也说了吧?
不过我觉得能力的数值应该同时包括强度和精确度才对,明明是无能力少年却能以微米、纳米级的精确度操纵念动力,这就有点扯了

第一点我也认同,我觉得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不如就一个炸弹扔下去算了。不过这样就没得写了……所谓无巧不成书
========================================================

最后求插图啊

10 年前 0 回復

yukira 王爵
本帖最后由 yukira 于 2013-11-1 12:18 编辑


设定犯下了两个极大的失误(剧透慎入)

第一是前文历史上无限次提及的创伤和精神压力导致超能力急剧成长的设定,也就是这次所谓的自卫队预知的行动本身,就是存在足以让毁灭世界的能力者产生的行动,但是显然他们从来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风险;
第二是完全的未来预知能力和完全的世界操控能力是两个彻底不同的能力,前者就是所谓的阿克夏记录,后者是(在本作除了人心无法完全操纵)可以彻底改变世界的全知全能的神。在预知未来的基础上改变未来是可行的,但是那只能通过自己身体的行动去实现,而不是像这里这样,可以随意修改世界各地随便一个系统,随便几个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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