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科幻，动作，冒险，机战。惩戒营出品。
简介：
奉命前往敌占区深处星球进行绝密侦察任务的Zeta小队，从出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踏上了前往地狱的旅途。在那神秘莫测的荒凉星球上，他们最大的敌人是残酷的自然环境，拥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敌人，还是那星球本身所埋葬的秘密？
总字数：131160（Word统计，不包括后记）
封面（原图作者Shadow_net @ Deviantart.com)：
2014-03-09更新尾声全彩插图一张，在20楼。
全套人设图：
（画师：舰长）群号：156118107
Lost Beacon
失落的信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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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 Prologue
TC186年
联合政府控制星域
ELP-934
（类地星球-934）
狭小，拥挤的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酒精与汗臭味。
老旧铁质酒壶表面布满了划痕与坑洼，原本闪亮的表面如今已经彻底褪色，暗淡地反射出房间周围墙壁上屏幕的光斑。
壶口残留着浑浊的黄色液体如同汽油，很难把它与满屋酒味联系起来。
一只伤痕累累，皮肤粗糙的手从桌子上拿起了酒壶，轻轻地晃了晃——里面空了。
满头白发的科尔打量着手中的空酒壶，表面上的划痕仿佛代表了他那支离破碎的人生。
经过风吹日晒黝黑的老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深陷的眼窝藏起了浑浊的双眼。
年过半百的他经历了太多沉浮，但仔细回想，他想不起任何值得他高兴的事。
用“倒霉”形容他早年的经历，恐怕是对人生的赞美——
——年轻时曾当过兵的科尔虽然没赶上什么大场面，却在一场演习中被卷入意外。没有四肢残废的他原本应该为自己的好运感到高兴。
可他未曾想到，那之后他彻底丧失了性能力。
雪上加霜的是，意外发生后不久科尔成为了联合军内明争暗斗的牺牲品，提前退伍。
丢了工作，又没有什么其他能耐的科尔听信了狐朋狗友的建议，在“闷声发大财”的矿产行业干了几年。可当他在贫困线上挣扎了几年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并没有赚到大钱的他开始了酗酒。不断将自己在工作上碰到的压力，烦恼通过酒精发泄到妻女身上的他，当时并没能看见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能够发泄他不满的方式。
直到有一天妻子带着刚刚上中学的女儿一起离开了他，投奔到他从未听说过的男人身旁时。科尔才逐渐醒过来，这世界已经抛弃了他。
于是陪伴科尔度过那些孤独年月的，便是手中这廉价的老旧酒壶，以及里面各种低劣质量的勾兑烈酒。
只有酒精能够拯救他麻木的灵魂，只有酒精能拯救他走入末路的人生——科尔曾经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现在...
科尔从未感到如此乐观。
他周围的墙壁上堆满了乱糟糟的线路。屋子里被各种老旧的屏幕，通讯设备，以及各种扫描仪器的堆满，显得十分拥挤。
现在的他坚信命运女神在调戏了他大半辈子后，终于选择将好运降临在他头上——
“老板！老板！在吗？”
年轻有力的声音将科尔的视线从酒壶转移到身旁的通讯屏幕上。屏幕另一头是个满脸尘土的白人青年。他留着干练的金色短发，朝气蓬勃的脸上充满自信。汗水浸湿了他的棕色背心，紧贴皮肤的布料显露出他那结实有型的身材。
“有什么事？”
“我们...挖到了一扇大门！看来和昨天的扫描...结果一致！”
他说话时有些喘不上来气。
“在哪？”
科尔色泽浑浊的双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兴奋。他把酒壶放在一旁，转过身，双手紧紧地抓在屏幕的边缘。那样子简直是要抱住通讯屏幕，生怕错过了屏幕另一边的任何细节。
白人青年将摄像头对向自己身后的物体。经过自动对焦与降噪处理后，屏幕上的画面让科尔浑身兴奋地发抖。
画面中显示出的是一扇将近10米高的庞大石门。它被密实地卡在周围的洞穴墙壁里，表面如同镜面般光滑，并且没有一丝缝隙。周围站着的几个年轻人在那扇石门的衬托下显得十分矮小，仿佛踏入了巨人世界的领域。
其他几名年轻人显然都十分高兴，他们围在石门旁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今天先停下，回到地面上来。”
“知道了！”
科尔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命令着几个年轻的手下，然后关闭了通讯。他向后靠在椅子上，苦涩的脸露出久违的笑容。
没想到老朋友在酒吧里提供的信息居然是真的。
科尔不由得回想起两周前的那晚上，他人生的转折点。
那天自己的老朋友肯纳兴致勃勃地邀请他出来畅饮一杯，顺便谈谈“人生大事。”虽然科尔已经有好几年没和肯纳联系了，但他还是厚脸皮地接受了肯纳慷慨的邀请——与老朋友重聚，并且还是对方买单，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两人在科尔经常去的小酒吧里碰头——虽然那地方不怎么上档次，不过离科尔住的地方比较近。
寒暄了一阵子，几杯烈酒下肚后，两人似乎都进入了状态。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没想过干一票翻盘的买卖？”
人鱼混杂的吵闹角落中，坐在他身旁的肯纳在面前的桌子上用烟纸卷起黑色烟丝，点燃，对着科尔布满皱纹的苦涩脸孔吐出烟圈。
科尔并没有在意那难闻的烟味，他把脸靠了过去。
“翻盘？做梦啊？！我都多大岁数了...”
说着，科尔一脸不爽地将肮脏玻璃杯中的威士忌饮尽，用力把杯子砸在吧台桌上。听到了声音的酒保没有多问，又帮他加满了酒，没冰块。
科尔早就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喝过纯正的威士忌了，所以他打心底感谢负责买单的肯纳。
“所以嘛，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我得帮你指明道路。”
肯纳的脸上露出了特别亲切的表情，那是科尔印象中从没见过的表情。
他打量着坐在自己身旁，已经开始卷第二根烟的肯纳。当初选择留在军队里的肯纳现在已经意气风发，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着装打扮...肯纳都完全脱胎换骨，步入了上流社会。
这样的肯纳，居然还没忘记落魄的自己，科尔感觉自己特别走运。
“别怪我抱怨啊肯纳...上次那些狗逼帮我‘指明道路’后怎样了？你比我更清楚。成为今天这样...都他妈的是他们的错啊！”
“但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科尔没能回答肯纳。他把憔悴的目光转向酒吧内的其他人，看着一群年轻人围在破旧的桌子旁拼酒。醉汉倒在靠墙的长椅上呼呼大睡。3D投影电视中播放着联合宇宙军与地球远征军太空舰队的最新战况，不过在这个酒吧里，显然没有人在意已经陷入胶着状态的战争。
眼下酒桌周围的“战争”比枪林弹雨更加真实。
当前形势下的整个宇宙都在燃烧，科尔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晚生几年，这样他或许能在眼下的全面战争中立下功劳，成为不可一世的英雄。
肯纳的手搭在了科尔的肩上，一副真诚的态度。
“见你这么落魄我也很不舒服啊，何况这么多年都是你一个人扛过来的——”
“——别提了...”
科尔双手痛苦地捂脸，肯纳见状继续安慰他：
“其实我也早就不和老婆与女儿来往了，她们都选择了自己的人生，这样不是挺好么！她们过她们的，我过我的，反正一开始在一起就是个错误，干嘛这么纠结？”
“我什么时候能有你这种心态啊！”
把手放下的科尔又大口喝掉了半杯酒。
肯纳从自己上衣皱褶的口袋中掏出了不知道是第几根烟。他用烟纸卷起烟丝后叼在嘴里，点燃，然后悠哉地呼出云雾。
“来，我给你点希望。”
科尔与肯纳对视了。
也许是酒劲太猛，也许是肯纳眼中的真诚打动了自己。他决定听听这个老朋友想卖什么药。
发现科尔第一次露出了有兴趣的表情，肯纳继续说下去：
“听说过ELP934这个星球么？”
科尔认真回想着自己脑海中的星域布局，根本没印象。
“没有。”
看着一脸疑惑的科尔，肯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的可是军方内部消息，那星球上有黄金可挖...”
话音未落，科尔已经胆颤地用手堵上了肯纳的嘴。
“被抓到可他妈的是死刑啊！”
肯纳移开了科尔的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风险才有回报，趁你还有口气，不准备去试试身手？好歹你以前也是在矿里工作过的人。”
说完，肯纳吐出了烟。
科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
“再说了，出了什么事不还有我嘛！”
说完，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微笑深深刻在科尔的脑海中，无法抹去。
肯纳要来了纸笔，用潦草的笔迹留下了ELP934这颗星球的坐标与位置，然后交给了神情恍惚的科尔。
“这可是绝密情报，收好了。”
看着肯纳一副认真的态度，科尔被酒精泡坏的脑子已经无法做出什么符合逻辑的判断。
科尔低头哈腰地感谢着肯纳，趁肯纳离开之前又多喝了几杯，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冷风顺着脖子灌入衣服里，吹醒了科尔的醉意。他绕开了热闹的主街，选择了偏僻冷清的小道。
也许肯纳的态度博得了他的信赖，也或许是他的脑子进水了。
无论如何，那天晚上他决定冒险一把。
也或许他只是想借助这件事把前妻和女儿临走前，充满鄙视的脸庞从记忆中甩出去。
他找到隔壁放高利贷的秃子，从他那借了足够的钱租了一艘运输船，买了些二手工具与设备。雇佣了几个年轻人，带着肯纳给的坐标和有限的信息踏上了旅程。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科尔有些困难地起身，刚才那酒显然已经开始上头。他东倒西歪地走向门外，推开房门时，外面的寒风让他不得不哆嗦起来。缩起脖子，他拉上了外衣的拉链，咒骂着：
“什么屌JB天气，刚才还热的要死。”
刺眼的夕阳洒满大地，将远方一片荒芜的地平线染上金色光辉。他所在的半山腰处为他提供了良好的视野，周围的矮小山脉尽收眼底。
这星球的景色远比他出生的星球要壮丽许多。科尔想不通这星球为什么没发展起旅游业？如果发展起来的话一定很赚钱。
“去他妈的。”
科尔停止了胡思乱想。他告诉自己，现在应该非常高兴才对。
他不仅挖到了少量可以提炼出黄金的原矿石，又找到了预料之外的东西——某地外文明的遗迹。
也许那遗迹里有比黄金更值钱的东西——所以这次他肯定赚翻了。管它什么狗屁考古价值，能卖钱才是真的。私自挖掘，提炼，交易黄金虽然在联合政府的法律规定中是死刑。但针对文物交易，法律并没有明文规定。因此在这个灰色领域里赚钱的人都一夜暴富。
很快他就要加入这些人的行列，一夜之间翻身成为成功人士，社会上流。一想到这里，科尔无法抑制地笑了出来。
“是啊，人生...我他妈的才是赢家！听见没？去你妈的人生！”
他对着辽阔的异星天空大喊。那样子有点疯癫，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
可是，脚底传来的轻微震动打断了他的兴奋。
那震动如同心跳，十分均匀，逐渐由弱变强，仿佛地下的某种巨大生物觉醒了。
希望这是错觉。
可他随身携带的通讯器里传来的杂音，让他开始害怕。随着震动的增强，通讯器里传出的杂音也越来越大。
通讯干扰，这他不会听错。
难道这里有其他人？
想到自己这周已经挖出了不少原矿石，并封存在了仓库里。会不会是手下的几个小年轻勾结了外面的人来杀人灭口，顺便拿走他的黄金——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但这只是他的胡思乱想，因为他并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酒劲还没过去，他已经鲁莽地回到了通讯室内，尝试打开通讯连接。
出乎他的预料，与地下的连接居然瞬间接通，只不过没有画面，而且传输的声音断断续续。
“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他对着一片空白的屏幕大吼，希望对方能听见自己的愤怒。
“...我碰了....大门...反应...”
“你说什么？！再他妈的说一遍！”
科尔撕破了脸皮。
开始挖掘的这一周他对这几名年轻人十分客气，并没有摆出老板的姿态。但现在他哪有时间考虑那么多面子问题？
“我碰到了大门...开启...反应。”
通讯突然中断，干扰到达了峰值。科尔看着屋子里各种仪器的数据都开始变得疯狂，他心里开始发慌。
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门？难道是他们挖到的那扇门么？
地下电梯与挖坑通道的3D投影模型，开始随着震动闪烁，最终显示出断裂——地下的坑道已经开始坍塌，那几个年轻人被活埋在地下，当场死亡。
震动撼动着他头顶上的洞壁，产生了裂缝。一时间尘埃飞散，设备陷入全面瘫痪。
科尔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房间，回到了刚才他站的悬崖平台旁。然而他的表情凝固了，因为此时他目睹了一生中见过最恐怖的景象——
——远方的地平线尽头，一面如同墙壁般的巨大风暴凭空出现，并开始向他的方向刮来。
那堵风暴“墙”的高度可能有几公里高，完全盖住了夕阳的余晖。让科尔真正害怕的是，风暴所到之处的地面看上去像是被剥了层皮，露出了颜色截然不同的土壤。
被卷入那风暴必死无疑。
科尔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石块开始滚落山坡，这意味着整座山可能要塌下来。一片慌乱中，他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停机坪上的多用途运输机，以及停机坪旁边，他放置原料的小仓库。
不顾自己看上去有多么狼狈，也不顾自己这老骨头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将一切东西抛在身后，拖着自己那年迈的身体尽全力跑向仓库。
周围的一切都在塌陷，分裂，毁灭。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夹杂着尘土开始顺着山坡下滑，滚动，如同雨一般散播。
还有十多米。
一块巨石从开始分裂的山顶滚落，正好将整个仓库压在底下。
几秒钟的时间，所有他挖出的黄金就这么被重新埋回了地底。
一切回到了原点，科尔万念俱灰。
他只能改变方向，前往停机坪。没有时间切断所有管线，他踏着大步穿过运输机舱门，来到了座舱里。
舱门关闭的同时跳过自检，硬启动引擎，将操纵模式调到手动。
窗外的景色看起来只能用疯狂形容——那面风暴组成的墙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自己所在的这座矮山。
引擎输出最大，运输机扯断了输油管与其他检查线路的连接，开始上升。
他痛苦地喘息，向窗外望去：
山顶开始分裂，化为碎块。而地面上出现的庞大裂缝则吞没了原本的山脉，将那座矮山夷为平地。紧接着，风暴墙无情地扫过了刚才山脉所在的地方，如同扫把一般，清理了整片地区。
但这噩梦般的场景还没有结束。因为当那风暴墙在吹过了刚才的山脉后，便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没留一丝痕迹，如同幻觉。
飞船逐渐变得平稳，他将飞船的坐标设定到这颗星球的卫星轨道上，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他不断回想起自己从地下挖出第一块原矿时的喜悦，而那份喜悦被刚才那块从天而降，掩埋了仓库的巨石彻底破坏。
希望变成绝望的落差，让他明白了从天堂跳入地狱的感觉。
他无力地捂着脸，呻吟着。
完了，全完了。这下他的人生彻底毁了。
借的高利贷不可能还清，手下死了6个人，他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人生了。
但原来的人生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科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已经失去了足够他一夜暴富的所有资本。
回想起了肯纳在酒吧里的脸，回想起了他神秘莫测的笑容——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他妈的都是怎么回事啊？？！”
他歇斯底里的拍着操纵面板，直到自己的手掌出血为止。
“警告，燃料残余10%。”
红色的警告信息不断在HUD（抬头显示器）上闪烁着，为目前已经绝望的情况雪上加霜。
想哭，但他却没有任何眼泪。
关闭了警告，他靠着座舱里生硬的驾驶员座椅环顾逐渐陷入黑暗的窗外景色。
就这样完了么？
就这样漂流在星域边缘的荒凉星球轨道上，孤独的死去？
结果科尔还是哭了出来，因为没有什么比孤独的死亡更令人害怕。
...
...
科尔一言不发地坐在阴暗，干燥的审讯室内。
被铐起来的粗糙双手上布满血痕伤口，手腕也有多处淤血。肿起来的左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而深深萎缩进眼眶的右眼里则毫无光彩。
虽然身上的囚服干净平整，但这也是昨天才换的新衣服。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因为呕吐在自己身上被一顿毒打。
他的双肩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扭曲——被打断了几次锁骨的他已经对痛苦习以为常。
神情恍惚的科尔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他一直用迷茫的视线盯着眼前的墙，双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擦着。
自从在ELP934的轨道上被发现那天算起，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他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
科尔只知道那之后的日子浑浑噩噩。
没有发出求救信号的他碰巧被一艘联合宇宙军的边防巡逻舰发现。那时的他以为自己逃离了死亡。却没想到前来救援的边防部队士兵在那艘租来的运输船里，发现了私藏的黄金原矿——
——那些年轻人瞒着自己在这飞船里藏了几公斤黄金原矿石，也许他们打算在离开时小赚一笔。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解释不清原矿石来源的他，已经触犯了联合政府最严重的法律之一。
隐约记得自己被转移到了几个设施里，但每次转移过程中的时间又长短不一。他越想回忆起细节，脑子就越混乱。
有时候他想，也许他已经死了。因为他所受到的待遇除了“地狱”，没有其他更接近描述的地方。
面对审问者的各种提问，他如实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说明了那星球的诡异，以及自己挖出的原矿石位置与数量。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无尽的饥饿，殴打和拷问。
科尔强调了无数次关于大门与异常天气之间的关联。他一遍又一遍地和不同的审问者解释这部分的细节。
可每个听了他故事之后的审问者都表现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态度。可以引发风暴的门？凭空消失的山？你一定是喝多了——这是他们给予科尔的回答。
这些人仿佛对科尔挖到黄金的事实更感兴趣——甚至有种刻意无视，否定，掩盖大门与异常天气的意思。
久而久之，科尔也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上了年纪的科尔已经禁不起这般折腾，他多次有自杀冲动，但每次却无力下手。
最终，他只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就像他年轻时一样。
事到如今，科尔只能自认倒霉。原本想要私吞所有黄金的他，却因为别人的贪婪下了地狱。
也许这就是对他的报应。
想到这里，科尔干渴的喉咙深处发出了微弱的喘息声。
阴暗的审问室房门被推开，外面的光射入黑暗，科尔反应缓慢地迷上了眼睛。
他模糊的视线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对光与暗做出反应。
进入房间的人坐在了科尔对面，掏出了什么东西，点燃。科尔闻到了刺鼻的烟味。
就像那天晚上在酒吧里闻到的一样。
“科尔，我想你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那声音对科尔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可此时他宁可相信这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巧合。
科尔颤抖地抬起自己干枯畸形的双手，指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不...不可能...”
对方吐出了烟圈，那让人反胃的烟味打翻了科尔心中的五味瓶。
“肯纳...”
科尔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肯纳还是一副老朋友的样子，把脸靠了过去，轻声低语：
“其实我真想帮你一把的，如果你不被发现的话...说不定已经跑到永饶安度晚年了。”
“你...你！...”
悔恨无比的科尔感觉心中烧起一股莫名怒火，他咬牙切齿，想从肯纳的脸上撕掉一块肉。但他虚弱的身体只能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别激动，你可是少数从ELP934活着逃出来的人，不觉得自己很伟大么？”
肯纳的表情充满了鄙视与轻蔑——那一瞬间，科尔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肯纳。
“为什么...为什么啊？！”
科尔用力吼叫，但他的抵抗显得十分无力。
肯纳继续抽着自己卷的烟草，眯起眼睛盯着科尔。
科尔瞪大双眼想要看清亲手葬送他下地狱的男人。但他看见的，只有对方眼中映射出的自己，苍老，濒临死亡的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再告诉你点内部消息吧。”
肯纳掐灭了手中所剩不多的烟。
“长话短说。军方几年前注意到了ELP934这颗星球，因为经过它附近的舰队都汇报过异常电磁干扰...不过扫描结果显示这星球上不存在有价值的东西。”
“至于黄金...那是我瞎编的。让你去ELP934纯粹是我个人的兴趣——说不定那上面有什么军方没发现的东西，我想让你替我调查下。”
“...”
科尔哑口无言，但他不断咒骂着自己的傻逼。
“本来以为你啥都找不到...不过我很高兴你不仅找到了宝藏，还活下来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肯纳起身来到了科尔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关于大门和天气...我相信你的话嘛。”
竖起手指压在嘴唇上，肯纳示意科尔不要出声。
“就当做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吧。”
“你这个狗娘养的婊子！肯纳啊！！”
面对虚弱的科尔，肯纳没有一丝怜惜之情。他脚步潇洒地走向了房门，然后回过头：
“死前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要不要我帮你联系你女儿？前一阵子我看见她在酒吧街里和几个男人——”
“够了...够了！”
浑浊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庞滚落，科尔一生中没有如此后悔过。
“也不用联系她了，因为明天早上你会成为整个联合星域最有名的人——你的处刑会全程直播。”
留给科尔这句话的肯纳，径直离开了审问室，将恸哭的科尔留在黑暗中。
坐在一片死寂里的科尔并没有擦拭眼泪。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
End
Part 1
TC191年
联合政府控制星域
ELP-934 星球
（类地星球-934）
GMIR隐形运输船“阴影-1”
“爸爸！”
年幼女孩的声音伴随着视频的播放响起。
视频画面中的女孩坐在一张学习桌前。她有着一头披肩金色长发，红扑扑的脸颊，以及清澈的蓝色瞳孔。看上去只有5-6岁，长相并不出众，但不失那份纯真的可爱。
面对着镜头的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桌子前站了起来，踮脚去够头顶上的什么东西。只见她矮小的身影忙碌了一阵子后，才回到座位上。
她手中拿的是一个投影奖杯。暗绿色的3D立体投影有些抽象，但不难看出是一名女性坐在钢琴旁的形象。
“上个礼拜我参加了一个很大的演出活动，拿了第一名呢！看！这是海娜老师给我的！”
说着，她激动地把投影奖杯的底座放在镜头前，展示着奖状的细节。
“妈妈说下周带我去空间站看星星，她还说你也在宇宙里的某颗星星上，很远很远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失落。
“真是这样么？”
女孩的表情从兴奋变成了寂寞。她挪走了镜头旁的奖状，然后一脸不高兴地趴在桌子上。
“你这个大骗子。”
脸压在胳膊上，所以她听起来十分沉闷。但这不能掩盖她开始啜泣的声音。
“说好了我过生日之前回来的...骗子。”
“大骗子...”
她抬起了脸，拿起镜头，靠近了自己。
两颊红晕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女孩擦了擦眼泪，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镜头，然后将它抱在了怀里。
仿佛这样做能让她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镜头对着一片空白的屋顶，已经看不见女孩的表情。
“爸爸...200光年有多远...？”
画面轻微的颤抖着。
“因为...妈妈说你就在200光年外。”
女孩将镜头重新对准了自己的脸，强露出一丝笑容。
“爸爸，我想你...”
那笑容令人心碎，而视频的进度条此时走到了尽头。
她令人怜惜的笑容，也永远停留在那一帧。
...
...
波尔的灰色双瞳中，反射着视频窗口冰冷的光。
坐在机舱角落里一言不发的他，用阴沉冷漠的眼神死盯着面前投影出的视频窗口。
一头灰白的干练短发配上那苍老深沉的脸，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
出色的行动力配上一颗对死亡毫无畏惧的心，令波尔在过去几年中表现出众。无论风险有多高，情况多严峻，他都会孤注一掷地完成别人无法完成的任务。尽一切可能对敌方目标与部队造成最大伤亡与破坏。
实际上没人知道他有没有思考过“风险”这个问题——到目前为止，波尔“不考虑风险”的众多决定与行为都让参与任务的战友们活了下来，并且在多次重大任务中获得了显赫战绩。
有人说运气都一直在他这边，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单枪匹马在战斗。可结果总是他活了下来，并且成功扭转整个局势。
无论如何，波尔成为了地球统一政府最大情报机构GMIR（总参谋部军事侦查总局）旗下，精锐外勤部队中的风云人物。而他一头白发和灰色的瞳孔，更是加重了围绕在他身旁的“传说”感。
但这些事对波尔本人来说毫无意义。
波尔看着眼前已经循环播放了无数遍的视频，内心因痛苦而绞动。
作为GMIR的外勤部队人员，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他只能靠这种单向通讯视频的方式，与自己的家人保持联络。
这些几百光年外传来的视频文件，唤起了他冰冷心房深处的那份温暖。无论周围的环境有多糟糕，自己的处境有多险峻。哪怕从地狱底层都要活着爬出来的波尔，坚信自己必须一直活下去。
活下去，因为还有妻子和女儿在等着他回家。
活下去，这样他才能拥抱长高了的女儿，深吻爱妻令人怀念的脸颊。
所以当他意识到这是她们生前发来的最后一段视频时，天塌地陷的绝望与空虚粉碎了波尔的理智。
得知了妻女所在的家乡被联合军的核弹夷为平地，灰飞烟灭之后。他内心的空虚化为滚滚燃烧的愤怒，又从愤怒转化成仇恨。
——他发誓要屠杀那些利用“独立”与“自由”等借口无恶不作的联合军畜生，血洗他们，毫不留情。
憎恨如同庞大的黑洞，吞噬了他支离破碎的心。
那是永远无法填补的洞。
于是波尔开始不顾一切代价地执行任务。被那仇恨驱动，他在死亡边缘徘徊做出了无数超乎常理的举动，过程中杀掉了数不清的人。
波尔将女儿的最后视频储存在自己的作战服里。在每次赴汤蹈火参加任务之前，他都要反复看上百遍。
理由只有一个——只有那段视频，可以让他感到心中的洞总有一天会被填补上。
但他比别人更清楚，那只是错觉。
因为波尔永远都没法接受妻女双亡的现实。
他关闭了视频窗口，深呼吸，冰冷干燥的空气带走了迷茫与忧郁。
环顾四周，波尔身处宽敞的运输船舱内。强烈的灯光将这里染上了类似手术室的惨白色。面对着波尔的是数个能容纳一人的灰色球体，以及旁边矗立着的3米高人形物体——
表面涂着浅灰色数码迷彩的它，看上去如同体态臃肿的特大号“装甲”。头部有着拟人的形态，却没有双眼或面部器官，只有一条类似墨镜的黑色哑光遮光板隐藏了头部的摄像头。加厚的肩膀与手臂，线条粗犷的胸口与腰部，装载轻型装甲的腿部，以及位于双脚中央的厚重轮胎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一种古老的兵器——装甲车。
AS，全称为Armored Warfare Suit System（全装甲战斗服系统），彻底改变了单兵作战的发明。人类在漫长血腥斗争历史中的又一得力工具。
这台型号为AS-03EX，昵称[忍蜂]的第二代AS，也是这次任务他们配备的唯一重型武器。必要时，这其貌不扬的铁棺材能救所有人的命。
“时间差不多了，波尔。”
沉稳的女声在他身旁响起，波尔冲着声音看去——
站在波尔身旁，一脸严肃表情的丽正盯着他的脸。见波尔有了反应，丽转身走向机舱中央。
惨白的灯光打在她顺滑的短发上，闪烁着乌黑的色泽。丽的脸庞并不精致，但不缺一丝端庄稳重，而她那双黑色的双瞳中流露出的冷静与沉稳，增强了她的气场。矮小的身躯经过长期锻炼显得十分标致有形，虽然不算火辣，但在黑色紧身式驾驶服的包裹下，也能体现出诱人的线条。
她来到了那台叫[忍蜂]的AS旁。
无意中她的视线与波尔对上了，但波尔立刻将视线转移，不想与她有任何交集。
每当波尔见到丽，他的心中会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抵触情绪——想要和她划清界限，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事。但同时，丽散发的某种气质却在吸引着波尔，使得他会下意识地关注丽的一举一动。
他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会对她产生这种矛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的侧脸，会让波尔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种强烈的矛盾感让波尔进退两难，所以波尔总是竭力避免与丽的接触。
但现实总是与理想背道而驰——
——这次任务中[忍蜂]的驾驶员就是丽。
“集合。”
丽提高了嗓门，几名身穿全天候作战服的男性，此时从机舱的各个位置来到了这名身材矮小的年轻女性面前，站成一排。
波尔选择了距离丽最远的位置。
“少尉，能不能别总这么严肃啊，简直浪费了你的那张脸。”
说话的是站在丽左边的麦吉。他眯起经过电子改造的右眼用暧昧的眼神打量着丽，仿佛在猜测她接下来的表情与反应。背着反器材狙击步枪的他略显瘦弱，饱经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十分粗糙，看上去根本不像刚刚过完25岁生日的人。
“麦吉，你身上某个部位很大，不过很可惜那不是你下面的玩意，而是你的嘴。”
说着，丽十分罕见地露出了微笑——那笑容令她看上去判若两人，多了一丝“邻家女孩”的气息，不过那只是昙花一现。
麦吉觉得自己果然没看走眼，丽是个美人坯子，但她需要适当放松。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麦吉。”
站在麦吉旁边的拉希德开口挖苦道。他炯炯有神的棕色双眼里时刻燃烧着炙热的感情。而帅气端正的五官与性感的胡须，配上如同女性般光滑的橄榄色皮肤，使他有种明星般的独特魅力。
或许其他女性会被他那真挚热情的气质迷惑，不过对拉希德背景有所了解的丽很清楚，他帅气光鲜的外貌完美地掩盖了嗜血变态的性格。
“瑞克，感觉如何？”
她的视线落在了拉希德身旁的高大男性身上。自从他们踏上旅途后，瑞克都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寡言的印象。
健壮的身躯被全天候作战服包裹，让人联想到被困在牢笼里的巨人。深蓝色的瞳孔，剃成板寸的金色短发，以及左脸上夸张的深刻疤痕让他看起来相当有威胁性。
瑞克显然不想用纳米修复去掉脸上那条刀疤。
他用冷静尖锐的视线与丽对视，轻微地点下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丽看着表情严肃，始终向前看的波尔，她本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却被打断——
“预计10分钟后抵达ELP934的轨道投放点。”
一名光头青年此时顺着丽身后的球体跳了下来，他拍了拍手，一身轻松的样子。
“多穆，装备检查做得怎样了？”
丽回过头看着脚步轻快的多穆来到了波尔身旁站好，提问道。
“最后检查完成，都Ok。”
说着，多穆竖起了拇指。
确认所有人到齐后，丽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我过一遍目前掌握的情报。”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用充满压迫感的眼光盯着她眼前排成一列的战士们。虽然身材矮小，但面对比她平均高出一头的男性战士们，丽丝毫没有在气场上占下风。
作为整个小队中军衔最高的军官，她有义务展现出这种魄力。
“如果各位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提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片肃静。
丽身旁的AS[忍蜂]前，出现了一面投射在空气中的立体图像。上面显示的是一片标明联合军控制范围与舰队部署位置的星图。
“本次任务目标星球为ELP934，位于联合军控制星域的最边界。”
ELP934这颗星球在星图上被高亮显示，正好漂浮在代表联合军控制星域疆界的红线上。
“5年前，ELP934上突然出现的大量联合军活动，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
星图开始放大，最终聚焦在这颗星球上。从图像来看，蔚蓝的大海与漂浮的大陆同地球十分相似。
“后期情报表明联合军在ELP934上建了一座实验基地，并且在过去5年中反复进行了各种新型武器的测试。”
丽的声音始终保持严肃。
“而且通过近年来对联合军情报网络的监控分析，联合军很有可能开发出了下一代AS的测试原型机。可以确定的是，测试原型机的数量有3台，编号[XP-0]。这就是所谓传说中的三代机了。”
关于第三代AS的情报漂浮在星球旁边的窗口中，“脑波控制”，“人工肌肉”等技术性单词被高亮区分出来。
“我有疑问。”
麦吉打破了其他几个人的沉默。他看着丽身旁飘动的立体投影，注意到关于三代AS的信息里没有任何图片，觉得有点不对劲。
“说吧。”
“我们知道对方有3台原型测试机，却没有任何测试机的照片或影像？”
“下面要讲的正好回答你的问题。”
盯着麦吉半信半疑的脸，丽继续说下去：
“根据最近获取的可靠情报，原型测试机3号[XP-03]被运到了ELP934上开展实战测试，其中包括在不同自然环境下的负载实验。这意味着[XP]系列的机体首次在外公开露面——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有机会确认这几台测试原型机的外形或实际性能。而ELP934偏远的位置又正好可以避开联合军主舰队的监控，为我们提供了非常宝贵的侦查机会。”
“好吧，没有疑问了。”
麦吉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始终打着问号——为什么GMIR不派间谍卫星或探测器来进行侦查监视？他觉得这样做更合理些。
“本次行动我们有两个任务目标。”
丽竖起了食指。
“第一，根据获取的情报在特定时间潜入降落到ELP934上，针对在地面基地进行实战测试的[XP-03]进行侦查，确认并记录外观与实际性能。”
“第二，对ELP934的联合军基地以及周遭环境进行详细侦查，确认基地的规模，部队驻扎情况等战略信息，为了后续大部队的隐匿突袭任务做好充分准备。”
虽然麦吉听了关于任务目标的讲解后，稍微感到踏实了点。但直觉在提醒着他，刚才丽的简报中，麦吉漏掉了某个非常重要的信息...而正是这信息，使不安始终笼罩他的心头。
他将这份不安深埋起来，用余光瞥视身旁的几名队友——他们都一脸严肃，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
没错，这是正确的做法。
麦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他只需要提供狙击掩护，打爆敌人的脑袋，这就够了。
“本次行动中小队行动代号为Zeta，交战规则禁止主动攻击。别忘了我们是来侦查的，保持隐蔽为优先行动准则。”
说到这里，丽把视线放在波尔身上。但他的眼睛始终在瞄着别处，依旧不太愿意与她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这让丽感到十分无奈。
“如果情况有变，必须开始战斗时，交战规则围绕对敌方设施与人员造成最大程度损伤开展。”
丽用手指敲着身旁如同巨人般的AS[忍蜂]，看着它右臂上安装的火神炮所反射出的寒光。
没错，如果他们无法避免战斗的情况，只能杀出血路了。
虽然这次行动的地点位于联合军的控制边缘，可这不能改变ELP934属于敌占区的事实——深入敌后的他们孤立无助，距离最近的友军基地将近10光年。
丽深知这次任务的风险很高，或许有点太高了。
但她不断告诉自己：能行，没有问题。
再次打量着眼前几名男人，看着他们不同的脸庞上露出了类似的表情：有些严肃，有些冰冷，又有些寂寞。
没错，聚在丽眼前的这几名男性都是GMIR外勤部队中的“争议人物”。每人都有一段不愿提起的过去与经历，但每人又都背负着自己的故事，走到了今天。
就像丽自己一样。
原本波尔和瑞克分别属于其他分队，麦吉、丽、拉希德三人属于同一小队。所以这是他们几人首次被编到一起执行任务。
但几人以前都共同参与过几次大型战斗任务，所以之间并不陌生。
“我在卫星轨道上等你们的撤离信号。”
负责撤离Zeta小队的多穆看上去胸有成竹。
实际上他总是一副自信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
“还有其他问题么？”
确认全员都做好了准备后，丽点了点头。
“进入最终降落程序，开始吧。”
话音落下，几名黑衣战士纷纷带上装备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降落仓——那些固定在机舱中央的灰色球体。
多穆还是一脸悠哉地看着进入降落仓的队友们，并没有显露出自己内心的不安，更没有打算把自己刚才做的梦说出来——
——他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她表情慈祥地坐在多穆对面，用苍老的手递出一张机票。
一张通往他故乡的机票。
然而，多穆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久前在故乡因病去世。当时在外参与任务的他没能回去与她见上最后一面，令他感到后悔不已。
也许梦到她是因为自己还没能从母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但这梦境的整体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吉利。
多穆不是唯物主义者，也不是唯心主义者，但他相信运气。
已经出勤并参与过无数次大大小小任务的多穆安慰着自己：他什么时候买过前往地狱的往返票？每次任务，难道不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开始的么？
这次任务也一样，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
多穆安慰着自己，感觉心中的不安逐渐褪去。他离开了刚才的机舱，关闭了身后的舱门，进入了布满复杂操纵面板的驾驶舱。
看着窗外不断变大的ELP934的星球地平边缘，多穆将一切杂念抛到了脑后。
...
...
恒星的刺眼曙光已经照亮了ELP934星球最黑暗的角落。强烈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大气层，反射出与地球一样的苍蓝色调。
在那明亮的光辉中，外形如同数个三角形拼接在一起的“阴影-1”隐形运输船，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投放轨道。
关闭了所有通讯频道，打开了所有屏蔽设备的运输船已经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打开了舱门，运输船在真空中释放出了所有的球形降落仓。
多穆确认所有球形降落仓已经进入降落轨道后，按照一开始收到的任务指示，解开了装载在自己飞船上那“特别货物”的锁定状态。
一直紧贴在运输船腹部的物体此时被分离出来——它是个边长各2米的黑色正方形物体，没有任何缝隙，没有任何标示。
那是货真价实的“黑匣子”。
确认了黑匣子与运输船完成分离后，多穆关闭了运输船的引擎，调整了姿态，使其停留在固定高度上。
那黑匣子如同离开了母亲的孩子，孤独地调整着自己的轨道，逐渐远离了关闭引擎的运输船。它的外形“颤抖”了几下，然后消失在ELP934的阴影里。
多穆确认“黑匣子”已经开启了光学迷彩，估计到任务结束时都没人能发现这黑匣子吧。
他没有太多疑问，在这次任务中隐藏黑匣子的存在，是任务行动中心对他下达的直接指令。他不知道丽是否了解情况，但多穆知道上面的人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原因。
看着窗外一片孤寂的星球与宇宙，多穆再次确认降落仓的状态，检查仪表——所有数值都处于正常范围，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起身准备去给自己冲杯咖啡时，ELP934的大气层中闪过一阵绿色的波纹。这异常的景象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极光。
与此同时，所有的仪器开始尖叫——通讯系统自动开启了，这意味着现在的飞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可恶，怎么回事？”
多穆咒骂了一句，立刻回到了座椅上，用惊人的速度在虚拟键盘上输入指令，手指来回拨动在他身旁面板上的众多开关。
然而他意识到，此时的飞船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下。因为系统拒绝了他输入的所有指令，而每个开关也都完全失效。
到底是谁控制了飞船？
恐惧瞬间窜上心头，他紧握操纵杆，甚至能微微感觉到传到手心里的震动。多穆立刻查看引擎——已经关闭的引擎此时开始发疯地输出最大推力。
运输船在自己向某个方向进发，而这一切都是外来操纵造成的影响。
他的眉头紧皱，神情变得相当焦急，然而在这个绝望的情况下他能做的只有不断排除问题原因。
飞船的轨道被改变了，现在的他正以全速冲入大气层。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声响，船身的抖动变得激烈起来。
原本可以在突破大气层时展开的防护层，现在因为外部干扰的原因完全无法展开。
令人绝望的是，远程操纵飞船系统的人已经打开了飞船上每个封闭的闸门。
失去了气密封闭的飞船很快就会解体。在这种状态下突破大气层只有死路一条。
船体开始变红，发热。不断从四周传来的震动渗透进多穆身体的每个角落。
多穆动作灵敏地地起身，下意识地拉动通往紧急逃生舱弹射平台的门——却发现自己被完全锁在了驾驶舱里。
汗水顺着他光滑的额头滚落，绿色的瞳孔中已经充满了恐惧。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能活下来，这只是系统故障，他能排除问题。
回到了座位上，他深呼吸，然后开始尝试自己知道的一切补救措施：
修改系统权限——无效；
开启手动操纵模式——无效；
解除全船锁定——无效；
强行拉动操纵杆——飞船纹丝不动，飞船控制系统已经与驾驶舱分离。
舱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多穆感到汗如雨下，但他的心已经彻底冷却。
窗外的一切已经开始燃烧。
筋疲力尽的他瘫在座位上，皮肤已经开始有灼热感，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命运。
多穆最后一次确认降落仓的状态——显示降落仓信息的窗口一片空白。
没问题，他告诉自己，Zeta小队一定能活下来完成这个任务。
眯起了眼睛，窗外的一切因为燃烧显得无比刺眼。
在那一片纯洁的白光中，他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她慈祥的脸庞挂着温柔的微笑。
“妈，我回来了。”
他向她伸出了手——
——阴影-1如同流星，全速坠入了ELP934的大气层。
开始融化的船体随着重力的拉伸不断分裂，彻底失去了形体。引擎超载的瞬间，爆炸将无数碎片撒向ELP934的苍穹。
碎片化作无数燃烧的小流星，消逝在苍蓝的彼方。
...
...
“阴影-1连接中断。”
波尔死死地盯着眼前屏幕中显示出的信息。
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所在的降落仓受到了什么影响，与阴影-1断开连接的瞬间，原本平稳的降落过程变得十分颠簸。
紧接着，他失去了多穆，以及与其他队友的全部数据连接。
波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系统故障？敌人的干扰？难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他的设想一个比一个糟糕，嘴角抽搐着，难以掩盖他内心的焦躁。波尔只希望多穆能平安无恙，整个任务能够开展下去。
耳边响起的警告音打断了波尔的思考。他调出了降落仓的监控信息：自己的降落仓已经成功突破大气层，但偏离了预定的降落点。
让他感到头痛的是，电脑计算出的降落点是一片平原，并且距离联合军基地的防御圈非常近。
这次的任务比他想象的要棘手。
但波尔告诉自己他不能这样放弃。
无论情况如何，哪怕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必须将行动进行下去。
不这么做，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他看着代表高度的数字在不断下降，紧接着降落仓的缓冲喷射开始启动。他咬紧牙关，双手紧抓舱内的扶手，与这强烈的压迫感抗衡。
[2000...1000]
就在代表海拔高度的数字即将降到800时，波尔只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头部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眼前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
...
“警告，警告，警告...”
刺耳的提醒声将波尔从无意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空气中的寒冷冻结了他的神经。
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白色。适应了好半天，他才摸清周围的情况。
原本封闭的球形降落仓出现了破损，外面夹杂着雪花的寒风不断灌入舱内，带走他的体温。
波尔感觉浑身十分沉重，麻木，但他必须立刻掌握情况。活动了下四肢，意识到自己的作战服刚刚启动之后，他解开了缠绕在身上的固定带。
肩膀落地的撞击唤醒了他麻痹的身躯，此时他才发现到自己的降落仓已经上下颠倒。不过好在大部分固定在储藏箱里的装备与武器都没有散落。
波尔记得自己的头撞到了什么东西，可头盔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撞击而损坏。
他到底在哪里？刚才降落仓撞到了什么东西？
波尔小心地打开了储藏箱的锁，确认里面的东西不会散落一地之后，打开了箱门。他迅速将装备重新挂在身上，最后从箱子里拿出了突击步枪。
盔甲与步枪自动连接成功，HUD（抬头显示器）中正确显示出了弹药量以及武器信息。
他爬出了降落仓，手脚并用抓着外面的白色地面，然后站了起来。
——环绕他的是一片白芒的雪地，这与他降落前获得的天气信息截然不同。按照他们出发前所获得的情报，降落点应该是夏天。
可见度略低，空气中还飘着雪花，他隐约能看见远方地平线和铅灰色天空的分界。作战服的感应器已经做出了调整，他的体温也在逐渐恢复。
他端起枪向四周警戒，确认周围只有漫天飘雪和他的降落仓后，他打开了自己的地图。
这里的气温是零下15度，海拔810米，看到这些数据的波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向前走了两步，他的脚差点踩空。
波尔看着自己眼前的山坡，又看了看3D地图上处于一片平原上的自身位置标示——
——这里的实际地形与导航地图上的情况截然不同。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在800米的时候突然停止降落——因为他砸到了原本导航地图上并不存在的“山”里。
错误的导航与天气情报，与撤离飞船失去了联络，这真是个完美的开始。
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自己的真实位置，躲避敌人可能派出的追兵，尝试联系上其他生还的队友，继续执行任务。
波尔在加密频道中开始了呼叫。
“这里是波尔，收到回话。”
“......”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杂音。
“波尔呼叫Zeta小队，回话。”
“......”
那噪音夹杂着周围的风声，如同来自命运的嘲讽。
波尔停止了呼叫，他确认所有装备都带在身上后，回到半截埋在雪地里的降落仓内启动了自毁程序。
看来运气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他必须一个人继续任务。
他端起了步枪，开始小心翼翼地借助着风雪天气的掩护移动。
风逐渐开始咆哮起来，天气变得更加恶劣，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作战服虽然能够提供温暖，但他不能完全依靠作战服熬过即将到来的大雪。
自己必须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任何山洞或者掩体都行。他停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在他不远处有一块被白雪盖住的巨石，上方有一个类似洞穴的结构。
能见度的降低让他无法完全摸清周围的状况。波尔将头盔的显示模式调成了热反应感应器。
就在此时，一个有着人形的热能反应山洞里走了出来，站在那块巨石上，用手中的“步枪”向四周警戒。
3M高，外形粗犷，并且挂满了武器——
——那是台AS。
波尔立刻卧倒，保持纹丝不动的状态。
“...丽呼叫...听到回复...”
此时他的耳边传来了丽断断续续的呼叫声，而波尔眼前的AS立刻被标明为友军。
是丽的操纵的AS[忍蜂]，她还活着。
“收到，我看见你了。”
波尔起身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虽然丽并不是他现在最希望碰到的人，但他没有其他选择。
丽操纵自己的AS放下了枪，冲着波尔挥动那看上去十分臃肿的机械臂。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灰白色的暴雪中。
End
Part 2
风声如同野兽的嘶吼，肆虐的暴雪将山洞外的可见度几乎降到零。
隐藏在洞穴里的阴影中，丽和波尔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没有任何交流。
围绕着两人之间的，只有风的咆哮。
丽正坐在[忍蜂]里对通讯设备进行调试。而波尔则趴在洞口附近，警惕地观察着自己的感应器反馈信息，确保没有敌人靠近他们附近的区域。
伴随着他们降落的干扰已经消失，丽也重新建立起了小队成员间的通讯。
“这里是丽，麦吉汇报情况。”
“收到，已经在原定降落点与瑞克，拉希德汇合。没有丢失装备，没有遇敌，但导航信息有严重偏差。重复，导航信息严重偏差。”
麦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真。
“这边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在目前位置待命，我和波尔马上过去。”
“收到。”
麦吉挂断了通讯。
半跪在地上的[忍蜂]如同沉默的巨人，竖起头顶侧面的天线对周围环境进行全面监听。
“我捕捉到了麦吉、瑞克还有拉希德他们3人的信号...但多穆与[阴影-1]一起消失了。”
丽最先打破了与波尔之间尴尬的沉默，因为眼下的情况比她想的要严峻许多。
“你确定不是因为干扰或故障？多试几次。”
波尔的声音很冰冷，回答时没有回头。
丽将[忍蜂]通讯系统的灵敏度调到最高，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阴影-1]或者多穆可能发出的信号。但她什么都没有搜到，不同频段上只有一片空白。
眼前的HUD中，代表多穆身体状态的一栏显示出“离线”的灰色字眼，这意味着两种可能性——作战服出了故障，或者他已经阵亡。
她希望是前者。
此时[忍蜂]向丽发出了警告，监听系统截获到了一段质量糟糕的通讯。
丽的神经开始高度紧绷，她将这断断续续的对话同步播放给Zeta小队里的每个人：
“各巡逻小队...发现卫星轨道...所属不明的飞船...现已确认飞船...大气层后解体...基地警戒等级提升至...各分队扩大巡逻范围。”
通讯到此结束，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
他们不仅失去了离开这里的撤离方式，还惊动了敌人。
不过丽安慰着自己：联合军目前没注意到Zeta小队已经成功登陆，并且全员无伤...除了多穆。
紧咬嘴唇，丽发誓必须继续将任务进行下去，她不希望多穆的死失去意义。
然而此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原本一言不发的瑞克用十分沙哑的声音，庄重肃穆地道出了一串单词。
一串，他们每个人都十分熟悉，但又不希望自己朗读出来的单词：
“Redi in pace.”
（回归安宁）
通讯频道中的每人，都默契地跟着瑞克齐声念出了单词。
这是个古老的传统，向死去的战友致敬缅怀的简单仪式——因为在行动中，他们不能因为队友的死而停滞不前。
于是这简单短暂的仪式成为了他们向阵亡队友表达敬仰的唯一方法。
随时可能面对死亡的他们，早就习惯将这种痛苦与悲哀埋葬在内心深处，并背负这些感情继续走下去。
如今，每人心中所背负的感情，又增重了少许。
丽深呼吸，收起了自己内心的犹豫与迷茫。
“与麦吉他们汇合吧。”
“行。”
波尔起身离开刚才的位置。端起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本想走向外面，却被身后的丽叫住。
“波尔军士长...”
她听上去充满担忧。那感觉与展现在他人面前的冷静果断有所不同，而且这是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才会出现的情况——波尔注意到了。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不要憋在心里。”
果然，丽还是在尝试拉近与自己的关系。
这让波尔感到很头痛。同时排斥又关注着丽的矛盾心情，让他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你多心了，少尉。”
他刻意用非常冰冷的声音阴沉地回答，想要赶快结束这段对话。
“你确定？”
“确定。”
这之后，波尔决定不回应她的任何话语。
波尔离开了山洞。
覆盖着厚实积雪的岩石与山坡，被周围空气中翻滚飞舞的白色雪花吞没。
全天候作战服的头盔过滤了吸入空气的温度，但他还是能感受得到肺部中的寒冷。
波尔切换了数种显示模式，但眼前的可见度都非常低。
这场暴雪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忍蜂]从山洞中走出的瞬间，雪花开始在涂着数码迷彩的外部装甲上积攒。
“出发。”
丽恢复了往常平稳冷静的腔调，这让波尔稍微觉得松了口气。最起码接下来他不用考虑该怎样应付她的态度了。
为了节省能源，波尔与丽都同意在这段路途中不开启光学迷彩——除非感应到了周围有敌人存在时。
踏上了旅途的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
...
一高一矮的人影在肆虐的大雪中若隐若现。
那两个孤寂的身影在白茫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渺小。
远离家乡数百光年，未知的自然环境无时无刻挑战着两人的神经。
然而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大自然本身——名为人类的同类生物比残酷的环境更致命。
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武器与装甲；能信赖的，只有身旁并肩前行的队友。
离开了洞穴的波尔与丽走上了环境险恶的山脊。左右两边便是深渊悬崖，而在HUD中显示出的坐标点，就在这片山脊背后的另外一座山腰上——那是其他队友的位置信标。
暴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远方灰色的天空与地平线融在一起，使人产生万物混沌，时间初始的错觉。
只有HUD中的蓝色坐标点，成为了这片雪海中唯一的信标。
支撑他们前进的信标。
动态感应器时刻发出有规律的哔声，代表着周围的安全；完全无声的生命反应雷达暗示着周围除了他们两人，没有其他生命体。
而[忍蜂]放出的数个隐形探测器也飞向高空，不断替丽根据实际的地质情况绘制出更精准的地图。
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人并没有碰到巡逻的联合军部队——也许是因为这恶劣的天气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丽甚至感觉得到外面的寒风随时能穿透AS的厚实装甲。随着与坐标点距离的缩短，她的每一步都变得十分吃力。
可当她看见走在她前面的波尔那坚毅的背影时，心中的迷茫都一扫而空。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也变得轻松起来。
穿着全天候作战服的波尔，在这暴雪中没有任何犹豫与动摇。无时无刻地警戒着周围环境中可能出现的情况，端着自己的武器走在丽的AS前方。
丽对波尔的背景有所了解，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共同执行任务。
她很清楚波尔是个精神深受创伤的男人。而也正是因为那创伤，他变成了完美的战士。
但她不知道那伤口有多深，因为波尔从未向自己敞开过心。
也许波尔从未向任何人敞开过自己的心扉，除了他已逝的家人。
第一次与波尔接触时，丽非常讨厌那时的他。她看不惯波尔坐在角落中，一脸阴沉，循环播放已故女儿视频无数次的颓废状态。
她以为波尔只是个深陷过去泥潭中无法自拔的懦夫。
然而正是因为第一次与他相识的那次任务，丽对波尔的印象产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由于情报出错，丽一个人被困在敌后控制区内。她的AS弹药已经耗尽，周围的队友也都全数阵亡，而她又获得了大部队已经开始撤离，准备抛弃她的信息。
丽放弃了一切希望。
那时候，违背命令杀出了一条血路前来营救她的，正是波尔。
她无法忘记那场倾盆大雨，雨雾缭绕丛林，以及看上去像是在血中浸泡过的波尔。雨水顺着布满划痕与破损的黑色作战服滚落，不断将他身上浓密的血迹冲淡。银色的短发与瞳孔成为了丽记忆中最鲜明的色彩。
没有多说什么，波尔只是将自己搜刮来的AS用弹药交给了丽，然后转过身示意让她跟着自己。
波尔走在前面为失去了所有感应器的丽侦查前方。两人一前一后地互相掩护，最终逃出生天，活着赶上了已经开始撤离的大部队。
当时没有人相信丽还能活着离开那片丛林，甚至包括她自己——但波尔为她创造出了奇迹。
丛林中引导着丽的的背影与现在雪原中的背影重叠。
明明自己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他要做到这个份上？
在经过了那次任务之后，丽逐渐发觉自己开始注意波尔的一举一动。
虽然丽并不清楚为什么波尔总是对自己敬而远之，可他身上有种气质让丽无法抗拒。于是她开始小心谨慎地尝试接近他，深入了解他。
直到有一天，当她看见波尔对着自己妻子的照片陷入沉默时，心开始感到绞痛。
——那时候，她意识到自己的心中萌发出了一种新的感情。
一种，丽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
...
当麦吉用狙击步枪捕捉到波尔与[忍蜂]时，想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自言自语，试图驱散自己内心的不安。
“美女与野兽到了。”
经过改造的右眼扫描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敌人，麦吉趴在一块石头上开启了光学迷彩。雪花很好地隐藏起了已经融入周围环境的作战服，以及他手中的狙击步枪。
“不过很可惜，你不是野兽。”
拉希德一脸无奈地挖苦着麦吉。他躲在一块如同被放大的鹅卵石后面，观察着麦吉身后一条山路。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变态。”
不过麦吉一副极端厌恶的反应，没有出乎拉希德的预料。
“反正我是不会轻易对孩子下手的，哈哈。”
说完，拉希德开朗地笑出声来，想要看看被触碰到敏感话题的麦吉有什么样的反应。
“滚！”
麦吉语气凶狠地关闭了通讯。这也是麦吉讨厌拉希德的原因——他身上唯一正常的地方就是那张脸了。
不过拉希德似乎享受其中，他对眼前任务的情况与局势根本没有太多担忧。
而在不远处警戒着的瑞克没有加入两人的对话。架起外观粗犷，风格简陋的反AS重型机枪。瑞克隐藏在阴影中，配合感应器静静观察着周遭环境，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联合军巡逻部队。
暴雪开始停息，但逐渐恢复的可见度对Zeta小队来说是把双刃剑。
与麦吉等人汇合后的波尔与丽，确认了装备与身体的状态。几人聚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导航和天气信息完全不对啊，搞情报的那帮人性药吃多了？”
麦吉先开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调出了自己的3D地图——在地图上他们处于一片空白区域内，而他们向下几百米则是一片平原。
代表他们目前位置的标记在地图上“漂浮”在天空里。
“虽然导航信息错了，但错误仅限于地貌布局。正北正南没有偏差，”
丽回答了麦吉的疑问，用自己的AS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张3D地图——而其中的内容，则正确显示出了他们的海拔高度，以及周围的地貌情况。
拉希德和瑞克对照了下周围的地势，发现这张新地图比他们在任务开始之前获得的地图更准确。
“这张地图是我刚才在路上用感应器重新绘制的，已经传给你们每个人了。”
AS的手轻微转动，地面上的投影变换了角度。整张地图缩小，显示出了几个人的降落点，他们目前的位置，以及他们的任务目标点——联合军基地。
一个红色圆圈以基地为中心向外辐射，覆盖住了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代表着联合军基地的巡逻与控制范围。
“从刚刚[忍蜂]截获的最新信息来看，虽然他们捕捉到了阴影-1，但并不知道我们已经降落。接下来我们能活动的空间估计会非常紧。”
3D投影上出现了一些图案与说明，确认了他们当前位置与目标基地的具体距离。丽在这张地图上画出了一条预定的行进路线，尽头是距离基地7公里左右的一处观察点。
“按原计划执行任务，保持交战规则。”
丽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了多穆，我们怎么离开这鬼地方？别告诉我你想抢一艘联合军的飞船...”
麦吉又一次提出了心中的想法，不过丽很清楚他一直是个满腹狐疑的人，并没有太在意。
“你猜对了麦吉。”
“少尉...您不是开玩笑吧？”
“你觉得还有其他办法么？”
丽的反问让麦吉闭上了嘴，见小队中的其他几人都没有想要补充的地方，她继续下令：
“抵达观察点后开始针对联合军研究基地进行侦查监视，优先确认[XP-03]的存在与实际性能。关于撤离的问题，我可以听听你们的想法，到了观察点之后跟我讲。”
所有人都给出了确认的信号，于是Zeta小队开始向敌人防御圈深处的目标基地进发。
开启了光学迷彩的瞬间，几个人的身影凭空消失。
...
...
快速流动的铅灰色乌云充斥天穹，暴雪已经停息，可空气中的寒冷依旧刺骨。
Zeta小队保持着紧凑的队形谨慎前行。深知自身已经进入了敌方的绝对控制区，任何错误都是致命的。
丽打开了AS上装载的屏蔽干扰器，这令他们在敌人动态雷达中不会引起任何反应，也不会在热成像或其他扫描下暴露位置。
就好像在水面上奔跑，却不会激起波纹。
他们选择了一条崎岖的山坡小径，路途中有很多可以当做掩体的巨石。行军速度时快时慢，没有任何固定节奏。
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每次碰到从头顶上飞过联合军巡逻机时，他们都会停下，仔细观察对方的飞行路线，然后在确认周围情况安全后继续前行。
当然，每次巡逻机的经过都会让每个人屏住呼吸，将神经拉紧到极限。
瑞克与波尔时刻陪伴着[忍蜂]，两人一前一后，如同护送公主的骑士，确保在第一时间可以对突发状况做出反应，并获得[忍蜂]的火力支援。
麦吉的电子眼随时与[忍蜂]的感应器连接，他一个人走在前面，扫描着任何异常的反映，并且时刻通过[忍蜂]将所有他观察到的全部情况共享给小队的每个人。
路上他没有多讲一句话。
越想压制内心的不安感，他就越容易开始胡思乱想。
多穆的死，莫名其妙的导航地图错误，几乎是自杀一样的任务目标...麦吉只觉得整个行动从一开始就有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始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
虽然麦吉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太多想，但他还是在脑海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丽没有把这次任务的全部情况交代给他们，她在隐瞒着什么。
拉希德跟在[忍蜂]以及小队的最后面，处理着Zeta小队留下的任何痕迹。
知道期待战斗与流血的自己有这种想法很不负责，但拉希德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双手沾染上敌人的鲜血——感受内脏的温度，伤口的凸起，以及对方死前最后痛苦的表情...是他人生中唯一的乐趣。
他不想让自己等太久。
走在[忍蜂]前的瑞克从降落起就觉得这星球的天气十分诡异——从小就穿梭于不同星系，在无数星球上生活过的瑞克对自然环境的变化十分敏感。
他坚信自然的力量是人类永远无法抗衡的，所以他对大自然有着一种特别的尊敬与敬畏——即使他活在一个借助科技的力量自由穿梭宇宙的时代。
抬起头，瑞克看着天空中那黑压压一片的乌云在飞速散开——速度十分惊人。如果高空存在强气流，他们也应该感受得到。
然而现在周围的风已经停了，可空中的云还在不断积累，又溃散。一切的一切都不符合任何气象学常规，包括他们目前所处的海拔以及相应的温度。
气温在缓慢地回升 - 但他从未见过在这么短时间内上升这么快的气候。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们所在的海拔高度始终没有变化太多。
对照周围的环境，瑞克知道他们并没有走下山。那么这异常的气温上升是怎么回事？
但这些都不是让瑞克感到最不可思议的——
——到目前为止除了队友们与偶尔出现的联合军以外，他没有在这个星球上发现其他有机生命。
周围的环境简直像个庞大的无菌室...这样的比喻让他有些不寒而栗，可摆在他眼前的冰冷事实令他无法否定。
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瑞克，做好了接下来面对任何状况的心理准备。
也许，这次他会真正碰到“人类以外”的第三方势力。
瑞克有这种预感。
...
...
“我们到了。”
丽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旁响起。小队停止了前进。
在经过了漫长的攀爬与潜行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观察点。
一路上他们为了躲避联合军的巡逻机，绕了许多弯路，停下了很多次。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观察点的位置，巡逻机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更是印证了附近有基地的情报。
[忍蜂]跪下来躲在一块岩石后，始终保持监听状态不断截获各种信息。
麦吉挑选了悬崖上方一块凹进去的山体作为观察点，他动作灵活地用射出的绳索将自己拉到了山体凹陷旁，翻身上去，然后架起了自己手中的狙击步枪。没有关闭光学迷彩的麦吉，已经与周围被白雪覆盖的山脉融为一体。在这个位置，他能观察到[忍蜂]周围的环境，以及远方灰蒙蒙一片的山脉群。
瑞克，波尔以及拉希德都协助[忍蜂]从背包中拿出了额外的入侵设备，并将它们布置在[忍蜂]附近。确认一切就绪后，[忍蜂]轻微地点了点头，随即他们三人找到了各自能利用的掩体，开始对周遭环境警戒。
“发现目标。”
坐在悬崖上的麦吉汇报着，他手中的狙击步枪配合增强了视力的电子眼缓慢移动着，锁定了目标地点的准确位置。
“确认图像。”
随着她的话，每个人的HUD中都出现了一个视频窗口，反馈着麦吉拍摄到的清晰画面——
——那是一座规模很小的军事基地，坐落在众多山脉之间的低矮盆地中。露在地面上的部分除了军用机场，还有一片看上去如同废弃街道和居民楼的区域，以及类似擂台的空旷平台。
那些应该是用来进行实战测试的地点，麦吉这么想。
“开始监视。”
说着，丽开始调试刚才波尔他们放置的入侵设备。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HUD中显示出的网络入侵情况与进度——作为指挥官机体而配备了电子战背包的[忍蜂]，有着十分出色的干扰与情报搜索能力。同时搭配丽经过植入芯片的电子脑，使其原本并不突出的网络与电子入侵能力大大提高。
“发现了第二目标，可能是[XP-03]。”
麦吉的话让丽立刻切换窗口，放大了麦吉传来的视频。
“看来我们的运气还没到头。”
她跟小队里的每个人说道，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躺在平板运输车上用迷彩帆布盖起来的那个“人形物体”。
...
...
平板运输车停在了指定的测试地点旁。
几名身着防寒服的工作人员来到了车旁，将固定在“人形物体”身上的迷彩帆布解开，小心地撤下——
——躺在平板车上被固定住的，是一个3M左右的钢铁巨人，部分外露的电线与那几乎只有骨架的身形显得十分简陋。但布满身体各个重要关节的黑色条状物体紧绷地贴在骨架上——那是人工肌肉。
暗灰色的骨架主体色调看上去十分深沉。外面布满了各种线路的手掌开始活动，粗大的五指不断弯曲，握拳。而遍布全身的简易装甲掩盖住四肢周围的部分线路，也将一些人工肌肉隐藏在内。
并没有加装任何额外感应器的头部，看上去像是有着流线造型的钢盔，而面部位置只有一块表面光滑的遮光板，它没有任何脸部特征。
[XP-03]，联合军的骄傲，应用了人工肌肉与脑波控制界面等众多先进技术的真正第三代AS。
可以改变战争天平的终极兵器。
“[XP-03]启动。”
测试场周围响起了指挥员的声音。
遵循着指令，那钢铁巨人开始颤颤巍巍地用手支撑起看似薄弱的身躯，从平板车上坐了起来。它似乎散发着巨大的热量，因为盔甲旁的寒冷空气在不断被扭曲。
双脚落地，它站了起来。并没有安装辅助轮的脚周围，白雪开始融化。
遍布全身的黑色人工肌肉进入了工作状态，随着响起的指令驱动着钢铁骨架，重复简单的动作。
抬起手臂，放下；向前踢腿，放下；转动手腕，停止；转动头部，停止；
原本僵硬的动作逐渐变得灵活，似乎刚才那不断重复的动作仅仅是热身。
平板车撤离了测试场，留在地面上的工作人员也撤回到了安全区域内。[XP-03]开始迈着十分稳健的脚步走向了下一个测试区域。
那如同巨人骨架般的机体停在了一个圆形平台旁，它拿起了被放置在装备架上的黑色匕首，然后手法熟练地把玩，旋转，最后反握在手掌中。
那动作，无论是灵敏度还是速度，都与一名熟练用刀的战士别无差异。
3台由经验丰富的驾驶员遥控的联合军主战AS——XM-03[战侍]全副武装地从圆形平台四周的升降梯中出现。
“肉搏战机动性测试，准备。”
没有任何特殊涂装的[战侍]都纷纷抬起了手中的枪。全身装备按照实战配置，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在这场测试中消灭[XP-03]，毫不留情。
而[XP-03]的驾驶员显得从容不迫，它精准地模仿出了人类的动作，压低躯干，反握在手中的匕首被架了起来。面对着三台[战侍]，摆出了做好战斗的架势。
寒风吹过测试平台，卷走了飞雪。
“测试开始。”
广播落下的瞬间，[战侍]们就已经发动了攻势。锁定目标，脚下的辅助轮飞速转动，使机体围绕着目标画出圆圈，手中的步枪吐出火舌——
——太晚了。
[XP-03]向前空翻，躲开了三把枪的点射压制。落地瞬间完全压低身体重心，用有装甲保护的右腿横扫其中一台[战侍]的下盘。并没能及时作出反应的[战侍]应声倒地，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XP-03]如同野兽般猛扑上去，用手中的黑色匕首割断了对方头部与身体的连接。
黑色匕首从没有反应的机体抽出时，完全哑光的刀刃上甩出了如同血液般的机油，染黑了地面上的雪。
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十分干净利落。
其他两台[战侍]只能依靠辅助轮向后撤退，运动轨迹与装甲车无异，但看上去更加灵活。它们画出Z型轨迹，想要用两把冲锋枪的火力压制住对方。
但有着出色运动能力，不，应该说有着怪物般移动速度的[XP-03]根本没有畏惧。抽出匕首的同时它抓起倒在地上，被割掉头部的[战侍]。
20MM弹头无情地打烂了被它当成盾牌的机体，但[XP-03]的驾驶员只需要这一瞬间的保护即可。下一秒，它毫不犹豫地对着两台无人机的方向踹开了无头的[战侍]。
咣当！
失去了动力的无头机体如同子弹般飞出场，两台无人机为了躲避那突然冲向自己的“尸体”改变了射击方向。
它们所无法预料到的，是来自头顶的攻击——
——[XP-03]在全力踹开第一台无人机时，已经向前跳跃，飞速接近了它的下一个目标。
如同掌握了古老的战斗方式“泰拳”的人类战士，[XP-03]那布满线路与外露人工肌肉的身躯在空中弓起身躯，以自己弹跳出的力量和自身机体的重量，全部集中在右腿膝盖上，然后狠狠地落在了第二台无人机上。
被装甲包裹的膝盖如同利剑，直接击穿了第二台[战侍]的胸口，受到剧烈撞击的盔甲散落一地，空无一人的驾驶舱已经与周围扭曲的装甲被卷入一起，无法分辨出原来的样子。
如果那里坐着一名人类驾驶员，估计在刚才的攻击中已经成为了肉包铁块的血球。
最后的无人机将弹匣中所有弹药全部射向XP-03。
——枪声响起，但并没有击中对方。弹头带着火光擦肩而过，在[XP-03]身旁地面上留下密集的弹坑，炸开了地面的混凝土。
确认膝盖击穿第二个目标的那一瞬间，[XP-03]已经把手中的匕首反手投向即将开火的最后一台无人机。
[XP-03]从被自己膝盖压瘪的无人机上起身，走向了被自己匕首击穿胸口驾驶舱位置的第三台无人机，踏在已经没有反应的AS装甲上，拔出了那把黑色匕首。
那外露的骨骼与人工肌肉旁所散发的热量，使它周围的空气看上去仿佛一层扭曲的防御力场。
“测试结束。”
平台周围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听到了这声音之后的[XP-03]，轻微地扭转了它的头，用摄像头看着自己脚下已经停止机能的无人机，它握拳猛砸刚才被匕首刺穿的驾驶舱位置。
反覆地砸烂，直到驾驶座舱完全被破坏。
接着，它拉出了那被打成一堆烂铁的驾驶舱座椅，用力捏碎。
钢铁碎片散落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
被那些机体碎片包围的[XP-03]，看上去仿佛捏碎了敌人的心脏，鲜血在不断溢出。
...
...
关闭了[XP-03]视频窗口的波尔一言不发。
而Zeta小队的其他队员也保持沉默。
波尔看着身旁不远处丽乘坐的那台[忍蜂]，又回想起刚才几乎被瞬杀的三台联合军XM-03[战侍]。
[XP-03]的实际性能已经让他彻底哑口无言。
联合军创造出了怪物...刚才用于对抗测试的[战侍]整体性能上比地球军的同类AS要高，但[XP-03]完全是另外一个档次的机体。
这只是一台测试原型机，没有配备武器，也没有装甲。
如果它研发成功并且被量产...波尔无法继续想象下去。
“录像已经上传到少尉你那边了。”
第一个开口的麦吉，显然也被刚才[XP-03]恐怖的性能彻底震惊。
“首要任务已完成，开始进行下一个任务。”
丽这么说着，示意让波尔等人开始收拾她周围的入侵设备。
“这样就行了？”
麦吉的声音充满了质疑。波尔不难想象这名黑人青年现在的心情——降落后大费周折走了这么远的路，牺牲了一位队友又失去了撤离途径之后，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只有几分钟的[XP-03]实战视频？
“行动还没结束，麦吉。”
丽提醒着他这次行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操纵已经收起所有装备的[忍蜂]站了起来。
“下一步是对基地周围环境进行侦查，同时获取基地部队规模与部署信息。关于这方面，我刚才入侵的时候已经获得了部分资料，剩下的可以在潜入基地时确认实际情况。”
“交战规则会变么？”
拉希德听上去有点兴奋，丽知道他的价值观和追求与常人“有点区别”，但她不担心拉希德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不变，行动方针还是围绕对基地的侦查与情报确认。”
“少尉，我们的撤离方案呢？”
波尔突然冰冷地插了一句，不过丽没有预料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根据刚才入侵获得的清单来看，军用机场停机坪那边有几艘刚刚降落的补给舰和小型穿梭机。好消息是，这几艘船不会在短时间内离开。”
“然后你准备怎么干？完成基地周围的侦查，找到基地的防御漏洞后潜入？”
虽然丽看不见波尔头盔下的脸，但此时她不难想象波尔严肃的表情。
“没错。虽然他们加强了基地周围的巡逻强度，但我刚才发现这座基地附近安装的6门镭射炮都处于离线状态，这是个好机会。”
“离线状态？”
“对，由于近期几个炮台罕见地同时出故障，所以他们正在全面维修。这大大削弱了基地的防御能力。”
“部队数量呢？”
不断发问的波尔，开始明确自己脑海中的行动计划。
“20台XM-03[战侍],8架重型巡逻机，5辆主战坦克，10辆AFV（装甲战斗车），以及[093]连队的200多名驻扎士兵。”
听完丽的讲解，在一旁的瑞克皱起了眉头，而拉希德则露出了充满期待的表情。
“撤离是每次行动中最简单的部分，没有例外。”
麦吉颇有讽刺性地苦笑起来，这次他心里没底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我提议在完成对基地的侦查后，破坏掉[XP-03]——”
“——我不同意。”
然而波尔的话被丽完全否定了。
“破坏[XP-03]会增加没必要的风险。”
“少尉，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波尔的语气非常强硬。他站在[忍蜂]面前，用手指了指天空的方向。
“如果我们不在这里破坏整个研究计划，你知道以后会死多少人么？”
“我们的任务是侦查，不是渗透破坏。在没有必要与敌人交战的情况下，我们必须尽可能避免被敌人发现。希望你不要搞错行动方针，波尔军士长。”
“恕我不敬，少尉。去他妈的任务...我们最终的目标是为了什么？”
“那是两码事——”
“——赢了这场仗，少尉，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获取胜利。”
波尔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话可能被录制下来的后果。
“我们的侦查就是为了后续大部队全面进攻而做的准备。”
丽始终保持平常的语调劝说着波尔。
“你真的相信错过了这次机会之后他们还会让[XP-03]留在这个星球上？乖乖等着‘大部队’来收拾残局？好好想想撤离时可能出现的结果吧，少尉。你难道觉得我们能从这里全身而退，避免战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次机会非常难得，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必须要破坏掉它，难道不是么？”
“...”
丽并没有因为波尔的顶撞而生气，实际上她非常理解波尔的心情——如果她能够跟Zeta小队中的每人完整交代这个任务的全貌，或许就不会出现目前的情况了。
——有些情况，她只能憋在自己心里。
“波尔军士长...遵循原定任务计划。继续对联合军周围的地貌进行侦查，然后潜入基地，确认部队情况，最后抢夺离开用的载具。”
她说完，抢在波尔开口之前补充：
“这是命令。”
语气平静的丽，说出了自己最不想对波尔说出的话。
最后的两个字让波尔停止了反驳。他无奈地叹息，从[忍蜂]身旁离开。
整个小队的通讯频道都陷入了沉默。
麦吉多少同意波尔的观点，但丽所说的“风险”不容忽视。拉希德知道自己没有插嘴的空间，不过对他来说无论哪方正确都无所谓——他只需要尽到自己的职责就行。
波尔望向远方一望无际的山脉，以及那灰暗的天空。
突然，每人都感到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那感觉与地震不同，显得很有规律，仿佛某巨大生命体的脉搏。
[忍蜂]想要平衡身体。感受到震动的麦吉立刻从制高点上滑落，回到了波尔他们的身旁。
“地震么？”
“不清楚。”
这震动令所有人紧张起来——ELP934的环境比他们想象的易变。
“要来了。”
一直没有关注他们争执的瑞克，又一次开口。
十分沙哑低沉的声音与他那彪悍的外表有些不符。
所有人回过头，看着仰望天空的瑞克，也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
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End
Part 3
暴雨组成的瀑布，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一股热浪席卷了整座山脉，瞬间融化了覆盖在岩石上的所有冰雪。
狂风夹杂着浓密的雨雾，遮盖了视线中的一切。
Zeta小队每个人的表情凝固了——
——如同碟片般的漆黑云朵在他们头顶高速旋转，位于云层中央的规则“洞孔”在不断向外喷洒密集的雨点。Zeta小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卷入狂风暴雨。
大地的震动变的频繁，仿佛什么东西即将破山而出。
“快跑！”
波尔的吼叫刚刚落下，整个小队就已经开始迅速撤离。
[忍蜂]没法开启辅助轮，她只能用粗大的双腿前行。席卷山头的热浪顷刻间将冰封的土地软化，而突然天降的大雨使脚下的一切变得泥泞不堪。这使得她的机体陷入了寸步难行的状态。
飞奔的波尔回过头，注意到丽的AS逐渐与其他人拉开了距离，于是他停下了脚步。
原本以为自己会犹豫...但身体已经开始行动——他将步枪背在身后，向丽的方向飞奔。
“你们先撤！！”
丽大喊着，增加了AS腿部的输出力量。被雨雾缠绕的钢铁巨人艰难地挪动自己的身躯，却被自身的重量束缚在泥泞的山坡上。
然而当她看见雨雾中向自己这边奔跑的波尔时，心中涌上了复杂的感情。
明明刚才对波尔露出了那种恶劣的态度，明明波尔一直都疏远着她，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他总会为自己挺身而出。
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她不敢去多猜想。
“你们先离开这里！我去把她弄出来！！”
波尔大声对着通讯频道怒吼，然后挂断了通讯。眼前的泥土已经没法下脚，被大雨冲刷的同时加速了流动速度。拍打在作战服上的雨滴如同钢针，外面的一切声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幕遮盖，成为了背景噪音。
同样的大雨，同样的险境。
波尔的眼前闪过了自己前往营救丽的那次任务。
情况并没有不同，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余光中，3个人影逐渐从雨雾中赶向丽的方向——麦吉，瑞克，拉希德。他们显然没有听从波尔的话。
被雨水不断冲刷的山坡土壤开始加速流动，岩石滚动的轰鸣让波尔意识到自己和丽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丽的AS此时进一步陷入滚动的泥石流中，开始向山崖的方向漂流。
“波尔士官长你在干什么？！快点离开我身旁啊！！”
丽开始怒吼，她操纵自己的AS对波尔不断挥手，示意他不要过来。
因为她不想把波尔卷入同样的危险中。
无视着丽的命令，也无视着眼前自己被卷入由泥土和雨水所组成的洪流的威胁。波尔打开了腰间的绳索发射器，冲着自己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射出了钢索，确认钢索牢固地卡入在巨石后，他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开始加速流动的山坡泥石流中。
“从AS里出来！你想死在那里么？！”
波尔对着丽大吼，艰难地走向了几乎失去行动力的[忍蜂]。雨水拍打在他的后背上，如同无数石子，震动着他的内脏。腿已经陷入地面大半，他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丽能够从AS中跳出来，他会抓住她，然后用钢索重新爬回相对稳定的地层附近。
“没听见吗？！从这里滚开！这是命令！”
丽心急如焚——为什么他就是不听自己的话啊？！
“又拿军衔来压我？”
波尔的话还是让她闭上了嘴。他已经来到了丽的AS身旁，回过头，看见瑞克他们也已经来到了巨石旁，用自己的手抓着可能从岩石中崩出的钢索钩头。
丽准备解开安全带，然而AS脚下的突然踩空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一瞬间，上下颠倒，她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紧接着，她的AS倒在了泥流里，失去了动力。如同一块钢铁巨石，随波漂流。
“够了...波尔...离开我身旁...”
波尔耳边传来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丽那台AS的身影随着距离逐渐在雨幕中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在悬崖下。
没能赶上的波尔对着丽的方向伸出了手，什么都没能抓到。
就是他抓住了她的AS，自己又能为她做什么？
向大地倾泻着瀑布般雨幕的灰色天空；不断渗入骨骼深处的脚底震动；听上去如同噪音的风声...然而波尔的眼中只有丽掉落下去的山崖边缘，一切声音都已离他远去。
为什么自己会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救她？
明明自己一直在排斥她，为什么此时却没法任凭她去死？
只有这点能耐么？
自己的声音在心中质问着。
波尔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他只知道一点——
——他不希望看见丽在自己的眼前死去。
波尔咬紧牙关，困难地来到了丽的AS掉下悬崖的山坡旁，深呼吸。
看着眼下被雨幕盖住的灰白色深渊，他仿佛看见了丽的AS仍然在向下滚动。
就这样让她消失么？
心中的声音再次质问。
绝对不行。
——毅然切断了自己身上的绳索，波尔顺着山崖跳了下去。
...
...
当瑞克注意到绷直的钢索突然松动时，他知道自己心中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他立刻与拉希德一起用力拉动钢索，却发现另一边完全没有重量。
波尔和丽的AS都消失在大雨另一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这种情况下，丽和波尔的生还可能相当低...
“他们没戏了！”
拉希德拍了拍瑞克的肩膀，然后小心谨慎地向高处相对稳定的山坡段走去。经过了站在一旁用电子眼观察的麦吉，与他擦肩而过。
“还看什么？走吧。”
说罢，拉希德顶着暴雨狂风继续向上走。将茫然面对着那片悬崖的麦吉与瑞克两人落在身后。
关闭了电子眼，麦吉将狙击步枪折叠起来背在作战服身后的卡槽上，从腰间掏出了拉伸式SMG冲锋枪。手握住枪柄的同时，HUD里更新了残弹量信息，形状不同的虚拟准星出现在他视线中央。
瑞克放弃了所有期待，他也跟着麦吉一起登上了土地相对坚硬的山坡，不再去看丽和波尔消失的方向。
但是他在胸口简单地画了个十字，进行祈祷。因为冥冥之中瑞克预感他们两人一定会活下来。
命运的洪流，已经冲走了那两人。
麦吉觉得这任务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在这暴雨中存活下来...以及怎么对应可能出现的极端天气。
更重要的是，他们该怎么活着离开这里？
“他妈的。”
麦吉低声咒骂，赶上了走在前面的拉希德。
三人在雨中加快了步伐，尝试通过从丽那边收到的更新导航信息确定自己的位置。但他们发现自己的3D地图在随着地下震动的频率颤抖，线条逐渐变得复杂，最后成为了一堆意义不明的凌乱线条。
他们索性关闭了所有导航，完全凭自己眼前所能看见的地形向前摸索。
朦胧的天空，一片荒凉的丘陵，脚下松软的土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陷入了绝境。
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座山，找到相对“稳定”的地方。如果可能，尽快逃离联合军基地的巡逻范围。
在泥沼中打滚的三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形式的交流。只是凭着多年训练出的配合与默契在这片一眼望无际的大雨中寻找方向。
瑞克不时回过头看他们逐渐远离的山脉——
——软化的泥土与石块顺着逐渐隆起的山坡向下飞速滚动。
在远方大片阴云的衬托下，刚才他们所处的那座山逐渐失去了不规则的形状，露出了相对平整的表面与笔直的线条棱角。
虽然山坡表面仍然覆盖着大量的泥土与碎石，但此时此刻瑞克已经能辨别出山体所呈现出的“三角形”外貌。
那种形状的建筑，他只在介绍古地球文明的书籍中见过——
——金字塔。
瑞克抬起头，尝试用手挡着不断拍打在头盔上的雨滴。但他已经看不到一开始向倾泻大雨的那片古怪的碟形云朵。
这次，天空中的积雨云在飞速散开，变得明亮起来。
仿佛在对应天空中的异象，拍打在他们肩头上的狂风暴雨嘎然停止。
周围瞬间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的暴雪与大雨只是一场短梦，脚下有着脉搏的“地震”也随即停止。
就好像，谁关闭了“天气”的开关。而也正是这种极端天气的不断出现，让瑞克进一步证实了自己关于这个星球本质的猜想。
小心走在陡峭山坡上的瑞克，麦吉，和拉希德此时眺望着无数道苍白的光柱，透过散开的云层缝隙逐渐洒满山下一片荒芜的盆地，为那片看上去毫无生机的土地带来了色彩。
“看那边！”
听到拉希德惊呼的麦吉与瑞克停下了脚步，保持高度警惕并端着自己的武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将视线转移。
地平线远方原本看上去一片贫瘠的盆地内，开始出现大片的绿色。那绿色的区域如同癌症细胞般扩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三人所在的山头袭来。
麦吉用电子眼放大了逐渐靠近他们的绿色区域，声音中充满了惊愕。
“这他妈的是在开玩笑吗...”
他低声咒骂着，与拉希德和瑞克分享了放大的区域图像信息。
他们两人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哑口无言。
——那些绿色的区域是不断自我繁殖的茂密丛林。虽然从这个距离并不能确认树林中的植被种类，但凭空出现的大片树林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让他们感到不知所措。
“...那是树林？！”
拉希德用枪口指了指远方大片绿色的方向，麦吉耸了耸肩。
“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是你的阴毛么？”
麦吉没有时刻忘记对拉希德的嘲讽。
“你怎么知道我的阴毛是绿的？”
拉希德巧妙地反击，但他的注意力被天空吸引。
逐渐放晴的天空呈现出亮丽透澈的蓝色，大片覆盖了山头的绿色植被在蔚蓝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虚假。刚才遍布天空的浓密乌云已经魔法般消失，只剩下几块低矮的白云停留在几座山头附近，在已经被绿色覆盖的地面上留下自己的影子。
十几分钟前这里刚刚刮过暴雪，紧接着如同热带风暴的雨水造成了大规模山体滑坡。现在原本干裂的平原与盆地中央开始出现大片由未知植物构成的丛林...耀眼夺目的阳光，夹杂着泥土潮湿味道的微风，以及那一望无际，如同巨大透镜的苍蓝天空...
这一片春色盎然的景象，开始让他们的理智崩溃。
“别停下。”
然而此时平常很少讲话的瑞克又开了口。虽然他的声音听上去仍然有些别扭，但麦吉和拉希德希望这家伙能多开口说几句话，而不是像机器人一样跟在他们后面。
麦吉同意他的观点，因为晴朗的天空意味着没有掩体的他们会成为基地巡逻部队的靶子。
看着脚下逐渐逼近的绿色，麦吉有了个点子。
而已经走在前面的瑞克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块去。
“进入丛林生存几率会高点。”
瑞克撂下了这句话，开始向脚下在不断扩张的大片绿色丛林移动。麦吉没有异议，跟在他后面覆盖着他的火力死角。原本想要停留在高处的拉希德见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下走，他只能跟在他们两人后面。
他们组成了三角索敌队形，一边向四周警戒一边做好了被一片未知森林所吞没的心理准备。
眼看着从“空气”中长出来的各种树木植被充斥了视线范围的全部，他们咽下了口水。
这一切看上去太疯狂了，彻底粉碎了他们每个人的世界观。
当第一棵树从瑞克身旁拔地而起，周围的土地被一片绿苔和矮草覆盖时，他们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没过多久，他们的周围就被异常茂密的绿色充斥。周围暗了下来，原本强烈的日光被无数他们叫不上来名字的庞大树干与枝叶挡住，在他们眼前的林间小路上留下色彩斑斓的光斑。
瑞克做了一次生命反应扫描——感应器一片死寂，这周围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庞大复杂的生态系统却没有任何“生命”支撑。
“周围好像没反应。”
拉希德来到了麦吉身旁，说出了同样的结果。
“你说的是废话。”
麦吉环顾四周的同时没有忘记确认动态感应器的反应。他始终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一切，微风轻柔地吹过树林，在麦吉耳旁响起“沙沙”的声音...到目前为止，ELP934上所发生的一切宛如梦境。
手中冲锋枪的重量显得失去了实感。
瑞克走向自己身旁的一根大树，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枪，犹豫了几秒后，最终还是决定用枪身用力砸在粗大的树干上——
——几片棕色树皮掉落在低矮的草丛间，树皮下露出的新鲜树干似乎证明这些植物是有机生命。
瑞克又折断了自己周围有着粗大茎秆的植物，他注意到几种植物断裂的部分都有湿润的水分，再次证明这些“凭空出现”的植物并非幻象，或人造物体。
这与他曾经读到的一些“传说”完全吻合。扔掉了手中的茎秆，回过头的同时，瑞克注意到麦吉在看着自己。
虽然全息面罩已经挡住了麦吉的脸，但瑞克还是能感觉到他充满质疑的视线。
“瑞克，你在干什么？”
“确认一些事。”
“确认什么？”
“ELP934到底是什么地方。”
“哦？是么，那为什么一开始没他妈的告诉我们！？”
“因为那时不能确定。”
说着，瑞克抬起了头。
“现在我大概知道ELP934是什么地方了。”
虽然麦吉与拉希德看不见瑞克深蓝色的瞳孔，但他们还是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然而就当麦吉刚要开口继续提问的瞬间，三人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血液顷刻间沸腾——
——那是巡逻机靠近的警报。
“找掩体！”
麦吉的声音刚刚落下，瞬间开启了光学迷彩的三人找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掩体。完全透明的他们很好地融入了周围草木丛生的地面，除非是非常近的距离，否则他们很难被发现。
三人架起了自己的武器，做好了接敌准备。
很快，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他们的头顶缓慢飞过——
——有着暗红铁屑涂装的联合军重型巡逻机，如同寻觅濒死猎物的野兽，开始了固定的巡逻路线。挂在机翼两侧的导弹形同数把利剑，随时做好将目标化为灰烬的准备。
一动不动的三人都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微弱的气息能够被头顶上的恶魔捕捉到。
然而仿佛察觉到了他们三人的位置，那架巡逻船始终在他们头顶的空中盘旋，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赶紧他妈B的给我滚啊...”
在心中破口大骂的麦吉已经开始冒冷汗，手中折叠式SMG冲锋枪的保险早已被他关闭。
他移动视线，看见HUD中瑞克全透明的身体周围被高亮线条圈起来。他在自己不远的那跟大树旁，架起了自己的反AS重型机枪——麦吉知道包括AS在内的轻型装甲目标都无法招架住这把枪的穿透力。然而此时他们处于劣势，在这里交火对他们三人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他们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和敌人交火，引来大批敌人的围攻，最后死在这片阴毛般的丛林里。
麦吉知道瑞克也在注意看自己这边，于是他非常轻微地摆了摆手，示意瑞克不要轻举妄动。
通讯频道里此时响起了拉希德兴奋的声音。
“他们投放了士兵啊。”
雪上加霜，麦吉微微抬起头，透过树木间的缝隙观察巡逻机缓慢移动，逐渐降低飞行高度的机影。
那架巡逻机最起码投放了十几个人。
这下情况麻烦了，麦吉心想。
然而当他看见最后被投放下来，那2台AS的巨大身影时，麦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
...
丽的视线中一片混乱，被固定在驾驶舱里的身躯还是不能避免随着机体滚动的乱撞。
天旋地转，她没有一点平衡感。头盔面罩中的HUD信息不断闪烁着，剩下的只有偶尔出现的灰白天空，以及机体周围不断包围自己的泥土洪流。
不久后，主监视器被大片泥土盖住，她失去了外面的影像。
从AS四肢传来的剧烈震动已经麻痹了她的手脚，嘴中开始弥漫血的铁锈味，一定是刚才掉落山崖时咬到了什么东西。
咬紧牙关，她在这一片混乱中打开了通讯系统。
然而她听到的，只有一片陌生而恐怖的噪音——那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干扰。
这次它听上去如同有规则的哨声，遵循着某种规律，占据了她能收到的所有频道。
长，短，短，长，短，长。
哨声，夹杂着头脑撞击在AS装甲内产生的耳鸣冲击着她的耳膜。
不知自己是否闭上了眼睛，她的视线里已经一片黑暗。
耳边只有那不断重复的哨声，逐渐将她的意识带走。
“这世界上没有弱者的生存空间。”
在那一片黑暗中，丽隐约听见了遥远，但熟悉的声音。
已逝父亲那高大的身影在一片白雾中若隐若现。
那曾经是丽的父亲的座右铭，也是她从小到大一直被教育的信条。
然而她对自己一直失望透顶，因为她未曾贯彻那教诲。
...丽睁开了眼睛，耳鸣已经褪去。周围的环境中漆黑一片，但她能依稀看见远方有几个十分细小的光点。
自己这是死了么...? 丽尝试活动肩膀，肌肉深处的酸痛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
她首先确认自己仍然坐在AS的座舱里，因为脚底还踩在踏板上，手也碰到了AS的操纵杆。
HUD信息依旧一片混乱，[忍蜂]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并不影响战斗。她运行了一遍武器检查，确认火神炮没有在刚才的混乱中丢失，松了口气。
她打开通讯频道，但什么都接收不到。
丽按下打开舱门的按钮。轴承的声音在绝对死寂中显得十分刺耳。
视线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
——她被埋在了一个洞穴里，而那些隐约可见的光点似乎通往这个入口已经坍塌的洞穴外。
确认周围的地面可以踩上去之后，丽从腰间的枪套中摸出了自己的折叠式SMG冲锋枪。从AS里跳了出来，但身体没能很好地掌握平衡。
她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肩膀先着地的丽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她双臂颤抖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是该叹息自己没死在那命运的洪流中，还是该庆幸自己被困在了这幽暗的洞穴里呢？
丽苦笑着，走向了那些从外射入洞穴内的光点，眼睛凑了上去——
——她看见了阳光明媚的山脉，蔚蓝的干净天空，以及一片葱郁的大地。
这明显与刚才她印象中的天气不同，也许自己从山坡上掉下来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也不一定，ELP934的异常天气在一开始她获得的任务简报中有所提及，只不过她没想到会如此猛烈。
很有可能她刚刚被埋在这里时，外面的暴雨天气就结束了。
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在她脑海中闪过，但她没有任何答案。
丽回到了自己的AS里，找到了燃烧棒，点燃时红色的耀眼光芒瞬间赶走了洞穴中的黑暗。
她将燃烧棒扔向远方，确认了这个洞穴的内部结构后，靠着躺在地上的AS胳膊坐下，摘掉了自己头上的操作护目镜。
思绪一片混乱，她没法想通接下来该怎么办。
尤其是当她想到了波尔的情况时，心开始刺痛起来，如同数跟钢针刺穿了她的心房。
不知道他是否也被卷了进来？
她尽量不去往坏的方面想，并尝试把波尔对自己说过的最后话语从脑海中甩掉。
“又拿军衔来压我？！”
可她做不到。
他的声音回荡在耳旁，她不难想象出波尔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有多焦急。现在丽十分后悔自己刚才对他摆出的一副“长官”的态度。而当她意识到即便是这样，波尔仍然奋不顾身地想要前来救她时，无尽的悔恨感开始增倍叠加，几乎压垮了她的心。
“不是跟你说过别来么...”
露出了寂寞表情的丽，黑色的瞳孔反射出燃烧棒的猩红色。她看着手中的枪，又看了看倒在一旁舱门打开的AS，抱住了自己的腿，将脸深埋在胸前。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因恐惧与不安而颤抖。
她更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背后AS手臂上盾牌的冰冷触感让她心神不宁。
在外勤部队中丽总是以一副强势，果断，坚强，甚至有些冷血的形象示人。然而当她一人孤立无助时，内心的软弱便夺去了身体的主动权，让她陷入绝望。
同样，当她尝试接近波尔时，总会无意中露出自己的另一面。
到底哪个人才是她自己，她已经无法回答了。
丽只是很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想要将那份软弱从自己的人格中剔除。
作为一名军官，她无法允许自己的软弱打破那层脆弱的外壳，渗透到自己的内心深处。
“这世界上没有弱者的生存空间”。
她父亲的那句话始终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如同索绕心头的幽灵，时刻折磨着她。
不想自己就这样一直活在夹缝里，更不希望自己因为软弱而丧命。
虽然丽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为自己的软弱付出代价——就如同那句话的警示一样。
闭上双眼，无数记忆片段在眼前的黑暗中闪烁，如同宇宙中的繁星。她希望通过回忆来找到让自己从这不安与绝望中解脱的信心。
就像她每次做的那样。
那是数月前的事。
紫灰色的日光照射在庞大的生态穹顶上，留下了色彩斑斓的光纹。人造海洋的浪花有规则地拍打着白沙，将两人留下的一串脚印冲掉。
火星的黎明，在去过地球的丽眼中总是显得那么诡异。
正在跑步的丽碰巧在这白色的人造沙滩上与波尔相遇。那天他很随意地穿着佣兵时留下的老式军装，光着脚，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神情茫然地走在火星上最大的人造海滩上。
海浪时不时地漠过他的脚踝，但冰冷的海水并没有让他停止脚步。
自从上次丛林作战任务结束后，丽一直想要接近波尔。但他那一副冷漠，甚至有些敌意的态度令大部分队友都对他敬而远之。
然而这不能阻止丽对他产生的兴趣。也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心情...但她从未承认过。
所以当她看见波尔一个人在海边散步时，那份“好奇”让她决定试试自己的运气，于是她从后面追上了波尔。
“在散步吗？”
丽放慢步伐停止慢跑，与凝视着人工海洋远方的波尔并肩前行。
他转过头，意识到自己身旁跟着一个矮小的女性军官，看似苦闷的脸上没有露出其他表情。
“对。”
波尔简短的回答让丽出乎预料。也许是出自对女性的尊重，他表现出的态度并没有像传闻中那样难对付。这让丽感到一丝安慰。
“你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心事？”
丽很小心的选择了自己的用词，她不想让波尔对自己产生什么误解，更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事被波尔更加疏远。
他停下了脚步，一阵海风吹过，虽然湿润，但并没有那股腥臭味。他从飘动的上衣口袋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嘴里的烟，深吸一口，直到燃烧掉的烟蒂落在脚下的白沙上。
“每个人都有故事，只不过有些人选择不去讲述。”
波尔把视线从丽身上转移，对着黎明的方向吐出烟圈，声音还是那么冷漠。
“我想你也有不想讲的故事，对吧。”
在他身旁的丽突然因为这几句话感到心口一阵悸动，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成熟气息，也或许是因为他那句话的内涵。无论如何，丽都觉得波尔与其他她认识的GMIR外勤人员有所不同。
她很好地将那份悸动隐藏起来，对他露出了十分坦率的笑容。
“谢谢你来救我，军士长。”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少尉。”
波尔掐灭了自己的烟，然后对丽举起了手臂，做出了标准的敬礼。
“少尉，恕我冒犯，但请问你还有其他事么？”
丽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下意识地用军礼回敬，停顿了几秒后才憋出话来。
“...希望以后有什么事能多跟我说说。”
“收到。”
波尔放下手臂，准备转身离开。
一股奇妙的冲动在丽心中萌生，她突然踏步上前，然后拍了拍波尔的肩膀。他回过头，用不解的眼神盯着她看。
情急之下，她握住了波尔的手。
“再次感谢你的勇猛，士官长。”
“谢谢少尉。”
抬起头看着波尔的丽，注意到他那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了一丝温和的光。
记忆逐渐褪去，丽深呼吸，感觉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不能就这么懦弱下去——Zeta小队的真正任务，远比丽告诉他们的内容要多。
不能让这次的行动失败，绝对不能。
因为丽深知她被赋予的真正任务目标，不仅仅会改变战争的天平，甚至会颠覆人类的命运。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XP-03]的出现也和她所寻找的真正任务目标有所关联。
必须赶快与小队的其他人获得联系——希望他们平安无恙。
仿佛回应了她的想法，[忍蜂]的通讯系统突然被自动接通。立刻警惕起来的丽迅速起身，端起步枪向四周警戒。
原本充斥着通讯频道的哨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类似静电噪音的声响。
那声音回荡在幽暗，狭窄的洞穴中，如同某种着隐藏在那黑暗中的东西，包围了丽。
她感到一阵恶寒，抓过自己的护目镜，手中的枪始终对着自己眼前的一片黑暗。她向四周瞄准，一步一步后退，直到自己摸到了AS舱盖的位置，将微冲折叠，身手敏捷地进入了AS。
被AS包裹着的她，此时却没有任何安全感。她迅速操纵自己的AS支撑起自己的身躯，恢复站姿。手中的火神炮已经被解锁，随时可以发射。
或许是周围的黑暗中所隐藏的东西让她不寒而栗，丽打开了[忍蜂]自带的所有感应器，将周围洞穴滴水不漏地扫过一遍。
[忍蜂]的电子战雷达反馈出一个十分强烈的干扰源，就在她1点钟位置。她打开了夜视仪——那边只有洞壁。没有任何其他物体。
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忍蜂]刚才被突然接通，现在又检测到了这种干扰源...这一切应该是某种“引导”，并非巧合。
坐在AS里的她停在了那面洞壁前，再次用电子战雷达扫描——扫描结果一致。
或许这洞壁后面有东西？
她做出了大胆的猜测，操纵AS的手指插入了有着未知构成的洞壁。
指尖碰到了某种坚硬的物体。
丽立刻开始小心的操作AS，用那粗大的手掌扒开墙壁上的硬土与石块。
被夜视仪照亮的视线中，一面看上去类似金属墙的坚硬物体逐渐在洞壁下浮现。
没想到，这命运的洪流将她带到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
...
波尔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眼前那条狭窄的小路弯曲地通向一片光明。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无力往前走，某种直觉在告诉他不能踩到黑暗中。因为在那黑暗中，他隐约能看见自己死去的队友们，包括多穆的脸，不时会扭曲地出现。
他们用充满怨念的表情盯着波尔，没有眼珠的两眼中伸出无数只手，随时准备将误入歧途的波尔拉入黑暗深渊。
“爸爸。”
女儿的呼声在远方响起。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女儿在那小路尽头的一片白光中向他招手。
而她身旁站着的，是他妻子的身影。
“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他喊破了嗓子，自己的声音却仍然虚弱。他困难地前行，向那女儿所在的光明伸出手。
然而他什么都抓不住。
白色的光芒逐渐变红，不详的预感让波尔感到浑身冷汗直出。他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一边小心顺着脚下弯曲的光明小道迈出步伐，一边想要用手抓住那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光明。
当波尔女儿背后的光变为红色时，[XP-03]那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他女儿与妻子身旁。
“爸爸，我想你。”
灰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期待。
“你什么时候回来？”
妻子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XP-03]对着她们两人举起了手中的枪——
“别！！！！！！！！”
脑浆飞溅，肉块四散。
天空开始下起血雨。
波尔拼命地跑着，跑着，却只觉得自己走的越来越远。
沐浴在血雨中，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谁都拯救不了。
谁都保护不了。
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女儿与妻子的血液所汇集成的血泊。光滑的红色血液，如同镜面般反射出波尔死气沉沉的脸。
以及...他身旁，与他女儿几乎同岁的另一个女孩。
那不是他女儿最后一段视频上的女孩。
然而，她却有着和他一样的灰色瞳孔，端正的五官，以及黑色的短发——那瞬间，波尔仿佛看见了丽。
她对波尔露出了凄惨的表情，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滴落，在波尔脚下的血泊上留下涟漪。
“爸爸，你为什么抛弃了我？！！！”
充满怨念的声音，贯穿了波尔的耳膜。
...
...
波尔睁开双眼，差点尖叫出来。
刚才的梦境如同重石，压在他的胸口上。他粗暴地呼吸，确认周围的情况——
——他躺在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流旁，围绕他的浓密树林让他有种自己来到天堂的错觉。
但作战服里的闷热，周围空气中的凝重气氛，以及自己HUD中显示出的各种警报...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没到时候。
谨慎地起身，他开启了作战服的光学迷彩，使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扫视了周围一圈，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特装突击步枪。
他的手摸向腰间，拔出了腰间卡槽中的手枪，又抽出了另一边的匕首，握着枪与匕首的两手靠在一起。
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武器了。
只记得自己为了追上已经滚落悬崖的丽，脑子一热就跳了下去。
这并不是理智的决定，但他并不后悔。
有时，遵循自己的直感往往是正确的。
可周围的环境与刚才被大雨笼罩的荒凉山岭截然不同，他周围的这片茂密森林到底是从哪来的？
这里距离刚才他跳下去的位置到底有多远？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丽怎么样了？
他没有答案。
打开了地图，导航信息还是一团糟，和刚降落时没有任何区别。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没法依靠任何人。
通讯频道已经一片死寂，他多次尝试呼叫Zeta小队的其他人，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有收到。
运气已经从他的身旁溜走，剩下的只有绝望。
他保持高度警惕，顺着自己身旁的这条小河的下游走了下去。并没有任何特别理由，他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迷失在这片丛林里。
“警告，热源物体接近。”
然而眼前HUD中显示出的红色警报让他停止了前进。波尔立刻调出了感应器，他注意到1个光点飞速向他这边接近。
从前进速度来看不像是人类或者AS，难道是巡逻机？
如果是巡逻机，没有任何重武器的他被发现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100M。
波尔立即离开河流旁，他爬上了一棵树，准备静候那个目标的经过。
50M。
关闭了手枪的保险，HUD中显示弹匣子弹为满。
10M。
他咽下了口水，心脏加速跳动。
0M。
一个人形物体从波尔身下的树旁边飞速穿过，顺着河流跑向丛林深处。波尔还没来得及看见对方的样子，它就已经彻底从波尔的视线中消失。
感应器恢复了正常。
波尔没有松懈，他始终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枪与匕首紧紧握在手里。直到过了几分钟后，周围没有任何反应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的东西是什么？
他从树上爬了下来，依然没有解除自己的光学迷彩。
走向了刚才那人形物体经过的河流，他寻找着对方可能留下的痕迹。
突然，波尔的后背受到猛烈撞击，一股强大的力量扑向了他。
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End
Part 4
波尔被强大的力量撞上，后背一阵剧痛，但混乱并没有让他失去判断力。
还没等他落地，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向扑倒他的“物体”——却什么都没刺中。在空中失去平衡的他狠狠地撞在植被浓密的泥土上，滚了几圈之后他找回方向感，立即起身对着刚才那东西的位置举枪扣动扳机。
子弹脱膛而出，击中了他面前的一棵大树，发出沉闷的声音。人形的影子与子弹擦肩而过，躲到了旁边的低矮花草中，如同某种野兽快速移动，在树林中不断撼动枝叶。
波尔没有任何犹豫，凭着多年的经验对声音的方向连放数枪，却没有打到东西。
但他知道那东西就在附近，而且占有绝对优势。
没有忘记自己还打开着光学迷彩，波尔感到一股恶寒从背后袭来。
与死神打过太多交道，他猛然压低身子向侧面跳跃，压倒了一小片墨绿色的大叶植物。
刚才站的位置闪过了一道银色的光，紧接着刚才他周围的几棵大树都开始整齐地倒下。仿佛被某种隐形的刀同时砍断，断面十分光滑平整。
波尔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刚才的攻击激起了漫天的树叶，在他周围飞散。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波尔心里完全没底。
打开着光学迷彩的自己却被对方准确攻击，它不仅能知道自己的位置，还有着未知的武器。凭刚才那一下子砍掉几根大树的情况来看，波尔将所有“生物”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看来，刚才出现的热源反应就是他眼前的未知敌人了。
自己的直觉在冲他嘶吼“离开这里”，但波尔知道自己逃不出敌人的掌心。与其盲目的逃跑，还不如想办法与对方周旋，也许能找到活下来的办法。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感觉9点钟方向有了动静。转身的瞬间枪口对准了从丛林中飞扑出来的“那东西”，继续扣动扳机，直到弹匣清空。
子弹准确地击中了对方，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令它停止了前进。
看着那几发穿甲弹如同石子般在对方银灰色的胸口上弹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时。波尔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波尔才真正看清对方的样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接近2M高的人形“装甲”。它银灰的表面似乎经过哑光处理，没有任何光泽。构成装甲边缘的线条十分复杂，宛如多种几何形状叠加在一起。头部的位置密密麻麻的覆盖着无数细小的凹槽，使得头部看上去与蜂窝接近。
双手和人类一样有五根手指，右手里握着一根长方形的灰色物体，表面平整，看上去应该是某种武器。它不像是波尔认识的任何AS，不属于地球军，也不属于联合军。那纤细的身形却无意让波尔联想到了[XP-03]。
就这样对持了不到3秒，银色的闪光冲着波尔袭来，波尔本能地向后翻滚，只见他刚才位置脚下的大量泥土被某种力量卷起，向四周雨一般散落。
悄无声息的致命攻击让波尔没有喘息的机会。
冷汗顺着波尔的额头不断滚落，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换弹匣，而手中的武器只剩匕首——
——他已经被推到了绝境深处。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次数波尔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知道自己从未如此接近死亡。
不过死亡显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因为那“装甲”还没等波尔恢复站姿，已经压低身子然后向他飞奔。身旁的树木植物因高速移动被掀开，每次踏步都令脚旁的泥土深陷。它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方形物体，那瞬间波尔见到了空气中的银色闪光。
这次他看清了闪光的形态——它如同丝带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死亡轨迹，应该是某种类似鞭子的武器。
刚刚稳住身体的波尔继续向后猛烈跳动，想要与对方拉开距离。喘息因为剧烈运动变得频繁，但他没有时间在乎身体的状态。全天候作战服从一定程度上可以为他提供辅助力量。但波尔也很清楚，面对着眼前的敌人，就是自己操作AS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可是，他不能死在这里。
银色双瞳中闪过杀意，波尔的表情变得凶狠。
“装甲”已经逼近了自己，死亡近在咫尺。
然而后背传来的撞击感让他的心凉了一半——自己身后有一棵粗壮的大树挡住了他的回避路线。
已经躲过2次攻击的波尔想起了一句话：好运不会超过3次。
“给我他妈的去死吧！”
他在心中咒骂，做出了孤注一掷的决定。
在对方抬起手准备抖动那银色“鞭子”的瞬间，将匕首用力反手甩出，投向“装甲”的头部，期待对方能够用那几乎无形的鞭子来挡开匕首。
——它做出了预想中的动作，瞬间放慢自己的脚步，挥动手中的鞭子撕裂了匕首。
削铁如泥的战术匕首在闪光的轨迹中，瞬间被削成了4,5段，无力地散落在地上。
抓住顷刻间的机会，波尔已经退出空弹匣，将装满穿甲弹的新弹匣推入枪身，入位。他迅速逼近对方，用力抓住对方握着长方形“鞭柄”的右手手腕将其推向侧面。握着枪的手立刻跟上，对着它紧握武器的手背连开2枪。
弹头撕裂了它的手，被炸开的右手化为碎片，向四周崩裂。
还没结束。
波尔立刻转动枪口，对着它的头部扣动扳机——余光中却看见一道影子冲着自己袭来，他本能地锁紧身躯，用手臂挡在自己腹部的要害前，却没能阻止那一阵剧痛让他放声惨叫。
他如同石子般被轻易弹开，失去了手枪。
被摧毁了右手的“装甲”挥动左手，一记勾拳正中波尔的下腹，强大的力量将他向旁边弹出数米。
周围的树林飞快旋转，晃动。那片绿色在波尔眼前成为了浑然一体的海洋，让他失去了方向感。
多亏他用胳膊格挡，否则刚才的那一击已经足够致命。
即使是肾上腺素在刺激着他，波尔依然能感觉到痛楚如同毒素在肉体内扩散。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而挡住攻击的双臂也失去了知觉。
他睁大双眼，看着似乎是被激怒的“装甲”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
那如同蜂窝的头部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但现在四肢无力的他只能虫子一样向后蠕动。
光学迷彩已经失效，作战服在经受了刚才的一击后出现了大量故障，导致他的HUD中出现了许多警报窗口。
他一边向后费力挪动身躯，一边想找到刚才松手掉落在地上的手枪。视线周围出现一圈黑色，也许他的内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波尔靠在了一棵树根下，困难地喘气。“装甲”还是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向他。左腿侧面的装甲裂开，露出了一只类似大口径手枪的“L”型武器，它用左手抽出了那武器，然后对准了波尔。
波尔视线中的树林在不断压向自己，仿佛要将他活活吞噬。眼前“装甲”的身形不断放大缩小，他抓不住距离感。
这次，他逃脱不了死亡。
被无数警告窗口淹没的HUD突然清空，只留一个红色窗口浮现在波尔眼前。
“警告，热源物体靠近中。”
感应器的范围内出现了另一个高速向这边移动的光点。
这次又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放弃挣扎的念头。
可是这受伤的身体让他力不从心，他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死亡降临。
此时波尔感觉地面传来几下微弱的震动，似乎有物体从天而降。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错过自己眼前的“装甲”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
仿佛是感应到了同样的东西，“装甲”谨慎地停下了脚步。它对着波尔身后的方向举起了枪，那灵敏的移动方式如同动物。
呯！
一声巨响在波尔身后响起，“装甲”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向侧面轻微倾斜。子弹呼啸而过，擦过了刚才装甲头部的位置。
它立刻后退，发动了手中的武器。一道细微的红光射入了波尔身后的树林，随即而来的是猛烈的爆炸。
热浪伴随着火焰组成的风暴扑向波尔，他靠在这课树上，不由得感到讽刺。
刚才他因为即将靠在这棵树上死去，现在这棵树却救了他一命。
想要尽快确认情况，波尔支撑起了自己虚弱的身体，开始在一片火海中奔跑。那装甲似乎被刚刚靠近的热源反应吸引，这是一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然而头顶传来的引擎声让他打消了所有盲目逃生的想法。抬起头，透过无数高大树木间的缝隙，他看见了一架悬浮在半空中，有着铁屑色涂装的联合军重型巡逻机。
动态感应器上出现了更多目标，敌我识别系统判断出了敌军的所属阵营——他们是联合军基地的巡逻部队。
枪声爆炸不断重叠，震撼着整片丛林。波尔将自己隐藏起来，靠各种感应器反馈的信息观察周围的情况。
没过多久交火就逐渐平息，最后只有零星枪声在林间响起。
波尔看到了在那片绿色的海洋中快速穿梭的“装甲”身影，以及它身上沾满的红色鲜血。
刚才的爆炸与战斗让一片大火开始在周围蔓延。它停下了脚步，丝毫没有在意周围逐渐吞噬它的火焰，而是抬起头，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很快波尔就明白了它这么做的意义，因为前所未有的热浪夹杂着一股强风吹过丛林。
波尔顿时感觉自己如同身处烤炉中，他开始汗如雨下，不过作战服快速适应了这环境的变化，位于外部装甲与内衬之间的隔温层开始为他的身体降温。
这是大规模气候变化的前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波尔目睹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干裂，变白，最后化为一片沙子的时候...
恐惧，还是让他犹豫起来。
波尔视野中的所有植物都逐渐变黄，干枯。最后剩下的，只有形态各异的灰白色枯萎尸体。
又是一阵热风吹过，刚才包围了他的浓密丛林在顷刻间化为灰烬，一瞬间空气中尘土飞扬，可见度急剧降低。
原本挡住了他视线的丛林已经消失，周围的空间顿时开阔起来，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被周围的飞扬尘土遮住，波尔根本不知道自己周围的沙漠化已经扩张到周围数公里的范围内。
脚下是一片隆起的沙丘，而在他不远处，已经失去了所有掩体的“装甲”与低空掠过的联合军巡逻机对持。
这一切宛如梦境，他的思想已经跟不上周围环境的剧烈变化。
巡逻机以极高的速度调整着飞行角度，不断做出回避动作。而站在另外一座沙丘顶端，已经没有任何掩体的“装甲”则不断地用手中的武器发射出同样的红色光束。它脚下周围的沙子里，几具还在冒烟的尸体很快就要被这沙漠彻底覆盖。
这其中，也包括一台还在燃烧的AS残骸——这就是刚才爆炸的原因。
当巡逻机最后一次躲过红色光束时，它在空中急停，两发对地导弹还没等到机头转弯，就已经被发射出去。以极高速度射出的导弹在空中做出了十分灵敏的机动，掉头，直奔沙丘上完全暴露在外的“装甲”。
波尔刚刚卧倒，但还是太晚了。
导弹击中“装甲”的瞬间，一道夺目的白光从爆炸中心闪过，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将波尔吹开，几乎震碎了他身体内的每一根骨头。火花，沙尘，以及被激起的大片尘埃瞬间将“装甲”所在的沙丘变成了地狱。
“装甲”以及它周围的那几具尸体与AS残骸，都被刚才的导弹化为灰烬。整座沙丘被炸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那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夺走了波尔能听见的其他声音。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在沙海中滚动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失去了移动能力。最后感觉自己停下来的时候，波尔躺在沙漠中，面对着被飞沙走石遮盖住的灰暗天空。
余光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她站在自己视线最偏远的角落中，很担心地看着自己。
但当他眨动眼睛，仔细观察她的外貌时...却发现这并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他梦境中出现过的，另外一个女孩。
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那双和波尔一样的银色瞳孔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内心。
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心魔。
波尔闭上了眼睛，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灰暗的日光，在他身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他最后一次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余光中的女孩已经不见，他能看见的，只有刚才那架挂满导弹的巡逻机，逐渐在自己的身旁降落。
意识中断了。
...
...
数分钟前。
麦吉咽下了口水，刚刚从巡逻机上降落的小队很快就要进入他们三人的火力范围。对方有十几人，2台XM-03[战侍]，也就是刚才在测试场里被[XP-03]击破的型号。
巡逻小队在丛林中散开，两台AS位于队列的前后方，其他步兵在AS旁组成了菱形的队伍。
而Zeta小队这边，麦吉和瑞克都靠在自己身旁的树上，拉希德位于他们两人四点钟方向，相对远离敌人，位于侧翼。他们三人的位置组成了一个松散的三角形。
如果发生交火，无论怎么想Zeta小队都不占任何优势。麦吉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现在只希望这些宇宙猴子心不在焉地经过他们，然后立即从这个区域中撤离。
“让他们过去。”
“知道。”
“废话。”
听见两人压低嗓门的回复，麦吉松了口气。
光学迷彩还在运作，剩下的能量也足够他们撑上一阵子。结合刚才丽提供的基地守卫数量信息，他们每个小队要负责的区域应该相当大，麦吉认为他们不可能在同一区域中呆上太久。
但这只是一种猜测，感觉。没有人知道这群联合军的蠢蛋会不会改变他们的巡逻模式。麦吉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了更糟糕的情况——他们已经被基地里的人发现了。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麦吉盯着感应器上逐渐接近的光点，他已经能看见AS与士兵们的身影。
那2台[XM-03]巨人般的身躯在树林中显得格外突出，让周围散开的士兵们看上去如同玩具般矮小。3M高的身影缓慢地迈着前进的步伐。走在前面的那台AS如同破冰船，用钢铁的身躯粗暴地推开浓密的枝叶，在这片绿色海洋中开辟出一条路线。
AS手中装备的AR系列突击步枪闪烁着寒光，下面装载的榴弹发射器更是让麦吉的手心开始冒汗。
被那种玩意打中估计连尸骸都不剩，不过好处是死得痛快...等等你这傻B到底在想什么？
麦吉将不详的想法扫出脑海，放松自己的心情。
“别像个小鬼一样紧张啊，又不是第一次破处。”
麦吉在心中默念，注意到在不远处的瑞克对他打出了注意的手势。瑞克从腰间的装备卡槽中拿出了一个圆盘型的装置，将它小心地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那是反AS感应器的干扰装置，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完全屏蔽干扰AS电子系统。在混战中，或者突袭时这种小玩意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
干扰器还没有被开启，不过麦吉知道瑞克已经做好了死斗的准备。
如果可能，麦吉并不想战斗。他撇了一眼拉希德的位置，位于他们两人最远处的拉希德巧妙地将自己隐藏在一块巨石后，他的手指搭在了步枪下面的榴弹发射器开关上。
还有不到30M。
他们3人同时咽下了口水，此时此刻，一切祷告都在现实前显得如此无力。
神经被绷紧到极限，心跳仿佛要贯穿胸口，作战服的隔温层没法阻止不断渗出的汗水。
Zeta小队收到了与死神共舞的邀请，而且很快...这首曲子就会结束。
突然间，走在最前面的AS停下了脚步，而其他跟在AS后的士兵也停止了前行。
紧接着那令人不快的引擎声从远处逐渐逼近，看来是巡逻机飞回来了...
这情况开始往未知的方向发展，麦吉只感觉自己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显然发生了什么事，但麦吉他们完全没有头绪。
搜索小队的成员改变了队形，重新聚集到了一起，他们接收到了新的指令。两台[XM-03]虽然还处于一前一后的位置，但他们显然没有了前进下去的意图。保持着周围的警惕，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索敌的阵势。
不一会，那架巡逻机来到了他们上方。
奇迹发生了。
走在后面的那台[XM-03]居然和大部分士兵撤离了这里，确认全员登机后的巡逻机改变悬浮角度，加大引擎输出功率，加速飞离了这片森林。
留下来的只有最开始走在前面的那台AS，以及4名士兵。
“...怎么回事？”
拉希德第一个发问，但他们没有人可以回答。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刚刚波尔与那台“装甲”的战斗引起了巡逻机的注意。将这个情况汇报到总部后，巡逻部队得到的命令是对“装甲”进行歼灭——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ELP934上碰到这种不属于人类的武器了，但却是巡逻部队6个月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装甲”。
“别放松。”
瑞克提醒着拉希德危险的情况还没有过去。那台AS如果发现了他们，仍然可以在这里全灭Zeta小队。
“还是老计划，让他们过去。”
麦吉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已经如释重负。
剩下的巡逻部队恢复了刚才搜索的状态，他们4个人围绕着剩下的那台AS排成三角阵型，保持战斗时的距离。
刚才发生的事显然提高了他们的警惕等级，可麦吉还是有信心能避开他们。
巡逻部队持续逼近，走在最前面的AS被瑞克套入准星，他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扳机，架起的机枪可以在第一时间撕裂那台AS装甲薄弱的头部。
对AS战Zeta小队的胜算不高，但如果是先下手为强，还能占据一些战术优势。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以步兵的身份对抗这些钢铁巨人了。
麦吉已经瞄准了最靠近自己的那名士兵，而拉希德还是将自己的榴弹发射器对准了AS侧翼的那4名士兵。
在这一片死寂的丛林里，空气中紧绷的气氛让每个人都不敢喘大气。
战斗一触即发。
一阵高温毫无征兆地降在这片森林上，如同一片密实的塑料膜将他们每个人包裹在内。
那瞬间，巡逻部队停下了脚步。麦吉，瑞克，拉希德等人都纹丝不动，静静地与这火烤般的温度抗衡。
然而当他们所有人注意到脚下的湿润泥土开始干裂，发白，最后居然化为沙漠时，恐惧令他们每个人动摇了。
大片的植被与树木开始坏死，变白，最后在那热风的席卷中化为沙尘，飞向天际。
伴随着一阵麦吉他们都熟悉的震动，两队人脚下的地面又一次出现了地形变化。无数被滚沙包裹的矮小沙丘在他们之间隆起，刚才原本没有任何地形高低差的平原出现了可以利用的掩体。
狂风大作的同时，距离AS最近的瑞克失去了光学迷彩的掩护，麦吉，拉希德也被同时暴露在这沙漠风暴中——
——[XM-03]的驾驶员转动手臂，漆黑的枪口对准了瑞克的方向。
血液逆流。
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枚高爆枪榴弹被弹射出去。
抢在对方AS与士兵开火前就把枪榴弹发出去的拉希德，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弹头准确地落在了那台AS与4名士兵之间，爆炸产生的高温与冲击瞬间炸开了那几名士兵的身躯。AS驾驶员立刻开火，但由于刚才的爆炸整台AS都跪了下来，原本瞄准了瑞克的手臂也因爆炸的影响，偏离了原本的目标。
瑞克抓住这机会，立刻卧倒，然后顺着自己身下隆起的沙丘斜坡向下滑动。一排密集的粗大弹头扫过了刚才他的位置，以毫厘之差错过了他的头。
残肢夹杂着鲜血与被炸得烂七八糟的内脏向四周飞散。落在地上的尸骸还在冒烟，外露的内脏被刚才的高温烤焦，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而那台染上自己队友的体液，血迹，以及内脏的[战侍]此时找回了平衡。它举起由于表面血迹而沾上大量沙尘的AR步枪，不断对着刚才瑞克的方向进行点射火力压制。
震耳欲聋的枪声几乎要刺穿耳膜，[战侍]向四周倾泻着20mm弹头。滚烫的弹壳带着青烟从步枪中向外弹射，砸在沙地上。当AR步枪停止射击，枪口还在冒烟时。驾驶员利用切换弹匣的间隙，向瑞克附近发射了一枚枪榴弹，将那座沙丘炸平。
瑞克被笼罩在爆炸引起的沙尘中，无数飞散的弹片刺伤了他的身躯，但他没有任何畏惧。
“干扰器开启！”
说着，瑞克启动了刚才被他仍到地上的圆盘。同一时刻，坐在那台[战侍]座舱里的驾驶员失去了所有的感应器信息。但经验丰富的驾驶员知道这只是用来障眼的小把戏。现在他需要占据有利地形，然后用自己强大的火力消灭敌军。
“他已经瞎了！”
瑞克抱着自己的反AS重型机枪在沙丘后飞奔，他绕到了刚才[战侍]机体背后的位置，然后往沙丘上爬，卧倒，冲背对着他的那台[战侍]架起了自己的反AS重型机枪。
扣动扳机的刹那，机枪发出了如同雷鸣般的刺耳咆哮，每一发子弹都卷起了风暴，枪口的明亮火焰几乎可以致盲。
然而仿佛预料到了瑞克的攻击，[战侍]灵活地开动脚下的辅助轮，向侧面倾斜的同时撤离出了瑞克的火力范围。它巧妙地转过身，对着趴在沙丘顶部的瑞克举起了手中的AR步枪。
三点一线，瑞克感觉自己凝视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心脏在那顷刻间停跳——
——呯！
瑞克屏住了呼吸，他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台[战侍]手中的步枪被某种物体轻易穿透，在机体的手中爆炸。
那是麦吉的电磁轨道反器材狙击步枪，他救了瑞克一命。
被爆炸的步枪废掉右手的[战侍]陷入了被动，但它的驾驶员显然还不想放弃。他加大了脚下辅助轮的输出功率，在滚滚黄沙中飞速撤退。开始加快移动速度的[战侍]从远方看上去仿佛在沙漠上飘荡的幽灵，脚下的辅助轮卷起大量沙尘，掩盖住了它的行踪。
但不断颤抖的大地，以及突然出现的几座高大的沙丘却挡住了他撤退的路线，将他和Zeta小队困在这里。
由于干扰器的缘故，[战侍]的驾驶员没法与基地取得联系。心急如焚的他不断地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轻敌——可以确认的是敌人没有AS，而一般的步兵作战单位在碰到AS之后都不会主动进攻。不过攻击了[战侍]的这些人不同。他们无论的素质还是装备，都与普通地球军的士兵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应该是地球军的GMIR（总参谋部军事情报侦查总局）的外勤部队。也就是说，他们是那个地球联邦政府效率最高的情报机构中，负责全宇宙最黑暗，肮脏，危险任务的特别作战小组。
现在他已经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另一方面，虽然ELP934的诡异天气系统已经成为了大部分驻守基地士兵的日常，但通过多年的观察与学习他们也知道，这星球上的天气变化是有规律可循的。
按照巡逻部队离开基地时收到的情报，“春天”的气候环境应该会持续12个小时。但现在的异常情况显然打破了这一规律。
说到底，ELP934从未出现过“稳定”的时期。
原本已经瞄准了[战侍]背后驾驶舱位置的麦吉，却因为自己脚下突然隆起的山丘错失了最佳射击角度。
麦吉扣动扳机，狙击步枪发出了一声短暂，但刺耳的枪鸣。经过特殊处理的细长枪管瞬间因极度高温变白，随即开始冷却，那强大的回坐力将周围的沙土震开，差点将麦吉推下山丘。
原本准备一发击穿那台AS胸前最厚实的装甲，麦吉将枪的输出功率调到了最高。
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与穿透力，三角形的无壳破甲弹头，以超音速击碎了[战侍]的右腿膝关节。弹头擦过空气掀起的气浪吹开了路线周围的黄沙，然后又将其翻滚卷起。
失去了膝盖的粗壮大腿立刻扭曲，错位。快速前进的机体失去了平衡，带着全部惯性与速度开始在一片沙海中剧烈滚动，掀起了更多沙尘。
“差一点啊！”
麦吉大声埋怨着，打开了自己的感应器，却发现自己的感应器也一片空白。看来那一开始就伴随着他们的第三方干扰又一次笼罩了这里。
四周的风已经减小了很多，空气中的尘埃也开始散开，这令周围的可见度明显提高。
“发现建筑物，所属未知。”
瑞克的声音十分平静，丝毫听不出他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拉希德与麦吉都重新爬回自己所在的沙丘顶端，顺着瑞克在HUD中标明的透明标示，他们注意到了一个刚才激战时还不存在的某种遗迹。
那是个形状复杂的建筑，处于这几座沙丘之间的地形最低点上。距离他们目前位置只有不到1公里的距离。灰白色的表面布满了时间留下的侵蚀与痕迹，看上去相当古老，也许已经有数千年。
整体结构由两个类似拱型的空洞框架组成，位于两拱形框架中央的空洞里，是一个类似方尖碑的长方形物体。方尖碑下方的底座仿佛是某种入口，那结构还有一半被埋在沙子中。
麦吉用狙击镜放大了这建筑，却没有发现什么能引起他兴趣的地方。墙壁上没有文字，没有雕塑，也没有任何能够让他辨别这是什么建筑的信息。
而那台被击中了右腿膝关节的[战侍]已经被摔得破烂不堪，它无力地躺在那座建筑底座附近的沙坑里，被自己身上散落的零件与碎片包围，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透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麦吉捕捉到了那台机体的驾驶员——他浑身是血，抱着自己的肩膀从刚刚停下来的[战侍]中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麦吉将准星与对方的头重叠，大量地形风向等对狙击有所影响的数据，陆续出现在他受到改造的右眼视线中。狙击步枪的射击电脑已经将子弹的降落点与轨迹模拟出来，展现给了麦吉。
“发现对方AS驾驶员。”
如同自言自语，他在向谁汇报着情况。
瑞克与拉希德没有给予回复，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下次再见。”
麦吉再次扣动扳机，那刺耳的响声伴随着弹头射出的火舌撕裂了周围的寂静。那名驾驶员没来得及惨叫，整个头部就被超音速的弹头从脖子往上的位置平滑地削掉。血如同喷泉般顺着脖子深处向外喷射，将倒下的尸体周围的流沙染红。
枪口开始冷却，麦吉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向了瑞克与拉希德的方向。
一阵强风在他身后刮起，麦吉转过头，却因恐惧而咽下了口水——
——在被热浪扭曲的地平线远方，一面如同“墙壁”的沙尘风暴正以极高的速度向他们的位置移动。
那面沙尘暴组成的墙壁甚至盖过了头顶的太阳，令周围暗了下来。
同时目睹了那有着巨大压迫感的“墙壁”后，三人没有任何废话，不约而同决定前往那所属不明的建筑——因为这片沙漠里没有其他可以作为掩体的建筑。
奔跑中的Zeta小队无法把不久前所经历的景象与现在的场面重叠。但他们每人很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走多远。
这份不安与混乱感在一点点地侵蚀着他们三人的心。
那堵庞大的“风暴墙”比他们预想的速度要快。就在他们三人死命往建筑里赶的过程中，那堵墙已经逼近了他们周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环境让可见度再次降低，但他们并没有失去目标。
拉希德最先抵达了那建筑一半掩盖在沙子中的入口，他没有等随后赶到的瑞克与麦吉，自己一个人先躲了进去。
入口里面一片漆黑，但他们别无选择。
那黑暗中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但身后肆虐的风暴里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亡。
答案很明确了。
就在他们三人都弯腰进入了入口后，外面的沙尘风暴将这建筑上面的拱形结构刮倒。重达几百吨的石制纪念碑砸在了入口外面。
从外面射入的最后微弱的一点光，被那块巨石堵住了。
他们三人被困在了绝对的黑暗中，只有外面如同地狱哀嚎般的风声，回荡在这片黑暗深处。
...
...
依旧明亮的猩红色燃烧棒照亮了丽那台[忍蜂]的轮廓，将巨大的影子投在她面前隐藏在穴壁后的金属墙壁上。
已经沿着几个点钻好洞孔的丽操纵[忍蜂]后退两步，然后一脚用AS踢开了因钻洞变得薄弱的墙壁。
扭曲的墙壁向后倒下，发出沉闷的巨响，紧接着被打开的空洞另一面传来了大量土块掉落的声音。
那声音刺激着丽紧绷的神经，令她更加谨慎。
握着操纵杆的手指，始终钩在控制扳机的按钮上。
动态感应器没有任何反应，干扰源依旧存在。打开了夜视仪之后的世界只有一片黑白，但她对这颜色并不反感。
最起码当她开动手中的火神炮撕裂肉体时，不会看见内脏颜色。
她迈着缓慢的脚步跨入了洞口，黑白的视野中出现了别有洞天的景象。这洞穴背后是一个庞大的人造空间，规模远远超过了丽一开始的想象。
环顾周围，丽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威胁，[忍蜂]手中的火神炮向四周瞄准，没有错过视线中的任何角落。
围绕着她的是大片废旧集装箱与残破的运输设备：表面油漆已经脱落的吊车，被尘土与石块覆盖的集装箱装卸平台，被掀翻在一旁，如同垃圾般堆置的平板拖车...这一切都仿佛在告诉她，这里曾经是一个补给卸货区。
而从规模来看，这里可以供应一个标准的军事基地。
随着她的前进，夜视仪为她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揭露出了更多引起她注意的细节——地面上混杂着不同口径的弹壳；爆炸与燃烧在墙面以及地面上留下的黑印；集装箱与各种大型设备上的弹孔；被什么东西折断的吊车；已经干透的血迹，以及没来得及回收的干瘪尸体。
坐在AS里的她走向了其中一具军人尸体。已经彻底腐烂的肉体露出了发黑的骨头。通过加强的视觉信息，她辨别出了那身防弹服的样式，这肯定是联合军的军服。丽并没有操纵AS去翻过尸体，她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做——身首异处的死法，不用多做解释。
但是与联合军战斗敌人究竟是谁？
丽注意到这里的所有入口都被炸药强行封闭。
想到刚才在洞穴里感受到的那股恶寒，她觉得浑身汗毛竖立。安全起见，她再次用AS扫描了周围的环境，强烈的干扰源还是让她无法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丽继续向基地深处进发，她穿过了数扇已经被关上，却被某种物体撕裂开的巨大防爆门。丽很清楚这里的每扇门都是按照地下核战避难所的规格制作的，但她却发现那未知的“敌人”采用了某种武器，像切黄油一样把这些几米厚的大门切开，然后突破。
按照墙壁上的标示，她前进的方向属于“遗迹区”。而逐渐从混凝土结构变成被加固支撑起的洞穴，也证实了这一点。
电子战雷达逆向追踪的干扰源，就在那个“遗迹区”的深处。
也许是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也或许是她被逐渐接近真相的感觉所安慰，丽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她穿过了一系列复杂的地下洞穴，仅凭干扰源的大概方向探索。这一路上她所看见的，让她仿佛走入了倒流的时光隧道。
到处散落的文件，布满弹孔的帐篷，部分倒塌的支架，七零八落的设备与仪器，更多的血液与弹壳，更多士兵与看上去像是科研人员的腐烂尸体...一切痕迹都让丽做出了同样的分析：这里也经历过战斗，而且战斗是突然发生的。
在这里进行什么研究/考古挖掘的联合军没来得及撤离，就已经被未知的敌人杀光。
[忍蜂]迈出的脚步声在周围的洞穴中徘徊，如同跟随自己的幽灵。在这一片漆黑的地下基地中，也许丽是唯一还活着的人。
那种在黑暗中被孤立的绝望，不断挑战着丽的意识。但她决定一路走到底，找到那该死的干扰源，然后继续她的任务。
因为此时此刻她肩上所负担的责任，要远远超过了那份恐惧。
思维由被动变为主动，她感觉AS的脚步也变得相对轻松。
继续在洞穴中前进，她发现自己身旁联合军遗留的装备越来越少，直到她进入了一个洞壁光滑，并且没有任何战斗痕迹，或者联合军遗留设备的区域。
或许联合军当年并没有探索到这么远的地方，她这么想。
穿过了越来越宽广的走廊，她进入了一个更大的人造空洞。周围的墙壁十分光滑，没有混凝土那种粗糙的质感。那种做工与风格，已经与丽印象中任何人造的设施出现了差别。
这里虽然是人造的空间，却不是丽所知道的“人类文明”制造出来的。
但这不是令她最震惊的——
——她的视线中充斥着上百，不，甚至是上千台类似AS的人形物体。它们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残缺不远，东倒西歪地躺在丽周围的地面上。
每个人形物体都有将近两米高，它们看上去像是某种装甲...但那复杂的线条与蜂窝般的头部让丽意识到这应该不是联合军的武器。结合刚才周围建筑风格的变化，她推断这里应该是任务简报中提及的地方之一
这么说的话，她已经十分接近自己的真正任务目标了。
通过AS的监视器，丽将视线中最远方的某处放大——
她看见了一扇椭圆形的“门”位于这个巨大空洞的彼端。一排风格迥异的台阶顺着“门”的位置向下铺开，直连到丽面前不远处的位置。
丽操纵AS踏上了台阶，逐步走向了那椭圆形的“门”。
也许这就是她使命的终结，也许这就是任务的最终点。
虽然多穆已经战死，波尔与麦吉，瑞克，还有拉希德他们下落不明...但只有这个，只有眼前这扇门背后的东西，让丽感到自己走到这里并没有白费力气。
她坚信自己即将发现的东西值得这些牺牲，值得自己的努力。
就像GMIR上面的人所想的那样。
“波尔...”
一想到他，自己的内心就会隐隐作痛。但此时此刻她不能停下，停下的话，就等于浪费了波尔以及其他人为自己做出的牺牲。
不知不觉中，坐在[忍蜂]上的丽已经停在了这表面光滑，没有缝隙的椭圆形“门”前。由于[忍蜂]的体积太大，无法通过这扇门。所以她最后一次用AS向周围扫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打开了舱门。
端着折叠式SMG，她跳下自己的机体，走向了那扇门。作战服头盔自带的夜视功能，虽然没有[忍蜂]的范围远，但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足够了。
“你知道么？这里曾经有过35万人口呢。”
——轻快的话语，在丽身后不远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响起。
End
Part 5
瑞克将燃烧棒扔向远方，看着那摇摆不定的红光照亮了黑暗深处的结构。他们身处一条宽敞的走廊中，四周的墙壁和外面的建筑一样，布满了漫长时光的侵蚀痕迹。
这条漆黑一片的走廊延伸向地下，深不见底。瑞克扔出去的燃烧棒顺着类似楼梯的结构逐渐向下滚动，最后带着那微弱的红光消失在黑暗尽头。
身后，外面的沙尘暴还在咆哮，狂风吹过缝隙产生的尖叫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回荡在他们周围的黑暗中。
虽然瑞克，麦吉以及拉希德三人刚刚从风暴中逃过一劫，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又要面对什么。
这到底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没人知道。
也许是刚才急剧变化的天气破坏了他们三人的夜视仪，也或许是因为这条走廊中的电磁干扰。无论他们怎么尝试，头盔中所显示出的景象只有一片黑白雪花。
没有了HUD，没有了辅助信息。
接下来的路他们必须依靠燃烧棒和电筒照明，这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利。
既然作战服头盔的成像系统已经失灵，麦吉他们在确认了周围环境里的空气可以呼吸后，索性将一直卡在脑袋上的头盔摘了下来。
直接呼吸到的空气虽然十分闷热，但却比头盔过滤器处理过的空气要好上很多倍。
“我们在这里休息下吧。”
拉希德提出了建议，打开了自己的燃烧棒，把它丟在脚旁。他那被红光照亮的侧脸露出十分欢快的表情，一点也感觉不出疲劳。
“你妈的怎么知道周围没有敌人？想在这里等死么？!”
麦吉丝毫没有放松自己的神经，他对着拉希德低吼，端着自己的步枪走向了那条通往地下的台阶。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浓密的黑暗，麦吉甚至看不见自己挡在眼前的手。
刚才瑞克扔下去的燃烧棒也不知踪影，最终他还是打消了前进的念头。
“回来吧麦吉，你哪也去不了。”
拉希德将自己身上携带的医疗工具都放在身旁，然后走向了站在墙边，凝视着黑暗的瑞克。
“别逞强，你受伤了。”
“我没事...”
说着，瑞克便无力地靠着墙坐下，他放慢了自己的呼吸，然后松开了自己一直捂着腹部的手。
拉希德打开了手腕旁的隐藏式电筒，在惨白的灯光下观察着顺着刚才被弹片刺穿的伤口。流淌出的鲜血，在瑞克黑色作战服上滚动，留下了一条条血痕。
他对瑞克露出了与周围紧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微笑，那留着性感鬓角胡须的英俊脸庞让人想起了旧时代的电影明星。
“你真是个男人，挺到现在都没有呻吟过一次...不过没事，你先躺下。”
那声音中隐藏着强烈的兴奋。瑞克听出了异样，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遵循着拉希德的话语，躺在了地上。
麦吉站在瑞克身旁，俯视着瑞克严肃的脸。
“现在感觉怎样？硬汉。”
“还好。”
“别他妈的死了，你还没解释ELP934的事。”
“现在就告诉...”
瑞克的话被拉希德拔出弹片时的痛楚打断，瑞克只是闭上嘴停止了讲话，但麦吉能看得出来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看着一片片黑色的尖锐物体从血淋淋的伤口中被拔出来，连麦吉都能想象得到那种痛楚。因为麦吉并非没有上过战场的人。
麦吉很清楚在这种时候，任何止痛剂带来的效果都是错觉。那种皮开肉绽的痛苦总是能盖过止痛剂带来的眩晕感。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汗水不断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他的手也紧紧地握拳，微微颤抖。瑞克却一直保持着自己如同古老石雕般的严肃表情，侧过头，凝视着拉希德与麦吉身后的红色燃烧棒。
这个男人曾经经历过什么，麦吉无法想象。
拉希德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低声哼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小曲，手法熟练地处理着伤口。
瑞克全身上下被数快弹片击中，分别插入了他的四肢。虽然全天候作战服有一定防弹功能，但面对AS的枪榴弹它的防御能力还是十分有限的。插入皮肤的弹片深浅不一，但随着拉希德如同机器一般精准的处理，都一一被取出，止血，消毒，最后妥当地包裹起来。
自从刚才用枪榴弹炸碎了那群巡逻士兵后，拉希德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状态。
拉希德始终认为人的肉体有着一种特别的美，那是一种生理上的美感。
对他来说，人类的身体，无论男女，都有着一种特别的魅力。无论这个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他都觉得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美妙之处。
然而真正让拉希德陷入疯狂的并不仅仅是完整健全的身体。所以当他闻到了外露内脏的腥味，目睹了鲜血的颜色时...那流过他全身的快感几乎可以让他射精。人的身体是完美的，但被破坏的身体有着一种残缺的美。修补被破坏的身体，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艺术”的过程。
不，不仅仅是一种享受。
——体验这种把完美无缺的身体破坏，然后再修补的过程，是他唯一的爱好。
“好了么？”
瑞克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也让拉希德停止了胡思乱想。确认最后一条伤口被纳米修补填充剂涂满后，拉希德突然拉近了与瑞克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贴在瑞克身旁盯着他左脸上的那条刀疤。
他的喘息吹在瑞克的脖子上，令瑞克浑身不舒服。
瑞克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这名美男子，还是一拳打烂他那张帅气的脸...如果拉希德跨过“那条线”的话。
“真是漂亮的一条伤疤呢...”
拉希德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条伤疤，眼神变得迷离，他用类似女人的声调在瑞克的耳边轻声低语，然后对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那一瞬间，瑞克感觉自己想要立刻把他推开。
不过拉希德很知趣地在“那条线”旁边打住，他立刻起身离开了瑞克。
“吃点东西吧，瑞克。”
拉希德与站在瑞克身旁的麦吉擦肩而过。
“给我他妈的收敛点，你这个疯子。”
麦吉的声音十分凶狠。
“谁是疯子啊？”
拉希德用轻快的语气回应麦吉杀气重重的警告，他显然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精神状态。
瑞克看着麦吉拿着两条高能量压缩干粮，坐在了自己身旁。刚才拉希德的举动让瑞克决定从现在开始，他与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要保持距离。虽然他们在这次任务中必须依靠互相才能生存。但拉希德眼中闪过的兴奋与疯狂，瑞克十分熟悉。
那是抛弃了人类道德底线的怪物才会有的眼神。
“吃点吧。”
麦吉将手中的干粮递给了瑞克，回过头确认拉希德在干什么——他靠着墙壁坐着，一边喝着能量饮料一边哼着难听的曲子，视线没有放在麦吉和瑞克这边。
不过麦吉很清楚拉希德肯定在回忆刚才的战斗。一看他那一脸幸福的表情就知道，拉希德已经回归了“真实的自我。”
“谢谢。”
瑞克轻微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麦吉的干粮，他困难地用手扒开了包装，一口咬掉了大半干粮。似乎止痛药现在才开始起效。
“拉希德一直是个疯子，别太把他当回事。”
“你和他很熟？”
“...”
麦吉沉默了一下，然后吃完了自己的干粮。
“我他妈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认识这个贱人，但人生没法重玩。”
“...好的。”
瑞克没有细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想提起的事。因此瑞克也从来不会对别人的事刨根问底。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黑人小伙和自己完全相反，他属于刨根问底的类型。
“ELP934，说吧。”
不出所料，麦吉不会放过这个问题。
“你要从哪里开始听。”
“从头开始。”
“好吧。”
瑞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很不巧，他与拉希德的视线对上了。
“你们在聊什么啊？”
拉希德走向了他们两人，但瑞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信赖”是生存的法则。他不想因为刚才的事让拉希德觉得自己在躲避着他，这样很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我的父亲曾经是名历史学家。”
并没有回避身旁的拉希德，他开始了回忆，眼前的黑暗通道逐渐被浮现的鲜明记忆替代。
瑞克从小就随从他的父亲周游各大殖民星域，那时并没有地球政府与联合星统一政府的区别，这场蔓延至整个人类文明每个角落的血腥战争还没有开始的迹象。
当时对于幼小的瑞克来说，人类的历史总能引起他的最多兴趣。他沉迷于人类古文明的历史中，幻想着席卷地球的全面核战争以前，那繁荣的“旧时代”与被称为“大开拓”的现代到底有多大区别。
但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对“人类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
在这个信仰流失，战火蔓延的时代中，人类对这个问题的探索已经停滞不前。随着宇宙探索的开放，人类发现的只有更多问题，没有答案。
不过瑞克坚信他从未失去过探求这个问题的兴趣。
“他曾经带我去过很多地方——永饶，色雷斯，阿瓦隆，地球，火星...你们能想到的殖民星球我都去过。但我那时最喜欢去火星，因为火星上保留的信息最完整。也正是因为那时候的经历，我在火星当过一阵子图书管理员。”
听见眼前这名健壮如牛的硬汉说出“图书管理员”这个词之后，麦吉和拉希德都忍住了自己惊愕的反应。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瑞克居然能和那么“柔弱”的职业联系上。
拉希德本来想问瑞克他是怎么和GMIR这个组织挂上钩的，但麦吉那凶狠的眼光让他咽下了嘴边的话。
瑞克当然也很清楚这不是他第一次碰到旁人有这种反应，所以他并没有太在意，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讲了下去：
“我父亲一直相信人类的起源并非地球，但他当时的学说并没有被学术界认同。所以在他去世之前的最后几年里，我一直和我的弟弟陪着他四处寻找可以让他的学说站住脚的证据。”
“直到他去世前的最后一年，我们找到了线索——”
瑞克停了停，在回忆更多细节。
“父亲通过大量文献与传说确认了这么一颗星球的存在。它位于联合政府控制的边缘，上面保留着远古文明的宝藏、武器、技术、还有城市遗迹...听说这个星球上的天气环境是由某种装置控制的，而且这个技术也在其他星球上找到过，不过这都只是传说而已。”
“很可惜我父亲没多久就去世了，那之后联合政府就和地球政府闹翻，战争爆发了。那之后的故事你们都很清楚。”
“你想说ELP934这逼地方就是当年你父亲打听到的星球？就这些？”
“对。”
“妈的...”
麦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原本以为一言不发的瑞克或许掌握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但说到底瑞克也只是略知一二。
这让麦吉的心中逃离ELP934的希望仿佛又黯淡了一点。
“跟我讲讲你弟弟的事情吧。”
拉希德显然对刚才关于ELP934的事没有太大兴趣，麦吉充满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发现拉希德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样更好，麦吉这么想。拉希德最后肯定会死在这里，他这种疯子早就不应该活在世上了...
麦吉苦笑着，起身离开了瑞克与拉希德的位置。
“我有个弟弟，但在战争爆发后他就和我分开住了。并不是因为有过什么矛盾，只因为他想要追寻自己的生活。”
拉希德聆听时那一脸认真，充满热情的样子反而让瑞克感到不适，于是瑞克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不远处燃烧棒的暗红闪光上，没有和他只能用“性感”来形容的双眸对视。
“他现在在哪？”
“失踪了，最后一次我和他联系是5年前。那时他给我发了段视频，说自己在一个温差特别大的星球上采矿，挖到了一扇大门，或许能从这个发现中大赚一笔。”
“后来没有联系过？”
“再也没联系过，也许他已经发了大财。”
瑞克那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但只是一闪而过。
“瑞克。”
麦吉拿起一瓶能量饮料，扔给了瑞克。
躺在地上的他顺手接住后点头感谢麦吉。
“你他妈的不是能正常说话么，为什么刚才一直闭嘴？”
“我不想说废话。”
瑞克的回答中的冷幽默让麦吉笑了起来。虽然麦吉和瑞克以前并不是一个分队的战友，但经过刚才这一阵子的接触，他总觉得自己对这个沉默的大个子有了不同的看法。
最起码麦吉并不讨厌这个人。
虽然麦吉心底其实并不想和任何人靠的太近——在他所处的世界里这样做只会伤害自己。但他觉得瑞克这个人很有趣，看上去也相当可靠。
想要活着离开ELP934，需要信赖的不仅是自己的武器，同时还有队友——麦吉很清楚这一点，这并不符合他“独狼”的做事方法，但这次是个例外。
这次，他一个人无法活着离开这里，无论他喜欢与否，这是铁定的事实。
“瑞克你以前是哪个部队的？”
麦吉最后还是决定更深入了解瑞克这个人，毕竟他们以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相比拉希德这种变态人渣，麦吉更希望自己的身旁有更多像瑞克这种“正常人”。
瑞克沉默了一阵子，显然略有犹豫。而观察力敏锐的麦吉自然也明白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后瑞克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每个人都要面对过去。而对与瑞克来说，那段历史虽然痛苦，但早就是陈年往事了。
“第34外勤作战分队，代号Newton（牛顿）。”
听见了这个名字，麦吉大概猜到瑞克脸上的那道疤痕是怎么来的。同时，他也觉得把瑞克当成“正常人”的自己真是个傻逼。
麦吉对那件震惊GMIR外勤部队的事件有所耳闻。他知道瑞克的原小队在某次任务撤退回收的环节出了问题，原本应该前来迎接他们的撤离部队并没有来，整个34外勤作战分队被GMIR外勤行动总指挥中心判定MIA[任务中失踪]，而他们的任务也告以失败。
这个错误的情报，导致他们小队的十几号人被困在一个失去了动力，补给，燃料的运输船上长达数星期。在过程中，人员之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陷入互相残杀的状态，最后只有几个人活了下来。
“知道了，抱歉。”
“没事。”
瑞克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似乎没有察觉到刚才麦吉内心的顾虑。
“让我休息会。”
瑞克说着，闭上了眼睛。
麦吉并没有回答，他又一次来到了通往地下的台阶口，面对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暗陷入了思考。
如果这就是瑞克的背景，麦吉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瑞克这个人了。
因为第34外勤作战分队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
——活下来的部分队员因为承认自己为了生存，将队友杀死后食用而受到了最严厉的处置。而最后活下来的几名队员大部分都选择了自杀。
这故事原本是这样的，但瑞克为什么在收到了处置后依然被调到了Zeta小队？瑞克并没有选择自杀，他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他那沉默寡言的性格，还有早年“图书管理员”的经历，再加上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麦吉越来越觉得瑞克或许是个比拉希德更疯狂的变态。
不过反过来说，麦吉根本没资格在这个问题上讽刺拉希德和瑞克。
麦吉无声地苦笑——
——自己也曾经做过抛弃人性的事，而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所做过的一切，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与所有人划清关系。
放纵自己，折磨自己，让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痞子。
现在麦吉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团黑泥，没有任何方向感，也没有任何头绪。整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搞砸了，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刚才的长途跋涉与战斗耗尽了他的精力，让他失去了自己平常敏锐的洞察力。
但此时面对着无尽黑暗的麦吉，却突然回想起了在脑海中发芽的那个念头。
眼前深邃的黑暗，让麦吉觉得不寒而栗。虽然身后地面上燃烧棒照应出的幽暗红光还是能照到他这边，但此时麦吉的心里相当没底。
麦吉，瑞克，拉希德，他们三人都是有“特殊背景”的人。换句话说，他们在过去的某一时间都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收到过处置。
那么波尔，丽，还有多穆呢？
虽然丽是个在GMIR外勤部队里为数不多的小美女，但那也只是表象。麦吉能感觉得到丽的内心住着另外一个人，他未曾见识过的一面。她有着显赫的政治背景与家庭实力，绝对不是一般人。
至于波尔，他那一脸苦闷，总是抱着女儿视频的样子麦吉实在是看不下去，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少，毕竟他是近几年表现最杰出的战士之一。波尔曾经多次反抗命令自己执行任务，却也因此获得了一系列不错的战果。
是波尔的狗屎运好还是上面的情报太脑残，麦吉没法断言。
至于多穆，他只是一名飞行技术过关的飞行员，麦吉和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实际上他一直很讨厌这些飞行员——他们只需要降落起飞就行，其他擦屁股的活都是麦吉这种步兵去做的。
等等，反过来他最先死么...
这次Zeta小队降落ELP934的任务真的是为了确认[XP-03]来的？为什么他们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关于异常天气的情报？为什么一开始降落时的实际地貌与地图差别这么大？结合瑞克刚才讲的话，这里可能就是传说中隐藏着远古文明遗迹的宝藏星球，那么联合军是否已经找到了那些设施与遗迹？
掌握了那种科技的联合军，怎么可能会放跑Zeta小队？
多穆是怎么死的？丽还知道些什么？
大量的疑问与设想又一次在麦吉脑海中回荡，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没有底。
不过直觉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丽在隐藏着什么。[XP-03]不可能是他们任务的唯一目标。
更令麦吉感到心寒的是，他们这批人能够被选中参加这次任务，纯粹是因为他们在最后可以被舍弃，当成炮灰使——麦吉自己，拉希德，以及瑞克他们三个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过去经历复杂，犯过错误，最要命的是他们都没有过硬的后台。
像他们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清理掉。
而波尔与丽则属于另外一种人，虽然他们可能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但在大队里他们两人绝对都是风云人物，是充满争议的焦点人物。不过正是因为他们是舆论焦点，从什么地方得罪了谁，最后也被划分到“可丢弃”的类别里。
也许从一开始作战行动中心就没希望他们能活着离开这里...麦吉他们要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任务，某种绝对机密的情报而陪葬这里。这么一想，麦吉觉得生存的几率已经十分渺茫。
“操他妈的彻底玩完了。”
麦吉握紧了拳头，砸在了身旁的墙壁上。
他只觉得自己走投无路。最让他不甘心的是，自己死的时候还要陪着两个疯子一起下地狱——说不定自己到最后断气的刹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越想越悲观。
麦吉觉得身后的风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命运。
...
...
“你知道么？这里曾经有过35万人口呢。”
轻快的话语，让她飞速转身，将枪口指向了声音的来源——
——模糊的矮小人形，出现在她夜视仪照亮的黑白视野中央。如同徘徊在这里的亡灵，静静地站在丽背后的远处，面对着她。
它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但并没有走向她。
手指搭在了扳机上，丽有种立刻开枪的冲动。
“请不要害怕，这样举起手应该代表我没有威胁。”
对方的声音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丽从未体验过这种通讯方式，顿时觉得浑身上下汗毛竖立，仿佛有人进入了她的身体，占据了她的思想。
呕吐感涌上喉咙，但被丽强行压了下去。
“你是谁？”
她用冷漠的声音提问，HUD中的准星与对方的胸口重叠。如果那个人影有任何威胁性的举动，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击毙对方。
“请允许我介绍下自己，丽。”
当对方的声音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时，丽觉得有一种寒冷的感觉游走于全身上下的每个部位。
它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
它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幽灵，也不是你的敌人...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侵犯你。”
仿佛完全读懂了丽内心的所有想法，它又一次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丽的脑海中。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话刚出口，丽就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愚蠢。明明它的声音都能传到自己的脑子里...
“我只是获取了相应的读取权限。世间没有愚蠢的问题，任何提问都很宝贵。”
声音又一次响起，紧接着，举起双手的它开始一步一步走向了丽。
但她的枪还没有放下——她不可能这么快放松警惕，也许对方是拥有新型武器的联合军士兵。
“别动！”
“我不是联合军，也没有携带新型武器。”
那人影停下了脚步，放下自己的手臂，正好处于丽的夜视仪能够看清的范围内。
它看上去像是一个机器人。身高约1.5M，有着类似儿童的身材。它穿着一套类似宇航服的衣服，但没有宇航服那样臃肿。表面鼓起的纹路与线条让人联想到外露的肌肉组织。
那服装的风格让丽想到了那些躺在大厅里的“装甲”。
头部被某种头盔覆盖，在眼睛的部位有四个菱形洞孔。而整个头盔的风格并不像那些“装甲”的蜂窝式，它有着更接近人脸的样貌。尖锐的下巴，圆滑的后脑，以及顺着耳朵部位的圆盘形物体向下巴辐射出的线条，都让丽觉得这头盔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我是[信标]的守护者，前来引导[信标]的正式继承人进行回收。”
听到这句话之后，丽放下了武器。虽然有点不可思议，甚至难以置信。但如今她所找到的地方，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守护者”，ELP934的天气情况...这一切都符合了她出发前所获得的情报。
丽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深呼吸，她笑了起来。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仅完成了自己原定的任务，还获得了额外的收获——这收获的重要性，丽无法想象。
回想起任务简报室里的闷热空气，回想起了最初接触到整个任务背景时自己的惊讶。被选中参与这次任务，几乎完全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半年前，GMIR截获了一条来自ELP934的加密信息。由于加密的方式与联合军的普通加密截然不同，这条信息很快引起了GMIR内部的高度关注。
但这并不是引起关注的唯一理由。因为这并非地球统一政府首次发现采用这种加密方式的通讯信息。早在10年前，GMIR就曾经在距离太阳系5光年外的一个星系上截获了类似的信息。
通过对首次发现这种加密通讯的星球的勘探，GMIR确认这种加密手段并非来自联合军的设备。它属于一种更古老，不存在于人类历史记载中的“远古文明”所采用的通讯标准。
这种加密信息的发射源，便是[信标]。
[信标]是一种外观类似水晶的信息储存媒介，上面保留着来自远古文明的零星数据与历史记录。当GMIR对第一块[信标]进行了详细分析后，他们得知[信标]这种储存媒介总共存在29快，分散在宇宙的各个角落中。
每一块信标所储存的信息内容都截然不同，而且信标的具体位置并没有被提及。
这显然是史前文明留给现代人类的宝贵财产。而第一块[信标]中所记录的各种军事研发相关的科技，更是引起了地球统一政府与GMIR的高度兴趣。
那之后，所有与[信标]以及远古外星遗迹的所有相关科技都被命名为“遗产科技”。
而如今，当GMIR成功破解了这段来自ELP934星球的加密信息后。他们意外发现这条信息不仅包含了第二个[信标]的位置信息，也夹杂了部分对联合军在ELP934上活动的总结。显然发送了这条信息的第二个[信标]对ELP934上联合军的一举一动都有着十分精确的掌控与监视。
通过分析那条加密信息，GMIR可以确认[XP-03]便是联合军通过对“遗产科技”的研究而开发出的第三代AS。建立在脑波控制系统与人工肌肉的结合技术上，它的性能要远远超过地球军所配置的任何二代AS机型。
意识到联合军在“遗产科技”的研究领域可能有超前的趋势后，地球统一政府下令GMIR针对ELP934的[信标]进行侦查确认。同时，确认[XP-03]的实际性能。为后续的大规模隐蔽打击任务做好充分准备。
因为这是可能改变战争天平，甚至左右人类未来的情况。
丽所带领的Zeta小队任务很明确，作为先头侦查组的他们必须搜寻并确认ELP934上的[信标]位置，同时侦查[XP-03]的相关情报，完成侦查任务后立刻撤离。
不过她的任务目标中并没有回收[信标]这部分。
但这次的任务中丽被赋予了一个特别的要求——她不能向小队的成员透露关于[信标]的任何信息。
[信标]和“遗产科技”的存在必须作为最高机密随时隐藏。
“伟大的守护者，请接受我深深的歉意。”
“叫我守护者就行了，丽。按照你们对科技的定义，我属于[人工智能]，所以请不要对我产生任何敬意。还是说用你们时代的语气对话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很高兴有人对我的呼唤做出了回应，我也很高兴来的人是你，丽。”
守护者的声音十分兴奋，它“说话”时头盔双眼的地方会闪烁红光。
“为什么？”
“因为你有访问许可。”
“访问许可？”
丽完全不知道守护者指的是什么。她仔细回想自己被告知的每一个任务细节，交给她的每一份与任务相关的文件信息...却没有任何头绪。
守护者自然懂得她的困惑，它用手向头顶的方向指了指。
“来自[信标]29号的钥匙还在这颗星球的轨道上沉睡。不过刚才我已经和它有过联系。”
“钥匙？”
“没错，这个钥匙伴随着你们的飞船一同来到了这里。”
守护者转身走向了丽身旁的大门，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光滑无暇的表面。
那充满孤寂的背影让丽想起了落魄时的自己。
“按照现代的时间历法计算...自从创造者离开了这里，我已经在此守候了2万年。”
“真是漫长的时光...”
如果是参加了这次任务之前的丽，她会毫不犹豫地否定眼前的一切。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信仰开放，但无论如何她也想象不到远古人类居然也能达到和现代一样，甚至超过了现代人的文明水平。
不过在经历了ELP934的骤变天气，任务简报，以及她此时此刻所目睹的一切后...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该相信什么了。
“请关闭夜视仪，摘掉头盔，并且将[忍蜂]留在这里。”
丽并不知道守护者为什么对现代技术如此了解，她只能猜测因为守护者有某种可以读取思想与知识的能力，并通过阅读她的脑获得了这些信息。
她按照守护者的话摘掉了自己的头盔，将折叠式SMG冲锋枪卡在了腰后的插槽上。
椭圆形的大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发出了微弱的荧光，仿佛有了生命。而丽周围的空间也逐渐被柔和的白光照亮，虽然丽根本没看见光源在哪里。
没过多久，刚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洞穴里已经变得十分明亮。近千台破损的“装甲”如同沉默的墓碑围绕着丽与大门。
“请跟我来。”
转过身时，丽发现守护者矮小的身影已经穿过了呈现出半透明状态的椭圆形大门。一开始她有些犹豫，但看到守护者站在门的另一端对她挥手时，丽鼓足了勇气，跨过了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椭圆形“门”。
穿越的瞬间，她觉得自身的重量仿佛被完全剥夺，身体变得十分轻盈。
空气中弥漫着十分独特的的淡淡清香，让她瞬间松弛了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
她跟随着守护者穿越了一排排白色的庞大通道。其规模，只有大型宇宙港口可以相比。
两人并感觉没有走多远，也或许她们已经走了数年。在这里时间的流逝仿佛出现了错乱，她明显觉得自己失去了时间概念。那柔和的光线与照明始终伴随着她们的前进，照亮了周围环境中的每个角落，不留任何阴影。
在那庞大的白色通道的尽头，等待着丽的是一个更加庞大的地下空洞。
丽和守护者停在了类似悬崖的人造墙壁边缘，她被眼前壮丽的远古都市震惊了——
——她俯视着一座几乎纯白的城市遗址，其规模不亚于火星上最大的人造城市。虽然这座城市由大量类似三角形，环形，以及其他立体几何图形建筑组成，但那城市的排布方式还是让丽想到了现代文明的繁华都市。
也许某些事无论经过多少时间的流逝，都不会改变。
“这里是ELP934曾经的核心都市，[信标]的存放地点。”
“你为什么管这里叫ELP934？”
“因为你们是这么称呼这颗星球的，我想尊重本时代的信息。”
这么说着，站在人造悬崖旁边的守护者对着城市的方向轻轻挥手。一座透明的“桥”出现在她眼前的悬崖旁，一直延伸到城市中央的一座等高三角形高塔上。
她开始觉得自己所见的一切并非现实，这只是一场怪异的梦罢了。
“这不是梦境哦。”
然而守护者这么提醒着她，拉住了她的手，与她一同站在了透明的“桥”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来到了三角形高塔的入口前。没有感到风，也没能看见景色的变化，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刚才...”
“你就把它当做是一种交通工具吧。”
守护者的回答十分中肯，而丽也不想深入追究这“透明桥”的工作原理。这里所见到的一切已经完全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粉碎了她对“科技”的理解。
现在的她只能跟随守护者前进，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哪里，要做什么，接下来会怎样。但这里并不像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战场或前线，因为每当守护者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时，她都感觉心头会拂过一阵暖意。
不知不觉中，这名孤独的守护者已经带给她一种十分熟悉，亲切的印象。因为它懂得关于自己的一切。虽然一开始丽觉得这种擅自读取别人思想的行为的确难以接受，但现在她反而觉得这种通讯的方式更高效，也更直接。
进入了高塔的入口，丽和守护者走向了通往[信标]的最后空间。
“联合军没有发现这里？”
“没有，因为他们不是被[信标]认可的继承人。所以我当时用外面你看见的那些无人机守护了这里，击退了他们。”
“原来如此。”
丽回想起了刚才在大门外所见到的那些“装甲”，它们曾经是守护者操纵的自动防御武器。
从基地的破坏程度以及那如同一片海洋的损坏无人机数量来看，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联合军也被迫放弃了靠近[信标]的这里，将基地迁移到现在的位置。
“那你为什么没有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的存在意义是守护[信标]，所以我的行动范围也只能围绕这个目标执行。如果他们不主动靠近，我也不会主动进攻。这也是为什么我被赋予了控制ELP934自然环境的权限。”
“你在操控ELP934的天气？”
“是的。天气系统以及地貌系统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我必须遵循我的使命——为了守护[信标]而存在。所以我调整了ELP934的天气与地貌，尽量隐藏[信标]的位置。同时放出了一部分在外巡逻的无人机，对这个地区进行了封锁。非常遗憾的是，联合军的新基地处于天气地貌控制系统的边缘，我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干涉。”
“那种可以入侵我们装备的干扰也是防御系统的一部分？”
“没错。”
说到这里，走在前面的守护者低下了头，传来的声音也充满歉意。
“很抱歉我间接毁灭了你们的撤离飞船，杀死了你们的朋友。”
一时间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未希望多穆战死在这里，也一直觉得他是个性格开朗，十分好相处的战友。
但丽始终告诉自己：在行动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没有人知道下一秒咬上子弹的会是谁。而在面对这种几乎从未有人面对过的环境时，运气也成为了决定生死的因素之一。
不想责怪守护者，因为丽很清楚多穆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这就是他的命运，他的“运气”走到头了。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说着，走在前面的守护者回过头看着丽，四个类似眼睛的菱形洞孔闪烁着红光。
“是么...”
丽突然想起波尔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一幕幕自己与他之间的回忆在脑海中回放——沙滩，火星，那次对话。
她告诉自己获取[信标]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波尔的状况。由于刚才的干扰，她始终无法确认小队其他成员的身体状态——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你爱上了波尔。”
“没有。”
守护者突如其来的话却让丽感到措手不及，直戳要害。她知道自己红了脸，却还尝试在守护者前保持一副严肃的态度。
“乱说什么？”
“请不要欺骗我，因为你这是在欺骗自己。”
丽也没想到当谈起对他的感情时，自己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总而言之，你能不能别提起他？”
“你在想念他，不是我。”
传到丽脑海中的话语伴随着轻快的笑声。她觉得自己狠狠地被守护者耍了一遍，没想到这个人工智能居然还有这么丰富的感情。
“如果你爱着波尔，请一定要直白的表达出来。”
“...为什么？”
“否则你会后悔的，丽。”
守护者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丽也知道自己对波尔的特殊感情夹杂着很多内容。
爱恋？憧憬？还是单纯的“感谢”？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她清楚守护者早已读懂了她的心。就像它所说的那样，她只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欺骗自己罢了：波尔是自己的下属。比自己大10多岁，参加任务的他很有可能随时丧命...这些都是她曾经骗过自己的理由。
可实际上每当丽见到波尔时，她都注意到波尔那恍惚的神情与执行任务时他精确冷酷的表现判若两人。她很担心波尔的精神状态，也因此十分心痛。
她知道波尔沉浸在自己妻女双亡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然而在他迷茫的眼神里丽并看到没有自己的位置，这一点始终让丽感到受伤最深。她能为他做到什么？带来什么？这些她心里都没有底。丽并不敢保证自己的感情会被波尔全盘接受。
所以，虽然她一直关注着波尔，丽却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感情。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并没有真正向波尔展现过那份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恋。
她不敢向他表白，因为她不希望自己“不成熟”的感情会让他感到厌烦，最终起到反作用，疏远了自己——虽然他一直都在这么做。
丽无比憎恨这样懦弱，胆小的自己，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
“我们到了。”
守护者的话把丽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
“这就是[信标]么？”
“是的。”
不知不觉中，丽已经抵达了三角形高塔最深处放置[信标]的大厅。她仰头看见了自己眼前通往上方的台阶尽头的水晶底座，也看见了漂浮在底座上的透明菱形水晶——[信标].
守护者停止了前进，它站在丽的身旁，指向了台阶上的[信标]。
“请上前。”
“恩。”
丽深呼吸，然后踏上了台阶。
紧张，兴奋，恐惧，好奇...无数感情在她心中不断翻滚，沸腾，搅拌在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台阶顶端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云雾覆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时，丽眼前的[信标]似乎感应到了丽的到来，原本透明的晶体开始发光。
“请向[信标]伸出手。”
守护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准备好了么？
丽在心中质问着自己。
她环顾周围——自己站在由透明的台阶所组成的“平台”顶端。面对着她的是放置[信标]的水晶底座。此时的[信标]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块翠蓝色的晶石，失去了透明度。守护者矮小的身影站在平台下的台阶旁，它抬起头看着丽。期待着她的下一步行动。
丽想起了父亲的背影。想起了军校时的朋友。
想起了多穆最后的微笑。
想起了麦吉和拉希德两人毫不正经的样子。
想起了瑞克沉默的侧脸。
想起了...波尔在沙滩上对她露出的温柔表情。
准备好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冲着[信标]举起了自己的手——
伴随着刺眼的闪光，一股强烈的电击感瞬间让她眼前一黑，夺走了她的意识。
End
非常感谢你的回复！作为第一个回复本文的人我衷心感谢。
这故事不会超过10W字，印象中这应该算是短篇吧？
Part 6
远方的乌云在翻滚扩散，不时出现闪电雷鸣。云间掠过的各种战机与轰炸机，它们引擎的轰鸣盖过了那即将到来的风暴，穿梭在云层中，在空中舞动着死亡之曲。
大海在哀嚎，卷起夹杂着血液与残肢断臂的浪涛。散开弹幕进行全面火网覆盖的战舰，在海平面远方留下了剪影。与不时出现的剧烈爆炸相映，仿佛是古老海战的重现。
炮击与空袭从未间断，倾泻出的金属弹雨从未停息。激光炸弹精确地落在海面上尝试推进的两栖作战装甲车与运兵悬浮船，将无数士兵瞬间炸成一堆堆无法辨认的焦炭肉块。
爆炸卷起了更多的海浪，在海面上绽开了无数火光与海水组成的“花朵”。
沙滩上还在顽强抵抗的登陆部队已经建立起了防御线，步兵们踏过脚下烧焦的尸体与被鲜血染红的白沙，向前推进。在一排排步兵装甲车与人形武器——AS的掩护下，冒着猛烈的火力向前进发。
炮弹降落，在原本可以容纳数千旅客的海滩上留下无数深坑，将爆炸范围周围的一切事物吹散。
钢铁包裹着的血肉之躯，用手中的武器反击。AS不断中弹倒下，又有更多的AS与各类装甲车坦克一起涌上，填补空隙。
一片混乱的通讯频道里只有哭嚎与呐喊。原本失去了信仰的士兵们向各种各样的神明鬼怪祈祷，但最后它们会庇护的究竟是哪一方？
丽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躯，躲在一个沙坑里。在这疯狂的战场中央，她不知所措。炮弹在她周围爆炸，子弹穿过她空气般的身躯，士兵在她身旁飞奔而过，军靴踏穿了她的四肢...但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只是一名旁观者。
丽几乎能感受到每个士兵的绝望，恐惧，愤怒，仇恨。那些感情如同巨大的黑洞，将她的内心完全吞噬，将她内心世界中的一切染上了黑色。
眼前的景象十分真实，却又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这不是丽自己的记忆，她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规模的抢滩登陆的作战。但是她观察出了参战双方的装备，辨认出了两方的势力：
正在进攻海滩的是地球军，而在海滩上防守的则是联合军。从装备来看，应该是丽目前所处的年代。但周围的环境丽十分陌生，她对这里毫无印象。
她的意识开始恢复清晰，无数问题浮上水面，但她却感觉有一个听不见的声音在解答着她的所有问题。
赤海，这里是曾经中立的永饶星最大的海滩。这也是有史以来人类投入了最多AS的一场战役。
她所看见的，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前所未有的不安笼罩了她。
未来？
为什么她看见的是这样的未来？
虽然她知道在这个幻境中没有人能伤害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身躯。
一阵钢铁扭曲时的刺耳声音从她附近传来。
丽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周围没有了哀嚎的士兵与沸腾的海洋，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燃烧的城市。
她茫然地站在这片城市废墟中。
爆炸与炮击将被火焰染红的夜空照亮。
枪声从不远处传来。从声音判断，那应该是AS使用的20mm AR系列步枪。她知道自己的双脚因为恐惧动弹不得，只能怀着不安与恐惧地站在燃烧的街道中央，等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一台地球军主战坦克被某种力量轻易掀翻，如同被扔掉的玩具撞入了丽面前不远处街道尽头的大楼废墟里。大楼伴随着轰鸣与粉尘彻底坍塌，将那台坦克瞬间掩埋。
枪声越来越近，直到她看见了正在不断后退，进行火力压制的两台地球军AS-12S[漫游者]。
那两台AS在冲什么东西射击，不过显然这种没有节制的射击毫无意义。伴随着一道红色闪光，站在前面的那台[漫游者]被拦腰斩断，丽甚至能看见包裹在钢铁深处在不断流血的半身断面。
另外一台[漫游者]停止了射击，也或许是他已经忘记更换弹匣。没等枪口的青烟散开，同样的红色闪光已经贯穿了驾驶舱的位置，从机体背后露出，然后被无情地抽回——带出了大量鲜血。
丽看清了红色闪光的真身——那是一条在不断发光的“鞭子”。而那“鞭子”的主人，是一台悬浮在空中，有着流线型躯干与尖锐四肢的AS。那根“鞭子”像动物的尾巴一样，被装在AS的后侧。它的身旁悬浮着六个叶片般的物体，看上去是某种新型武器，如同一对翅膀环绕着机身。
这台AS是丽从没见过的型号。可她的脑子里却冒出了关于这台AS的全部信息：[XA-01]，是[XP-03]后续定制型号，最强三代AS机体。配备着“乌托尔”反重力引擎与电磁反射装甲技术，这台机体是建立在“遗产”科技上的结晶，引导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
丽注视着那台如同死神悬浮在半空的AS藐视战场，它尖锐头部上如同护目镜的监视器闪过了一丝红光，仿佛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当那闪着红光的监视器扫过丽的方向时，丽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然而一阵强风吹过，将[XA-01]，那几台被劈开的[漫游者]，以及被大楼废墟掩盖的坦克一扫而空。
映入丽眼帘的是一节列车车厢，窗外的辽阔荒原，以及刺眼的正午日光。空气中弥漫着安静与平和的气氛，让她刚才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感到放松。
由于整个车箱里几乎是空的，她的视线很快落在了距离自己不远，坐在车窗边的某个人身上。
那是名留着黑色短发的青年。他看上去20出头，一身华丽的军校礼服，有着消瘦白净的脸庞和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躯。
但让丽感到不寒而栗的是他凝视着窗外风景的紫色瞳孔。
在他的那如同死人的紫色双眼里，丽看不见任何活力。
她无法直视少年紫色的瞳孔，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让她将自己的视线挪开，撇向车厢里一排排无人的座位。
希鲁·格林。
这名字在丽的脑海中冒出来，就像刚才[XA-01]的数据一样。
他是谁？
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个似梦非实的幻境中见到这名少年？为什么是希鲁·格林这个人？他搭乘的列车去往哪里？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次，她却没有获得答案。
意识再次变得模糊，她感觉周围的一切暗了下来，最终回归彻底的黑暗。
...
...
当丽睁开眼睛时，周围柔和的白色让她立刻找回了活着的实感。她坐了起来，尖锐的头痛与眩晕使她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涌上来的呕吐感在她喉咙深处打转，但被她压制了下去。
突然她回忆起了刚才所见到的场景，那地狱般的海滩与城市，那双紫色的瞳孔...画面不断交错，翻来覆去地在她眼前闪过。
浑身都在颤抖的丽开始啜泣，最后放声大哭。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因为自己从未感到如此害怕。
无论那幻境是否真实，她所体会到的感情几乎彻底让她崩溃。
绝望无措，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承受刚才所体会的大量信息与感情。
她该相信什么？
如果这就是未来，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手中传来的微弱热量让丽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已经不再发亮的[信标]静静地躺在她的手掌中心。
此时此刻丽才真正意识到，躺在她手掌心里的菱形水晶有多么沉重的意义——那是可以改变人类命运的重量，它可以拯救无数条生命，也可以涂炭生灵毁灭一切。
丽很清楚，她并不能承担得起这份重量。
可此时此刻，又有谁能替她承担起这份责任？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瘫软，被这份沉重的心情压的无法动弹。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信标]晶莹的表面上，引起了如同波浪般的反应。
丽粗暴紊乱地喘气。她内心有种想要把这水晶留在这里的冲动，但却缺乏足够的勇气去这么做。
直到她感觉有人从背后温柔地拥抱了她。
并没有回头，但她很清楚身后的人是谁——这里没有别人。
“请哭出来吧，丽，不要把痛苦憋在心里。”
守护者温柔的声音传到丽的脑海中。
此时此刻，她却希望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是波尔。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责怪着自己，为这种想法感到羞耻。自己有什么资格寻求波尔的安慰？自己这样软弱的人，明明连心意都无法传达，却还希望对方可以主动靠近自己...
“请不要责怪自己，很可惜我并不是波尔，但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丽。”
守护者的话语只加剧了她感情的决堤。
“为什么...为什么啊...我...”
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被打断，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手轻柔地被守护者握住。虽然她穿着全天候作战服，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阵温暖轻抚着她的内心。
“请不要多说话，丽。”
守护者说着，用手轻拍丽的头顶，抚摸着她的短发。
就像她父亲在她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丽泣不成声，她知道在守护者面前她无法做出任何伪装——那个沉稳冷静的“丽少尉”面具，已经彻底剥落。
她紧紧地握住了信标与守护者的手。
“不要离开我，好吗？”
“没问题。”
守护者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它保持着自己跪在丽身后，双臂缠绕她肩膀的姿势。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丽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与波尔汇合的那个洞穴里，那时外面还在下着暴风雪。波尔趴在洞口附近观察着敌情，而她则坐在[忍蜂]里调试着通讯设备。
波尔的背影始终停留在丽的脑海中，无法抹去。
她回想起了自己与波尔的第一次邂逅，在那场完全搞砸的任务中。
密集的暴雨让树林中的可见度降到了最低，但那场雨并不能冲刷掉周围浓密的杀意。
深入敌占区后方，几乎弹尽粮绝的丽和波尔借助着雨雾和丛林，尝试向友军控制区方向前行。
时刻紧绷的神经让丽感到疲惫不堪，她虽然操作着自己的AS，泥泞不堪的地面却总感觉想要绊住她的脚步，阻止她的前行。
走在前面的波尔仿佛察觉到了她的绝望，开始通过对话尝试缓解气氛。
“别总用那张苦逼的表情面对别人。”
波尔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说道。
“你什么意思？”
“趁你还有笑出来的理由的时候多笑笑吧，否则浪费了你那张脸。”
“...”
丽没有回答，她对只留给自己背影的波尔产生了十分糟糕的印象。
“你以为现在的情况很绝望？你以为自己的处境很悲剧？”
波尔继续着自己充满负面情绪的“激励”。
“别这么想，因为你还没有失去一切。”
“别跟我装出你很了解我的样子。”
“我没必要了解你，因为一看你那张脸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心口不一的类型。表面维持坚强，实际内心相当脆弱。”
他说着，淡淡地笑着。
那句话，正中丽的要害。
“你确定？”
丽压制住了自己有点反感的情绪，毕竟波尔是现在自己身旁唯一可以依靠的队友。
“我确定。”
波尔回过头，已经失去了头盔，满脸是血的他用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AS里的丽。
“因为我和你是同样的人，对自己撒着只有自己才能相信的谎。”
“...”
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他灰色双眼中的寂寞与悲哀，在丽的记忆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不要总依靠自己的伪装，总有一天那谎言会被自己或他人揭穿。那时候你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你还有值得去拼命守护的希望，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波尔停顿了下，他举起拳头，示意丽停下AS。再确认了周围没有敌军后，他放下了自己的手，继续前行。
“...别成为我这样的人。”
他这次没有回头，但波尔低沉的声音始终在丽的耳边回响。
波尔一直这样让丽捉摸不透。他参与任务时所展现出的勇气，与他时不时露出的颓废感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那种性格的巨大反差，让丽想到了自己。
无论如何，自从他们在丛林里有过那段对话后，丽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人。
那段记忆逐渐褪去，但丽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守护者松开了她的手，离开了她的身旁。
丽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她凝视着手中的信标，让自己的意识冷静下来。
她还有一个任务需要完成，一个不能失败的任务。
丽十分小心谨慎地拿过信标，将它放在了自己作战服大腿侧面的隐藏式口袋里，然后卡上了口袋的封条。
守护者来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虽然那身形相当矮小，但还是让丽会心一笑。
“需要我帮忙拉你起来么，丽。”
“谢谢。”
丽抓过守护者伸出的手，借助它的力量站了起来，然后拥抱住了它。
“抱歉刚才任性了。”
“能够帮上你的忙就行，丽。”
被抱住的守护者双眼中闪烁着红光。
丽闭上眼睛，拍着守护者的后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然后她离开了守护者，面对已经被取掉[信标]的水晶底座，陷入沉思。
她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停在城市遗迹外的那台[忍蜂]里，还储存着[XP-03]的数据。她必须把这些数据带出ELP934，不过由于那些数据可以备份到她电子脑的储存空间里，所以即使她撤离时需要抛弃机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回到[忍蜂]里追踪波尔的生命信号，同时确认麦吉他们三人的情况。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并且能和自己建立联系的话，他们必须立即汇合，重新计划怎样潜入联合军基地，并盗取一台可以带他们离开这里的载具。
丽在心底祈祷他们不要出事。
她从未指望GMIR会派出任何额外增援部队。实际上当多穆进入ELP934周围的星域时，Zeta小队就已经从友军的地图上消失了。这次的任务原本的确就像一开始所描述的那样，仅仅是个侦察任务。但她从未想到ELP934地面上的情况会如此复杂。[信标]的信息中虽然提及了干扰与地貌变动，但这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作战行动中心一开始的预测。
自己必须活着离开这里，活着将[XP-03]的信息连同[信标]本身一起带走。但这不代表丽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这个任务。波尔，麦吉，拉希德，瑞克，他们也必须活下去。
最后一点，也是丽最头痛的一点——她的指令是必须继续隐藏一切关于[信标]与“遗产科技”的所有情报。
在制定任务时，作战行动中心严格围绕着[信标]中提及的信息安排了作战的方针与降落时间等一切细节。其目的就是为了确认情报的准确性，同时可以避免与联合军直接交火的可能，保持Zeta小队的高度隐蔽。可并没有向其他队友交代全部信息的丽也知道，他们很有可能对这次任务产生疑问。
在这个问题上，丽动摇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遵循这条保密原则——尤其是当她经历了那些幻象与感情后。
然而经过了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她得出了结论：
波尔与麦吉他们必须了解这次任务的真实情况。她没必要对Zeta小队中的任何人隐瞒事实。实际上，在目前的情况中只有几人互相信赖才能有生存的可能。
她必须借助每一个人的力量来逃离这里，这点无需置疑。
违背了保密法的她或许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被判死刑。
但此时她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底——在见识了那种地狱之后，她觉得死亡反而并不是她最恐惧的结局。
那种未来不能发生，已经获取了信标的她应该可以做点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将信标带出去——这就是她能想到的，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唯一能做的事。
“我能帮你联系上你的朋友，然后引导他们到你想去的地方。”
完全读透了丽的想法，守护者时机巧妙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真的么？”
“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后院。”
守护者模仿着丽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中，男主角的经典台词。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守护者的双眼又闪起红光。
“你的思想中。”
“别总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啊。”
“知识不分好坏，只是看应用的地方罢了。”
守护者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它和丽走下台阶，穿越了三角形高塔内部的众多走廊，回到了高塔外的空旷平台上。
“你能帮我个忙么？”
“想要确定波尔的情况吗？丽。”
“恩...谢谢。”
守护者低下了头，眼中的红光黯淡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冥想。而看着它陷入沉默的丽此时心急如焚，她尽量压制自己焦急的心情，没有在守护者身旁渡步。
几秒钟后，守护者再次抬起头，有了答案。
那几秒让丽觉得自己仿佛度过了半个世纪。
“他还活着，但目前身处联合军的基地里。”
丽觉得自己的心开始自由落体。
“没有受伤吧？”
“受了轻伤，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么多。”
守护者是怎么看到这些，又是怎么了解波尔目前状况的？丽完全没有头绪，她也没有心情去在乎了。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已经完全围绕着如何解救波尔开始运转——波尔一开始说的话应验了。
这次任务，他们已经没法全身而退。
“麦吉，拉希德，还有瑞克的情况呢？”
丽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们被困在通往主城的另一条隧道里，距离我们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你想要把他们引导过来么？”
守护者歪着头，似乎从来没见过丽现在的表情。
“不，别把他们引导到这里。”
丽撩起了自己黑色的短发。
“这附近有武器库么？如果有的话，麻烦你把麦吉他们引导向那里。”
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丽的眼神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与沉着。
“我需要一些武器，威力越大越好。”
懂了丽的意思，守护者对着一片虚空举起了自己的手。数个淡蓝色的半透明圆形图案伴随着大量象形文字出现在它的手臂旁边，悬浮在空气中，仿佛是某种操作界面。
它以惊人的速度在上面滑动敲击一阵后，界面消失了。
“如你所愿，丽。”
守护者的口气还是那么温柔。但丽发现它原本闪烁着红光的双眼里，开始冒出淡蓝色的光。
“我陪你回到[忍蜂]那里，然后带你去武器库。”
丽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着它的步伐，重新踏上了透明的桥，瞬间回到刚才的悬崖旁，开始按原路返回。
“守护者，你为什么要帮我？”
回去的路上，丽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并不是因为她不信任守护者，她只是想知道其中的理由。
“因为创造者在离开时预言了你的到来。”
守护者的声音中相当严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真的？”
丽有点半信半疑，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预言中提及了一名骑着钢铁野兽来到这里的女性，她背负着很多，也寻求着救赎——这个人就是你。”
“...你在糊弄我吧？”
“是的，我在开玩笑。”
守护者平淡地说道，然后突然改变语气，让丽想起了她上学时看过的一部老电影中的男主角。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你还真不学好啊。”
说着，丽笑了起来。
而守护者则回过头，默默地看着她笑起来十分温和的表情，一直没有说话。
...
...
当麦吉看见丽的那台AS时，心中因对她的怀疑所产生的厌恶感开始一点点爆发。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麦吉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什么——自己的春梦，还是眼前的现实。
本来打算在黑暗隧道中探索的麦吉，拉希德和瑞克却碰到了他们这辈子终生难忘的怪事——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里，突然被某种柔和的灯光照亮。他们看不见光源，仿佛墙壁本身都亮了起来。
在他们警惕与惊愕的同时，三个人的脑海中传来了丽的声音。
“没有时间解释了，你们赶快跟随墙上的蓝色线条前进，我在这边等你们。”
仿佛是某种恶劣的玩笑，她的声音刚刚落下，墙壁上就出现了一条类似箭头的标志，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起初他们以为这是联合军的某种新型陷阱，但经过分析之后他们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已经没有退路的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前进。顺着那通往地下的台阶走了数分钟后，在墙壁上不断亮起的线条指示下，来到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空洞中。
等在那空洞中央的，便是丽和她的那台[忍蜂]。她站在一个类似祭坛的低矮平台上，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你们没事吧？”
丽的声音虽然冷漠，但他们不难听出她的关心。
可麦吉并没有打算和她拉近关系。
“少尉，你什么时候学会钻到别人脑子里说话了？难道你有超能力？”
已经预料到麦吉这种态度的丽，并没有做出过激反应。
“听我说麦吉，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这任务从一开始就他妈的被操了，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情况有变？”
麦吉开始释放自己的愤怒与恐惧。完全无视了军衔与丽的身份，无视了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瑞克与拉希德。
他不能接受现状，不能接受自己很有可能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的结果。
“确认[XP-03]只是我们这次任务的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我没告诉你...”
丽耐心的对他解释，但麦吉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哦对，你们这些和上面挂钩的人总是玩神秘主义，这样才能凸显你们的牛逼，是吧？”
“麦吉，听少尉把话说完。”
瑞克有点看不下去麦吉的态度，他冷冷地在一旁插了句。
“就是！你怎么总是藐视自己的长官？”
拉希德一脸严肃的站到了丽身旁，显然想在她面前表现的“正常”些。
但他们两人的反应，却让麦吉觉得自己完全处于孤立状态。他只觉得自己不仅被这两个疯子卖了，还被一开始什么都没告诉他的长官玩弄于鼓掌之中。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他非常烦躁。
“好了，你们都是一伙的。原来如此。”
他开始笑了起来，一步步退后。
“麦吉，冷静下来。”
丽的声音显然比刚才更冷漠，她逐渐对麦吉失去耐心，虽然她并不想这样。
“你们他妈的一开始就想害死我，是吧？一开始就想把我扔到这个星球上送死，是吧？！我早就明白了，对，早就他妈的看透了！”
不断后退的他，突然感觉自己身后出现了某个人。
麦吉回过头的瞬间看见了一个矮个子的人形物体，站在他的身后。它带着一个形状奇怪的头盔，双眼冒着让他后背发寒的蓝光。
神经已经紧绷到极限的他抽出了自己的折叠式SMG微冲，对着守护者扣动了扳机。
枪声回响在整个大厅中，冒烟的弹壳滚落在祭坛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三发已经出膛的弹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停住，悬浮在守护者面前。子弹在周围的空气中激起半透明的波纹，显然有某种立场保护着麦吉枪口下的守护者。
弹头随后噼啪地落在地上。
麦吉彻底哑口无言，放下了武器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所看见的一切。ELP934上所发生的一切，崩溃了他的世界观。
抓住了麦吉犹豫的刹那破绽，瑞克迅速闪到麦吉身旁，从他身后固定住了他的双臂，手法熟练地解除了他的武装。行动中没有任何犹豫。
麦吉还没来得及惨叫，手中的枪就已经被制服了他的瑞克打掉。他被身材巨大的瑞克压在身下，死死地锁住了四肢，丝毫不能动弹。
拉希德急忙捡起了麦吉的武器，而丽则来到了麦吉身旁，低头看着对她露出凶狠表情的麦吉。
“你们疯了，你们都他妈的疯了。”
“麦吉。”
丽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仁慈。
“如果上面想要杀了你，早就可以动手了，别他妈的胡思乱想。”
“原来你也会爆粗口啊，婊子。”
她蹲了下来，然后掏出卡在自己背后，与麦吉一样的微冲，枪口顶在了麦吉的额头上。
“波尔被联合军抓走，整个任务已经暴露了，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说着，她用冰冷的眼神与麦吉对视。
丽从麦吉眼中看见的，只有恐惧与不安。但她知道麦吉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残酷的现实。
“我问你个问题，你想活着离开这里么？麦吉。”
“......”
麦吉放慢了自己的呼吸，他开始逐渐冷静下来。
“想。”
“那就像个男人一样给我听好了，我会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说着，她示意瑞克松开麦吉。瑞克点了点头，从麦吉的后背上起身，解除了对他的固定。
麦吉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活动着酸痛的四肢。
见他不会再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丽也收起了自己的枪。
“侦查[XP-03]并确认它的性能只是我们原定任务的一半，而本任务的另一半是侦查并确认某重要文物的位置——我已经回收了它。”
听见丽这样的解释，瑞克顿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难道这是上古文明留下的文物？这些周围的遗迹，还有...”
瑞克将视线放在了站在一旁观察他们的守护者身上。
“没错，它是那文物的守护者，现在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瑞克原本严肃的脸上很难得地露出了其他表情，他一脸虔诚地来到了守护者身旁，双膝跪下，对着它磕头。
那硬汉的形象此时荡然无存，显然是个忠诚的教徒。
“伟大的守护者...”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我只是一名人工智能罢了，按照你们的说法。”
守护者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出现。
它扶起了瑞克。看着他一脸兴奋，浑身颤抖的样子，双眼中的蓝光闪烁着。
“我很高兴还能碰到如此虔诚的信仰者。”
“能够接触到您，是我的荣幸。”
瑞克如同见到了自己的救世主，整个人变得十分卑微。
“我不知道你原来对这种东西这么相信。”
丽倒是没有预料到瑞克的这种反应。
“上面给我的指示是对在这方面你们保密，但你们想象不到我刚才看见了什么...这是一把可以改变人类命运的钥匙，而我们都被赋予了顺利把它交给正确的人手中的重任。所以我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把这个文物，以及[XP-03]的信息成功带出这里仍然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
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
“一起离开这里吧，各位。”
“你还有多少没告诉我们的事。”
麦吉不情愿地从拉希德那边夺回了自己的枪。
“等着一切结束时我会全盘托出，麦吉。但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解救出波尔，破坏联合军基地，破坏[XP-03]，抢夺敌方载具，然后活着离开这里。”
“为什么现在你觉得可以去破坏[XP-03]了？”
“因为你没看见我所目睹的景象...同时守护者会帮助我们获取一些装备，增加我们生存的几率。”
说着，丽向守护者投去了视线。
“我是[信标]的守护者，请直接称呼我为守护者。我会帮助你们，这里是曾经用来存放武器的储藏空间，请随意拿取仍然可以使用的武器与装备。”
那令麦吉头痛的声音毫无阻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看来他一时半会无法适应。
拉希德听见守护者的话之后显得相当兴奋。他已经开始幻想用这些远古武器能对人的肉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切割出什么花样。
瑞克则满脸期待地环顾四周——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与他一起目睹眼前所见的一切。
丽表情冰冷地看着守护者伸出手臂开始操纵原本空气中不存在的透明界面，她并没有兴奋，也没有期待。
她只希望波尔平安无恙，希望自己的刚才所做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希望所有人都能逃离这里。
仅此而已。
...
...
“爸爸...”
“爸爸...”
“爸爸...不要丢下我...”
女儿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
波尔被逐渐唤醒，他女儿的呼唤也渐渐远去。
当他困难地睁开双眼时，周围陌生的环境顿时让他警惕起来。
尝试活动四肢，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牢固地铐住。他保持冷静，向四周看去，想要尽快摸清自己所在的周遭环境——
——这是个面积不大的幽暗房间，他被拷在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金属座椅上，前面是张桌子，桌子对面还有张椅子，也是被固定在地面上的类型。
典型的审问室结构，他心里有了底。
记忆片段逐渐被他串在一起。他回想起了自己与那个“装甲”的战斗，回想起了爆炸，也记得最后看见的那架巡逻机。
记得自己的双臂受了重伤，现在他却感受不到痛楚——也许自己已经被治疗过了。
右手边房门框上的红灯此时变绿，一个身高适中，体型偏胖的人影走入了这个房间。从人影走路的方式来看，对方应该是名男性。
桌子上的台灯被打开，但那灯光并没有像波尔想象的那样直照在他的脸上。只是照射在桌面上，将周围的黑暗去散开。
对面的男人坐了下来，波尔看清了对方的服装——那是联合军的军官制服，但是军服上没有任何肩章与能够显现出他阶级的标示。
男人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根粗大的烟和打火机，动作缓慢地点燃了那根烟，一瞬间的光亮让波尔看见了那满脸皱纹的老脸。
“你终于醒了，波尔。”
他的声音十分轻蔑，而且十分苍老。
结合刚才那皱纹纵横的外表，他推断出对方应该最起码60岁以上。
“...”
波尔用冷淡的态度回应老军官的话，他银色的瞳孔中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
“别露出这种表情，来来，让自我介绍，我叫肯纳。”
肯纳吐出了烟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波尔虽然自己也抽烟，但他从未闻到如此难闻的烟味。
“...”
波尔知道自己被敌方掌控，他不能做出任何回答，也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但他很奇怪为什么肯纳会知道自己的姓名。他视线向下移动，确认自己穿的已经不是GMIR的全天候作战服，而是一件联合军的迷彩军服。
GMIR的全天候作战服有可以保护信息的自毁系统，只要受到未经许可的改动或接触，储存了所有任务信息的芯片会自动烧毁。
他不认为肯纳是通过读取了作战服的芯片后才获得了自己的姓名。
难道是读取了他的记忆与大脑？
仿佛猜中了波尔的想法，肯纳身体向前倾斜，台灯的光照到了他丑陋的脸。
“我已经知道了关于你的一切，所以闭嘴玩沉默硬汉什么的没有意思嘛。”
说着，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难闻的烟。
这有可能是个陷阱，波尔还是保持冷漠的态度。也许他们的确通过某种手段破解了自己的作战服，读取了相关信息。
如果是这样，整个任务已经暴露，Zeta小队的其他人肯定已经陷入了危机。
真他妈的不走运。
波尔暗自咒骂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波尔。你一定以为我们读取了你的作战服芯片是吧？错了！那玩意的自我保护机制相当完美，没等我们能接触就已经自毁了。”
他露出了只能算是“挤出来”的笑脸。
波尔还是挂着扑克脸，始终用接近死人的眼神盯着肯纳。
不过眼前这名叫肯纳的联合军军官似乎可以读懂波尔内心的所有想法。
“来吧，别忌讳。陪我这可怜的老头聊聊天又不会让你死掉，还是说你怕自己内心最深的秘密被无意中抖出来？”
“...”
不行，不能跟着他的思想走。
波尔再次对自己暗示。
“我这个人啊，有个非常不好的毛病。”
肯纳将还在燃烧的烟头直接插在了波尔面前的桌子上，他开始把玩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我特别喜欢和别人说自己心里的秘密，因为我希望可以用自己的秘密换取别人的秘密，很公平，对吧？！”
见波尔没有任何反应，他依然继续自己的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应该学会为自己减压，像你这种把所有秘密都埋葬在心里的做法可不好，很容易折寿嘛。”
他从桌子对面起身，来到了波尔身旁，点燃了打火机，把火焰靠向了波尔的脸旁。
感受着火焰带来的刺激与灼热，波尔依然纹丝不动，面不改色。
“既然你不准备陪我说话，我们还是来点刺激的？”
肯纳一点一点把打火机推向波尔的左眼，灼热感令波尔闭上了眼睛，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恐惧。
就在火焰即将碰到波尔睫毛的时候，肯纳撤回了打火机。
“开玩笑的...那套都是过去的做法，人不能总活在过去里，对吧？”
肯纳轻浮的态度与充满鄙视的口气在一点一点耗费着波尔的耐心。
“我不想和你谈任务，也不想和你谈地球军和联合军那点破事...我想和你谈谈人生，谈谈你我，行吧。”
“...”
肯纳见波尔始终没有露出自己预期的反应，他叹了口气。
“我们来谈谈家庭吧，你和我一样都是有家庭的男人。很可惜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跟一个废物跑了，而我那老婆又从来不理解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吧？波尔。”
波尔稳住自己的呼吸，但他隐约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挖出了他内心最深的秘密。他所说的每句话，几乎都在向他暗示这一点。
但他的内心还有一道放线，一般人轻易无法掌握的放线。
“篡改自己的记忆可不好啊，波尔。尤其是关于妻子女儿这种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肯纳故意把“非常重要”这几个字拖得很长。话音落下，波尔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瞬间停跳，但很快恢复正常。
“去你妈的。”
波尔知道自己任何抵抗都没有意义，对方已经掌握了自己脑海最深处的秘密。
“啊，你终于开口了，一开始就配合点多好。”
肯纳又一次露出了那扭曲的笑脸。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波尔？”
“那种会在朋友背后捅刀，送别人去死的类型。”
波尔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哈哈！说的真准。”
肯纳似乎相当高兴，他对着波尔不断点头，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没错，我就是这种人，我最喜欢看信赖我的人最后的表情了。那才是人，那才是人类啊！”
“直到你有一天也他妈的被别人捅刀，我倒要看看你身体里流出来的是血，还是屎。”
“波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肯纳的笑脸突然收敛，仿佛一开始的表情都只是预设好的面具。
“你觉得我们俩之间，谁会先死？说实话，我要听实话。”
“你不会死，因为你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说完，波尔对肯纳露出了充满鄙视的表情。肯纳似乎很高兴，他拍起了手掌，仿佛在庆祝什么。
“你果然是快材料，波尔。但你知道硬汉总有柔弱的地方，对吧？我也有柔弱的地方，每次我想起我的女儿，总会心痛得不得了...你懂我的意思。”
肯纳又一次把最后几个字读的很重，不过此时吸引了波尔注意力的是右手边的门。
随着门框上红灯变绿，两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从外面推进来了某种看上去像是老式电脑的设备。他们来到波尔身后，开始进行准备活动。
“我很高兴你能来到这里，要知道我已经一个人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这破星球上除了每12小时就更换一次的天气和一大堆古董破烂外，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不过你来了正好，我需要你这样的人陪陪我。”
波尔身后的两人把那仪器设定好，他感觉那两个人在自己后脖子的位置插入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看着你痛苦的表情，是我最大的乐趣。”
肯纳最后一次露出了那狰狞的笑容，他来到波尔身旁，用手点了点波尔的额头。
“我送你一张回到过去的机票，别感谢我啊。”
说完，他向波尔背后的两名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波尔并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于是他深呼吸，然后将思想放空。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End
Part 7
波尔眼前的世界在不断倒退。
记忆组成的长河闪闪发光，流向无尽的远方。各种各样的片段与画面交替播放，回转，前进。
身为旁观者，但又是那些记忆的主角。这种复杂的感情让波尔不知所措。他只觉得自己无力反抗这洪流所带来的巨大力量，只能随波漂流。
女儿最后传给波尔的视频，逐渐从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中浮现，替代了其他画面。
她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被无限放慢，然后又加速播放。
波尔深知自己看过这段视频无数次，借此填补内心的空洞。
然而他也很清楚这种尝试是徒劳的——因为他内心的空洞，就是这视频本身。
随着他女儿那张可爱的脸不断被倒回，前进，暂停...波尔逐渐感觉那张脸变得陌生起来。
她金色的披肩长发，红扑扑的可爱脸颊，坐在桌子后欢快活泼的样子...在他眼中如同机械般僵硬。
这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女儿”。
波尔闭上了眼睛，然而本应该被黑色充斥的眼前中却出现了另一张脸。
那张，他在梦境中看见的脸。
那张，站在沙丘旁凝视着他的脸。
她的表情始终那么凄惨，与自己一样的银色瞳孔中充满了失望与痛苦。
泪水从未停止掉落，她一直在哭泣。
那双眼睛始终盯着波尔，与他对视。
“爸爸你为什么抛弃了我？！！！”
她的声音在远方漂浮不定，波尔不会忘记她的恸哭。
那女孩的双眼让波尔感到害怕，因为她看透了波尔的灵魂，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他隐约能想起她的真实身份，却又害怕自己内心的“空洞”因此撕裂。这种矛盾感始终存在，尤其是当他反复播放自己“女儿”生前最后一段视频时，显得更为强烈。
违和感始终存在，他只是选择忽略了它。
他在不断向自己撒谎，只有自己才能相信的谎言。
——只有这个事实，波尔从未否定过。
...
...
14年前
TC177年
刚刚25岁的波尔，从未想过自己在经历了近4年的佣兵生涯后，还会对哪个女人一见钟情。
当时他的信条语惊四座：周一与周日在床上干的女人，永远不可能是同一人。
波尔穿着松散军服，总是在嘴里叼着烟的形象几乎成为了大队里“风流”的标志。由于没有人见过他与哪个女性相处超过一个星期，因此关于他怎么钓女人的传说层出不穷，虽然波尔本人从未承认过任何说法。
也许是因为他表情丰富的英俊脸庞，清澈透明的银色瞳孔，也或许是因为他可以针对不同年龄段的女性摆出不同的姿态——时而可爱直率，时而成熟稳重。
虽然他从未认真谈过恋爱，但他所睡过的女人已经过了三位数。这到底是不幸还是牛逼，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过着在杀人，被追杀，跟随部队完成任务，拿钱，泡女人，酒精，烟草，还有无尽空虚之间不断跳跃的生活，波尔并没有高尚的追求与伟大的人生理想。
当他参加了佣兵部队的那一刻，他已经跨过了“疯狂”的那条界限，注定再也无法回归“普通”。
“当你把她当宝贝时我早就操腻了。”
就是会留下这种狂言的波尔，却也在25岁那年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
——第一次与她相遇，是那次在火星举办的大型上流社会晚宴上。
作为晚宴举办地点赞助公司旗下的佣兵部队，波尔的大队担当了本次活动的保安。全权负责整个酒店里里外外的所有安保措施。
出身贫寒的他并不仇富，也对这些在富丽堂皇的酒店中虚伪地交换笑脸的政客，商人，以及贵族们没有特别感觉。对于波尔来说，只要他能拿到他的那份薪水就够了。
虽然参与任务时的波尔与平常判若两人，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但那天晚上的燥热空气还是让他觉得异常烦躁。
“凯尔，跟我换班吧。”
“诶你不是刚刚才去到外面抽烟来着？”
“闭嘴，你还想不想要那大胸妹子的号码了？”
“行行...时间别太久啊。”
波尔借此机会离开了酒店大厅内部。一身暗灰色西服的他穿越了一条弯曲的走廊。每隔一段距离就出现的复古式水晶吊顶灯，与周围在波尔看来充满恶趣味的雕像，让他感觉十分不协调。
虽然这里是火星殖民地中最豪华的酒店之一，但波尔还是比较喜欢现代化的简约装修风格。这种复古到家，几乎就差往墙上贴金的风格令他作呕。
有这么多钱还不如多搞点酒吧街，顺便在任务时给他们弄点更好的装备来——
——这么胡思乱想着，波尔来到了通往屋顶开放式阳台的玻璃门前。穿过自动打开的玻璃门，外面清新凉爽的风让他放松了心情。
夜色尚浅，火星殖民地的璀璨灯火时刻照耀在生态穹顶上，反射出类似星海的光。他站在位于顶楼的开放式阳台酒吧区的边缘栏杆旁，凝视着远方暗紫色的夜空。
这里很冷清。
除了几名来自其他分队，正在巡逻的队友，波尔并没看见其他人。
与队友打过招呼后，他靠在钢化玻璃与复合材料组成的透明护栏上，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点燃，深吸，任凭昂贵烟草的清香与苦涩充斥着自己的喉咙。
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生态城，放空了思想。直觉告诉他今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他懒得去听耳机里偶尔传来的情况汇报，顺便机械地汇报自己周围的情况。
直到他感觉有人站在他的身后。
波尔转过身——
——四目相对。
“不好意思打扰下，你抽烟吗？”
站在波尔眼前，身穿一件露肩淡蓝色晚礼服的女性正礼貌地打量着他。她有着平凡，但看上去十分温和的脸庞，黑色的披肩直发与双瞳，白皙的皮肤，以及令他几乎无法挪开视线的某种气质。
那一瞬间波尔感觉自己成为了被动的一方，然而他知道自己在女人问题上从没被动过。
“抽。”
立刻意识到自己需要找回状态，他恢复了站姿。
“不介意的话，能给我一根烟吗？”
那名女性露出了坦率的表情，微笑中略带歉意。
“当然不介意...只要你不嫌弃。”
波尔动作不紧不慢地从西服中掏出了打火机与自己的那包烟，递给了她。
两人的手指尖无意间触碰在一起，那温柔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自己没把那盒烟抽完。所以当她抽出了一根香烟时，他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真是个精致的打火机。”
点燃了波尔递给她的烟之后，她把玩着波尔的打火机。观察着那银灰色的表面，反射出她面前的城市灯火。
“外壳是我自己做的。”
“手很巧嘛。”
“谢谢。”
当然波尔并没有告诉她，那看似朴素的老式打火机所使用的外壳材料，其实是他第一次杀人时用过的匕首刀刃。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气质什么技巧都随着他加速的心跳被遗忘。意识逐渐融化，自己的呼吸变得紊乱。
他第一次上别的女人，也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把打火机还给了波尔，来到了他身旁不远处，也和他刚才一样，身体向前，双臂靠在护栏上。凝视远方的夜景。
夜风轻抚她的脸庞，她用手将耳旁的黑发向后撩去，露出了一个由黑色晶石制成的耳坠。
始终用余光盯着她的波尔，把她那不经意的动作牢牢地刻在自己的记忆中。他不懂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动作也会吸引自己。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两人就这样憋了半天，直到波尔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他以为自己面对异性早就不会紧张，但他身旁的女性显然颠覆了这种认知。
“你的耳坠真漂亮...就像今晚的你一样。”
说出这句话后，波尔恨不得立刻跳下阳台。怎么想了半天用这种低级，没技术含量的话开场？她会怎么想？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傻子？
“嗯，谢谢。”
她转过脸，看着波尔有些尴尬的表情，没有预兆地笑了出来。
“别露出那种表情，真是浪费了你那张脸，小帅哥。”
波尔欣喜若狂，难以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
“我叫波尔。”
“波尔吗...我是萨莉（Sally）”
“真是个符合你的名字，‘萨莉’。”
“彼此彼此，‘波尔’。”
两人都故意把对方的名字读的很重，如同刚刚开始恋爱的初中生。
那天晚上，波尔再次相信了爱情，相信了命运，也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他们两人很快坠入爱河，陷入热恋。
萨莉不是出身名门的贵族。她在一所私立高中工作，是名教师。与波尔一样，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依靠自己的双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那天晚上她受学生父母的邀请，才有幸参加了晚宴。
她与波尔相反，是一个十分稳重而且感性的人。萨莉目标明确，在细节上毫不马虎，几乎弥补了波尔性格上所有的缺陷。虽然偶尔喜欢抽烟，但她自己从来不会过度放纵自己的烟瘾。
很快两人就开始了同居生活，订婚，最终结婚。波尔为了萨莉，几乎改掉了自己所有的旧习惯与老毛病。他从未相信自己能如此彻底的脱胎换骨，但萨莉让他做到了。不再混迹与蛇龙混杂的圈子，不再涉足那些阴暗肮脏的娱乐场所，他找到了新的爱好，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
虽然萨莉无数次劝阻波尔，想要让他回归“普通”社会，但波尔很清楚，他所流淌的血液向往着战场，因此没有放下自己佣兵的工作。
他终于找到了战斗的理由。
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他最爱的人。
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所做的工作有了意义。
结婚那一年，萨莉顺利在火星老家产下了一名女婴。
“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抱着沉睡女儿的萨莉，脸色红润地问道。
亲吻着萨莉的波尔，知道自己无法抑制喜悦的泪水。
“法尔娜（Fauna）吧。”
“是个好名字呢。”
“我随便想的，听上去很顺口，不是么？”
“你不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吗？”
萨莉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不知道。”
“法尔娜的意思是动物群，有‘生命’的含义。”
她说着，悄悄地擦掉了自己的泪水。
波尔温柔地亲吻着法尔娜的额头，如同对待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几乎不敢把她捧在手里。
但他没想到，这是自己与法尔娜和萨莉的最后亲密接触。
由于在佣兵部队表现出色，波尔随后被地球统一政府选中，并顺利加入了GMIR预备军。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训练过程。
然而在这过程中，全面战争爆发了。
宣布从地球统一政府的统治下独立的殖民星球，组成了名为“自由行星联合”的新型政府。整个宇宙开始燃烧，在短短几年内，无数殖民星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袭击下化为一片废墟。
伤亡率成为了空谈的数字，这场战争逐步倒向了失去控制的深渊。
通过了GMIR严酷考核与淘汰训练，从佣兵转正的波尔，再也没能回到火星去看望萨莉与法尔娜。
辗转于不同的战场上，逗留在不同的前线基地中，被不断给予更多任务的波尔，由于内心强烈的信念与坚定的意志，反而越来越表现杰出。
他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保护远在火星上的萨莉与法尔娜而已。但波尔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努力反而让他越来越远离自己真要保护的人。
被编入了GMIR特别外勤作战部队后，投入不同任务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与肉体都被推到了极限，但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值得他的付出——
——因为能够在这疯狂战争中支撑着他的，只有来自萨莉与法尔娜的视频。
法尔娜在茁壮成长，她的身上有波尔的坚强与萨莉的睿智。
她总是定期与萨莉一起发视频过来。向他讲述着自己的烦恼，与母亲的生活，在学校的成就，对人生的想法等等话题。年龄虽小，但她却对这个世界有着相当成熟的看法与见解，她有时说出的想法会让波尔感到难以置信。
但波尔很庆幸她能够成为一个坚强，而且有独立思考能力与主见的人。
这种特性在他每日接触的杀戮战场中，已经不多见了。
法尔娜总是尽力隐藏自己的寂寞与悲伤，尽量在波尔面前露出阳光的一面。每次视频时间即将结束时，法尔娜总会恋恋不舍地在屏幕上画出爱心的图案，然后用指尖按在屏幕上。波尔总会配合着她，将自己的手指也按在她指尖的位置上，这小小的动作成为了他们父女间的一种默契。
他很清楚对于一个不到10岁的女孩来说，从出生后一直没法亲自与父亲相拥是多么痛苦的事。
所以波尔一直答应着她，总有一天他会回家。他尽力不让她失望，每次视频时都会给她讲起很多其他星球上所目睹的奇闻异事，当然他去掉了所有与战争有关的内容。尽量想让她每次视频时都感到快乐，充实。
隔着他们屏幕指尖的，是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
5光年，10光年，20光年，50光年...
战线在不断拉长，任务的地点越来越远离法尔娜与萨莉。
原本可以进行双向对话的视频，逐渐变成了单向视频录影。原本只需要数小时就能收到的视频，逐渐变成了数天。
无论何时何地，波尔睁开双眼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确认法尔娜和萨莉有没有给自己发来视频。
接收到每个视频之间的空白期变得越来越漫长。在无尽的等待中，波尔开始产生十分强烈的恐惧。
一种他再也收不到视频的恐惧。
然而那一天，波尔的恐惧应验了。
就在他即将参与某次重要空降作战任务前，他收到了来自萨莉的最后视频。
“我想和你说件事...法尔娜需要个父亲，而你又不能回到这边。为了法尔娜好，我们还是...离婚吧。你并没有错，波尔，但真的...自从打仗以后这边的生活并不容易，我真的有点挺不住了...希望你能理解我，亲爱的。”
萨莉用十分艰难的语气做出了决定。虽然视频本身质量粗糙，画面模糊。但波尔能看出萨莉哭得红肿的双眼，听出她语气中的恋恋不舍。
波尔恨不得立刻放弃任务，放弃GMIR外勤特种兵的身份，飞回火星与她们团聚。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手头所执行的每次任务，都有可能拯救数千万，甚至数亿人口时，天平两边砝码的重量压垮了他。
他无法做出选择。
另一方面，GMIR不允许还没有被榨干利用价值的波尔在这个时候退役——已经成为了特别外勤作战部队老兵的他，怎么可能在战争进入白热化的阶段被调离前线？
完成任务之后的波尔立刻回复了萨莉的视频，他不断地哀求，道歉，发誓...甚至哭泣。
但她再也没有过音讯。
于是漫长的空白期变成了永远。
绝望与失落打垮了波尔。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儿与妻子。无数个难以入眠的长夜里，波尔靠着前线基地冰冷的床，彻夜思考。
是他做错了，还是萨莉背叛了他？
他宁愿相信后者。
过去的这几年中，他对法尔娜与萨莉的爱从未动摇。无论在多么残酷的任务中，她们两人始终都是他的精神支柱，这一点从未变过。
波尔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这负面的感情最终影响到了他的任务，引起了随队心理医生的注意。
“把我妻子女儿的记忆改掉吧。”
他记得自己面无表情地对的军医提出了这个要求。
“改成她们已经被联合军杀害的记忆。”
“你这想法真积极，我问一句，为什么不直接消除？”
“少废话，做。”
躺在床上的波尔用自己无法认出的冰冷腔调命令着军医，其实他在尽力掩盖自己内心的痛楚。
波尔知道，他没有那勇气去完全消除她们的记忆。他的内心还有着十分微小的希望——
——希望自己总有一天能回到火星，与萨莉和法尔娜重聚。总有一天，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都可以弥补，在此之前，他不能忘记她们。
就在那时，波尔感觉自己的内心裂开了一个空洞，永远无法填补的空洞。
是啊，他一直在对自己撒谎，撒着只有自己才能信的谎。
看着军医开始给自己注射淡蓝色的液体，波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
...
在守护者的操控下，丽一行人所在的平台开始快速下降。
站在[忍蜂]周围的4人，也都在平台逐渐下降的过程中默不作声。紧张严肃的气氛笼罩了Zeta小队成员间，他们都用这沉默掩盖着复杂的心情。
武器库，守护者这么称呼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碰见什么。
但他们都很清楚血战已经无法避免。想要活着离开ELP934，这是唯一的途径。波尔被抓，再加上刚才的交战...他们的存在很有可能已经暴露。
也许自从降落到ELP934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对自身命运的掌控。被变幻莫测的残酷环境驱赶，运气倒霉透顶地与敌军交火，走散，失去方向...唯一令所有人感到庆幸的是，他们还活着。
丽用冷漠的表情掩盖住内心翻滚的感情，她不断在内心祈祷，希望波尔平安无事，希望每个人都能或者逃离这里。可实际上丽很清楚，他们活着离开ELP934的几率十分渺茫...但绝对不是0%。
只要还有微弱的希望，她就必须赌上全部的筹码——口袋中那10厘米长的水晶，时刻提醒着她自己没有退路。
麦吉因为刚才自己的举动而不断自责。ELP934虽然已经彻底粉碎了他的世界观，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在这种最敏感，最操蛋的时机做出刚才那种弱智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应该还没被颠覆——因为它们早就支离破碎了。
低着头，麦吉暗中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原本以为其他人会疏远自己，但他的判断似乎完全错了。瑞克与拉希德两人始终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的淡定。而他最不想信任的丽，在他们开始下降之后也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可疑的态度。
“别再犯这种2B错误了，麦吉。”
暗自提醒着自己，麦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瑞克与拉希德都对周围的环境充满好奇。虽然他们也很清楚接下来状况可能不会有所好转，但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保持乐观——这一直是他们两人的生存法则。
如果绝望与乐观的最终下场都是死的话，他们宁可选择不带遗憾的死法。
两人虽然没有在这方面沟通过，却想到了一块去。
类似电梯的平台抵达了目的地，悄无声息地停止。守护者离开了祭坛中间的位置，带领Zeta小队走向了一扇约10M高的石制巨门。
“里面就是武器库了，请各位不要失去耐心。”
守护者再次将声音传达到每人的脑海中，来到了那扇门下，将手轻轻地按在了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大门上——
——密密麻麻的蓝色线条顺着原本光滑无暇的表面散开，看上去如同碎裂的镜子。
一阵低沉的轰鸣响起，但很快消失。守护者面前出现了一个约4M高的正方形空洞，正好够丽的那台AS通过。
“请进。”
说着，守护者矮小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丽操纵[忍蜂]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在前面，瑞克与拉希德也紧跟其后，他们都走向了大门。
麦吉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巨型大门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还是决定跟上了前面的几个人。
“欢迎来到武器库，请各位自由选择装备，有任何不懂的地方我可以进行解答。”
如同欢迎着做客它家的访客，站在门后庞大空间中央的守护者，模仿旧时代的豪宅管家，对Zeta小队的4人深深鞠躬，伸出了双臂。
丽被周围庞大的空旷感所压迫，虽然坐在AS里，但她却从未感到如此渺小。
她抬起头，注意到头顶的空间被一层朦胧的白光笼罩。她用[忍蜂]的摄像头放大了那片白色，却没能看透白光。
为了确认这里到底有多高，她打开了激光测距仪，但HUD中反馈出的“0M”让她心寒。
武器库有着类似圆锥形的空间结构，四周的墙面上被无数尺寸不一，但外表类似的白色胶囊状物体覆盖。这些物体最短的只有十几厘米，最长的有几米。它们遵循着某种整齐的排列顺序，紧凑地靠在一起。
虽然丽能看见这些物体缝隙间的墙壁，但她根本不想去数这里到底有多少个白色“胶囊”。
丽很庆幸自己并没有密集恐惧症。
“...我们该从哪开始？”
拉希德最先提出了问题，他十分好奇地四周观望，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请想象你所需要的装备类型。”
守护者抬起头环顾周围的白色“胶囊”。
“想象？这样行么？”
“没错，请尽情想象。”
“我试试。”
拉希德像模像样的闭上了眼睛。但还没等他开始想象，瑞克那边似乎已经取得了进展。回应了瑞克的想象，一个“胶囊”从头顶无尽白光中急速降落，平稳地悬浮在他身旁。
“你掌握的很快，瑞克。容器会在你身旁自动打开。”
守护者话音落下，白色的容器从中间裂开，露出了里面同样悬浮着的武器，瑞克所想象的武器——
——那是一件类似古代胸甲的铁屑色装甲，表面经过某种哑光处理，色泽十分暗淡。风格粗犷的纹路遍布整套盔甲的内外层，留下了十分明显的立体感。
“看来你所想象的是‘护甲’。”
“正如你所言，守护者。”
瑞克从容器中拿出了那套装甲，将它举起，反复观察它的每个细节。
“只有这部分么？”
“当你将它套在身上时，它会自动覆盖你的全身，为你提供全方位的保护。”
守护者像是在介绍自己得意的作品，听上去有些沾沾自喜。
瑞克不由分说，已经将那看似单薄的装甲套在了自己的上半身上，并没有脱掉自己的GMIR全天候作战服。
一种奇妙的温暖顺着他的胸口扩散，在众人注视下，那套装甲仿佛有了生命，开始紧贴他原本的作战服表面飞速“生长”，最后覆盖了他的全身，只露出他的头部。
瑞克原本就高大的身躯因为装甲的填充显得更加壮实，这套覆盖了他全身与四肢的装甲似乎增加了他的身高，因为站在[忍蜂]身旁的他已经看上去不再像是“人类”，更像是坐在一台AS里。
“我也要这个。”
拉希德见瑞克的身躯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也立刻在脑海中进行想象。
同样的容器落到他的身旁，拉希德没有任何犹豫地拿出了装甲，套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也变成了类似AS的巨人。
“麦吉，你不准备来一套？”
十分兴奋的拉希德将视线转向了麦吉。
“我才不穿那么操蛋的东西。”
麦吉一脸不屑，他显然没法信赖这种能够在自己身上自由“生长”的未知材料。
“根据现代数据的推算，这套盔甲应该可以短暂抵抗AR系列步枪的直接冲击，但如果连续击中恐怕会撑不住。”
“那可是20MM的弹头。”
瑞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麦吉在听到这数据之后虽然有点心动，但还是觉得这玩意已经触碰了自己的某种底线。
“你没听错，瑞克。”
守护者再次确认它的数据，来到了他的身旁，用手指轻轻敲击瑞克胸口的装甲。
“同时这套盔甲也能为你们提供更强的爆发力与耐力，你们可以做到超越自己肉体极限的动作。”
拉希德迫不及待地活动四肢，轻轻跳跃——守护者说的没错，自从他套上了这套装甲之后，整个人变得十分轻盈，呼吸也特别顺畅。他猛烈转身，对着身后的空气用力出拳，尖锐的风声似乎劈开了空气。
非常满意的他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用这套盔甲轻易撕裂肉体的场景。
瑞克则毫不费力地抬起了颇有分量的反AS重机枪，他有种周围的物体失去了原有重量的错觉。
“但是请注意，过度使用这套盔甲会加剧肉身的负荷，导致突然死亡。”
守护者走向了拉希德，在他的胸口也点了点。轻描淡写地宣布着这套盔甲最大的缺陷。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拉希德与瑞克对这套装甲的喜爱。
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丽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已经选择好了自己的武器：漂浮在她面前的是一根有着复杂纹路的“长矛”。
她刚才所想象的，是“能够一击破坏敌人重型装甲”的武器。
“丽，这个武器最好配合装甲使用。”
守护者见丽用[忍蜂]拿起了那根“长矛”，走向了她的机体。
“我有[忍蜂]就够了，没必要穿盔甲。”
坐在AS中的丽委婉拒绝了它的建议，不断打量着这件武器。
“请把它卡在[忍蜂]的手臂侧面。”
丽按照守护者所说的那样，将这件武器卡在了没有加装火神炮的另一只胳膊上。武器很自然地与[忍蜂]的手臂外侧卡槽融合，牢牢地被固定住，看上去可以用于接近格斗战。
“我该怎么使用它？”
“用[忍蜂]的辅助瞄准系统锁定对方，想象它的发射就够了。”
“好的。”
虽然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完全理解守护者的话语，但她不想在这里测试武器。
丽相信守护者不会背叛她。
就在其他3人都在获取各种装备的同时，麦吉阴沉地看着他们，一声不发。
“麦吉，你不拿点什么？”
来到了他身旁的守护者十分关切地问道。
“不用了，我还是想当人类。”
麦吉的口气十分冷淡。他避开了守护者的闪着蓝光的双眼，却没想到矮小守护者伸手递给他几个表面光滑的灰色球体。
“你干什么？”
“请拿去，这些球体可以为你提供类似装甲的护盾，但只能维持几分钟。使用时请把它们扔在地上，想象你的周围被盾牌保护。”
“哦？你还真够贴心的，‘人工智能’。”
麦吉把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不过守护者并没有在意他话语中满满的恶意。
“请尊重丽的心愿，她不希望你们任何人受伤或者死在这里。”
像个懂事的孩子一样，守护者道出了丽的想法。但它的这段话，并没有在丽的脑海中响起。
麦吉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守护者会这样说。也许这个人精已经掌握了他脑海中的所有秘密...虽然这么想令麦吉感到很不爽，但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这毫无意义的嘲讽，是多么的幼稚。
接过了守护者递来的球体，他轻轻地拍了拍守护者的头——就像他经常对自己弟弟妹妹们做的那样。
“谢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会像这样感谢守护者，麦吉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
读懂了麦吉心思的守护者的双眼继续闪烁，仿佛在表示它的理解。
“去帮其他人吧，我不需要选择装备。”
“如你所愿，麦吉。”
就这样，在容器不断降落升起的过程中，Zeta小队的4人做好了准备。
“集合。”
跳下了自己AS的丽，用严肃的声音下达命令。[忍蜂]的投影仪在机体面前的空气中投射出了3D地图，显示着他们的位置，以及守护者感应到的波尔位置。
麦吉，瑞克，拉希德都回到了她的机体旁，他们围绕着地图站成一圈。
“我们还没有离开基地巡逻范围。”
丽转动地图，进行缩放，用红线标出了他们目前所在位置与联合军测试基地的距离。
“根据刚才守护者输入到[忍蜂]里的数据，波尔现在处于地下1层的研究室区域，而停放[XP-03]的机库也位于同层。”
地图的焦点落在了联合军测试基地上，放大，然后显示出了整个基地的全部结构。
“地面机场与地下结构是相通的，而各种穿梭机与登陆舰的停机坪位于地面基地的西部，也就是[XP-03]测试场附近。”
丽在地图上圈起了停机坪的位置，指着那里。
“停机坪上的载具够我们离开这里。”
地图向外缩放，显示出了基地周围的地形信息，以及一条用红色线条表示出的潜入路线。
“我们顺着地下遗迹外的山脉潜行，在进入基地3公里范围时分开...”
“不用这么复杂，丽。”
在一旁观察着他们的守护者打断了丽的话，所有人把视线落在了它的身上。
“我可以把你们直接传送到基地中的任何地方，只要告诉我确切位置就行。”
“...不早说。”
丽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传送？你没开玩笑吧？”
麦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请相信我，麦吉，但我只能把你们传送一次。”
守护者的声音中没有任何虚假，它十分认真地“看着”Zeta小队的每个人，见他们都没有反对意见后，点了点头。
“你们请继续。”
“传送前需要什么准备么？”
丽原本潜入基地的思路已经被打乱，但此时她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更有效的计划。
“不需要任何准备，现在就可以传送。”
“好吧。”
她再次用严肃的眼神扫视麦吉，瑞克，拉希德三人。
“我们分成两组，我直接传送到[XP-03]的机库那边，对[XP-03]进行破坏。你们3人去波尔的位置，把他先救出来，确认救出后和我联系。然后我们从两边进行突破，从地下杀回地面层，途中安置炸弹，在停机坪外集合。”
“好主意。”
拉希德也一脸严肃的附和着，不过丽很清楚其实他脑子里没有什么主见。
瑞克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同意了丽的计划。
“麦吉，你怎么想？”
于是丽将视线放在了麦吉陷入沉思的脸上。
“我还是为你们侦查，提供火力支援吧，进去打打杀杀明显不是我干的事啊。”
他想了一阵子，开口回答道。
“那么麦吉将被传送到基地外的制高点，进行狙击支援，顺便给我们提供敌人的动向。”
麦吉耸了耸肩，显然恢复了常态。
“最后，瑞克你给波尔带一套额外的武器和装甲。他原来的那套装备很有可能已经自毁，不能让他失去战斗力。”
“收到。”
瑞克又呼唤了一个白色容器，他把留给波尔的装甲与额外的武器背在自己身后。
丽环顾四周，深呼吸，然后与每个人对视。
“准备好了么？”
每个人都点了点头，再次确认自己的刚刚获取的装备。
丽来到了守护者身旁，半跪下，然后轻吻守护者的额头——完全没有在意其他三人充满惊讶的眼光。
“谢谢你。”
她紧拥守护者，发自内心的感谢它。
守护者如同一个老朋友般迎接了她的双臂，轻拍着她的后背。
“乐意之极。”
两人分开之后，丽回到了[忍蜂]的座舱里并舱门。她操纵AS对站在一旁的守护者竖起了拇指。
“请各位闭上眼睛，深呼吸。当你们再次睁眼时我不敢保证你们的生死。”
虽然守护者轻描淡写的话语中隐藏着巨大风险，不过Zeta小队此时也没有其他选择，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
退后几步，它对着站在武器库中央的几人伸出了手臂，在呼应而出的半透明操作面板上以眼花缭乱的速度敲击、滑动。
一道道淡蓝色光柱笼罩了Zeta小队里的每人。
“祝你们好运。”
温柔的声音在每人的脑海中回响，每个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阵来自内心的温暖。
光柱突然加剧变亮，变得刺眼，掩盖住了每个人的身影。
“再见。”
守护者对着光柱挥手道别，虽然它知道Zeta小队在传送过程中不可能看见它的举动，更不能听见它的话语。
但为什么它却这么做了？
光芒逐渐退散，只有守护者一个人被留在庞大的武器库里。
它又成为了一个人，回归了最初的状态。
孤寂地看着刚才Zeta小队站的位置，守护者放下了自己的手臂。
从自己身体深处传来的异常感让它低下了头——
——守护者目睹着自己的身躯逐渐化为闪烁的颗粒。
它很清楚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已经完全违背了作为“守护者”的职责。它原本被赋予的使命仅仅是引导正确的继承人回收[信标]而已。
一旦守护者做出任何出轨的行为，它都会进入自我毁灭的状态。
实际上，当它带着丽一行人进入武器库的时候，自我毁灭的进程已经开始。而刚才它擅自将丽他们传送到联合军基地的行为，更是加剧了自己被破坏的速度。
守护者抬起头，知道自己数万年的存在即将到头。
明明感受不到悲伤，痛苦，或留恋的它，却出现了一种疑惑。
这种感觉是什么？
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它回想起了自己拥抱过丽的记忆。
她的灵魂中有种闪烁的光芒，深深地吸引了守护者。
自从联合军发现这座基地以来，它读取过无数人的灵魂。但守护者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找到丽那样的闪光。
只有她是特别的。
已经几乎失去了整个下半身的守护者，还是凝视着刚才丽所站的位置。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有已经被打开的白色容器，漂浮在半空中。
并不能理解自己现在所体验的这种情绪是什么，守护者向丽刚才站的位置伸出了手，看着无数飞散的粒子穿过了已经变成半透明的手臂。
大部分身躯已经化为飘散的闪光粒子。守护者双眼的中的蓝光黯淡下去，最终伴随着身形的消散彻底灭却。
武器库顶端的柔和白光瞬间消失，绝对的黑暗再次笼罩一切，将逐渐消逝的最后几颗发光粒子吞噬，融合。
“爱果然不需要理由呢...”
这是它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
...
当麦吉睁开眼睛时，朦胧细雨打湿了他深黑色的作战服。被浓密乌云掩盖的夜空如同一片巨大的黑幕，低矮地覆盖在远方的山顶上。他站在悬崖旁，脚下是如同墙壁般陡直的山壁，深不见底。
在周围几乎一片漆黑的环境中，他注意到了联合军测试基地的地面灯火如同虚无缥缈的幽灵，游荡在黑暗的山谷中。
周围并没有风，但不断落下的雨滴着实让他感到烦躁。
他讨厌雨天。
确认了周遭环境的安全后，他找到了一个适合狙击的位置，卧倒，然后架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
未知的全域干扰似乎已经停止，麦吉开启了自己被改造过的右眼，确认夜视与各种感应仪都恢复了正常。
同步了右眼与狙击步枪瞄准镜的连接，检查弹药数量，保险关闭，子弹上膛。
一切Ok。
他打开了狙击镜，远方地面基地的全貌映入视线。麦吉仔细观察着地面基地的活动，似乎还没有什么异常。
代表子弹降落点的红点精确地跟随着十字准星移动，电脑模拟出的子弹飞行轨迹也正确地显示在自己的瞄准镜中。
没想到守护者居然给他挑选了这么完美的狙击点。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也许他们还没传送到？
不应该。
麦吉回想起刚才的体验：当他闭上眼睛后，只觉得自己被扔到了类似轨道电梯的空间中，有种不断下降的感觉。
过了几秒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身处山崖边缘，荒郊野岭中。
“这里是拉希德呼叫麦吉。”
回应了他的猜疑，拉希德的声音在麦吉的耳旁响起。
“收到，汇报情况。”
“我和瑞克顺利抵达目标地点，遭遇少量抵抗，继续任务。”
“麦吉收到。”
麦吉切断了通讯，沉住气，把精力全部放在瞄准镜中的世界里。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有规律的雨滴不停拍打在他的肩头上，但那声音并没能帮他将杂念隔离。
没错，他能做的只是围观。
思绪开始乱飘，麦吉总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与几年前的那晚一模一样。
几乎同样的雨，同样的漆黑夜晚，同样是提供火力支援的任务。
那个雨夜的记忆在他的眼前与现状重叠。
这是传送的副作用么？麦吉这么暗示自己。
周围的雨点逐渐变大。
记忆不断浮现，迫使他松开自己紧握枪柄的手掌。他想要强行压制涌上的记忆与感情，但他无论怎么抵抗，周围的雨声都将他的思绪带往了那个雨夜。
那一天，麦吉开始讨厌下雨。
那一天，麦吉与拉希德相遇。
那一天，麦吉犯了个错误。
他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End
Part 8
2年前
TC189年
贫民窟的灯火在雨夜中如同飘荡的鬼火，摇曳不定。冰锥般寒冷的雨水，仿佛在告示那些仍然将信仰寄托在“神”身上的人们：上苍不会对这个世界展现出仁慈。
这冰冷的雨让麦吉浑身不自在。已经趴在指定狙击点将近1个小时没动过地方的他，在忍受着雨滴与缓慢时间的双重煎熬。
他看了看视线中的表：“凌晨03:30”
作为先头侦查与狙击小队，麦吉与其他2名狙击手提前赶到指定的狙击点，从不同角度将目标区域完全封锁。
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他们的火线范围，也没有人能擅自进入这里。
此时麦吉感觉自己仿佛吞下了一根滚烫的铅块，复杂的心情时刻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狙击镜下的街道与建筑对麦吉来说无比熟悉。他记得这片城区的每个角落，每家店铺，每户人家。
这里是他曾经长大的地方，充满各种回忆的老家。
然而他却没曾预料自己会以这种理由，这种形式回到故乡——从佣兵部队转成GMIR外勤部队的他，被选中参加这次消灭某激进组织训练基地的任务。
从未想过生活了十几年的故乡，居然是培养反地球统一政府激进分子的温床。回想起小时候那些加入了帮派，最后没能落得好下场的同龄朋友们，麦吉没有任何惋惜。
他坚信自己选择了一条更正确，更靠谱的人生道路。他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目标——那名为“正义”的伟大方向。
虽然短短几年内他已经击毙了无数敌人，但麦吉始终告诫自己：无论情况如何，他都绝对不能伤及平民与儿童——如果任务中出现了平民伤亡，他希望与自己无关。
这是他给自己保留的底线。
并不知道这条底线能保留多久，他只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碰到跨过底线的情况。
永远不要。
唯一令麦吉感到遗憾的是，原本以为在他离开的4年间故乡会有天反覆地的变化。然而此时他眼前的街道与高密度贫民窟还是如同记忆中的景象一样破旧，颓废。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包括他自己所坚信的方向。
“蛇-1，汇报情况。”
收到了来自行动指挥中心女通讯员的定点通讯，她的声音毫无感情，听上去应该是性冷淡的类型。
“蛇-1收到，一切正常，目标地点没有活动，继续观察中。”
“总部收到，保持高度警惕，快速反应部队已经进入突袭位置，倒计时开始。”
“蛇-1了解。”
女通讯员挂断了对话。麦吉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排跳动的白色数字，开始进行任务开始前的最后十几秒倒计时。
他轻微活动自己握着狙击步枪的手掌，放松了自己肩膀的肌肉，然后重新将步枪紧紧顶在肩头上。
安装在步枪前段的瞄准镜与麦吉刚刚被改造的右眼始终保持同步。不需要移动枪口，他便可以通过瞄准镜的视角，观察火力范围内的一切情况。
眼前被放大的目标建筑是那家麦吉很熟悉的私立医院——虽然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却常年提供与公立医院接近的价位，以及超越公立医院的医疗水平。因为这种惠民并且贴近社区的服务态度，这所医院在贫民窟中的名声始终很高，深受人民的拥护。
但这都是过去了。
麦吉眼前的这所医院，即将被GMIR指派的快速反应部队突入，搜查，最后破坏。
在接到明确刺杀命令之前，他只能趴在400M外的居民楼顶观望——不同与另外两名狙击手，麦吉的任务是负责封锁目标人物的地面逃亡路线。按照一开始的作战计划，还有一个作战小队会从医院地下突入，对整个医院的任何地下逃生路线进行封锁，迫使目标人物向地面移动。
眼前的白色数字清零，麦吉深呼吸——
“任务开始。”
女通讯员的声音还是缺乏感情，但麦吉不难想象隐藏在医院四周近百人的通讯频道，已经被各种汇报与信息充斥。
他的耳边始终一片安静，只有在身旁不断回荡的雨声伴随着他。
被光学迷彩与热反应屏蔽器掩护的近百名士兵，在蒙蒙细雨中悄无声息地现身。他们黑压压的身影如同穿越了次元之门的死神，快速分散，组成不同的小队，十分有序地跨过街道，向医院建筑的各个角落前进。
没有任何通知，没有任何警告。这所医院中的全部工作人员，外加所有院内的患者都成为了这次行动的牺牲品。
麦吉知道这次任务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一旦医院内发生交火，最终受牵连的只有平民而已——但这就是GMIR的做事风格：不要质疑，不要提问，你只能接受结果。
他尽量封闭自己的感情，将注意力放在透过狙击镜所看见的世界里。
任务开始已经过了1分钟，医院那边并没有传来交火或者动静。但很显然士兵们已经在医院内产生了骚乱。
医院外面封锁了街道的几个突击分组始终在保持警戒，麦吉将自己的视线从那边挪开，重新放到医院的主大楼上。
他所覆盖的火力范围，位于这座医院的背后。
“蛇-1汇报情况。”
女通讯员进行定点通讯。
“蛇-1收到，火力范围内无活动——”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让麦吉打住了汇报。明显的震感让他意识到情况开始变化——从良好变成糟糕。
他立刻移动自己的视线——血红色的火光从医院大楼的前几层向外翻滚，浓烟立刻扰乱了他的视线。
“这里是蛇-1，目标建筑发生爆炸。”
麦吉还是用冷静的声音汇报。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切换瞄准镜的视觉模式，过滤掉了爆炸产生的热反应与烟雾。
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黑白的视线中，他能看见大量被镜头感应到的人形物体在四处逃散。这其中也混杂着很多已经失去了生命信号的突击部队，以及似乎开始与武装分子交战的队友。
“蛇-1呼叫蛇-2，蛇-3，情况汇报。”
他立刻呼叫自己其他2名负责狙击的队友，想要确认他们那边的情况。
“蛇-2交战中。”
“蛇-3交战中。”
两个队友那边不断响起的枪声说明了一切，他没有必要深问。
激烈的枪声不断从楼内传出，随后被一阵更尖锐，更刺耳的枪声掩盖。
麦吉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动枪口——
——几台接近3M高的钢铁巨人站在一片火光中，从被爆炸点燃的主楼庭院中出现。它们开始用手中的突击步枪有序屠杀着四周街道上的警戒部队。偶尔出现的曳光弹在街道间留下轨迹，无情地撕裂着一切掩体。
那是AS，麦吉无法识别出的型号。它们也一直开启着某种新型光学迷彩，等待着突入部队的到来。这与他们一开始获得的情报截然不同。
“总部！这里是蛇-1，敌方有AS！型号不明！”
麦吉知道自己手中的狙击步枪没法对AS造成伤害。他感觉自己逐渐失去了刚才的冷静，心脏在狂跳，而腹部的灼热感也越来越强。
虽然他不知道刚才的爆炸与地下小队的进度是否有关，但他只希望自己负责刺杀的目标不会从地下逃离。
仿佛应验了他的想法，麦吉注意到了3个人影趁着周围的混乱，在一台AS的掩护下，跑向了一辆停在医院后方开放式停车场里的私家车。
那3人里有2名儿童，1名成年人。他放大了成年人的脸，脸部识别确认这是本次任务要刺杀的VIP。
“蛇-1汇报，发现VIP [法赛尔·道森]，准备刺杀。”
深呼吸，麦吉调转枪口，模拟出的弹道与子弹降落点与那名男子的头部重叠。
“...蛇-1禁止射击，重复，禁止射击。”
传闻法赛尔是个曾经参与活体器官摘除买卖交易，进行过大规模洗脑实验的疯子。而且这个人的威胁程度在激进分子通缉列表上位于前列，难道上面的人脑子进水了？！
情况从糟糕变成操蛋。
麦吉暗自咒骂，他看着准星下的法赛尔将两个男孩塞入车内，然后自己坐在了驾驶位上。他的脸被反光的车窗挡上，但麦吉此时如果开枪，仍然可以命中。
引擎已经发动，私家车悬浮在空中，开始快速掉头。麦吉始终把准星放在驾驶座的位置上，切换了视觉模式的他仍然可以看见驾驶座上法赛尔的轮廓，手指随时可以扣动扳机。
子弹会从法赛尔的腹部射穿他。麦吉在脑海中已经演算出了必然的结果。
虽然考虑到坐在后座上的两个男孩即将目睹什么样的场面，不过麦吉有信心不会误伤他们。
“蛇-1听令，任务有变，活捉VIP。”
“蛇-1收到。”
挂断通讯时麦吉已经起身，目标车辆已经脱离了医院的街道范围。没有人能够阻挡那辆车——因为在几台AS的弹雨下，那些负责封锁街道的队员只剩下被打烂的尸骸，以及在他们身旁被血泊染红的子弹壳。
确认周围环境没有威胁后麦吉抱起自己的狙击步枪，开始在房顶上飞奔。
这令他讨厌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沉重低矮的乌云被城市灯火染上了血红色，如同一片绝望的铁幕盖在远方贫民窟的轮廓上。
没有时间了。
麦吉从刚才所在的屋顶上助跑，向前跳跃，滚落，不断向更低的屋顶跳落，然后继续在雨中狂奔。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辆冲着他这边方向开过来的车。
楼下的这条街是一条单行线，没有可以转弯的位置，这里就是麦吉狙击的最后机会。
半蹲，架起了手中的狙击步枪——瞄准镜中的车正好与他抬枪后枪口的位置重叠。
精准地挪动枪口，指向了引擎的位置。他扣动扳机，经过消音的枪声几乎被雨盖住。冒烟的弹壳从枪中跳出，掉落在脚旁的雨水坑洼中。
弹头准确地命中了那辆悬浮车的引擎。失控的车体顿时陷入翻滚，撞进了路旁边的店铺中，停止了活动。
抓住这个机会，麦吉顺着自己所在的低矮房顶向下跳，落在了下方某旧集装箱改成的饭馆屋顶，顺着那里向下跳，来到了街道旁。
“蛇-1，还有一名队员正在前往你的位置，他离你最近，代号欧文-1。”
女通讯员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麦吉甚至开始怀疑她只是个合成声音。
“蛇-1确认目标停止前进，接近目标中。”
他把自己的狙击步枪背在身后，掏出了手枪。迈着小心谨慎的步伐走向撞入店铺，还在冒烟的悬浮车。
刚才医院的骚动引起了周围居民的注意，而刚才的车祸更是唤醒了整片街区的人。不少人都躲在自己的家里，透过窗帘与百叶窗的缝隙偷瞄着街道上的情况。
原本零散的细雨已经变成了暴雨，居民们透过淋厉的雨幕看着麦吉模糊的人影，举枪走向了街道一角。
2个人影从车背后的阴影中出现，来到了大雨倾泻的街道上。
麦吉举起了自己的枪，却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不太确定自己该对眼前的情况作出何种判断。
一身狼狈的法赛尔与一个男孩同时现身，但男孩始终用一把手枪指着麦吉，从握枪的姿势来看他受过专业训练。
“你是来活捉我的吧，否则刚才已经一枪要了我的命。”
法赛尔的声音充满自信与冷静，显然与他满身是血与伤口的落魄形象不符。
“闭嘴，另外一名男孩呢？！！”
麦吉没有忘记坐在车里的男孩有2名。
“死了。”
法赛尔没有任何怜惜的回答，他十分轻松的样子让麦吉感到火大。
看着眼前对着自己举枪的男孩，麦吉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异常。麦吉能感受到某种强烈的感情或信念——就像他小时候参加了帮派的同伴那样。
那些同伴的记忆在他眼前闪过——
——他们最后都成为了“帮派”斗争的牺牲品，在火拼后横尸街头。
“小哥们，放下手中的枪好吧？不能随便把那东西指向别人——”
“他只会听我的话。”
法赛尔打断了他的话，摊开双手表示无奈。而男孩在听到了法赛尔的话之后，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让他放下武器！你这个杂种！”
麦吉对法赛尔怒吼，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稍微向后拉动。
有种冲动在不断催促他现在就应该毙了法赛尔，但他的理智始终阻止他完全扣下手枪的扳机。
作为一名士兵，他必须把任务放在感情之前。麦吉原本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直到现在。
“不行。”
法赛尔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自信笑容，与麦吉继续对持。而他身旁的男孩听见了这句话之后，无神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肯定。
“来玩个游戏吧，反正我们现在也是在浪费时间...我倒数3下，这之后他会开枪击毙你，而杀了我的话他就会自杀...作出决定吧，士兵。”
面对着法赛尔描淡写地说着疯狂的提案，麦吉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蛇-1，VIP情况如何...”
来自总部的通讯被麦吉无视，他感觉自己站在了一个四方只有死路的岔路口。
麦吉手枪的准星，仍然瞄准在法赛尔的头上。
“3”
眼前的男人开始了倒数计时。
他是否该相信这名男人的疯话？不，不应该，他只是在试探自己，法赛尔只是个疯子而已，不用把他的话当真。自己绝对不能触碰底线，不能伤害平民与孩子，绝对不行！
“2”
注意到眼前的男孩也开始逐渐扣动扳机，麦吉无法制止自己将枪口逐渐挪动。
不，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1”
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麦吉的所有思考，男孩被雨水打湿的脸与准星重叠。
呯！
弹壳滚落，枪声回荡。
男孩应声倒地，脑后被子弹炸开一个血洞。他松开了已经被扣动扳机的手枪——里面并没有子弹。
麦吉的手枪，还在冒烟。
“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吓到，真够呛啊。”
法赛尔的嘲讽并没有传到麦吉的耳朵里，因为他的耳旁只有刚才枪响留下的耳鸣。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开枪？！
挫败感与绝望一瞬间压垮了麦吉。
他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车后面的危险，直到麦吉感觉子弹擦过身体后才做出反应——另外一个男孩，正在对麦吉不断开枪。
麦吉压低身子寻找掩体，却听见枪声再次响起。
呯呯！
并不是麦吉开的枪。因为他眼看着那名对他开枪的男孩身中数枪，消失在车后。
“欧文-1，抵达VIP位置。”
陌生的男声在通讯频道中响起，麦吉顺着开枪的方向看去——
——身穿便服的男子在雨雾前行，用手中GMIR标配型号的突击步枪指着一脸淡定的法赛尔。
“法赛尔·道森，放弃抵抗并跪在地上，否则我把你的睾丸拉出来塞到你嘴里。”
他的声音十分浑厚并且充满磁性，虽然话的后半段令人作呕。
麦吉永远无法忘记那张脸——那张有着深棕色皮肤，性感鬓角胡须，浓眉大眼，十分英俊的脸。
那样子看上去不像一名战士，更像是某电影明星。
“拉希德，果然是你。”
法赛尔仿佛预料到了来的人是谁，他已经不把几乎崩溃的麦吉放在眼里，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背叛我？”
“我从没效忠与你。”
拉希德用充满热情的双眼盯着法赛尔，用枪迫使法赛尔跪下，铐住了对方。
然后他走向了那个被麦吉打爆后脑的男孩尸体，在尸体前蹲了下来。
如同那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一样，神情恍惚的麦吉永远不会忘记拉希德在那男孩的尸体上做了什么——
——他轻轻地抱起了男孩的头，将不断流血的弹孔靠在自己的鼻子前，用力吸允血腥的味道，然后轻轻亲吻男童后脑的伤口，不断舔舐。
“太美了。”
见麦吉用复杂的表情盯着他看，拉希德扔掉了男孩的尸体，走向了他，用手背抹掉了嘴上残留的血。
麦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逼向自己，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不知道眼前名为拉希德的男子是否和他处于同一战线。
不，此时此刻麦吉不太确定拉希德是不是“人类”。
“欧文-1呼叫总部，VIP已被控制。”
“总部收到，撤离单元ETA（预计抵达时间） 4分钟。”
他一脸轻松地来到麦吉身旁，对麦吉露出了十分阳光的笑容。
“刚才我一直在看着你，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为了自救做出了符合时机的判断。”
说完，他拍了拍麦吉的肩膀。而麦吉只是茫然地看着脚下不断流淌雨水的街道。
他的思考能力已经断线。
“别多想啦，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杀人...再说杀孩子与大人有什么区别？莫非这是你第一次动手？”
见一脸惊愕的麦吉对自己的话完全没有反应，拉希德无奈地叹气。他迎着暴雨抬头，一架小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已经出现在密集的雨幕后。
引擎的声音在麦吉耳中显得十分微弱。
他看见从男孩尸体中流出的血液与这雨流搅拌在一起，从他军靴旁流过。
那条红色的血流究竟会走向何方，麦吉没有答案。
那血流将会成为这永无终结噩梦的一部分跟随着他。
在这暴雨笼罩的夜晚，麦吉跨过了那条底线，
如此轻易，如此简单。
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原本信奉的“原则”仅仅靠一发子弹就能被颠覆。
说到底，自己所相信的道德真正存在么？还是说他只是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自欺欺人，靠自己的“道德高尚”来想办法区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这都他妈的是狗屎。
麦吉开始微笑，大笑，最后狂笑。
无视周围队友的奇怪眼光，无视着法赛尔充满鄙视的嘲讽，无视着拉希德肯定的眼神。
从今天开始，麦吉抛弃了所有他以前所信奉的“高尚”道德观。
正义？
他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他只负责把对方脑袋打爆，仅此而已。
不用想太多，子弹的分量会替他解决所有问题。
但他知道，他余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
...
波尔被困在了由记忆与混乱的时间组成的庞大迷宫中。
面对由自己内心的黑暗面组成的世界，波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扭曲。没有在萨莉与法尔娜失去联络后一枪崩了自己，他觉得是个奇迹。
体验了无数次记忆轮回，经历了无数次让他撕心裂肺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逐渐在崩溃。
现在他走在看似无尽的走廊中，而远方是不断回响的声音——大笑，枪声，惨叫，甜言蜜语。
意识到与肯纳在审问室的记忆离自己越来越遥远，波尔拼尽一切想要抓住那一点现实的记忆来提醒自己这里并不是现实。
然而周围不断随着他心情变化，配合完全符合他记忆每个细节的回忆场景，在迅速侵蚀他的理智。
痛苦的记忆让他感到生不如死，可甜蜜的记忆又让他原本枯竭干死的心获得一丝微弱的养分，死而复生。
在这样不断轮回的循环中，他走投无路，找不到出口。
“波尔。”
萨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波尔应声转身，发现自己站在与萨莉经常去的海滩上。
他握着萨莉的手，在那一望无尽的沙滩上与她并肩前行。他不时看着她隆起的肚子，心中的喜悦难以掩盖。
“是个女孩，真好呢。”
萨莉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腹部，海风吹动她的黑色长发，让她的侧脸显得无比迷人。
他搂住了萨莉的肩膀，轻吻她的脸颊。
“她会比你更漂亮。”
“胡说什么呢~”
“开玩笑，你们俩都是我的天使。”
波尔淡淡地笑着，与萨莉的黑色瞳孔对视。
海水浸过波尔的脚踝，踩在沙滩上的触感，空气中的凉爽，远方生态穹顶的反光...对于逐渐失去判断力的他来说，这一切过于真实。
萨莉身上的清香充满刺激，手掌传来的温暖让他疯狂。
一个念头开始在他心中发芽——这里就是现实，而他所理解的“现实”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只要呆在这里，他便永远不需要前行。
“在散步吗？”
然而另外一个女声从他身后传来，粉碎了那个念头。
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声音。
与萨莉的记忆瞬间破裂，消散。他意识到自己仍然站在同一片沙滩上，穿着同样的军服，但萨莉早就不在了这里。
而他身旁站着的，是一名矮小的黑发女性——丽。
丽的出现总会让他回想起内心深处的某种痛楚。
他并不知道自己回想起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丽的存在，总有一天会让他内心的空洞彻底撕裂，无法挽救。
所以波尔一直与丽保持距离。
“对。”
简短冷漠的回答，明明知道对方是个上司，还是名女性，他却选择了这种让人反感的态度。
自己真是个差劲的男人。
波尔这么暗自嘲讽，打量着眼前与平常气质有些不同的丽。站在这里的她，并没有平常那种英姿飒爽，冷漠果断的行事风格。
她的视线在不自然地向四周飘荡，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波尔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丽，她平常在外的留给波尔的印象开始逐渐崩溃。
“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她听上去十分谨慎，甚至有些紧张。波尔无法把眼前的女孩与战场上操纵AS的女强人联系到一起。
不知为何，但她的样子让波尔也感到轻松了许多——尽管心底的矛盾感依旧强烈。
他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自己的烟，脑子里还在回放萨莉与自己在这片沙滩上的回忆。
“每个人都有故事，只不过有些人选择不去讲述。”
其实当波尔这么说出口时他已经有点后悔：本想尽快结束这对话，却没那么做。
也许她的那张脸唤醒了记忆深处的违和感。
“我想你也有不想讲的故事，对吧。”
这是他自从接受了篡改记忆之后，第一次对外勤部队中的其他人露出这种轻松的态度。
丽露出了坦率的笑容——而那温暖的笑容，对已经在这个残酷黑暗的世界中独自前行太久的他来说，过于亲切。
他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枯死，但丽的笑容却带来了湿润与温暖。
那时候，他的心中跳过一丝不该出现感情波动。
“谢谢你来救我，军士长。”
“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少尉。”
于是他掐灭了自己的烟，对她敬礼，希望通过这动作来提醒自己，不能和她有任何过多的交集。
“少尉，恕我冒犯，但请问你还有其他事么？”
必须立刻离开她的身旁，丽很有可能让自己回想起什么不该回想起的东西——他心底的声音在呐喊着。
“...希望以后有什么事能多跟我说说。”
“收到。”
波尔放下手臂，准备转身离开。
她对自己产生的兴趣与她对自己露出的温柔，波尔没法视若无睹。
执行任务时，他们每个人都只是执行命令的机器，没有质疑，没有犹豫。波尔喜欢这种关系，因为他可以一个人沉浸在妻女被“杀”的痛苦中，没有人会来打扰他。
可这个叫做丽的女孩却拼命想要打破距离。
也许决定去救她是个错误，波尔在心中苦笑。
感觉有人拍着他的肩膀，波尔回过头，发现丽跟上了自己。
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温柔的触感与体温传来。
“再次感谢你的勇猛，士官长。”
“谢谢少尉。”
看着脸颊略有红润的丽，波尔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但波尔知道，丽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个矛盾——那是甜蜜而致命的剧毒。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波尔又点燃了根香烟。
可当他转过身时，却看见另外一个身穿AS驾驶服的丽，用冷静沉稳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显然不符合这段沙滩的记忆。
记忆中的违和感如同画面中的裂痕，让他立刻回想起ELP934上所发生的一切：在山洞里集合，两人横跨暴雪肆虐的山脉，暴雨，以及她掉下山崖的最后身影。
眼前的沙滩顿时失去了实感，他找回了判断“现实”与“虚幻”的理智。与此同时，已经夺回萨莉与法尔娜真实记忆的波尔，终于明白自己对丽的感情为什么充满矛盾。
他为什么平常不断与她想办法拉开距离，却可以为她奋不顾身的跳下山崖，——
——她的样貌与气质，与已经离他而去的妻女有几分相似。
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自己被篡改的记忆。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回归。然而波尔很清楚即使是这样，在后来的日子中自己还是情不自禁地关注着丽的一举一动。
他维持着只有自己才能相信的谎言。意识到丽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感情，但却不能对她展现出任何回应。他给自己找了很多和她保持距离的借口——年龄比她大，军衔在她之下，参与任务随时可能丧命...
但这些借口，都会随着她对自己展现的微笑而动摇——那是只有波尔才见过的温柔一面。
那份温柔，在波尔所习惯的黑暗残酷世界中，简直如同来自神明的救赎之光。
“赶快醒过来波尔，你潜入的太深了。”
眼前身穿驾驶服的丽一脸焦急地走向他。丽紧紧地抱住了波尔，然后抬起头——
——嘴唇深情地贴在一起，舌尖搅动，带来甜蜜的味道。
毫无预兆，波尔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他干枯腐败的内心，因这一吻所带来的魔力复活。强烈的感情席卷而至，波尔开始自然地用双臂拥抱住丽的腰部，熟练地迎合她舌吻。
她向后稍微退下，紧贴的嘴唇被分开。
两人用复杂的眼神凝视互相的瞳孔。
“感觉好点了吗？”
“比刚才好多了。”
“这里是一个VR程序（虚拟现实）。”
丽说完，从波尔的双臂中离开。
刚才那虚幻但甜蜜的舌吻让他意识到了这点。
他不知道眼前的丽到底是什么——也许这是他意识中残存的自我保护机能？
“你必须赶快醒过来，波尔。”
她开始一步一步向后退。
周围的海滩开始崩溃，露出了VR程序没能即时渲染的锯齿边缘和逐渐化为粒子的渲染边界。他看着周围露出渲染画面背后一片虚无黑暗的沙滩，并没有太多的留念。
他突然发现，虽然已经找回了萨莉与法尔娜的记忆，自己却不再迷恋她们。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在这个迷宫中与她们再次重聚了无数次。
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讽刺的是，波尔自己所篡改的记忆，无形之中为他植入了一种新的感情——仇恨。他仇恨着“杀死了她们的联合军”，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份虚伪的感情已经让他寸步难行，无法前进。
是时候面对一切了。
波尔悠哉地点燃了一根烟，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粒子化。
“丽还在外面等着你，醒来之后接受她的心意吧。”
“她还活着？！”
“没错，她还活着...而且一直在为你祈祷。”
眼前身穿驾驶服的[丽]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波尔产生了怀疑。
“你是谁？”
虚拟的世界几乎只剩下一片无法渲染的黑暗，可眼前身穿驾驶服的[丽]却始终保持着身形。
“我只是一名守护者，仅此而已。”
[丽]说完，对波尔摆了摆手，背过身走入了逐渐扩散的黑暗。
她回过头，嘴唇在动。
“她是真心爱着你的，请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感情哦。”
在一片混乱中，波尔隐约听见这句话。
没能确认他是否听错，自己的意识便被黑暗带走，彻底中断。
...
...
“你不愧是条硬汉，居然能突破我设计的梦境迷宫。”
肯纳轻蔑的声音在波尔眼前响起。他困难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坐在那间审问室里，肯纳还在抽着屎一样的烟。
已经找回了自己内心最深处记忆的波尔，突然觉得轻松许多。
无论如何，他反而认为自己得感谢肯纳让他从这虚构痛苦的牢笼中解脱出来。
“你让我回去爽了一把，多谢。”
波尔的声音也充满了鄙视。
“你不知道刚才你的表情有多痛苦。”
肯纳从桌子对面来到了波尔身旁，对他的脸吐出烟雾。
“是么？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痛。”
波尔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银色瞳孔中露出了凶狠的光。
“别着急，我给你留了一个更好的惊喜。”
肯纳显然对波尔露出的反抗态度没有太多惊讶，他打响了手指，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进了房间。
波尔看不见对方的脸，因为它身穿类似AS驾驶服的紧身衣，头上带着一个风格迥异，看上去满是洞孔的头盔。从身材来看应该不是成年人，而且看不出性别。
“我来介绍下，这是我的女儿。”
肯纳用手指向了她，那名身穿AS驾驶服的小女孩对波尔轻轻低头。
“你可以出去了。”
没有回答，头戴硕大头盔的少女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你看，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波尔。”
肯纳眯起了眼睛，微微笑着。
“我还有妻子和老婆，可是你呢？你只是个废物，失败者，不仅丢了老婆孩子，还不敢接受新爱，真让人看不下去。”
“试管婴儿不算女儿。”
波尔说完开始冷笑。而肯纳听见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过激反应，他也开始和波尔一起冷笑。
肯纳似乎对波尔失去了兴趣，他走向了审问室的门，准备跨过开启的门之前，他突然回过头。
“你会喜欢我给你留下的惊喜...到时候别谢我。”
留下这句话，他离开了审问室。
屋子里只剩下波尔一个人，他开始盘算怎么逃离这里，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手脚都完全被铐住，很难移动。审问室的设计者已经考虑到了任何逃亡可能性，没有留下任何他能利用的破绽。
波尔准备静观其变，在适当的时候寻找反抗机会。
他不认为自己会一直被关在这个审讯室中——就是要死，他也不会死在这里。
波尔集中精神聆听审讯室外面的动静，但这里显然经过隔音处理，只有一片死寂。
回想起刚才VR中他见到的那个丽，与他接吻的丽。
她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有些耐人寻味。
守护者究竟是谁？波尔想不明白。实际上自从他来到ELP934以后根本就没想明白过太多事，但这些已经不是他所需要烦恼的问题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找到正确时机逃离囚禁，尝试与Zeta小队其他成员获得联络，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他这么告诉自己，等待时机到来。
然而他没想到，时机这么快就会到。
...
...
拉希德一拳打碎了挡在他面前士兵的头颅，脑浆与血块洒了一墙，对方没来得及惨叫就成为了瘫软在地上的无头尸体。
被遗产战甲包裹的瑞克一脚踢断了另一名士兵的腿，身体快速跟进，用胳膊肘击中了对方带着头盔的脸——却没想到直接将对方的头颅击破。
两人身旁被几具四肢以不可能角度折断，或头部被打爆的怪异尸体包围。没有浪费一发子弹，他们两人已经靠近身肉搏战快速解决了几名守在他们传送点附近的联合军士兵。
在惊讶这套盔甲带来的恐怖力量同时，拉希德与瑞克没有忘记他们的首要任务。
“我和瑞克顺利抵达目标地点，遭遇少量抵抗，继续任务。”
“麦吉收到。”
同在外的麦吉汇报后，拉希德松了口气。
“这套盔甲太棒了，什么时候能量产就爽了。”
“...不可能量产。”
面对拉希德明显兴奋的态度，瑞克始终用冷漠压制自己的惊讶。
他们两人来到了两侧都是强化玻璃与防爆门的走廊中，拉希德看见了坐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的波尔。
拉希德与瑞克小心前行，确保周围没有敌人之后，瑞克在拉希德的掩护下，一脚踢在了被锁住的审问室门上。巨大的力量让那扇门瞬间变形，扭曲，如同纸片般弹开，撞进了屋子的墙壁里。
那声巨响让坐在屋子里的波尔吓了一跳，当他看见身穿遗产战甲，如同两个巨人的瑞克与拉希德时，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吧？”
拉希德走向了波尔，帮他小心翼翼地撕开了手铐，生怕过度用力折断波尔的手脚。
“你们俩人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穿上这个。”
瑞克将留给波尔的那套遗产战甲交给了他。
波尔活动着自己的四肢，然后套上了那套盔甲。伴随着一股灼热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顺着这套胸甲的各个缝隙中溢出的物质，在波尔的四肢全身覆盖，形成了一层非常厚实的装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你可以自己体验。记住不要过度使用，你会突然死亡。”
瑞克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他将背在身后的第二把步枪交给了波尔——虽然波尔从没见过这把枪。
“这又是什么枪？”
“拿去用吧。”
波尔发现自己的视线中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信息，界面风格很接近他原来那套全天候作战服的HUD，但出现的文字又有些不同。他认不出自己视线中密密麻麻的字符，这显然不属于他以前接触过的任何语言。
没有时间猜测了，既然拉希德与瑞克杀到了这里，这意味着战斗已经无法避免。
“丽，这里是拉希德...”
还没等拉希德想要跟丽汇报情况，波尔已经设定好了通讯频道。
他感觉自己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知识：关于如何操纵这盔甲，关于怎么设定通讯频道...好像做梦时一样，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灌输各种背景知识。
“波尔呼叫丽与麦吉。”
“这里是丽，收到...很高兴能再次听到你的声音。”
丽的声音十分激动，她显然没有闲心情在乎自己的形象。
“麦吉收到，保持警惕，地面部队还没有检测到你们。”
麦吉听出了丽的激动，不过他不想打扰他们两人，于是他知趣地切断了自己的通讯，进入聆听状态。
“波尔收到，请求确认目前情况。”
波尔，瑞克，拉希德三人用眼神对视交流，然后飞速离开了审问室。他们三人在走廊中开始相互掩护，没有错过任何拐角。
同时，拉希德与瑞克在走廊中开始放置小型粘性炸弹——虽然体积小巧，但连环引爆可以对任何建筑造成相当巨大的损伤。
“我准备破坏[XP-03]，目前已经抵达了机库。拉希德、瑞克与你集合后，沿途安装C9炸药，与我在地面基地的集合点A汇合。麦吉在确认我们夺取载具后向集合点A移动，确认麦吉抵达时引爆基地，离开ELP934。”
波尔的眼前弹出了一张地图，标出了丽所说的集合点A是位于地面基地的停机坪。而他们目前处于地下1层的位置，需要通过通往地面的货运电梯才能回到地面层上。
“丽，你受伤没？”
“否定，[忍蜂]状态良好。波尔，你的情况呢？”
“四肢健全，头脑清晰。”
他的回答让丽笑了出来。
“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波尔。”
丽的声音恢复平静，不过波尔能想象出她现在充满欣喜的表情。
“不，救你是我的工作。”
“嘿，你们小两口别占据通讯频道啊。”
麦吉插了一句，随即被拉希德嘲讽。
“在外面老老实实看家，少插嘴。”
虽然瑞克在一旁并没有说什么，但他也露出了十分难得的浅笑。
拉希德话音刚落，2名听见刚才封闭门被破坏而赶来的士兵，撞进了波尔他们的火力范围。
刚想举枪的波尔，却发现拉希德已经如同影子般弹射出去——那动作普通人类根本做不到。他用自己穿着遗产战甲的身躯直接将2个人压入了墙壁，挤爆了他们的内脏。
从墙上的尸体旁后退，拉希德用手指抚摸着墙壁上新鲜的血液，仿佛在欣赏什么名画。
虽然波尔难以相信刚才他所见到的加速度，但这几套遗产盔甲让他对现在的情况感觉更乐观。
“Zeta小队听令。”
波尔端着手中风格迥异的“遗产”步枪，用十分严肃，坚定的语气呼叫着每个人。
“按照丽的计划执行任务，我们在集合点A见面。”
丽紧握AS的操纵杆，抬起了手中的火神炮，她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
麦吉在冰冷的夜雨中放松了全身肌肉，此时他的眼中只有瞄准镜下的世界；
拉希德还是淡淡地的微笑着，那究竟是疯狂还是理智，没有人能判断；
瑞克一言不发跟在其他两人身后，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
见通讯频道中一片沉寂，波尔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每一个人。”
“收到。”
Zeta小队齐声回答。
End
Part 9
自从与波尔通话之后，丽觉得自己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他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有信心面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她这么告诉自己，操纵[忍蜂]的电子战模块，小心谨慎地进行对联合军基地的系统侵入。
[忍蜂]头顶侧面的天线再次竖起，对整个基地的通讯系统进行全方位监听。丽成功绕过了防火墙，将虚假的信息注入监控系统，确保波尔的营救不会被立刻注意到。现在监控系统中显示的影像，应该还是波尔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情况。
她需要为波尔等人拖延足够时间，这是行动的关键。
保持高度隐蔽，趁敌方出其不意时对敌方重要设施与设备造成巨大伤害。虽然这并不是Zeta小队原定的任务，但眼下丽觉得这样的行动方针没有什么问题——既然已经无法避免战斗，下手就得狠一些。
她口袋中的[信标]仿佛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不时传来阵阵微弱电流般的刺激。
回想起了[信标]为她展现的未来，丽摇了摇头。她相信这一定是[信标]给她的指示，告诉她这就是失败的结果。
失败的代价过于惨重。
无论是她还是人类文明，都无法承担那份重量。
这也时刻提醒着她，现在Zeta小队已经无法回头，更无法失败。
丽在进行多项入侵的同时，并没有忘记对周围环境的警戒。[忍蜂]右臂上的火神炮已经上膛，随时可以开火。而被她插在左臂侧面的那个长矛型武器，也在散发着某种奇妙的压迫感。
没有漏掉周围环境感应器中的任何细微反应，丽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自从她被守护者传送到这个庞大的地下机库里，那诡异的干扰就没有出现过。
丽不能断定联合军是否掌握了屏蔽那干扰的能力，但现在的情况对她来说并不算劣势。她不认为联合军能够这么快就发现他们——这种把人以及AS进行快速传送的科技，即使对各种武器装备先进的GMIR来说，也是相当“科幻”的技术。
可想而知，假设地球军通过解读[信标]掌握了一系列相关技术。对联合军的全面压制，甚至完全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战争的天平很快就要被颠覆了——但这一切取决于她和Zeta小队接下来的行动，以及他们最终的命运。
她收起了复杂的心情，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情况上。
拉希德与瑞克刚才的汇报引起了丽的警惕。虽然他们在营救波尔时的短暂遭遇战并没有开枪，也没有在通讯频道中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可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很快那几名士兵的死亡会引起基地内其他人的注意。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过一开始就没有过充足的时间——丽叹了口气。
HUD中弹出了新的窗口，向丽确认她在基地防御系统中注入的病毒已经生效。
被安装在基地周围的6门大型镭射炮现在依旧处于离线状态，这让丽非常高兴。
这是命运女神为她创造的难得机会。
丽在镭射炮的火控系统中加入了自己留下的病毒程序。如果这些炮台被强行启动，潜伏在火控系统中的病毒会自动切断镭射炮与主控系统的连接，然后自动将镭射炮的输出功率调到最高并充能——直到每个炮台因为超载而自爆。
眼球捕捉系统在飞速跟踪丽的瞳孔，通过眨眼频率与凝视操纵的HUD飞速变换着。
她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一系列入侵工作，随即不留痕迹地撤离了系统，只保留了监听基地通讯的辅助AI，时刻帮她分析重要情报，并且第一时间反馈给小队里的每个人。
半蹲在机库角落阴影中的[忍蜂]收起了自己的天线，它抬起了头，确认周围感应器没有反应后，从阴影中走出，开启了光学迷彩。
她望过一排没有武装，停在整修平台上的铁屑色涂装巡逻机。机库屋顶的灯并没有开启，只有维修灯在维持着周围环境的最低限度照明。整个地下机库光线不足，十分幽暗。
空无一人的机库里十分安静，甚至有点过于安静。丽视线中淡蓝色的标志，漂浮在她视线远方的机库里。她启动了AS脚下的辅助轮，顺着机库两旁的集装箱与各种大型设备悄无声息地前行。
每经过一个拐角，她都会用自己的火神炮瞄准每个角落。余光没有离开感应器的反馈信息，手指没有离开操纵杆上的扳机。
完全隐身的[忍蜂]在幽暗的机库中很难被人发现，就是碰到敌人，经过特殊改装的辅助轮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从一排集装箱后探头，[忍蜂]的监视器捕捉到了放置[XP-03]的平板车。视线中设定的目标地点就在这台平板车旁，她刚才侦查时获得的情报显示这里就是XP-03的存放位置。
丽转动机身，[忍蜂]从集装箱后现身，对着平板车举起火神炮，提放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但当她缓慢地来到了平板车周围时，才确认这里没有陷阱，也没有伏兵——
——当然，她所寻找的[XP-03]也不在这里。
并没有灰心，丽立刻调出了刚才下载的装备维护日志：
[XP-03]就在刚才不久前被运到了地面基地上，目前位于停机坪附近不远的试验场中。这次测试的内容还是近战性能，不过这次配备给[XP-03]的是一种新型近战武器。
丽在基地的数据中搜索了关于这新型武器的信息，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内容。
关闭了窗口，她打开了仍然隐藏在联合军通讯网络中的AI，希望能从监听的通讯频道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此时来自麦吉的信息插入了她的监听频道。
“这里是麦吉呼叫，情况汇报。”
“收到，请讲。”
“目击确认[XP-03]开始了某种测试，目前位置信息已发送。”
随着麦吉与往常不同的冰冷声音，丽的HUD中设定出了一个新的标志点。
“收到，你继续侦查监视，不要轻易暴露位置或者开枪，如果地面上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麦吉收到。”
麦吉挂断了通讯，丽则调出了基地的3D地图。
潜伏在通讯系统的AI突然有了反应，它给丽弹出了一个警告窗口。她把地图诺到一旁，打开了警告窗口。
“截获含有关键词的对话。”
“播放。”
丽低声命令AI播放刚刚截获的情报，它毫无感情的合成音被略有杂音的男声替代。
“巡逻-1，巡逻-2，这里是控制塔。”
“收到。”
“原定巡逻任务有变，天气规律出现了异常，现预计未来12小时内会有持续暴风与雷雨天气，请注意。”
“巡逻-1收到。”
“巡逻-2收到。”
“由于天气规律变化，原本预定出航的其他人处于待机状态，今晚只有你们两机在外面，保重。”
通讯到此结束，丽明白为什么她周围这几台巡逻机没有出动了。
这又是个绝佳的机会。
她选择了粘性手雷，将手雷的引爆模式设定为遥控，然后操纵[忍蜂]在几台巡逻机的腹部下方将手雷贴了上去。这样产生的连环爆炸足够干掉地下机库中的大部分巡逻机，有效削弱基地的战斗力。
既然[XP-03]并不在这里，丽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确认下停机坪上的载具情况。她不认为这种规模的军事基地中没有停靠一两艘运输船或补给舰，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下他们也应该能找到多功能穿梭机。
调出了几分钟前更新过的停机坪载具名单，丽找到了一个让自己值得高兴的名字。
“UCF-死鸟号小型物资运输船。”
跳过了成员信息与货物内容，丽在搜索关于这艘船的性能与规格。不出所料，UCF-死鸟号是一艘装载了跳跃引擎的飞船。
她需要的就是这个。
计划在脑海中明确，丽关闭了窗口。
“麦吉，汇报下地面部队部署情况。”
“根据目前可确认信息，地面基地处于中等警戒状态。我看见了5台[XM-03]配备重火力装备；2辆主战坦克，没有AFV（步兵装甲车），士兵数量约70。”
丽对比自己刚刚获取的详细基地载具列表，确认麦吉的情报准确。
“波尔，这里是丽。”
她呼叫了波尔。
“收到。”
波尔听上去十分冷静。
“刚刚与麦吉确认了地面部队的部署情况，现在大部分敌人装甲载具以及AS还停放在地下的第二载具库里，与你们现在的位置很接近。建议你们潜入第二载具库进行破坏，然后从那边的货运电梯回到地面层，与我在撤离点A汇合。目标是UCF-死鸟号小型物资运输船，目标位置已经发送给你们了，还有，登机后引爆基地。”
“收到。”
波尔切断了通讯，没有任何废话与疑惑。显然他对这个计划完全赞同。
丽虽然想和他多说几句，但现在他们没有时间浪费。
确认自己放置的几枚粘性手雷已经开启后，丽踩下脚底的踏板。[忍蜂]压低身躯，加速向地下机库尽头的物资运送电梯加速前行。
回到地面上就没法避免战斗了，但即使如此，她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辅助轮的速度持续增加，[忍蜂]的身影如同空气中的扭曲，巧妙地被阴影隐藏，消失在空无一人的机库中。
...
...
“测试进入第二阶段。”
“全部关节感应器正常。”
“机体温度持续增加，目前仍处于正常范围内。”
“驾驶员脑波出现异常，排除故障。”
肯纳叼着自己嘴中的烟头，站在这狭小，拥挤，而且被各种各样的报告与喧嚣淹没的测试控制室中。
窗外的雨始终没有减弱的意思，雨幕后灯火通明的基地一片朦胧。那冰冷的雨盖住了基地周围怪石嶙峋的山脉，将它们野兽般的形状隐藏起来。
有的时候他觉得这不仅仅是个比喻——在这偏远的基地中，他无时无刻都在感受着来自周围环境的威胁与压迫。
那山脉外就是难以预测的诡异天气系统。
从大漠变成树海只需要十几分钟，下雪之后就是暴雨...到底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XP-03]停止了运动。”
测试员声音中的焦急并没有传到肯纳耳朵里。
没错，[XP-03]，这看上去像是台大型金属骷髅的机体，就是他离开这个星球的机票。
——当他协助[XP-03]的开发团队在ELP934上完成机体的最后调整与测试后，自己就可以从目前的位置上退下来，顺利离开这天杀的鬼地方了。
而今晚的近战测试，是[XP-03]一系列漫长测试的终点，最后的项目。
这也是为什么肯纳感觉自己有点小兴奋。
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在肯纳脖子后面吹冷气，但他并没有太在意。或许是在这个星球上呆了太长时间，他的神经已经彻底麻痹。
一开始就在大气层中分裂的飞船，波尔，失去了联络的一支巡逻分队...这一系列情况的出现说明GMIR已经注意到了这里。从他对波尔记忆的挖掘来看，参与了这次任务的Zeta小队成员绝非等闲之辈。
可肯纳没有提升基地的戒备等级，也没有部署额外的部队——他想要与命运赌一把。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图个乐子：究竟是他今晚能否顺利完成自己最后的职责，离开这里？还是被所谓的Zeta小队入侵，大闹一场？
在这枯燥，荒凉，疯狂的星球上，肯纳早就被这种环境折磨的苦不堪言。
没错，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离开这里。
责任？
任务？
实际上肯纳很清楚自己的后半生可能非常落魄——甚至比自己亲手杀死的科尔要惨。
从这里调离后，他无处可去。
妻子与女儿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怎么能再次融入到她们的人生中？
不过肯纳总是告诉自己——先从这鬼地方离开再说，其他都好谈。
说到女儿，自从肯纳见到了[XP-03]的驾驶员之后，他就一直亲切地称呼她为自己的女儿。
虽然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而平常她也总是被[XP-03]的开发团队关起来。但在这个星球上呆了太久，内心已经僵化的肯纳还是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一丝怜惜之情。
第一次去看她时，肯纳看着她站在自己房间的那面墙壁前发呆，然后抓起桌子上的笔，开始在墙壁上疯狂地涂写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符号与文字。
肯纳知道这个小女孩有点特别——因为[XP-03]的操纵界面十分特别。
对细节与技术性方面的东西并不是很了解，肯纳只知道[XP-03]的前一台测试机[XP-02]的驾驶员，因为脑波控制系统反噬，陷入精神错乱，最后死相很惨。
他被前来镇压的部队从破烂的驾驶舱里捞出来的时候——肯纳并没有听错，是捞出来——四肢已经被卷入了压瘪的驾驶舱，肌肉组织与内脏同金属混在了一起，一团糟。
而看着她满墙涂鸦的肯纳也很清楚，总有一天她也会死。
但在自己离开之前留点乐子，也没有什么错吧？肯纳这么告诉自己。
打那之后，肯纳会经常去看她。带着自己的烟和酒，坐在她的屋子里对着有点疯癫的她自言自语。
没有给她带吃的，因为他听说这孩子不需要吃东西，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天起，就依靠各种营养注射剂。
波尔说中了这一点——她是个试管婴儿。
肯纳对她说了很多：感情，人生，抱怨，赞美...虽然大部分情况他都在挖苦别人的痛处。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听没听懂，她总是心不在焉的在墙上不断画着同样的怪异图案，文字。
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代号是“04”。
04对肯纳没有任何戒心，也许她能看出肯纳灵魂中的枯燥与乏味，她甚至偶尔会在肯纳面前换衣服。那发育不良，苍白幼嫩的身躯十分纤瘦，不过这并没有引起肯纳的任何兴趣。
两人就保持着这种怪异畸形的关系，直至今日。
有时候肯纳觉得自己能和她这样的小疯子身处一室，自己也没好哪去。
“驾驶员，确认情况。”
操作员焦急的声音终于打断了肯纳的思考。
他看着身旁几个被各种屏幕与操纵界面包围的年轻人焦急地盯着屏幕。画面中的[XP-03]站在幽暗的测试场中央，停止了活动。
“它来了。”
04的声音十分低沉，有些颤抖，让人难以想象这是10岁左右的小女孩所发出的的声音。
“驾驶员，确认状况。”
“我能感觉到，它来了。”
04根本没能听进去测试员的声音，她操纵[XP-03]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黑色刀状武器。
“04，你感受到了什么?”
肯纳接过了麦克风，对[XP-03]的驾驶员问道。
“敌人。”
04阴沉地回答，[XP-03]开始往测试场外移动。意识到情况异常的测试员们开始冒冷汗——回想起[XP-02]的惨剧，当时被卷入事件的这批人还心有余悸。
“什么样的敌人？”
“一台AS，几个人...很近了，很近。”
04的话让肯纳皱起了眉头。
Zeta小队的人难道已经潜入进来了？他们怎么做到的？
不过也好，这意味着他没必要将“赌局”进行下去了。
转过头，肯纳向身旁的军官下达了指令：
“基地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客人已经跑到家里面来了，拉响警报，全员进行战斗部署。他们可是第一次拜访，我们做主人的要好好欢迎下。”
“遵命。”
肯纳露出了他一如既往的僵硬笑容，然后踩灭了自己刚才嘴中吐出的烟头。无视几个测试员厌恶的神情，他走向了不断发号施令，尝试阻止[XP-03]暴走的项目总负责人。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肯纳来到了他的身旁。
“别着急，让她去吧。你应该清楚她能感受到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就像小动物一样。”
“你懂什么？现在她很有可能失控，到时候谁负责？”
“这是我的基地，我-说-了-算，听懂没？”
肯纳还是对总负责人露出一脸笑容，但他已经把腰间的枪顶在了负责人的后背。
“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么？这可是实战测试数据，比无人机和标靶要有用多了。你看，连我这种外行都明白嘛。”
枪顶了顶对方的脊椎，肯纳见带着眼镜的负责人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满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枪。
“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那就好，有问题一定要和我提出来啊。”
肯纳摆了摆手，离开了狭小的测试控制室。他身旁的军官紧跟其后，随他一起离开了房间。站在屋外的帐篷下，他向身旁的军官轻描淡写地下令。
“派一台[战侍]跟着[XP-03]，别让她捅出大篓子就行。如果[XP-03]失控，用坦克轰掉她。”
“遵命，还有其他指示么？”
“封锁基地的同时，加强停机坪和周围的机库的控制，客人们一定会去那边。”
肯纳说完，接过了军官递给他的雨伞，撑起，然后走入了夜雨中。
他无法抑制地笑着——自己寻找的乐子已经来了。
...
...
警报刺耳的哀嚎穿破了基地的平静。
一时间皮靴奔跑，子弹上膛，拉链滑动，吼叫与咒骂声不绝于耳。
刚刚安置完最后一个C9炸药的瑞克，对波尔点了点头。
“炸药安置完毕，已经全部启动。”
“设定双重保险，如果遥控爆炸失效，自动进入10秒倒计时。”
“搞定。”
波尔使了使眼神，拉希德与瑞克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与波尔同步了地图信息。
绕过了同层的官兵休息区，他们顺着维修通道在地下基地的几个重要结构点上放置了足够的炸弹。如果同时引爆，整个地下结构会因此塌陷崩溃，而地面基地也会受到牵连。
距离第二载具库还有一定距离，但既然警报已经拉响，他们便没有必要继续保持隐匿。
是时候大开杀戒了。
拉希德露出了兴奋地笑容。
波尔和瑞克举起了自己的枪，他们三人不再谨慎前行，开始大步向前飞奔。
遗产战甲为他们带来的体能提升十分显著，而且这不是错觉。
沉重的脚步声撼动着地面。他们几个人花了不到几秒时间就跑完了将近一百米的隧道，每踏出的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了浅坑与裂痕。
三人顺着地图的指示穿过了维修通道，停在了第二载具库外。波尔扫描了墙对面的热源物体，确认有最少十几名士兵，以及数台已经启动的AS。
波尔给出了手势——突破后分散。
拉希德与瑞克分别点头，然后波尔一脚踢在了敦实厚重的混凝土墙上。
伴随着一声巨响，防爆墙上出现了大洞，尘埃四散的同时，枪声已经响起。
波尔用刚才扫描的结果锁定了几名靠着自己最近的人，抬起手中的遗产步枪，毫不犹豫地开火。
枪口发出尖锐的蜂鸣，闪过银色的光辉。就如同他早些时候对持的那台装甲一样，闪烁着银光的弹头将他视线中的一切轻易撕裂——无论是装甲，防护盾，还是肉身。
那几名士兵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被弹头撕裂，打烂的身躯滑稽地随着四溅的血液舞动，无力倒在地上。
波尔开始快速移动，优先处理数量庞大的敌方步兵，吸引了众多火力。
几台AS立刻意识到情况异常，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枪指向波尔——
——已经从侧面包抄的瑞克扣动扳机，反AS重机枪吐出火舌，以极高速度射出的无壳弹头击穿了一台AS的驾驶舱后，引爆了机体。
爆炸产生的热浪席卷过来，巨响夺走了周围的所有声音。另外几台AS启动辅助轮，立即后退，开始掩护其他组成防御阵型的步兵。
但瑞克没有停止火力压制，他继续点射，绕过一排没有人的步兵装甲车与敌方的[战侍]交火。敌人的AS显然不在乎友军伤害，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20mm步枪对瑞克的方向进行火力压制。
弹片飞舞，击穿步兵装甲车的钢板，火花与尘埃碎片在空气中弥漫，枪声没有停止。
一阵腿部的剧痛让瑞克卧倒，用余光扫了眼自己的腿。他发现自己被20mm弹头击中的装甲被烧焦，但装甲内的神奇物质已经开始自我修复，逐渐将弹头留下的黑坑填平，弹头并没有伤到他的肉体。
拉希德一阵狂笑，如同野兽般跳跃在集装箱之间。知道这套遗产战甲可以保护他不受大口径武器的伤害后，他决定大开杀戒。
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被他超越人类的力量与敏捷度吓傻，他们麻木地扣动扳机，手中的步枪不断抛出弹壳，可是弹头却没法伤害到眼前身穿奇特装甲的男人。
拉希德吼叫着，用手抓起了一名士兵后将他像球一样抛了出去。那名士兵被扔到装甲车上，后背撞入铁板的瞬间因骨折和内脏破裂断了气。其他几名士兵忘记了换弹匣，拉希德转过身，一个突刺，拳头击穿了那名士兵的腹部。
血淋淋的手从士兵的腹部中拔了出来，拉希德甩掉了拳头上的内脏与鲜血，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呼叫...呼叫支援...”
剩下的几个人开始后退，恐惧让他们失去判断力。
但这正是拉希德所期望的。
只有恐惧才能造成最大的伤害。
他向前跃起，一个飞踹踢中了另外一名士兵。脆弱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强的冲击，血淋淋的脊椎折断后刺穿了后背的皮肤，士兵当场死亡。
“趴下！！”
然而波尔的大喊让拉希德提升了警觉，他立刻压低身子，但太晚了——
——躲在一辆坦克旁的士兵对着拉希德发射了一枚反坦克火箭。
拉希德被瞬间卷入炫目的爆炸中。震动与热浪吹散了周围的一切，各种碎片落了一地，引发了更多小爆炸。
瑞克从一辆装甲车后向侧面跳跃般地飞奔，扣动机枪的扳机。他感受不到任何回坐力，手中原本需要架起来才能使用的重型机枪成为了玩具。
他确切地感受到了这套遗产战甲的恐怖。
枪口因为高温变白，热浪顺着枪管腾起，瑞克视线中的两台[战侍]从侧面被打成了蜂窝，栽倒在地上，爆炸。他从容不迫地更换弹匣与电池，却感觉一阵强烈的冲击麻痹了四肢与胸口——有台刚刚启动的[战侍]举起了AR步枪对他开火。
无视刚才被弹头直击的强烈痛苦，他再次举起步枪扫射，弹头撕裂了那台AS的胸口装甲，炸开了驾驶员的胸腔。
AS倒下时发出咣当一声巨响。瑞克再次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战甲还在拼命修复，但不能完全愈合刚才被打开的伤口。
瑞克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过度依靠这战甲来对付敌人重型载具。
波尔击毙了那名发射火箭的士兵，没来得及看对方是否已经身首异处。他一边开枪压制其他士兵，一边跑向了刚才拉希德的位置。
一个弯着腰的人影从火光中出现，波尔停住了脚步。
“谁刚才打了我啊！！！”
拉希德开始发疯般的嘶吼，他抖掉了盖在身上的碎片与瓦砾，全身的盔甲都在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飞速修补。
虽然拉希德的脸布满了伤口血渍，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比周围的爆炸还要灼眼。
其他联合军的士兵们见状准备撤离，在这样下去他们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不过拉希德并不想放走任何人。
这点，波尔与瑞克深有同感。
见载具库另一边的残余士兵抛弃了几台AS。瑞克掏出了一颗高爆手雷，算好了引爆时间后用力投掷，准确地落在了那几名往外飞奔的士兵脚下。
被炸烂的尸骸与四肢到处飞散，瑞克没有回头。他和波尔开始系统性地清扫任何残余士兵，没有任何仁慈，没有任何犹豫。
拉希德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猎杀着还留着一口气的士兵，不断用自己的拳头击穿对方的胸腔或腹部，折断脖子，或打爆头颅。
几台AS爆炸后引起的大火已经蔓延至整个地下载具库，在一片火光之中，三人的影子如同徘徊在战场上的死神，若隐若现。
在确认周围已经没有活着的联合军战斗人员后，三人再次聚集到一起。他们看到了一片火光后的大型物资运送电梯——它完好无损，而且还处于可用状态。
“破坏所有你能看见的载具。”
“收到。”
三人于是分开，行走在火海中，用自己能找到的武器逐一对联合军的载具进行着破坏。
没有人操纵的AS被爆炸吞噬，只剩燃烧的骨架；还没来得及启动的坦克布满弹坑与损伤，底盘与炮塔上露出了被强行撕裂的洞；一排排步兵装甲车的装甲都被卸下，随后引爆的手雷将钢铁融化。
在货运电梯前集合的三人，回过头看着一片狼藉的载具库。
“麦吉呼叫。”
麦吉的声音在三人耳旁响起。
“收到，怎么了。”
“敌人部队开始大量在你们上升电梯的附近集结，他们是铁了心干掉你们啊。”
“知道了。”
波尔切断了通讯，打量着双眼布满血丝的拉希德。
“你没事吧？”
“没问题，这盔甲真厉害啊！”
拉希德的嘴角开始渗出血丝。
“瑞克，你呢？”
“被AR步枪打中了几次。”
身材高大的他活动了下四肢，表示自己没什么问题。但波尔注意到他的大腿与胸口的战甲上有几个没能修复的豁口。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波尔只能这样祈祷。拉希德直接中了反坦克火箭，而瑞克则吃了几发20mm弹头，而自己虽然没有受伤，但没少挨突击步枪的子弹...如果不是因为这套战甲，他们三人在刚才的战斗中早就被打成了筛子。
波尔看着拉希德血红的双眼和波尔腿上的伤口，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虽然他们两人口头上说没问题，但伤势看上去并不像那么回事。
“我一个人先上去，麦吉配合掩护，等我把部分敌人引开之后你们再跟上来。”
“不用...”
“这是命令。”
打断了瑞克的话，波尔的语气十分强硬。
“你们趁敌人分散后，赶快去确保UCF-死鸟号的安全...我很快就能回来。”
“收到。”
瑞克点了点头，并没有跟波尔踏上电梯。
拉希德没说什么，沉重的喘息与额头暴起的血管说明他在与痛苦激烈地抗衡。
进入了货运电梯的波尔，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启动了电梯。
“当我给你们消息的时候就上来。”
“收到。”
防护栅栏与电梯大门锁定，电梯开始运作，发出阵阵摩擦声。
瑞克与拉希德目送波尔的电梯向地面升起，他的身影消失在浓烟与火光后。
...
...
丽监听到两台巡逻机返航信息时，货运电梯已经走了一半。她的AS跪在一个大型集装箱后面，将[忍蜂]中收集的所有信息都备份到了自己的电子脑中。
按下了引爆器的瞬间，来自地下的剧烈震感撼动了整座基地——那些安装在重型巡逻机上的手雷，已经成功引爆。火海吞没了整备人员与刚刚上飞机的飞行员，将整个地下机库烧成了地狱。
感受着那震动的丽已经做好了死斗的准备。
“巡逻-1，巡逻-2，返航ETA 10分钟。”
截获的飞行员通讯并不乐观，这意味着丽只有不到10分钟的时间去破坏[XP-03]，瑞克与波尔他们也只有这点时间杀出地面部队的包围，在停机坪集合，登机，然后撤离。
那两架巡逻机所构成的威胁远远高于地面部队——光是空对空导弹就足够让他们的全部努力化为泡影。
“麦吉，地面部队的动向如何？”
“都往波尔他们的方向去了。”
丽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有多少？”
“几乎全部敌人装甲载具都过去了。”
“可恶。”
她马上呼叫了波尔，
“波尔你听到了么？现在不要回到地面基地，让我从这边包抄他们再出来——”
“——收到，不用担心，我能应付得来。”
波尔充满信心的声音并没能让丽安心。
“拉希德和瑞克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电梯里？”
“他们会等我吸引开火力之后再回到地面上，抢占停机坪。”
“那套装甲再厉害，也不可能挡得住主战坦克的炮弹啊！波尔！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少尉。”
波尔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很快我就去接你。”
他切断了通讯，让丽咽下了自己嘴边的话——
——真是个死脑筋的家伙。
“多加小心啊少尉，我看见——”
货运电梯抵达了地面层，外面的狂风暴雨使可见度降到了最低。丽操纵[忍蜂]进入这片暴雨中的刹那，口袋中的[信标]开始剧烈颤动。
不断倾泻着大雨的夜空一片混沌，与远方模糊的山脉连成一体，分不清界限。
地面积水反射出的基地灯火如同黑暗中的繁星，不均匀地遍布在混凝土地面上。
一个纤瘦的机体剪影出现在雨幕的另一侧。它手中拿着一把类似砍刀的黑色武器，周围的雨滴在刀身与机体周围不断融化，散发出蒸汽。
“——[XP-03]冲你那边过去了...”
麦吉的声音在丽的耳边响起，但随即断掉。丽意识到自己眼前的[XP-03]在释放着某种强烈干扰，完全屏蔽了她的通讯系统。
她不知道那台AS加装了什么电子战系统，但能够完全屏蔽[忍蜂]的AS没有几台。
这将会是一场恶战，丽咽下了口水。她用余光撇了下远方的停机坪，脑子中有了个计划。
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倒数计时——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她必须尽快将[XP-03]解决掉，并且赶到停机坪附近。
闪电雷鸣在远方的云中若隐若现，被狂风吹散的雨滴几乎横向刮过地面基地。
[忍蜂]关闭了光学迷彩模块，雨滴锤打在坚硬的装甲上。
[XP-03]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手中的刀，周围始终散发着高热量产生的蒸汽。
两台由人类创造出的终极杀戮机器，在狂风暴雨中对持着。
丽紧咬嘴唇。
[XP-03]压低了身子。
突破雨幕，两台机体开始了战斗。
End
Part 10
“麦吉，等我给出信号时帮我做掉敌方的AS，能行吧？”
“可以。”
“千万不要搞错时机，否则我这次真得死在这里了。”
“没问题。”
挂断了与波尔的通讯后，麦吉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这个计划显然疯了。
麦吉无法想象站在电梯里的波尔，此时此刻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当他露头的一瞬间，等候着他的只有各种炮弹组成的火网，足够让他灰飞烟灭。
可正是因为波尔对自己的能力绝对信赖，才会做出如此鲁莽的判断吧？
麦吉深呼吸，用狙击镜看着坦克在步兵与AS的掩护下，围绕波尔即将出现的货运电梯平台附近形成了包围圈。
他锁定了走在最前面，举起手中AR突击步枪的那台AS，同时将狙击步枪的输出功率调到了最大。视线中，显示波尔位置的透明标示已经出现在地面基地上。
货运闸口自动打开，暴雨无情地拍打在电梯上。
麦吉将手扣在扳机上，再次深呼吸。
主战坦克转动炮口，指向了已经完全升上地面的货运电梯。
走在最前面的那台AS举起手，命令坦克暂时不要开火。机体开始对没有人影的电梯平台进行扫描。
“现在开火！”
波尔的大吼响起时，麦吉已经扣动扳机，肩膀顶着全输出功率的步枪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开枪的刹那周围的雨滴都被强大的力量炸开，向四周分散。
撕裂空气的弹头顺着枪管被粗暴地弹射出去，带着超音速的动能击穿了那台AS的胸部。紧接着爆炸推翻了整台机体，让周围的几台AS陷入了混乱。
抓住这一瞬间的混乱，隐藏在电梯平台下方的波尔顺着麦吉标明的敌方AS位置投掷了几枚高爆手雷。
没等丢出去的手雷爆炸，他便灵巧地从电梯平台下方翻上来，举起步枪对着敌方AS开火。
银色的闪光削掉了另外一台AS手中的枪，但并没能击穿对方的装甲。
——这把枪看来也有弹药不足的时候。
这样的想法瞬间闪过波尔的脑海。但他没有时间停下脚步。
波尔开始极速飞奔，踏出的每一步都踩裂了地面，卷起大量混凝土残渣。手雷在他背后爆炸，暂时扰乱了几台AS的视线。
AS们开始冲波尔的方向扫射，枪火与曳光弹组成的火网照亮了基地中的黑暗角落。但波尔的速度太快，几台AS的枪口根本跟不上波尔的行动轨迹。
主战坦克转动炮口，面无表情的操纵员锁定了波尔前面的位置，按下了开火的按钮。
高爆弹脱膛而出，炸开了周围的空气。嗖地一声从向前翻滚的波尔身旁擦过，击中了他不远处的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弹坑。
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弹头落地点被大量火焰与烟雾覆盖。
然而出乎每个人预料的是，刚才的爆炸并没有阻止波尔继续奔跑——虽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流血，骨头也因为刚才的爆炸差点被震散架。身上穿的遗产战甲开始自我修复，纹路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
见波尔活着冲出了浓烟，几台剩余的AS决定紧跟其后。一辆坦克也从刚才的位置后退，快速转弯，开始追击。
瑞克与拉希德借助波尔创造出的空隙，从另外一台电梯中回到了地面基地上。
沐浴在暴雨中，两人开始在不同的掩体之间穿梭，绕过残余的地面装甲部队，向停机坪前行。
引擎轰鸣，炮击与枪声不断响起，整座基地陷入了一片战场。
而通过狙击镜目睹了这一切的麦吉，已经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波尔居然真能从这情况中活着逃出来。
但麦吉告诉自己时间不多了——刚才的那一枪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小心谨慎地抱起自己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换掉了因为刚才的全功率输出而耗尽的电池，确认弹匣还有3发子弹。三角形的枪膛还在雨中冒烟——枪管必须冷却后才能重新使用。
“这里是麦吉，移动中。”
向全队做出了汇报，他在一片漆黑的山脉中飞奔。
麦吉眺望远方的天空——
——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拉开了序幕。
...
...
丽一边启动辅助轮飞速移动，一边用火神炮连射压制[XP-03]。辅助轮与湿冷地面摩擦时冒出青烟，弹头疯狂地射向[XP-03]，却不断因为它做出的各种躲避动作，打在地面与周围的建筑上。
一片雨雾中，两台机体在玩命般地互相躲避牵引。
[XP-03]的速度实在太快——没有加装任何辅助轮，由人工肌肉驱动的双腿，仅凭跑动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能轻易跟上[忍蜂]。
咬紧了牙的丽不想给[XP-03]留下任何破绽。
对方并没有枪，但这不能让丽放松警惕——实际上它那把刀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丽的心里根本没底。作为基地档案中并不存在的某种新型测试武器，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目前为止都是丽在开枪，[XP-03]在躲避。
对方在盘算着什么？
一枚突然在丽眼前爆炸的榴弹解释了对方的意图。
火光袭来的瞬间，丽已经用尽全力拉动操纵杆，整台[忍蜂]没有停下来，而是像一名动作娴熟的滑冰运动员，向侧面躲避，动作灵巧地绕过了那爆炸。
碎片撞击在装甲上发出噼啪的响声，丽没有时间在意机体的情况，因为她已经发现[XP-03]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
强烈的不安与本能催促她向上看——
——跃入半空中的[XP-03]如同一名猎人，对着[忍蜂]亮出了自己的刀，想要在扑倒机体的瞬间用刀切断[忍蜂]的头部。
时间在那顷刻凝固——她能清楚看见[XP-03]周围的每一滴雨水，被机体与黑色刀刃散发出的高热量蒸发，化作雾气...
“HM（High-Mobility/高机动模式）开启！”
喊出这个指令的瞬间，丽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按在座位上，浑身的血液开始逆流。从座椅后面伸出的额外固定装置，将她的身体完全锁死。
突然向左侧闪避的[忍蜂]使扑空的[XP-03]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立刻找回平衡，继续追逐。
[忍蜂]全身机体装甲出现了大量裂缝，从中伸出了数个小型推进器的喷嘴。
刚才丽能够躲避开攻击，就是因为那些细小的喷头对机体做出了辅助推进，其原理类似宇宙飞船，不过喷射更精准，更强力。
丽适应了这突然加速造成的负荷，手臂上能感觉到阵阵刺痛——注射进手臂的神经兴奋剂在她的血液中散开，令她承受得住瞬间加速对身体造成的影响。
这便是AS-03X[忍蜂]的独特之处——与任何其他同类型AS有着天壤之别，[忍蜂]整台机体的传送系统经过特别改良，根据驾驶员的能力进行了非常完善的调整，在灵敏度上有着十分显著的改善。配上遍布身体与四肢的小型喷嘴，忍蜂虽然不能像[XP-03]这种三代机那样跑跳，但绝对可以做出其他二代机无法做出的高机动性动作。
这是一台专门为丽定制的机体，代表了二代机性能极限的机体——为了适应HM系统开启后的高性能，丽经过了将近一年多的特别训练。
刚才的榴弹是哪来的？
丽快速扫视四周，看见另外一台机体躲在远方，掩护着[XP-03]。
必须先把那台机体干掉。
这么想着，丽调转机体冲着[XP-03]的方向举起火神炮射击。
但有着惊人反应速度的[XP-03]驾驶员已经向侧面跳跃，躲在了一排矮小的建筑后。火神炮的弹头撕裂穿透了墙壁，并没能伤到本体——这种高机动的躲避动作不出丽所料，她成功将[XP-03]的距离与自己拉开。
此时此刻，丽看见了从雨幕另一边弹出的榴弹落向了自己的位置。
她调转机体，辅助轮开启的瞬间配合喷射器调整姿态，向后S型倒退的同时，对着刚才枪榴弹发射的方向举起了自己左臂上的那根长矛型武器。
想起了守护者的话。
丽在脑海中想象武器的发射——无法直视的耀眼光芒突然在长矛的尖部聚集，照亮了[忍蜂]与[XP-03]周围大雨笼罩的空间。
紧接着，那束光化为一道类似闪电形状的线条向前迸发。
随后，是一片耀眼的爆炸。
那台原本跟随着[XP-03]的[战侍]，正好被闪光劈中。长矛发出的光如同某种激光武器切割开了[战侍]的肩部装甲，在切割口上留下了滚烫炙热的红色伤痕。坐在[战侍]中的驾驶员身体从肩膀被劈断，随后被自爆产生的热浪融化，烧焦。
但[XP-03]再一次躲开了这致命的攻击。
机体的碎片漫天飞散，而刚才矛式武器所引发的其他爆炸，点亮了地面基地远方的几座建筑。
浓烟四起，火光摇曳。
被卷入爆炸的非战斗人员与士兵们一片鬼哭狼嚎，走入雨中，期望冰冷的雨水能扑灭身上的火焰。不过大部分人还没等逃离火海，就已经被高温烤焦，被爆炸卷起的碎片插死。
丽与[XP-03]再度对持。开始大量出汗的丽，意识到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沉重。
[忍蜂]虽然能够忍受住HM模式的考验，但自己的身体呢？
她在思考着所有可能的对策。
刚才与[XP-03]的缠斗耗费了比她想象还要多的时间。
必须速战速决了。
丽咬紧牙关，将机体正前方的所有喷嘴全部打开，辅助轮后退的同时喷射。
那瞬间的压迫感不亚于战机加速，丽感觉自己咬破了嘴唇，鲜血的铁锈味在嘴中填充。在不到几秒钟时间内，她已经与[XP-03]拉开了足够距离。
对着[XP-03]的位置，丽再次抬起了左臂的长矛，想象发射——
——然而她专注的表情被惊愕替代。
[XP-03]完全摸清了[忍蜂]的移动范围与HM模式的加速极限，在丽开始后退的刹那也牟足了双腿的力度，像青蛙一样往前跳跃。
只有骨架的脚底过度用力，踩裂了地面。[XP-03]如同一颗子弹急速逼近了不断后退的[忍蜂]，缩短了两台机体之间的距离。它用手中的匕首刺向了[忍蜂]的驾驶舱。
千钧一发之际，丽用左臂的长矛架在胸前，卡住了黑色的刀。那时候丽才看清这武器的真实情况——它仿佛有生命的物体在遵循着规律颤动，释放着十分低沉的蜂鸣声。
两台机体因为冲撞的力量卷在一起，撞进了一栋破旧的大楼底层，卷起了大量尘埃与碎片。
丽的视线中被红色的警告窗口充斥，但她关闭了所有窗口，切换成热感应模式的刹那，[XP-03]的残影已经从她的眼前闪过。
再次下意识地用左臂格挡，[XP-03]用黑刀劈开了被挂在[忍蜂]左臂上的长矛。
被割断的长矛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丽不断后退，在狭小的空间中尽一切努力用自己的火神炮压制不断逼近的[XP-03]。她不断扫射，弹头无情地砸向墙壁地面，以及一切她能够破坏的物体，在空气中留下大量粉尘。
可[XP-03]如同幽灵般的移动速度与反应让她陷入绝境。
当她终于从那狭小一楼大厅中逃出来时，手中的火神炮只剩不到5%的弹药——只够她进行一次点射。
紧接着，追在她身后的[XP-03]从尘埃中破身而出，开始与丽在这个以城市战为主题的模拟战场中追逐。
刚才的撞击擦破了丽的额头，粘稠滚烫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但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全部注意力都被[XP-03]的机动性吸引，她发现自己成为了被[XP-03]追逐的目标。
不，从一开始就是[XP-03]占上风，试探着自己。丽意识到了这点，一股绝望开始涌上心头。
感应器与通讯频道还是一片死寂，[XP-03]的屏蔽仍然生效。她操纵着[忍蜂]，在模拟战场的街道上留下残影，拐弯转向时完全没有减速，依靠HM模式的喷射与脚底辅助轮的灵活搭配，使[忍蜂]几乎做出了用脚跟漂移般的动作。
——但这些小把戏在[XP-03]优越的机动性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挣扎。
[XP-03]的驾驶员仿佛在享受着这种追逐。她操纵机体奔跑在低矮的房屋上，一直与丽的AS保持一定距离，但又不会超出随时可以跳下去杀死她的范围。
丽很清楚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被对方玩死。胸口的沉闷感越来越强，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十分困难，切换成夜视模式的视线中开始出现双影。
不断向下跳动的数字越来越让她焦躁，她需要一个翻盘的机会。
脑海中闪过了点子，丽注意到了眼前街道尽头的一栋矮楼，看上去结构有些脆弱。
快速过了一遍[忍蜂]身上能用的武器列表——1枚粘性手雷，只能最后连射一次的火神炮，还有左臂上的护盾。
丽将HM模式的输出力量调到最大的同时，改变了[忍蜂]的前进方向——她开始冲着那矮楼的地面层直奔而去。如同开启了火箭助推，[忍蜂]的机体开始飞速提升，拉开了与[XP-03]的距离，震破了周围街道旁的所有窗户。
[XP-03]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加快了跑动的速度。那与人一样灵敏的动作，配上3M左右的身高，充满了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后部摄像机拍到[XP-03]紧跟其后，丽在心中不断祈祷。
她只有一次机会。
举起了左臂上的盾牌并挡在胸前的[忍蜂]，做出了准备全速突破那栋楼的准备。紧跟其后的[XP-03]注意到了丽的意图，她再次聚集腿部人工肌肉的全部力量，冲着丽的方向一跃而起——
“下地狱吧！！！”
——歇斯底里地怒吼，丽在那一瞬间切换机体喷嘴的喷射方向，逆向喷射令机体几乎瞬间停在原地。辅助轮逆向转动的同时机体向侧面转身躲闪，在[忍蜂]的周围留下了一圈冒烟的焦黑痕迹。
浑身的血管几乎在那刹那差点爆开，涌上头部的滚烫血液让她几乎差点直接晕过去。
直接扑空的[XP-03]错过了[忍蜂]刚才的位置，全速撞入了她面前的那栋楼，激起了大量尘埃组成的烟雾。而全速后退的[忍蜂]扔出了已经设定好引爆时间的粘性手雷——
——猛烈的爆炸将丽眼前的一切吞没。
已经无法喘上气的丽停住了[忍蜂]的后退，它被沐浴在夹杂着各种瓦砾碎片的暴雨中，被眼前腾起的火光照亮。
[忍蜂]跪在了地上，身后投射出的影子随着火光不断摆动。
她逐渐控制住了粗暴的喘息，额头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她咽下了嘴中浓烈的铁锈味，但还是能感觉到嘴角溢出的鲜血。
勉强撑住了。
她惊魂未定地咬着牙，然后操纵自己的[忍蜂]起身。
打开了通讯频道，丽准备呼叫波尔。
[忍蜂]投射出的影子，开始变形，扩大，最终吞没了[忍蜂]本身的影子。
看着眼前被火海吞没的建筑废墟中竖立了一团模糊的影子，她关闭了通讯频道。
屏蔽还没有消失。
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楼板被某种力量甩向了自己机体的方向。没有完全恢复状态的丽，勉强对眼前的攻击做出了反应。
[忍蜂]侧过身子躲闪，却没料到第二块由大量钢筋与废墟混在一起的块状物体已经砸向了自己。
下意识地用左臂的盾牌抵挡——被砸中的瞬间，剧烈的疼痛扭曲了她的表情，让她放声惨叫。
机体的左臂连同自己的胳膊一起被折断。
恐惧与绝望开始在她的心中溢满。那团模糊的影子走出了火光，迈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回到了暴雨中。
——[XP-03]被爆炸与瓦砾严重损坏的机体已经显得破烂不堪。头部被砸瘪，全身骨架上布满划痕与裂缝，而不断散发大量热能的人工肌肉已经变成了乳白色。
它的右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显然因为刚才的攻击被废掉了。
但左手中握着的刀，以及如同翅膀般漂浮在它背后的几块建筑废墟，让丽真正感到了绝望。
那场景闪过了丽的脑海——[信标]给她展现的幻象里出现过的[XA-01]身旁，也有悬浮着的叶片状武器。
没有放弃反击的希望，她举起火神炮对着[XP-03]扣动扳机，想要用最后一排子弹消灭对方。于此同时，[忍蜂]脚下的辅助轮开始飞速转动，机体开始移动。
弹头破膛而出，却被一块突然飞出的东西挡住了——那是用大量废墟与瓦砾混在一起组成的盾状物体，在某种力量的操纵下融合，挡在了[XP-03]周围。
火神炮停止了旋转，发出“咔哒”的声音。
弹药已经耗尽。
丽注意到一块从她身后飞出来的混凝土块砸向了自己。扔掉了火神炮的她躲开了这一攻击。
火神炮被压瘪，咣当一声落在积水坑洼的街道上。
她还在尝试从这里逃出。
[XP-03]开始走向[忍蜂]。仿佛是被无形的触手操纵的各种建筑残骸，不断在它身旁浮起，无情地砸向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忍蜂]。
刚想转动机体，却没能避开一堆从丽背后飞过来的石块。整个机体被强大的力量撞上，失去了平衡。
她倒在了地上。
躺在自己的机体中，周围的声音在逐渐离她远去，只剩下不断拍打在外部装甲上的雨滴声。
[信标]还在发疯般地颤抖，刺激着她的腿。
此时，[忍蜂]的头部被一捆钢筋砸烂，丽失去了外面的影像。
在一片漆黑的机体中，她直接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想起了波尔，想起了他的话语。
丽开始无法抑制地恸哭，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啜泣声，眼泪与鲜血混在一起，顺着她布满汗水的脸庞滚落。
她不甘心。
不甘心[信标]就这样被敌人夺走，什么都没能改变。
不甘心最后没能和波尔见上一面，向他坦白自己的感情。
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腿部传来的剧痛让她歇斯底里地惨叫。
紧闭双眼，她长大了嘴，任凭痛苦化作惨叫释放——但由于兴奋药剂的功效，她暂时还不能昏迷过去。
——已经来到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忍蜂]旁，[XP-03]举起了自己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忍蜂]的腿。带着高热能的刀锋如同切割纸片般轻松劈开了[忍蜂]的腿部装甲，连同一起切断了丽的小腿。
骨骼被刀锋的温度融化，伤口被切开的肌肉与皮肤烧焦，一团糟地混在了一起。
“波尔...”
微弱的声音，回荡在一片漆黑的机体里。
...
...
拉希德捡起了一把沾满脑浆的步枪，冲身后的几名士兵开火，不过对方已经撤回作为掩体的集装箱后。
子弹激起大量火花，擦过了集装箱的边缘。
拉希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跃过眼前的集装箱，然后一脚踩在了最靠近集装箱边缘的倒霉鬼头上。
带着头盔的脑袋被拉希德瞬间踩瘪，脑浆与鲜血顺着地面上的裂痕流淌。
见对方已经不顾队友死活地冲自己开枪，他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于是拉希德单手举起突击步枪，一阵扫射后，还站着的只剩他一人。
挡住了各种不同口径的子弹的“遗产战甲”的表面，沾满了血迹脑浆与污渍。被弹头撕开，没来得及修复的缺口露出了还在流血的伤口。显然这套衣服已经“融合”了拉希德原本那套全天候作战服。
战甲表面的纹路依旧闪烁着红光，尽力修复拉希德已经被逼到极限的身体。
扔掉了那把步枪，拉希德面带微笑地巡视周围的情况，根本没有一点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
虽然，他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开始发飘，腿部也越来越麻痹。
就在刚才，他和瑞克在前往停机坪的路上遭遇了一个联合军火力小组。
对方显然很清楚他们的目标是停机坪，所以在路上他们遭遇的抵抗越来越强。
但依靠着“遗产战甲”的强大力量，两人杀出了由混兵种步兵组成的包围网，顺利进入了停机坪。
瑞克被埋伏在附近的2台AS缠住，他将战斗从停机坪周围引开，避免可能对撤离载具造成的伤害。而停留在停机坪内的拉希德，则开始了对残余士兵的屠杀。
拉希德的周围已经没有了枪声，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回荡在庞大的停机坪中。
汗水与污渍被血迹覆盖，在他的脸上涂上了厚厚的一层迷彩。他舔着嘴唇，哼着小曲，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远方传来的爆炸与枪声，代表小队中的其他几人也在拼命奋战。他想象得出连绵不绝的惨叫与哀嚎。这简直是无比美妙的音乐。
踏过一排胸口被炸开的后勤人员尸体，拉希德发现了“UCF-死鸟”号运输船——它静静地趟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发射平台上。几名还没来得及逃上去的非战斗人员，带着一身血洞死在飞船的发射平台周围。
真是个应景的好名字，拉希德这么想。
如同那听上去很不详的名字一样，死鸟号的船体涂装为黑色，搭配着机体边缘的红色线条，他没有看见飞机上的Logo，不过却看见了用红字写上去的编号“04”。
拉希德走向了那艘飞船，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直接掀翻在地上。他用胳膊挡着席卷而来的热浪，战甲自动为他延伸出一面类似盾牌的物质。
他看见原本覆盖在头顶上的穹顶开始露出了一个不断扩大塌陷的洞口。将无数白色的尖锐碎片撒向地面。
立刻起身开始寻找掩体的拉希德，听见了坦克引擎的轰鸣。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辆停在停机坪外的联合军主战坦克，将炮口指向了自己的方向，显然刚才那一炮是警告。
他不可能以血肉之躯战胜坦克，哪怕自己身穿遗产战甲都不行——这一点拉希德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刚才对这装甲的过度信赖，以及受到的各种伤害，都让的他的身体无比虚弱。
拉希德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于是拉希德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一瘸一拐地冲着坦克的方向走去。
一个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让拉希德停止了前进：
“解除武装！不许前进！”
拉希德听见这句话之后笑了出来。武装？他该怎么解除？
不过就在他想要往前踏步时，大口径的重机枪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扫射出了一排弹坑，警告着拉希德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不要测试我的脾气。”
坐在坦克里的那个人高调大喊，以为自己威胁到了拉希德。
拉希德还是挂着一幅轻松的表情，嘴角上扬的他丝毫看不出对眼前坦克的恐惧。没错，那130mm的主炮不是他能对付的武器——
——但是，拉希德知道这附近还有一个沉默的大块头。
瑞克躲在倒在地上的一台AS后，他扛起了重型反坦克火箭粗大的发射器，对着那台停机坪外的坦克尾部扣动扳机。
未经锁定的火箭弹径直飞向坦克，却在半空被瞬间爆炸——自动开启的防御盾引爆了弹头。
坦克一边后退，一边扭转炮台，想办法瞄准开始在一堆燃烧的飞机残骸间奔跑的瑞克。
拉希德没想错过这次机会，他立刻飞奔向刚才干掉的几名反坦克兵，抓过了尸体旁的反坦克火箭发射器。
坦克前方的机枪开始对着拉希德刚才的方向扫射，想要同时压制两人。但瑞克扛起了另外一枚反坦克火箭弹，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第二枚火箭弹喷射出火光，极速穿透了坦克的后侧方，却没有爆炸。
“可恶。”
瑞克露出了十分不爽的表情，他扔掉了手中还在冒烟的发射器，却没想到那辆坦克压过了几个集装箱，突破了各种障碍后，直接来到了瑞克的前面。
坦克将火炮对准瑞克的刹那，他咽下了口水。
这是将是自己最后一次呼吸。
...
——眼前的一切都被刺眼的爆炸夺走。一枚反坦克火箭准确地击中了瞄准瑞克的炮塔，同时引爆了刚才瑞克射穿到后方的那枚火箭弹。
坦克被爆炸吞没，坐在里面的两名操作员瞬间被烧成了焦炭。
“够及时吧？”
拉希德沾沾自喜的声音让瑞克不得哭笑。
还没从刚才爆炸的冲击与耳鸣中恢复的瑞克倒在了地上。拉希德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向他伸出了手：
“起来吧，硬汉。”
“谢谢。”
瑞克握住了拉希德的手，借力起身。他走向了一台弹痕累累的[战侍]，然后从已经扭曲的驾驶舱里拿出了放置在那里的重型反AS机枪。
电池里还有点残余的电量，装在枪上的是最后一排弹匣。
他叹了口气，确认庞大的停机坪中只有他和拉希德两人。
“这里是瑞克，停机坪已完成压制。”
向全队发出通讯后，肩膀的沉重感让瑞克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盔甲已经没法再提供太多保护。
刚才与两台AS的激斗中他不仅身重数枪，还被卷入了一次爆炸。瑞克低下头看着自己四肢上开始剥落的装甲，手中的反AS重型机枪开始恢复原有的重量。
被烟雾熏黑的脸上布满汗水与血迹，几乎和身上破烂不堪的战甲一个颜色。
“你看上去像是从屎坑里刚爬出来的一样。”
逐渐失去平衡感的瑞克，感觉自己踏空了一步——但身旁的拉希德立刻扶住了他。
他看着这名脸上也沾满了血渍与汗水的“美男子”，淡然地笑了出来。
“你也一样。”
相互搀扶的两人在遍布尸体与血泊，被火光照亮的庞大停机坪中前行，向名为UCF-死鸟的运输船艰难踏步。
他们感觉这次任务的尽头，很快就到了。
...
...
波尔扔掉了手中已经开始融化的遗产步枪。
他看着化为一堆黑泥般物质的步枪被雨水冲刷走，在到处都是裂缝与弹坑的地面上流淌开。
身后，是两台胸口被某种高能武器击穿，还在不断滴落融化装甲的两台[战侍]。而那辆从中间被劈开，陷入沉默的坦克静静地接受着大雨的洗礼。
就如同那2台AS的驾驶员一样，坐在坦克里的2名操作员已经被化成了难以分辨的血水。
波尔没想到自己手中的这把枪居然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就在刚才他被逼到死角的刹那，仿佛回应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杀敌意识，那把步枪的形状发生了变化，枪口开始剧烈膨胀。
没等波尔意识到怎么回事，手中的枪发出了一道如同激光的夺目银光，瞬间击穿了最前方的那台AS。并没有留下喘息的空隙，波尔立刻转动枪口，对着已经要开炮的坦克开火。
银光再次闪过，如同无形的利刃，从中央将那坦克劈裂开。
最后一台[战侍]意识到局势被扭转，深陷恐惧的它本想掉头撤离，却被波尔的最后一炮穿透，融化了整个驾驶舱的位置。
那之后枪变得滚烫，于是波尔立刻丢弃了这个武器。
“这里是瑞克，停机坪已完成压制。”
收到了来自瑞克听上去疲惫不堪的汇报，波尔稍微松了口气。
“波尔，我看见丽被[XP-03]缠上了，也无法联系上她。”
但此时麦吉传来的情况，让波尔的心情沉重起来。
“少尉，丽少尉，能听到么？”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噪音。
“波尔...”
而这时，他仿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唤——转过身的他，看见了大雨中的城市模拟训练场地。
“她在什么地方？”
“现在我看不见她的位置了...不过刚才训练场里有过爆炸，我没法确认情况。”
“继续提供掩护。”
波尔急躁地挂断了通讯，他环顾四周，发现身旁没有可以使用的武器。
刚才的那声呼唤让波尔开始感到非常不详。
他相信，那不是错觉。
丽一定碰到了什么麻烦，毕竟[XP-03]的性能远远在她那台机体之上。
波尔不顾一切地奔跑，冲破这始终不愿意停息的冰冷雨幕。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这不是错觉，因为滴落在自己战甲上的雨滴开始冒烟。
穿过了几条街区，他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
——某个庞大的影子，从他的头顶飞过，沉重地摔进了他身后的街道中。
他停住了脚步。
屏住了呼吸。
——如同尸体般的[忍蜂]被某种力量扔了出去，在地上激烈地滚动几圈后，停在泥泞道路的中央。
左腿被砍掉。
左臂被压瘪。
头部被破坏。
驾驶舱被扭曲。
被烟雾与高温灼烤，弹痕累累的装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丽！！！”
他喊破了嗓子，飞奔向已经彻底失去机能的AS。
不顾周围隐藏的危险，波尔飞快地来到了[忍蜂]身旁。借助遗产战甲的力量，掀开了已经被砸变形的驾驶舱盖。
远方的火光微弱地照亮了AS驾驶舱中奄奄一息的丽。照亮了她已经完全被血污覆盖的脸庞，以及那污渍中的泪痕。
大地开始颤抖，有什么东西走向了自己。
脑子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波尔往街道的另一边看去——
——在火光的衬托下，[XP-03]纤瘦的身影迈着一深一浅的脚步走向了自己这边。它身旁如同翅膀般漂浮的建筑废墟与混凝土块，开始转动，如同某种武器一样指向了波尔的方向。
它仿佛感应到了波尔的愤怒，停下了脚步。扔掉了自己的刀，对着波尔抬起了手，然后做出了“放马过来”的手势。
从[忍蜂]身旁站起来，波尔眉头紧皱，嘴角抽搐，露出了紧咬的牙齿。
波尔苍老的脸上从未露出如此凶残的表情，那是如同野兽般的杀意。
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的波尔，屏蔽掉自己视线中一切与[XP-03]无关的事物。
只有被火光照亮的[XP-03]在他逐渐发红的视线中矗立着。
“我要宰了你。”
伴随着因愤怒与狂躁而颤抖的低沉声音，一个类似面罩般的头盔从战甲的脖子处生长出来，包住了波尔的脸，将他那已经因愤怒扭曲到极限的脸盖住。
紧握左手失去了拳头的形状。不断涌出的新战甲覆盖住了原本手掌的位置，形成了一根如同三角形军刺的利刃，并散发出淡蓝色的光。
“我他妈的要宰了你！！!”
波尔歇斯底里的狂吼，响彻天际。
End
Final Chapter（终章）
波尔喉咙深处发出的咆哮已经不像人类。
头盔的双眼闪过一丝红光，波尔不顾一切地奔向了雨幕另一侧的[XP-03]。
每一步，都震撼了大地；每一次喘息，如同野兽般猛烈。
漂浮在[XP-03]周围的几块建筑废墟以惊人的力量砸向波尔——远远超过刚才攻击丽的速度。
实际上那射速已经接近子弹，肉眼难以捕捉。
然而已经被愤怒与仇恨染黑的男人根本不想躲避，他的眼前只剩下[XP-03]的身影。
如同本能反应，波尔不断用自己化为利刃的左手臂劈砍砸向自己的建筑废墟——无论它们有多少吨，都不能停下这个男人的奔跑。
大大小小的碎块四处飞散，被波尔刺穿劈砍开。
遗产战甲的缝隙闪烁出更强烈的红光，不断榨取波尔的生命，替他承受劈砍碎块时对全身的负荷与冲击。
如果他没有这套盔甲，恐怕已经被第一次攻击砸成血肉模糊的尸体。
[XP-03]几乎将周围能用上的石块，钢筋，混凝土板都漂浮起来，快速融合成一条条有着长剑形状的物体后，射向波尔。
波尔游刃有余地挡开了几条长剑型的物体，不断缩短与[XP-03]的距离。
[XP-03]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刀，压低姿态，左手架在胸前，做好了白刃战的准备。比穿着战甲的波尔高出1米，[XP-03]的驾驶员没有任何理由去惧怕眼前这个已经不要命的男人。
既然对方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搏斗范围，必须掌握先机。
于是对着波尔的头，[XP-03]用全力劈砍。
呼啸的风声带着巨大的热量从波尔脑边擦过——眼前如同骨架般的巨人剧烈地挥动着刀。
波尔没有因两人之间的身高与体积差而感到畏惧。
恐惧，已经不存在与如今的波尔身上。
剩下的，只有愤怒与杀意。
注意到[XP-03]只能单手拿刀，这对他来说是绝佳的优势，而且巨大的身躯往往意味着更迟钝的移动速度。无论[XP-03]的性能到底有度强，这是它无法避免的致命伤。
波尔连续躲过数次[XP-03]那把高能刀的劈砍与突刺，每次刀刃划过空气时产生的热量几乎要融化他的装甲，但他丝毫没有退缩与畏惧，不断在攻击的缝隙中寻找机会。
完全弯下腰躲开了热能刃的横扫劈砍，波尔用力向前翻滚，撞入了[XP-03]的右腿。知道对方的右手没法动弹，他用自己化为利刃的左臂刺入了已经发烫的人工肌肉。
蓝色的利刃轻易隔断了[XP-03]右腿的肌肉，顿时残废了整条腿。失去了平衡的[XP-03]立刻想用左手撑住自己的身躯，但波尔没有给它任何喘息的余地——他如同黑色的影子，绕到左腿后面，用蓝色利刃从膝盖的位置切断了[XP-03]的小腿。
就像它对丽做的那样。
失去了双腿支撑的3M巨人顿时跪在了地上，波尔的脸与它被砸瘪的头部此时处于同一高度。
看着被砸瘪的丑陋头部，波尔用手中的利刃完全贯穿了[XP-03]的头，然后向上抽动刀刃——直接将头部从中劈开。
黑色的机油顺着被切断的轴承关节血液般向外喷射。
已经完全变成白色的人工肌肉开始因为超负荷使用产生的过热断裂，原本紧握着刀的左手，也因此张开。
还在散发着震动与高热能的黑色刀片倒在街道上，开始融化周围的泥水。
跪在波尔面前的[XP-03]散发着如同太阳般的热量，炙烤着波尔闪烁着红光的战甲。
但黑色的感情继续驱动着波尔，他残忍地用利刃割断了机体的左右手腕，巨大的手掌无力地瘫开。没有停止，他又用闪着蓝光的利刃刺入了[XP-03]的双肩关节，扭动刀刃，扯断了所有能够驱动双臂的人工肌肉。
明明知道眼前的这台机体可能已经失去了行动力，但波尔还是在想办法对它造成最大的伤害。
在完全切断了四肢与脖子之后，面对着已经无法还手的[XP-03]胸口驾驶舱的位置，波尔最后一次抬起了手，刺了下去——
——“不要啊！！！爸爸！！！！”
尖叫在波尔的脑海中响起。
他不会听错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法尔娜的样子在他眼前闪过。
刃尖停在了驾驶舱外的骨架上，在外面留下了一道浅划痕。
这不可能。
波尔放下了自己的手，刚才法尔娜的那声尖叫彻底让他从疯狂的精神状态中冷静下来。而覆盖着他面部的头盔，也顺着他的脸庞逐渐剥落，回到了脖子里。
他从未感到如此犹豫。
因为自己从未想过，还能在有生之年真正听见法尔娜的声音。
驾驶舱的位置被开启，里面冒出更多热气。
波尔看着眼前这台不断将雨水蒸发的钢铁巨人，开始后退。
他找回了恐惧感，而且这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
——如果坐在那机体里的是法尔娜，他会怎么办？他该怎么做？
女儿会原谅自己么？他自己能不能原谅自己？
混乱的感情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一个人影从[XP-03]冒烟的驾驶舱中跳了出来，走向了波尔。
“爸爸，是我啊。”
令波尔魂牵梦绕的声音，从他面前传来。
他希望自己听错了，可那声音唤醒了他脑海中关于女儿的所有记忆。
摘掉了布满洞孔与凹槽的头盔，露出的白净脸蛋让波尔屏住了呼吸。
——站在他面前的矮小驾驶员，就是自己的女儿，法尔娜。
左臂的利刃逐渐失去形态，回归成手的样子。
完全愣住的波尔，只是傻站在那里。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出现在这个星球上？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如此残忍地攻击自己的队友？
为什么，他会这样伤害自己的女儿？
“法尔娜...真的是你么？”
波尔被崩溃的感情压垮，他的全身失去了力量，跪在了地上，已经热泪盈眶。
法尔娜开始奔向波尔。
“爸爸！”
而波尔也向她张开了双臂。
自从女儿出生后不久就再也没有拥抱过她的波尔，用满脸泪痕的脸挤出了笑容——
——却没能看见，她从身后掏出的手枪，已经指向了自己。
呯！
枪口还在冒烟，弹壳滚落在泥坑中，从胸口爆开的血如同花朵绽放。
身躯，沉重地倒在泥水中。
...
...
扣动扳机的瞬间，麦吉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没有勇气去面对狙击镜中出现的场景。
原本为了掩护波尔和丽改变了位置的麦吉，却没想自己居然再次碰见这样的事。
电磁投射出的无壳弹，在波尔面前的那个小女孩准备开枪的瞬间，炸开了她幼嫩的胸口。穿透胸腔的同时，在她的背后留下了一个不规则的血洞。
于是女孩中弹的刹那扣动扳机，但已经瘫软的手臂根本没有瞄向波尔的方向，子弹脱膛而出，击中了女孩身旁的地面。
当麦吉再次睁开双眼时，狙击镜中那名剃着光头，额头有些水肿的小女孩已经躺在了自己的血泊里，手中的枪丢落在一旁。
“是你开的枪么？麦吉。”
狙击镜下的波尔彻底呆在了那里，但麦吉的耳边传来了波尔毫无感情的声音。
“是的。”
虽然麦吉并不知道为什么波尔会张开双臂迎接她，但他也不准备细问。
麦吉苦笑起来。
为什么又对孩子下手了？
为什么他还能下了手？对方可是个不到15岁的孩子啊！
罪恶感几乎驱使他发疯。在经历了那夜的记忆后，没想到在这里他又一次做出了令他无比自我厌恶的决定。
也许，这辈子他没救了。你真他妈的应该下地狱啊，麦吉。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责骂着自己。
“谢了，麦吉。”
——波尔的声音，却充满了发自心底的感激。
“你难道不骂我么？！”
“不，你做了件正确的事...我也一时糊涂，没想到肯纳说的‘惊喜’是这个。”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以为看见了女儿。”
波尔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又有些自嘲。
“她不是你的女儿吧...”
“刚才确认过了不是。刚才脑子里出现了幻觉，多亏你开了枪救了我，麦吉。”
说着，波尔苦笑了起来。
那笑声让麦吉更不是滋味。
“你难道不骂我么？！我他妈的杀了孩子啊！居然能他妈的下的了手啊！为什么不说点什么？！”
麦吉开始对波尔咆哮——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没有任何意义。
“麦吉。”
波尔的声音已经十分疲惫。
“有时我们必须做出这种操蛋的选择，不是么？”
“可是！”
“——你做了件正确的事，无论换成谁，都会这么想。”
波尔打断了麦吉的话，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停机坪见。”
“收到。”
麦吉挂断了通讯，深深地叹息。
也许只有自己的死，才能换来内心的救赎。
只有自己的死，才能让麦吉真正原谅自己。
他又一次抱起狙击步枪，打开光学迷彩的同时谨慎地在漆黑的山脉中移动。
雨逐渐停息，也许日出后会是个好天——
——大腿部传来的剧烈痛楚，令麦吉立刻趴在了地上。
打开热成像的麦吉开始在几块石组成的掩体后寻找周围的敌人。
但刚才除了雨声他什么都没听到，也许对方距离自己很远，也或许对方配备了消声器。
麦吉呲牙与腿部的痛楚抗衡，架起了自己的狙击步枪。
也许，这次他真的要死在操蛋的地方了。
...
...
“...丽...”
“...醒醒...”
“......睁开眼睛....”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丽的脑海中。
她的意识一片模糊，身体完全没有知觉。没法睁开眼睛，更不能移动。
但是一股温暖的感觉包围了她，将她从刚才冰冷的虚空中拉了出来。
沉重的眼皮逐渐睁开。
她看见了一个健壮的身影紧贴着自己，架起了自己的身躯，向一片被火光点亮的巨大设施移动。
他在自己的耳旁说着什么，但她无论怎样尝试，声音总是那样遥远。
——明明他的脸与自己靠的这么近。
火光照亮了银色的短发，布满伤口的侧脸，以及他回过头和自己说话时，眼神中的焦急。
波尔。
她想起来了这个名字。
想起来了自己在黑暗的机体中，呼唤着的名字。
那是，她最喜欢的名字。
她爱上了名为波尔的男人。
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却从未能真正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他会注意到自己的感情么？
丽不想将视线从波尔的侧脸上移开，但沉重的眼皮总是想要让她回归沉睡。
不行，不能这样。
她想要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就像那名守护者所说的那样。
于是她张开自己的嘴，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在他的耳边开口。
但无论怎样，她都发不出声音。
“好喜欢你。”
但他没有听清，将自己的耳朵靠了过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于是丽再次尝试说出内心的话语：
“我爱你。”
不知他是否听清了这句话，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他对自己说着什么，但丽的耳旁没有声音。
“好好休息吧，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读着他的嘴唇，丽懂了波尔的意思。
真是符合他风格的话呢，丽感觉自己也疲惫地微笑。
她闭上了眼睛。
不再为传达心意而纠结，任凭疲劳感席卷而来，带走自己的意识。
她不再感到孤独，不再感到恐惧。
因为她知道，波尔总会来拯救自己——无论她是否将心意传达出去，他都会陪伴在她的身旁。
...
...
波尔苦闷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他目光坚定地架着丽向飞船前行。
当瑞克与拉希德见到波尔时，他们两人都急忙冲上前，帮他架起了已经失去了一只小腿的丽。
虽然波尔身上的遗产战甲也开始剥落，露出大量已经发紫充血的皮肤与伤口，但他坚持走到这里，没有停过。
并没有任何询问或交流，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活着离开这里而已。
三个男人将丽抬到了运输船的医疗室里，拉希德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伤口，开始为丽进行紧急处理。
波尔与瑞克离开了医疗室，来到了飞船的驾驶舱。确认了飞船有足够的燃料和能源，够他们逃离这里。
开始进行引擎启动前最后自检，并输入了撤离坐标的波尔，已经有点神情恍惚。
注意到波尔的身体被战甲侵蚀的更加严重，在一旁的瑞克开口建议他去休息。
“你和丽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麦吉。”
但波尔摇了摇头，对瑞克露出了坚毅的眼神。
“C9炸弹的状态如何？”
那样子显然不想做出让步。
“遥控信号没有问题。”
“等麦吉到了之后就引爆。”
说着，波尔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去了力量，差点倒在操纵面板旁。瑞克见状急忙拉住了他，然后架起了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的波尔。
“别逞强了，士官长。”
“我不想拖你们的后退。”
波尔的表情十分虚弱，但他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架着波尔离开了驾驶室，瑞克回到了医疗室外。
“丽的情况怎样？”
“能活下去。多亏她刚才的伤口被烫在一起，止住了流血。还有她身体里被注射过某种神经兴奋剂，一直维持着她内脏的运作。”
拉希德抱起了丽，把她放入了一个医疗胶囊，然后关闭了透明的罩子。她的身体被固定住，随着竖起的胶囊卡入了墙里。
陷入沉睡的她，露出了安稳平和的表情。
“你看看波尔的情况吧。”
瑞克和拉希德两人把波尔抬上手术台，注意到他身上部分遗产战甲已经牢牢地贴在了皮肤上。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出现了红肿的现象，并且有无数根黑色的细小纤维刺入了他的身体，加速侵蚀着身躯。
“我也没法帮他，除非立刻把他转移到有完善医疗器械的地方。”
拉希德无奈地耸了耸肩。
波尔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他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瑞克按住了。
“让我起来。”
“好好睡一觉吧，军士长。”
瑞克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说过...”
“不要让少尉醒过来时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军士长。”
瑞克的话让波尔停止了反抗，他看见瑞克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他未曾见过的感情。
那是真诚的担忧与关切。
此时，他们三人都收到了来自麦吉听上去有点喘不上来气的通讯。
“刚才...有两架重型巡逻机从我这边...飞过去了，做好接敌准备...啊。”
“你没事吧？”
波尔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事，只是我想在这里多待会——毕竟这么好的风景，难得一见啊。”
他语调中的颤抖，无法掩盖住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可他却还是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恐惧。
“我们——”
“——你们先走吧...看来我要继续在这里掩护你们了。”
说完，麦吉挂断了通讯。
在医疗室里的三人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理解麦吉这么做的理由。
他不能拖其他人的后退。
“你也听到了麦吉的话，让我起来。”
波尔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瑞克虽然没有按着波尔，但眼神中的关怀没有消失过。
“我和拉希德下去迎战，军士长你去启动飞船。”
“引擎启动后立刻上来，不要在外面恋战。”
“没问题啦。”
拉希德一脸轻松地拍了拍波尔的后背，然后与瑞克一起走下了飞船。
波尔则撑着自己随时可能再次倒下的身体，来到了驾驶舱。确认自检已经完成后，他进入了飞船引擎开启的最后阶段。
走下运输船的瑞克与拉希德，感受到身后的庞然大物开始发出蜂鸣。
于此同时，他们的感应器上也出现了两个高速接近这里的亮点。
是时候放手一搏了。
瑞克跑到了UCF-死鸟号起落平台前方的一个防御工事旁，架起了已经变得相当沉重的反AS重机枪。他检查了下弹药，确认如果对方还有AS，最多只能干掉一台——前提是子弹必须全部命中胸口的驾驶舱。身旁的几把联合军制式步枪只能在最后压制步兵用。
拉希德从周围的士兵身上搜刮出了不少弹药和武器，他选择了比瑞克更靠前的位置，准备等敌人的步兵与一露头，就开始攻击，必要的时候他还会再依靠自己的战甲一把——都已经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怕什么风险？
重型巡逻机的引擎轰鸣在停机坪外响起，地面传来两下震动——瑞克看见两台[战侍]顺着一台逐渐降落的重型巡逻机落在了地面上，配合一些同时落在地上的步兵散开，形成了战斗队形。
第二架巡逻机在缓缓降落的过程中，引擎突然爆炸——全速射出的无壳弹，准确地穿透了飞船的侧面引擎，令它陷入失控状态。
不断在空中快速旋转的巡逻机坠毁在停机坪外，随后引发了更夺目的爆炸。还没来得及投放的士兵与AS，已经被熊熊火海吞噬。
第一架巡逻机注意到了UCF-死鸟号的引擎开始启动，飞行员锁定了飞船，一枚导弹从发射架上向前伸出——
——瑞克对着那架重型运输机扣动扳机，用尽全力将枪口下压。
无数弹头顿时穿透了驾驶舱，炸开了飞行员的手臂与身躯。
失去控制的巡逻机向地面飞转直下地坠落，没能发射出去的导弹被引爆，强大的冲击波与热浪几乎掀翻了停机坪外的所有载具与设备。
拉希德已经开始与进入了停机坪范围的部队进行交火，直到那2台AS盯上了他。拉希德拿起了自己手中的突击步枪快速转移位置，躲避着身旁不断擦过的20mm弹头。
“包抄火力！”
满头大汗的他一边大喊，一边抬起手中的枪榴弹发射器，对着紧跟身后的AS发射。
高爆弹错过了AS的胸口，在脚旁爆炸，暂时停住了对方的前进。
那台[战侍]对拉希德的位置举起了步枪——
——[战侍]的头部监视器被从侧面贯穿的弹头粉碎。拉希德趁机想要离开这台AS的火力范围。
可这时，腿部传来的麻痹感让他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借助胸前摄像头扫射的AS击中了拉希德身后的战甲，弹头的力量震裂了已经无法自我修复的遗产战甲。
拉希德被子弹的力量弹开，撞在了一辆无人操纵的起重机上。
嘴中咳出的深黑血液，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刚才的那一击很有可能震破了他的内脏——来自胸腔深处的痛楚火辣辣的刺激着他。
瑞克被眼前因为过热而爆膛的枪炸开，滚烫的碎片炸了他一脸。但他没有惨叫，也没有呻吟，只是再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被刺伤后，睁开双眼，然后抓过身旁的步枪，击毙了几个刚刚靠近自己的士兵。
不知道拉希德那边的情况如何，但不断响起的枪声让周围显得一片混乱。
“去死吧！”
拉希德的怒吼在瑞克耳边响起。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瑞克将视线瞥向声音的来源——发现刚才被他打掉监视器的那台AS冒着浓烟倒在地上。
拉希德又冲那台机体扔了一枚手雷，彻底炸开了驾驶舱的装甲。没有在意驾驶员是否存活，拉希德一边开枪一边奔跑，与不断包围的敌兵苦战。
“拉希德，你那边情况——”
“——马马虎虎啊。”
拉希德嘿嘿地笑着，还是让人无法摸清那究竟是疯狂还是冷静。
“你们两人赶快上船！”
波尔端着枪费劲地来到了还打开的舱门口，他趴在船里面对地方步兵开枪——虽然他感觉有点控制不住枪的回坐力了。
但面对着不断靠近的敌兵，以及一台准备消灭掉UCF-死鸟号的AS。瑞克与拉希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启动引擎吧，士官长，我现在准备引爆基地。”
“是啊！不用等我们了，你们先走。”
拉希德与瑞克的话刺痛着波尔。
“还有机会上来啊！！你们在等什么？！！！”
波尔用尽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喊出这句话。
但当他看见那台逐渐逼近这边的AS，外面不断涌入的士兵，以及最接近飞船靠在掩体后的瑞克时。
他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再拖下去，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于是波尔起身扶着舱壁走到了控制钮的位置，视线与瑞克对上。
“祝你好运，军士长。”
瑞克语气平淡地道别，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而此时来到了瑞克身旁的拉希德，也对波尔竖起了拇指。
“你们走吧！下次再见哦！”
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拉希德转过身和瑞克一起集中火力压制那台AS——虽然他们手中已经没有了可以有效消灭对方的武器。
波尔表情严肃地对两人敬礼，然后关闭了舱门。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但有时候，人必须做出这种操蛋的决定，不是么？
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经跟麦吉说过的话，来到了驾驶舱。
再次确定飞船的撤离坐标与跳跃方向后，他手动开启了引擎的最大出力。
UCF-死鸟号的引擎开始亮起，逐渐变得刺眼。切断了输油管与其他线路的连接，黑色的飞船开始悬空，升高，
紧接着，一阵来自地下的强烈震动伴随着闷声巨响划过天际。开始塌陷的地面将士兵，AS，设备，以及瑞克与拉希德一并吞没。
坐在地下作战中心里的肯纳没来得及点燃自己的最后一根烟，伴随震动而来的火浪就突破了作战中心的大门，将里面的每个人燃烧殆尽。
而趴在石头后面一动不动的麦吉，已经断了气。零散的雨滴拍打在他已经毫无生机的尸体上，冲刷着弹孔周围的血迹。
鲜血在黑暗中流淌，融入到他身体下的土壤中。
已经知道自己走投无路的麦吉，在最后一刻用手中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命中了一架重型巡逻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随后，他被隐藏在另外一座山上的狙击小队击毙。
他的尸体面对着被各种爆炸与浓烟笼罩的地面基地。
冷风吹过，他已经没法抬头看见逐渐升高，最终突破云层的UCF-死鸟号了。
但麦吉的脸上并没有痛苦的表情——也许他在死前看见了那名被他击毙的男孩，也许他看见那名男孩对自己举起了枪，扣动了扳机。
对他来说，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
...
...
恒星已经出现在ELP934的另一面，将耀眼的光芒撒向四方，照亮了蔚蓝星球的弧形地平线。
黑色的飞船突破了浓密的云朵，穿越了大气层，回到了卫星轨道上。
照耀在恒星温暖的光芒下，UCF-死鸟的黑色身影在调整着自己的位置与姿态。
望着窗外一片死寂宇宙，望着闪烁着明媚苍蓝的星球。
波尔感觉自己身心疲惫，内心不断翻滚的各种感情刺激着他。
多穆，麦吉，拉希德，瑞克。
他无法忘记这些人的脸。
无法忘记他们的一举一动。
“Redi in pace.”
不知不觉地，波尔低声叨念着这串古老的单词。
用来哀吊死去战友的唯一方式。
他们是无名的战士，幕后推动机器运作的齿轮。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
这样的牺牲波尔已经目睹过无数次。
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法习惯这种生死离别——无论他隐藏的有多深，那份失落与痛苦都会在他的内心积累。
累了。
真的太累了。
波尔扶着舱壁离开了驾驶舱，走向了医疗室。
他靠着丽的医疗胶囊坐下，身体已经开始麻痹。
“话说我从没跟你讲过我女儿的事吧？”
波尔开始对着沉睡的丽自言自语。
“她叫法尔娜，这还是我起的名字。”
手臂也开始失去知觉，波尔把头靠在冰冷的医疗胶囊上，身上的遗产战甲开始大片剥落，如同烧焦的灰烬，化为粉末。
这其中，也带走了他的部分皮肤。
“你真是个傻姑娘啊...什么会对我这样的人感兴趣？你的生活圈子又不缺帅气的军官小伙...”
声音开始沙哑，波尔腿上的遗产战甲也在不断剥落。
“早点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参军不适合你...”
他抬起头，看着胶囊中沉睡的丽，微笑起来，用手抚摸着透明的胶囊盖子。
“有时候...你有没有希望每件事都可以有另外一种结果？我从来没有期望过...”
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的波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那样...我就不会遇到你了...”
话音落下，医疗室内恢复了寂静。
波尔的手，无力地从透明盖子上滑落，留下黑色的印记。
...
...
丽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火星的老家，回到了刚刚加入GMIR的时候。
不，甚至比那还要更遥远。
梦境十分朦胧，又十分清晰。
以至于她在梦中多次忘记这里是梦。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生态穹顶外的天空十分干净。
她走在一条自己从未去过，但又很熟悉的市区中。
夕阳斜照的街道上人群攘来熙往，一副典型的假日景象。
经过了一家酒吧，里面传来的喧嚣与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看见一名样貌俊美的男子，正在与一名黑人青年拼酒。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目前还没有分出高下。
丽继续向前走，与从拐角书店走出的一名抱着众多书籍的壮汉擦肩而过——他戴着一副眼睛，留着金色的短发，高大的身材与胸前抱着的厚重书籍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也许那样更适合他——丽的脑子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虽然她并不认识那个人。
在不知不觉中丽来到了海滩旁边的公园，她看见一个头戴耳机听着音乐的光头年轻人，身穿与周围环境不符的飞行员夹克，坐在公园中翻动着最新的飞行行业杂志——也许他从一开始就像当一名飞行员。
与那名年轻人友好地打过招呼后，她走向了一望无际的沙滩。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片沙滩上？
丽也不清楚。
但她总觉得，有人在这里等着她。
于是她脱掉自己的凉鞋，光着脚漫步在沙滩上。
冰冷的海水偶尔随着浪潮漠过脚踝，丽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漫无边际地走着，走了很远，直到夕阳从海平线落下。
然而，她却没有碰到那个在等待着她的人。
但是她并没有灰心。
将视线投向远方逐渐发紫的天空。
丽告诉自己。
总有一天，她会与那个人再次相遇。
总有一天。
End
Epilogue（尾声）
TC191年
ELP-934卫星轨道
（类地行星-934）
从蔚蓝地平线远方升起的恒星，将笼罩星球表面的黑暗驱散。
在绝对寂静的真空中漂浮了数十个小时的“黑匣子”，逐渐飘过ELP934的阴暗面，回到了被恒星曙光照耀的那一面。
解除了光学迷彩，它光滑无缝的表面暴露在布满宇宙辐射与各种粒子环境中。
“黑匣子”自从被释放出的一刻，就始终观察着地面上发生的全部情况，没有错过Zeta小队行动过程中的任何瞬间。
作为GMIR通过获取的第一块[信标]仿制出的“遗产科技”设备，它同时也作为GMIR最高机密存在的AI（人工智能）“普罗米修斯”用于观察整个任务进展的监视卫星。
它如同那庞大AI伸展出的触手，将AI的意识伸到了这片荒凉宇域的角落中。
任务过程中它成为了“普罗米修斯”的眼睛，观察着Zeta小队每一个人的行动。观察着他们身体的变化，通讯内容的细节，并从中分析出每个人的思想状态。
无时无刻在收取“人类”数据的AI，对这次任务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感情自然产生了强烈兴趣。
虽然AI从一开始已经判断整个任务的最后存活率为0%，但为了获得最多的数据，它还是观察到了最后一刻。
GMIR将一群在外勤部队中有些能力，但可以随时丢弃的人聚到了一起，让他们参与了一场没有被告知任务全貌的行动，进行情报侦察与实地确认后，死在这颗星球上。
巧合的是，每个参与了Zeta小队降落任务的人，都曾经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与[信标]或“遗产科技“产生的相关事件有所关联：
瑞克隶属的第34外勤作战分队，代号Newton，曾经奉命回收某机密“遗产科技”文物。但并不知情的小队因为长时间被文物散发出的电磁干扰影响，陷入了互相残杀的状态，直接导致了那场谁都不愿意提起的惨剧。
拉希德与麦吉活捉的[法赛尔·道森]，曾是一名研究“遗产技术”的专家。由于他后来将矛头指向了不断打压并隐藏“遗产科技”与相关信息的GMIR和地球统一政府，加入了激进组织，最后被GMIR活捉，从此销声匿迹。
多穆则是负责押送[法赛尔·道森]回到GMIR主舰队的飞行员之一。
但在这个小队中，有两名例外：
——牺牲丽与波尔两人并不是原本计划的一部分，却是这次任务必不可少的成员。
丽和波尔被选中参与这次任务，是因为他们的身上流淌着相当古老的血统——两人的DNA中，存在着可以与“遗产科技”的高级设备进行互动的加密片段。
而GMIR也注意到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已经开始在地球统一政府控制范围内的殖民地中零星出现。虽然没有学者能够解释这现象的发生缘由，不过有记录表明这一切显然与GMIR第一次接触[信标]有关。
也许是[信标]的发现，唤醒了这些人DNA中隐藏的秘密。
经过了一系列考核后，可以娴熟操纵AS的丽，以及作战丰富经验的波尔自然被选中成为这次特别行动的重要领头人物。
实际上他们找不到比丽与波尔更合适参与这次任务的人选。
但“普罗米修斯”并不满足目前获得的观察数据——原本想要通过这次对“人类数据”的收集与理解，它能够在未来更准确地模拟出人在不同情况下的感情。
但现在，如果它能够表达出面部表情，一定是皱起眉头非常疑惑的样子。
违背了所有的计算与模拟，丽和波尔成功逃离了ELP934。这是AI始终无法理解，并且无法消化的结果。
在完成了一系列自我疑问与充满逻辑的推算后，AI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次任务中，那个名为“肯纳”的人并没有按照逻辑和常理出牌：明明已经意识到了阴影-1在大气层中散落，甚至抓住了波尔，他仍然选择放松基地的警惕，并没有提升警报等级——这最后导致了整个基地的严重破坏，以及丽和波尔的逃生。
AI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肯纳要做出可能产生如此严重后果的决定，看来想要彻底了解人类的思想与感情，还需要更详细完善的数据。
这次任务不算成功，因为它没能掌握足够的感情数据。但同时，将另一个[信标]成功带出ELP934的结果意义重大——记录下这样结论的AI，在切断与“黑匣子”的连接前，启动了自毁程序。
它将意识收回，失去了连接控制的“黑匣子”开始从内部产生足够融化自身的高温。
最终，已经扭曲变形的“黑匣子”化为无数闪耀的尘埃，向空虚广阔的宇宙飘洒。
...
...
“收到了来自UCF-死鸟号的加密求救信号后，我们确认在飞船上回收了ATS（最高机密之上）级别的文物，一名成年女性，以及一名成年男性。”
“继续说。”
“核实两人的身份为Zeta小队的成员；女性失去了左小腿，左臂粉碎性骨折，但健康状态良好；而男性的情况有些复杂...”
“复杂？”
“没错...他已经和某种未知的“遗产科技”物品融合，无法确认生命状态。”
“两人已经被隔离了？”
“是的，已经被隔离控制。”
“从两人身上获取关于行动的所有信息，动手时小心点，不要漏掉任何细节。尤其是那名男性，给我作为重点对象处理。”
“遵命。”
...
...
2年后。
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黑色的长发柔和地搭在肩上，白净的皮肤十分细腻，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自信的光。
曾经是一名特种部队作战人员的她，因为一次任务中被炸断了左腿与左臂，提前退伍。虽然她对那次任务的记忆有些模糊，但她并没有质疑自己的决定。
回到了位于火星的老家后，她放弃了原本士兵的身份，在一所高中找到了份教师的工作。
并没有特别的理由，她只是觉得这份工作或许更适合自己的性格。
刚刚退伍时，她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走在学校附近的那片沙滩上，等待着某个人。那梦境不断提醒着自己，她在眼下的安详与平和中，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永远无法追回的东西。
就好像自己被炸掉的左腿和左臂一样。虽然医生已经用以假乱真的电子假肢替换，但偶尔阵痛的手脚还是让她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也许眼前的生活，才是梦境。
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没有例外。
2年的平淡生活带走了丽内心的违和感。随着她逐渐适应眼下的生活后，那梦境也不再出现。
现在，站在教室门口最后透过镜子确认仪容的她，收起了手中的电子镜——
打起精神来！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她必须以最自信阳光的一面去面对今年刚刚入学的学生们——毕竟这也是他们来到高中的首日，她不想毁掉这些学生的心情。
丽挂着微笑，踏入了打开的教室门。
窗外吹入的风，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刚刚进入春季模式的生态城，准确地模拟出了原本地球上的春季气温。
她站在讲台对着学生进行自我介绍后，开始让学生们一个个起立，对同班同学进行自我简介。
一个个起立的少男少女们，都充满了对新学期的期待与不安。
视线不断跟着起立的学生，直到她与那名女学生的银色双眸对视，她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我叫法尔娜·肯普顿，喜欢钢琴与阅读，希望可以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与各位同学友好相处，互相照顾。”
女学生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自然的黑色披肩长发，端庄瑞丽的脸庞，以及声音中的沉稳，让她看上去仿佛比周围的同学成熟很多。
但真正吸引了她的是那女孩的银色双眸。
因为，她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曾经与某个有着同样颜色双瞳的人，对视。
注意到自己在始终盯着她，法尔娜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老师，您怎么了？”
“没事...法尔娜同学，你可以坐下了，谢谢你的自我介绍。”
她也露出了如同教科书般标准的笑容，示意让下一名学生起立。
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为清晨的校园增添了自然的气息，凉爽的微风十分舒爽。
她有种预感，今天一定是个好天。
...
...
那天，当她忙完了办公室那边的工作后，突发奇想地想要去学校旁的海滩散步。
就像她曾经重复出现的梦境那样——虽然2年中她几乎没有再做过那个梦。
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是因为法尔娜这个女生的出现，让她的内心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无论如何，披着一件外套，身穿连衣裙的她脱掉了自己的高跟凉鞋，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水漠过她的脚踝，带着浪潮不断滚动。
夕阳已经降至海平线的一半，生态穹顶反射出耀眼的紫红色光芒。耳边只有海涛的声音，城市的喧嚣似乎已经远离了这里。
她漫无目的，只是一味地顺着几乎一望无际的沙滩前行——
——直到，她看见在自己的远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心中已经不存在的感情开始复苏，走动的脚步开始加快，更快，最后向前奔跑。
人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看清了对方的样子——他一身陈旧的军装，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兜，凝视远方斜下的残阳。
一头银色的短发，反射着紫焰般的残阳；
满脸深刻的疤痕，诉说着无数过去沧桑；
银色双瞳中，闪烁着自信与成熟的光彩。
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他身旁，无视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与他对视。
然而，刚想开口说出什么的她，发现心中的那股冲动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就像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他一样，两人用有些惊愕的表情看着互相，又同时笑了起来——两人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
“你在散步么？”
这样的开场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
“是的。”
“穿着一身旧式军装散步，难道有什么特殊理由么？”
“因为我在等人。”
他的话，让她心头一颤。
“真巧，我也在等人。”
她的视线与男人银色的瞳孔对上，感觉自己仿佛被他的视线夺走了灵魂。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
他伸出了手，露出了手背上大块颜色不同的皮肤。
“——我叫波尔，你呢？”
并没有在意他的手背，她握住了他伸出的手掌，感受着粗糙手心传来的温暖。
那温暖，她怎么会忘记？
她露出了发自内心最真诚的微笑。
任凭滚烫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我叫丽，很高兴认识你。”
FIN
后记
各位新老读者，大家好！
这里是FK，非常感谢你能读到这里，不知最后的结局是否符合各位的口味呢？
作为第一次尝试这种字数的中篇作品，本文的创作难度不亚于我的上一个作（阉）品（割）《夜雾》。
从2013年的4月开始构思，到10月正式动笔，直到今天才完结。这其中推翻重写了一次，也进行了大量的修改。由于工作的缘故，每天写文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本以为12月会轻松些，但因为公司的各种大小事情各种拖慢进度。
在这里对等过本文连载的读者说声对不起。
关于故事本身：
本文还是一个半实验，半练笔性的作品，就像《夜雾》一样。如果说《夜雾》是一种对文字的练习，《信标》则是故事，人物，以及“分镜”的练习——电影化的小说描写，一直是我自己的写作方向，也是我想要做的效果。
《信标》中出现的各种设定与背景框架其实很常见，因为《信标》最初的写作目的就是通过这些烂大街的设定与故事剧情，来加强自己对人物与感情的刻画。通过上一篇作品《夜雾》的教训后，本作的写作重点将会围绕着人物以及他们的感情展开。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最终效果如何。但经过了自己反复的阅读后，还是觉得相比《夜雾》，有了明显提高。
如果各位能在最后，心中体会到了一丝感动的话，我想我小小的心愿也就完成了。
在《信标》的创作过程中，我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也重新认识了一些老朋友。这些人在写作过程中为我提出的宝贵意见，抽出了大量时间进行阅读——没有你们，就不会有这个作品，请原谅我就不一一指出你们的名字了。
同时，也衷心感谢一直支持我写到底的读者，没有你们的期待，我想我也不会如此迅速的完结。
我要提名下舰长（来自高机动爱琴海宾馆群，群号：156118107 很有爱的科幻系写手/画师群哦！），没有他的人设插画与机设，这文章看上去会相当枯燥乏味。这是第一次我与画师合作，所以感谢你能够看得上这本拙作！
（立刻跪舔大触！）
《信标》在我心中应该能拿到70-75分左右——相比我真正想写的故事，它还缺了点东西。但这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只能通过不断的写作与阅读来弥补。
希望下次动笔的作品，会让各位更加喜爱。
废话就不多说了，赶快去解除游戏封印状态（登陆BF4中）。
一些小彩蛋和日后谈（估计没有人看得出来）：
信标的故事最开始只围绕三个关键词展开——雪地，测试机，荒凉的星球。为此我还写了个只有丽与波尔的短篇。
瑞克与多穆原本设定是一对兄弟，两人都是独眼。把他们两人的名字拼在一起就是个高达系列MS的昵称（Rick Dom，大魔）。
原本故事中有很多“国籍”和“人种”的元素，比如麦吉的外号是“中国佬”（因为他的样子有点像亚洲人），但后来写的时候都被去除了。
ELP-934这个名字是想起了LV-426（异形系列）的星球才起的名字。
信标以及相关的元素参考了一些质量效应与光晕中内容。
最终Boss的原型其实是终结者T-800的样子（当时脑补出的样子就是被扒皮的阿诺州长，没救了）
原本的结局是团灭，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但我写到一半时觉得太压抑，就改掉了。
最后，特别鸣谢ISKAR君。感谢他花了大量时间与我讨论设定，并且为军白的我提供了大量宝贵资料。
在所有读者中，我最希望你能喜欢这个故事，因为你对这个故事的有着最特别的意义，在这里我就不详细讲解了，祝你的作品越写越火，早日完成！
尾声彩插作者：舰长。
群号156118107
再次感谢各位朋友对信标的支持，没有你们我写不完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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