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古桥秀之][台/简][录入完结]<天上掉下个炸弹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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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作者:古桥秀之
  插画:绯贺ゆかり
  译者:张文俊



  我不是人类,是炸弹;
  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有一天,天上掉下了五百亿公吨的「炸弹」。这个炸弹不仅跟我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子长得很像,而且胸前竟然会发出计时器的滴答声!?以男孩跟掉在东京都中心的新型炸弹约会的故事为首,由古桥秀之精心贡献,七篇以「时间」为主题的短篇集。
  2007年『这本轻小说真厉害!』第9名得奖作品!

  古桥秀之
  1971年出生,神奈川县人。1996年以『ブテックロッド』出道,并持续有作品问世。虽然身为作家即将迈入第10年,但是自己却觉得没有那么久,总觉得出道以来,应该也不过是第3年吧!

  插画:绯贺ゆかり
  射手座,AB型,生于北方位。每天沉浸在画插画与漫画的日子里。是个觉得海苔盐味洋芋片实在太好吃了,所以老是不自觉一直吃、一直吃的人。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8:24 编辑 ]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不是人类,而是『炸弹』?
  「没错,是炸弹。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某一天,从天上掉下了五百亿公吨的『炸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炸弹竟然跟我以前喜欢过的女孩子长得很像,而且胸前还会发出计时器的滴答声一一
  收录了描写「男孩跟掉在东京都中心的新型炸弹约会」的标题作品。再加上「每打一次喷嚏,记忆就会逐渐倒退的怪病」、「每晚都会来访的往生女友」、「住在图书馆里的小神仙」、以及「没有躯体的同学」等;奇才古桥秀之献给读者的七篇充满温暖、奇趣、又有点不可思议,以男孩遇见女孩为主题的故事。















  目次
  1.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
  2.快快长大
  3.爱恋亡者之夜
  4.小神仙
  5.出席座位0
  6.第三节课的加贺圆
  7.从前,炸弹从天而降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23 编辑 ]




  事实上,我们一家都是秃头,从我父亲、伯父、堂兄弟、过世的爷爷,就连亲戚们都一样,没有一个逃得过秃头的命运。才二十岁不到发际线就开始往后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后退到头顶上了。所有的人都是这样,因此我大概也会变成这样吧!
  真是烦人。
  我的额头一生下来就比较宽,到国中为止,都还会有同学跟我开玩笑,说我是秃头。不过,进了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我开这种玩笑了,大家都没有再提过关于我头发的事。说实在的,我还满感谢他们的。
  从那之后,会跟我提起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了。一个是辰美,另外一个是我之前认识的女孩——
  广崎希佳丽。
  「长岛,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吧……」
  她一边看着我的头一边说,她的意思是指我的「头发很少」啰。啧!反正人总是会老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会秃头。
  广崎是我高二时的同学,其实,我们两个并没有特别要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我就是会在意她。
  她的身材纤细、皮肤白皙且气质高雅,给人一种清丽的感觉。但是,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时常请假。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同学对待她就仿佛是在对待客人似的,也因此教室里的气氛总是会比较热络一点。下课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闲得无聊,但我对于她那坐在窗户边瞇起眼睛眺望外面的侧脸,却是印象深刻。
  我想,当时我大概是喜欢上广崎了吧。
  其实我们之间存在的,应该是那种还没发展到,能够向对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的恬淡感情吧。所以,当时我并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行动——
  就在我回想着这段甜蜜与苦涩参半的往事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是什么啊?是鸟吗——但又没有飞动的样子,可是,又不像是直升机或是气球——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那个黑点看起来越来越大了。
  咻——我开始听到了物体快速掉落的声音。
  有东西正对着我,直直掉下来。
  是人。
  就在这空无一物的屋顶上方,有人从空中掉下来了。
  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从我所在的位置,几乎隐约可以看得到她穿的内裤——不,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得赶快起身逃难才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啊……看见了。
  砰!
  「啊!」
  我那毫无防备的心窝,就被这个女生从高空中摔落下来的屁股给重重地击中了!我蜷曲着遭到攻击的身躯在地上打滚。
  「呜呃……」
  我一边硬是吞下一口已经呕到嘴边的呕吐物,一边抬头向上看,是一个长头发穿水手服的一女孩,正以很大的力道旋转着,眼前只看到一个大屁股。
  「哎呀呀……降落失败!我真是个笨女孩~~」
  她在干什么啊?突然间就这样砸在人家身上,还说什么笨女孩?本来看到她的内裤心里还有点暗爽,但即使是这样,我可没打算就这样善罢罢休。
  「喂,妳干什么——咦?
  仔细一看,她的脸怎么这么面熟啊?
  「……广崎?
  ——不对,会是她本人吗?
  这个广崎也未免跟我记忆中的样子太像了吧!
  一般来说,三年没见面的话,女孩子通常都会变了一个样。不过,她至少也应该高中毕业了吧。怎么还会穿着水手服呢?
  可是,如果说是她的妹妹或是亲戚什么的……也未免长得太像了吧!
  因此,我干脆直接问她本人好了:
  「妳是广崎希佳丽吗……?
  我想她的回答不外乎就是——「是」或「不是」吧。
  「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广崎(?)竟然给了我这么一个含糊的答案。
  「我是碧佳丽。不是希佳丽,是碧、佳、丽。」
  「什么跟什么啊?
  我直觉地反问她:
  「日本人有叫这种名字的吗?
  「我不是日本人。」
  「妳到底在说什么啊?不然妳是哪里人呢?
  「我不是人类。」
  「钦?
  「我是炸弹。」
  「啥……?
  ——我先冷静下来,试着整理一下眼前的状况。
  「嗯……妳说妳不叫广崎希佳丽……而是叫『碧佳丽』?
  「对啊!
  「妳不是人类,而是『炸弹』?
  「是啊!而且是最新型的喔!
  这就是结论。
  「妳在说什么啊?胡说八道!
  听到我这么说,自称是「碧佳丽」的她说: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看!
  说完之后,她就解开胸前的扣子,拉开衣襟,差一点就让人看到里面了。
  ——哇啊!她在干什么啊?太不知羞耻了吧!
  我一边这么想,同时偷偷瞄了一眼。深深的阴影下浮现出的锁骨,衬托出胸前的皮肤格外白皙,然后我发现——
  「咦?
  我看到了她所说的「证据」了。
  在她的胸前,镶了一个像是咸蛋超人能量警示器的东西。
  那个东西有着金色宽缘的玻璃盖子,里面是钟表数字型的数字盘。指针跟数字的设计都非常古典,就好像是胸前嵌进了一个古董怀表一样。时间大约指在六点半的位置,而秒针正在移动着。



  「唔……不好意思。」
  「讨厌啦!
  「什么讨厌啦……」
  我往前凑近她白皙的胸部仔细看,可以听得到齿轮转动的微弱声音。
  ——一个真的怀表镶在她的胸部……?
  我想,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吧。那应该是什么医疗器材,比如说像是心律调节器之类的……不对,心律调节器没有数字盘啊!
  我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怀表的秒针走法很奇怪。滴、滴、滴、滴,原以为是向前走了四秒,结果又滴、滴、滴,倒退了三秒。又或者是,原以为是盯着它以正常的速度经过了五秒,结果却是滴、滴、滴、滴、滴,一口气前进了五秒。
  「……这是什么啊?
  听到我在喃喃自语,碧佳丽回答说:
  「这是『怦怦跳☆世界末日钟』。」
  「啥啊?
  ……我真的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什么「怦怦跳☆」的,这也未免太扯了吧!
  「这是做什么用的啊?
  「简单地说,这就是我的引爆装置。」
  说完之后,她做了个感觉很少女的动作,双手交叉轻轻地放在胸前的怀表上。
  「怀春少女的心怦怦跳,一有这种兴奋感的时候,时间就会前进,等到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就会『轰』的爆炸!
  「哇呀!
  她突然发出很大的声音,害我吓一大跳,跌了一跤。
  「——就是这个意思。」
  碧佳丽朝着瘫软的我走过来,伸出她那白皙的小手:
  「这样你明白了吧?那我们赶快去约会吧。」
  「咦……什么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意思就是说,我们约会以后,我的心就会兴奋地怦怦跳,然后『轰』的爆炸!
  「哇呀!
  「——就是这个意思啦!
  「……啊!
  我在还不是很了解状况的情形下,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这时候,她的胸前,
  唧唧唧唧——
  响起了发条转动的声音。
  「啊……你刚刚牵我的手,我兴奋了一下!快帮我看看,帮我看看!
  碧丝丽又再次打开衣襟,把胸口凑向我:
  「现在指向几点了?
  「唔……七点再过一点点吧。」
  一口气前进了将近三十分钟。
  「好讨厌喔!
  碧佳丽拉着我的手,往屋顶的出入口走去。
  「就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吧!然后『轰』的爆炸!
  「……唔,爆炸就爆炸嘛——可是,妳自己看不到时间吗?
  「咦?
  碧佳丽用双手将衣领撑开,用力死命的把脖子向前弯。
  「嗯呃呃呃~~…………勉……勉强看得到……」
  意外地觉得十分不方便的样子。


  而我之所以会跟这个既奇怪又有点傻呼呼的女孩约会,主要是因为我不想去上下午的课。
  我们两个一起往车站前的大马路走去。我在心里盘算着,就跟她一起随便打发一点时间,等到傍晚的时候,再送她回家或是回医院就好了。
  接着——
  「吶……我可以挽着你的手吗?
  「挽我的手……喔,好吧。」
  碧佳丽紧紧地挽住了我的手;
  「讨厌啦!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安心的感觉啊!害人家又有点怦怦跳了!
  唧唧唧唧——她的胸前又响起了声音。一看数字盘,时间又大约前进了二十分钟,也就是七点二十分了。
  在那之后,
  「吶,你要不要到前面的摊子,买些平价的饰品送我啊?
  「喔……好哇。」
  「讨厌啦!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五分。
  「吶,我们去看那部电影好不好?虽然评价不是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卖座耶!
  「喔……去看电影也不错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八点四十分。
  「啊……是大头贴耶!我们去拍大头贴吧!看谁拍得比较好笑!
  「好啊,谁怕谁啊!
  唧唧唧唧——时间来到了九点五分。
  「啊……那边那个长椅子的位置真好!可以一边眺望着下面的街景,一边谈情说爱,真是罗曼蒂克啊!哇啊……好美的景色!
  唧唧唧唧——……
  「……妳好像很兴奋喔!
  我一这么说,碧佳丽嘿嘿的搔着自己的头:
  「其实,也没有啦!
  「我可不是在称赞妳喔!
  当我看到她表现出来的各种样貌……
  ——嗯,她跟广崎有点不太一样。
  我开始这么想着。
  广崎的身体虽然不太好,可是头脑可不差喔!
  不过,话说回来,我对那个真的广崎,也就只知道这么一点点而已。
  真正好好谈过话,就只有一次。
  那是在高二时,有一天放学后——
  当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我正经过夕阳斜照的走廊。
  前面有一个女学生蹲缩在那里。她的手压在胸前很痛苦的样子,长长的头发像幽灵一样披盖着她的脸。
  「喂,妳怎么了?
  我赶快跑过去问她,结果一看是广崎。
  「……我……我的口袋……里……」
  「口袋……裙子的口袋吗?
  广崎点点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女孩子的制服裙里会有口袋,于是我拉开裙子口袋的拉炼,伸手进去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这个吗?我要拿出来啰。」
  那是个像是放仁丹的药盒。我从中取出一颗药递给广崎,让她含着那颗药。她那卷起舌头把药放在舌下的动作,让我有点怦然心动。
  「要找人来帮忙吗?
  我有点惊慌地问她,广崎伸出她那纤细的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襟。
  「好……好,那我在这边等着。不……不要紧。」
  什么不要紧啊,我说着毫无根据的话,同时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她的肩膀旁游移着。并思索着应该是要拍拍她的肩膀帮她打气呢?还是不要去碰她比较好?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想大概会觉得像是某个奇怪的宗教在进行施法的治疗仪式吧。
  我待在徘徊于生死边缘的广崎身边,虽然觉得时间就像是无止尽地在流逝——但事实上,恐怕还经过不到一分钟吧,广崎的呼吸就慢慢稳定下来了。
  「……谢谢你。」
  她含着药,有点口齿不清地向我道谢。那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后来她发现到自己的手还揪着我的衣襟,顿时松开了手,她站起来整理着头发,脸色比刚才更红润了;
  「不好意思,突然间就发作了,一时心急就抓着你……」
  ——这么说来,她有宿疾啰。
  我这么想着,却又对询问他人身体状况一事感到踌躇:
  「广崎,妳还好吗?
  我才一开口,广崎就露出有些意外又显得有点高兴的表情说:
  「长岛,你记得我的名字啊!
  「是啊,我们是同班同学耶!再说因为妳经常请假,所以满显眼的……啊……对不起。」
  「没关系的。」
  「……对了,妳还不是一样,妳也知道我是谁啊!
  「我们是同班同学嘛……再说……你也经常看着窗户这边吧。所以就记得啦!
  「咦……啊……嗯。」
  我暧昧的点点头。
  (其实我都在偷看她。)因为觉得害羞,所以说不出口。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眼睛边向上看,边微笑着说:
  「长岛,你也经常幻想吗?
  「幻想?
  「啊……对不起。突然对你说了这种话,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我啊,经常幻想喔!
  广崎从走廊的窗户向外指,从三楼的位置,越过棒球队的练习场,眺望在远方的街道:
  「那边有炸弹掉下来。」
  「炸弹?
  「对,轰隆!炸开来了。然后街道上的人都被炸飞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墟上,伫立着很大的蕈状云。」
  「……妳怎么幻想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咦……嗯,说的也是。」
  广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像是幻想着看到蕈状云似的将眼睛瞇起来:
  「不过,真的很好看……」
  窗外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染红了天际。
  我沿着广崎的视线,想象那样的光景。
  晚霞映照的街道上,被金色夕阳照射的巨大蕈状云像怪兽般地跳立起来。那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但是,果真是如此吗——
  「或许真的是很好看吧……」
  我脱口回应着。
  「对吧?
  广崎说着,脸上顿时闪耀着光芒。
  ——本来是想送她去保健室的,但是保健老师不在,门也锁上了。
  于是,
  「……那,我就送妳回去吧。」
  我顺口对她说,然后我们就一起并肩回家了。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家跟我家是位在同一个方向。
  「……其实,我本来就很想跟你说说话……」广崎这么说。
  「咦……为什么?
  虽然我装得一副好像是随口问问的样子,但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其实很高兴。
  「我也不知道。」
  「什么嘛?
  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嘛……嗯……大概是……」
  广崎一边想着,一边接着讲:
  「我没办法运动,所以也不怎么跟朋友一起玩。」
  「喔。」
  「所以,我不擅长跟同年纪的人说话。」
  「但是我跟妳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啊?
  「是啊,可是……」
  广崎瞄了一眼我的头:
  「我想……可能是因为你给人家的感觉比较像是『爸爸』的关系吧……」
  ——我有秃得这么厉害吗?
  「……啊!
  或许是她感应到我内心的动摇,之后,一路上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再说什么话了。
  就这样,我们并肩沉默地定在微暗的路上。
  「……」
  「……」
  如果依照先前对话的顺序来看,是轮到我该说些什么了,但当时的我实在是很不会跟女孩子搭话。老实说,我其实是不好意思。
  最后,我拿刚才发生的事情勉强当话题:
  「那个……广崎……刚刚我拿给妳的是什么药啊?
  「嗯?喔,这个啊?
  广崎拍了拍裙子,口袋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是硝化甘油。」
  「咦?硝化甘油……那不是制造炸药的原料吗?吃那种东西没问题吗?
  「不会爆炸的啦!
  广崎说完后,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还挺爱笑的嘛!
  「这是心脏病的药。发作的时候,可以扩张心脏的血管。」
  「咦……」
  「你知道吗?硝化甘油的味道甜甜的喔……我现在嘴巴里还留着这个味道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我:
  「所以,如果你现在亲我的话,嘴巴也会有甜甜的味道喔。」
  「哦……」
  然后,当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分开,各自回家之后,
  ——咦?她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你现在可以亲我」啰!
  我现在才惊觉过来。糟糕,我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就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虽然我想了一整晚,希望不会让人家觉得我很猴急,却又要显得很帅气的台词因而彻夜没睡。但是,当隔天一到学校见到广崎的时候,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点个头当作打招呼而已。我想了想,昨天的事情如果真的重来一次的话,也未免太蠢了,所以还是忘了吧!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算了。
  其实,我的心思也并非始终都放在广崎身上。偶尔还是会想着联考跟今后发展的方向,或是专注在期末考、半夜的电视节目,以及自己喜欢的歌手发行写真集的日期等这些事情上。
  从那之后,广崎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从教室里眺望窗外,(大概还是在幻想着炸弹跟蕈状云吧。)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一直想要看她。当我们不经意地四目相望时,就会彼此互笑以掩饰难为情,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其它的进展了。
  下一个年度开始,我们被分到不同的班级。我们偶尔会在走廊上擦身而过。
  等到高中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带着这个身分不明傻呼呼的女孩逛来逛去,或许这就是那个「当时的机会,再一次……」也说不定。
  但仔细想想,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肤浅了。
  至少不应该以半好玩的心态跟别的女孩搅和在一起。
  ——我还有辰美,而妳一定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我就像是不负责任的大人在心里想着这些台词,老实说我好像开始觉得有点烦了,要是让辰美知道这个时间我还在到处乱晃的话,一定会死的很难看。虽然时间可能还有点早,不过我想我跟她的约会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了。
  「没想到这里这么热啊!」碧佳丽这么说。
  「是啊,这里的风景是很美丽。不过,今天没什么风。」
  炎夏的蝉不断地鸣叫。事实上,从高台上俯视街道的公园长椅正被太阳炙热地照射着,简直可以说是会晒死人的酷热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同样地,在我身旁的碧佳丽其太阳穴上冒出的汗水,正顺着发际边缘流到下巴滴了下来。
  轰!
  突然而来的气爆风,把我从长椅上卷滚下来:
  「刚刚……那是什么风啊?
  我吓得赶紧观看四周,
  「啊,对不起,刚刚那是我啦!
  碧佳丽这么说着,汗水还是继续从下巴不断地滴下来。
  轰!!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啦,因为我是炸弹嘛。」
  碧鱼缓将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擦掉,然后毫不在意地顺手甩开。
  轰!!!
  每一滴的汗珠一落地就会造成爆炸,接着就冒出跟腰部差不多高的烟来。
  「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
  不能再让她流汗了!我们慌慌张张地赶快跑到附近的冷饮店去。
  「呼~~好凉快喔~~!
  碧佳丽用冰凉的毛巾擦拭着脸,然后像是中年欧吉桑一样拿着毛巾从耳朵一路擦到脖子,最后拉开水手服的下摆,把手伸进去开始擦拭两边腋下。
  真是粗鲁啊!虽然这么想,不过算了。
  「不好意思~~!我要点这个『甜蜜情侣·什锦冰淇淋圣代』!
  我战战兢兢地问正把菜单拿在头上摇晃着要点东西的碧佳丽:
  「妳总不会在人家店里面爆炸吧?
  然后碧佳丽若无其事地回答我:
  「刚才那个根本不能算是爆炸。只不过是里面的成分跑出来一点点而已。」
  「成分?
  碧佳丽忽略我的问题,擦拭着胸前的定时器说道:
  「如果不是从这里引爆的话,是不会爆炸的。」
  「『引爆』……」
  我总算真正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了。
  碧佳丽胸前怀表上的时间,已经超过十点半了(前进得还真快啊……)。要是照这个速度前进到十二点的话,恐怕这女孩真的会——
  像字面的意思一样「爆炸」!
  我是要想办法找到能够阻止她爆炸的方法呢?或者是要跟她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呢?难道她真的想让自己爆炸吗?
  ——总之,我很想进一步了解这个女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边吃着什锦冰淇淋圣代,我就一边问她:
  「妳到底是什么啊?是装有自动爆炸装置的机器人?而且,妳还是从半空中掉下来的呢!
  「你怎么又问我这个问题啊?
  碧佳丽抬起头,一脸苦笑的表情:
  「什么机器人啊?又不是漫画情节。」
  ——谁会想要这么问啊!
  我硬是吞下了想要继续追究的念头忍着不响应,碧佳丽继续说道:
  「我的身体是利用超级PNT做的。」
  「超级PNT……那是什么啊?
  「简单的说,就是全身都是『活的炸药』。」
  「炸药的意思是指像火药或是TNT(注:TNT1863年由J·威尔勃兰德发明,后来由诺贝尔改良,成为一种极为稳定且廉价的炸药。)那种东西吗?
  「那种东西怎么能跟我相比?就连核子弹跟我都没得比呢!
  碧佳丽挺起胸膛有一点骄傲地说着:
  「HPNT是以正五泡体为基础结合而成的超次元化合物,威力是TNT火药的一兆倍。可说是超级厉害的喔!
  「一兆倍……等……妳等一等。妳的体重是几公斤啊?
  「讨厌,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取出一张备置在餐桌上的纸巾。
  「……假设是五十公斤左右的话……」
  我用牙签沾了巧克力酱在纸巾上写上「五十」,在那后面点了十二个点代替「零」。这样就是一兆倍了。
  「如果换算成吨的话,去掉后面三个零就是公吨,依此类推换算成一千公吨、百万公吨、十亿公吨——所以等于『五百亿公吨』,就连氢弹都没有这样的威力呢!
  「讨厌,那些哪能跟我比啊!
  「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在赞美妳的意思喔!
  我不知不觉站了起来:
  「妳如果爆炸了,这周边的人可是统统都会死掉耶!
  「唔……不只是这周边吧,我看是整个关东地区都会清洁溜溜吧!
  「什么『清洁溜溜』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耶……!
  嘘……冷饮店内突然间一片死寂,大家都看着正在大声嚷嚷的我。
  但是,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俯视着碧佳丽。碧佳丽则是一脸愣愣的表情回看着我,最后低头嘟着嘴巴说:
  「生命是生命啦……」
  她边说边拿着汤匙舀着什锦冰淇淋圣代: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就是一颗炸弹嘛。」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舒服,简直就像是在跟怪物对话一样。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
  「……我明白了。」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并且重新坐下来:
  「妳是个炸弹,爆炸对妳来说可能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对吧?
  「是的。」
  碧佳丽抬起头来,带着一脸像是开心又像是天真的表情。
  但是——
  「难道就不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引爆吗?好比说太平洋的中央或是外层空间之类的。」
  我一说到这里,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暗沉下来。
  「你真是的……我如果去到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心动怦怦跳呢……」
  「那个怦怦跳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手牵着手一起散步,或是甜蜜地卿卿我我啊……」
  「那种事情妳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吧。」
  「这种事情怎么有办法一个人去做嘛?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啊……」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这时候,碧佳丽突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两眼泛出泪光。
  啊……糟糕——
  扑簌扑簌,豆大的泪珠滑落下来,就在我要躲到沙发后面趴下时……
  轰!!
  跟刚才的「汗珠」一样,只是这次引爆的威力比刚刚还要大。
  餐桌被炸得粉碎,冰淇淋圣代从头上掉下来。在尘埃扬起的对面,我看到碧佳丽穿过玻璃四散飞裂的窗户冲出去的背影。


  「喂——碧佳丽!
  我找不到她人在哪里,于是我在补习班和车站之间,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来回找了好几次。
  ——像她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放她到处乱跑呢?
  我会急着找她,有这个考虑。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要是不说服她或是想办法阻止的话,那可是会有好几千万人死掉的。
  同时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并不全然只是为了这些理由。
  刚才碧佳丽叫我「长岛」。问题是我根本就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啊!
  她一定不是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换句话说——


  后来,我在高台上的公园找到碧佳丽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她那靠在眺望台栏杆上的身影,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啊,你来找我啦!我又有点兴奋地扑通扑通起来了。」
  就好像刚刚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碧佳丽开心的转过身来。
  唧唧唧唧唧——她胸前的怀表指针又向前进了,指向十一点五十分。
  「……这里的景色好美喔!
  碧佳丽再次重新转向眼前的街道:
  「晚霞实在是太漂亮了……」
  「妳……果然就是广崎希佳丽吧?
  我说出了从刚刚就在心里打转的疑问……
  结果,
  「是有一点点不一样啦!
  她还是给我这种暧昧不明的答案。
  我不在乎她所说的继续说下去:
  「……广崎,妳为什么说自己要爆炸了呢?难道妳想自杀……不对,这种场合应该是说要强迫大家一起自杀。为什么让所有的人都跟着妳一起陪葬呢?
  「不是的。」
  她摇摇头: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自杀』或是让别人『陪葬』的念头。也不是认为自己死了就算了,应该说我希望能够漂漂亮亮地划上句点吧……」
  「这还不都是一样吗?强迫不想死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强迫……?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响应着:
  「是这样吗?原来大家都不想死啊?
  「……妳在说什么啊?这还用说吗?
  「是吗?应该只是下不了决心而已吧!
  「胡说八道——」
  「吶,你想象一下……」
  她瞇着眼睛,被夕阳照射的那张侧脸,根本就是广崎希佳丽本人。
  「这个混乱的街道与人们,还有眼前这些凌乱的景物,所有的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后,将只会剩下巨大、美丽的蕈状云。这样不是很好吗?相信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为什么我要这么想?
  「因为,你不是不想成为大人吗?
  「对吧——」
  她伸出那白皙的手,抓住我胸前的衣襟。
  「活着,是很辛苦的吧!如果看不见未来就会感到不安,但是,如果看到了又会感到绝望,『未来』或是『将来』,不管是哪一个都只有痛苦而已啊!
  「广崎,妳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所以,大家才拚命的努力着,假装忘掉眼前这些混乱的事情。但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是在想着——『谁来结束这一切吧』!
  我顿时呆在那里无法动弹。无论如何也无法甩开她那纤细的手腕。
  「……既然这样,那就由我们来结束吧!把未来轰隆一声炸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永远闪亮的现在。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认为『这样比较好』喔。虽然,根本连高兴的时间也没有。」
  她像是恶魔在窃窃私语般地说着这些话。
  ……不,不对。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是很认真地认定这是为我、为她自己,也为了所有人着想,才会这么说。
  ——而且她所说的,大概都是真的。
  「广崎……」
  她胸前怀表的秒针快速的向前转动着。
  就连分针也在我的眼前移动。
  倒数五分钟——
  倒数四分钟——
  「我好兴奋,已经快要到顶点了。」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拾起头,闭上眼睛:
  「一定会甜甜的……」
  倒数三分钟——
  倒数两分钟——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托起她的下巴,亲吻了她——就这样,我们的世界将会漂亮地结束。
  倒数一分钟——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因为,这是我自己曾经期待的事啊!
  接着——


  「……咦?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为什么……?
  我感到意外。
  为什么没有爆炸呢?我实在不明白。
  她胸前怀表的指针正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
  滴、滴、滴、滴……
  指针一直在五十八秒跟五十九秒之间,不断地前后反复游走。
  滴、
  滴、
  滴、
  滴、
  滴、
  滴——
  「……原来如此啊!
  她好像比我更快体悟到了什么。
  她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带着微笑说道:
  「长岛,你的未来,是属于别人的。」
  「咦……」
  「我明白了……虽然我一直喜欢着你,但是你却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她放开我的手,向后退了三步:
  「很遗憾,时间已经到了——再见。」
  一说完,她露出仿佛带着寂寞的笑容,眼泪潸然落下……
  轰——
  这次只留下小小的爆裂声,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太阳已完全西沉的公园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呆愣伫立着。
  眼前的街道,开始陆续亮起点点街灯。


  那一天,广崎因长年的心脏病过世的消息,传到了我家。
  时间正好就是我们站在那个公园里的时刻。


  过了两天,我去补习班上课时,辰美突然给我后脑勺一记铁槌。
  「你是怎么搞的,我都已经跟你说的那么清楚了,你这两天给我死到哪里去了?
  「啊……嗯,我去参加朋友的葬礼了。」
  「咦……对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辰美像是为了补偿刚刚打了我,于是用力地抚摸着我的头。别这样,头发会掉啊!
  「过世的人跟你什么关系啊?亲戚吗?
  「不是,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是个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的女孩。」
  「那跟你没什么关系嘛!
  她又打了我的头。
  「不过……她留给我一件遗物。」
  我抚摸着我的后脑勺,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金色的怀表放在桌上。看起来已经有点历史的古董表,原本是广崎希佳丽早逝的父亲留给她的纪念物品,她在遗言上表示希望我能够收下来当作纪念。
  「咦……是值钱的东西吗?
  「这只表已经不会动了。」
  「什么嘛,也未免太看不起你了吧!
  「不知道。」
  我斜眼看着刁着香烟的辰美,赶紧从书包里拿出参考书,摊开在桌子上。
  「咦?怎么了?想用功啦?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朋友过世了,才知道有限的人生是很宝贵的。」
  「又来了。」
  我瞥了一眼那只怀表……
  怀表的时间停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虽然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但是我们的时间正缓缓地流动着。
  「对了,辰美。」
  「干嘛?
  「我以后会秃头的。」
  「现在讲这个干嘛啦!
  辰美在我的头顶上又用力地敲了一下。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26 编辑 ]





  请在本栏内填写您家人的联络方式(住址·电话号码)(如果不预先填写好,将来有可能会忘记)。

  如果无法与您的家人取得连系时,请拨打以下的电话号码:
  ※△△市健康课123456789X

  接着,老师打开学生联络簿,把高峰家的地址跟电话号码填写到传单上的「联络栏」。
  「我想请妳的家人来带妳回家。现在,妳家有人在吗?
  「是,我妈妈应该在家吧……」高峰回答。
  「啊!妳妈妈白天会出去兼差喔。」
  「咦……?
  我跟高峰说明了这件事:
  「妳妈妈差不多是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兼差的(所以十五岁时的高峰不会知道这件事)。如果要联络的话,妳的手机里应该有妳妈妈的电话号码吧?
  「钦,你还真是清楚呢!」老师说道。
  「因为,我们两家的父母亲很熟嘛——」
  「嗯……我的手机,是这支吗?
  高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仔细看,米老鼠的吊饰晃来晃去:
  「我根本就没有手机……这个,要怎么用啊?
  「我哪知道。」
  「对不起,说的也是……应该是这样吧?
  看着高峰动作很不熟练地把手机凑在耳朵旁边,我想她的症状真的很严重,不过,既然有人会接她回家,那我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我先回去啰。」
  当我站起来之后,高峰抬头看着我:
  「……没有人接电话耶,小暮……」
  啊……一定是在工作中吧。
  「真糟糕!最好是趁症状还没有加重的时候,赶快带她回家。」
  「我一个人……应该可以回到家的。」高峰双手握着手机如此说道。
  「那怎么可以!要是走到一半忘记回家的路怎么办?一定要有人陪妳回去!
  老师说完后,把眼神瞄向我:
  「小暮同学,她就住在你家附近吧?
  我有不好的预感,然后回答:
  「嗯,正确地说不是在附近……应该说是在隔壁吧。」


  「她要是打个喷嚏或是有个什么刺激,记忆就会再退化也说不定,到时候不要让她感到不安,好好把状况跟她讲清楚——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然后……
  我们两个一起提早离开学校,我带她回家。
  家里跟学校之间只有一条直通的路,大约有一点五公里,沿着河川的堤防,因为常有人走过,如今已走出一条路来了。上学时大家顺着河川流动的方向前进,而放学时则是走相反的方向回家。
  不管是走在哪一边,我们俩前后一直保持着大约两步的距离。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并不喜欢跟高峰走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长得很矮——
  我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平常的时候我是不会太在意自己的身高,但是每当我跟高峰走在一起,我们俩的身高就相差了大约三十公分左右。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画面应该很滑稽吧!
  高峰在我的后面一边低头走着,一边看完了刚才拿到的那张注意事项,然后盯着左手的绷带问我:
  「我上了高中之后,还继续打排球吗……?
  「咦……是啊!
  「……我……排球打得好吗?
  「明年参加高中联赛应该没有问题。」
  「啊……这么厉害吗?
  高峰的回应就好像这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两年后的事情……我现在就知道了耶?
  「这有什么关系嘛,睡个两三天,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
  「恢复原状——哦,你是说变回十七岁吗……嗯……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吃亏了,不过,又好像松了一口气…………唉,不管怎么样,应该还是松了一口气吧……」
  「妳是指什么?
  「很多啊!你看,最近不是发生了爸爸的事情吗?害我都不能去打排球了……啊!
  「什么啦?
  「难道说我妈妈会开始去兼差打工是为了我吗……?
  「不是啦,我听说妳妈妈本来就喜欢工作。自从妳长大之后,在家的时间就变少了。」
  「啊……这样最好。到目前为止,我也给妈妈添了很多麻烦。」
  「不会啊,妳妈妈还对外称赞妳是个让她『骄傲的女儿』呢!
  「嘿嘿……」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妳就不用太担心了。」
  「说的也是。再说小暮……哈——啾!
  「……咦?妳说我什么?
  回头一看,高峰就好像是迷路的棕熊似的,整个人呆立在那里。
  「呃……那个,阿慎?这里……是哪里啊?
  她的记忆好像又倒退了。


  「……啊……妳先冷静下来。妳可以告诉我妳现在是几年级吗?
  「咦……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一年级啊!
  「国一啊……好,嗯……妳今天因为感冒提早下课,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在回家的路上。详细情形,请妳看看妳手上那张注意事项。」
  「咦……这个?
  高峰两手拿着那张注意事项,开始埋头阅读:
  「……电话,我得打电话……?
  「啊,妳刚刚已经打过了。妳妈妈今天不在家,所以才会由我陪妳回家。好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我才一往前走,高峰就露出老实的表情慢慢地跟了上来:
  「嗯……那个……阿慎,谢谢你喔。」
  「喔——妳叫我『阿慎』,好久没听到妳这样叫我了。」
  「啊……对不起!你以前说过要我叫你的『姓』,不是吗?阿……小暮。」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说过那种话。」
  那时候我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想到以前就让人觉得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也曾拥有过这样两小无猜的岁月。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啦,妳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咦?真的吗……那太好了。」
  「好什么啊?
  「我还以为阿慎你讨厌我呢!
  「不会啊,我没有讨厌妳啊!
  「钦,这样啊~」
  啊——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们还是保持着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小段路。她跟在我的后面窃笑着,到底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啊?
  「……吶,阿慎……」
  「嗯?
  「最近,排球校队邀我加入,你觉得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爸爸也说还是参加个什么运动比较好,再说,打排球的人每个身高都很高,如果我加入了,也不会显得太突出……」
  「就为了『不要太突出』而去打排球——是吗?
  我从高峰手上抢下那张说明书,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想妳并没有好好地理解这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吧。」
  「咦?
  高峰皱起眉头,把脸凑近这张说明书:
  「唔……记忆、丧失……?
  「我告诉妳喔,妳现在根本不需要决定是不是要加入校队,那一点意义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妳已经是高中生了。」
  「……你骗人。」
  「我说的是真的!
  「骗人。阿慎……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
  「真是的,令人火大的家伙!我有没有在说谎,妳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好不好!
  「咦?
  高峰突然把脸凑过来,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真的耶!
  「对吧?
  「那……那……那我变成高中生之后,怎么样呢?
  「也没怎么样啦,没什么太大的改变……就跟现在一个样啦!
  「跟现在一样……啊……这是高中制服吗?
  高峰赶紧跑到附近的米店,在店家的玻璃前照照自己的样子:
  「哇啊……讨厌啦!我的身高好像又长高了?
  「妳『现在』几公分?
  「嗯……一百七十三公分。」
  「那……妳还会再长高十二公分喔!
  「咦……我才不要!
  「有什么关系,身高够高打排球才有利啊!
  「我果然还是去打排球了。」
  「妳打排球很厉害呢!
  「真的……那爸爸一定很高兴。」
  「啊……妳父亲从前也是运动选手吗?
  「现在还是啊,每天都还在跑步呢!
  「啊……对不起!
  我赶紧移开视线:
  「是啊,现在也还是。没错、没错。」
  「……我爸爸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没什么事啊!
  「你快点说啦!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是挺敏锐的嘛!
  「其实,我现在不跟妳说也没关系啦!反正妳以后就会想起来——」
  我正想把脸撇向前方的时候,高峰用双手按住我的脸颊使劲扭过来。
  「我现在就想知道。」
  「好……好痛……我知道、我知道了。」
  我爽快地投降了。原本我就不擅长说谎,特别是如果对象是高峰的话,我马上就破功了。
  「那个……妳父亲在我们国中二年级的时候——」
  「……哈啾!
  「因为出车祸……」
  「咦,什么?出车祸——」
  高峰突然又一副呆愣的表情反问我,「咦~~?」然后一脸讶异的问:
  「你是谁啊?


  「——哦,原来是阿慎啊!你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个大人,我还在想是谁呢?
  「啊……是……是。对了,妳现在几岁啊?
  「咦?你问我几岁啊?嗯……我九岁啊!
  她的记忆突然倒退得这么遥远。
  高峰一边走着,一边玩弄着裙子的下摆,两手的手指靠拢在一起忸忸怩怩的。以她现在的年纪,虽然说我只不过是个高中生,但在她的眼里看起来根本就像是个大人。而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能认得出我是谁。
  我们是小学时候的同伴,当初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突然一下子长高许多,但那时我一跟她说话之后,就不怎么在意身高的事了。我想,现在她的状况应该跟我那时候的心情很像吧。
  总之,她现在的心智变成了小孩子,要让她理解什么是记忆丧失想必是很费劲的事吧!
  「妳今天因为感冒发烧,所以由我送妳回家。妳赶快回家睡觉休息吧。」
  我只跟她简单说明。
  「咦……发烧?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啊!
  「没什么才怪呢!
  「真的是没什么啊!
  就在我们这样一问一答的时候,
  哔啰哔啰,哔啰哔啰——
  从高峰的口袋里,响起了手机的来电铃声。那是迪斯尼的音乐(Electrical Panrade)。
  「哇啊!这是什么啊!
  高峰害怕地赶紧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来,就像是拿着炸弹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把手机递给我。
  「讨厌啦!阿慎,快点把它关掉!快点把它关掉!
  她好像很怕手机的来电铃声。小孩子有时候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还是会感到害怕。
  「好啦!好啦!
  我接过手机听电话:
  「喂,你好。」
  『咦……啊,你是慎一吗?我是隔壁的高峰妈妈。』
  是高峰的妈妈。
  「伯母妳好,我是慎一。」
  「今天学校有打电话到我工作的地方通知我,说我家的真琴生病了?
  然后——
  「是啊……嗯,好,没问题。嗯,我知道了……再见。」
  高峰跟伯母说了几句话之后:
  「我妈妈说,要你听电话。」
  于是,她又把手机拿给我听。
  『——我会尽快赶回去的,慎一,那真琴就拜托你啰。』
  「是,我知道了。伯母再见。」
  我跟伯母通完电话之后,
  「太好了,妳妈妈说她会尽快赶回家的。」
  我一边把手机还给她一边对她如此说道,可是,高峰却一脸阴郁的表情点点头:
  「嗯……她是这么说的。」
  「什么嘛……妳干嘛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啊?
  「我不是不高兴啦……只是有点不想跟她说话。」
  ——咦……八年后她们母女的感情很好啊!
  我这么想着。
  「为什么?伯母她人很好啊!
  「嗯,她非常好。」
  「那妳有什么好不满的?
  「帮我倒茶、跟我聊天……她对我非常好。」
  「这不是很好吗?哪像我,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是空气。」
  「妈妈,好像对我太好、太关心了……」
  「……哎哟,是妳自己想太多了啦!
  高峰又点了点头:
  「我可以待在外面,等爸爸回家吗?
  「啊……不行。这可不行。」
  她爸爸根本就不会回家了。
  「……唔……」
  我想不出来该怎么委婉地跟她说明,于是就这样继续走着:
  「唔……反正妳现在生病了,一定得赶快回家休息才行。」
  当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的时候,没想到高峰居然不见了!


  ……情况搞不好有些不妙啊!
  得了「感冒痴呆症」的病患,与其说是像小孩子,倒不如说更像是痴呆老人。在某种时候,搞不好连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都会忘记。结果经常就是发生车祸,或是行踪不明。
  啊……这下可惨了!
  高峰刚刚说过「要等爸爸」,所以重点应该是集中在车站周边的场所。
  像是车站的剪票口,或者是车站前的公园——
  我虽然在那附近来回寻找了一阵子,但就是找不到高峰。我心里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了。像她这样的大块头,我想应该不会有胆敢要诱拐她,或是要对她恶作剧的挑战者出现吧。但是,有可能会被车子撞,或者是掉到河里也说不定。
  ……啊!
  我四处跑来跑去,找了三十分钟左右,突然想到了——
  我好像搞错了。
  「不想回家」这个念头应该是发生在高峰九岁的时候,如果说她现在的记忆已经退化到更小的时候,那这个想法应该已经不存在了才对。
  这么一想,高峰应该就不会去车站等她爸爸,反而有可能会想要回到有妈妈正在等待的家中也说不定。
  幸运的是我和高峰的家,只要沿着河流走就不会迷路。就算是再小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人应该也能走回家才对。
  ——我这么想着,又在家里跟车站之间来回找了两次,但是,还是看不见她的踪影。
  「哎——这下子,我也莫可奈何了!
  我用香烟店前面的公共电话,试着打高峰的手机。
  虽然我不认为高峰会接手机,但是,或许她身边的什么人会帮她接听吧。
  然后——
  哔啰哔啰,哔哔啰哔啰——
  「哇啊!
  从香烟店的店内,传来熟悉的来电铃声以及尖叫声。


  这间一半兼卖糖果零食的香烟店,到我上国中为止,附近的小孩子们经常来这里买东西,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卖东西的老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营业的规模也越来越小。这一、两年根本已经是接近半关店的状态了。
  虽然老婆婆机灵地叫住正摇摇晃晃经过那里的高峰,但回头想一想,我在这边跑来跑去忙着到处找她的时候,她却在这里悠闲地吃着冰淇淋,一想到这里,我就说什么也无法释怀。
  「喂,高峰。」
  我大声喊她。
  「咦……?
  高峰呆呆地抬头望着我。
  「……」
  「……」
  「……」
  「他是阿慎喔!小暮家的阿慎……」
  老婆婆帮忙向她说明我的身分……
  「啊……是小慎啊!
  高峰一说完就笑了起来:
  「嘿嘿……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咧。」
  嗯……看来她的记忆又退化了不少。
  「妳现在几岁啊?
  「嗄?嗯,嗯……」
  高峰弯着庞大的身躯,以害怕且不灵活的手势比出三根手指:
  「我……三岁。」
  「我的天啊!
  老婆婆的脸皱成一团笑着说: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好可爱喔!
  「什么啊!
  我觉得与其说是可爱倒不如说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对八十岁的老婆婆来说,不管是三岁或者是十七岁,或许都没什么差别吧。
  我对着满嘴都是点心还一边舔着嘴巴周围的高峰说道:
  「等妳吃完了,我们就快点定吧。」
  「不……要。」高峰摇摇头说道:
  「我还要在这里慢慢玩。」
  「不要啦,今天还是让妳早点回家比较好。」
  应该说,是我想早点回家吧。
  「好了,我们快走吧。」
  「我不要——」
  高峰似乎很喜欢这里,转向旁边动也不肯动。
  ——这个家伙……!
  我思考了一阵子之后,尽可能冷静地对她说:
  「……妳要是再不走,哔哔啰就会来喔!
  「哔哔啰……?」高峰傻傻的看着我的脸。
  「妳看,刚才不是来过了吗?
  我的手指向她放在糯米馅饼盘子旁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哼着没有音乐伴奏的『Electrical Panrade』。
  「哇啊!
  高峰赶紧跳离她的手机。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哔哔啰,哔~哔啰哔啰,哔哩哔啰哔啰滴!
  我就像是在施咒或念经似的,自始至终毫无表情地继续哼唱着,终于高峰……
  「哇啊——!是哔哔啰,讨厌啦!
  说着,就飞奔似的冲出大门。
  我对着吃惊的老婆婆说:
  「老奶奶,谢谢您请她吃糖。」
  说完后,我拿起高峰的手机追了上去。


  从香烟店到我们家,大约一百五十公尺左右。
  累死我了,终于快回到家了,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在我前面全力奔跑的高峰,突然间蹲了下来。
  「啊,妳怎么了?
  我跑过去叫她,高峰抬起头看着我:
  「……背背。」
  「啥?
  等等……妳的体重确实有八十公斤吧!太勉强了。不管怎么想都太勉强了。
  「喂!别撒娇了。」
  我就像是水户黄门(注:以水户藩第二任藩主德川光团为主人翁的日本历史剧。)拿出御赐印盒般的拿出手机对她说:
  「妳再这样无理取闹,哔哔啰就会来喔,哔哔啰……」
  高峰虽然一听到「哔哔啰」就会马上吓一跳,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是不肯起来。
  「背背~~~~~……」
  仔细一看,她的脸都红了。
  「喂……妳发烧了吗?
  我怎么都忘记她生病了呢,她可是病人耶!是不能吃糯米点心的。
  「妳走得动吗?唉,没办法……好吧。」
  就只剩下差不多一百公尺了。
  我扛起浑身没力的高峰:
  「唔呃……!
  身高差三十公分,体重差三十公斤。
  这个画面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余兴节目或是惩罚游戏。每走一步,我的脚步就像是快要陷进地里面一样。
  高峰的胸部顶着我的背,我想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我应该会很高兴吧。但是,现在我只当这是多出来好几公斤的体重。如果是能够丢掉的东西,我真想叫她拿掉。
  「唔呃呃……!
  「吶……小慎,你好厉害喔!力气真大。」
  「妳……不……不要……跟我……说话……」
  才走了大约二十公尺,我就已经汗如雨下了。
  「加油啊!小慎,加油——」
  她想帮我加油吗?高峰开始在我的背上摩蹭身体,但那种震荡简直快把我压扁了。



  一步、再走一步。每走一步就缩短三十公分的距离,终于来到了剩下五十公尺的地方。
  「小慎。」
  「不……要……跟……我……说……话……」
  「小慎……我要尿尿。」
  啥——!
  「等……等一下!哪里有厕所啊?不,至少也要到河堤边的草丛里——」
  「我快尿出来了啦——!
  「我放妳下来,妳等等,我现在就放妳下来。」
  「不要——!
  「啊……」
  我的背湿湿的,一阵温暖。
  结果——
  「……呜呜……呜呜……」
  「哎哟!妳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很烦耶!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身尿骚味滚进了高峰家。
  我把浸湿的毛巾扭干递给她,高峰说:
  「小慎,帮人家擦……帮人家擦……」
  「别撒娇!
  我们把身上擦干净之后,终于让高峰换好了睡衣。
  「……那……我也要回去换衣服了,妳可要乖乖睡觉喔!
  「嗄?小慎,你要走了吗?
  「我只是顺道带妳回家而已。而且,妳妈妈马上就会回来了。」
  「……我妈妈?
  「是啊,妳就在家里乖乖等喔。」
  我回家之后,把沾满尿骚味的上衣跟裤子放进洗衣机里,然后正想着是不是要去冲个澡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玄关门被打开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真琴……身体觉得如何?」是伯母的声音。
  「妈妈回来了——————!」哒哒哒哒,我听到一阵跑下楼梯的声音。
  我的妈呀,累死我了!总算把事情搞定了!我心想,今天还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呜哇————————啊!」
  隔壁传来了好大的哭声。


  「——到底怎么了?
  我披了一件现有的衣服在身上飞奔到隔壁去,高峰那巨大的身躯跑过来抱住我。
  「小慎——!
  「咦?妳……妳怎……么了?
  高峰把手指向她妈妈:
  「她不是我妈妈——!
  「啥?可是那明明——」
  「我不认识那个阿姨——!
  「啊……」
  是这样啊……
  在了解真相后,我望向伯母。伯母用困惑的表情点头响应我。
  事情是这样的——
  高峰真琴的「妈妈」——亲生母亲,在我们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现在这位「妈妈」是她七岁的时候,爸爸再娶的后母。而她的亲生父亲也不幸在六年后因车祸过世了,所以真琴跟这位「妈妈」虽然没有血缘的关系,但作为仅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的家族,最终还是组成了亲密的母女关系。
  但是,三岁的真琴是不会知道这些日后所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所谓自己的家族应该有「爸爸」、「妈妈」,而眼前的这位「妈妈」只不过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阿姨」。
  「妈妈——!爸爸——!
  你们在哪里————!
  你们在哪里——————!
  呜哇——————————!
  趴坐在地上的高峰继续哭着。
  可是,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把高峰已经死去的爸爸、妈妈找来啊!
  困窘至极的伯母彷佛求救般地望着我。
  因此——
  「啊……真琴,妳知道妳爸妈现在在哪里吗?」我这么问她。
  过了一会儿,高峰的哭声逐渐降低、变小,最后总算停了下来……
  「(呜嗯……呜嗯)……在哪里啊……?
  「嗯……事情是这样的……首先,今天是『外宿日』。」我如此说道。
  「外宿……」
  「所以今天妳爸爸妈妈到很远的朋友家里去过夜了,因此,由我代替他们在这里过夜喔。」
  「那……那个不认识的阿姨呢?
  「她呀,也是因为要外宿,特地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来到这里喔。所以,妳一定要跟那位阿姨好好相处,知道吗?
  「好好相处……?
  高峰往伯母的方向看过去。
  「妳好,真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喔。」伯母可真会配合演出啊!
  「……嗯,我知道了。」
  就因为这样,当天晚上,我只好在高峰家的客房里过夜了。
  不过,在她睡着之前,我还得在她的房间里哄她睡觉。
  高峰用棉被遮住半张脸,一直不停地说着一些像似鸡毛蒜皮的事。
  「我跟你说喔……我从小就会尿床,还会因为没有人陪我就难过。不过,大人就不会这样了。所以,我要快快长大哦……」
  「才不是啦!就算长大了,爱哭鬼还是会爱哭的,会尿床的还是会尿床的喔。」
  「对了。还有……小慎,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朋友吗?
  「啊……会啊!等到高中以后就会交男朋友了。妳知道什么是男朋友吗?
  「知道啊!
  高峰把脸从棉被里露出来说道:
  「男朋友啊,就是会跟他亲亲啊!
  「啊……是会亲亲啦!不过……这只是举个例子而已——」
  「举个例子?
  「比方说,某一天休息的时间,男朋友想要亲妳的话,说不定会碰巧因为身高不够高而亲不到也说不定。因此——在此,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妳要仔细听喔——这个时候呢,妳千万不可以『噗嗤』地笑出来喔。因为那会很伤男朋友的心。但是,如果他反过来问妳『笑什么笑啊,妳这个巨大生物』的话,妳可不能突然发火追他、痛殴他喔。记住了吗?
  「……嗯。」
  「好,知道了就赶快睡吧!有一句谚语叫作『乖乖睡觉的小孩才会成长茁壮』对吧?好好睡饱饱的等妳起床了,妳一定会成为学校里最高大的女生。很棒吧!
  「咦……长这么高,这样好吗……」
  「反正,一定会有男生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嘛,妳安心长大就是了。妳看,动物园里的大型动物不是都比较受欢迎。像是大象、长颈鹿之类的……」
  「我喜欢长颈鹿……」
  「嗯,我也喜欢长颈鹿喔!长得高高的……那妳现在是不是该睡啦!晚安!
  当我说完重新帮她盖好被子的时候,她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嗯——她总是能很快地入睡,这应该就是她会长得这么高的秘密吧!


  对了,后来我听高峰说,当时高峰伯母对于这件事情的说法是这样的:
  「能够看到在与自己见面之前的小真琴的模样,真是太好了。」
  高峰伯母好像是这么说的。哇!她还真是个好人啊!
  因为这是一件好事,所以我把这件事也写在这上面。


  好了,一般都说「痴呆感冒」「三天才能够治好」的,但是……
  「你好——高峰我又回来啦!
  高峰真琴隔天下午就出现在教室里,还一边这样嚷嚷着,真是令人畏惧的生命力啊!
  「喂,高峰。」
  「妳还好吧?
  「哈哈……没事,我很好。比赛就快到了,我哪有什么美国时间休息啊!
  高峰虽然说得一副很豪迈的样子,但是却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慢慢地往我这边走过来:
  「嗯……阿慎……小暮……」
  我转过身来,举起右手:
  「嗨,复活的大巨人。」
  尽管她的表情在那瞬间有点僵硬,但高峰的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对我说:
  「小暮,昨天不好意思,谢谢你……」
  「啊,没什么好辛苦的,妳可以走了……」
  这次,我连头都没有回。
  我现在可是正忙着表演给绪理与章司看呢!
  「——我跟你们说,她当时就是这个样子,我学给你们看。『哈啾~~~~~!妈妈~~~~~!妈妈~~~~~!』」
  我一边用力甩头,一边两手两脚手舞足蹈地演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绪理边拍膝盖边哈哈大笑,
  「哈……哈……哈,慎一,后面……后面……」章司用手指着我的背后。
  「啥?
  我一回头,浮现一脸愤怒表情的高峰举起她的右手,重重地朝我敲了下来,「铛!」我的头盖骨就像是被打到凹陷似的,挨了她这一捶。
  在那一剎那,我只觉得眼前冒出满天金星,脑袋一片空白,好像看到一大片的花海,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濒死经验吧?直截了当地说,当时我真的认为这下子我死定了。


  ——我还以为我死了,但其实只不过是眼前瞬间昏黑了一下,过没多久,我的视线跟平衡感马上又恢复正常了。
  啊……啊……啊……我还活着吗?赶快测试一下。
  我是小暮慎一,十七岁,上喜多泽高中二年一班,座号五号。
  很好!我的脑袋还很清楚,YA!
  「嗯……是吗……」
  「啊?
  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高峰已经绕到我的背后,并且正贼兮兮地笑着。
  她脸上居然化着妆,看起来一副大人的装扮,活像是角色扮演。那是……?
  「是喔……十七岁啊……很年轻嘛……」
  咦?什么啊……?
  她那是什么诡异的笑容啊?
  「阿慎,那个……那个……」
  我顺着高峰所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手上好像捏着一张像是说明书的东西。


  敬告高登症候群患者——


  ……这是什么啊?
  ……
  ……
  ……嗯……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29 编辑 ]







  她的名字叫作「娜琪」。
  也不知道她是罹患了什么难以医治的疾病,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疗养。
  从外表上看来,我还以为她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但其实她比我大两岁——
  就算上了国中、甚至成为高中生之后,我对她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而已。
  在某个满月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爬上她窗边的树枝跟她见面时,她微笑着对我说:「我跟你现在这样的情境,好像罗密欧与朱丽叶。」
  她那口齿不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说话方式,即使在我历经高中联考并取得轻型机车驾照,或是跟学妹第一次接吻(虽然不久前我才被那女生甩了)等,这些一点一滴逐渐改变的成长过程中,也都丝毫没有改变过。
  而同时我也察觉到:「啊……原来她是这样的女生。」不过,因为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要进一步交往的想法,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因此,我不经意地回她:
  「……不对,我想罗密欧并没有爬树吧。」
  听到我这种像是泼冷水的话,她倒是响应我:
  「啊……说的也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窃笑:
  「那应该是彼得潘啰!
  而当时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叫我「彼得潘」这件事。虽然让我觉得很难为情,不过,心情上倒也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觉。
  然后——
  「吶……彼得潘,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到外面去呢?
  娜琪如此说道。


  「阿守,快点啦!快点啦!
  娜琪拉着我的手离开她家,我们走在夜晚的路上。
  她就像小孩那样牵着我的手,并用全身的力量使劲拉着我。可是,她跟一般活生生的小孩又不太一样,动作很缓慢,每次一被她拉着往前走,她就会往前摔倒。所以,我又会稍微用点力将她拉回来,慢慢地走着。就这样一拉、一回,再一拉、一回——两个人之间取得了默契般的节奏,就像是拔河拉着绳子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走呀,走呀,走着——我们配合着彼此的步调,娜琪一路上笑着。因为实在是很好笑,所以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我们两个成为一体,就像是奇怪的生物踩踏着奇妙的步伐一样,彼此牵着走在明亮的月光下。
  商店街上的蔬菜商还有鱼店的老板正开始往路上洒水,准备要开店做生意。
  对死人来说,黄昏就是早上。
  「来哟,来看看喔。」
  不管这些店家是否很卖力地吆喝,我们只是以淡淡的微笑致意响应他们拉长的招呼声。就这样,我们俩还是一拉、一回……走向车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周围出现了也是要前往车站的人潮。
  偶尔还是会看到步伐很快像是还活着的人,奇妙地从人潮中浮起来,看起来好像鱼一样。
  这一大群死人,就像是流动的大河般缓缓地移动着。
  这时候正是死人通勤的尖峰时间。
  工作到死的人们,就算死了还是想要继续工作。
  生前原本在公司上班的职员,今晚还是会继续到公司上班;而原本是学生的死人们,今晚也还是要继续到学校上课。
  ——可是,这些被唤醒的死人,该怎么称呼他们呢?
  世上有很多种说法,像是「还魂」、「活死人」、「死人复活」等,这些可怕的名称都有人在使用,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好的兴趣……
  但我个人觉得「Repeater」比较合适。
  日文的意思是「重复者」。话说回来,在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人生中的「某一天」,就像是刮伤的唱片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就在那个满月的夜晚,彼此约定好的我们在下一个周末的一大早碰面了。
  这是娜琪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里,而她的打扮却是穿着像睡衣一样的运动服,外面罩着一件毛线衣,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戴着一顶棒球帽,还穿一双帆布的胶底运动鞋,简直就像是一副刚起床要到便利商店买东西的样子。
  ……她打算就穿这样上电车吗?
  我原本有点抱持着约会的心情,老实说,这时候我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阳光好温暖喔!
  她很开心地说着并伸展双手,那个样子实在是很可爱,我又开始有兴致了。
  不过,在阳光底下的娜琪,比我想象中的还更娇小。
  她的言行举止也像个小孩一样,就连身高跟脸蛋,也不过就像是个即将读国中的女孩子,
  实在很难想象她居然会是个将近二十岁且比我年长的女人。
  我们就照她所希望的,决定先到游乐园去玩。
  就好像小时候跟父母亲去游乐园一样开心。
  「虽然我不敢坐云霄飞车之类的东西,不过呢,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坐在电车的座位上,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啪哒啪哒地晃着双脚,如此说道。
  ——也不知道从那天之后,到底经过了多久。
  是几个月呢?还是已经好几年了?
  在死人群中生活,对季节变换与昼夜更替的感觉已经麻痹了,渐渐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而在死人面前一旦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不自觉地对于事物的态度跟关心就逐渐磨灭了。
  虽然我还活着,但越来越接近成为死人了。
  已经往生的娜琪和活像个死人的我,就这样融入死人群中,坐上了电车。
  电车里大约挤进了七、八成的人。而这个时间的乘客,大部分都是重复者。
  我跟娜琪坐在座位上,被抓着吊环的死人们包围着。
  虽然这种感觉很像是置身在鬼怪片里一筹莫展的场景,但这些重复者却不像鬼怪片中那些妖魔鬼怪会袭击人类,也没有散发出死尸般的恶臭味。
  既然如此,说不定就不能将他们归类为是有害的怪物,如果要去斩杀这些只不过是如同生前一般过日子的他们,将会让我产生有种近似要我去杀人般的强烈抗拒感。
  就算勉强做得到,但是要把「活着」走动的东西抓起来、绑起来、砍成一块一块烧成灰烬——这种艰辛费力的事情,不论是谁,应该都会马上想要放弃不干吧。
  所以,在人世间所有的街道上,其实都有死人徘徊着。现在就是这样的年代。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象,现在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
  这个世间,其实可以说是早就已经配合着死人的节奏在运作了。就因为这些重复者们不断重复执行的情境,才能勉强维持着这个社会的运作。
  这个社会中,死人的比例其实正逐渐增加。而现在,我们也正坐在死人所驾驶的电车里,飞进入死人所开的店,吃着死人所提供的食物生存着。
  ——不知道是在哪个神话还是传说里有着这样的说法:「一旦吃了死人国度里的食物,将永远无法离开那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早就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持续吃着死人国的拉面以及死人国超商便当的我,身体机能说不定早就经由新陈代谢作用成为半个死人了。
  不过,我并没有遗憾的心情。反正,就算离开了这个死人国度,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电车将会摇晃,请乘客们多加留意。』
  电车里传来提醒乘客注意的广播,喀啷!电车用力地摇晃,重复者们茫然的表情,随着电车摇摆的样子就像是可怕的布帘在晃动着一样。
  坐在我旁边的娜琪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穿着帆布胶底运动鞋的双脚一边摆动着,一边呵呵呵的笑着。


  电车就这样摇晃了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车内开始广播着以游乐园名称为站名的下一个停车站。望向窗外,可以明显看见那直径一百公尺不知道算是日本第几大的摩天轮,正在夜空下被照亮着。
  近来,为了配合这些重复者,整个世间的运作几乎都变成夜间型态,这种游乐园也都营业到天亮。游客迫不及待地涌进来,而其中活着的人却还不到一半。
  不知道是来远足还是童子军团的重复者,从我们眼前成群结队地横越过去。
  所谓的游乐园让人留下的回忆,就像是能让心情演出「晴天」戏码的场所。所以,应该有很多亡者在死后,会选择将这天订为那所谓「特别的日子」,而让它不断重复着吧——不,其实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可以由自己来决定的。
  话说回来,让「特别的日子」永远像常规一样地重复上演,不禁让人也觉得很讽刺。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娜琪挽着我的手,雀跃地跳着,对我说道:
  「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游乐园耶!
  「嗯……」
  我含糊地回应着。
  ——其实,我昨天也曾经来过。
  我虽然心知肚明,却不想说出这句话。因为就算说了,娜琪也没办法理解——
  ——反正,只要她现在开心就好了。
  我会这么想,或许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放弃去想这种烦人的价值判断,开始专心于眼前的事。
  ——首先,我们从旋转木马开始玩。
  「啊……是旋转木马。」
  娜琪拉着我的手:
  「阿守,我们去玩那个……去玩那个。」
  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还有环状的云霄飞车跟摩天轮。
  游乐园里的游乐器材,基本上都是以环状运行的居多。
  大家乘坐直线运行的电车来到这里,旋转一整天后又直线地回去。不过,偶尔也会有不回家的重复者逗留在游乐园里,就这样一连好几天、好几个月,一直在里面转来转去。
  我想这整个世间的运作,不也是越来越像这个样子吗?
  迟早,在不久的将来,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重复者,各自永远重复着自己特定的某一天——循线而来的历史,从某一点开始进入了永无止境的环状运行。
  或者……那是天神还是哪个人对于世界末日所订下的型态吧。



  「阿守,你也很开心……很开心吧?
  我跟娜琪坐着那匹玻璃纤维做的白马,上下摇动着向前快转。
  ……但是,白马当然是不会有到达某个目的地的时候。


  坐着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衔接在钢铁支架上的独创的吊篮型游乐器——直摇、横晃,坐着一整晚循着各式各样的轨道转来转去的游乐设备,最后我们坐上了摩天轮。
  从吊箱的窗户向下看,夜晚的街道上,灯光就像是天河一样散落着——可是,数量却比以前少了许多。
  活着的人确实是减少了。
  在不久的将来,活人的社会将会失去机能,而目前还存活的人,也将会全部都进入死人的国度里。
  人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这种事情。但即使如此,如今也没有人会特别想要去做些什么了。那些曾经想要有所作为的人,都在更早之前就因为彼此剧烈的争执、慌乱之中的互相残杀,或是自杀而已经踏入了活死人的行列;至于那些没有想要做什么的人呢,也已经累得不成人形,就跟死人没两样地活在人群中。
  过不了多久,后者就会逐渐变成前者。
  「我好喜欢坐摩天轮喔!
  娜琪开心的这么说着,她将脸紧贴在窗户上,就像是要用脸去擦拭玻璃一般,眺望着周围的景色,然后抬头向上看: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事实上,在她的眼里已经浮现出蓝蓝的天空和大片的白云——该不会连上面的「天堂」也都看见了吧。
  但是,在我眼里所看见的,只有像是会被吸进去、幽暗无底的夜空而已。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到目前为止,已经不知道重复说过几十遍的台词,我也像是现在才想到似的喃喃自语着。
  「咦?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啪嚓、啪嚓。
  她那呆滞的眼睛眨了两次,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我不禁想着,哇……她果然还是很可爱啊!
  第一次带娜琪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那时心里就想能带她一起来这里,真好。


  那一天,就在摩天轮的吊箱转到最高点的时候,娜琪突然倒了下来。
  她的病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绝对不能做勉强的事。等我们坐的吊箱回到地面的时候,她已经呈现半昏迷的状态。
  她就这样被紧急送医,然后移到集中治疗室。但是,从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恢复意识,就这样死了。
  娜琪的母亲失去理智地骂我是「杀人凶手」,要我负起责任跟着去死。没错,我确实是该像她说的那样做。但是,娜琪的父亲却说:「至少,你要连同她生命的部分好好活下去……」就在我心神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隔天晚上,娜琪复活了。我想,这就是出现重复者现象的早期案例。
  面对已经死去的女儿,娜琪的父母因为精神衰弱自杀了。而当我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们也跟着自杀了。从此之后,大家又回复到死前的日常生活。
  在那之后,我就自己一个人活着,娜琪每天晚上都会到还活着的我的住处来找我,要我带她去游乐园玩。
  或许,我曾经能够逃离那里到遥远的地方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到底是为什么呢?
  搞不好我也早就已经死了,也正过着重复者每天重复的日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去判断这种事情,又显得太没意义了。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那天——对我来说,是正常世界的最后一天。
  「我最喜欢坐摩天轮了。」
  娜琪两手贴着吊箱的窗户,一边努力地抬起头向上看,一边说着:
  「天空蓝蓝的……蓝蓝的,天空的上面是天堂。」
  「天堂?
  「摩天轮的最高点,离天堂最近了。」
  当时不相信有天堂跟地狱的我,不经意地反问:
  「……不知道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咦?
  娜琪笨拙地转动脖子回头望向我。
  她啪嚓、啪嚓眨着眼睛,脸上浮现出很开心的笑容:
  「……游乐园!


  这个世上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呢,终究还是随着当事者的心境而定。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呢?我想说的是即使是那个世界,也是一样的。
  ……不,说不定这个世界已经是那个世界了。
  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引领到天堂……那么,对娜琪来说,这里就是天堂了吧。而如果,人死了之后真的会被打入地狱……那么,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了吧。
  对娜琪来说,今天是最幸福的日子;而对我来说,今天是最该后悔的日子。
  那就是……此刻,在这里——
  娜琪扑过来坐在我的膝上抱着我。
  冷冷的,就像是月光一样。
  「阿守,哪天我们再来这里玩吧!
  她这么说。
  「嗯,好啊!
  我这么回答她。
  「我们还会一起来的。」
  「嗯,会一起来的。」
  跟我在一起的这里,是她的天堂。
  跟她在一起的这里,对我来说则是地狱。
  摩天轮载着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我们,缓慢地旋转着。
  就像是天堂的风车,
  也像是地狱的齿轮,
  永远不停地旋转着。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34 编辑 ]





  「咦?钦——好奇怪的姓氏喔!
  眼前这个小女生——图苏神,完全不理会我的暗示,开始把梯子打开。
  我看她那个样子感觉很危险……
  「啊……要我帮妳拿吗?妳要哪一本?
  当我把手伸到书架上时,她却瞪了我一眼。
  (哇!她生气了?
  在那一瞬间我闪过了这个念头,而图苏神则是一直盯着我的脸:
  「全部。」
  「喔,好。」
  我用两手一次夹起大约十本的书拿给她,图苏神用两手抱起那些书大步地走了起来。
  「嗯……这个……妳不需要梯子吗?
  我对着她小小的背影这么问,图苏神回过头来:
  「嗯!
  她动了动下巴,像是向我示意要我跟过去。
  当我拿着梯子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时,图苏神已经坐到靠窗的长条书桌边的位置上了,文库本的书在她的眼前堆栈得像塔一样高,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开始阅读。
  她应该是很有经验的图书委员吧。书桌的高度都已经跟她的胸口一样高了,可见她的个子有多娇小,她那样子看起来很有架势,就好像是这里的主人或是老板;反正就是一副很有威严的样子。
  这些都无所谓,那梯子要干吗?
  我就像个傻蛋一样杵在那里。
  「嗯——」
  图苏神抬起头来,用下巴指示着墙壁边的柜子。放打扫用具柜子的旁边,正好有一个梯子可以放进去的空隙。
  「啊……好。」
  我喀哒喀哒地把梯子放好之后,转头走回长桌边,正想在离她有些距离的斜对面坐下来,结果她又把头再度拾起来,用下巴指着她正对面的位置。
  「啊……好。」
  我就这样坐在她正对面的位置上。



  我有一点点紧张,心神不宁地看着周围:
  「……其它的图书委员还没来喔。」
  我试着想要找些话题,可是她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啪啦、啪啦、啪啦。
  图苏神全神贯注在手中翻阅的书本上,以很快的速度翻阅着。虽然这些给小孩子看的书,字数应该不会很多,但是她阅读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啊……那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速读法吧——」
  听到我这么一说,图苏神拾起头来一直瞪着我:
  「很抱歉——什么都不是。」
  真是伤脑筋啊,我好像被可怕的人缠上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听到门口那边有喧嚣吵闹的人声传过来。
  有一位大约七十岁的老先生,加上学校的六个男女学生混杂着走进来。
  他们看到我——
  「咦?
  兼任图书馆管理的小松老师这么反应着。这些学生应该就是其它各班的图书委员吧。戴着眼镜的女孩——是班上去年担任图书委员的同学,我记得她的名字……嗯……叫做星野——她看着我,轻轻挥手跟我打招呼。
  我们开始闲聊,彼此都展现了友善的态度,我心里想着「对了,我以前也喜欢过这个女生」,不过该说我是单纯呢,还是我只想着自己,我连人家的名字都快要忘记了。
  好了,暂且不说这些了。
  「啊……大家好……」
  我站起来向大家点头打招呼,太好了,刚刚的场面真是太尴尬了,想到这里,我略为瞄向对面的座位:
  「……咦?
  图苏神还有那些文库本,突然都消失不见踪影了。


  桌上有麻糯跟煎饼,还有热呼呼的玄米茶。
  图书委员会的例行会议,与其说是开会嘛……应该更像是围着小松老师所举办的茶会的感觉,气氛非常融洽。有几位同学今年虽然已经不担任图书委员了,但还是一起来参加。
  不对,虽然大家都很和善,不过,还是有很可怕的人。
  那个可怕的人,就是那个图苏神;她刚刚坐过的位置现在是空的了。但是,老师却还是在这个空位前放了热茶,还有零嘴饼干的纸盘,所以,我想她应该还会回来吧……但是一直到茶都冷了,她还是没有出现。而其它人对这件事也好像完全都不在意的样子……真奇怪?
  就在经过大约一个小时的闲聊之后,小松老师开始对大家说话了:
  「嗯……那么,现在就来决定今年的干部吧。除了弥宜以外,大家都可以挑选自己喜欢担任的职务。」
  所有的委员同学们都回答:「好。」
  「我有内部的推荐,可以让我当委员长吗?
  「那我当副委员长。」
  「那我就当书记。」
  就这样,大家很自然地把职务都自动填补上了。
  大家真是主动啊!这些人应该是不会任意推选感冒请假的人担任什么职务吧。可是,什么是「弥宜」呢?
  现在就只剩下那位图苏神不在座位上,这样好吗?因为看她那副很神气的样子,应该是会担任什么职位吧?还是说……「弥宜」就是她所担任的职称呢?还是这是她的别名昵称呢?
  不知怎么的……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海里困扰着我,总之先问问看吧。
  「请问……原本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小学姊呢——?
  听到我这么问,原本还你来我往地讨论事情的委员们突然都安静了,同时往我这边看。
  哇……很恐怖耶!
  「老师……?
  戴着眼镜的星野转头望向小松老师。
  「啊……嗯……容纳。」
  小松老师镇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是今年的弥宜了。」
  「咦……?
  ——以下是小松老师的说明——
  所谓弥宜,大概就是像主祭或神社神宫的意思,汉字写作「弥宜」;字好像满难写的。
  因为是主祭人员,所以担任祭祀神明的工作。
  至于说,是负责祭祀什么神的话,那就是祭祀图书馆的神明啰。
  而这个图书馆的神明,就是图苏神。
  原本应该要念作「图书神」,但是因为走音了,所以就变成了「图苏神」。小松老师这么解释着。
  另外——
  「在埃及神话里,确实有叫图苏神的司书之神喔……」
  星野接着补充,嗯……不过,我想这应该跟埃及没什么关系吧。
  这么说来,那个穿着水手服、个头娇小又神气的女孩,就是住在这个图书馆里的神明啰。
  「不会吧!
  我搔搔头直觉地说出我的想法,但是,因为小松老师和其它委员们都露出很认真的表情,所以我只好笑笑的表示认同了。
  ——然后,老师继续往下说明——
  图苏神基本上不会出现在有人出现的场合,每年只会出现在特定的某个人面前——换句话说,也就是只会在弥宜的面前现身。
  「喔……抱歉,那现身是要做什么呢?
  之前她都一直在看书啊!
  「神明当然是做神明该做的事情啰。」
  小松老师说的话让人似懂非懂:
  「我们只要好好祭祀弛就可以了。」
  「那……如果没有好好祭祀呢?
  虽然我没有任何自豪的意思,但我总是会把事情问清楚。
  然后小松老师非常从容地说:
  「那说不定弛就会出来搞怪一下。再怎么说,祂毕竟都是神明嘛!
  「搞……搞怪……」
  「祂会把书架上的书换来换去,还会把电灯弄坏,真的很可爱。」
  老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把书全都摆好,也是弥宜的职责喔。」
  咦?
  我一脸不情愿的表情,
  「听好了,蒲田。」
  戴眼镜的星野一副羡慕的样子:
  「祂虽然是个小神明,不过很浪漫喔!
  ——就这样,原本悬而未决的弥宜人选圆满地(?)产生了,接下来就开始安排放学后负责还书的值班顺序。
  我负责每个星期六的值班任务,放学后的值班时间会比较长。而且在其它平常的日子里,小松老师或是不值班的人每天都会聚集到图书馆喝茶聊天,因为只有星期六下午图苏神会出来,所以,好像就只有我必须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值班。
  这个任务要担任一年耶,好累人喔!
  「没问题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小松老师边笑边这么说着:
  「是啊,人年纪大了,总觉得一、两年很快就过去了,这该怎么说呢?
  「就是啊,仅当一年的情人,让人心情愉快的短暂约会……这可会是个美好的回忆喔,对吧!」
  老师看起来虽然有点年纪了,不过一说起玩笑话,还是会反映在句尾的语气上。
  「这种事情啊……还真是浪漫啊!
  脸色泛红的星野这么说。啊……搞不好到时候被甩的是我呢!



  唔,反正就成定局了。
  气氛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不过,是不是真的像他们所说的有什么神明?说不定我是被他、们捉弄了呢?搞不好第一天我遇到的,根本就只是个娇小的女生而已?
  那个周末,当我来到放学后空荡无人的图书馆柜台准备值班时,我忍不住这么想着——
  喀哒、喀哒!
  放打扫用具的置物柜那边发出了声音。
  我一看,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好像正要拖出梯子。
  「啊……是图苏神?
  那女孩转过来看着我。
  「我是图苏神。」
  哇……真的是她耶!
  我慌张地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结果,我就变成她的梯子了;换句话说,我得帮她从书架上拿书下来给她。
  书架上的书跟上次一样都是少女小说,不过,书名好像不一样了。
  「啊……上次那些都看完了吗?
  我直觉地这样问她,结果她还是跟之前一样瞪着我。
  「……对不起!
  图苏神跟上次一样还是走到靠窗的那个位置(那可能是她的专属位置吧)坐下来开始看书,我到茶水问用热水冲泡了玄米茶,并且跟买来存放的麻撂一起递给她:
  「唔……请喝茶。」
  「嗯。」
  图苏神用一只手翻开文库本,另一只手伸向茶杯。
  说是接待神明嘛,可是又不用一定要那样的献上祭祀酒,或是念祝祷文什么的,也不用挥动用纸做的拂尘,只要帮忙倒茶或是做些杂事就可以了。
  我只不过是在她安静看书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闲闲没事干,说累嘛……也是挺累的啦!我呆呆看着外面运动社团的同学练习着,或是翻阅图书馆里的书,等到厌烦了,不知不觉就观察起图苏神的模样。
  ——啪啦、啪啦、啪啦。
  图苏神还是跟之前一样,用很快的速度翻阅著书。
  她始终一脸似乎不怎么有趣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在看?不过,当我仔细看着她时,会发现有时候她的眉毛又会微微抽动一下,至少像是对书本的内容还有点反应。
  ——接着,她的眉毛有了更大的反应,图苏神把夹在书本里的书签拿了起来,那是用淡色影印纸做成的纸笺,上面用红色原子笔写了一些字。
  她看了上面的文字一眼,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拿笔来。」


  过了几个星期后——
  还是一样很少有人来图书馆,就算是星期六坐了一整个下午,顶多也只有用两只手的手指就数得完的人会上门。我看过图书馆里那些稀奇古怪的旧书,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货色齐全的丰富藏书啦!而如果要自修的话,大家可以选择到校舍那边干净的自习室去读书。其实,有这间图书馆的存在是很奇怪的,来的人会这么少也可想而知了。
  而这些屈指可数会到图书馆来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借新书回去看,会走到图书馆最里面去的,一天也不过就那么一、两个人而已。此外,大部分都是女孩子。虽然感觉她们刻意很小心地不想让人发现,但是,因为来的人很少,我多少都会留意到这种情形。
  等到那些人走了之后,我再去看那个书架时,书架上总是又多了几本新书。换句话说,这些不特定人数的女孩子们都会来轮流替换,帮忙把书带来给图苏神看吧。
  可是,为什么呢?
  关于这点,我以前就听戴眼镜的星野说过——
  听说图苏神在某些女学生之间,可是非常有名的。
  首先,要准备一本文库本的书,把自己烦恼的事跟想要知道的事写在书笺上夹在书里面。
  然后在星期六放学后去图书馆,走到离门口刚好十三步的距离,最里面的神龛书架那里。
  「图苏神呀!图苏神!请给我一些词句、一些建议或是一些批示吧!
  要一边捧着带来的那本书一边这么说着,一个星期之后,那原本夹在书里的书笺后面,就会出现像神谕一样写着一些词句——就像是扶乩时写下的批示一样。
  我是那种不相信超自然现象的人,要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说:
  「这怎么可能?
  然后就把事情给忘了,但是这次我完全相信了。
  因为,她就在我眼前真实地写着字。
  图苏神用我拿给她的红墨水笔(改作业用的那种),先在笔尖舔了一下,然后开始在书笺上振笔急书。那泉涌的文思与快速的挥笔简直就是只有神明(?)才办得到。
  内容大致如下:


  ——我提不起勇气向学长告白。
  『勇于冒险碰运气将会有好运。』


  ——不知道该选哪间学校?
  『选择妳不会后悔的路。』


  ——想变苗条。
  『靠运动吧!


  「……哈哈哈」
  好像签诗一样喔,而且还写得满像一回事的——
  「果然像是来求助神明似的,希望得到最好的答案。」
  我这么一说,图苏神突然抬起头来说道:
  「我只是适当响应而已。」
  说完后,她就不讲了。
  ……虽然她说只是适当响应,但那其中也有写着不像只是适当响应的词句。我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生理期都不来……
  ——我恨我父母,恨到想杀死他们。
  ——难道就不能喜欢女孩子吗?


  不过,对于类似这种沉重的问题,图苏神也是泰然自若地写上:


  『船到桥头自然直。』


  唔……船到桥头自然直,话是没错啦……
  「还真的是适当应付耶!
  我不经意地脱口说出这句话。这时候,图苏神板起脸来不高兴的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难道,神明都很闲吗?


  等到我已经习惯来值班(兼弥宜任务)的梅雨季节时,
  「像这种事情,最后到底会怎么样啊?
  我在例行会议之后,这么问小松老师:
  「如果对有烦恼的人随便乱写的话,有可能会造成当事人自杀,所以,责任是很重大的。」
  「是啊!
  小松老师笑着点头回应我:
  「不过,这种时候,可能稍微放开一点会比较好喔。」
  「咦?
  「如果写得太过恰到好处似乎也不太好吧。我想所谓的神明……就是要让人觉得『或许是存在,又或许不是那么具体地存在……』这样是最好的吧。」
  「啊……还有这种事喔……」
  「她那个人意外地对某些事情是很认真的,她一定也会仔细斟酌适当拿捏的。」
  「她那个人……你是指图苏神吗?
  老师说得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
  于是我开口问道:
  「老师,你有见过她吗?
  「我很想再跟她见一面。」
  老师遥望着远方回答我:
  「她可是长得很可爱呢……」
  「呵呵……」
  才怪!不管怎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有什么可爱之处。
  后来,在下一次轮到我值班的时候,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图苏神。她翻阅著书说道:
  「小松这小伙子,说过这种话啊!
  「嗯……他都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应该不能叫他『小伙子』吧?
  「哼……他只是乳臭未干加上多了一些皱纹而已。」
  「那……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吗?
  「他是六十年前的弥宜。」
  ……唔。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大约可以了解图苏神的情绪变化。总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是她本来的面目,当她真更高兴的时候,可以从眉毛微妙的角度跟声音的变化得知。其实,当我告诉她小松老师说的话时,她好像显得有些高兴。
  「你们还真的认识很久耶!他看来一定会很长寿,如果好好活着,说不定会超过一百岁。」
  一说到这里,图苏神的眉毛直接降到「不高兴」的位置。
  「那家伙,活不过今年了。」
  「咦——怎么突然这么说?
  「阳寿已到。」
  「……妳连这个都能知道啊?
  图苏神以直盯着我看的眼神代替回答。
  「那……我的寿命呢?
  我诚惶诚恐的问着,图苏神只是转过头去面向窗外。
  「大家都这样消失而去了。」
  她显得很无趣地说着。
  我看着她那不高兴的侧脸,稍微想了一下。
  假设图苏神已经一百岁了,那么在她看来,人类是多么的靠不住啊,随便吹一下就开始飘摇,接着就消失不见,感觉就像是烟一样飘渺也说不定。
  就算是担任弥宜的人,也是每年都会更换不同的学生担任,只要经过大约十年的岁月,人的脸就会长得不一样了,百年之间,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死去。
  在同一幢建筑物、同一个空间里生活了百年,而周遭的一切,除了自己以外,都以飞快的速度变化着——
  不知道她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盯着她看,她突然反过来瞪了我一眼。
  同时,砰地弄坏了所有的日光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哇……好暗啊!
  当我拿出梯子还有装在头上的手电筒(预防她作怪时用的),准备要更换日光灯管时,图苏神已经消失无踪了。神仙还真是神出鬼没啊!


  话说回来……
  因为我听到了那些奇怪的话,有好一段时间,我只要一见到小松老师,都会认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昏倒,或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死去,害我整天心头怦怦乱跳紧张死了……
  但事实上,一直到年底,小松老师都还是活蹦乱跳很健康的样子。
  就在我寒假前去值班的时候,我跟小松老师一边喝茶一边聊到了这件事:
  「我说她也实在是很会开玩笑耶!
  当我这么说的时候——
  「原来如此啊……」
  小松老师随口附和着,并回头望向了图书馆里面那个神夷书架。
  然后——
  哗啦哗啦地……一排书架上的旧书突然整个掉到地上了。
  「哎呀!
  是图苏神在作怪,真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哎,真是的!
  我唠叨着并且把掉落到地面的书放回去,小松老师看到之后也不知道在乐个什么劲儿,开口说道:
  「蒲田,今天当班可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就回家去了。
  当老师要回去的时候,还在门口对着里面神龛书架的方向轻轻拿起帽子致意:
  「好了,再见啰。」
  他这么说,应该是在对图苏神打招呼吧。
  当我目送老师的背影时……
  「喂!
  图苏神就站在我身边,感觉好像比平常还要生气。
  「你这么多嘴干什么!
  「咦……多嘴……啊……你是说小松老师会不会死的事情吗?没事的,老师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生气的啦!
  当我这么说之后,图苏神的脸色更难看了——
  ——哗啦!哗啦!
  书柜那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当我回头一看,简直就像是发生过大地震一样,书架上所有的书一瞬间全都掉下来了。
  「哇啊啊……」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忙着把书整理好放回书柜。
  就在我忙着整理的时候,图苏神只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边喝茶边翻阅著书,偶尔还会瞄一眼看向我。不知道她发完脾气之后是不是舒坦多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但是,掉到地上的书实在是太多了,到最后,图书馆闭馆的时间都过了,太阳也下山了,学校都要关门了,我却连一半都还没有收拾完呢!
  因此……
  这时候我问她:
  「请问……剩下的可以明天再收拾吗?
  「不用了。」
  图苏神这么回答。
  同时间,
  ——哗啦哗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的妈呀,又来了!
  当我回头看的时候,地上一本书都没有,全都回到书柜上了。我走近一看,书本全部都按照编号整齐的排列在书柜上了。
  「真是的,妳自己整理不就好了吗?
  正当我在那边自言自语碎碎念的时候,图苏神正好抬起头来盯着我看:
  「辛苦你了。」
  「咦……妳说什么?
  ——之前,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客气的话,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反而让我心里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当我不由得回问她时,日光灯突然间又熄灭了,屋内一片昏暗,当我再次打开电灯时,图苏神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什么嘛!
  说完后,我关上门窗熄灯回家了——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嘛!
  我最后见到图苏神的时候,虽然她依旧还是板着一张脸,但却不知怎么的,似乎透露出短暂的落寞神情。
  我就这样,纳闷地过了一个寒假……不过嘛,图苏神那种难以捉摸的微妙情绪跟行径,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等到开学之后,再去问小松老师就好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老师却在寒假期间得了感冒,没什么痛苦地离开人世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老师过世还不到一个月,就听说学校决定要赶快把图书馆拆除掉。据说这件事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传闻了。
  我那个时候才知道,盖这间图书馆的人就是小松老师的爷爷。因为是捐赠的,所以不能算是老师的私人物件。姑且不论权利的问题,至少在老师还活着的时候不去拆毁它,事情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小松老师几十年的教师岁月,以及之后几年半退休的日子里都是来这里——不对,他跟图苏神在小时候就认识了,所以,小松老师应该说这辈子的岁月都是来这间图书馆度过。
  他终其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家人,他对图苏神的感觉或许就像是家人一样;而对小松老师来说,这间图书馆也就像是自己固定必来的地方吧!搞不好,小松老师把这间旧图书馆当成是生命一样,也以此支撑着自己也说不定。
  ——我站在原来是图书馆的遗迹位置上,这么想着。
  寒风吹过来,实在是好冷。
  收拾整理完拆除的废弃材之后,这里看起来一片宽广,到了春天,就要建设成漂亮的视赎设备教室,到时候就可以看电影之类了。这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一、二、三、四——」
  从原本连接图书馆入口,如今已经切断的走廊附近开始,戴着眼镜的星野同学边走边数着脚步:
  「——十一、十二、十三。」
  星野在神龛书架的附近停下脚步:
  「……在这附近,曾经有小神仙喔!
  「嗯。」
  「不知道祂去哪里了?
  「不知道耶……」
  「小松老师他……」
  「嗯?
  「说不定老师他喜欢图苏神呢!
  「咦?
  这个说法真是让人太意外了。
  「你想想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不就太棒了吗?
  钦!妳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那当然,是很浪漫啦!
  尽管星野很陶醉于自己设定的浪漫幻想中,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想,恋爱应该不是这种感觉吧。


  虽然图书馆被拆了,不过,图书委员会的组织还是存在的,学校把空下来的教室改装成图书室,而把旧图书馆中的部分藏书移到这里来,委员会还是持续运作着。而那些谁也不会去看的旧书之类的,因为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听说全部都被处理掉了。
  新的图书室虽然小但却很干净,因为离教室的距离变近,所以,前来借书的学生也比以前多了。
  我跟星野把从旧图书馆回收回来的神龛书架,放在图书室最里面的墙壁上。
  「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知道耶……」
  这段对话就好像是我们做了个鸟巢,期待鸟儿飞回来的感觉。
  「那我们先放几本书上去好不好?
  「嗯……」
  星野把脸靠向柜台的小书架,写着「☆no文库」的金属板,用螺丝锁紧栓好的书架上,有星野私人所有的三十本左右的少女小说(顺便说明,在柜台下还有三个瓦楞纸箱的书)。
  「——她呀,应该会喜欢这个作家的书吧。」
  我伸出手横过星野的侧脸指向其中的几本书。
  图苏神虽然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地翻阅著书,但每几本书中,偶而也会有让她高兴地边看边扬起眉毛的作品。
  突然间——星野满脸通红地转过头来对我说:
  「咦,蒲田,你都看这种书吗?
  「嗯……是啊,看过几本啦,满有趣的喔!
  她用那种表情看我,害我很不好意思。
  ——就这样,我每个星期六还是会一个人到图书馆去值班。
  来图书馆的人比以前多了,而会待在馆内看书的人也比以前增加了。但是,每当完全没有人在的时候,我仍然似乎可以感觉到有个小女孩在那里……当我有这种感觉而转头过去看时,却只剩下西斜的阳光照射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内。
  我想着要如何打发时间,就这样闲混到太阳快下山……
  「今天还是没有来吗?
  星野出现了,并且这样问我。
  然后把本周的新刊物放到神龛书架上,接着,我们两个把原本准备给图苏神的茶点饼干吃掉后,才锁上图书馆的门回家。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这样的习惯。
  但是,不管怎样星野从来也没有看过她的长相,其实也不需要这么费心做到这种程度。
  我问星野为什么这么有心?星野告诉我:
  「我想,就算……看不见,她也一定还是待在哪个看不见的地方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小松老师生前会说的语气啊!
  还是——
  我下禁这么想……
  还是,图苏神有没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恐怕就是要那个略暗的图书馆及成堆的茶色旧书,才会有小神仙的存在吧。不,或许就是这些东西释放出来的空气跟如此的氛围,才是小神仙的真正面貌也说不定。
  虽然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而且总是一副眉头深锁的表情,但在所谓的存在或飘渺不定这种模糊的感受上,我想,这点她跟人类应该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我的想法到底猜中了几分,总之,我跟图苏神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我跟星野在星期六傍晚离开图书室的时间越来越早,也渐渐地越来越少把新书放在书架上,等到过了大约三个半月之后,就根本不做这些事了。
  所以,我跟图书馆里小神仙邂逅的事情就到此告一段落。


  后来,随着新年度的到来,我也升上三年级。但是我又再度因为感冒,而在开学期间没办法去上学,而被推选连任图书委员。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啦!
  图书委员的成员也几乎都是老面孔,而星野被推举为新的委员长。
  接下来——
  等到刚升级时那种混乱的感觉逐渐平静下来后,四月中旬突然有个人来到图书室。
  他是距离这几丁目前的本地町公所的职员,虽说是町营的乡土史博物馆——但只是在公所的一个角落,摆着书柜跟排列着展示柜的地方。那个负责人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叔叔。担任委员长的星野因为没有特别的事情,所以就跟当时正在图书室茶水间喝茶的我一起接待他。
  接着,我们请问那个乡土史博物馆的叔叔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这个冬天,贵校送给我们许多贵重的旧书。」
  「啊……是的,谢谢你们愿意接收这些旧书,谢谢!
  这件事情,星野好像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在旧图书馆拆除的时候,里面的书并没有被丢掉,而是捐给了町自治体。我想象那种谁都不会去看的书,拿去装饰的话,会让人觉得比较有「历史」的感觉吧,说不定还可以增添公所的摆设风味。
  他接着说:
  「承蒙贵校的捐赠,我们的展示资料才能这么丰富,非常感谢!但是,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奇怪……」
  那位叔叔擦着汗,似乎有难言之隐~~~~
  「最近,嗯……有幽灵出现了。」
  「『幽灵』!
  我跟星野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一眼。
  接着,公所的叔叔越来越惶恐地说出以下的事情……
  ——那些旧书搬进来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展示区附近的日光灯经常会无缘无故坏掉,或者是书架上排放书本的位置会稍微变动,在发生这些轻微的怪现象之后,终于有一个职员看到在那区的接待处坐着一个「幽灵」……当在整理那个不是很多民众会去参观的展示区,并且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幽灵」就一定会出现。
  「而看到幽灵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起先我以为十之八九是我眼睛花了,但是为了慎重起见……」
  那位叔叔一边汗珠流个不停,一边拿出一张短笺。
  在那上面用红笔写着熟悉的笔迹——


  『请拿新书来奉纳。』


  「我知道我这样很唐突,我想如果你们看了这个,应该就会知道那个……那个了……」
  那位叔叔好像很怕那个「幽灵」,他拿着茶杯的那只手不断地颤抖着。
  「啊……了解了。」
  「请您先稍后一下。」
  我跟星野同时站起来,不到五分钟我们已经准备完毕了。
  我把图书馆里的神龛书架拆下来,星野拿了一个套着两层的纸袋装满了那些书,我们各自拿起自己的随身包包。
  「好了,我们走吧。」
  「咦……?
  我们催促着还搞不清楚状况、歪头纳闷的叔叔,一起走出学校。
  然后——
  「你说的那个幽灵是不是大约身高这么高的小女孩啊?
  避免弄错,我再次确认一下……
  「是……是啊!
  那位叔叔拚命地点头说道:
  「还有……有一位七十多岁笑咪咪看起来很有教养的老爷爷。」
  「啊……」
  「……是喔!
  本来脚步急促地走在前面的星野,抱着沉重的纸袋转过来望向我:
  「看吧!很浪漫吧!
  嗯——是吗?
  呃——也许是吧!
  <>

[ 本帖最后由 corgen 于 2008-7-29 16:54 编辑 ]




  ——虽然我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由自主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弯下腰来,日渡轻轻拉着我的耳朵,她把嘴唇凑得很近,然后说:
  「跟你说哟,她其实有烦恼喔!
  「是什么事啊……?
  我把身体更靠近她了。我满脑子想着是不是可以帮上什么忙,绝不是那种凑热闹的心态。
  「或许这件事对你来说会是个打击也说不定呢,月本她……」
  日渡耐人寻味地停了一下:
  「她最近,好像有点便秘。」
  「什么跟什么啊!
  我忍不住大声响应。
  「唔哈哈哈!
  她一边发出奇怪的笑声,一边啪哒啪哒地离开了。
  「这家伙,真是的……」
  日渡还故意学螃蟹走路的样子,我目送着月本的屁股……
  (便秘……)
  真糟糕!我怎么还会想象了一下呢!


  隔天,星期二。
  「钦……日渡,妳今天要上谁的身啊?
  不管要上哪一堂课之前,老师都会先确认座号0号的日渡千晶今天会变成谁。
  负责教体育的吉崎老师打开点名簿大声问着……
  「是我……」
  田径队的金子和臣回应了。原来今天是附身在金子身上。
  吉崎老师瞬间露出那种哎呀……很惊讶的表情。
  不管是哪一科的老师,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学生被附身,瞬间都会表现出一副失望泄气的模样。同学之间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附身。对于比我们年长的上一代来说,会认为被附身这种事情就像是看到妖精或是生病一样,总是会觉得很不舒服或者有阴森害怕的感觉。
  不过,最近大家已经都能够接受这种事,并且以平常心来看待。再说,日渡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所以大家并不讨厌她。只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心爱的学生要休息一天,所以会有点扫兴吧。
  「啊……日渡,金子下个星期就要比赛了,妳可不要太乱来!今天就手下留情吧。」
  吉崎老师总是对着我们说:「使出吃奶的力气给我跑!」可是,却很偏心自己辅导的田径队学生。尤其金子和臣是学校田径队创始以来最有潜力的学生,背负着学校众人对于下届大赛的期待,身价跟我们自然而然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虽然没有特别生气,但老师的差别态度也太露骨了。
  不晓得日渡知不知道这样的状况?
  「好……的。」
  今天附身在金子身上的日渡,一边有点草率地回应,一边伸展着身体。
  接着,在操场跑道上慢跑着先进行暖身运动的时候,日渡无意间就跑到我旁边:
  「昨天,谢啦!
  「嗯。」
  因为金子的身高比我还高一个头,今天换成是我要抬头看着日渡了。
  「呵呵,太好了,看来你没有生气。」
  「就那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
  「要是木崎你生我的气,我就无法活下去了……」
  「妳啊……怎么老是爱开别人的玩笑,这个习惯不太好喔。」
  「哈哈哈!
  因为日渡加快了速度,所以我也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每天锻炼的结果,我们两个就算以同样的节奏跑着,金子也很快就跑在我前面越离越远了……虽然这么说会让人感觉像是男同志,不过,金子跑步的样子,就连身为男生的我,都觉得实在是很酷耶!
  「钦,日渡。」
  我不由好奇的问她:
  「身为学校跑最快的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咦?
  日渡稍微歪着头想了一下:
  「嗯……感觉还满好的!比起附身在其它人身上的时候,身体要轻快多了。」
  「哈哈哈……」
  我们追过已经跑慢了一圈的土屋辽平。体格像是相扑力士的土屋,涨红的脸气喘吁吁的,不知道是在跑步,还是像相扑力士一样跨着脚踏步前进而已。
  「……原来如此啊!
  「不过呢……就像是借人家的高级轿车来开一样,要小心一点就是了。要是让他受伤,可就不好了。」
  「啊……刚刚吉崎老师好像也很在意的样子。」
  平常感觉好像没在用大脑的日渡,搞不好对于很多事情都在操心呢,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接着日渡说道:
  「关于这点,像你或者是土屋都不必这么费心,反而还比较轻松呢!就算有什么万一,也没有人会在意。」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
  当我一把火冒上来的时候,日渡打算转变话题:
  「……嗯……金子好像很有女人缘喔!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啊……应该是吧。」
  就在我爱答不答的时候,篮球场聚集了好几个女生——
  「金子——!
  她们边叫着他的名字边挥着手。
  嗯……她们是火浦彩华、水里静……啊,最旁边的是月本沙耶。
  日渡也对着那些女生挥手回应——
  「啊……对了!
  她把两手靠在嘴边大声喊着:
  「月本,大便还顺畅吗?
  「妳这个笨蛋,妳性骚扰啊!
  「没关系啦!木崎你总是只说些正经八百的事,太严肃了啦!
  「可是,妳也太……」
  我用手指着日渡的背后……
  那些女生们则呈现「什么嘛,原来他今天变成日渡啊!」的反应,一边说着就各自散开了。不过,月本从她们当中跳了出来,飞快地跑过来。
  「哇啊……!
  日渡往反方向跑去——
  「哇哈哈哈哈!
  她边跑还边大笑着……
  「啊……」
  然后摔了一跤。
  另一方面,月本跑到我身边之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把篮球举到肩膀上,转身面向着我。
  满脸通红。
  「……」
  「……」
  「……」
  「唔呃……」
  正当我要开口说话时,她突然间把球丢向我,啪哒啪哒地走掉了。
  ……这算什么啊!
  那也就算了,她对着摔倒的日渡大声说:
  「喂!妳这个笨蛋,干嘛叫得这么大声啊?
  「哈哈哈……哎哟,好痛?
  想要站起来的日渡蹲在那里,手压着脚踝。


  就这样到了星期三。
  「对不起,都怪我跟你在一起才会这样。」
  我边低着头,边把昨天的笔记借给金子和臣。
  「不是的,都怪我跑上去追你。」
  月本从旁边跑出来道歉。
  「没有啦,其实妳也不是故意的。」
  「木崎,你也一样,我没有怪你。」



  「不对,不对。」
  「不对,才不是呢!
  就在我们彼此争着互揽责任的时候,
  「反正,还不都是日渡让我变成这样的!
  金子果然很在意自己受伤的事情,刚刚还把右脚脚尖顶在地上旋转活动着。
  大概要两、三天才能完全痊愈吧,虽然不至于造成什么挫伤。而且这也不是日渡第一次因为玩得太过火而闹出意外,平常大家都是笑笑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在时间点上,也未免太不巧了。
  对金子而言,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田径比赛就快到了。就算不至于造成当天无法出赛,但也一定会影响到最后的练习跟成绩吧。
  「真的很对不起!
  我再次跟金子道歉,金子接过笔记本,像是重新振作起来般的笑了笑:
  「好啦,不要太在意了!日渡一大早就来跟我道过歉,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哇!这家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真是爽朗的运动员啊!
  然后,就在此时——
  「妳真的有在反省吗?
  传来了又高又尖锐的怒骂声。
  仔细一看,在教室的角落里,有几个女生正围着水里静怒骂着……
  正确的说,应该不是水里,而是今天附身在她身上的日渡。
  嗯……
  现在这种状况对水里来说,真是太不凑巧了。
  水里静是位个子娇小、脸蛋素净,不是很有主张跟攻击性的同学;猛一看,就像是个很好欺负的女生一样。
  「我当然有在反省啊!
  声音越说越小声,就差没说:「要不然打我好了……」
  另一方面,
  「妳才没有呢,完全没有在反省啊!
  劈头就骂她的是火浦彩华。平常她跟水里还满要好的,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倒是马上翻脸不认人。
  ……这可不太妙啊!
  火浦彩华一头褐色的头发,脸上化着浓厚的妆,身上的饰品叮当作响,自己完全不守校规,还一副充满正义感的样子,是典型爱怎样就怎样、自以为是的女王。而且还会漫无目的随便乱讲话,讲到一半又会让人突然不知道她在讲些什么的类型。
  「妳说现在该怎么办?这可是金子最后一次出赛了!他这三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怎么把金子的努力说成白费了?
  「……喂!火浦——」
  我这么一叫她,反而被她大声吼回来:
  「木崎,你也一样有罪!死刑!
  死刑……
  月本战战兢兢地走向前:
  「钦……火浦——」
  她一上前说话,就被她瞪得不敢再出声了。如果按照火浦的法律来说得话,那月本也得判死刑了。
  然后……
  「钦……金子,你快点阻止她。她应该会听你的吧。」
  「……可是,我能怎么样呢……」
  金子显得有些害怕。
  不知不觉中,言行粗暴俯视日渡的火浦,被班上其它同学围了上来。那种无形的压力,让火浦的气焰更是高涨了起来:
  「妳难道不知道吗!大家都被妳搞的不得安宁!老实说,妳真是个讨厌鬼!很碍眼耶!快点给我消失!
  「喂……妳说的太过分了——」
  我一脱口指责她,却成了引爆点……
  啪——
  火浦终于出手打人了。
  一巴掌打到日渡——应该说是一巴掌打到水里脸颊上的火浦,气势已经收不住的再次把手举高——
  这时……
  「火浦……」
  叫住她的竟然是意外的伏兵.相扑力士——土屋。
  「干嘛,死肥猪!
  火浦回过头,嘴尖舌利又冷酷无情地撂下骂人的难听话。要是一般人挨这一骂早就哭着逃之天天了,可是土屋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自己的侧腹指了两、三下(好像是指口舌之剑刺中了那里)。
  「火浦……」
  土屋又再一次平静的叫她。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觉得悲哀,从他那一团满足肥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妳刚刚说的那些话,应该是金子本人,或是受金子所托的人才有资格说的吧。火浦,妳跟这件事又没有任何关系,妳说话的立场有点奇怪。」
  咕噜地吞了口口水的火浦一时语塞。
  「再说,日渡都已翟税她有在反省了,我想再继续苛责她对谁都没有好处。这件事也跟水里同学没有任何关系,妳不应该出手打她。」
  哦……周围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真是说得一针见血啊!
  这真是意外的发现,没想到一向沉默的胖子,会讲出这么有分量、具说服力的话来。
  但是,就算说的很有道理,也并不表示谁都说得通、谁都能听得下去。
  「什……什么嘛,你不也跟跟件事没有关系吗?你怎么能够随便偷听别人说话,你这只偷听猪。」
  火浦把矛头转向土屋——但骂他是「偷听猪」也太过分了吧!现在整个箭头已经转向了,这话听起来已经变成是存心找碴了。
  火浦应该也感觉到整个氛围的不对劲吧……
  「死肥猪!死肥猪!你去死啦!」
  火浦像个小学生一样,任性地丢下这几句话之后就飞奔出去,那一天就再也没回教室了。


  隔天,星期四。


  我一到学校,一大早就在教室里看到水里静在跟一个没见过的女同学说话。
  「对不起,直一的很对不起!」
  那个女生频频点着头道歉,看起来很素净的样子,仔细一看,原来是没化妆的火浦。淡淡的眉毛,我还以为是谁呢!
  我心想,要是再给她什么刺激的话,一定会吃不完兜着走,我轻手轻脚的从旁边溜过去,突然火浦用她那清瘦且无精打采的脸往我这里看:
  「……啊,早啊,木崎。」
  「咦?啊……原来是日渡啊!」
  也就是说,她是继昨天附身在水里身上之后,今天又附身到火浦身上了。所以,今天是特地来跟水里道歉的。她还真是忙碌啊!
  「不会啦!我真的没关系。妳看,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水里安慰着火浦,但白皙的脍颊上还留着昨天挨打的淡淡痕迹,虽说反正之后会消掉。
  「啊……对了,等一下我帮妳化妆。化妆品都放在书包里了吧?小彩,妳很重视妳的眉毛,要是没化妆这样到处走动的话,到时候妳又要对我发飙了。」
  「她还真是麻烦耶!」
  我如此说道。
  「因为,小彩是个很积极的人啊!
  这次变成水里开始帮火浦说话了……
  「像昨天的事啊……那是因为小彩很喜欢金子的关系。所以,只要是跟金子有关的事,她都会很拚命。」
  「——不过说起来,水里还真是受了无妄之灾啊!明明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中途插了话,
  「那可说不定喔!
  离我的位子有些距离的土屋辽平插话进来:
  「我想,大概就因为是水里的关系,所以才会挨了那记耳光。」
  「啥……?
  「为什么这么说呢?火浦跟水里两个很要好啊!
  「是啊,平常是这样没错,但只要一扯上金子的时候,感情可就变冷淡了喔!
  「啊……」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事情,水里发出了小小的声音。
  「唔……那也就是说……是怎么回事呢?
  听我这么问,土屋就对着日渡说道:
  「日渡,妳昨天会附身在水里身上,是为了要对前一天造成金子摔跤的事去跟他道歉吧?
  日渡回应:「嗯……其实也没有啊,要附身在谁身上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
  「搞不好妳只是自己没发现而已,其实,每当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妳都会选择比较好做事的人附身喔。比如像今天,妳不就附身在火浦身上了吗?
  「嗯……或许有这个可能。」
  我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要找水里去跟金子道歉呢?
  「大概是因为金子喜欢像水里这种文静的女孩子,由她来表达,印象分数会比较高啊!
  「……对喔——」
  日渡击掌表示认同:
  「听你这么一说,或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火浦从以前就对这件事情有感觉了,她的内心其实早就存有嫉妒之意,偏偏又碍于她跟水里是好朋友,所以不好找她吵架。其实她早就抱持着那种混乱吃醋的心情了……而日渡正好附身到水里身上,就恰巧给了她一个殴打水里的借口,所以她才会出手。」
  「哦……」
  「当然,金子跟火浦都没有清楚的意识到这件事,但我想刚刚所讲的话应该是正确的吧。」
  「唔……原来如此啊!
  日渡好像更认同这个说法了。
  「去察觉这种事情不就是妳该做的事吗?
  说完之后,我拍拍自己的后脑杓重新面向土屋:
  「不过,土屋啊……没想到你这么胖,感受力竟然这么敏锐。」
  「这跟胖瘦没什么关系吧!
  土屋一边摩擦着侧腹,一边有点不服气的回应:
  「是你们太迟钝了。」
  「是啊……」
  水里双手抓起日渡——应该说是火浦的手,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笑了笑:
  「我……我之前怎么都没注意到这点呢!小彩,对不起!
  「唔……就算我们察觉到了,但只要火浦连自己都不确定是怎么想的话,还是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吧。」土屋这么说道。
  「不确定是怎么想的……?
  「这就好像在说,要她明白表示出到底是要选择恋情呢?还是友情吧?」日渡这么说。
  「可是,偏偏又不明白金子真正的心意,所以,根本不知道要选哪一边嘛!
  「嗯……问题是该由谁来点明这件事,是吧?
  「可是,依她那个人的个性,人家随便说一下她就会闹别扭。应该说,谁要是对她说穿了这件事就一定会跟她吵起来,说了只是自找麻烦罢了。」
  「我觉得我吃点亏也没什么关系……」
  水里这么说。
  「就算妳说了,也只会伤害妳跟火浦之间的友情,我想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的也是。」
  「我们干脆就把金子和水里送做堆吧,这样火浦不就死心了吗?
  日渡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接着水里露出困惑的表情说道:
  「可是,我虽然觉得金子很酷、很帅气,不过,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很喜欢他啊!
  「这样就没戏唱了。」
  嗯……大家都两手抱胸这么想着。
  这时候,
  「嗨,大家早!
  当事人之一的金子和臣,刚做完晨间练习走进教室:
  「你们在聊些什么?
  金子望向围成一团的我们,一看到日渡就露出「咦?她是谁?」的表情,等到他察觉出那是没化妆的火浦时,一时吓得往后直退。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状况而害怕,这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的脚,还好吧?
  「咦……还好。」
  金子终于发现那是日渡了:
  「我的脚没事,妳不用太在意。」
  他把右脚在地上叩叩敲了两下,又再次盯着那张脸看:
  「嗯……其实,火浦的脸蛋长得还不错嘛,干嘛老是要化个大浓妆呢!
  嗯——所有的人又再次两手抱胸,似乎想到了什么……
  「咦……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然后……
  在之后的研讨中,土屋提出的计划——也不算是什么大计划啦——其实只是简单的想法。
  就是打算在隔天对火浦这么说:


  「金子说:『火浦还是素颜比较好看』喔。」


  换句话说,也就是要让火浦选择到底是要为了金子而改走素净路线呢?还是坚持自己理想中的眉毛——迫使她从中作出选择。
  「其实选哪一个都没关系。重要的是火浦要能够接受,并且去走自己所选择的路线。」
  土屋似乎很了解其中用意地解说着。
  问题是,去对火浦说这件事的人,一定会被火浦怨恨。关于这点,要能担任起这个角色的……不用说,自然就是日渡啰。
  再怎么说,整件事情都是因她而起,不但如此——当她附身在火浦身上时,当天竟然没有画眉毛就出现了,而且还被金子看见她没化妆的样子(以火浦的法则来说),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失态行为啊!不管是哪一件事,都足以让火浦痛恨到极点。
  但是,这里又出现了另一个新问题。
  要找谁来让日渡附身呢?
  要能连日渡的问题也一起解决,而且不会有立场冲突的人,才能扮演好尽可能把前面那些)听起来,绝对不是很美妙的事情轻易说出口的角色——
  「咦……我?不会吧?
  看到我的反应,土屋、日渡还有水里他们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啥啊……搞了半天原来是指我。


  「钦——原来当时你们是在商量这种事啊!
  月本沙耶一边剪开敷布的袋子一边笑着:
  「我也好想掺一脚,好像很好玩耶!
  「我才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然后我摩擦着左边的脸颊。
  「啊……对不起!
  月本忍着笑,伸手轻轻地在我脸颊的纱布上碰了一下:
  「说的也是,要说事情的源头,应该算是我引起的……」
  之后,星期四的晚上洗完澡睡了觉,起床之后(对我来说)插进了空白的一天度过了,紧接着来到了星期六——
  不知怎么地,我的脸痛到不行。
  我照镜子一看,左边脸颊肿得就像是刚打完拳击赛的拳击手一样。
  一大早我就冲去找土屋,问他星期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事情跟我们预料的完全不一样。」
  土屋说完后,就把视线挪开了。
  当初的预测是「大不了就像水里一样,被打一巴掌嘛……」但据说结果却演变成挨了拳头,而且还是一记厉害的右勾拳,一拳打在日渡——也就是我的脸上——我被一拳击倒在地。
  「她打水里的时候,算是手下留情了……」
  真是的,不要事后才来说这种废话。
  「木崎,对不起!
  水里老老实实地向我道歉,可是,站在后面的火浦却一副「我可没有错喔!」的表情,一句道歉的话也没说。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金子,
  「啊……木崎,你的脸怎么了?
  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么说着。
  ——顺带一提,火浦彩华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画着眉毛,显见在她心目中的优先顺位,眉毛的地位还是要比金子来得高吧。另一方面,受到学校众所期待的中距离赛跑菁英·金子和臣,后来在八百公尺比赛中跑出了自己的最佳纪录,获得关东大赛的出赛权,虽然如此,但他本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败在眉毛之下了。
  眉毛的事就暂且不提了。
  而那天,众所瞩目的日渡,打从一早点了好几次名,却都不见她的踪影。那家伙不可能会生病缺席吧——


  等到放学后,我的脸还是很痛,所以就到保健室去换药。
  因为保健老师不在,陪我来的月本帮我准备好了纱布。
  我是坐在圆椅子上说话的时候被打的。
  「……我想,我不应该被打的。」
  仔细想一想,金子脚受伤、水里被打耳光、我挨了一拳——这几天被日渡附身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连续倒霉遭殃。
  「那家伙是瘟神吗?
  「好了啦,她本人又没有恶意。」月本笑了笑:
  「对了,今天日渡都没有出现耶,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猜那家伙大概是怕我念她,所以躲起来了吧.」
  「哈哈,搞不好是这样喔。」
  「呿!对其他人都会好好地道歉,就我连声招呼也没有……」
  月本露出微妙的表情边笑边说:
  「我在猜,她大概是喜欢你喔。」
  「……咦?妳在说什么啊……太唐突了吧!
  「日渡虽然平常是那副德性,不过,只要对象是碰到你,她就显得很撒娇的样子。」
  嗯……是这样吗?
  我双手交叉喃喃自语:
  「嗯……可是她那个样子,就算是喜欢我的话……」
  「你的意思我了解啦,可是你并不讨厌她,对吧?你们不是还常在一起聊天吗?
  「虽然是不讨厌啦,可是,她有时候实在是让人很头痛。」
  「那就表示她很信赖你啊!
  月本把手伸向我的脸颊:
  「要撕下来啰。」
  「痛…痛痛啊!
  纱布被慢慢撕下来后,月本看着我的脸颊说:
  「哇……怎么这么严重啊!
  我回说:「妳看,很严重吧!
  「好,在我换新纱布之前——把脸转向那边。」
  「嗯?
  我乖乖听话把脸转过去的脸颊上,怎么有点温暖的感觉:
  「痛……痛啊……咦?
  月本窃窃笑着:
  「好了,符咒下好啦!
  说着,她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嘴唇。
  「唔……啊?
  「啊……如果是不痛的地方就更有感觉了吧~」
  「咦……呃……不痛的地方……啊!妳是日渡吗?
  「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月本(?)脸上边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笑容,边拿掉眼镜。
  「等等……等等……等一下!
  我一边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用右手挡着月本(?):
  「妳……妳快回答我!这可是很重要的大事!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36 编辑 ]




  下课之后,我正歪着头纳闷着……
  「刚刚老师为什么要生气啊?
  是我们班上的三村祥惠在跟我说话。
  「咦?
  我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检查窗户的玻璃。但是,微暗的窗户上也只是映照出一脸不高兴的我的脸。
  「吶,你是不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
  三村从我后面探头窥视着窗户。在玻璃的黑暗中,雪白地浮现出三村宽广的额头。
  她把脸凑了过来。
  「别这样,很热耶!
  说着,我就躲开了。
  「——咦?这里有美少女耶……」
  「咦?
  当我把脸拾起来时,三村双手托着脸颊,边抿着嘴(故做「美少女状」)边用眼睛笑着。白痴啊,这个大额头女生。
  就这样,即使是下课时间,或是到了第四节的上课时间,「她」都没有再出现过。时间终于来到下午,当光线投射进窗户后,玻璃窗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嗯……是我看错了吗?


  虽然我这么想着,不过,隔天她又出现了。
  跟昨天一样,是在上午的第三节课,大约十一点前。
  当我把脸转向窗外时,我们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但因为双方都是第二次经验了,所以这次没有从椅子上摔下去。
  (唔……妳好——)
  我向她点了头致意,她也点头回应我。
  (……)
  (……)
  我斜对着她的方向,彼此对看了三秒钟。
  ——啊,对了!
  我在世界史的笔记簿上大大地写上我的名字,然后竖起笔记本让她看。

  林田京一

  我比了比上面的字再指着自己的鼻子,她马上了解我的意思猛点头,她拿出一张活页纸,开始在上面写下她的名字。
  她像是拿出色笔轻快的写着艺术字一样。其实,也用不着这么讲究嘛!
  经过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她终于把活页纸竖起来了。
  [加贺圆](注:原书里的字是有如镜子般相反的,这里用括号标注)
  嗯……字是相反的,看的有点吃力……是「加贺」吗?
  (加贺圆)


  她看着我嘴巴的动作,猛力点了点头,然后憋着笑。
  嗯,又前进了一步。接下来,该问她什么呢——不过,现在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啊?
  ——唔……这扇窗户,难道跟日本的某一间教室连接着吗?


  高中生?


  为了确认一下,我在笔记本上这么写着,然后圆猛点头后,竖起三根手指头。
  高三?那跟我同年纪嘛!
  接着……
  (妳不是妖精吧?)←这点很重要。
  或是……
  (这扇窗户到底怎么了?
  本来是想问这些的,可是如果要问这么复杂的事情,总觉得会变成比手划脚地把话说得乱七八糟的,怕没办法把意思传达清楚让她知道。
  对面窗户的圆也歪着头露出诧异的表情。哎哟,可恶!真让人不耐烦!听不到声音还真是不方便沟通啊!
  于是——
  圆也跟我一样露出焦急的表情,不过,好像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表情。
  然后,把一只手露出大拇指跟小指握成一个形状,在耳朵边轻轻晃了一下。
  啊……我好像在哪支电视广告上看过这个动作?是「电话」的手势。
  原来如此啊,打电话真是个好方法。比较容易沟通。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脸的旁边晃一晃给她看。虽然学校会关掉电源,但一到午休时间我可以偷偷试着打手机看看。
  圆又点了一下头,再次比了「电话」的手势,然后两手各竖起三根手指头,手背面向着我这边,在胸前对碰了一下。
  嗯……什么意思啊?
  当我歪头思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关系,圆的影像开始逐渐模糊起来,然后就消失了。
  接着,只剩下我一脸诧异的表情映照在像镜子一样的窗户里。
  「喂——!
  在那之后的休息时间,我去找了三村祥惠:
  「妳好像有个会手语的亲戚在当义工还是什么的,对吧?
  「嗯?是啊,那是我小学时候就过世的阿姨。」
  「唔……这就有点差别了……我还以为妳也会呢……」
  「嗯——简单的我会一点。」
  「喔,那……这是什么意思?
  我两手各伸出三根手指,往胸前碰了碰;我把加贺圆最后比的那个动作重复一遍给她看。
  「嗯……是『电话号码』吧?
  三村边模仿这个动作边这么说,然后比出「电话」跟手指在胸前互碰的手势……
  「这样比就是『电话号码』。」
  「啊……就是这样,谢啦!
  「『谢谢』是这样。」
  三村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碰了一下,然后把大拇指弯曲,其它四只手指伸直作出刀般的形状立在脸的前面:
  「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突然想学手语呢?
  「没有啦,谢了。」
  虽然不是什么自豪的事,但是我对于帮助他人,或者是对世间做些有益的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用「谢谢」的手势在三村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然后又到了隔一天的第三节课。
  这是我的假设,大概这扇窗户的玻璃跟别的教室连接着,而且只有在十一点前那数十秒的时间而已。
  我只能有效地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因此,不管是不是上课中,我一直凝视着那扇窗户。
  终于上在背景的影子到达一定浓度之后,原本映照在玻璃上的我,就会慢慢地置换成那个女孩子了。
  ——来了。
  加贺圆眼我一样一直看着这边。我看着她,然后竖起事先准备好的纸贴在窗户上。
  TEL090—※※※※—※※※※


  大概经过半秒钟,圆似乎了解我的意思。她看着我写的纸,用手边准备好的粗签字笔把号码抄在活页纸上。
  有时她会把脸凑在玻璃上,大概是因为数字是相反的,所以不容易看得懂的关系吧!感觉她像是有点费神地抄完之后,这次为了让我阅读,她开始写下大大的电话号码给我看。这就是她的电话号码啊!
  就在我刚抄完她写出来的电话号码时,时间也恰巧结束了。
  我看见她的脸上露出笑意,边在手背上碰了一下比出「谢谢」的手势。很好,太好了。


  等到上完那节课之后,我迫不及待试着拨那个电话号码。搞不好对方还在上课,不过嘛,总会进入语音信箱还是什么的吧。
  可是——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咦?
  就算打不通,一般也是『您拨的号码,现在收不到讯号,请稍后再拨』这类的响应啊!
  我只好等到放学后再回家打打看啰,可是,结果还是一样。
  嗯……会是我抄错号码了吗?
  还是……她随便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呢……应该不会吧,可是,她也没有打电话给我……该不会是,她不喜欢我啊?
  算了啦,下次再问她好了。如果对方没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我总不能太强求吧——虽然我是这么想,但是,总觉得有点沮丧。


  然俊,又到了隔天的第三节课。
  一看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比着「电话」的手势,然后歪着头手指轻轻贴在脸颊上。
  我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是不是也在表示「电话打不通」的意思呢?
  接着,她用手指着我,再一次歪着头。
  ——啊?嗯……
  我比了个乱七八糟的手势回答她:
  (我也一样。)
  (打过电话了吗?
  (不行耶!
  看到手势的圆用手托着下巴开始陷入沉思。虽然很浪费时间,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
  她在纸上写了些字让我看。

  [你学校,在哪里?]

  ——咦?
  (这个……)
  我回答:

  东京

  不知道手机的天线有没有正常运作。
  ……然后,加贺圆摇了摇头,把刚刚写的「在哪里?」划线涂掉,在下面加写了几个字。

  [你学校,在哪里?的校名]

  嗯?问这么区域性的问题……啊,如果能知道学校,就能查出地址,还可以多知道一点资讯,好!

  都立 清陵一高

  ——唔……「陵」的笔划太多可能看不清楚。
  这么想的我,在字的旁边写上拼音「SEIRYOU」,没想到她也很快亮出——

  [东京都立 清陵一高]

  奇怪?
  就算是抄我的,也没这么快吧——这么说来,我们彼此是在刚刚同时写下的啰?
  我歪着头,她也敲了敲自己的鼻子,面向这里点了点头。她的意思是「我也是」吗……那这么说,她跟我是同学校同年级啰?
  圆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向我点了点头,接着竖起食指,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今天时间就到此为止了。


  她是在指「手表」?
  还是指「时间」呢?
  她是在告诉我「时间到了」吗?
  ——她最后的那个动作到底是表示什么意思呢?我实在搞不清楚。不过,暂且不管了——原来如此啊,她是在这个学校的别间教室里,因为光的反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映照到这里的现象。
  仔细想一想,这的确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该怎么说呢,应该说通常第一个反应就会先连想到这点吧。
  加贺圆就在这所学校里。
  因为是其它班级的女学生,也不知道这个女生到底怎么样(再说,那个女孩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很显眼的女孩),于是我跟三村打听了一下:
  「唔……我们学校三年级的女生……」
  「嗯?
  「会比手语,又有一点可爱,有这种女生吗?
  「咦?啊……该不会是……」
  「喔,妳知道啊?
  当我本能地将身体倾向她时,三村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吗?
  「怎么可能!
  我打了她额头一下。
  「好痛……」
  「啊,对了。她姓加贺,叫作加贺圆……妳认识吗?
  「加贺……?好像听说过,又好像没听过……啊,对了。」
  「喔,想起来啦!
  「我家亲戚中,有一个阿姨就姓加贺。」
  「那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嘛!
  我又打了她额头两下。
  「很痛耶……真是的。」
  三村抚摸着她的额头:
  「既然知道名字,那去查一下通讯簿不就得了吗?
  「啊,说的也对。没想到妳还挺聪明的嘛!
  放学后,我到教职员室,去找志村老师:
  「老师,对不起,请问有在校生的通讯簿吗?
  老师听了之后,把放在书架上的通讯簿小册子拿了出来:
  「你要通讯簿做什么?
  「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一个姓加贺的女生在哪个班级。」
  接着,志村老师露出诧异的神色:
  「……有这么个女生吗?
  「咦……有吧……」
  为了避免遗漏,我把其它学年的通讯簿也都找了一遍,但就是没找到加贺圆这个名字。
  嗯——怎么会这样呢?
  又到了隔一天的第三节课。
  我心里想着先问她「手表」是指什么意思,但加贺不管窗户是否已经连结上了,就用事先准备好的活页纸贴在窗户上给我看。

  [三年二班 加贺圆
  一九九九学年度
  东京都立 清陵第一高中]

  ——奇怪?「三年二班」就是我们班啊——咦……一九九九学年度」?
  当我左思右想的时候,圆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又把手指向我这边,然后歪着头。
  ——她是要我告诉她「这里」的「时间」吗?
  我指着我自己的手表,然后在她刚才写的「一九九九学年度」的旁边用手指划上旁线。
  ——我这里是「几年」吗?嗯……
  我在手边的笔记本上写下:

  2005

  然后又写了:

  3·2 林田

  圆看了之后,虽然只露出一下下惊讶的表情,但好像马上就明白状况了。
  她再一次指了指身边那张纸写的「一九九九学年度」,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也就是说……
  加贺圆跟我一样,是这所学校里三年二班的学生。
  只不过,是一九九九年的学生。
  一九九九年。那是上个世纪了。以年号来算的话,是平成十一年。
  ……
  ……
  ……
  我发呆了大约五秒钟。
  想必圆在上次的连系之后,已经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可是,这对我来说,却是个意外的打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六年前,那是什么时候啊?
  我还在念小学耶!讲话还是个小孩模样,穿着短裤跑来跑去呢!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这间学校里读书了?
  嗯——
  实在太神了,我们彼此进行着超越时空的通联。
  正当我沉浸在感慨之中的时候,圆振笔在活页纸上写着,表情显得有些奇妙。

  [恐怖大王,真的降临了吗?(竖:法国预言家:诺斯卓达玛斯(Michael Nostradamus1503·1566)以古法文写下千首预言式四行诗。在一首诗中他清楚写下:「一九九九年七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诺氏专家对此诗的解读,都指向此乃诺氏所预见的世界末日。))

  恐怖——噗!
  我稍稍噗嗤地笑了一下。
  ——是曾经有过这件事!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当时学校老师比我还更在意这件事,我笑得要死。原来,加贺圆此时是活在那个时代啊!
  看到我这个样子,她慌张地收起活页纸,把那张纸藏到其它纸下面,感觉就像是在说「刚刚,当我什么也没说」似的。对不起,我不经意地笑了,不好意思啦!


  就这样,在那段日子里,每当第三节课的上课时间一到,跟一九九九年的加贺圆沟通就成了我的例行公事。
  顺便说明,我们之间的对话基本上,都是用肢体语言和写在纸上来表达的,也混杂了像以前比过的「电话号码」还有「谢谢」,这些简单的单字或是打招呼的手语。
  比如说,每天一见面的时候,拳头会举到脸旁上下晃动,然后两手的食指像是比「勾勾」的手势成对弯曲成钩形:这就是手语的「早安」。
  我想问她——
  (为什么要学手语?
  我这么问她。
  (没什么啦,只是兴趣。)
  她回答。
  假日,她好像都会到手语社团去帮忙,将来想拿保育士还有手语翻译的证照。哇……好厉害喔!
  这些事就暂且不谈了——
  (宇多田光,还流行吗?
  (嗯——我也不清楚最近怎么样。不过,前不久才刚结婚。)
  (骗人……)
  像这些,
  (AIBO好可爱喔!
  (现在进化成机器人了(咦!那是ASIMO,是不同公司的?啊!管他的。))
  (哇——好像SF电影喔!
  或是……
  (动物占卜,玩过吗?
  (噗嗤!是曾经流行过这些啦……啊,抱歉。)
  都是闲聊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一起度过这数十秒的时间。
  因为上课中不能做太大的肢体动作,时间也很有限,即使不能完整表达复杂或较困难的事情,不过,在这样的局限之中思考着「明天要跟她聊些什么呢?」倒也是很开心的事。
  但是……后来,我这么想……
  既然这样,那我们倒不如利用这种现象来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于是……
  (那我把像是赛马的号码告诉妳,要是中奖了,就分我一半。)
  我这么表示。
  (这不是违反规则!
  她很生气的如此表达:
  (像这种事,前提是大家必须都在平等的机会下才公平啊!
  嗯——该说她了不起吗……她还真是正直啊!我想,她将来应该会当义工还是什么之类的吧(这算是偏见吗?)。
  我看她好像陷入了沉思……
  (嗯……我们以后不要再像这样聊天了。)
  她这么表示。
  (咦……为什么?
  (我其实不应该知道太多未来的事情……再说上课听讲时,老是看着窗外也不太好吧.)
  哇,说的真对!
  虽然是正确的言论——
  但是,我还是稍微犹豫了一下:
  (姑且不论其它人……一旦在这里跟妳停止聊天之后,那么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沟通了吧。)
  不管怎样,我跟她之间的连接点,一天之内就只有这短短数十秒隔着窗户沟通的时间。
  接着,
  (其它人不也一样吗?
  加贺用很认真的表情这么回答我:
  (学校毕业之后还会继续见面的朋友,本来就不是那么多吧?现在分散在各个班级的人,这辈子也几乎没机会再说话了。)
  (话是没错啦——班上其它不怎么来往的同学不再见面也就算了,可是,就这样跟妳切断连系,实在很舍不得。)
  (唔……谢谢你。)
  加贺的表情有些缓和了:
  (可是,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相遇见面的,太过坚持是不行的!电话会搭不上线,不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嗯……说的也是。)
  (一定不会错的。来,向前看吧!转向前吧!


  ……就这样,我们停止了隔窗沟通这件事。
  之后,只要一到第三节课的十一点前,我们只在瞬间四目相对,无言的互相道「早安」之后,就各自看着黑板的方向。
  打招呼的时候,她总是笑咪咪,似乎并不讨厌我,但有时候我想逗她笑时,她却又一点都不配合,根本不看我这边。或许就像她之前所说的一样,「我们根本就无缘」。
  可是,这样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话也不能这么说啦!某一天——就在学期结业式的前一天的放学后,我到教职员室去借阅放在角落置物柜里的旧毕业生纪念册,想对照一下加贺的样子。或许可以找到她的地址吧,至少,也该去偷偷看一下她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我这样,会不会像是什么跟踪狂啊,不过,我也想藉这个机会,确认一下是不是跟她有缘。



  平成十一学年度三年二班的那一页中,确实找到了加贺圆的照片。她的身影,比透过微暗玻璃看的时候还要更加鲜明生动。
  咦——奇怪?
  一整列并排的蓝底大头照,就像是身分证照片似的拘谨的表情中,只有她的照片像是用快照贴上去的,露出自然的笑容。
  另外,以校舍为背景的学生集合照里,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而是用一张剪贴的半身照片浮贴着。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有关加贺同学的事——」
  我抓住志村老师想问关于她的事情。
  可是,志村老师却说他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本校来的,所以之前的事他并不清楚。因此他帮我找来了蓄着胡子的学级主任。
  「啊……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请问这位同学在拍照当天感冒请假了吗?
  胡子主任看了看纪念册:
  「喔,加贺啊……有这么个学生吗……?
  好像不记得了。
  就在这个时候,
  「林田,怎么了?
  其它没事的老师像看热闹一样凑过来。
  「加贺……?
  「啊,对了。就是她嘛……」
  「啊……」
  咦,什么……怎么回事啊?
  「这个学生……已经那个了——」
  有位老师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如此说道:
  「她在那年暑假的时候过世了。」
  ……咦?
  「是啊,好像是在海里发生意外……」
  「是在放暑假没多久的时候……」
  「她是个很用功的学生,还推甄上大学呢……」
  咦……咦……咦——这么说她是妖精啰!
  ——不对……不对!
  出现在窗户里的,是一九九九年上学期还没有过世的加贺圆。那就应该不是地缚灵才对。大概吧!
  可是,这么说来……
  她下个月就会变成那样啰……!


  (注意!注意!有重要事情!
  就在隔天的第三节课——也就是上学期最后的课外辅导时间,我边听着志村老师在前面分发通知单的声音,边用力大幅度地挥动着双手想引起加贺圆的注意。
  因为老师正在讲关于「海边意外事故」的事情,如果她有到海水浴场或是去临海学校的计画,得赶快阻止她才行。
  可是,
  (今年海边——)
  当我挥动双手想说明时,加贺瞥见了我,但是却挥了挥手表示不要吵,然后面对黑板。
  (喂——看我这里啊,喂!
  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面并不是真正连结的空间,既然连声音都无法传递,那就更不可能伸出手去拍她的肩膀。我现在能够做的,就只有不断地挥动着我的手,至少希望能让她注意到我非比寻常的嚣张气势。
  但是她直到现在,虽然在视野的彼端可以瞄到我,却坚决当作没看见。
  ——这可糟了。
  今天放学后就要进入暑假了,我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联络上加贺。
  在只剩下五到十秒左右的时间里,我一定要告诉她「今年不要到海边去」要不然她就——
  「……急死我了!
  我在脸上夹了三支自动铅笔,两手拿着笔记本,像只章鱼一样不断地用力夸张的摇摆想引起加贺的注意。可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以为我「又在装白痴了」?加贺始终面向对面。
  不要这样!拜托!看我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
  「林田,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已经走到我背后的志村老师,拿起点名簿敲了我的头。
  ——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等一下再说啦!
  我转身看了志村老师之后,又转回去面向窗户企图继续引起加贺的注意。
  接着——
  「年轻人……」
  「……咦?
  「年轻人!要向前看!
  志村老师用奇怪的声调这么说着,并抓住我的头跟双手。
  「年轻人!要向前看!
  「好……好痛……痛啊!
  就在教室里大家哈哈笑成一团当中,志村老师细细的手腕就宛如妖怪赋予力量似的,死命地把我的头硬扭向黑板的方向。
  老师,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
  这时,不知道是否被我这边异常的景象给吸引,加贺终于从窗户的对面转过来望向我。
  我竭尽全力地把头转过去,拚命地做出大动作的手语,
  (海边!不行!
  就在这一瞬间,隔窗沟通的时间到了,只剩下身体扭曲的我映照在漆黑的窗户玻璃上。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拖着沉重的脚步,陷入思考当中。
  最后那个讯息……不知道有没有确实传达清楚让她明白呢?
  隔窗沟通究竟能不能够改变未来呢?
  无论如何,我能做的,在刚刚课外辅导课的时间里已尽力去做了。而结果,也不是现在就能知道。
  那就要等到新学期开学后,看加贺还会不会出现在那个座位上了。
  可是,要是她不再出现的话……
  当我想到此的时候——
  滴哩哩哩……我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宽额女三村祥惠。
  「——咦,什么……手语社团?
  我回问她……
  『是啊!
  三村回答我。
  『我跟我阿姨说「我们班上有人想学手语」之后,我阿姨说「一定要找你来」。』
  「什么?
  我用力且厌恶地回答。
  我最不会应付义工或自治会这种人。该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呢?还是会让人热到发晕呢?
  「我才不去咧!麻烦死了——再说妳阿姨,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怎么随便咒人家亲戚死啊!反正我都已经答应了,你好歹也露个脸吧。我在学校不是也教过你一些了吗?
  ——不知道是拜托我,还是硬要我领情,三村一直死缠着我,隔天是暑假的第一天,我只好参加那个社团了。
  刚才提到的这个社团,是在假日时借用公民馆的会议室所进行的团体活动。
  会议室入口处竖立的板子上写着——

  「Maimu」手语社 人数:十人 社长:加贺小姐

  ——打印的告示牌上,用透明胶带贴着这样的文字。
  ……加贺?
  正当我诧异的时候,三村打开门探头进入室内叫着:
  「小阿姨,我带我班上的同学来了!
  「小阿姨……?
  「啊……我没告诉你吧?小阿姨虽然是我阿姨,不过很年轻喔!只比我大六岁而已。」
  三村回过头来对我这么说,然后露出贼贼的笑容:
  「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喔!
  ……大她六岁的「小阿姨」?
  我回头转过身:
  「我看,我还是回去好了。」
  「啥……为什么?
  「不是啦……突然叫我来,我心里还没准备好嘛……」
  「什么啊……人都已经来了还突然说要走。」
  「妳别管,快放手啦!
  正当我们在走廊上拉拉扯扯的时候,入口的门打开了。
  「你们怎么了?欢迎光临,请进!
  从会议室里走出一位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没化什么妆,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样,穿着牛仔裤,打扮很随便,可是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很有内在涵养及端庄的气质,给人一种素净典雅的印象。
  该怎么说呢?就是一副很可靠的大人模样。
  而且,长得很漂亮……同时,容貌还保留了少女时代的神韵。
  「啊……我……我……」
  不由得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我鞠了个躬,就跑出去了。
  「啊……搞什么啊!林田!
  就在我跑离三村大约十公尺左右的距离时,
  滴哩哩哩哩……我的手机响了。
  「唔……啊……你好?
  我有点恐慌的拿出手机接听。
  然后——
  『电话,终于接通了。』
  「呃……?
  当我回过头一看,「小阿姨」右手听着电话,左手的食指弯成「勾勾」的形状,正对着我微微笑着。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39 编辑 ]




  大家流传着之所以会把「琥珀少女」形容成是神秘和平的象征,是因为「她的姿势很棒」。她站在高处仰望着天空,从地面上是看不到她的脸孔的。如果视线增高三成,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美少女。
  不对不对,别乱说!
  就算从正面看她,也很可爱。
  这件事,是我和爷爷之间的秘密。这近十年来,想必应该是没有其它人有机会好好看过她的脸吧。
  不过现在,也只剩下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意外的这是其它人不会知道的事,原来在封住原美智子的「柱子」顶端,其实有个透明的盖子盖着。最早的时候,那个盖子是用玻璃做的,经过几次更换之后,现在是用透明压克力做成的盖子,这都是为了防止有其它异物跑进去里面。
  ——这是因为时间凝结而形成的「柱子」,侧面虽然像金属一样硬梆梆的,但是,在正上方因为形成时的时间压力的关系,在比较柔软的外围交接处与周围(也就是我们这一边)的空间因而衔接在一起。
  换句话说……这个「柱子」的上面,东西是可以进得去的。就像是透明的烟囱或是理化教室里的量杯一样。
  刚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在想,那还不简单,就用绳子或是什么的从上往下进入里面把她吊出来不就得了?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下垂的绳子假设以一个小时一厘米的速度吊上来的话,那么,以「柱子」里面已经被压缩的时间来换算,也已经是远远超过音速的超快速度了。人类的身体并无法承受这种速度压力。即使如此,如果要花时间慢慢拉上来的话,以外面正常的时间来换算,那可得花上大约五百年的时间。结果,要不就是等科学发达的时候再说,要不就是至少花上个一百年,等想到比较好的方法再采取行动比较妥当。
  换句话说,在这个「水井」般的空间里,比起肉眼所见是一直存在着巨大的时间深度,就算进得去,也不可能爬得上来,那个时空体已经形成这种结构了。
  总之,先盖上盖子再说。因为「柱子」的顶端有反弹力的关系,所以盖子一定要有相当的重量,否则会被弹开。因为,比方说像球、大的冰雹或者是被风吹来的招牌之类的,也不见得就不会掉下去。万一抬头仰望的瞬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话,相信原美智子也会受不了吧!所以,盖子一定要盖。
  顺带一提,盖子之所以会做成透明的,就是为了不要挡住原美智子的视线。
  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爷爷会架上梯子爬到「柱子」上面,就像擦地板一样把盖子的表面擦干净。爷爷每天爬上基台的透明盖子,像爬在屋顶上一样用抹布擦拭着。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窥看「柱子」里面。
  有几次我也一起跟着爬上去,从那个位置刚好可以跟原美智子正面相对。
  我从五公尺下方,爬上她像是用手遮在额头上方以阻挡刺眼阳光的位置——刚好像是仰望着我这边的女孩,表情流露出有些无所依靠的不安感。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在看我。她原本是在仰望着遥远的天空。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自觉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几十秒、几分钟。
  就在我这样看着她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事。
  从下面看的时候,因为角度的关系没变法看得很清楚,她的手……不是原美智子遮着额头的右手,而是压在她胸前的左手里,握着像是链子的金属物品。
  如果是坠饰的话——又好像太大了……?
  我这么说着……
  「啊……那个……是怀表!」爷爷回答我。
  「怀表?
  怀抱的「怀」,手表的「表」。我看过外国电影中,有钱人从怀里拿出像是秒表一样圆圆的手表,我那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
  顺便一提,那时候我的口袋里会随身带着小型的双眼望远镜。于是,我用望远镜看了一下,果然看见了小小的钟表刻度。
  怀表的指针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一九四×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这就是原美智子的「现在」。



  在那之后没多久的某个半夜里,我拿着梯子一个人爬上了「柱子」。
  我从透明的盖子上俯瞰原美智子。
  街灯的照射下,不同于白天笼罩着浓浓影子的她的脸,却还是一副仰望着刺眼阳光的表情往上看,让我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在这里看着她,但是她却看不见我。
  我与她之间相距五公尺的高度,是一种奇妙的距离。
  仿佛就像是用双眼望远镜看一样,虽然立刻就能看见,但却无法碰触。
  感觉如此接近,却又无限遥远。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怎么地,让我觉得既无法靠近偏偏又不能离开,我就这样一直凝视着原美智子的脸,凝视了几分钟……凝视了几十分钟。
  然后——
  突然间,下面有人用手电筒往我这边照。
  是爷爷。
  虽然爷爷说他有时也会巡夜,但是,我想他其实是来看原美智子的吧。
  我还以为自己这么随随便便爬上来会被爷爷骂呢!但没想到爷爷只是拍拍我的背说:
  「美智子很可爱吧!
  我忘了是在那件事情之前还是之后。
  当我知道爷爷居然认识原美智子,我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爷爷是活在现代的人,而原美智子感觉像是古代的人。这就好像是「我跟织田信长居然会是朋友」一样,我实在是太意外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爷爷原本就是在这里土生土长,而且是战前出生的,就算认识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了!我忘记说一件事情了,爷爷是这地方上极少数道地道地的本地人。当年在炸弹投下的当天,因为外出帮家人的忙,所以逃过一劫。而战后在经过一番努力之下,当上了很有地位的市议员,并且在城市复原计划中担任过重要的角色。
  虽然现在爷爷看起来只是个拿着扫帚在扫地的老人,不过,有时候会碰到我不认识的大人对我说:「你爷爷可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我想,爷爷以前一定真的是很不得了的人。
  在他退休之后,就成了这个纪念公园的管理员。不过,他像是半义工性质,或是因为兴趣来担任这个工作的。因为,在爷爷当年的具体作为之一,就是建设了这个公园,后来能成为公园的管理员,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退休金的意义吧。
  顺便提一下,在爷爷的孙子中,我是长得最像爷爷的,经常有人对我说:「你跟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真像!」、「这孩子将来一定也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为,但是,这些话听起来还是让人挺舒服的。
  不过,不记得曾经是在什么时候了——
  「因为我长得很像爷爷,所以我将来一定要像爷爷一样做个了不起的人!
  我对爷爷这么说……可是,爷爷却表情微妙地响应我:
  「爷爷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喔。」
  然后拍了拍我的背:
  「你很有胆量,所以不会像爷爷一样的。」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讲。


  爷爷之所以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有离家流浪的个性,常常一时兴起,就会离家好几天,然后又被带回来。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做过这种事了——我印象中最久远的记忆,是在一个不知道哪里的派出所,等待爸爸妈妈来接我回家的情景——我想,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一种冲动天性吧!
  那次离家,我被前来接我回家的父母亲狠狠的臭骂了一顿。但是,爸妈并没有惩罚我,于是,我从离家流浪到隔壁村子,然后流浪到隔壁县去,最后跑到越来越远的都市,循序渐进延伸离家的距离。到了小学六年级暑假的时候,我竟然只身跑到北海道去了,家人半开玩笑半警告的说:「下次就到国外去了。」
  顺带一提,我溜到北海道那一次,我爸妈吓死了,罚我禁足了一个星期左右。不过,爷爷来看我的时候并没有生气,只是对我说:
  「旅行的感觉怎么样啊?
  一听到「旅行」这两个字真是比什么都满足,我觉得好酷喔,接着我好像回答了什么:
  「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很兴奋,不过,回来的时候就还好啦!
  我想,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搔了搔我的头。
  我得意忘形的补上一句:
  「我还要到更远更远的地方去!
  我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在那之后,我常常会在半夜里爬上公园的「柱子」。
  原美智子的形象,在我还是个小学生的印象里,是「好漂亮的姊姊喔!」等到我上国中的时候,却觉得她看起来比较小,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又用望远镜看她手上怀表的时间,怀表的指针依然指着「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从我来这里到此刻,对我来说,已过了好长的时间,但对她来说,却连一秒钟的时间都不到。
  换句话说,对原美智子而言,我们的世界是活在她眨眼之间,只是像影子一样罢了。就算我一辈子都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晓得在她的视野里,是否有那一瞬间我映入了她的眼帘?
还是说,只是像一点点的残影一样,晃一下就不见了呢——
  我持续想着这些超过理解范围的事情,一直到巡夜的爷爷叫我为止,我不知道已经一直盯着她看了几分钟还是几十分钟了。
  不过现在——
  不要说是几十分钟了,任何时间,几个小时,我都仍然持续凝视着原美智子。
  为什么呢?因为爷爷已经不会来这里叫我了。


  爷爷在上个月底过世。
  爷爷在工作的时候突然脚痛起来,健康状况一下子就衰退大不如前,还因为感冒引起肺炎,一度以为身体有起色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却又突然恶化,然后就过世了。
  丧礼极为隆重盛大。
  不停送来各种大型的花篮,镇上的知名人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拈香祭拜,他们都盛赞爷爷生前的事迹。例如没看过像他这么有责任感的人,或是说爷爷做事很明快果决,并且会持续追踪办妥各项任务,听到的全都是各种赞扬……
  来祭拜的人看到我的脸之后,都说:「哇,你长得跟你爷爷好像啊!以后可有作为了。」我也听了很多这些林林种种的说法——
  ——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没弄清楚……
  我心里忍不住想着。
  爷爷在退休前还在上班的时候,是个积极能干的人这件事,虽然的确无庸置疑。不过,我总觉得对爷爷来说,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爷爷临终的那一天,所有的亲戚一同在病房里陪伴着他,守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爷爷说着不成声的话……
  而听得懂的人,大概就只有我一个吧——
  「——美智……」
  爷爷临终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今晚——
  我从家中的壁橱里拿出防灾用品组,并买了很多水跟巧克力塞进里面,口袋里则是放着瑞士折叠刀跟双眼望远镜,再穿上厚重的衣服(虽然很热,但还是勉强忍耐着),最后,穿上最耐操的鞋子。
  所有的东西部准备齐全后,我想着还需要再带些什么呢?其实,如果真要说该准备的东西还有哪些的话是说不完的。
  对于一千年以后的必备品,谁会知道究竟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啊?
  我走到公园正中央,拿出备用的梯子爬上去。
  虽然现在是半夜,可是树上的蝉却误以为是白天而鸣叫着。
  现在「柱子」上的透明盖子总是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爷爷过世之后虽然来了新的管理员,不过,他是不会来清理这里吧。
  我的手指印在沾染灰尘的圆盖上,我抬起圆盖推开。盖子很大(比我的身体还要大),我失去平衡,梯子差点就快倒了。最后我总算用力站稳,并且把圆盖推开了大约五十公分。
  我爬到半开的圆盖上,在边缘坐下来,然后把装满东西的背包从「柱子」的上端放下去。一开始稍微有些抗拒的阻力感,我用身体的重量轻轻往下推,背包开始慢慢沉了下去……就像是沉浸到透明果冻里的感觉,手一放开就停止了。
  接下来,我把左右两脚的脚尖伸进去。
  刚刚那种沉浸下去的触感,开始向上传递到整个脚部——并逐渐延伸到身上。
  等到两脚的膝盖以下都沉进去之后,我两手攀住盖子边缘半转过身。用两手支撑的身体,
  腰部以下已经逐渐沉浸到「柱子」里了。
  接下来我抓住盖子的边缘,全身一鼓作气向下压,同时放手。
  我屏住呼吸是对的。凝结的空气,让我瞬间无法呼吸,
  然后,「加速」——


  ——他们两人原本打算私奔的。
  在六十年前十五岁的男孩跟女孩,要比现在十五岁的年轻人成熟多了吧!发誓将来要永远在一起的爷爷和原美智子,却遭到双方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当时还是战争最激烈的时候,彼此都不知道周围的状况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两个私奔了。
  私奔当天,爷爷去老家有生意上往来的客户那里收钱,原本打算拿着这些收回来的钱跟原美智子一起逃走的。当他们决定要私奔之后,爷爷就把他的怀表给了美智子当作信物,也约定了会合的时间。
  一九四×年八月六日正午时分。
  但是,临行前爷爷却胆怯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思考,所以错开原本的班车,搭上晚了一班的电车。
  结果,这样反而救了爷爷一命——
  一九四×年八月六日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炸弹掉落到这里,被夷为乎地成为废墟的土地上,只留下美智子等待的姿态。
  如果爷爷依照约定时间抵达的话,或许他们两人就会手牵着手被封在「柱子」里面吧?或者是如果位置稍微偏离了一点,两个人都早已灰飞烟灭了也说不定。
  ——我早该这么做的。
  一直把这个想法放在心底的爷爷,在那之后活了六十年,然后死了。
  爷爷会重新建设这里,并不是那种泛大众的什么为了大家的和平,或幸福之类的表面理由。而是为了安排好原美智子回来的场所。会把她摆设在公园的正中央,也是特地为了让她可以看见人群,在百年之后,或是千年之后,可以向人伸手呼救。
  为此,爷爷才会比别人更加倍的努力工作,而有了这样的结果。
  当然,爷爷这种生活的意义也是很值得让人称赞推崇,很了不起!
  ……但是,就在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他的年纪也大了吧。又或者是期间新衍生出来的亲友家人(我也是其中之一)让他无法割舍也说不定。
  爷爷到最后都没有勇气跳进封存着原美智子的「柱子」里。
  ——当然,那是爷爷自己本身的问题,由我代替他跳下去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我会踏上「旅程」,有我自己的理由。
  也就是——
  我想去这个距离明明很近却又无限遥远的地方。
  去见见我最心爱的爷爷他所最钟爱的女子。
  我要告诉她爷爷到临终,都还是一心只想着要「靠近」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同时,我也想更了解这个女孩。
  想知道她是用什么声音说话。
  脸上是什么样的笑容。
  以及她是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们这里的呢——
  ——接着「加速」。
  瞬间,我停留在半空中,先是早上,然后又变成夜晚。
  而马上又变成了清晨,立刻又转为黑夜。
  早晨来了又变成夜晚,
  早晨来了又变成夜晚。
  早上、夜晚、
  早上、夜晚、
  早晚早晚早晚早晚——
  太阳以飞快的速度横越头上,东升又西落。
  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就像是追不上光影轨迹的老旧日光灯一样闪烁着,最后变成连这种感觉都无法感觉到的一片灰色光影。
  无法判断是以「天」为单位的流逝,接着是无法判断是以「月」为单位所流逝的时空交错。因为月有圆缺,整个明亮度就像脉搏跳动一样变化着。接着连这种景象也开始加速,弄得人分不清楚状况,而后是以「年」的速度飞快流逝着……时光整体的角度与份量配合着四季极速变化。紧接着,又以更快的速度——
  终于变成一片完全均匀的灰色光影,原本周遭朦胧模糊不清的景象,轮廓也渐渐清晰。
  在这一瞬间,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吧?
  学校的同学、朋友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吧?
  爸爸和妈妈都已经老了吧……说不定已经死了。
  灰色的光景中,没见过的大楼建起又消失,变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已知的世界,在这瞬间,全部流逝消失殆尽。


  ——眼前只剩下一个女孩。
  仰望着天空的她,眼中看到我了,她睁大眼睛——


  「哇啊!
  「好痛……」
  我在原美智子的面前摔个屁股着地。背包掉在身旁,她手中滑落的怀表从我头上掉下来。
  「哇……哇!
  我下意识的接住怀表,并抬头看着她的脸。
  她还是瞪大了眼睛看向我这边。
  跟她实际见到面的时候……首先我要这么说,该这么讲——这些台词我起码想了一打,可是却在四目对望的瞬间全都派不上用场。
  这个女孩,正看着我。
  大约对看了五百年吧,我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咿……咿……」
  不知道是不是我恐惧不安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她原本圆睁着的眼睛稍微瞇了起来。轻轻歪着头,嘴角露出带着好玩意味的微笑。然后……
  我手掌里的怀表,
  哒——的一声,
  指针往前跳了一格。



  <>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42 编辑 ]


  后记

  久违的读者们,真的是久违了。从未见面的朋友,初次见面大家好。
  每次我都会这么说,我是古桥。
  这本书是从『电击hp』杂志上连载的六个短篇,加上新稿的作品集结而成的短篇集。
  是以『普通的男孩子』遇见了『不可思议的女孩子』为大纲,接着就自由发挥了——以这样的想法,前半段虽然花了很多心力,在各个篇幅中错落零散地呈现,但后半段却有着水到渠成、自然成「型」的感觉。虽然这种流程也挺有趣,不过,下次要着手写类似题材的时候,把舞台背景跟人物先固定的方法应该也不错吧。
  老实说,这「下次」也不知道是五年后还是十年后——嘿,我可不是在开玩笑,到了我这个年纪,「十年后」已经是可以想见的范围了。比起一路看着小孩子从国中生、高中生、大学、到社会人士这样的转变,进而忍不住感叹:「你们长得还真快啊!」还比较让人惊讶呢!
  其实这次,我就在这一方面下了隐喻的章节题目。
  每一篇的概念如下图所示——



  【稍微解说一下】
  上图是表示各篇的男孩子(实心箭头)和女孩子(空心箭头)的时间的进度。

  从头开始说明就是
  [停止]
  [倒转]
  [循环]
  [长短差]
  [调换]
  [时间差]
  [飞越]
  也就是每一篇都是跟[时间]的彼岸花有关系。

  ——就是这种感觉,男孩们以普通的调调活着,而女孩们则是一路追赶到身边,甚至是从眼前超越过去。
  如果说「每一篇的时间轴都不一样」呢,这样又会太像科幻的感觉了,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总之,想要传达给大家的意念,就是其实人都各自活在自已的时间里。
  像这种事情,当大家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可能想不透其中的意涵。不过,等到差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边的人开始出现调职改行、结婚、生子,或者是过世等各种状况时,相信就能体会了。我最近开始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试着写写看了。

  我也觉得「短篇」这种形式很有意思。
  因为篇幅较短,不能「像这样、像那样、变成这样……」长长的写一大堆,所以,就只能简要地呈现出想到的场景跟意境。特别是像这次主题连作的作品,嗯——就像是下雪天时,电视新闻净是编辑一些「行人滑倒那瞬间」的画面来播放,对吧?就是这样,这就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咦……听不懂在说什么吗?
  嗯……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这次收录的作品在连载期间,因为出版社人事异动,所以负责的编辑也换人了。之前的编辑是峰,我跟他合作已经七年了,他也是合作时间最久的编辑——不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缘分并不会因此就结束,倒是距离感有了些变化。没想到因此让我有了连作标题的灵感。
  峰,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就要麻烦接任的佐藤了,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在这里也要感谢帮我画插画的绯贺ゆかり老师,「每一次都要画(朴实的)不一样的新角色」不知道这样的要求是不是很烦人。
  还有,跟出版流通往来的其它相关人员,以后也要继续麻烦大家了,请多多指教!

  当然,也感谢阅读本书的读者们。
  期待我们下次见面的机会。
  那么,再见啰!

  2005年七月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8 13: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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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
10000
32165421 公爵
今日重看,依然那么的轻松,淡淡的味道令人心情舒爽.

14 年前 0 回復

坏天气的逆袭 勳爵
录入辛苦了...
话说现在天上地下满地都是来路不明的美少女倒贴了(误
等待插图解决办法..

15 年前 0 回復

drak 子爵
额,为什么看不见插画呢

15 年前 0 回復

凌乱 勳爵
好书...感动满满的看完了....

15 年前 0 回復

3d101long 王爵
感觉上是不错啊,等待下载版的放出

15 年前 0 回復

xuese1125 平民
还有能不能把下载版放出来~~
放手机里面有功夫的时候继续看
谢谢了

15 年前 0 回復

xuese1125 平民
看了下~感觉不错了
谢楼主分享了~~说声辛苦了

15 年前 0 回復

螺旋的风琴 公爵
很久以前就想看,感谢LZ

15 年前 0 回復

okzzg228 平民
感觉日本人什么怪题材都写的出来的样子,以前有空罐女,现在是炸弹女

15 年前 0 回復

影中漫步 侯爵
看到封面我就囧丁乙了 看来又是一作怪异物啊 乙女+炸弹 嗯嗯

15 年前 0 回復

brightswing 騎士
可以当童话拿来给小孩子讲了,HOHO
值得收藏,时间线安排的非常好,果然像作者本人说的一样:
渐入佳境。

15 年前 0 回復

jackylaw0730 平民
进来支持下。。毕竟录入很幸苦

15 年前 0 回復

russell 平民
希望 能放下 DOWNLOAD地址....

15 年前 0 回復

千鬼姬 伯爵
太优美了~~
其中几个故事真的可以温暖人心~~让人不由感动落泪呢~~
实在是不可错过的好物!!!

15 年前 0 回復

bingaaa1 騎士
有没有下在版啊    似乎挺有意思的

15 年前 0 回復

dxq7909 平民
非常好看的一本书,谢谢LZ了

15 年前 0 回復

suguannan 平民
恩看的很不错蛮喜欢的

15 年前 0 回復

jim60020 平民
這短篇輕小說力道放的恰到好處 算是讓我任為不輸長篇小說
不知到作者有沒有其它短篇或常篇

15 年前 0 回復

fish0623 伯爵
我发现我一张图都看不见啊……

15 年前 0 回復

legenddr 騎士
真是应该早点点进来 看看评价,之前被标题吓倒了,
人不可貌相。。。
书不可同上。。。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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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 王爵
我华丽地飘过~~~(((m ̄▽ ̄)m &amp;amp;lt;br /&amp;am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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