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清宗]命运石之门 蝶翼的Divergence:Reverse[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12-22 12:46 编辑


命运石之门 蝶翼的Divergence:Re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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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5pb.× Nitroplus
作者:三轮清宗
插图:坂井久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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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与父亲和好而来到「无线电馆」的牧濑红莉栖,却在该处丧命。
躺在不知其名,身穿白袍的男子臂弯当中──。
怀抱着一丝对逼真梦境的疑虑,红莉栖来到秋叶原并准备进行演讲。
她在秋叶原遇见了嚷着「你应该已经被刺死了」,身穿白袍的男子冈部伦太郎……。
受到玩家狂热支持的假设科学ADV《命运石之门》,从牧濑红莉栖的视角叙述的世界线。
「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将会引导她走向何方──

CONTENTS
序幕 宇宙开辟的智慧女神
Prelude/-Sophia the Big Bang-
第0幕 开端与结局的序章:Reverse
The 0th Act/-Turning Point-:Reverse
第1幕 时间跳跃的偏执症:Reverse
The 1th Act/-Time Travel Paranoia-:Reverse
第2幕 空论彷徨的会谈:Reverse
The 2nd Act/-Interpreter Rendezvous-:Reverse
第3幕 蝶翼的Divergence:Reverse
The 3rd Act/-Butterfly Effect's Divergence-:Reverse
后记 Postface




序幕 宇宙开辟的智慧女神
  在古老的时代,有个为人传诵的神话。
  一位女神许下心愿,想「知道」让自己诞生在这世上的神外之神,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然而女神对神外之神、真理外之真理的「求知」愿望,对于不成熟的她来说,似乎是太过奢求了。
  结果,她对「求知」的热情,引发了一场重大的事件。
  那只是一场偶然。
  不,也许反而该说是必然。
  起因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微不足道的起因……。女神对「求知」的热情……。却造成了「世界」这个原本不存在的事物之诞生。
  你听过「蝴蝶效应」吗?
  它的意思是,一只蝴蝶拍动翅膀,搅乱了周围的气流,可能在相隔遥远的另一地掀起龙卷风。
  无论起因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谁也无法预测它会造成何种结果。
  就算是女神也一样。
  就像女神只不过是想「知道」,却造成了我们所知的宇宙开辟(BigBang)一样。想完全预测未来是不可能的。
  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仍必须以拙劣的知识与无力的双手,沿着一丝细线,拚命找出属于我们的未来。
  人类的知觉平常有九九%是隔断的。人类这种生物其实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愚钝。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不断前进。
  不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而我,会告诉你。说再多次也无妨……
  不可以逃避。你必须面对。
  为了救她……
  为了不让你崩溃。
  然后,请你一定要想起我。
  你不需要每次都想起我。一百次当中有一次就好。
  只希望你能想起我。
  我就在那里……
  一%的高墙之另一头,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


第0幕 开端与结局的序章:Reverse
  淹没视野乱舞的数字。
  如雨般滂沱降下的电子暗号(Code)。
  漆黑的背景当中,发出七色光芒的无数文字群体目不暇给地飞驰而过。
  ……啊啊,又是这个梦,
  (……啊啊,又是这个梦。)
  见过无数次的相同梦境。抱持过无数次的相同感想。
  在睁开眼睛后就会从记忆中流逝的梦中,不知何故,大脑却能够鲜明地想起这是过去曾经做过的梦。然后,也会回想起紧接着现身的一个男人……
  「……!」
  正如所料,一个男人像电影的倒叙手法般,浮现在无机的光景当中。
  那个男的正在死命喊着某些话。
  身穿白袍,一头乱发的男人神情狂乱地伸手向前,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
  但是,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
  每次都是这样。男人的话语传不进我的耳里。
  只知道他正在喊着某些话。
  仅止于此。
  就只是这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看到这幕光景,我的胸口便一阵痛楚。
  (我忘记了一些事情。)
  同一个梦境重复了这么多次,我当然也能明白。
  对,我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是,我不知道我忘了什么。
  我究竟忘了什么……。怎么样就是想不起来。
  所以,我决定观察。每当做这个梦的时候,我就仔细观察,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的个性就是遇到疑问一定要追根究底。
  遇到疑问就要找出答案,有任何疑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这就是找这个人的本质。
  至少无论是我自己或是其他人,都是这样看我的。
  所以,我要凝神细看。
  一心专注地……
  于是,最近我终于有了一些发现。
  其实,我是到了最近才发现男人身穿白袍。受到梦境特有的朦胧感影响,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是这几次做梦才看清楚的。
  而这一次,我想仔细观察,看出男人在说什么。在喊什么。
  当然,我是听不见他说话的。
  不过人在说话的时候,嘴巴会随着做出不同的动作。在大多数场合下,不同的母音会影响嘴唇的开闭,细小的发音差异则是会让下颚产生不同的动作。
  这种技术一般称为读唇术,不过就算不会读唇,大多数人在听别人说话时,同时也会以眼睛确认对方的嘴唇动作,藉此在无意识当中,更为正确地处理从耳朵传进来的声音资讯。
  这次我所做的,基本上也差不多是这样。
  集中精神仔细观察,睁大眼睛「听清楚」无声的叫喊。
  Ch……
  「Ch?」
  Chris……
  「咦!?」
  当我看出男人的唇形时,不禁有些讶异,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
  不由得喃喃自语。
  Chris……,牧濑红莉栖。
  对,男人所呼唤的名字,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名字。
  「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在梦中,一名男子死命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一般来说,我必然是梦见了过去经验过的记忆。然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明明没有印象……,不知为何……,却难以自拔地。
  「为什么,我的胸口会这么痛……?」
  我按着疼痛的胸口自问自答。还没得到答案,男人又继续喊叫:
  Christi……
  「咦,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我睁大了眼睛。男人本来应该在呼唤我的名字的。
  可是,他嘴唇的动作却还没有停止。为什么?
  Christina!
  当我看清楚男人的唇形时,我心中一股无可压抑的感情涌上来。遏止不住的激动情绪迫使我做出了行动,我任由自己受到感情所驱使,不顾一切地大叫:
  「我说过了!不要加蒂娜————!!」
  ☆
  「我说过了!不要加蒂娜————!!」
  大声喊叫的同时,上半身一翻身坐起,我从睡梦中醒来了。
  「我真是受不了你这个人!搞什么飞机嘛!这又是什么催泪GAME!?把我胸口的痛楚还来————!!」
  爆发的情绪尚未平息,我大吼大叫了一阵,大口喘气,肩膀上下起伏。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随着每一次怒吼而渐渐恢复稳定。
  「呼……咦?」
  我转头左右张望,这里是我住了一阵子的饭店的床上。
  我——牧濑红莉栖坐在床上,紧握着被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刚起床的昏沉脑袋。
  「奇怪?为什么……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嗯——我发出苦恼的呻吟,试着回想起刚才梦见的梦境。然而记忆就像被斩断了一样,从梦中清醒的头脑不愿意存取那段记忆。
  「想不起来……我明明记得有件事令我很在意的……」
  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视线移向手机的时间显示。
  2010/07/28  09:27
  看来正好到了该起床的时间了。
  「想不起来就没办法了。」
  我再度呼出一口气,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单,从床上爬起来。虽然好久没回日本了,不过可没有时间悠悠哉哉地睡懒觉。我得赶紧准备,给自己充裕的时间行动。
  我边走边褪去身上衣物,往淋浴间走去。然后扭开水龙头,让流出的热水淋在身上,脑内开始确认今天的预定行程。
  对。
  不久之前,我目前所属的美国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接到ATF(AkihabaraTechno Forum)的请求,希望能请我们针对时光机进行演讲。从某种意味来说,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找错对象了,
  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找上脑科学专家开班授课,讲解时光机这种物理学的思考实验?这就好比因为都是用火的,所以找一个厨师到高楼大厦建设工地熔接钢筋一样,太强人所难了。
  不过,ATF似乎就是想找门外汉来进行这场演讲。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时光机都无法脱离思考实验的范畴,为了更进一步阐明它的存在,他们认为需要一点柔软的想像力与思考方式的转换。
  这么一想,找脑科学家作为这次的人选,似乎也就不难理解。
  但是,忙于自身研究的科学家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抛下一切横断太平洋,也不可能自告奋勇成为主讲人。
  刚开始,我想研究所应该是打算回绝这项邀请的。然而,他们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从日本前往美国留学之后,就几乎没回过祖国的我。
  我的指导教授是这么说的:
  「Chris。我知道你很勤奋,但你有点太拚了。你应该回故乡放松一下身心。」
  的确,那时候我的实验与研究正好告一段落。
  但是要说日本是我的故乡未免牵强,那里没有我可以回去的家。在我决定留学时,妈妈也陪着我一起旅居海外,所以我现在的家反而是在美国。
  所以,要不是有那一封信,我是不会回来日本的。
  对,要不是有那一封信改变了我的心意……
  只要我决定接下这份工作,ATF的工作条件可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不只是来回旅费,对方甚至愿意负担我滞日时的费用,也愿意介绍我与这边的大学进行交流。
  「若不是知道内情,还真的会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呢……」
  听见自己轻轻笑了一声。
  看来我似乎有些兴奋。
  扭转水龙头停止淋浴,然后直接开始打理仪容。也不忘洒上研究员前辈推荐的淡香香水。前辈说这是为了颠覆「研究人员=蓬头垢面」这种刻板印象的小撇步。
  然后,穿上曾经短暂就学的菖蒲院女子学园的制服。就在不久之前,由于妈妈对我的短暂回国面有难色,为了让她同意,我才以反向留学的名义暂时就读这所学校。
  旅行中不能带太多衣服,遇到这种时候,缝纫坚固、耐穿的制服就能派上用场了。不过这件制服已经被我改造了不少地方,跟原本的造形不太一样就是了……
  「好,一切搞定。」
  说完,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我不会因为要面对群众就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但也不能显得邋里邋遢。这样会让研究所与请我来演讲的ATF脸上无光的。
  最后,打开手机,开放网页确认预定时间与地点。
  「12:00……,秋叶原站前的无线电馆,好。」
  我自言自语,然后拿起装着论文的文件袋,打开房门。
  心中怀抱着一丝期待。今天,某些事物将会有所改变……
  ☆
  好热。
  走出饭店外一步,踏上本乡通的瞬间,贯穿身体的阳光与蒸腾的热气立刻迎面袭来。
  「不愧是……,热岛现象的发源地。」
  这附近应该有一条河川,不过照这样看来,小小河川是解救不了这种酷暑了。我不禁在脑中模拟起河风与草木的降温效果,以及与目前气温之间的相关性。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热浪……」
  对于这个大热天,我除了惊讶还是惊讶。这两个星期,我已经惊讶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我早就听说日本的夏天非常炎热,而且我自己以前也是住在日本的。我也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只是不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好久没有在七月下旬到八月之间,来到东京都内的中心地带了。
  好热。
  我怀抱着一成不变的感想,右手边沿着东京医科齿科大学,步下汤岛坂。再往前走一点,右手边就是汤岛圣堂,左手边则可以看到神田明神的神社入口。
  当我看到神社入口处带些绿色的鸟居时,忽然想起有个前辈托我买这间神社的护身符。
  「那个前辈明明是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的人员,竟然还会相信鬼神之说呢。」
  根据他的说法,日本似乎供奉着许多湿婆神。祂是印度的破坏与创造之神。前辈说神田明神也是湿婆神之一,对日本人来说,大黑天或是不动明王或许是比较熟悉的称呼。
  当然,在美国,有很多人对于信仰与科学的共存不抱持任何异议。我的这位前辈也是其中一人。在欧美文化当中,科学的起源来自于人们希望深入「了解」主创造的世界,因此科学与信仰和谐共处,在美国并非甚么稀奇的现象。
  但是,虽然在美国居住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我仍然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概念。我想我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处,就在于我只懂得道理,而不了解拥有信仰是怎么一回事吧。
  他们的信仰跟我所想像的不同,是一种在生活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我觉得美国的信仰,以日本来说比较接近「传统」之类的概念。这种概念的中心,如果是基督教就是天主,回教就是阿拉。
  如果是日本的话,概念的中心可能会是家庭、乡下的神社,或是学生们聚集的学校这些可供众人逗留、交流的地点吧。虽然我的感觉无法把它当成一种信仰,但他们是这样说的。
  拥有某种对自己来说举足轻重,足以成为自己判断价值之基准的「事物」,大概就是所谓的信仰吧。
  这种信仰越是坚定,一个人在判断价值时就越不会产生动摇。因为心中有所依靠,所以才不会迷失方向。
  「在辩论的时候,真的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次被前辈们辩驳得举手投降了。
  当然,只是一味地盲从某种思想,是无法前进的。
  心中的依靠毕竟只是依靠,让依靠成为坚定的磐石,其上再累积自己的才干与努力,才能有所成就。拥有信念很重要,但不是一切。
  不过,即使如此,有时候我还是会有点羡慕他们。
  我有自觉。
  从小,我就拥有许多的「礼物(Gift)」。对,名为天赋的礼物。
  别人告诉我,我好像从两岁起就已经会加法了。出于一些原因,我也从小就对物理学以及其他领域抱持了浓厚的兴趣。
  神童、天才儿童,这些称呼我都听惯了,我也马上就察觉到,自己与他人之间有一层隔阂。我想,这层隔阂恐怕来自于嫉妒或自卑感。
  这层隔阂让我烦不胜烦,我自己选择远离那些人,于学校一再跳级。
  于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交不到任何一个朋友,所以现在我虽然有同僚与前辈,但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是朋友。
  ——不过如果我说出口,他们一定会哭着抗议吧……
  我没有坚定的信念。
  这是我得到名为天赋的礼物,所付出的代价。
  我有自觉。
  不过,我从不因此感到自卑。也许这是我的弱点,但总有一天,我会用努力来弥补它。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来到日本。
  不久之前收到的一封信。
  那封信让我得到了我缺少的「坚定的信念」。
  不,应该说我想这封信能让我「取回」失去的事物。
  「坚定的信念」——爸爸与我之间的羁绊。
  ☆
  牧濑章一。
  这是我爸爸的名字。
  并且,也是今天在我正要前往的秋叶原无线电馆八楼举行「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的人,中鉢博士的本名。
  关于「中鉢博士」这个爸爸的艺名,老实说,我不是很了解。只不过,至少以我在网路上搜寻的结果而言,并没有甚么好评价。
  在我经常浏览的日本发源巨大匿名讨论板「@ch」也是一样,虽然有开专用的讨论串,但没有什么正面意见。
  至于我自己,更是有七年没见到爸爸了。
  小时候,我一心只想得到身为科学家的爸爸称赞,为了读懂爸爸的论文,拚了命地学习物理。幸好我有这个资质,而且只要能得到爸爸称赞,要我念多少书我都愿意。
  ……可是,我失败了。
  我满脑子只顾着读懂爸爸的论文,在不知不觉中,却完全推翻了爸爸提倡的理论。
  七年前我的生日那一天。爸爸看了我写的论文心得,怒不可遏地说:
  「你满意了吗?七岁就把我的论文全盘否定,你满意了吗!?太离谱了!!」
  我从来没看过爸爸那么生气。
  不,也许不是这样。
  我想那时候发生的事也许只是决定性的一击,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早就变得越来越僵了。
  但我却对此浑然不觉。
  我以为只要天真地努力念书,就能得到称赞了。
  然而,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好伤心、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那时候起,我跟爸爸的关系就决裂了……
  所以,这七年来,我想我一直在追寻着爸爸的背影。虽然我有预感自己再也无法见到爸爸了。
  不过,事情出乎我所料。
  爸爸寄来了一封信。内容是这场「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的邀请函。
  「我一定会完成被你否定的时光机,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七年前的那一刻,爸爸是这样说的。
  现在回想起来,爸爸写的论文几乎都是关于时光机的。爸爸大概就如同他自己说过的那样,至今仍然在研究时光机吧。
  ……老实说,我不相信爸爸的时光机研究成功了。因为如果真的成功了,应该会事先发表一些相关论文才对。
  「——但也说不定召开这场记者会,就是要用来发表相关论文的。」
  走在前往无线电馆的路上,我一边想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手上的这篇论文,应该能帮上爸爸的忙才对。
  我将手中装着论文的文件袋紧紧拥入怀中,好像它是我的宝贝一样。
  收到爸爸寄来的邀请函,欣喜万分地写成的这篇论文。
  只要让爸爸看了这篇论文.得到爸爸的称赞……
  只要能弥补七年前犯下的错误……
  只要能听到那时候爸爸应该对我说的话……
  我的努力就没有白费。我就能取回「坚定的信念」。
  取回与爸爸之间的羁绊……
  「好想……,赶快见到你喔。爸爸。」
  ☆
  当我比预定时间提早抵达无线电馆时,我发现这栋建筑物比我想像的小多了。根据网路搜寻的资料,它似乎是在1962年建造的秋叶原第一栋高楼大厦。
  「想不到年代这么久远……」
  想到四十年以上的屋龄,也许不能随便说它小。这栋大楼想必曾是秋叶原最高层的建筑,也是此地的地标吧。
  合起拿来搜寻资料的手机,我眺望着眼前的大楼。上面装了华丽的灯饰,晚上看起来一定相当明亮。
  ——不过秋叶原这一带好像多得是这种大楼就是了。
  它是地上八层楼的大楼,二楼部分悬挂着大幅主张其存在的霓虹灯招牌。招牌上排列出每层楼的店家商标,比起周遭的其他大楼更给人留下强烈印象。
  而当我踏入大楼内部时,发现从外部对大楼抱持的杂乱印象,实际上还差得远了。
  里面的杂乱程度,不是从外观所能想像的。
  我一面看着身边经过的电子零件、相机、土产等店铺,一边前往电梯厅。从建筑年数来说,大楼内部的装潢意外地庄严、稳重,这是年代久远的建筑物常见的现象。
  站在怀旧氛围的电梯前,正要按下楼层钮,我的手指忽然停住了。我感到一丝犹疑。
  我急切地想早点见到爸爸,
  但七年前的经验,又让我害怕见到他。
  两种相反的心情,确实让我的心中产生动摇。
  「会害怕……也是当然的啦。」
  我深深吸进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
  要去见曾经暴跳如雷、大声怒骂自己的爸爸,怎么可能不害怕,
  就像基督教徒称呼他们信仰的主为天父一样,对自己来说,爸爸在某种意味上也可以说是令我畏惧的神。他对我的影响力就是如此深远。
  无论是好是坏。
  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
  我都无法逃脱爸爸的影响。
  我自己是个脑科学家,当然很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一种作用,又是出自何种原因。
  「正因为如此,……我更得见爸爸才行。」
  轻轻闭上双眼,然后睁开。在这之间再做一个深呼吸。
  我很清楚,这样的动作可以为自己的脑部、情绪带来什么样的效果。这是我从自己过往的经验与学习中得到的知识。
  这对我来说,可说是另一个「坚定的信念」。
  相较于前辈的信仰或自己对爸爸的感情,实在称不上巩固。即使如此,它也是我这七年以来努力的结晶,是我身为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的脑科学家引以为傲的智慧。
  利用呼吸与视线对脑部产生的作用,让心情平静下来。虽然心跳还有点紊乱,不过跟刚才相比,已经改善许多了。
  「提早抵达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露出些许自嘲的笑容,看了看时钟。看来还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将视线直接转向电梯显示的楼层,看到电梯正在往较高的楼层移动。
  「……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我还是慢慢来吧。」
  我刻意将心中决定说出口,做个确认。
  决定之后,转身走向楼梯口。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踏出步伐,前往爸爸的身边。
  ☆
  我在馆内稍微绕着远路,慢慢往楼上前进。因为如果直接上楼,就算是八层楼的楼梯,到达目的地也用不了几分钟。我需要更多时间让自己平静些。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午餐时间快到了,走道上的人不多。尤其是四楼好像只有各店铺的店员,显得非常安静。
  「可能是因为大楼里没有任何一家餐饮店吧?」
  实际上,在我爬楼梯往上的时候,只有跟下楼的人擦身而过,很少看到跟自己一样上楼的人。不晓得这算是希奇,还是这里的一般常态……。我是第一次来到无线电馆,因此无从判断起。
  不过,这个状况的确很适合让我放松心情。
  我以稳定的步调配合呼吸,绕了无线电馆四楼一圈。我能够感觉到,这些刺激交感神经的动作,正在慢慢缓和我的情绪。
  而当我再度绕回楼梯口时,想见到爸爸的心情已经渐渐超越见到爸爸的恐惧感了。
  当我正在思考时,忽然「轰」的一声,一阵沉重的冲击袭来……!
  「咦……地震?」
  一瞬间我全身紧绷,以为是地震,但地板并没有摇晃。发生了什么事?
  看看手机,并没有发布紧急地震速报。附近的店员也并没有太慌张,也许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既然打开了手机,就顺便看一下时间。11:51……。看来时间正好。
  「应该……,没问题了。好!」
  我再度说出口,做个确认。心跳并没有因此而加快。嘴唇忍不住上扬。
  收到爸爸寄来的邀请函时,那种喜悦的心情再度涌上心头。当我知道爸爸并没有忘了我,并没有在恨我的时候,那种满心的欢喜。
  当我平静下来,我想起了抱在胸前的文件袋里面的东西。
  隔了七年再度重逢,送给爸爸的礼物。
  为了爸爸而写的论文。只要看了这个,这次爸爸是否会称赞我呢?
  我再度珍爱地抱紧了装着论文的文件袋,确定它在我的手上。
  不久之前,当爸爸那封让我决定接受ATF邀请的信寄来时。
  我欣喜若狂。我觉得爸爸愿意原谅我了。出于这份喜悦的心情,我才为了爸爸,写下了这篇论文。
  《时光机相关考察》。
  本来,在现代物理学阐明的范围内,时光机是不可能存在的。说得精确一点,时间旅行——时间移动这件事是可能的。
  但可以断言,以目前的科学来说,许多人所想像的那种科幻小说当中胡乱设定的时间旅行机器或装置——时光机仍然只是一种梦想。因为大多数场合下,人类的生命都无法承受时间移动造成的许多问题。
  不过……
  如果换个角度思考的话呢?
  当我有了这个灵感的时候,几种方案立刻闪过我的脑海。正好其他研究与课题也告一段落,有一段可以自由运用的时间,因此我废寝忘食,专心一意地整理这些方案。
  它一定能帮上爸爸的忙。虽然它可能无法直接催生时光机,但至少能让时光机的研究前进一大步。说不定还能帮助爸爸完成时光机。
  为了这个目的,这篇论文我可以跟爸爸联名发表。爸爸一定会称赞我的这篇论文的。
  一定会称赞我的。
  我越想越开心,忍不住边走边打开文件袋,确认里面的论文。
  我想,在这种时候会变得看不见周围的事物,是研究者的一个坏毛病。而无庸置疑地,我也有这个坏毛病,后来仔细想想,这种行鸿实在是太不成熟、太危险了。
  「嗯?」
  不同于刚才的沉重冲击,另一种冲击袭来……
  我走路不看路,结果撞上了某人。
  「啊……!对不起——」
  我急忙道歉,抬起头看着被我撞到的人。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该名人物身上穿的白袍。……白袍?是研究者吗?会不会是来参加爸爸的记者发表会的?
  我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对方是赞同爸爸理念的人,看了对方的脸。这时,我的思考停顿了。
  一头乱发,二十岁左右的东方人。该名男性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就好像见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既有些伤感,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那种表情。
  然后维持着僵硬的神色,那人小声地说了。
  「红莉栖……」
  那是,我的名字。
  ☆
  「红莉栖……」
  听了对方的话,这次换我愣住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面吗?」
  我问他。
  至少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不记得有见过这名男性。然而,他的表情与视线,却表示出他与我并不是初次见面。
  一个人在面对初次见面的对象时,一定会采取某些固定的行动。这些行动都会显示在与对方保持距离或是移动视线的方式当中。
  然而,此人的举动却不一样。
  他所做出来的举动,就好像他曾经见过我一样。而且还不是一、两次,而是跟我相当熟识的举动。
  为何?为什么?
  无论我怎么回溯记忆,我的脑中依然找不出关于这名人物的资讯。
  「……你有在听我说吗?」
  我再问了一次愣在原地的这名男性。我的声音中带有讶异的语气。听到我的声音,他的视线摇晃了。我说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情感。
  该名男性的手指,突然做出了意想不到的动作。
  手指就要触碰到我的脸颊……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我的脑中产生怀疑,避开他的手指。这时,从文件袋中稍微露出的论文掉出来,散落了一地!要拿给爸爸看的论文,啪沙一声在米色油毡地板上散成白色的花样。
  我急忙蹲下,把散落一地的论文捡起来。
  一股怒气猛然涌上心头……!
  要拿给爸爸看的论文……被弄成这样!
  「你到底想干嘛?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久隔了七年的好机会……
  当然,脑中的某个部位清楚地告诉我,这没甚么大不了的。掉在地上的论文也没有弄脏,不会影响阅读,
  但不知怎地,明知道这样不讲道理,我还是忍不住觉得这件事会害我不能跟爸爸和好……这让我变得好讨厌自己,而对自己的厌恶,又更加刺激了我对这名闷不吭声的男性的怒气。
  说句话是会死吗!
  当我在心中大叫的时候,微弱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膜。
  「我……」
  颤抖的……激动万分的声音。
  泫然欲泣……眼泪随时可能夺眶而出的……声音。
  「咦?」
  耳朵听见的声音太过令我意外,让我甚至忘了生气,抬头望着该名男性。那人热泪盈眶,随时都可能沿着双颊滚落下来。
  他强忍着泪水,但无法阻止眼泪涌出,只能哽咽地注视着我。
  「我……,是否能够……」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
  这时我才终于查觉。他不是不愿意回答我,也不是闷不吭声。
  他是说不出口。
  他想表达什么,但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开口。
  有一段短暂的时间,我与他只是无言地望着对方。
  他跟我是甚么关系,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理由。
  他的气势压倒了我,令我也无法动弹,只能一直注视着他。
  就在这个瞬间。
  有个东西在意识深处发出了细小的声响。那就像是齿轮。规律地旋转的圆环。有个东西卡进环中,发出细小的咿轧声。
  某些影像有如电影倒叙般重回脑中。
  死命地将手伸向我这边,呐喊着某些话的男人身影。模糊的影像一个接一个浮现,随即消失。
  一些事情……我忘了一些事情。我总是有这种感觉。
  「八楼演讲厅即将举行中鉢博士的记者会。欢迎各位自由入场……」
  我,以及注视着我的他,双方都像被电到似地抬头往上看。原本彷佛时间暂停似地僵在原地的两人,藉由广播的声音取回了动作。
  我得去爸爸的记者会才行……
  听到广播,我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件事。
  所以……当眼前的男性听到广播而冲出去的时候,我来不及阻止他。
  「啧……」
  「啊,等等!等一下!」
  我虽然出声要求他止步,但没能让他停下脚步。如果我想追上去,也许追得到,但记者会的时间快到了;更重要的是,他散发出一种拒绝别人挽留他的气氛。
  结果,他刚才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心中带着一丝犹疑,拿着论文爬上楼梯。
  老实说,我很好奇他究竟是甚么人,但我现在有更优先的事要做。
  加快脚步,从四楼爬上八楼。
  「嗯?」
  半路上,在七楼的楼梯平台,看到一个亮亮的东西。是什么啊?
  我没做多想,就伸手捡起了那个金属制的圆形小东西。看起来似乎是某种吉祥物。上面用红笔写着「真由子的」。是这个吉祥物的名字吗?
  「……真可爱。」
  说也奇怪,总觉得这个吉祥物就像是幸运的护身符。圆滚滚的造形抚慰了我的心情,彷佛能帮助我跟爸爸谈话顺利。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某人掉的,不好意思,暂时借我一点力量吧。
  心中暗想,嘴唇浮现些许笑容,将吉祥物放进文件袋里。然后直接走上八楼。
  看来记者会似乎已经开始了。不过,还有不少人正在陆续前往会场。这让我稍稍放了心,继续前往会场。
  久别了七年,终于能与爸爸重逢了。
  ……为了取回七年的岁月。
  ☆
  「博——士——!」
  一阵大叫。
  除了大叫,没有别的形容方式了。
  爬到八楼的我,一听到从会场传来的大叫,不禁吓得缩起了身子。
  我就是很怕怒吼或是大叫之类的声音。即使理性告诉我这没甚么大不了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自从七年前我惹爸爸生气,被爸爸大声怒骂的那天晚上起,就一直是这檬了。
  接着,会场中又传来了爸爸的怒吼。看来双方展开了论战。霎时,我又缩起了身子,不过我知道怒吼的对象不是我,所以勉强能够压抑恐惧。
  当我好不容易摆脱了恐惧后,心中又涌起一股怒气。一半是为自己竟然被这种小事吓到而感到羞耻,进而恼羞成怒。
  剩下的另一半,则是气那个陌生人什么时候不好惹,竟然选在七年来的唯一一次好机会惹火爸爸。我也知道这两种都是我在乱发脾气,但生气就是生气。
  我摆出一张臭脸,打开会场的门看看里面情形。
  不管对方是谁,我都要好好发泄一下这股怒气。
  ……
  然而。
  从结果来说,我没有在会场中发泄怒气。
  在会场中有个男的正在找爸爸麻烦。刚才大吼大叫的人应该就是他了。这名人物的模样实在太令我意外了,使我忘了发火。
  站在那里的人物。跟大约十分钟前,在四楼的楼梯口与我相撞的男性是同一人物。
  那个,热泪盈眶地注视着我的人物。
  与眼前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一头乱发与白袍打扮,身高满高的,但体型却十分消瘦。
  不会错。除非我的短期记忆能力发生错误,否则我不会认错,眼前的这名男性就跟刚才跑走的人是同一人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比直接上楼的我还要早抵达会场,但我才刚刚遇见过他,不可能认错人。
  当我认出他来时,我忘了发怒,取而代之的是浮上意识的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注视我?
  为什么要用那种声音呼唤我?
  为什么要露出泫然欲泣的脸?
  为什么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以一名研究者来说,脑中被这三个字占据,并不是一件希奇的事。而作为一名研究者,遇到「为什么?」也就当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毫不犹豫地穿越会场中的人群,走到他身边。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你来一下。」
  我想,自己一定用相当尖锐的眼神瞪着他看吧。但我没那个精神去管自己的眼神。只有这个瞬间,我连我来到日本的目的——爸爸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这样说不正确。我并没有忘了爸爸。只是向这个人问个清楚,变成了我心目中的最优先事项罢了。
  我叫住他,让他的注意力从爸爸那边转向我身上,然后拉着他的手,硬是将他带离会场。他好像在嚷着些什么,但谁管他那么多。
  被我带离会场后,一头乱发的男性毫不客气地说:「你是谁啊?」这是我要问的,好吗?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
  「你说什么?」
  在与他交谈的时候,他的态度给我一种不协调感。我斜眼瞪着提高警戒,跟我保持距离的他,先问了最令我在意的问题:
  「你刚才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就在十五分钟前。结果,他什么也没说就离去了。明明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然而,他给我的回答,却让我很不满意。
  「……刚才?」
  看到他满脸问号的样子,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恶了。这个男的竟然敢跟我装傻?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平静地说:
  「大概在十五分钟前吧。」
  「你在说什么啊,没头没尾的……」
  他话讲到一半,忽然停住了。说话的声调也变了。
  「牧濑……红莉栖?」
  这是他第二次叫我的名字。他的语气让我找出了不协调感的来源,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对,他的语气、声调、视线的移动方式……,都是面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时的态度。
  演戏?装傻能装得这么像吗?遗是说,他有双重人格?
  奇怪……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
  眼前的男性不知道是没察觉到我的疑惑,还是真的想装傻装到底,继续用初次见面的语气说:
  「你的论文之前登在《科学》上……」
  他说的是之前我写的《蓄积于颠叶的记忆相关神经脉冲信号解析》。我觉得他摆明是在装蒜,但也暂且配合他的谎言,低声说:
  「原来您也看过那篇论文呀。您是哪所大学研究室的研究员吗?」
  「……你这家伙!」
  我说的话与他惊愕的声音重叠了。他那种事情非同小可的话气,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一说完,就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你难道是机关派来的特务?」
  「机关?」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他回话的内容实在太出乎我意料,让我脑袋一片空白。我不禁有些慌张。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有话想问你……」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又来了,我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全盘否定掉了。他的这种态度令我火冒三丈。看到他拿出手机开始联络某人,我毫不客气地走到他身边。
  「你在跟谁讲电话?」
  我问他。但这个男的只顾着对手机讲话,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气得七窍生烟,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机,硬是抢过来。
  我不管他在跟谁讲电话,总之我一定要看看对方是谁。然而手机的液晶萤幕上,却没有显示任何画面。
  「咦?电源没开……」
  他根本没有在跟谁讲电话。
  因为他的手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开机。当我指出这一点时,男人的神色产生了剧烈的动摇,然后下一个瞬间……突然大笑出声。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就好心告诉你吧。那个手机是特殊任务专用的特制手机,只要被我以外的人碰到,就会自动关机的!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他边大笑边说出来的话,霎时,我感觉到心中接近沸点的怒气一口气降温到冰点以下。这时候我才初次体会到,愤怒这种感情一旦超过某个程度,就会急遽变得冰冷。
  「……原来是在自言自语啊。」
  如果一个人说话能够像剃刀般锐利,那一定是在我这种感情之下讲出来的话吧。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的怒气,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男人不再放声大笑了。
  我说:「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下定决心,决不看漏他的举手投足任何一个动作。一个人能够做表面工夫,但不能掩饰脑都与神经的动作。而身为脑科学家的我,能够正确地看出这些反应。
  尤其是,眼睛。
  视线的移动方式,比起千言万语更能够传达真实。
  「大概在十五分钟之前,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你那时候表情看起来好痛苦……」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看得他很尴尬,他别开了视线。然后他似乎想掩饰内心的动摇,说:
  「呵、呵呵……我、我是,能够看穿一切的。天才少女啊,下次见面时,我们就是敌人了!」
  装模作样地说出的台词实在太难理解,害我的意识不禁产生了混乱。
  真的,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咦?」
  「再见了。」
  这次措手不及的是我。趁着我意识产生混乱的时候,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冲上旁边通往七楼的楼梯。
  「等等!」
  跟十五分钟之前一样,我出声叫住他,但还是没能让他停下脚步。我无计可施,只能愣愣地看着他渐渐远去。
  ☆
  看着神秘男子离去的楼梯,我眨了两、三下眼睛。
  结果,我还是没能问出疑问的答案。
  不过,这下我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现在遇到的他」跟十五分钟前遇到的他不是同一个人。至少从记忆方面来说。
  我是专攻脑科学的,尤其是记忆领域,我敢笃定,没有人能够瞒混过我的眼光这么长一段时间。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不记得十五分钟前曾经跟我见过面。
  「难不成……是双胞胎吗?」
  以我个人来说,这是最能令我接受的答案。也许他们俩是同卵双生,穿着完全一样的服饰,这是最不会造成精神压力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能够比直接前往八楼的我更早抵达会场的理由,也再清楚不过了。就只不过是刚才遇到的这个人本来就在会场,而十五分钟前遇到的他并没有去会场罢了。
  另一个比较能令人接受的答案,应该就是双重人格了吧?这样的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比我先抵达会场,但是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表现出第一次看到我的样子。
  ——可是,这两种说法都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十五分钟前遇到他时,我自己明明不记得有见过此人,但他却做出了对牧濑红莉栖这个人物十分熟识的举动。
  只有这个疑点,是双胞胎说或双重人格说都无法解释的。当然,就算他是以精湛的演技欺骗我,也还是不能解释这点。
  我像平常整理自己的主张时一样,在脑内重复进行好几次自问自答。倏然,一个荒唐无稽的想法在脑中亮起一颗灯泡。
  「……哪有可能啊。」
  我不禁失笑,否定了自己想到的可能性。
  就是啊。不可能有这种事情。
  如果他是一名时间旅行者呢?
  有没有可能是刚才在会场,我与那名人物的确是第一次见面;而十五分钟前的他,是藉由时间旅行的方式,来自于遥远的未来呢?
  若是采用这个假设,的确能够说明一切。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时光机并不存在于这世上。
  ……就算我现在拿在手上的论文加上爸爸的研究,导致将来真的开发出时光机,也不会是一、两年的事情。在这段时间当中,他会随着岁月老去,不可能还是同一个模样。
  当然,也许未来会发明出极为优秀的美容整形术,让人永保青春或甚至返老遗童。但这都只是空想的技术,不能拿来当作科学假设的基础。
  思考新理论的时候也就算了,在科学的检验过程中,这种幻想是应该被摒弃的。
  我摇摇头,赶走天马行空的幻想,打开手机确认时间。
  12:26
  一些多余的行动,浪费了我许多时间。在我的背后,从会场的门扉后方传来七零八落的掌声。看来记者发表会已经结束了。
  不同于讲课或演讲,也许记者发表会不能讲太多专门的话题吧。所以才会不到三十分钟就结束了。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
  我想跟爸爸说说话。想让他看看这篇论文。
  可是,爸爸不只是我的爸爸牧濑章一,也是中鉢博士。我一个做女儿的,不应该莽撞地闯进他的工作区域。如果有人一声不吭地板进我的研究所,我也会生气吧。
  也许我该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毕竟这关系到个人隐私嘛。
  我转头四处张望。
  后面好像有工作人员专用的通道。往里面走,应该有相关人士的休息室。如果是在那里的话,就不用担心别人来打扰,我们父女可以好好谈心。
  我是这样想的……
  ☆
  趁其他人离开会场之前,我悄悄地往工作人员专用的通道走去。
  避开杂乱堆积的纸箱,来到相关人士的休息室附近后,我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
  再过不久,爸爸就会经过这条通道了。
  我应该先说什么好?七年不见了?我好想你?还是……
  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必情越来越雀跃。
  不,也许我应该先提到这篇论文的事。因为只要爸爸看了论文,一定会……,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篇论文一定能修复我与爸爸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我再度确认了一下文件袋里的论文。就在这时,有人进入了工作人员通道。
  有个人嘴上不断念着什么,粗鲁地往这边走来。
  那个穿着深棕色外套,脖子围着黑色方巾,四十来岁的男性,不会错,就是爸爸。
  我本来想主动出声,但爸爸整个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氛,让我有些畏缩。
  所以……是爸爸先出声叫我。
  「你是……有事吗?」
  爸爸神情不悦,恶狠狠地瞪着我看。他的态度,与深藏在记忆中某处的——七年前爸爸的模样重叠在一起。我强忍着在内心萌芽的恐惧感,尽可能挤出笑容。
  但我自己很清楚,我笑得很不自然。我勉强发出声音,说:
  「那个……。我想请你看一下这个……爸爸。」
  我交出了论文……,交出了为了得到爸爸的称赞而写的论文。
  只要爸爸看了,读过了,一切就都会好转。
  我心里祈求着,企盼着。
  我想,我的手指一定在颤抖。但我希望,我的心意能传达给爸爸。我希望爸爸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么努力,多么喜欢爸爸。
  爸爸一把抢下我递出的论文,当场开始过目。这篇论文很长。一般人光是看过一遍,就要花很多时间了。不过,爸爸阅读文章的速度很快,即使这篇论文很长,也用不到五分钟就能掌握大意了吧。
  爸爸闷不吭声地看着纸上的文字。
  周围陷入一片沉默。我无法忍受这个沉默,叽叽喳喳地对爸爸说个没完。
  「爸爸这七年来不是都没有跟我联络,这次难得邀我参加记者会吗?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想到写这篇论文的。」
  爸爸丝毫不理会我所说的,只是一页一页翻着论文,用机械般的速度阅读论文的内容。我觉似如坐针毡,急着想找话讲。
  「我整理了一下脑中的理论,忽然想到这样也许能够做出时光机……爸爸觉得呢?我想听听爸爸的意见。」
  我激动地解释。
  拚命地讲个不停。
  我只想让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论文的爸爸回头看我一眼。想让爸爸说我写得很好。想听到爸爸称赞我。
  想挽回七年前那晚的失败。
  想让爸爸再变回我的爸爸。
  「如果学会认同这篇论文的内容,就可以替被逐出学会的爸爸扳回一城……」
  我话刚出口,爸爸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瞪着我。
  「我没有被逐出学会!是我瞧不起他们,自己选择离开的,」
  爸爸突然发出大声的怒骂。我甚至产生错觉,以为感觉到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物理性压力,整个人缩成一团。我反射性地道了歉。
  「对不起……」
  在我道歉完之后不久,爸爸就看完了整篇论文。爸爸瞥了一眼论文的封面,说:
  「哼……内容还不坏。」
  听到这句话,我感觉到刚才的恐惧正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爸爸赞赏、称赞的喜悦。所以,我又不经大脑思考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真的吗!我在想,只要爸爸愿意,我可以跟爸爸联名发表这篇论文。因为,是爸爸让我想到……」
  就在这个瞬间,爸爸又发出了怒骂。而且比刚才的更凶恶,充满了更多愤怒与憎恶。
  「胡说八道!」
  听到爸爸的大吼,我禁不住缩成了一团……可能也快要哭出来了。
  好可怕……好可怕……我好怕……我好怕……
  十八岁的我,就在这一刻,简直像变回了七年前——十一岁的小孩子一样。
  「——拜托……不要凶我嘛……」
  我用细微的声音,勉强挤出这句话。
  「——滚吧。」
  爸爸只用了简短的两个字回答我。而且是令我无法置信的回答。我只能表达我的疑问,并一直看着爸爸。
  我不懂爸爸在说什么,只能一直看着爸爸。
  爸爸这七年来第一次联络我,隔了七年难得重逢,难道不是要与我共度苦等了七年的父女时光吗?
  难道我没有机会告诉爸爸,我一直以来都很努力用功吗?
  爸爸不是终于愿意接纳我了吗?
  我只能一直看着爸爸,但爸爸根本不理我,把我的论文收起来,随即转过身去。然后他背对着我抛下的一句话,将我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你说你想听我的意见是吧?那我就告诉你。这篇论文要用我的名字发表。就这样。」
  冲击。
  恐怕这时候我所感觉到的,就只能用冲击来形容了。
  已经不再是悲伤或是愤怒,而是更高一层的,再单纯不过的打击。
  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身为研究者,决不能触犯的禁忌。
  「怎么会……爸爸,难道……你要盗用我的论文?」
  对研究者来说,研究就等于自己的性命。
  不,甚至可以说是存在的根源。研究就等于是努力,是一辈子的血泪结晶。是当事人的思考方式、心愿、思绪、理想,从某种意味上来说,是那个人的灵魂。
  竟然要把这样重要的研究……,把别人的研究用自己的名字发表。这等于是夺去作者的整个存在。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剥夺了作者至今的成就、今后的期许、过去与未来的所有一切。
  竟然……要做这种事?
  我的爸爸?
  不是对别人,而是对我!
  我只能悲叹、无力地说:
  「你要盗用我的论文?我以为爸爸不是这种人——」
  ☆
  「你要盗用我的论文?我以为爸爸不是这种人——」
  「闭嘴!」
  霎时,我的脸颊一阵发烫。
  接着,我像是被什么撞到似地,整个人飞了出去。
  我想,我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到是爸爸给了我一巴掌。
  我什么都无法相信。
  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而当我回过神来时,爸爸正勒紧了我的脖子。
  「竟然敢……竟然敢说我盗用……」
  剧烈的疼痛集中在颈部骨骼。但比起疼痛,压迫感与无法呼吸造成我更强烈的痛苦。
  「为什么你就这么优秀?凭什么女儿能比父亲优秀!」
  头脑深处开始麻痹,眼皮内侧有许多红色光点闪烁、飞舞。
  我只能发出苦闷的声音。
  「要不是有你在,我本来应该是个优秀的科学家!要不是有你在……」
  受到痛苦支配的意识当中,我拚命否定着现在的状况。
  我不愿意承认。
  这是骗人的,这是骗人的,谁来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啊。
  谁都可以。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
  爸爸不可能会这样对我的。爸爸不可能会恨我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爸爸……爸爸……我……最喜欢的爸爸……
  头脑深处的麻痹感逐渐扩大,红色的黑暗渐次淹没了思考。痛苫一点一滴地被麻痹感所吞没,只剩下麻痹感不断扩大。
  正当我觉得我已经不再痛苦,脑中只剩下漂浮的麻痹感时,我突然脱离了这种感觉。
  霎时,苦闷的感觉又回到了我身上。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用手护着疼痛的脖子。
  看来似乎是某人撞飞了爸爸,救了我一命。昏暗的通道中,我看到一个人影挡在爸爸的面前。
  在依然模糊的视野当中,只能辨认出那人的白袍与一头乱发。
  「你是……」
  我才刚见过一名符合这两项特征的人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只不过,很不可思议地,我有一种确信。
  他是为了救我才来的。然后在痛苦当中,我回想起了某个光景。那是今天早上我所梦见的景色。不,不只是今天早上。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梦到过无数次了。
  拚命向我伸出他的手,一头乱发,身穿白袍的一名男子。
  跟现在站在我面前,保护我不被爸爸伤害的他长得完全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
  从理论上,我无法理解。
  但,我很确定。
  「你是刚才的……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你们两个联合起来对付我,破坏我的记者会,是吧……喀喀喀……原来啊,原来是这样啊……」
  被撞飞的爸爸,扭曲着表情发笑着。
  那不是记忆中爸爸温柔慈祥的笑容。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恐怖的笑容。如果鬼怪或是恶魔会笑,也许就会是这样的一张脸。这样一张疯狂的狞笑,竟然会显现在爸爸的脸上,这件事仍然令我难以置信。
  爸爸一边发笑,一边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了小刀。从窗户射进来的一道光线,照在亮油油的刀刃上,反射的光芒更加凸显了它凶暴的模样。
  「爸爸……」
  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我心中不断祈求这不是真的,但我的希望落空,爸爸与身穿白袍的他开始扭打成一团。
  「不准……你们瞧不起我——!」
  幸运的是,爸爸拔出的小刀立刻就被身穿白袍的他打落在地。然而,爸爸的怒火似乎尚未平息,他捡起了从附近的工具箱掉出来的螺丝起子,当作他的新凶器。
  「不要啊,爸爸!」
  一心只希望爸爸能停手的我,冲到挺身保护我的男人面前。
  「不要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住嘴!轮不到你来命令我——!」
  但爸爸不肯停手。他的螺丝起子朝着我的脸戳来,我勉强用手臂挡下它。肾上腺素的作用减轻了痛楚,但无法消除螺丝起子削到手臂皮肉的感觉。
  「你……,你懂什么!你哪里了解我的心情……。我的这份屈辱……!这个地狱……!」
  我哭了。
  只能哭。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直哭泣。
  被泪水弄得模糊的视野角落中,我看到身穿白袍的他捡起了刚才爸爸掉在地上的小刀。
  咦?
  我睁大了双眼。就像慢动作播放一样,我看见他架着刀子,往前冲的身影……一直线地,往爸爸的方向。
  我不假思索地,只是惊愕万分地冲向他与爸爸之间的位置。
  「不可以——!」
  ☆
  最初产生的,是一种「白色」的感觉。
  用颜色来形容触觉,从语言上来说也许有点奇怪。
  但是在现代物理学当中,夸克与胶子等基本粒子,都有一种叫「色荷」的性质,以颜色来分类。说得粗略一点,可以说能量的强度与重量,与用颜色表现的性质是相等的。
  从文辞表现来说,我们也会用「白刃」来形容刀刃。
  仔细想想,用「白色」来形容小刀锐利的刀锋刺进身体的感觉,或许并不是一种奇怪的说法。不知何故,我做了这些联想。
  接着感受到的是冲撞上来的力道、异物感,以及皮肉被切开的独特感觉。
  在短暂的瞬间,我有些冷静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被凶器蹂躏的感觉。
  直到剧烈的痛楚贯穿全身的那一刻……
  「……啊,咳啊,哈……」
  发不出声音。
  痛觉麻痹了所有其他感觉。跟刚才被掐住脖子时的麻痹感不同,是一种更粗暴、更强硬的感觉。
  「……红莉栖……」
  刺伤了我的白袍男子,茫然地……贝是茫然地叫着我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呼唤我的声音听起来好悦耳,真是不可思议。我的伤口好痛、好难受,但我现在依偎在他的胸前,却舒服得令我难以理解。
  我抗拒不了这种舒适感以及腹部产生的强烈痛楚,靠在他的身上,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地上。
  我听见身穿白袍的他发出惨叫,以及爸爸颤抖着抛下最后一句话后逃离现场的跑步声。
  我想,爸爸应该逃走了。不过,这不重要。
  我反而希望他快逃。
  ……因为,我想我是没救了。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只能用生命来形容的某种物质,正在从伤口流出。流失得越多,我的身体就越来越冷。
  虽然从物理层面来说,它只不过是血。身体会发冷只是因为失血。
  但我仍然觉得流失的是我的生命。
  所以,我希望爸爸能带走我的另一个生命。
  我的论文。
  只要有那篇论文,爸爸一定能够做出时光机的。因为,他是我爸爸呀……
  快逃……。我希望你拚命地逃,然后做出时光机。这样一来,就算没有人知道真相,至少我曾经活过的证据会留下。我曾经努力过的证据还是会留在这世上。
  所以,爸爸不需要我担心了。
  虽然我也会想「知道」爸爸会做出甚么样的时光机,但我已经变成这样,也无可奈何了。
  可是,还有一件令我挂心的事。
  现在,拥抱我的这股温暖。拚命呼唤我的名字的他。
  我只觉得对他过意不去,真的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连累了……你……」
  呼吸不上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与呼吸有关的器官受损了,总之我只能在困难的呼吸中,小声对他道歉。
  「为什么……?」
  回答我的还是一样,是细微的,泫然欲泣的声音。
  「因为……他是我爸爸呀……」
  我勉强挤出声音回答。
  我连累了他,这是我唯一能表示的礼貌,也是最后仅有的歉意,夏是让他抱在怀中,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安稳感表达的谢意。
  「我……好想得到爸爸的称赞……只是这样……」
  但事到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爸爸根本不会称赞我。他一直都很讨厌我。
  一直都很恨我。
  但我却只想着得到爸爸的称赞,一直活到现在。我好希望爸爸能像以前一样对我好——我真傻……
  我已经明白了。
  我为什么会保护爸爸?
  我为什么会希望他快逃?
  这种问题,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真的太傻了。
  「……红莉栖。」
  痛楚越来越强。思维越来越不清晰。
  「啊……不行……我……快死了吗……?」
  我再度强烈体会到死亡的滋味。漆黑的、莫名的恐怖越变越大。
  我希望有人能抱紧我。
  希望有人能握紧我的手。
  因为我好怕。
  好不安。
  好寂寞。
  好冷。
  好黑。我再也无法思考。拜托。我好怕,
  「红莉栖……!红莉栖!」
  他专注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就像那场梦里的情境。
  请你继续呼唤我的名字。求求你,再呼唤更多次。
  「我好怕……我……不想死……」
  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救救……我。
  ……冈……部。
  黑暗……越来越强……
  命运……石之门……
  「红莉栖——!」
  最后,耳边彷佛依稀听见他的呐喊。
  我失去了意识……

The 0th Act/
-Turning Point-
:Reverse

…End



第1幕 时间跳跃的偏执症:Reverse
  好痛苦。
  好伤心。
  当我知道我所梦想的事物,原来是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的幻想时。
  我好痛苦。
  好难过。
  当我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珍惜的心愿,原来永远不可能实现时。
  为了「求知」,我们总是必须付出某些代价。时间、财富、人生,或者是爱,或者是情感。有时候甚至必须付出性命。
  不,也许必须付出更重要的「某些事物」。
  我……亲身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逐渐扩大的死亡意象。从遥远的那一头,传来了某些声音。
  「尚未……确认到……世界线的移动……」
  那是在说什么?听不太清楚。
  「与时间跳跃十分酷似……但……时间点有……误差……」
  不过就算听得清楚,我也渐渐失去了理解内容的能力。我感觉得到。
  「不同种类……未确认……别的范畴……」
  好可怕……好可怕……我好怕……我好怕……
  啊啊,一片漆黑……一无所有的空间……越来越大。
  我奵……,我好怕……我好……,我好怕……
  我好害怕……爸爸……我好害怕……冈……部……
  ☆
  「——!」
  在混浊的意识当中,我因为强烈的悲伤与痛楚而打滚……
  发出不成声的惨叫,我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一下子坐起来,呼吸急促,肩膀上下起伏。
  「哈啊,哈啊,哈啊……。咦?」
  ……是梦?
  我转头四处张望。这里是我昨天住宿的饭店,人在床上。
  我——牧濑红莉栖坐在床上,紧握着被单,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刚起床的昏沉脑袋。不知何故,一只手正捣着隐隐作痛的腹部。
  「奇怪?为什么……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不,不只如此,好像是个悲伤的梦,又好像是个痛苦的梦……
  全身上下遗残留着强烈的丧失感。我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试着回想一下刚才那个让我惊醒的噩梦。
  然而记忆就像被斩断了一样,从梦中清醒的头脑不愿意存取那段记忆。
  「想不起来……明明记得有件很重要的事……」
  把手放在额头上,摸到的是一片湿淋淋的冷汗。不,全身都在冒汗。
  刚才的梦,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到底是甚么样的梦……会把我吓成这样?」
  噩梦虽然留下了些许恐怖的残渣,但已经感觉不到它具体的形影。不管是多么可怕的噩梦,一旦忘记了它的内容,清醒之后就无法再维持它的恐怖了。
  我刻意做个深呼吸,将新鲜的空气吸进肺部。氧气通过全身,可以去除恐惧与焦虑,这是一项相当有名的脑部功能。当我的脑部恢复平静后,我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梦见了自己的死亡。
  近来有人提出说法,认为睡眠具有整理、统合记忆的功能,在处理过程的影响之下,人就会做梦。我所属的脑科学研究所,也有人根据这项说法,提出以梦境做为睡眠时的大脑活动纪录,或许能在某些方面派上用场。
  然而实际实验时,由于受到不规则要素、做梦者的主观、意象的混乱所影响,只能得到跟占卜或心理学研究差不多的结果。这次也是一样,光凭着漠然的死亡意象,是判断不出什么的。
  「想不起来就没办法了。」
  我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将视线移向手机的时间显示。
  2010/07/28  11:27
  「咦!?」
  我的体温一口气下降了,而且原因跟刚才冒冷汗的时候不同。
  我本来打算在09:30起床的。但手机上显示的时刻,却比我预定起床的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
  我整个人再度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怎、怎、怎么会!?我怎么会睡到这么晚?为什么?」
  没时间去想起床时做的噩梦了。爸爸的「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开始时间是12:00。我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顾不得外表了。
  我着急地冲进浴室,以这辈子未曾经验过的最快速度打理自己的仪容。
  没有时间犹豫了……
  ☆
  12:12
  我呆立在距离无线电馆几百公尺外的地点。
  这是因为大概在四十分钟前,无线电馆发生了一起意外。
  人造卫星的坠落。
  据说这个目前还不知道属于哪个国家,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人造卫星的物体,坠落在无线电馆的屋顶上。听说现在这个人造卫星,就插在无线电馆北侧正面从屋顶到八楼的部分。
  我说听说……是因为我还没亲眼看到这个人造卫星。
  人造卫星坠落的时刻。
  那时候我还在饭店换衣服。当时传来的轰然巨响,让我误以为是哪里发生了严重的爆炸意外。
  所以我也相信,秋叶原无线电馆是真的发生了某种事故。但是关于人造卫星的坠落,却有一点怀疑。
  如果真的是人造卫星坠落,灾害程度应该不会这么小才对。
  但是这附近有很多从无线电馆前来避难的人,根据他们的说法,确实是有某个物体掉下来了。
  更重要的伊甸是,这起事故发生之后,警方封锁了无线电馆附近一带与中央通,禁止一般人进入。而原本待在禁止进入区域内的人,也都被警方二话不说地赶出来。
  ——像我自己,也是刚才被警方赶出来,带到这里来避难的。
  当然,位于禁止进入区域中心地的无线电馆,本来预定举行的记者发表会「时间旅行基础理论讲评会」也中止了。听说发表会的主角中鉢博士——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经气冲冲地直接回现在居住的青森去了。
  这是原本要参加发表会的记者告诉我的,所以应该不会错。
  本来应该在美国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做研究的我会来到日本,是因为我的爸爸中鉢博士——也就是牧濑章一寄给我一封信,邀我参加记者发表会。
  无巧不成书,研究所正好接到一项演讲邀请,就是在记者发表会的同一天,地点同样是在秋叶原,然后出于许多原因,我被选为赴日演讲的候补人选。这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我立刻接受了邀请,以工作的名义来到日本,希望能与爸爸见面。
  由于七年前发生的一点小事,爸爸一直很讨厌我。所以,趁着这次爸爸表示让步,寄给我邀请函,我才会来到日本,想与爸爸和好,但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论文,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连我手上的这篇论文,都是我为了跟爸爸和好而写的时光机考察。
  要不是为了爸爸,我是绝对不会去写什么时光机论文的。因为我最讨厌时光机了……从某种意味上来说,就是时光机从我身边夺走了爸爸。
  爸爸做过很多研究,但那些不是跟时光机有所关联,就是为了获得资金而做的研究。从这层意义上来讲,爸爸的研究生涯都奉献给了时光机,时光机研究就是他的一切。
  ……更胜于家庭。
  在我决定留学时,妈妈会陪我前往美国,与爸爸分居,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可以谅解。
  更何况从一开始,时光机——以及时间旅行的相关研究,根本就不被学术界当成正统学问,而是当成一种疑似科学或是伪科学。
  实际上,爸爸从未得到社会的正面评价。当然了。研究时光机,在学会就只能坐冷板凳。
  没有人会请他去演讲。
  论文不会刊载在学术杂志上。也没几个研究机关愿意接纳他。
  在这样的状况下,一名研究者要怎样餬口?即使如此,爸爸还是不放弃时光机的研究。大概对他来说,时光机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吧。所以,我最讨厌时光机了。也讨厌疑似科学或伪科学。
  我绝对不要变成爸爸那样……
  但我还是写了时光机的相关论文,这是因为我爱我的爸爸。因为我想取回家人共度的时光。
  以目前我们人类所拥有的科学技术,是不可能创造出时光机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当我根据一些灵感,进行了几次思考实验后,我想到了一个虽然无法立刻付诸实行,但将来或许有希望的方案。
  根据这个方案继续进行研究,或许有一天,我们能够一窥时光机的奥秘。只要爸爸跟我联名发表这篇论文,爸爸身为科学家的功绩,也一定能重见天日的。
  ——不过相对地,我身为研究者的发展就会大幅受限了。这就是现实。也许听起来有点矛盾,但我宁可如此,也想再当一次爸爸的女儿。
  「不过,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没办法了。」
  我的心中只觉得十分遗憾。
  不过身为研究者,常常会遇到期待落空的情形。
  这次虽然没能与爸爸和好,不过今后也许还有机会。我改变想法,转换自己的心情。
  等一下15:00,我还有ATF的演讲会。
  虽然在心情上,我是来见爸爸顺便工作的,但演讲才是我来到日本的正式理由。自然不能因为私人理由而疏忽了工作。
  我想身为社会人士,是应该懂得公私分明的。
  当然,ATF的演讲会也可能受到人造卫星坠落意外的影响,而改变日程。毕竟会场大楼就在封锁区域的对面,考虑到这种状况,演讲大有可能临时取消。
  不过,目前预定的时间还没改变。我得转换一下心情,面对本来的工作。
  「要是捅了漏子,可是会没脸见研究所的同事与教授的。」
  ☆
  最后,大楼周遭的封锁还不到15:00就解除了,演讲按照原定时间照常举行。
  关于这点没有问题。
  比较大的问题,是关于演讲的内容。刚才我已经提过,我隶属的学术机关是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我自己本身虽然涉猎过一些物理学,但我毕竟是个脑科学家。
  而他们竟然会找我这个脑科学家针对时光机进行演讲,真是差太远了——更何况我刚才已经说过,我最讨厌时光机之类的东西,还有什么疑似科学、伪科学的。
  话是这样讲,但ATF似乎就是想请能够柔软思考的门外汉来进行演讲。他们要的就是从不同的观点切入,试着从中得到新思维。
  先不论我能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既然我是代表研究所进行这场演讲,那我绝对不能松懈。就算身为一名研究者,到了紧要关头的时候,有时候选是得靠政治力量解决问题。关于这一点,我的指导教授不知道叮咛过我多少次了。
  所以,我才会提早抵达ATF位于大厦五楼的演讲会场,先与参加人士聊聊以促进双方友好关系,或是进行简单的学术讨论。这也算是我来到这里的工作之一。
  接近演讲的开始时间,来到会场的人越来越多。其中遗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学生。这种无分男女老幼的研究活动,总是有一种独特的氛围。
  到了演讲前五分钟。
  我想趋演讲开始前整理一下思考逻辑,于是靠在会场前大厅的柱子旁独自沉思,这时,有两名青年搭着电梯来到会场。其中一人身高较矮,体型肥胖。另一名则是一头乱发,身穿白袍的消瘦男性。
  两人的组合形成强烈对比,再加上那副白衣打扮不知道为什么很令我在意,我的视线不禁停留在他们身上。
  这时,身穿白袍、一头乱发的男子往我这边走来。
  刚才我没看出来,等到他一走近,我才发现他的表情似乎相当惊愕。是不是在《科学》上看过我的论文呢?
  只要是那个领域的人,应该都会认识我这个脑科学家。研究者的工作有时候必须面对群众,当今网路发达,只要想查,谁都能查到我的长相。
  ……因此,也许他是看到身为脑科学家的我,竟然会特地跑来针对时光机进行演讲,而觉得奇怪也说不定。
  但是,当他走到距离我剩下不到几步的位置时,我发现我猜错了。
  很明显地,他受到了震撼。我看得出来,他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大到甚至令他产生恐惧。
  「……为什么!?」
  他凑过来,看了一下我的脸。距离近到我甚至能从他晃动的瞳孔中,看到我自己的脸。
  然后下一个瞬间,他一个箭步,竟然绕到了我的背后!
  我有些惊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但他不顾我的惊慌,靠过来抓住了我的头发。然后他谨慎地、细心地、好像要铭记在心似地小声说道:
  「有……有实体……」
  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男人毫无预警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发言让我脑袋一片混乱。趁着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这个男的竟然无礼地用手指戳我的脸颊,对我性骚扰!
  我活了十八年,还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家性骚扰过咧。
  羞耻与气愤令我全身发抖。不只如此,他……
  「你不是幽灵吗……!?」
  竟然还讲出这种鬼话来!
  「你是一定要我叫警察就是了,对吧?」
  我带着杀气吐出这句话,但这男的似乎没察觉到我的杀气,还在那边继续胡书乱语。然后,他伸出手……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记得被刺到的应该是这里……」
  好像想确认什么似地,把手伸到下面,掀起了我的衣服。
  我都放狠话了,这男的还不给我住手!?
  怒气的沸点在瞬间超过了临界点。要是平常的话,我早就已经动手了,但这次可能是因为怒气上升得太快了,身体没来得及反应。
  男人仔细端详着我的侧腹部——不对,也许只是我气上心头,觉得时间特别漫长,实际上经过的时间或许并没有那么长——,然后这次伸手要摸我的腹部。
  我实在忍无可忍,一把将男的推开。啊啊,要是可以的话,真想给他一记震脚外加铁山靠。早知道就先跟前辈学两招了。
  「去你的真相啦!白痴吗?要死了吗?」
  去死!真的给我去死一死!
  啊啊,不揍他两拳,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性骚扰变态!信不信我把你的脑子拿去腌成酱菜啊!!
  我心里想着,怒目瞪着白袍男子时,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肥胖男性发出了又感激又惊叹的声音:
  「路易丝妹妹的名台词来啦!」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
  当我听到的时候,我从怒火中烧的状态一口气被推落到冰点下。吓得我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惊愕得无言以对。
  ☆
  我刚才忍不住脱口而出的那句台词。
  那是在巨大匿名讨论板「@ch」经常可见的网路用语。据说出自一部畅销轻小说的角色名台词,后来这部轻小说还改编成了动画。
  不过,现在这句台词已经变成了网路用语——也就是俗称的@ch语而广为流行,就算是不知道出处,或是没看过原作的人,也很可能听过这句台词。
  ——顺道一提,我自己因为好奇而买下了全套小说,但没有好好读完一遍。我个人是觉得「嗯,我不是这本书的读者群」。喜欢的人就会喜欢吧。就是那种口味特殊的类型。
  而即使不知道出处也知道这句话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他们都是重度的@ch乡民。
  @ch本来就是一个独特的地方,从违法话题到今天的晚餐菜、婆媳问题到动画相关讨论、高度的哲学议论,什么话题这里都有人聊;因此这个网站的常客,总会给人一种隐讳的印象。
  实际上@ch乡民当中,讨论违法话题的人并不多,但因为社会上的认知总是比较极端,会偏向强调它隐讳而不公开的一面。因此,也有不少人认为「@ch乡民是一种见不得人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得先声明,比方说眼前的这位肥胖人士好了,我觉得一个青年男性就算是@ch乡民,也不会给人什么负面印象;而以我自己来说,不管是谁浏览@ch,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像我这样一个女生还未成年,竟然就已经是重度的@ch乡民,多少总是会引来别人的偏见。别人是@ch乡民,我只会觉得那是他的兴趣,不会特别在意;但我自己是@ch乡民,就得担心别人是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了。
  所以我从来没让别人知道我是@ch乡民。但当情绪太过亢奋或是受到震撼时,有时候我会不小心说出@ch语。在美国的职场,除非是真的很有名的用语才会被别人听出来,但日本就另当别论了。
  我还没有把我的思考模式调整过来。太大意了!
  我忍不住想对在心中拚命辩解的自己吐槽说「小白脑羞啦www」,但一想到这里,我又因为跟刚才不同的理由而再度僵住了。
  ☆
  不过,我的僵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间。
  可能是因为这样,白袍男子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动摇,指着我大声嚷嚷:
  「我明明看到了!……看到你被人刺杀。」
  他那强硬的语气,让我心中突然产生了某种感觉。
  「……咦?」
  他刚才也说到什么实体、幽灵的。掀我衣服的时候,也提到什么被刺杀的。做为性骚扰的藉口似乎有点牵强。
  「就是三小时之前,无线电馆举行中鉢博士的记者会的时候啊!」
  中鉢博士的记者会?……是指爸爸的记者会吗?
  心中的疑惑更深了,我盯着他看。爸爸的记者会本来应该在三小时前举行的。然而由于人造卫星的坠落意外,使得记者会被取消了。所以他所说的记者会根本就没有举行,哪来的什么刺杀。
  ——对。记者会取消了。所以爸爸才会气冲冲地回青森去了。本来以为可以见到爸爸的,真可惜……。没什么不对劲的。
  (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不协调感。
  没什么不对劲的?
  我是为了见到爸爸才来到日本的,现在期望落空,却不怎么失望。当然,我是觉得很可惜,但我大老远跑来日本,似乎不应该只是觉得可惜。
  没什么不对劲的?
  而当我心中产生不协调感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到,白袍男子刚才细细端详的腹部部位,就是今早做了噩梦而隐隐作痛的地方。
  难不成他刚才的举动,是为了确认「被刺伤的部位」?
  令人发毛的想像一时之间支配了我的脑细胞。
  (这个男的知道些什么?)
  我感觉到某垄念头出现在自己的意识当中。
  但这些「念头」与不协调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或者更短的时间。就像灵光一闪的念头总是难以记住那样,不协调感也在我听到下一句话的时候消失无踪了。
  「冈伦,妄想还是留着写在综合讨论板上吧。中鉢博士的记者会不是取消了吗?」
  当我从些微震惊中恢复过来时,与白袍男子同行的肥胖男性正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对。爸爸的记者会取消了。)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肯定了现实情形,也消除了我的不协调感。
  ……就像悠悠醒来时,就会忘记梦境的一切那样。
  「可是……!」
  即使被同伴劝阻,白袍男子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看来他与那个胖子,都没注意到我内心短暂产生的不协调感。
  我自己也已经不再把它当一回事,只觉得就只是「怪怪的感觉」。
  「牧濑小姐,演讲差不多要开始了……」
  「啊,好的……」
  讲着讲着,已经到了演讲的时间。回答工作人员之后,我虽然对那名白袍男子还有一点在意,但还是离开大厅,走向会场的方向。
  「站住,你想逃吗!」
  这时,白袍男子被同伴挡着,语气有些强硬地叫我站住。他的表情唤醒了我残留的些许「不协调感」。
  爸爸……记者发表会……刺杀……这些词语在我的脑中打转。
  不对劲。
  我的怀疑只能算是一种直觉,只是觉得「不对劲」。不去留心的话,就会像春天的细雪般消逝的气息。我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就是令我挂心。
  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或许我应该跟他好好谈谈。
  「……你叫甚么名字?」
  白袍男子以一种不顾一切的表情,回答了我的问题。用一种彷佛要唤醒我的记忆似的狂热眼神。
  「不是什么你不你的……是凤凰院凶真!」
  ☆
  站上讲坛后,工作人员宣布ATF的研讨会正式开始。
  我站在台上,不禁再次觉得参加者的人数比我想像的还要多。也有几位小有名气的教授列席,不过开始演讲之前我已经先跟他们聊过两句了。
  即使听众人数众多,但我拥有「坚定的信念」,让我能够保持冷静开始演讲。
  「今天,ATF邀请我来跟大家谈谈『时光袜b这个议题。虽然这与我登在《科学》杂志上的论文是不同的主题,不过我还是会就我所知,向大家分享一些观点。」
  时光机。
  自从爸爸邀我出席记者发表会——「时光机开发成功记者会」,我就一直在钻研这个问题。
  虽然这并非我的专业领域,但我相信自己尝试思考的次数与思考的内容不会比别人差。这就是在进行这场演讲时,我所拥有的「坚定的信念」。无论是甚么样的追问、提问,或是故意找碴的意见,我都有自信能答得上来。
  在我针对这个题材进行思考的时候,一开始我所得到的结论,就像我刚才已经提过的那样,再单纯也不过了。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至少以目前人类所拥有的科学技术与理论来说是不可能的。
  这跟我讨厌疑似科学与伪科学没有关系。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就算思考、验证理论几千、几万次也是没用的。
  「从我得到的结论来说……」
  然而当我要说出口时,话却有点卡在喉咙里。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我虽然很清楚,但还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因为这同时也等于是否定了我最喜欢的爸爸——即使爸爸讨厌我也一样。
  不过,我终究还是得说出口。
  因为这是我身为研究者,所得到的真理——我的「坚定的信念」。
  「……时光机是个根本不值得考虑的东西,至于我为什么会下此结论,接下来我会一边做分析,一边向各位解说……」
  从一开始就下结论,是为了让这次的演讲内容更清楚。也是在声明本次演讲的范围仅限于这个结论之内。
  至今已经有众多研究者以时光机这个题材,进行过无数次的思考实验。可以讲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很难在这次演讲的时间内全部解释一遍。所以我才会下此结论,以缩小范围。
  ——更何况,我实在不可能以「时光机是做得出来的」为前提进行论遖。而且我已经完成了一篇相关论文,是要给爸爸看的,必须设下一条防线,以免不慎提及论文内容。
  然而,这时冷不防地传来一个声音,破坏了我的预定。
  「我有异议!」
  「欸?」
  我实在没想到有人会选在这个时候发言,害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仔细一瞧,刚才那个白袍男子——凤凰院凶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呵……结论不要下得太早!」
  我惊愕得睁大了眼睛。
  心中忍不住吐槽:你会不会读空气啊。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发言吧。有疑问或是异议,也得等最后再提出来啊。真有一股冲动,想逼问他个一小时。
  我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某种情绪被点燃了。
  跟刚才不同种类的怒气。不对,也许只是想拿这件事出气,发泄刚才的一口怨气吧?总之这样的想法在我的心中不断打转。这倒提醒了我,还没拿刚才的性骚扰跟他算帐咧。
  我向正要上前制止凤凰院凶真的工作人员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麻烦,然后口气坚定地对他说:
  「我没有下得太早啊,或者应该说,我只是觉得从理论上来说,时光机是应该被否定的。」
  「……什么?」
  原本预定的演讲大纲在脑中崩解。不对,是我自己把它砸烂的。同时,我的脑中开始以飞快的速度,重新架构出一个研讨会的大纲。我面露微笑,给了在眼前咬牙切齿地瞪着我的凤凰院凶真一个挑战的眼神。
  「……那么,我们就以讨论的形式进行吧?我想这样做,某位死脑筋的人也比较容易理解……你说是不是呢,凤凰院凶真先生?」
  ☆
  「咦,他先回去了?」
  演讲结束后,我想找刚才那位凤凰院凶真问话,结果对方却告诉我他已经先回去了。
  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同时也是凤凰院凶真的同伴——名字好像叫做桥田至——大大地点了点头。
  「是啊。冈伦很不耐激的……,谁叫牧濑氏刚才从头到尾一直针对他呢……」
  桥田先生这个重度的@ch乡民讲着满口的@ch语,跟我说话时语中带有不少同情与些许责难。他的意思是在说,我拿凤凰院凶真出气,有点太孩子气了。
  在演讲的过程当中,我动员了所有我所拥有的知识,否定了时光机实现的可能性。
  当然,身为时光机肯定派的凤凰院凶真反驳了我的意见,但他一反驳我就否定,讲得他没有回嘴的余地。
  没错,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气上心头了。
  的确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我把演讲改成讨论的方式,是为了在有限的演讲时间内讲完庞大的话题;但更大的理由,是因为我想拿凤风院凶真出气,这点我不否认,也无法否认。
  看来我这个人一旦生起气来,就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然后做出一些无心的举动。
  而且就算我没这个意思,我也会在另一个层次冷静地思考,要怎么样才能给予对手最大的伤害,然后恶狠狠地抨击对手。这已经不能说是坏习惯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没有同年纪的朋友,实在该好好反省。
  实际上,我无法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找藉口。
  在演讲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虽然肯定时光机的存在,但关于时光机的理论与实现性等具体议论却完全是个外行人。而我竟然在公共场合欺负这样一个门外汉。身为社会人士,这种态度实在很不可取。
  「哎,不过也因为如此,演讲的内容变得浅显易懂又有趣,我是没差就是了。」
  不过相对地,由于有他这么个外行人加入讨论,正如同桥田先生说的,使得说明变得很浅显易懂,场面变得满热烈的就是了。
  「所以,虽然是冈伦有错在先,不应该对你性骚扰,不过还是希望你放过他啦。」
  我一听吓了一跳,看着桥田先生。看来桥田先生似乎以为我在演讲之后跑来找那个人,是因为我气还没出够。
  「请、请等一下。我没有那个意思……」
  「啊咧,不是吗?牧濑氏演讲的时候看起来一直很开心,演讲完又马上跑过来,所以我才以为……」
  很开心……?
  看来误会的原因就出在这里。可是,他说我很开心?我是因为原本规划好的演讲流程全被那人搞砸了,一时气上心头,所以就直接发泄出来而已啊……
  可是……
  我想起自己在演讲中说过的话。
  「由此可知,利用宇宙弦理论进行时间旅行是非常不实际的做法……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挑战看看吗?凤凰院先生。」
  「你说的对。那么,请你去找出奇异物质吧,凤凰院先生。」
  「质量守恒定律,在宇宙这种宏观领域,或是原子、基本粒子等微观领域当中是不适用的。那只是用来解释化学反应的定律。在现代物理学当中根本不成立……,现代物理学当中,是可以无中生有的。」
  每个发言都是用来否定凤凰院凶真的意见,故意给他难看。一般人被这样多次羞辱,应该早就闭上嘴缩回座位上了吧。但他只是减少了发言的次数,双眼却还是炯炯有神,直到最后都没有逃出会场,一直与我辩论到底。
  他有那份勇气与我对峙。
  回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与我同世代的人(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大一点)辩论这么久。这是因为,除了我自己的个性有问题占了很大的因素之外,能够配合我的谈话内容的,几乎都是很有年纪的人。
  ……很开心。
  我仔细思索桥田先生所说的话,进行分析。想想,我好像是真的很开心。
  这是因为——这样讲可能有点不正确——从某种意味上来说,我很高兴能够跟别人对等地交谈;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觉得他就像是在替爸爸辩护一样。
  我讨厌时光机,这次演讲的内容也等于是否定了爸爸渴求时光机的心愿。所谓做研究就是要否定再否定,找出在不断否定下仅存的真实,但我还是觉得对爸爸过意不去。
  相对地,站在肯定时光机的立场发言的那个人,虽然我无法接受他的立场,但同时,也许对我来说,他就像是站在爸爸那一边的辩护人吧。
  他知道爸爸原本预定举行的记者发表会,也是造成我这种想法的一个远因。难道他是爸爸的——中鉢博士的支持者?一想到此,我更想跟他好好谈谈了。
  就算我的这份心情只是一场误会也没有关系。我一定要再见他一次,确认一些事情……
  「不是的。我只是有事想跟他确认……。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的连络方式呢?」
  「……咦?」
  一听到我这样说,桥田先生愣住了。我马上发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我应该好好想想年轻女性在这种情况下打听男性的连络方式,人家会怎么看我。orz
  「……冈伦大部分的时间都会待在附近的研究所,有事可以去那边找他。」
  桥田先生虽然一脸疑惑,但还是把那个「研究所」的地址写在纸条上给我。看来他没打算追问我原因。也许他人还满好的。我随便找话讲,以岔开话题。
  「谢、谢谢你。对了,冈伦是凤凰院先生的外号吗?刚才就听你一直这样叫他。」
  「嗯?嗯,大概可以算是外号吧。凤凰院凶真只是他自称的真名,本名是叫做冈部伦太郎啦。所以才会叫他冈伦。」
  冈部=冈,伦太郎=伦。啊,原来如此……
  ………………
  ……不对,我在点头点个什么劲啊!?
  这是哪来的中二病啊!!还真名咧,我还邪气眼咧!!
  我才在想这人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可能是发现我闷不吭声又要发火了,眼前的桥田先生急着解释:
  「哎,不过他本性不坏啦,这点我可以保证……,只是跟他相处有点累就是了。」
  还帮朋友说话,可见桥田先生人也满好的,待人又亲切,也许跟那个男人个性正好互补。
  「嗯……谢谢你的帮忙。改天我会拨空去拜访的。」
  ☆
  演讲结束,回到饭店后,我一边淋浴,一边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过的事情。
  规律的水声阻断了其他杂音,让我能集中精神思考。
  既然爸爸的记者发表会取消了,我本来的工作——ATF的演讲也结束了,那么我来日的目的就差不多结束了。
  然后只要到之前留学过的菖蒲院露个脸,跟日本的几位研究者碰面做个交流,来日行程便大功告成。而且这些都不是非做不可,如果我有急事必须赶回美国,也可以立刻搭飞机走人。
  「所以,我得赶快准备回国了。」
  我自言自语着,脑中盘算着还剩下多少预算与几天假,以及之后的研究计划。
  指导教授叫我我可以休假到八月下旬,但老实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玩。我有下一个想进行的研究主题,而且预算也不是那么充足。
  「可是……」
  即使如此,我却不想准备回国。的确,没见到爸爸让我很遗憾。但这不是最大的原因。我很清楚。
  「……那么,到底为什么?」
  我试着自问,但没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只是,总觉得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就这样回去」。
  就像研究时常常发生的某种直觉一样。
  「……我一定是忽略了一些事情!」
  我坚决地说出口后,扭紧了水龙头。水流立刻止住。
  我直接站到镜子前,注视着自己的身影。
  镜中映照出来的,是隐藏了坚强意志的眼神。
  人类的大脑,是功能非常强大的运算装置。尤其是俗称为潜意识的领域,更是毫不中断地进行着比意识认知部分更庞大的计算。
  在潜意识当中,常常能够认知到水面上的意识——也就是自我所认知不到的资讯,并且在当事人不知情的状况下处理这些资讯。
  人们称此为直觉。
  我的直觉感应到了某些事情,就表示我的大脑已经察觉到了「现在的我所无法认知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就有必要弄清楚那些「现在的我所无法认知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在弄清楚之前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行。」
  ☆
  用毛巾擦乾头发的水气,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冷气吹在淋浴后发烫的肌肤上非常舒服。
  我直接走到小桌子旁,喝了一口买来的罐装咖啡,呼出一口气。
  视线不经意地扫向扔在桌上的论文文件袋。刚才一回到饭店,我就把它放在床上。
  本来要拿给爸爸看的论文——《时光机相关考察》。
  我注视着论文,不知怎地想起了白天遇到的那个人。
  才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上下其手,还随便叫人幽灵的白袍男子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
  为了帮助爸爸而写的论文,与打从心底对时光机抱持着热情的他,似乎有一些共通之处。
  白天时我就觉得,他的讲话方式就像在替爸爸辩护,抵抗批评爸爸的我。当然,这种印象有很大的一部分只是我一厢情愿……或者应该说是错觉。
  他并没有真的说出袒护爸爸的言词,应该是他自己喜欢时光机,才会做出那种言行吧。
  然而,即使如此。
  我仍然觉得比起现在的自己,还不如他离爸爸比较近一点。而且这个想法大概是正确的。
  「我才不接受什么时光机……。我就是不喜欢。」
  我会写这篇论文,纯粹是为了爸爸。
  时光机的确是一个有趣的思考实验题材,也很能引起好奇心,但我对它的厌恶感更胜于好奇心。
  「……我这样太矛盾了。」
  厌恶时光机,恨它夺走了爸爸,将它斥为疑似科学、伪科学。
  但同时,爸爸费尽一生追求的时光机,也是让爸爸得到学术界认可,并再度与我们成为一家人所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讨厌时光机,然而为了挽回爸爸的心,我只能利用时光机。这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黑暗面。
  所以当然。
  我对时光机没有一点热情。无法像冈部或爸爸那样,对时光机的存在如此着迷。对我而言,时光机不外乎是让爸爸称赞我的手段。
  「可是,研究者是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指导教授与前辈不知道跟我说过多少次。
  「不论何时,『求知』的热情都是研究者最有力的伙伴。我们必须珍惜、永保这种心情。不然科学这种东西,很容易就会沦为凶器或是敛财的工具。」
  他们又说过。
  有「求知」的热情,人类才会进化,才有现在的兴盛文明。
  虽然在进化的过程中也发生过错误与悲剧,但从结果而论,科学与文明应该比过去带给了更多人幸福。而且—
  「如果科学与文明会造成人们不幸,那么催生出科学与文明的我们研究者,就有义务去改善这种情况。」
  我在写那篇论文的时候,心中有谨记这些道理吗?答案是NO。
  一位伟大的研究者,能够让自己的目的与世界的幸福一致。
  这是我在Victor Condoria大学首先学到的道理。然而,至少当我在写这篇论文的时候,却把它给忘了……而且有一半是刻意的。
  我伸出了手,从桌上拿起文件袋。
  「这不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如何才能挽回爸爸的心……」
  我真的不配做研究者。
  就从热情这一点来讲,连对时光机理论了解不深的冈部伦太郎,或是受到学术界恶评的爸爸,都还比较称得上是真挚的研究者。
  ……而不是我这种人。
  「自从写完这篇论文,就一直想着爸爸看了会有什么感想;不过现在想想,也许没拿给爸爸看是正确的……」
  要是把这篇别有所图的论文拿给爸爸看,惹爸爸生气了,也许我真的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选择了毫无兴趣的题材,拿自己深恶痛绝的主题虚情假意地写成论文。而且还舍弃了身为研究者该有的真挚态度。
  这几乎等于是背叛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立场,甚至背叛了爸爸。我应该更早注意到这一点的。但我却等到遇见了真心喜爱时光机的人,才查觉到这一点。
  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还不够格呢。」
  在外面被众人称为天才,实际上却是这副德性。
  无论思考有多敏锐,记忆力有多强,只要少了热情,就无法踏越艰辛的路程。只要少了「求知」这种人类最根本的热情……
  「那么,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注视着论文,我喃喃自语。
  脑内浮现的仍然是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
  为什么他会叫我幽灵?还有在我见到他的时候,心中油生的那种不协调感。
  无庸置疑地,牧濑红莉栖这个人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点。既然如此,自己身为一名研究者,就应该顺从这股求知欲。
  将论文放回桌上,拿出手机确认明天的行程。明天白天预定跟东京电机大学的教授碰面,结束之后就没有预定了。
  「好,就明天傍晚去见他吧。」
  当然,我下午也是有空的。但老实讲,在这个受到戛季热岛效应支配的秋叶原里,我实在不想挑一天当中最热的时间在外面走动。
  明天,我要去见冈部伦太郎。
  如此一来,既能够理解他与爸爸怀抱的热情,也能消解自己的疑问。一下定决心,我觉得双肩变得轻松许多。
  「……我回不去的理由,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思考了片刻,但似乎想不到答案。看来目前是不会有结论的了。
  ☆
  「谢谢~」
  一面向店长道谢,一面走出拉面店。
  外面还有不少客人在排队。
  走过看着菜单讨论要吃什么的行列旁边,我回味着刚才享用的拉面滋味。
  面汤虽然是豚骨口味,但没有腥味,清爽的风味很不可思议。一开始还觉得似乎略嫌清淡,但搭配细面吃起来十分可口,甚至让我犹豫要不要再加一球面。
  结果,因为这顿晚餐吃得比平常晚,我怕摄取太多热量,就忍住了;但下次也许可以挑战看看。
  这顿晚餐让我重新体认到东京拉面的美味。中午吃的厨房二郎的洋食也很赞,真是太幸福了。
  我心情愉快地往神田明神的方向走去。
  从这家拉面店出发的话,穿过神田明神回饭店比较快。
  直走稍微转个弯,就会来到神田明神的高台阶梯。然后走过神田明神门前,穿过鸟居,就是饭店前的本乡通了。
  通过神田明神前,想起今天没买到前辈托我买的神社护身符。看了一下,贩卖护身符的社务所好像已经休息了。
  摸着吃得饱饱的肚子,带着享用过美食的幸福心情,我打开了手机。几乎是无意识地,手指反射性地打开了「@ch」的网页。开放软体,自动搜寻更新频率较高的留言板——也就是留言次数比较多的板。
  这种具有特殊功能的浏览器,是「@ch」专用的网路浏览软体——就是一般所谓的专用浏览器。
  这种专用浏览器,据说是在以前一场「@ch」消灭的未遂事件——「@ch」程式的伺服器由于网站使用者过多造成严重负荷,几乎使得整个留言板消灭的事件——之后所开发出来的。
  利用这种专用浏览器,可以大幅减轻「@ch」伺服器的负荷,再加上其他许多有志人士的努力,终于防「@ch」的消灭于未然。
  从那时候起,做为一种礼仪,流连于这个网站的@ch乡民都会尽量使用这些专用浏览器。
  除了减轻伺服器的负荷以外,专用浏览器还有几项特殊功能,因此很多人会使用专用浏览器,以获得更舒适的留言板浏览环境。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专用浏览器有很多种类,我选用的是着重于搜寻功能的类型。
  打开网页一看,果不其然,整个「@ch」都在讨论白天发生的无线电馆人造卫星坠落事件。听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国家公开发表本国的卫星坠落,就连这个卫星的飞行轨道与使用目的,都还不得而知。
  该说是不出所料还是本性难改,在讨论所有超自然现象相关话题的超常现象板上,有一大堆留言主张这个人造卫星很可能是UFO。也就是俗称的「洗板」状态。
  一边卷动画面,一边迅速看过这些留言。这时,我看到了一些奇妙的留言。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留言写着「时间旅人登场w」「时光机详细kwsk」之类的。
  「这也太不巧了吧……
  美味餐点带来的小小幸福感,就在这一刻被破坏了。
  虽然上「@ch」是一个习惯,但也没必要选在这种时候自己去看讨厌的时光机话题吧。但我却还是看了。
  而既然我已经看了,直到我心里有个了结之前,我是无法把网页关掉的。我暂时合起了手上的手机。
  我现在人还在路上。只是看一下手机还没关系,边走边上「@ch」就实在太危险了。而且我现在情绪有点亢奋,也许会一不小心出意外。
  我决定先尽快赶回饭店。
  带着重新被挑起的,对时光机的厌恶感……
  ☆
  回到饭店房间后,我重新打开「@ch」的网页。
  一边操作专用浏览器,一边追踪刚才那些奇怪的留言来源。
  看来似乎是因为有人不懂「@ch」的习惯,留言时忽视了许多约定成俗的作法,才会有这么多人回应。
  不懂规则的新人,常常搞不清楚场面的状况,采取一些越轨的行动。我实在很希望这些人可以先学学「@ch」的习惯再来留言。
  也就是俗称的「先ROM个半年吧」。
  不过当我掌握了情况之后,我发现问题的原因似乎不是出在这里。而是这个成为话题焦点的人物,竟然宣称自己是搭乘时光机来到现代的未来人。

  079  名称:JOHNTITOR [age]  ID:aA4nAOfm0
  即使你们不相信我来自于2036年也没关系。
  逗个世界线的各位似乎想多知道一些开于时光机的事呢。
  时光机是SERN开发的。他们在2034年完成了时光机。
  2010/07/28  (Wed)  20:11:45

  看到这则留言时,我的第一个感想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对时光机的厌恶让我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写下了留言。

  081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hdly4EPIO
  时光机详细kwsk
  2010/07/28  (Wed)  20:15:08

  顺道一提,「栗悟饭与龟派气功」是我在「@ch」使用的网名。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ch」留言,过了很久才有回应。

  124  名称:JOHNTITOR [age]  ID:aA4nAOfm0
  SERN独占了时光横。
  无论是一般民众、国家还是企业,都是碰不到时光机的。
  他们使用时光机只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并且让世界化为反乌托邦。
  虽然消除了所有争端,但那只不过是虚假的和平。

  什么是kwsk?
  2010/07/28  (Wed)  20:47:42

  好不容易看到回答,最后一句又让我无言了。

  「连kwsk都不知道……而且还age,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初学者。真是谢谢您的演出。」
  这个自称「JOHNTITOR」——应该是念成约翰·提托吧——的人物,难道都不上网的吗?如果他是在演戏,假装自己是个甚么都不懂的「@ch」初学者,似乎也演得太假了。
  而且他还是个自称时间旅人,想像力天马行空的家伙。当我正被一堆不切实际的设定搞到头痛的时候,中间隔了一段时间,约翰·提托又有新留言了。

  206  名称:JOHNTITOR [age]  ID:aA4nAOfm0
  我是为了改变未来才来到道个时代的。
  我的目的是破坏SERN道立的反鸟托邦,重新夺回自由。
  2010/07/28  (Wed)  20:59:31

  反乌托邦——没有人权,噩梦般的威权社会……。我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回应了约翰·提托不着边际的留书。

  081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hdly4EPIO
  你的意思是上SERN=独裁者吗?
  2010/07/28  (Wed)  21:01:44

  难道约翰·提托不知道SERN是个甚么样的组织吗?
  就我所知,除非他说的是一个虚构的组织,否则天底下就只有一个组织叫做SERN。
  SERN。
  正式名称为欧洲基本粒子原子核研究机构。
  不过,SERN并不是这个正式名称的略称。它是法文「Societe Europeen pour la Recherche Nucleaire」,也就是「研究所成立筹备会」的略称,一直沿用至今。
  它是由欧洲各国出资设立的国际研究机关,研究设施横跨瑞士与法国,以两国国境附近的日内瓦州西方为中心地。
  他们最有名的研究成果,应该是在浏览「@ch」时也会用到的World Wide Web等网路系统吧。
  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第一个在网路上架设——当时还没有这个名称——伺服器与网页的机构。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顺道一提,这些网路相关研究成果,当初纯粹只是用来让SERN与各国研究者共享研究成果,并第一时间取得联系而开发出来的。SERN K4-身并不是以网路研究为主的组织。
  正如同欧洲基本粒子原子核研究机构这个名称所示,SERN的真正宗旨是探究基本粒子与原子核——也就是极微世界的奥秘。
  说得更粗略一点,就是研究世界根本构造的组织。
  这种研究机关常常有一个通病,SERN也不例外;就是它是以基础研究为其本分,而没有进行任何实用性的研究。
  换句话说,他们会研究汽车引擎的物理机制,或是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但是不会去开发出一辆汽车。
  ——从这方面来说,关于网路的研究成果可以算是例外吧。
  因此,就算SERN做了时光机的研究——八成也不会超过思考实验的范围——,那也仅限于关于时间旅行的基础研究,而不可能真的做出一台时光机的。
  除非是自家研究需要用到的「研究用品」或是「实验工具」,否则只要是对SERN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SERN是绝对不可能开发出什么实用品来的。这种说法根本是荒唐透顶。
  不,如果是一个伪科学的信者说出这种话,那已经算得上是侮辱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搜寻了一下,但这个名为约翰·提托的人物所主张的组织——就算只是荒唐透顶的科幻创作!——还是只有一个,就是我所知道的SERN。
  ☆
  后来我们又对话了一段时间,不过约翰·提托似乎不只是不懂「@ch」的习惯,就连网路礼仪的概念都没有。
  一时之间,我不禁怀疑在这个网路发达的时代,他是怎么生活的;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此人是位高龄人士,是最近才开始接触网路的。
  「真搞不懂他到底是甚么人。」
  我抱着对伪科学的些许恶意,试着推测约翰·提托是个甚么样的人物,同时跟不特定多数乡民一起继续与约翰·提托笔谈。
  话题曾几何时,转到时间旅行的方面。
  留言板上的乡民最好奇的,果然还是时间旅行造成的悖论问题。
  就是一般常说的祖父悖论(Grandfather paradox)。
  悖论的内容是「如果一个人做了时间旅行,回到过去杀死了自己的祖父,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回到过去杀死了祖父,祖父的孩子(我的父亲)就不会出生;当然,父亲的孩子(我)也就不会出生了。
  可是,如果我没有出生,就没有人会杀死祖父,于是我的父亲将会平安出生,而我当然也会出生。这么一来,将会杀死祖父的我又出生了,所以祖父还是会死……
  换句话说,状况会陷入无穷回圈。
  本来不可能发生的时间悖论,一旦有了时间旅行,就有可能发生。
  为了避免这个矛盾,研究时间旅行与时光机的各界人士做了许多合理的假设,试图找出答案。
  某位博士认为,一切事实与现象都是已经确定的,因此就算进行时间旅行回到过去,也无法改变历史。
  也就是说,既然进行时间旅行的自己已经出生了,那么一切颠覆这个结果的行为都一定会失败,所以无法杀死祖父。
  另一位科学家认为,时间旅行本来就是不能自由进行的,当事人绝对无法移动到能够影响自己出生的地点或时间。
  根据他的说法,就算当事人想移动到能够杀死祖父的地点或时间,时光机也不会启动,或者是在启动的瞬间爆炸。
  还有一位研究者,认为时间旅行不是移动到别的时间,而是移动到与我们居住的世界酷似的另一个世界,称为平行世界。他认为平行世界与我们居住的世界虽然十分相似,但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处。
  因为是移动到另一个世界,因此就算在那里杀死了祖父,也不是自己居住的世界过去发生过的事。换句话说,就算杀死了祖父,那也不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祖父」;说得极端一点,只不过是个跟祖父长得非常像的陌生人罢了。
  关于时间旅行悖论的回避理论,还有其他许多理论与假设,这里就不赘迤了。
  在这些理论当中,约翰·提托所说的,比较接近最后提到的平行世界理论。跟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极为相近。
  他认为世界不只有一个,而是以无数的平行宇宙所构成,这点跟平行世界理论是一样的。
  不过,他认为这些世界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而是当发生了「世界线的分歧」现象时,才会分成一个以上的世界。
  他的意思是,当我杀死了自己的祖父时,会发生「世界线的分歧」,之后的世界就会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
  我本来就是出生于「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所以杀死祖父对我是没有影响的。
  我们可以把这个理论比喻为一棵大树。
  名为世界的大树原本是单一的树干,但是在杀死祖父的时候会分枝,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这两根树枝。
  而这两根树枝,之后每次发生某些事情时又会再度分枝,就这样无穷无尽地分裂下去。
  ——顺道一提,约翰·提托自己是将同样的内容比喻为「平行流动的河川」。无论用的是什么例子,总之这种概念一定要用某种事物来比喻,不然会有点难懂。
  「虽然这样解释的确能解决悖论的问题……」
  但必须注意的是,在现代量子力学当中,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并不是一种主流的诠释。这是因为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还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理论。
  尤其是根据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进行量子力学计算时,目前还必须代入未知数的变数。简单来说,就是用这个方法做计算时,有几个重要的数字尚未明确。
  当然,既然重要的数字尚未明确,就无法成为完整的算式。
  艾弗雷特说过,其实不需要完整的算式。
  即使未知数的变数还不确定,维持未知数进行计算,也几乎不会影响到计算的精确度——而实际上,如果是在目前的范围内的话,其误差的确非常小,甚至不能算是误差。
  即使如此,那也只是目前的状况。
  只要将来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的不完整有可能造成致命的问题,大多数的研究者就不会想把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当成理论的基础。
  这跟疑似科学或伪科学不被正统学术派系接纳,其实在某种意味上还满类似的——因为理论上有太多部分讲不通。
  而我自己,对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也并不抱持肯定态度。
  ☆
  如果是平常状况的话,我应该会觉得这是在「钓鱼」,就是捏造一个话题引别人上钩,藉以取乐的一种留言板的会话方式,但这次当成「钓饵」的话题有点奇怪。
  以@ch语来说,就是「钓针太大了」。
  应该不会有人想骗人的时候,还特地自称时间旅人吧。现在在板上跟提托交谈的人,我想应该也没几个相信他真的是时间旅人。
  也就是说,「要掰也掰得像一点」。
  然而约翰·提托却仍然不改初衷,坚持自己是来自未来。
  不管是「钓鱼」还是「冒充」,能彻底到这种地步也算很了不起了——如果他不是自称时间旅人的伪科学信者的话。
  为了确认新的留言,我按了更新。
  结果出现的是网名为「凤凰院凶真」的留言。

  617  名称:凤凰院凶真  [age]  ID:1Kz727Sn0
  真想不到现在竟然会有白痴跑出来冒充约翰·提托啊!
  2010/07/28  (Wed)  20:42:27

  「……!凤、凤凰院!?」
  我不禁大叫出声。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谁能想像到白天遇见的人物,晚上会以这种形式重逢呢?
  仔细想想,这人对时光机抱有那么大的热情。
  如果有个时间旅人跑出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就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也会想跟对方讲两句话吧。
  可是,状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个自称凤凰院凶真——百分之百就是冈部的人,声称2000年也出现过一个约翰·提托,而现在在留言板上发言的,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
  「十年前也有过同样叫做约翰·提托的人?」
  我照着他的说法,从搜寻引擎找了一下约翰·提托的资料。
  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重要情报,可以说完全找不到冈部所说的这个约翰·提托。
  更何况如果他所主张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包括我在内,在板上留言的人当中一定会有人记得这个2000年提托才对。
  然而,在板上主张十年前也出现过一个提托的,就只有凤凰院凶真一个人。
  「怎么回事?……他掰的?……还是妄想?」
  脑内浮现出一种推测—也许约翰·提托根本就是凤凰院凶真自导自演的产物。虽然不无可能,但这种恶作剧的水准也太低了,而且总觉得如果他想吹牛,应该会用别的方法才对。
  至于妄想这种说法,也有些地方值得怀疑。
  实际上,约翰·提托否定了他所主张的2000年提托的存在。严格说来,他是主张「至少我没有移动到2000年去」。
  他的意思是,如果凤凰院凶真——冈部记得2000年提托的存在,那一定是别的世界线的提托。
  「嗯……可是这样一来,冈部先生为什么会记得2000年提托的存在呢?」
  我想了好几种假设,试着多方思考,但还是没有个头绪。
  如果他所认识的2000年提托是其他世界线的存在、那就表示冈部是从别的世界线移动到这个世界线来的,要不然就是他能够认识到其他世界线。
  这种解释实在是太离谱了,而且严格说来,跟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也不一样。还是说这种说法根本就不是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而是另一种多世界诠释?
  ——不管怎么样,目前看来两者都只能算是伪科学。
  凤凰院与约翰·提托虽然被板上其他乡民炮轰,但他们俩一点都不介意,自顾自地将话题转到时光机上面。
  而令我惊讶的是……两人所谈论的时光机理论,竟然跟我写的论文有一部分是重叠的!
  「……!」
  按照约翰·提托的说法,他所使用的时光机,采用了迪普勒圆筒与克尔黑洞这两项要素。
  所谓的迪普勒圆筒,就是将具有惊人重力的超高密度物质制成圆筒(或是排列在一起),然后以超高速旋转。这么一来,动量的传递就会造成时间的加速与延迟,让物体能够前往过去或未来。
  不过迪普勒圆筒只能操作周围的物体时间流动。因此,是不能让物体移动到迪普勒圆筒完成前的时间点的。
  ——顺道一提,依照目前推测,必须要让直径十公里、长度一百公里,质量大约与太阳相等的圆筒,以每秒2500次的速率进行旋转,才能完成迪普勒圆筒。当然,这种物体是无法存在于地球上的。
  至于克尔黑洞,指的是会自转的黑洞。
  我们一般所说的黑洞,指的是不会自转的——或者说是静态的——史瓦西黑洞。这种黑洞只具有重量,不过克尔黑洞因为在自转,所以还具有动量。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将克尔黑洞想成比普通黑洞具有更多能量的黑洞。而这些大量的能量,会使得黑洞中的奇异点从一般的点状变成环状。
  奇异点是一个具有无限大的重力场的点。在这里,所有物理学的常识一概不适用。我们常说黑洞是个「具有强大重力,连光都无法逃逸的星球」,就是因为有这个奇异点。
  ——严格来说其实有点不精确,不过为了简略说明,就允许我把内容简化吧。
  而在克尔黑洞特有的环状奇异点(微型奇异点)内侧,存在着一个负向的封闭类时区域。由于在我们的世界当中,时间的流向是正向的,因此在这个区域中,时间是倒流的。
  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通过这个负向的封闭类时区域,我们就能回到过去——需要注意的是,每次通过时能回溯的时间是有限的,因此如果想回到遥远的过去,我们必须一再通过这个区域才行。
  这两种方式都算是比较可行的时间旅行埋论,若是真能实现,制作时光机也不再是梦想。但是当中还是有几个问题必须解决。我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719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hdly4EPIO
  克尔黑洞的时间旅行在理论上的确是可行的,但还是有几个问题
  1.如何让黑洞旋转?
  2.你打算如何通遇克尔黑洞内的微型奇异点?
  2010/07/28  (Wed)  22:16:02
  ☆
  我留言提出疑问,然后一直瞪着画面等他回答。我等了大概十分钟。但对我来说,这十分钟实在是太漫长了。

  760  名称:JOHNTITOR [age]  ID:aA4nAOfm0
  在我的时光机里,搭载了重力扭曲装置。
  我的时光机不是SERN制的,而是参考SERN的时光机,由个人完成的,
  因此重力扭曲装置有些不安定。
  藉由这个装置,可以产生微型奇异点,以及调整通过奇异点时的重力。
  只要将电子注入微型奇异点,黑洞就会旋转。
  注入电子后,奇异点会开始以超高速旋鼻,并产生局部重力正弦波。
  我不是专门人士,所以无法对它的机制做更进一步的详细貌明。
  我只能说克尔黑洞是能够人工制作的。
  2010/07/28  (Wed)  22:28:23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注视着手机萤幕自言自语。
  史瓦西黑洞具有重量,克尔黑洞则是具有重量与动量。而且黑洞除了重量与动量之外,还能够带有电荷。
  我们很难让黑洞拥有动量,但让黑洞带有电荷——也就是电子,就不是那么困难了。我也早就想过如果要做出人工克尔黑洞,制造出严格说来具有重量、动量与电荷的克尔·纽曼黑洞会比较简单。
  ——因为让带有电荷的物体运动,并不是一件难事。
  而且如果能制造出克尔·纽曼黑洞,就不需要通过环状奇异点(微型奇异点)了。这是因为在高速旋转的克尔·纽曼黑洞当中,封闭类时区域会扩大到奇异点的外侧。
  ——话虽如此,还是免不了强大重力的影响,因此依然需要一个方法隔断重力。
  这些我在自己撰写的论文当中也有提及。
  目前虽然还不可能,不过当有一天我们能以人工方式制造出黑洞时,或许就能应用这种技术创造出时光机来。这就是我写的《时光机相关考察》的主题。
  ——而巧合的是,SERN现在也正在重复进行人工制造黑洞的实验。
  由此可知,至少约翰·提托的确具有比一般人丰富的知识。但这也意味着一个事实。
  也就是说他所主张的时光机从头到尾都是理论,完全没提到具体的技术论。虽然他已预先设下一条防线,声明自己不是专门人士,但总之就是没提到「如何制造时光机?」这个问题的核心。
  就连这么一个大工程所需的庞大能量要从哪里弄来,这么初步的问题他都没有提及。
  「换句话说,约翰·提托所说的话,都不是来自于未来的知识……。他讲的这些就算是现代科学家也懂嘛。」
  之后匿名留言板上的对话又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是讲到一半时突然宣告中止。

  807  名称:JOHNTITOR [age]  ID:aA4nAOfm0
  今天我有砧累了,改天再聊。
  很高兴能跟各位交换意见。
  2010/07/28 (Wed) 23:49:26

  溜了?
  我扫兴地叹了一口气,拿着手机躺到床上。老实说,还真有点失望。我困了,不再看留言板,把专用浏览器关掉。钻进被窝,打算进入梦乡……
  ……然后下一个瞬间,我注意到一件事,一翻身坐了起来!
  「我……为什么会觉得失望?」
  我根本就把这当成是「钓鱼」,没有认真看待才对。
  我应该早就知道,就算讨论时光机的话题,也不可能超出我思考过的范围。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如果我对这件事的认知产生了改变,那一定是从看到「凤凰院凶真」留言的时候开始的。我不再把约翰·提托所言当成钓鱼,绝对是因为看到他的留言。
  「为什么……?」
  今天……不对,正确来说从昨天起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疑问再度脱口而出。我开始觉得除非我得到答案,否则哪里也去不了。
  「看来我还是得……见他一面。」
  ☆
  隔天,7月29日。
  与东京电机大学的教授们进行交流谈话,结束了所有预定行程后,时间已经将近傍晚了。本来只预定跟教授们一起吃顿中饭聊聊罢了,没想到会聊得这么来。
  我向各位教授告别后,依照昨晚下的决心,前去拜访冈部伦太郎的研究室。
  「千代田区外神田三丁目……」
  我看着电线杆的标志,以及写在字条上的地址与简易地图,走在秋叶原的路上。值得庆幸的是桥田先生在字条上画的地图相当亲切、仔细。
  没花多少时间,我就来到了一栋大楼,一楼有间名叫「映像管工房」的店铺。我准备走上面对大楼左手边的楼梯,前往二楼的研究室。
  就在这时,从敞开的二楼窗户,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台微波炉能够进行瞬间移动啊!」
  不会错。
  虽然听起来很兴奋,不过这的确是冈部伦太郎的声音。紧接着,彷佛也听到桥田先生反驳他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
  「他们在干什么啊?」
  瞬间移勤?
  继时光机之后,好像又跑出个不正经的词语了。
  先别管那么多,还是上楼吧。
  「那么,你要怎么解释这根明明已经拔下来,放进微波炉的香蕉……!?」
  当我开始爬上楼梯时,又听见了冈部伦太郎情绪高亢的说话声。即使在远处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演讲的时候一定很有利吧。
  不过状况好像怪怪的。
  刚才还讲到瞬间移动什么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我已经来到研究室的门前,敲了两下门。
  ……没反应。
  好像在里面说话。
  再敲一次门。
  ……完全没反应。
  我再次敲门。我想这次声音应该满大的。
  ……即使如此还是没反应。我忍不住想发火。
  虽然我想他们不是故意装做没人,但应该也没有人喜欢这样吃闭门羹吧。至少我可不是明知屋里有人,敲门没人理还能保持风度的好脾气。
  我想表示抗议,用力地转动了门把,没想到门却毫无抵抗地打开了。
  门……,没上锁?
  我有些惊讶地盯着被我打开的门。我本来没打算自己闯进去的,但开都开了就没办法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踏进了玄关。
  室内以一间Lab——Laboratory (研究室)来说,似乎略嫌狭窄。空间大致上分成堆满了杂乱器材、PC与微波炉的后面房间,以及放着沙发、桌子,还有厨房等设备的前面房间。
  看来后面的房间应该是开发室,前面的则是谈话室吧。似乎还设了一块布帘,拉起来之后可以隔开两个房间。虽然放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整理得还算干净,感觉待起来满舒适的。
  给人的印象不像是研究室,倒比较像是小孩子做的秘密基地。
  踏进研究室之后,马上看到两个男人站在前面房间的桌子旁边,完全没查觉到我的到来,正专注地盯着某个东西看。
  咦……?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们似乎正在看着桌上的香蕉。
  奇妙的是,这串香蕉最旁边的一根不是普通的黄色香蕉,而是呈现着鲜艳的绿色。也不是还没成熟的香蕉的颜色,而是一种像是塑胶或是明胶模型的透明绿色。
  不只如此,那根香蕉似乎还融化成了烂泥状。
  「你们好像在做很有趣的实验嘛。」
  我出声呼唤这两个连我走进玄关都还没查觉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冈部伦太郎的身体大大地震了一下。好像吓了一大跳。
  他猛然回过头来。脸上果然充满了惊愕之情。至于我,则是努力摆出笑脸,然后说:
  「冈部伦太郎……不,应该要叫你凤凰院凶真吧?」
  ☆
  「冈部伦太郎……不,应该要叫你凤凰院凶真吧?」
  我先用桥田先生告诉我的本名叫他,又忽然想到也许应该用本人自称的名字叫他比较好,于是又改口。
  然而冈部伦太郎的表情还是一样狼狈,只是呻吟着说:「牧濑……红莉栖。」也许我让他惊吓过度了。
  「……我有敲门喔。」
  听了我说的话,他好像还是没搞清楚状况,说: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桥田先生告诉我的。」
  但当我工口诉他,他突然口若悬河地开始讲个没完。
  「阿樽!难道你……背叛了我?你被这个三次元娘们的美色给迷惑了是吧……!可恶啊,我不会饶过你的,绝对不会!你这个贱人——!!」
  冈部伦太郎刚才还慌张成那样,现在反倒毫无顾忌地往我这边逼近而来,劈哩啪啦地骂了一长串。情绪起伏还真是极端啊……
  昨天没能好好跟他讲上两句话,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难沟通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室内的另一个人求助。
  「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省略了「对这个人」。
  「我看他只是有点混乱啦。」
  那个人——桥田先生无可奈何地回答我。在我们俩讲话时,冈部伦太郎从怀中掏出手机,直接放在耳朵旁边……然后没按通话键就开始说话:
  「发生紧急状况。机关终于发现了研究室的位置,派特务过来了……!什么,你说这也是命运石之门(Steins;Gate)的选择吗!?」
  我再重申一遍,他没有按手机通话键。
  但他还是继续讲他的——对着空气。中二病?还是邪气眼?总觉得之前我好像也有过这种感想,总之,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对他说的话表示疑问。
  「steins Gate……?」
  桥田先生平淡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那是冈伦的脑内设定。没有甚么特别的含意。」
  「我想也是。德文跟英文还混在一起……」
  说完,我不想再站在玄关,打算走进研究室。这时,冈部伦太郎忽然对我说:
  「把鞋子脱掉。」
  听他这么说,我看了一下研究室的内部。看来好像是日式地板,要脱鞋才能进去。我稍微表示歉意后,脱掉鞋子踏进室内,然后走到他的面前,伸出右手表示握手之意。
  「重新自我介绍,我叫牧濑红莉栖。」
  平常这时候,对方应该也会伸出右手才对。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惊惶失措、一语不发地轮流看着我与我的右手。
  看着他这副德性,也许我的额头上正在冒青筋吧。
  「你连握手都不会吗?日本的男人未免太没常识了吧。」
  听到我这样说,他懊恼地呻吟了一声,这才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但我没看过有人握手可以握得这么害怕的。我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恶,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有甚么好怕的啊。」
  「谁叫你放出那么强的杀气。这就是俗称的东方武术吧!」
  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话,决定放弃正常的握手,直接往里面走。看到我要走,冈部伦太郎慌了起来。
  「上哪里去!」
  什么上哪里去,这间研究室也没那么大空间吧……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香蕉前面蹲下,细细观察。
  「我本来是想来问个清楚,你是不是真的看到我被刺杀,还是只是性骚扰的藉口……。不过比起那些问题……」
  这香蕉真是越看越不可思议。
  照他们的说法,这就是什么「瞬间移动」的产物吧。
  光看形状的话,这只是一串普通的香蕉,但其中一根变成了烂糊糊的胶状。而且还呈现具有透明感的萤光绿。
  以正常情况来想,可能会以为是将一串香蕉中的其中一根,换成了用明胶或寒天做成的模型,不过……
  「连结处没有损伤。看来不是在耍把戏。」
  连结香蕉串与胶状香蕉的地方,没有明确的界线。前辈以前曾经调整煮蛋的火候,做出蛋黄凝固与半熟的部分融为一体的水煮蛋;这个香蕉的情况就跟那个很像。
  我继续观察香蕉,并询问站在稍远处的两人:
  「有没有镊子?」

  「没有!」
  得到了一个冷淡的回答。不过跟刚才不同的是,我的心中没有怒气。
  或者应该说,我没有心情生气。对眼前的未知存在产生的好奇心胜过了怒气。
  「喔。」
  虽然得不到正确的结果,但也没办法。我简短地回答后,决定直接用自己的食指碰碰看香蕉。它比想像中柔软,手指整个插到里面去了。
  背后传来惊讶的喊叫。
  「什么!」
  不要大惊小怪的好吗,真丢脸。
  「里面烂烂的……」
  我将沾在手指头上的绿色香蕉黏液送进嘴里。
  「没味道……真难吃。」
  看来香蕉原有的风味、口感都消失了。我感觉到这个事实刺激了我心中的某个部分。身为研究者的好奇心,在我的内心当中慢慢抬头。
  ☆
  「喂,僵尸。肚子饿了就说一声啊。我可以赏你一根香蕉吃的。」
  从味觉的观点来确认萤光绿胶状香蕉的组成,似乎令冈部伦太郎相当意外。他又把我当死人了。
  上次是幽灵,这次换成僵尸了啊。他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不用了!谁要吃HENTAI的香蕉啊……」
  「什么,你竟敢叫我HENTAI!」
  「是你随便戳我的脸,还想摸我的身体!」
  就在我们俩吵嘴时,原本贯彻事不关己态度的桥田先生,忽然对我说:
  「牧濑氏,牧濑氏……」
  「什么?」
  怎么了吗?
  「可以请你再说一次『谁要吃HENTAI的香蕉啊』吗?最好表情可以懊恼一点。」
  突然跟我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懊恼一点……?」
  我大惑不解。至少有几秒钟,我没能理解桥田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当我终于明白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发烫了。
  这、这个HENTAI,怎么可以叫我讲这种话啊!?
  冈部伦太郎似乎发现了我的窘态,得意洋洋地咧嘴而笑。
  「呵,你在脸红个什么劲?该不会是做了什么想像吧?」
  被这个既深沉又清晰的声音取笑更令人生气。真是奇耻大辱。
  「说说看啊,天才少女!不妨请天才跟我们讲解一下,自己刚才做了甚么样的想像吧!」
  这、这个死家伙……以为你现在比我强了是吧!
  我努力以沉默压抑住怒气。
  现在要是生气了,就中了这两个人的下怀了。
  「……看来你们两个都是HENTAI呢。」
  我静静地……但怒火中烧地说。然而桥田——我再也不会称他「先生」了!——却羞赧地笑了,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也没那么厉害啦……」
  「我没在称赞你!」
  「比起我,做了HENTAI想像的人才是真正的HENTAI吧。你说是不是啊,HENTAI天才少女?」
  「我不是HENTAI!」
  我一边大叫一边站起来。不行,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他还会拿什么来取笑我。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替换肺里的空气。这样做是为了整顿脑内环境,让我恢复冷静。我必须抑制自己的感情。
  身为一个脑科学家,这是理所当然的。
  「OK。老实说,我可以马上去告你们性骚扰,不过现在就先放你们一马吧。」
  我尽可能冷静地说。
  我听到冈部还在那边说「现在……?」,但我才不会理他咧!我装做没听见,继续说道:
  「所以请你们把详细情形告诉我。这根香蕉……,跟那个微波炉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我先看了看香蕉,然后手指正要指向放在里面房间的微波炉。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冈部忽然岔进了我与微波炉之间。
  他用整个身体挡住微波炉,大声嚷嚷着说:
  「这是最高机密!未来工具八号机电话微波炉(暂名),可是我们研究所的秘密武器啊!」
  老实说,这个反应令我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他会自鸣得意地向我炫耀呢……。是说(暂名)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时,桥田与冈部开始在我眼前商量起一些事来。看来是想叫我替他们做牛做马的样子。
  好吧,也没差啦。只要能满足我的兴趣就好。
  「可是,如果是牧濑氏的话,搞不好能替我们阐明这个奇怪的功能喔。」
  「……嗯嗯——,不,可是……」
  「我就坦白说吧,只靠我们两个是绝对找不出原因的,」
  「可、可是,这可是未来工具研究所的……」
  讲到这里,冈部突然发出「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装模作样地指着我说,,
  「喂,女人!你说你叫克莉丝蒂娜是吧?」
  「我哪时候说过啦!」
  我毫不动摇地回答。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习惯了。不,我不应该习惯的,但人类本来就是一种很容易顺应环境的生物,没办法。
  「想知道这个电话微波炉(暂名)的秘密,是有条件的。首先!你必须成为我们未来工具研究所的Labmen。」
  「你是说要让我成为研究所的成员吗?」
  他提出的条件让我有些疑惑。这样对我来说正好,但总觉得他的态度一下子软化得太多了。要不是有一个问题,我应该会马上答应吧。
  「可是,我八月中就要回美国了耶……?」
  「到你回去之前就可以了。」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有点奇怪。
  刚才那个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还有一个条件!」
  「还有啊?」
  「不准追究我对你做过的性骚扰行为!」
  这时,我的呼吸停止了。
  这个男的为什么能够如此亢奋地说出这么无聊的台词呢?我惊讶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是说原来他自己也觉得那是性骚扰行为啊。
  我懂了……,刚才那个想到好主意的表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以上!」
  冈部一点都不害臊地宣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冈伦器量超小的!做人的器量超小的!真是令人向往又憧憬啊!」
  看来即使同是HENTAI,连桥田也看不起冈部刚才说的话。
  「罗嗦!如何?这条件不错吧。」
  前半是对桥田怒斥,后半才是对我说的。同时,冈部开始绕到我的后面。我已经猜到他想干嘛了。
  就是电影里反派常常做的那种动作。在主角周围绕圈的那个。
  「是对你才不错吧?真是受不了,会害我去甲肾上腺素分泌过多耶……」
  不过,我可没有义务陪他胡闹。
  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也配合着他的动作绕圈子走。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互兜圈子,想走到对方的背后。
  「你决定怎么样?克莉丝蒂娜。」
  「叫你不要乱加蒂娜了!」
  「那真是抱歉啊,复活僵尸。」
  「请你正确地叫我的名字。凤凰院『HENTAI』凶真。」
  「住口。天才『HENTAI』少女!」
  两人互相兜着圈子,眼神凶恶地互瞪。如果是漫画或卡通的话,双方的视线交集处或许已经碰撞出火花了吧?
  桥田看看我,又看看冈部,然后用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语气低声说:
  「HENTAI之间的视杀战……,好燃!」
  「住嘴,你这个HENTAI!」
  我与冈部同时喝止了桥田。声音完全重叠。
  然后我与他再度看着对方。……就让他一次吧。
  「真没办法……。知道啦,我接受你的条件。所以不准再叫我HENTAI。我也不会再叫你HENTAI了。一
  「……好。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Labmen编号004,克莉丝蒂娜了!」
  「也不准加蒂娜。」
  这我实在无法忍住不说。
  ☆
  于是,冈部与桥田开始向我说明他们未来工具研究所的秘密武器,未来工具八号机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功能。
  ——讲到一半的时候冈部还把话题扯远,开始夸耀自己的英勇事迹,不过被我臭骂了一顿。
  根据他们所言,这台电话微渡炉(暂名)本来的用途是,即使出门在外也能替超商便当等微波食品加热。
  只要在出门前先把超商便当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然后在外面拨打电话发出讯号,回到研究所时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便当了。
  ……说真的,我觉得还不如在路上直接买便当回来比较快,而且夏天也会担心食物腐败,不过这些感想就藏在我自己的心里好了。
  ——顺道一提,未来工具研究所的发明,听说还有将电视遥控器埋进玩具光线枪的「Bit粒子炮」,以及将CCD相机装在竹蜻蜒上的「竹蜻蜓相机」(因为是竹蜻蜒所以只能拍摄旋转的影像)等等。
  回归正题,问题出在某次使用电话微波炉(暂名)时,输入了错误的指令。
  电话微波炉(暂名)在使用时,必须使用手机输入加热时间。
  当时要用电话微波炉(暂名)的远距离功能加热的,是事前已经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因此呈现解冻状态的冷冻鸡块「冠军多汁炸鸡块」。
  然后,指定加热时间时本来应该输入#120,但编号002的Labmen似乎按错,输成120#。
  结果当她从外面回来时,等着她的并不是热呼呼的「冠军多汁炸鸡块」。放在电话微波炉(暂名)里的,是冻得硬梆梆的「冠军多汁炸鸡块」。
  光听到这段话,也许有人会认为「是不是微波炉坏了,所以冷冻炸鸡块才会没解冻?」。
  ……但事情并非如此。
  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刚才已经说过,「冠军多汁炸鸡块」已事先放入微波炉中,应该早就退冰了。也就是说,应该是常温状态。
  但是在手机输入错误后,却再度冻得硬梆梆的。
  这表示电话微波炉(暂名)除了能以微波加热食品之外,还有其他微波炉原本没有的功能。
  冈部与桥田受到好奇心驱使,为了究明这个难以理解的现象,而重复进行了多项实验。盐巴、砂糖、酱油……然后是香蕉。其中实验结果最为显着的,就是香蕉。
  在替香蕉加热时,跟冷冻鸡块「冠军多汁炸鸡块」一样,输入120#取代#120时,香蕉既不是被加热也不是被冷冻,而是变化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他们称之为「胶蕉」。
  也就是那个半透明萤光绿的凝胶状态。
  冈部把它拿到大学检查一下,发现香蕉的分子似乎变得粉碎。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香蕉已不再是香蕉,而变成了一个别的东西。
  实际进行调查的冈部将它形容为「在香蕉上开出了无限个极微碎形洞穴」。
  究竟什么样的作用才会使得香蕉变成这样的胶状,目前完全没有个头绪。
  ☆
  「——真令人感兴趣。」
  我出自好奇心如此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我平常在研究所做研究时还要兴奋。
  「说说看你的见解吧。」
  「至少,我们可以先舍弃电磁波武器或是瞬间移动这些无聊透顶的假设。」
  我二话不说地否决了冈部刚才嚷着的那些没有科学根据的内容。冈部一听就畏缩了,没再吭声。
  至少在现阶段的检证过程当中,还不应该参杂个人的意见或愿望。过去有许多例子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而无法以客观的眼光观察研究对象。更不要说那些伪科学的想法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认清现实。
  然后……
  「可以再做一次实验吗?我想亲眼确认一下。」
  说完,我很快地拔下一根「普通的」香蕉,然后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以手机输入指定加热时间。
  每次做实验的时候,我都能从中得到难以取代的充实感。今天这种感受更是格外强烈。
  因为我在挑战一个未知的现象吗?不,我想不是。在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时,也有过几次验证未知状态的机会。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冈部先生,桥田先生,麻烦你们看着香蕉。」
  敔动电话微波炉(暂名)后,我请两人看着桌上剩下的香蕉串。
  冈部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反驳我,但我不鸟他。
  他们两人看着香蕉串,我则专心观察电话微波炉(暂名)中的那根香蕉。我想如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接将事实与现象烙印在脑海里,或许能得到一些天敔也说不定。
  不,或许这只是我的藉口。我只是想「知道」香蕉在电话微波炉(暂名)里会产生何种变化。
  「经过六十秒。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眼睛继续盯着电话微波炉(暂名),只开口询问在我背后观察桌上香蕉的两人。桥田回答我:「没耶。」
  「一百秒。」
  我继续报出经过时间。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具体而言是在经过一百零四秒时,变化产生了。电话微波炉(暂名)中的香蕉在我眼前消失丁。
  我连眨眼都没眨一下,一直在观察着香蕉。绝不可能看漏任何一个环节的。
  「出现了!」
  当我正在为发生的现象感到惊愕时,桥田大叫出声。看来香蕉出现在他们那边了。但我却因为这个超乎常理的异常状况而愣在原地。直到微波炉时间到了发出「叮」的一声,我都无法动弹。
  「你那边怎么样了?」
  冈部问我。
  「咦?啊,呃……经过一百零四秒时,消……,消失了。突然就不见了。」
  「我就说是瞬间移动嘛。而且是人类史上头一遭!」
  冈部得意洋洋地在那边不住点头。
  「瞬间移动……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可是实际上是真的移动了……虽然很难以置信……」
  但我还是无法舍弃怀疑的念头。而且就算真的是瞬间移动好了,也得验证出它的原因,不然一样没意义。
  「也许是量子遥传?也不对啊,那是只会发生在量子上的现象……」
  我正在抱头苦思时,冈部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逃避现实。你所目睹的就是一切。」
  我瞪了他一眼做为回答。你还不是不看眼前的现实,老是喜欢跟自己的妄想讲话……!就是有你这种人,疑似科学与伪科学才会无法从世界上消失的!
  我有种冲动想这样臭骂他一顿。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
  「真的是瞬间移动吗?替结论硬找答案不太好吧。」
  「要不然你说,这是什么现象!?」
  「至少拿整串香蕉或是冷冻炸鸡块做实验时,并没有瞬间移动吧?」
  冈部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当他正要开口时,传来一个我没听过的声音。
  「哎呀?有客人耶?」
  我不禁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结果我看到的,是一名有着甜美的脸蛋,留着短发,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的可爱女生。
  乍看之下给人的感觉像中学生,但从手指与颈部的线条来看,年纪应该再大一点。
  「啊,打扰了。我叫牧濑红莉栖。不好意思忽然跑来。」
  「……椎名真百合。」
  ☆
  「……椎名真百合。」
  留着短发的少女如此向我打招呼。
  这个名字,刚才已经从冈部口中听过了。
  Labmen编号002。也就是第一个发现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奇妙现象之人。
  ——顺道一提,身为所长的冈部是001。桥田是003。换句话说,在这间研究室里,她比桥田的资历更深。
  我走出里面的房间,来到她待着的前面房间——跟我猜的一样,好像真的叫做谈话室。
  「我好像也变成Labmen了……」
  「Labmen!?」
  说时迟那时快。椎名小姐听到我说的「Labmen」这个单字,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反应。她将身子往前探出,双眼变得湿润。
  「……咦?那个……」
  「是女生的……,Labmen耶!」
  椎名小姐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扑到了我的身上。一股柔软的香气传进我的鼻腔。被她紧紧地抱住,我不禁吃了一惊。我已经好久没遇到这么积极的身体接触了。
  这是我今天第几次僵住?我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问感动不已的她:
  「有、有这么稀奇吗?」
  「嗯嗯嗯!除了真由子之外,你是第一位女生的Labmen喔!」
  她握紧了我的双手,上下用力挥动。的确Labmen只到004,而且004就是我,所以除了她以外,我自然是第一个女性Labmen了。
  可是她高兴的程度并不仅止于此。她心里应该有别的想法。不然我不明白她怎么能感动成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请多指教唷!」
  说完,椎名小姐露出了纯真的笑魇。好久没看到这么天真无邪的笑容了。不,也许是第一次看到也说不定。
  不求任何回报,只是纯粹地付出喜悦与善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想她一定是个天性善良的女孩,不管跟谁都能立刻成为好朋友吧。
  她开心的模样虽然让我有些困惑,但我仍然报以微笑,说:
  「嗯。请多指教。」

  ☆
  在我们互相打完招呼时,背后忽然有人发出怪声。
  「什么?」
  一问之下,才知道冈部与桥田正在讨论关于电话微波炉(暂名)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事情。在讨论的过程中得知了一项新的事实,那就是桥田曾经目击到放电现象。
  我抛下一句「怎么不早讲啊」,再度回到里面的房间——开发室。
  「把具体情形告诉我。」
  「咦?这个嘛,就是从微波炉中放出像闪电的光……」
  桥田一边搔头一边回答,听完他说的,冈部再度提出疑问。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昨天中午吧……?冈偷看到人造卫星坠落的新闻,冲出去之后……。我把自己的手机连在微波炉上……」
  把桥田的话综合起来,就是当时他正在测试电话微波炉(暂名)。他用自己的手机代替专用手机连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藉此调整邮件收信的设定。
  看来我得到了一个新的线索,帮助我解开这个现象之谜。
  至于冈部,则是为了另一件事在兴奋。
  「那么,我在寄出那封邮件时,你的手机是连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了?」
  「就是那封说牧濑氏被刺杀的邮件?那不是一个礼拜前寄的吗?」
  又来了。每次讲到我被刺杀的话题时,我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个男的就这么希望我死吗?这是哪门子的诅咒?不过现在抱怨只会让事情更混乱,我选择保持沉默。
  「不对。那是昨天中午寄的……就是在你目击放电的时间。」
  桥田一脸听不懂冈部在说什么的表情。但我却觉得看到了一丝线索,于是打断了冈部的话,向桥田问道:
  「发生放电时微波炉是什么状态?」
  「那时我正在测试运转,所以应该是在使用逆时针旋转功能吧……」
  ……测试运转?
  是因为这样才产生放电现象的吗。而这个放电现象,就是造成神秘传送现象的的原因?想到这里,我对冈部轻声说:
  「也许我们应该重现一下这个状况……」
  「我知道……还有邮件也是。真百合,把『冠军多汁炸鸡块』拿来这里!」
  冈部对着坐在谈话室沙发上的椎名小姐说。她拾起头回了一声「嗯」,点了个头后,就拿了一包冷冻炸鸡块过来,然后直接放进电话微波炉(暂名)里。
  「大家要不要吃?真由子可以分你们一人一个吃喔△」
  椎名小姐露出了那个纯真的笑容说。
  ……椎名小姐该不会不知道这是实验,以为只是在替炸鸡块加热?
  我有点担心,向冈部问道:
  「里面有必要放东西吗?」
  「我想顺便看看逆时针旋转时,放在里面的东西会怎么样。」
  他好像不知道我特地这样问的用意。我是怕炸鸡块没了,椎名小姐会哭出来才问他的耶……,没办法,有什么万一的时候,我就自掏腰包买一包还给她吧。对不起喔。
  我在心中向椎名小姐道歉。但我并没有阻止实验,因为我也很想亲眼见识结果。
  冈部关上电话微波炉(暂名)的拉门,同时拔下电话微波炉(暂名)上的专用手机,改将自己的手机插在插座上。
  大概是想尽可能重现发生放电时的状态吧。确认手机确实已经插好后,冈部叫了一下桥田。
  「……阿樽。」
  桥田听到之后,就开始操作键盘,启动电话微波炉(暂名)。机体响起独特的运转声。这时,冈部对我说:
  「助手。寄封邮件到我手机。」
  谁跟你助手啊!!
  「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助手了!?而且我又不知道你的手机信箱!」
  「哼,真是个不成材的助手……阿樽,就用你的手机吧。寄邮件给我。」
  冈部改为拜托桥田传邮件。
  看来他所说的「那封邮件」,是在昨天发生放电现象时寄到桥田手机里的。的确,我们应该尽可能重现所有已知的要素。
  「内容要写啥?」
  「我想想……。就写『克莉丝蒂娜是HENTAI』。」
  我厌烦地回答冈部:
  「我说过禁止使用HENTAI了。」
  当然我也很清楚,这样是不足以阻止他的。但我至少要提出抗议。
  「那就折衷一下……。写『冈伦是个大HENTAI』好了。」
  桥田的机智让冈部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桥田先生,GJ。」我翘起拇指向桥田表示谢意。
  「那,我要寄罗。」
  确认桥田已经寄出邮件后,冈部将视线移回手机。大概是想确认邮件何时会寄到吧。
  「接着只要等邮件寄到手机里……」
  听了他说的,我也将视线移到他的手机上。桥田应该也是一样的吧。所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
  ……椎名小姐的举动!
  「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
  当我明白她的意思时,她已经把手指放在电话微波炉(暂名)的门把上了。
  「啊,慢着!?」
  冈部大声制止她,想把她拉回来。但她快了一步,已经把门拉开了。与此同时……,苍白的闪电从微波炉中迸出!
  ☆
  伴随着啪滋啪滋的声响,微波炉放出了闪电。
  冈部在千钧一发之际保护了椎名小姐,两个人匍匐在地板上。雷光就在两人头顶上疯狂肆虐。
  我与桥田也在情急之下躲到了安全的位置,逃过一劫。
  然而放在室内的物品与家具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只能默默承受闪电的蹂躏。整个房间弥漫着烟雾。
  等到放电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我们眼前只有一片烟幕,什么也看不到。
  「咳咳……换气换气。」
  桥田似乎在一片烟雾中摸索着移动到厨房,打开了换气扇。响起一阵风声,视野迅速恢复清晰。
  而我的视野中第一个看到的,是一张断成两截的桌子。
  电话微波炉(暂名)本来是放在这张开发室的桌子上的,桌子看起来很牢固,现在却凄惨地裂成两半。
  而电话微波炉(暂名)看起来则像是砸破了桌子似地陷进地板当中。光从外观来看,也很像是桌子承受不了电话微波炉(暂名)的重量而折断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不禁疑惑地喃喃自语。
  「是电磁波造成的吗……?」
  「别说傻话了。微波炉的电磁波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坏桌子啊。」
  对。眼前发生的现象,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可能有这种事。
  刚才还兴致勃勃地做实验的心情,一下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感,或是莫名的不安。
  「啊~都焦掉了……人家特地买来的说。」
  相较于我的不安,椎名小姐正泪眼汪汪地看着变成焦炭的炸鸡块。好像没受伤。我只能在心中说「之后我再买给你」,还无法做出其他反应。
  「先别说这个了,地板的大洞要怎么办?要是被布朗先生逮到就惨了。」
  关于这个我也没办法。之后再想法子吧。
  听着两人的说话声,我只想设法消除这个焦躁与不安。但它的程度似乎相当严重,不是用深呼吸或视线控制等轻微镇静神经的方法就能平静下来的。
  就在这时,插在插座(似乎完好如初)上的手机被冈部拔了下来。看来手机没有坏掉。他打开手机,并开放收件匣。
  「怎么样?」
  我只能小声地勉强挤出这几个字。他简短地回答:「有了。」
  看来实验似乎留下了一些成果。本来这件事应该是很值得高兴的,但不知怎地,我却觉得感觉越来越差。
  从我的意识深处,发出了一些警告声。
  恐怕我在潜意识下的领域察觉到了一些问题吧。但我目前还无法理解它们代表何种意义。
  「接收日期,7月24日17点半……」
  冈部念出了邮件画面的情报。但日期是五天前。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要念出那么旧的邮件的收信日期?
  「不会错了。寄到过去……」
  冈部声音颤抖着说。
  他讲到一半,忽然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开始放声大笑,响彻了整个房间。
  我被源源不绝的不安与不肯把话说清楚的冈部弄得很烦,不愉快地问他:
  「到底怎样啦……你知道了什么?」
  「是啊……所有现象都连成一条线了。我看见了,这一连串事件所代表的,独一无二的答案!」
  他大叫着,用力地站起来。动作活像是个舞台演员。
  「……真的吗?」
  不知何故,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冈部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的状况,悠然地指向谈话室桌上剩下的香蕉。
  「从香蕉串中拔下来的香蕉,回到了香蕉串里!」
  然后他把开放的手机邮件画面拿给我看。
  在几封邮件当中,有几封写着「From:阿樽」。他显示出来的,是这些邮件当中的两封——都是五天前的17点30分收到的。
  当我还猜不透这两封邮件代表什么意思时,冈部像在宣判死刑那样,慢吞吞地,吊人胃口地说了。
  不,也许从某种层面来说,这就是在宣判死刑吧。
  「邮件……被送到了五天前。」
  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代表的意义,胜过千言万语。
  ——对我而言,那代表着绝望。
  「怎么会……难道……」
  我感觉到指尖开始发冷。
  身体,心灵,都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以现代技术绝对不可能完成,我所憎恶的一个系统就摆在眼前的事实。
  冈部终于宣告了令我难以接受的事实。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The 1th Act/
-Time Travel Paranoia-
:Reverse

…End



第2幕 空论彷徨的会谈
:Reverse
  叹了一口气。
  不是为了让氧气循环脑部与身体。
  这不是刻意的行为。
  只是,单纯地。
  为了吐出在自己的内心飘落、累积,沉淀物般的感情……而叹气。
  「虽然这样根本没有帮助……」
  但还是忍不住叹气。
  横躺在床上望着手机,只是一再叹气。
  「早知如此,就应该学一些消除压力的简单方法了……」
  成年人也许可以考虑借助酒精或香烟之力,但很不巧,我还未成年。而且就算成年了,我也不认为它们算是甚么消除压力的好方法。
  我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个不懂得如何消除压力的人。
  做点轻微的运动、看看喜欢的书、听听音乐。消除压力的方法有这么多种,但却不能适用在我的身上。更正确来说也许可以消除轻微的压力,但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就帮不上忙了。
  其实少量的压力对我来说,反而能够刺激对研究的热情与挑战心,我是非常欢迎的。轻微的压力根本用不着去消除。只要专心研究,努力跨越下一个障碍,压力自然就会消失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大家才会说日本人是工作狂吧。」
  不过,这次实在超乎我的预料。
  我实在没想到会遭受这么大的精神打击。
  我有过多少次这样被打垮的经验?以实际感受来说,自从七岁时被爸爸投以侮蔑的眼神以来,就没有这么惨过了。
  冈部的那句话,给我的冲击就是有这么大。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只要闭上眼睛,我都还能鲜明地回想起当时的光景。冈部说话的声调还会萦绕耳际。
  我的时间简直像停留在那个研究室里一样。事实上,自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消耗时间。只是机械性地感到空腹就叫客房服务送饭来,觉得满身是汗时就去冲澡罢了。
  只是在生理的需求下进行动物般的行为,当中完全不包含我个人的意图或意识。就连吃过的晚餐味道都想不起来。
  我已经这样虚度了一天以上的时间。
  自从我……自从我从冈部他们的研究室「未来工具研究所」落荒而逃以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
  对。
  我是逃出来的。
  逃避冈部所说的话。
  逃避他们做出来的电话微波炉(暂名)。
  逃避时光机!
  当冈部感动万分地说出那句话时,我第一个感觉到的是绝望。
  爸爸一生执着,不惜舍弃学会的名声与做为研究者的信用,舍弃家庭……舍弃了我,仍然不断追求的时光机。
  我打从心底厌恶、憎恶、嫉妒的伪科学之化身。现代科学绝对无法实现的,颠覆常识的发明。
  ……而它,竟然出现在我眼前。
  它出现了。
  我无法否定自己进行实验,分析研究资料,发生在现实当中的现象。那台电话微波炉(暂名),确实是时光机没错。
  不是在变魔术。
  也不是妄想或群体幻觉。
  是无可争辩、名符其实的事实。
  ……那是一台时光机。
  但我就是无法承认这个事实。我身为研究者的双眼与双耳,以及知识与经验,都无法承认这个事实。即使我心中的「坚定的信念」已经承认那是时光机了。
  我——牧濑红莉栖。
  无法承认那是一台时光机。
  无法承认时光机是能够做出来的,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我选择逃避。
  「骗人的……怎么可能会有时光机……」
  我望着欢天喜地的冈部,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就落荒而逃了。
  就像是个幼稚的小孩,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实而逃之夭夭。
  明明是我自己受到好奇心的驱使而参加实验的……。他们虽然找了许多理由,终究还是接纳了我,但我却……
  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好意,选择逃跑;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逃避。
  说真的,我根本不记得后来是怎么回到饭店的。我头也不回地跑,回过神来时已经在饭店房间里一边淋浴一边哭泣。
  我大声地哭,无所顾忌,可以算得上是嚎啕大哭吧。那副德性实在无法见人。
  因为……
  「因为,我就是不想承认嘛!什么时光机嘛!」
  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以来都是否定的!
  否定时光机!
  没错,我是为了爸爸写了论文。
  可是,那是手段。
  只是将实现的可能性交给遥远的未来去负责,讨好爸爸,为将来的研究开辟出一条道路的手段。那篇论文虽然探讨了时光机的可能性,但还是认为以现代科技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反过来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愿意妥协。
  反正这是为了爸爸。
  反正现在还做不出来。
  除了这个理由,这个状况,谁要接受什么时光机啊!
  因为,就是时光机从我身边抢走了爸爸啊!
  而且即使如此,爸爸还是做不出时光机!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做得出来!不是爸爸,也不是我!而是冈部!」
  我曾经说过,比起我,冈部伦太郎与我的爸爸有更多相似之处;这个想法并没有错。
  或者我应该这样说比较正确:
  爸爸与冈部是同一边的人,跟我住在不同的世界。
  所以他能做出时光机。
  能做到我所做不到的事。
  不仅如此,他还达成了连爸爸也办不到的事——完成了时光机。
  「……我不接受。」
  我怎么可能接受。
  「什么时光机……什么电话微波炉(暂名)……」
  我绝对……,不会接受。
  ☆
  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时间。
  2010/07/3022:49
  昨天那封让我冲出末来工具研究所的邮件收信时间是17:30,也就是说,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但我还没调适好我的心情。
  虽然不会再像刚开始那样嚎啕大哭,但心情还没有平复。
  所以……,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我一直在看「@ch」。因为我一定得找点事做,不然会崩溃的。当然,一定有人会说我大可以做别的事,没必要泡在匿名留言板上。
  但以我目前的精神状态,想外出是不可能的。
  要求客房服务时还可以短时间装一下,但我没自信更长时间暴露在别人面前。猜想用不到几十分钟,我就会哭出来或是出某些洋相吧。
  我也是有自尊的。绝不愿让他人看见自己丢脸的一面。
  既然状况如此,自然是没办法出外散心了。
  本来是想看看书的,但就是没心情做一些有建设性的事情。
  结果能够单纯消磨时间,把脑袋放空的——虽然以我的个性,是不可能完全放空的——消遣,就只剩下看「@ch」了。
  然后……,很快地我就明白到自己有多么愚蠢。
  我又在留言板上跟约翰·提托争论不休了。

  032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c4YGJaGO
  总觉得越来越没劲了……
  结果你所说的通通都不是具题说明嘛
  我承认你很努力想装得像了
  但偶是不会被你骗倒的
  2010/07/30 (Fri) 22:55:42

  为了忘记时光机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消除这件事带给我的压力,故意跟自称「时间旅人」的伪科学钓鱼师对话。也许换个角度来看,这种行为并不能够消除压力。
  说实在的,如果我恢复冷静,也会如此判断吧。但当时的我已经无法判断这些状况了。
  我只是受到一种冲动所驱便,想把眼前的伪科学信者辩到无话可回。
  ——顺道一提,刚才的留言是对约翰·提托所写的时光机理论提出的感想。结果跟约翰·提托讲了一整天,他所说的内容还是不超过现代科学所能推测的时光机理论。
  然而,即使我使出了各种「@ch」的技巧,甚至搬出了我身为现任研究者的知识,却还是没能让约翰·提托畏缩。
  我一开始推测约翰·提托也许是个高龄人士,这个想法或许没错。若不是看过大场面,并且累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维持那种态度的。
  要不然就是约翰·提托是个在某些方面远离常人的人物。
  他谈得最多的,是关于时间悖论的话题——也就是人们在想像时光机时最感兴趣的主题。

  034  名称:johntitor Eage]  ID:nE2bVz8AO
  大家对时间似乎具有一种刻板观念。
  时间并不像一条单一河流,只是从过去流往未来。
  2010/07/30 (Fri) 22:66:17

  我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是因为人类的理性本来就是建构在因果关系与理论上的。
  「因为有『我种了西瓜』这个因,所以才会有『西瓜长出来了』这个果」,这就是因果关系的想法。
  而理论则是「瓜科的果实是蔬菜。西瓜是瓜科的果实。所以西瓜是蔬菜」。
  人们在进行理性思考时,一定会用到这两种观念。古今中外的学校教育在编排初期课程时,也都着重于加强学生这方面的观念。
  现在是理性的时代,不用理论思考就无法适应社会。
  然而,时光机却有可能引起与因果关系或理论矛盾的现象,例如之前提过的祖父悖论。
  许多人的精神无法承受这个矛盾。
  所以否定时光机的人会这样想:
  「与因果关系或理论矛盾的事物,不可能存在于这个宇宙。所以时光机是做不出来的。」
  这个想法简单明了,我也常用来寻求方便。
  然而,物理学——尤其是量子物理学的世界当中,本来就会发生一些轻微超越一般理论的现象。当然,实际上这些现象与理论并没有矛盾,只不过是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范围罢了。
  或者我换个方式说吧。
  理论也有分各种阶段与难度,容易理解的等级没问题,但比较难解的理论,就很容易被未受过该种教育的入误认为「违反常理」。
  实际上刚才所说的量子物理学等领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常常沦为伪科学的工具。
  量子物理学是一种完全超脱我们人类知觉认识范围的理论,它的种种奇妙现象甚至曾一度让爱因斯坦极力反对,并说出「上帝不玩骰子」这句话。
  而令人两难的是,想讨论时光机,就非得踏进量子物理学的领域不可。这是因为量子物理学描述的是微观世界的现象——换个方式形容,就是讨论世界根源的物理学理论。
  所以,约翰·提托所描述的时间概念,也是与量子力学领域脱不了关系的。
  ☆
  刚才我已经提到,约翰·提托的时间概念虽然与艾弗雷特多重世界解释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就某个层面来说,约翰·提托的时间概念是更往前一步的。
  他说当发生了某个现象,足以令世界状况产生巨大改变时——例如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世界就会产生分歧。
  这就是以前提到过的「世界线的分歧」。
  从结果来说,世界会分成「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与「祖父被杀死的世界线」。而由于「杀死了祖父的我」是来自「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因此不会受到杀死祖父的影响。
  说得更精确一点,世界在祖父遭到杀害的瞬间,就会整个移动到「祖父没被杀死的世界线」。约翰·提托说在发生「世界线的移动」时,「Divergence」会产生变动。
  Divergence的意思是「分歧」或「差异」,提托说这是「以一条世界线做为起点,将世界线脱离起点的程度数值化的单位」。
  他说这个Divergence的数值越高,就表示目前的世界线脱离做为起点的世界线越远。Divergence以百分比表示,似乎又称为世界线变动率。
  ——顺道一提,我们的世界与提托原本的世界相比,变动率似乎为O·571024%。这就表示提托是从别的世界线移动过来的。不过我不清楚这个数值是算高还是低。
  无论如何,他说当发生「世界线的移动」时,人们的记忆会重新构筑。
  世界会操作各种偶然与机率,回溯时间尽可能修正「世界线的移动」所造成的矛盾,而经过修正的过去不会留在人们的记忆当中。
  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即使现在发生了他所谓的「世界线的移动」.我也不会记得发生过这种现象。也不会记得引发这种现象的原因。
  即使发生了「世界线的移动」,也没有人会发现,好像就是因为这个记忆的重新构筑与过去的变动。
  「也就是说,假设我现在死在这里,然后发生了『世界线的变动』,移动到『我没死的世界』的话,包括我在内,谁也不会记得我曾经死过,是吧……」
  为了让自己更能理解,我刻意把它讲出口。
  霎时,我的腹部不知怎地似乎产生了一丝痛觉。
  ……总觉得以前这个部位好像也产生过痛楚。而且因为这件事,让我对另一件事非常挂心?
  「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不协调感……」
  我的意识当中短暂地浮现了疑问。
  但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如天上云朵般捉摸不定的疑问,是很难一直留在心底的。更何况这时我的心中有个更大的疑问,哪里有心情去想这件事。
  我试着对网路另一头的提托,提出我的疑问……

  198  名称:栗悟饭与龟派气功  [sage]  ID:c4YGJaGO
  如果我们不能感觉到世界线变勤率的增减,葛什么提托你却能观测到变动率的数值?
  啊,我了了。
  时光机上有装能够测量变勤率的仪器是吧,我了解wwwww
  2010/07/30  (Fri)  23:06:31

  ……本来是想质问他的,写到一半自己却想到答案了。
  毕竟我已经超过一整天都在留言板上跟约翰·提托交谈,他会讲出什么答案我都猜得到了。
  「这样未免太白痴了吧……」
  我自嘲地喃喃自语,然后从另一个方向再度留言。
  但他都没有回应。只顾着说现在SERN正在进行的黑洞制造实验「早已成功,只是在隐瞒大众」这些无凭无据的内容。
  而将来SERN会利用黑洞的技术制造出时光机,并且让世界化为反乌托邦。我正在思考如何反驳他的鬼扯时,留言板上发生了变化……
  不对,大概只有我会觉得这是个变化吧。
  凤凰院凶真——冈部出现在「@ch」上了。
  ☆
  出现在「@ch」上的凤凰院凶真,也就是冈部伦太郎开口的第一句话——虽然我不该用「开口」形容留言——就是回应约翰·提托的反乌托邦发言。

  475  名称:凤凰院凶真  Lage]  ID:VigrFpib0
  你为了改变那样的未来
  所以需要IBN5100?
  2010/07/30  (Fri)  23:47:22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整个人从原本躺着的床上跳了起来!
  「什、凤、凤凰院!?……冈部,伦太郎。」
  我不禁屏气凝神。为什么我会这么惊愕?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很明显是因为压力而产生的过度换气症候群。
  脑中浮现出电话微波炉(暂名),以及站在它前面高声宣言的冈部身影。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听到这句话时,我只能茫然自失地口吐否定的话语,然后落荒而逃。如楔子般刺在心中的记忆,就像真正的伤痕般发烫、作痛。
  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真是个蠢问题。
  蠢得无可救药。
  打从一开始,冈部就跟约翰·提托是有关联的。自己不就是看到两人的对话,才下定决心造访未来工具研究所的吗?
  只要冈部对时光机燃烧着热情,并且坚信2000年也有过提托这么一号人物,那么两人会再度邂逅,自然是理所当然。而既然自己在「@ch」上与约翰·提托长时间笔战,当然也难免会碰上冈部的出现。
  明知道如此,我却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果然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害得脑力部下降了。要不然岂不是变成我在等冈部来了吗!?而且还是以他所不知道的「栗悟饭与龟派气功」的身分!
  「……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游戏?」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忍不住留言找他们的麻烦——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找麻烦」。老实说,我已经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留书才是最好的了。
  ——所以,我想留言的语气是满冲的。
  但他们俩对我的发言几乎没有做任何反应。他们只是平静地继续对话。

  506  名称:johntitor [age]  ID:nE2bVz8AO
  你说的没蜡。
  为了阻止SERN的企图,我需要IBN5100的功能。
  2010/07/30 (Fri) 23:50:39

  668  名称:凤凰院凶真  [age]  ID:VigrFpib0
  我记得2000年现身的约翰·提托,
  也说遇跟你一样的话……
  2010/07/30 (Fri) 23:56:43

  同部也顺着约翰·提托的鬼扯继续讲下去。
  不过他们俩的状况跟昨天有点不太一样。他们是以双方都熟知IBN5100这个神秘名词为前提在交谈。
  「IBN……指的是IBN公司吗?」
  IBN是全球最老牌的电脑制造商。早在现在电脑的前身电子计算机,甚至是更早以前的打孔卡式资料处理系统的时代,就持续开发产品至今。
  就算说这家厂商创造了电脑的历史也不为过,只要是在现代的先进国家,工作领域与电脑稍微有所关连的人,都一定认识IBN的名字。
  在网路上搜寻了一下,才知道IBN5100原来是IBN公司在1975年首度以一般消费者为对象推出的个人用桌上型电脑。
  不用说,当时说到电脑,只有提供给企业使用的大型机型。虽然IBN5100是以个人为对象推出的产品,但价格依然非常高昂,因此并没有获得多少消费者的支持,大多是企业买来做为操作大型电脑的终端机。
  有一项我所不知道的消息,就是大约一个月前,有风声指出这台PC藏在秋叶原的某个角落。虽然是骨董级的电脑,但价格也是骨董级地高,据说有许多爱好此道之人都在找这台PC。
  不过看「@ch」与许多网站的意见,目前好像还没找到这台PC。甚至有一部分人士认为这只是个谣传。
  「为什么需要这么老旧的PC?」
  不,他们早就说过「为什么」了。
  为了阻止SERN的企图。
  但我就是不懂「阻止SERN的企图」这个目的,与这台骨董PC的存在之间有甚么关系。

  672  名称:johntitor [age]  ID:/p3RJYvh0
  你说十年前出现的我吗?
  之前我也说过,很遗憾,我没有有去过2000年。
  不过,也许你看到的是别的世界线的我。
  真令人感兴趣。有机会的恬,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john&titoreeoweb.ne.jp
  这是我的信箱。连络我,我会回信。
  2010/07/31 (Fri) 00:02:19

  时针刚过l2点,「@ch」的ID随着日期而改变时,提托做了最后的留言。
  「他真的不懂『@ch』的规则耶……」
  看到他的留言,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这篇附有信箱地址的留言完全违反了「@ch」的礼仪。在「@ch」是非常不欢迎公开个人情报的,就算是自己的也一样。现在应该有人去请网站管理人或删除者把留言删掉吧。
  不过这件事就先搁在一边,比较令我在意的是「看到的是别的世界线的我」这句话。约翰·提托以前也对冈部的留言做过类似的回应。
  认识到其他世界线的存在。……这是有可能办到的吗?
  我有点想对他们俩提出更多疑问,但他们的留言就到这里为止了。只剩下一群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ch」浏览者,以及闷闷不乐的我。
  「是不是改用邮件交谈了……?」
  谁也不知道真相。
  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我跟其他浏览者一样,都「被抛下了」。当我一产生这种自觉,就觉得胸中有种烦闷的感觉涌上来。
  切断网路,粗鲁地合起手机。
  不知怎地,我连看「@ch」的心情都没了。
  叹了一口气。
  这次,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气……
  ☆
  彷佛清醒,又彷佛入眠……就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了一夜。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
  觉得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一夜没阖眼。虽然不觉得睡眠不足,但同时也没甚么精神早起做任何事。
  不过直到昨晚的那种感情的激烈波动已经平息了。
  虽然我很讨厌时光机,但已经不会因为厌恶感而坐立不安。
  时光机——电话微波炉(暂名)。
  闭上眼睛,看似平凡无奇的微波炉激烈地放电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
  还有的确送到过去的邮件。
  「那么强烈的电磁波,就算让手机产生某些错误,也没甚么好奇怪的啦。」
  我试着以常识归结出妥当的结论,让自己能够接受。平常的我总是能用这种方式破解可疑的论述,不把它当一回事。
  「可是,香蕉也的确……」
  然而就算手机可以用发生错误来解释,也无法否定胶状香蕉的存在。我自己开始的实验,人家怎么有办法在里面动手脚?
  当然,如果他们是一流的魔术师也许就有可能,但我知道不是这样。如果能用魔术重现我所看到的那片光景,他们就可以靠变魔术维生了。根本不需要在秋叶原做什么社团活动。
  「正是……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是……一台时光机。」
  冈部的那句语仍然萦绕耳际。
  而每当他的声音重回耳际时,我为了让自己能够接受而做的假说就会全盘崩溃。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建立与否定假说的过程了。
  所谓的研究本来就是否定再否定,逐渐建构起否定之后剩下的真实。这是没错。
  但先不论原则,时光机对我来说可说是一个敌人。是我极想否定的幻想或妄想。
  可是……,我却无法完全否定它。
  我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因为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感情而变得扭曲。为了硬是斩断这种感情,我利用反作用力,让自己从床上整个坐起来。
  「……哪有可能啊。」
  那不可能会是时光机,天底下哪有这种蠢事。
  我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伪科学的产物。
  绝对……不可能接受。
  又叹了一口气。
  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脖子,正好看到放在靠墙椅子上,塞满了待洗衣物的洗衣包。既然都已经看到,就无法当作它不存在了,
  「……去洗个衣服吧。」
  ☆
  决定要去洗衣服,除了是因为待洗衣物实在累积太多之外,最主要的因素,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一直闷在饭店房间里了。
  我无法否定自己的心情会如此郁闷,有一部分是出自运动不足。适度的运动能够让血液循环,能有效提升脑部功能,让精神获得安定。
  我昨天的状态实在无法出外见人,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出去走走反而会让情况恶化。
  再加上我现在住的饭店内没有投币式洗衣机,也是让我决定外出的一大原因。
  这间饭店的水准算是比较高档,或许是因为如此,他们极力不让房客亲手做这些杂事。也就是说,洗衣服交给饭店送洗就好了。
  ——我曾经问过饭店服务员投币式洗衣机在哪里,结果对方笑容满面地说:「请放心。我帮您拿去送洗。」差点把我的衣服拿去洗了。
  可是,送洗也是要钱的。
  而且有些衣服我觉得不太方便送洗。既然如此,能够由我自己处理是最好的。
  然而,虽然我是想到饭店外面洗衣服,但既然这间饭店有提供送洗服务,邪我怎么好意思问服务员投币式洗衣店在哪里。这样人家搞不好会以为我不喜欢这间饭店的服务方式。
  ——实际上我想自己拿到外面洗,就有一点在批评饭店的服务方式了。
  我想自己找找看投币式洗衣店兼散步,延着坡道向下走进秋叶原的市区。本乡通的下坡路,我已经渐渐走习惯了。
  直走大约十五分钟,来到秋叶原的中央通时,我忽然改变方向,稍微绕到另一个地点……
  「……无线电馆。」
  挂着五颜六色霓虹灯招牌,八楼建筑的大厦映入我的眼帘。从屋顶到八楼的部分,有一台像是人造卫星的球状银色机械插在墙上。
  按照原本的预定,三天前爸爸应该要在这里举行记者发表会的。
  跟我想像的不同,周边已经解除了进入管制,虽然无线电馆仍然维持封锁状态,不过周围的店铺都照皆巾营业。要是那台人造卫星从墙上掉下来,或是因为某些因素导致无线电馆崩塌,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虽然因为这里是站前区,无法长期封锁,但还是让人觉得没有顾虑到安全问题。还是说从这里看不到,但内部已经做好了补强工程?也许无线电馆比我想像的更坚固也说不定。
  已经过了三天,这台人造卫星的来源仍然不明。
  刚开始民众怀疑它是旧苏联的卫星,但接管了旧苏联的纪录与管理的俄罗斯已公开表示否定。结果到现在还是查不出人造卫星的国籍,调查没有进展,更别说拆除了。
  不过追根究柢,那真的是人造卫星吗?
  人造卫星能够维持那样完整的形状,坠落在日本的这个地点就已经够离奇了,而且人造卫星坠落时应该会造成更严重的灾害才对。
  我满心怀疑地抬头仰望,不过当然找不到答案……,就像爸爸与我之间的关系。
  已经绕道看了想看的东西。该继续寻找投币式洗衣店了。我一转头向前,却在秋叶原的路上再度遇见意想不到的人物。我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怪叫,结果被「他」听见了,转头望向我。
  「……是助手啊。」
  他——冈部伦太郎看着我,如此喃喃自语。
  ☆
  「……是助手啊。」
  当他这样说时,我第一个产生的想法是「谁跟你助手啊?」。但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才一听到他说的话,我马上反射性地掉头离去。在这一刻,我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做出反应。
  「站住!」
  伹冈部从背后抓住了我的外套领子,阻止了我的脚步。害得我差点没摔倒。
  「干嘛啦!?」
  我对冈部好像在抓一只猫的动作提出抗议。但冈部二话不说,只是拉着我走。
  「给我过来一下……」
  「啥!?喂,不要这样啦!」
  他把我带到设置了好几台自动贩卖机的窄巷里。虽然说是窄巷,不过离中央通并不远,也有行人经过。大概是有话想讲吧。
  当然了。我上次那样扔下做到一半的事情溜走,他会向我追究责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走进巷子里,冈部才放开我,好像是有手机邮件要回。啊啊,衣服都被扯乱了。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唉呦!肩膀这边的衣服都乱掉了啦!」
  我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生气地说。但冈部只是看着手机,露出可怕的表情。好像在瞪我一样。难道他真的在生气?
  「这边没什么消息……喂,竟然不接我电话!?」
  「我为什么要被你瞪啊?」
  他无视于我的存在自言自语,让我非常不满。
  「不用在意,原因不在你。」
  「可以请你不要随便拿人出气吗?」
  「你在闹什么别扭?真百合也在担心你喔,说你是不是在不高兴。都几岁的人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
  ……今天的「你没资格说吧」讨论串是这里吗?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冰冷,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就你最没资格说我……不重要啦,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很简单。不要闹别扭了,赶快回研究室干活吧,克莉丝蒂娜。」
  这句话让我胸口深处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不到一瞬间的刹那。感情在我心中激烈地波动。
  什么意思?他在叫逃走的我回去?明明是我自己硬闯进去的。
  ……他,没在生气吗?
  当他把我带到这条巷子里时,我还以为他一定是想谴责我。我有点害怕,怕他是不是会像爸爸一样凶我。不过,似乎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叫我回去了。……叫我这个擅自逃跑的人回去。
  老实说,我很高兴他这么说。刚才他说椎名小姐在担心我,也让我觉得很窝心。我跟她明明只相处了短暂的时间,她却已经开始担心我了,这种经验我还是第一次呢。
  但同时,无论他的话多么让我开小,我也不愿意再踏进那间研究室——未来工具研究所了。我不想再靠近时光机了。
  对爸爸的仰慕与对伪科学的厌恶。每当靠近时光机,这两种感情就在我的心中疯狂翻腾,将身为「十八岁的独立自主社会人士」的我,变成「对爸爸的一句话一喜一忧的十一岁小孩」。
  这会让我体会到,七年来慢慢累积的知识与经验——那些我所谓的「坚定的信念」,其实根本微不足道。我不想再产生那种心情了。
  我隐藏起自己混沌的感情,为了掩饰心中对冈部所言产生的喜悦,以及对时光机的厌恶,我板着一张脸说话。语气变得更刺、更烦躁。
  「好歹也把称呼方式统一一下吧……」
  「听我说!复活僵尸。」
  「你才是没在听我说话吧!」
  ……不过,跟这个真名凤凰院凶真的中二病患者来往,也的确是满累人的。这跟我对他的感谢,以及对时光机的憎恨都无关。
  叹一口气。总觉得这几天好像老是在叹气。
  「唉……我怎么会跟你这种人扯上关系?真想海扁那时候输给好奇心的自己一顿。」
  刚才的是出自真心,但现在的也是真心话。
  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冈部的手机又响了。好像又是邮件。冈部做出了夸张的反应,表情变得苦涩。
  「唉,怎么又来啦!」
  「这邮件真的让你这么烦?」
  「实在太没常识了……」
  话说到一半,冈部的眼睛忽然一亮。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不,错了。我觉得我越来越了解他了。他的这个表情不是那么回事。
  当他露出这种表情,表示他中二病发作,又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啊!难道那个女的也是机关的特务……」
  「机关?那是什么?」
  在问他的同时,我知道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了。
  「机关就是机关啊。他们是在背后操控世界,超越国家的秘密组织,举凡政治、经济、宗教……」
  「不管怎么看都是阴谋论。真是谢谢您的……」
  我懒得听冈部滔滔不绝,讲出心中感想的瞬间。
  我拚命踩下煞车,把说了一半的台词硬是吞回去。一时大意,脑内的@ch语又脱口而出了。我僵在原地,想着该如何掩饰这个状况。
  「……怎么了?」
  冈部见状,盯着我的脸问。脸贴太近了!不要靠近我!
  「没、没什么啦!真的没什么!你再问我就打你喔”」
  冈部靠近过来,害我腊袋变得空白,无暇思考该如何掩饰自己的窘态。为什么这个男的总是能毫无顾忌地接近别人呢……看到我气势汹汹的样子,冈部畏缩了。
  「哼,乱发脾气……跟我来。等我回收了洗好的衣服后,我有任务要指派给你。」
  他对我所说的话表示出一副「算了,无所谓」的态度。而且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好像算准了我会跟在他后面一样……这家伙是不是以为世界是以自己为中心转的呀?我没好气地说:
  「啊?你以为你这样讲,我就会乖乖跟你走吗……」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想起了冈部刚才讲到的几个字……,洗好的衣服。他是不是说了「洗好的衣服」?
  「……洗衣服?你要去洗衣店吗?」
  「我就是这样说的啊……快点跟上来。」
  ☆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洗衣店……」
  我跟着冈部来到投币式洗衣店,不禁如此自言自语。
  店铺位置就在妻恋坂附近,离饭店也不远。
  「饭店里没有洗衣机吗?」
  「那间饭店还算高档,所以没有,可是我又不想把所有穿过的衣服都拿去送洗。」
  一边回答我,冈部一边走进投币式洗衣店里。
  「多亏有我,你才能找到洗衣店的,可得好好感谢我……啧,没有变化啊。」
  话讲到一半,他「啧」了一声;一看,他正盯着转动的乾衣机瞧。看来因为乾衣机内部跟电话微波炉(暂名)一样也会旋转,所以在期待乾衣机也能产生某些变化。
  真是会胡思乱想。跟在冈部后面走进店里,我说:
  「那还用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会转,就一定会发生什么怪现象?」
  「答案总是隐藏在一般认为理所当然的现象当中啊。再说,会将微波炉与电话连接在一起做出时光机,也是……」
  听着冈部所言,我的脑中又浮现出放电的电话微波炉(暂名)以及送到过去的手机邮件。我忍不住大叫出声:
  「那不是时光机!」
  冈部愣愣地看着我。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继续说个不停:
  「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错误……时光机只存在于伪科学的世界里。我不会赞同那种幻想的。」
  「你为什么如此否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事物?」
  「……不为什么。」
  我无法正视冈郡注视着我的眼神,把视线别开。冈部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的反应,又开始了他那一套中二病行为。
  「啊,难道你过去受过心灵创伤……对,那是在五岁的时候,克莉丝蒂娜在阿肯色州的草原被雷打到……」
  「……并没有。」
  冈部一脸知悉一切内情的神色,讲得跟真的一样。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霎时,他的神情变得冷静起来……毒垣家伙的中二病该不会都是伪装的吧?只是为了与外界接触,面对社会用的面具……?
  「要不然是为什么?」
  「我说过了吧?……因为不符合理论。」
  「理论只不过是文字游戏罢了。还是承认眼前发生的现象吧。」
  冈部他……说出了我实在难以认同的话。
  的确,有的时候理论会沦为文字游戏。从过去的例子,也可以看到科学世界有一段很长的历史无法脱离威权主义。
  一直到十九世纪末为止,过去建构的牛顿物理学在科学当中的地位都是无可撼动的;以牛顿物理学为前提,为现实世界发生的现象找出一个符合它的解释,是当时的研究主流。
  这种趋势直到现代仍然没有完全消失。现在一般人都耳熟能详的大爆炸与黑洞,刚开始也被认为违反一般常识与理论,而被斥为无稽之谈。就连它们的名称也是以讽刺的意义命名的。
  但是,只有当所有人都认同它是现实的时候,我们才能抬头挺胸地说现实比理论正确。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需要政治力、脚踏实地的启蒙活动,以及确保自己的发言力。让自己的发言有分量,对科学家还是一般人来说都一样重要。
  不只是大爆炸与黑洞,就连量子物理学都是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才让学术界接受它们的存在。在那之前,理论总是比现实更有说眼力。
  若是忘记了这个事实,只是执着于现实而忘了理论,那么就会落得跟爸爸一样的下场,遭到学术界排挤。我决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不要。」
  「哼,何必这么固执。」
  「我就是不要!我……决不会重蹈爸爸的覆辙!」
  看到我这么激动,冈部没再回嘴了。好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着到他的表情,我也稍微恢复了冷静。看来我又太冲动了。一激动起来就会失去理智,是我的一个坏毛病。所以我尽可能不想生气,也努力维持冷静,但是却……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无须在意。我刚才是为了试试你的资质,才故意惹你生气的啊!」
  这个男的为什么总是要故意讲话惹人生气!?我本来想尽办法,想让心中的烈火平息下来,现在好了,从激动变成愤怒了,而且越烧越旺。我想这时候我的视线一定带有杀气吧。
  实际上冈部看我的眼神很明显地畏惧了。……冷静,冷静点,牧濑红莉栖。原本想数质数的,忽然想起这个方法对我没用而作罢。能把质数倒背如流的人不适合这个方法。
  「……总之,电话微波炉(暂名)不是什么时光机。」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不该硬拉你加入Labmen。你不用再来了。」
  我斩钉截铁地说。意外的是,冈部很老实地回答我。
  「不过只有一点我一定要告诉你……。Labmen编号004将会永远成为空缺。这个编号一直是属于你的。」
  哇,好冷。或者应该说,好冰。我的心中充满了「这家伙究竟在说什么啊」的一句话。我看他心中八成还响起了有如电影场面的BGM吧。他一定以为这是最帅气的演出。
  冈部耍够了帅就要扬长而去。但我没有义磅陪他演戏。不用。不需要!我狠狠抓住他的背后衣领,报复之前他对我做出的同样行为。
  「你在耍什么帅啊!」
  「喔哇!你做什么!亏我刚才那么潇洒地跟你告别耶。」
  冈部后仰着转头看我,并且提出抗议。但我不理他。
  「就是这样才让我生气。你不是还要等衣服洗好吗?」
  本来有事来这里的是冈部。我的衣服可以等以后再洗……
  「我走就是了。……掰啦。」
  说完我正要离开,又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外套衣领,害我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是还你的。好好反省自己轻率的行动吧。」
  又是冈部在搞鬼……。被整就要还手,又不是小孩子在打架,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啊!?真是……,懒得理他。
  我没好气地正要离开,又被冈部制止了。……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觉得非讲他两句不可,一回头,却看到冈部表情异样认真地注视着我。
  「……关于IBN5100,你知道些什么吗?」
  「IBN……?」
  那是昨晚冈部与约翰·提托谈到的IBN公司制桌上型电脑的名称。他们说打算用这台电脑揭穿SERN的企图。但我故意装傻。
  「……要用来做什么?」
  结果……
  「你很好奇吗?」
  那是什么语气?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举双手投降了?我没说话,他又再问了一次:
  「你很好奇吧?」
  他说的没错,我是很好奇。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意思是连西洋传说中的九命怪猫,都会因为好奇心而用尽它的九条命。……用来形客我现在的状态真是太贴切了。
  「啊啊啊啊,好啦!……是有一点好奇啦。」
  我忍不住大叫,于是冈部得意洋洋地开始说明。
  他所说的跟「@ch」上讲过的一样,「SERN正在研究时间旅行」。而且「想解读他们的密码程式,必须使用IBN5100的特殊功能」。
  老实说,听了我只觉得「期望落空」。这男的不管到哪里,就是离不开伪科学吗……。现在,我打从心底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哼,有够白痴。……早知道就不问了。」
  也许我对冈部抱持的诸多感想都是错的。或许他就只是个伪科学信者,约翰·提托的同类吧……
  无论如何,就是有他跟约翰·提托这种人,爸爸的人生才会出错的。
  我一脸厌烦地扔下他迳自离开。冈部在我的背后大声嚷嚷:
  「什么,竟然用……用鼻子笑我?可恶啊,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没先告诉你,克莉丝蒂娜!!」
  「我说过我不叫蒂娜了!」
  ☆
  从投币式洗衣店走回饭店的路上,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真要说起来,搞不好连约翰·提托都是冈部的自导自演与圈套。是因为没能见到爸爸的我在无意识之中寻求慰藉,失去了平常冷静的观点,所以才会被骗的。
  一旦开始怀疑,就没完没了了。
  更何况如果按照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Cogitoergosum)」精神去探讨的话,除了自己的「怀疑」以外,万物的存在都是值得质疑的幻想。
  所以我们能够不断怀疑下去,怀疑一切。能够不去相信任何事物。
  可是……,为什么?
  「明知如此……我却……」
  心情好忧郁。自己摸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
  「SERN正在研究时间旅行,想解读他们的秘密程式,必须使用IBN5100的特殊功能。怎么样,吓到了吧?」
  冈部说过的话在脑内重复响起。为什么……?
  我咬紧了牙关。臼齿发出摩擦声。
  然后我打开手机,开始写一封寄给Victor Condoria大学脑科学研究所前辈的邮件。
  「那位前辈的话应该可以……就算前辈不知道,也可以问教授。」
  ☆
  嗡嗡嗡……
  不算宽广的投币式洗衣店内,洗衣机与乾衣机的运转聋嗡嗡作响。
  我在昨天中午冈部带我来的投币式洗衣店里,等着洗衣机里的衣服洗好。
  洗衣机与乾衣机,两台机械各自跳着不知何时结束的华尔滋。
  背对着无止尽的连续旋转,我看着昨天寄的邮件的回信。
  「红莉栖,谢谢你远从日本寄邮件过来。关于你的问题,我问过教授,他说IBN5100确实具有解读特殊程式语言的功能……」
  又说这项功能除了IBN公司的研究人员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
  「IBN5100本身就是一台冷门的电脑,这项功能也没什么重要性,所以似乎早已被众人遗忘了。」
  在充斥着洗衣机与乾衣机运转声的空间里,我茫然地喃喃自语:
  「难道那都是真的……?」
  恐怖的想像贯穿了全身……
  如果。
  我是说,如果。
  只是打个比方。
  如果冈部与约翰·提托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电话微波炉(暂名)真的是一台时光机?
  如果SERN真的想建立反乌托邦?
  当然,也许不是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冈部本来就是个重度中二病的妄想狂,约翰·提托则是假装不懂「@ch」的作风——我只能这么觉得。
  可是,如果其中有任何一件是真的呢?
  就像IBN5100真的具有那种功能一样!
  跟昨天对冈部抱持怀疑的时候一样:心里又产生了那种无法理解的郁闷心情……,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也许我需要的不是怀疑,也不是去试着相信。
  怀抱着心中产生的新思绪,我卷动卷轴,继续看邮件的内容。里面写到了一句话,决定了我今后心情的方向。
  「我不知道红莉栖现在遇到了什么状况。不过,教授说或许你有什么烦恼。所以,我要转述教授说的话。教授说『今天的不可能,将成为明天的可能』……」
  ……今天的不可能,将成为明天的可能。
  这是宇宙航行之父康斯坦丁·齐奥尔科夫斯基的名言。
  他是早在莱特兄弟初次实现飞机飞行以前,就已经完成宇宙火箭理论的天才。然而他的功绩一直到老年才受到肯定,当时的科学界只当他在胡言乱语。
  研究所的教授好几次对我说:
  「齐奥尔科夫斯基是一个天才。但他的功绩早年并未受到肯定。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没有政治力。为了实现梦想,即使是一名科学家,也必须要有让人倾听自己说话的力量——也就是政治力。红莉栖,千万不可以忘记这一点。」
  所以我总是努力提升自己的发言力,为了引起学界注目,也尽可能定期发表论文。虽然不是自己的专门领域,但还是接受了ATF演讲会的邀请而来到日本,也是为了获得力量——获得政治力。
  但同时,教授也总是说「『求知』的热情,永远是研究者最可靠的伙伴」。教授说这才是做学问的出发点。
  这位教授会托前辈转达这句话给我,原因只有一个。
  教授在叫我回归初衷。
  诚实面对自己的「求知」欲望。
  的确,我很想「知道」。当我知道了冈部的事情以及他的研究内容时,我是很想「知道」。但我却否定了那时怀抱的心情,那时候的好奇心——「求知」的心情。我没有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情。
  打开手机。
  移动手指,在萤幕上……显示出冈部伦太郎的电话号码。
  「……决定了。」
  ……呼出一口气。
  不是叹气,而是让全身氧气循环,使大脑活性化。
  当然,我没打算承认或是接受伪科学。
  但就算我想否定它们,也必须在有条理的、理性的思维下逐步分析后才能否定。决不是一时激动地选择逃避,不敢去面对。
  所以我要说。只有一句话。简短地。小声地。但是充满了决心。
  「我……,再也不逃避了。」
  ☆
  柳林神社。
  秋叶原站的南边,跨越河川,位于对岸的神社。旅游导览上也有介绍这间神社,似乎是秋叶原的主要神社之一。
  从西边照射下来的黄昏日光,将这座绿意盎然的神社染成枣红色。虽然我不喜欢夏天的热气,不过夏日黄昏的这种绵密缠人的感觉倒是不令我讨厌。
  当我到达神社时,冈部已经坐在饮水池旁边的长椅上。我依照参拜礼仪洗手、漱口后,先到神社前参拜,然后才走到冈部身边。他先点燃了导火线:
  「刚才那通电话是怎样?」
  就在不久之前,我打电话问他人茌哪里。他问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我也坐在长椅上告诉他我的用意后,冈部老大不高兴地说:
  「我可不记得我有叫你来。」
  「我也不记得有人叫我来。」
  说完,两人之间就陷入沉默。
  好了,人都来了,我该怎么跟他说呢?
  我在来之前并没有先想好什么善后的方式。我没从投币式洗衣店直接来到这里,纯粹只是为了把洗好的衣服拿去饭店放。
  烦恼了一会后,一名穿着巫女服的可爱女孩出现在神社境内。
  「让你久等了……」
  柔顺并带有微微波浪的艳丽黑发。
  符合柳林之名的神社巫女身分,有如柳条般纤细的身子。
  细致的肌肤,娴淑的举止。
  从没有见过如此适合巫女服的美少女。
  「喔喔,帮我问了吗?」
  冈部听到少女在叫他,立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竟然会认识这样美丽的少女,让我感到有点不愉快。本来应该是跟我毫无关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高兴。
  大概是因为我在美国住了七年,受到那边的常识所束缚吧。
  在美国,一个人所属的阶级从学生时代就已经决定了,成长过程当中的人际关系也不会超出那个范围。从这种感觉来说,冈部跟这名美少女不属于同一个阶级,所以两人竟然会是朋友,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应该是因为这样吧。
  不过我要声明,我只是对冈部觉得不愉快,对这名美少女并没有这种感觉。
  「是的,我问过爸爸,他说那台电脑的确供奉在神社里。」
  「真的吗!?」
  听到美少女所言,冈部喜出望外地回答她。这时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间神社了。
  「电脑……难道是IBN5100!?」
  梦幻的骨董PC,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我惊讶地说完之后,美少女回答我:
  「是的……那个,请问这位是?」
  「助手。那IBN……」
  「给我等一下!」
  冈部冷淡地介绍完,就想继续讲他的话题。但我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人家用两个字就介绍完了,马上对他吐槽。冈部一脸麻烦死了的样子答道:「又怎么了?」
  「介绍得也太随便了吧!况且我又不是什么助手!」
  「我不是来这里把你介绍给人家的。」
  「也花不到你十秒钟吧?」
  「真是有够麻烦的……牧濑红莉栖……我的助手。」
  看我气势汹汹的态度,冈部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随随便便地介绍了一下。他那种敷衍的态度,反而害我失去了跟他吵的力气。啊啊啊,实在是喔……
  「好好好。助手就助手吧……那,你的名字是?」
  老实说,比起自我介绍,我比较想知道这名美少女的事情。我想我大概是太渴望能与同世代的人——尤其是与女生认识吧。
  美少女怯生生地回答我。她那不知所措的模样有种脆弱的感觉,更凸显了这名少女的魅力。
  「我、我叫漆原琉佳。」
  「你几岁?」
  「今年满十七。」
  「比我小一岁啊……」
  只差一岁却有这么大的魅力……。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是这样的吗?牧濑小姐看起来好成熟、好漂亮喔……」
  「哪有啊……没有你漂亮啦。」
  被这样的美人称赞漂亮,就算是客套话也很开心。于是我毫不掩饰地说出了真心的感想。
  但她听到时的反应,好像有点怪怪的。
  「咦?这、这个……」
  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虽然这个动作也很可爱,但她是怎么了?
  「那个……我去叫爸爸来喔。」
  说完,少女就朝社务所跑去……,好像逃走一样。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一溜烟跑开。
  「哼……不知为妙吧。」
  「什么意思?」

  我对冈部的低声喃喃自语表示疑问。但他只说了句「没什么」就向前走去,没回答我的问题
  ☆
  十几分钟后,我跟冈部正在做一件沉重的粗活。
  「哈啊哈啊哈啊……为什么,我得跟你一起做这种苦差事啊!」
  「少说废话,搬就是了。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提出的抱怨,被冈部二话不说地否定了。他也一副快累死的样子。
  现在,我们已经把供奉在神社的IBN5100借出来,正要把它搬到研究室……,而且是赤手空拳。
  IBN5100的确是为个人推出的桌上型PC。但毕竟是以1975年的技术做出来的骨董PC,体积大得惊人。重量更是将近五十五磅——也就是二十五公斤。
  我这个没经过特别训练的十八岁女生自不待言,就算是冈部,一个人也是搬不动的。结果只好由我们俩勉强一起搬。
  ——这是无所谓,但为什么我跟冈部得「面对面」来搬呢?好吧,我也知道这个姿势最有效率……可是,脸靠很近耶。
  就在我稍微陷入沉思时,冈部忽然改变了位置。而且变成让我倒退走!
  「呜哇。等等,等一下啦。我这样会变成倒退走耶。」
  「不要拖拖拉拉的,快走就是了,助手。」
  「不行,等等……我不行,我没办法一边倒退一边搬啦。」
  「我相信助手一定行的。」
  「谢谢你对我寄予厚望,但还是不行披!快变回横着走的方式,这是命令!你会害我摔倒的一一」
  冈部终于接受了我的抗议,不太情愿地改回横着走。但这样做也不能减轻重量造成的疲劳,从柳林神社到未来工具研究所——研究室平常只要走大约十分钟。不过今天看来是没这么快了。
  「对……对不起,我要休息一下!」
  「什么啊,已经不行了吗?太没用了吧,复活僵尸。死人的怪力都到哪去了?」
  「鬼才有甚么怪力啦!」
  话虽如此,其实冈部也是一样的累,结果我们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我们把装着IBN5100的纸箱放在路上,稍微喘口气。休息时我闲着没事,就向冈部搭话。
  「漆原小姐的爸爸人好好喔……二话不说就借我们了。」
  「是啊。省了我不少工夫。」
  冈部一边到路上的自动贩卖机买DrPepper一边说。我喝了口刚才买来的罐装咖啡后回答他。语气显得有点感伤。
  「亲子之间感情这么融洽,好羡慕喔……」
  「……助手。」
  冈部听了,低声呼唤我。这家伙,又叫我助手了……。我不太高兴地回答他:
  「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助手了吗!……干嘛?」
  「呃……,算了,没什么。」
  冈部好像难以启齿地,讲到一半又不讲了。不过另外有件事让我有点好奇,于是我继续问他
  「是吗……,对了,刚才你跟漆原小姐告别时说的那句『EIPsy Congroo』,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想……咳咳,唔咳,咳哈”」
  冈部开始高声狂笑,但笑到一半就开始咳嗽了。平常没在运动的人突然进行激烈运动后,是很容易咳嗽的。谁叫你这时候还高声笑什么笑……。总之我先替他搓搓背。
  「好一点了吗?」
  「唔,嗯。……重新来过。那是实现伟大计划所必须的暗号。这种暗号能够活化高贵的意志,引导人群意识摧毁虚假的千年王国,也就是所谓的深层意识共振圣韵(Gran Meditate Words)!」
  「……也就是说,没有特别的意思罗?」
  「什么!?你怎么不能了解这个崇高计划的意义呢!」
  我一口饮尽罐装咖啡,说:
  「好啦,准备干活吧。」
  ☆
  等我们抵达未来工具研究所座落的小巷时,天空已经从枣红色渐渐染成蓝色了。从柳林神社到这里的短短距离,我们却走了半小时以上。
  我们俩一边责怪对方浪费太多时间,一边步履蹒跚地走向研究室。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叫住我们。
  「冈部伦太郎!」
  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应该算是少女吧。
  一看,是个身穿运动服与紧身裤,看似个性活泼的少女。
  淡色的头发绑成两根辫子,一双大眼睛充满好奇心地望着我们。乍看之下像是个经过长期锻链的运动员。
  她从大厦一楼的「映像管工房」探出头来。然后直接往我们这边走来。
  「这啥?」
  她指着纸箱说。就像跟熟人讲话一样。
  我总觉得冈部身边女性意外的多。
  更正确地说,我没看过桥田以外的男性。难道他是个现实充?
  「你想知道吗?本来这是最高机密,不能这么简单就告诉你的……」
  冈部跟我继续抬着纸箱,打算开始他的长篇大论。我忍不住说道:
  「啊——你要聊天就把纸箱放下吧。」
  「忍忍吧,助手。」
  「那就不要拐弯抹角的,说重点!」
  「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最重要的工具耶。我当然要吊一下她的胃口才过瘾啊。」
  情绪激昂地讲了一长串。我发现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就是冈部讲话可以很快,还不会咬到舌头。我被他弄得很烦,正打算放弃时,绑辫子的少女从旁插嘴:
  「难道是IBN5100?」
  她的疑问让冈部顿时哑口无言。这男的真是个大嘴巴,连这么一个普通的女生,他都告诉她了吗。什么机关、机密,都是他在讲。
  「正确答案。」
  「克莉丝蒂娜!你看,被她发现了啦!」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被冈部骂了两句。然而眼前的少女却毫不在意地继续问道:
  「在哪里找到的?」
  「这台电脑被供奉在柳林神社里,而我这个被神选上的疯狂科学家……」
  冈部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总觉得每次他一失控,我就得没好气地向他抗议。
  「我已经说了,你想聊天就把东西放下……」
  「牧濑,红莉栖?」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叫了我的名字。这也是我没预料到的事。
  我往她的方向一看……看到她在瞪我。
  「欸?啊,我就是……她是谁?」
  她的视线让我背脊有些发凉。她把身体重心压低。这个姿势我有看过。美国的大学生与科学家里有很多这种人……是待过军队的人发动攻击时的姿势。
  「在映像管工房打工的。」
  冈部不晓得有没有察觉她的情况,口气轻松地回答我。但我对于她那瞄准猎物的眼神,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困惑。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她跟我有什么仇吗?一瞬间我以为她是否在暗恋冈部,所以对冈部身边的女性怀有敌意;但她给人的感觉没这么单纯。
  「呃……那个……?」
  这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喂——!打工的,你要摸鱼摸到什么时候。」
  一个好像很可靠的光头男性——应该是「映像管工房」的店长,出声呼唤她……,打工?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冈部刚才好像也是这样说的?
  少女听到那个声音后,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重心,慢慢往后退。然后一个箭步就窜进了店里。她虽然年轻,但动作很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看起来像是日本人,难道其实不是吗?我想起研究所的同事当中有过徵兵经验的那些人。
  「她为什么要瞪我?」
  我只能这样问。
  「大概是因为你眼神太凶恶了吧。」
  至少他的这个解释,我无法接受。
  ☆
  结果我们请研究室里的桥田与椎名小姐帮忙,这才把IBN5100搬上楼。
  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就像冈部说的,可以开始解读SERN的密码,结果好像还是不能直接使用。毕竟是三十年以前的产品了,也是理所当然吧。
  「这是没有网路的时候推出的电脑,所以不是接了线弄弄就可以使用的……。总之我需要这些零件啦。」
  桥田写好了纸条,交给冈部。然后冈部再把它递到我眼前。
  「就是这样了。麻烦你了,助手。」
  「……可以请你不要一脸理所当然地叫人做事吗?」
  「你不是助于吗?」
  「并,不,是!」
  根本就不是。我何时成了你的助手啦!正要跟他吵时,桥田从旁帮我说话。
  「冈伦你去啦。牧濑氏对秋叶原不熟吧,」
  本来就是这样。我根本就不知道电脑零件店在哪里。
  「啧……没办法,真百合,跟我来!」
  「真由子要努力介绍研究室,让红莉栖喜欢上这里……,所以不能去。」
  冈部的表情扭曲了。该说是晴天霹雳还是目瞪口呆呢。他一边巍巍颤抖,一边以猜疑的眼神看我。
  「克莉丝蒂娜!你……难道对真百合也使出了美人计……」
  「并没有!」
  我毫不犹豫地回嘴。不要乱决定别人的性癖好吗!
  「牧濑氏竟然对真由氏……,百合发展,来了?」
  「不准做想像!HENTAI!!」
  桥田以@ch语大做妄想,我立刻吐槽。不是说过禁止HENTAI行为了吗!
  「女生跟女生真好~△」
  不知道是配合着场面说话,还是彻底无视于这个状况,又或者是天然?椎名小姐语出惊人。她没有恶意,我也不好发火。我以苦笑掩饰心中的想法,说:
  「先……先别说这个了,赶快替我介绍吧。」
  椎名小姐看起来还是一样开心。大概真的是天然吧?有点羡慕。
  「那么,首先介绍里面的淋浴间~△」
  「咦?还有淋浴间啊。」
  「嗯。不过,一直放热水的时候,有时候会变成冷水,要小心唷。」
  拉开布帘,椎名小姐指着淋浴间说。我不由得看了一下周围。从研究室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见这间淋浴间。
  「欸,真百合小姐该不会也有使用这间淋浴间吧?」
  「嗯,偶尔。」
  椎名小姐天真的回答,让我一阵晕眩。
  「拜托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在这里淋浴了。实在太危险了!」
  台词的后半我是看着冈部说的。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大声抗议。
  「干嘛看我啊!」
  「在这里淋浴根本是自杀行为嘛,还有我想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人家威胁你,强迫你加入的?」
  我直直地看着椎名小姐。如果她是被威胁的,那我一定要救她才行。结果她对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因为真由子是冈伦的人质呀。」
  …………………………………………………………………………………………
  「我看我还是报警吧。」
  「慢着。」
  当我拿出手机时,冈部出声制止了我。
  「她刚才不是说她是人质吗!?这不是罪证确凿了!」
  「不是啦,真由子是自愿成为人质的。」
  我正要按下手机按键的手指停住了。椎名小姐依然笑盈盈地。
  「欸……什么意思?」
  「哼,我去去就回。」
  冈部不太高兴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回答我,急急忙忙地走出玄关,买零件去了。椎名小姐也到玄关送他出门。
  「慢走~」
  椎名小姐送行的声音传进我的耳里。我无法理解两人之间的内情,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
  「欸,椎名小姐……」
  「叫真百合就可以了~真由子也可以叫你克莉丝吗?」
  当我正要跟椎名小姐说话时,她笑容可掬地如此问我。毫无矫饰的说话方式让我暂时停止了呼吸。她的笑容就是如此迷人。
  「啊……呃、嗯。好啊。」
  遇到这种情形,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与同世代的人太少接触了。
  「谢谢你~克莉丝△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
  椎名小姐——呃,真百合跟我介绍完整间研究室之后,我们俩一起到外面买东西。真百合似乎打算买完东西后直接回家。
  「嗯……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回答我没关系……,就是『人质』是什么意思呀?」
  「因为真由子是『人质』,所以才会待在这里。真由子不可以离开冈伦的。」
  她以一种独特的,慢条斯理的语气说。说到一半时,她以轻盈的脚步转了一圈,让裙摆缓缓飘浮起来。虽然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动作,不过由她这样可爱的女孩来做,即使已经十几岁了,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奇怪。
  「呃。所以,你刚才说你会待在研究室是因为……」
  她说她会成为研究室成员——Labmen,是因为她是「人质」。而现在她又说因为自己是「人质」所以才会待在研究室;这样就成了循环论证。等于什么都没有证明。
  但我在对话的中途,发现到一件事。如果「这里」的意思跟我想的不一样呢?如果指的不是研究室……,不是未来工具研究所的话呢?
  我恍然大悟,注视着真百合,她也用更开朗的笑容回望着我。然后,忽然抬起头仰望天空。我也跟着抬头,看到在秋叶原市区的灯光掩盖之下,仍然有几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
  少女彷佛要摘下星星似地,慢慢朝天空伸出了右手。
  「……真百合,为什么要伸出手?」
  「真由子在想……是不是可以,构到星星。」
  「就快构到了吗?」
  听到我这么说,真百合放下了她的手,看着我。神情有些寂寥。
  「不可以构到……因为真由子是人质,不可以离开冈伦身边的……」
  我不能说我完全听懂了。但这下我明白「这里」指的是什么了。
  「这里」是与「那个世界」相对而言。
  有很多名称可用来形容「那个世界」。有人称它为冥府或涅盘,也有人认为是正常与疯狂之间的另一个世界。或许断绝社会关系选择出家,也可以算是到了「那个世界」吧。
  真百合告诉我。
  很久以前,她的祖母过世了。她好难过,觉得自己应该陪在祖母身边,不然祖母会寂寞的,又觉得一旦自己回到日常生活,就等于是把祖母的事给忘了;于是她断绝了自己与现实的关系。
  好久……好久。好长的一段时间,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过了多久。她一直没有离开祖母的墓碑前。而那时候她不太清楚,后来才知道与真百合是青梅竹马的冈部,总是陪在她的身边。
  在一个下雨的日子,她看到从云层之间射下的庄严阳光,忽然产生一个想法,觉得「天使来迎接她了」。我想应该是云隙光——又称为「上帝之梯」的现象吧。
  于是她伸出手,想握住迎接她的手……,就在这时。
  「真百合!」
  她说她听见了冈部的声音。一直以来活在无声世界中的她,终于第一次听见了声音。冈部紧紧抱住了她,说:
  「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真百合,是我的人质……是我做人体实验时的牺牲品啊。」
  那是小时候两人一起看的电视卡通当中,疯狂科学家酌台词。
  但那对于断绝了外界接触,陷入自闭状态的真百合来说,却是将她拉回「这里」——拉回冈部身边的话语。
  「这样啊……真由子是冈伦的人质啊……那就,没办法了。」
  听完,我心想「果然不出所料」。
  昨天,我做了一个推测。那就是冈部的中二病,很有可能只是为了与外界接触,而做出来的社会性假面。这个推论从某方面来说并没有错,更正确来说,是他为了让真百合留在「这里」而戴起的面具。
  ——只不过面具戴得太久,几乎成了他的本性就是了……
  「所以……真由子才会在『这里』。」
  ☆
  我们一边闲聊一边走在秋叶原的路上,不久开始看到一些穿着浴衣的人。刚开始只有几个人,不过随着时间经过,人数也越来越多。
  「有祭典吗?」
  「是烟火大会喔。」
  真百合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点点头。的确从刚才就好像听到远处传来沉重的爆裂声。
  「烟火啊……」
  周围人群快乐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小时候好像有去过几次。那时候年纪太小,没什么印象,不过依稀记得爸爸好像也在身边……
  「想去吗?」
  「没……没有啊。」
  真百合探头看着我的脸问我,害我吓了一跳。急忙别开视线。不是不想去,只是我更想跟真百合多讲几句话。
  我们刚刚说好,等一下没事的话就到家庭餐厅一起喝杯茶。
  我情急之下把脸别开,正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真百合忽然叫了起来。
  「啊,是冈伦耶。嘟嘟噜~△」
  说完奇妙的台词后,真百合冲了过去。朝着冈部所在的方向。
  ——顺道一提,这个「嘟嘟噜~△」好像跟冈部的「EIPsy Congroo」一样,都是一种打招呼的句子。不知道为什么冈部的就是中二病,真百合的就是可爱。很有可能我就是对冈部有偏见。
  我也走到冈部面前,问他:
  「买到零件了吗?」
  「都在这了。」
  冈部指了指手上提的袋子。
  「喔……那……等一下回研究室应该会做很多尝试罗。」
  「有兴趣吗?」
  冈部露出了坏心眼的邪笑。我一时无法回答他。
  冈部得意地笑着。他根本把我当成了抗拒不了好奇心的人了。
  「有兴趣吧?」
  我并不在乎自己输给好奇心。
  或者应该说,我不会再否定自己的好奇心了。因为我认为这才是研究者该走的路……。不过,我就是不想看到冈部一脸得意的表情。
  「唉呦,好啦!是有一点兴趣。不过,我可不是对SERN的阴谋那些无稽之谈感兴趣唷。我只是想确认事实……!」
  全部说完之后,我向真百合道歉。
  「抱歉,我还是回研究室一趟好了。」
  虽然很遗憾不能跟真百合一起喝茶,不过也没办法了。我天生就是这种人。
  「这样啊。那真由子先回去了。」
  「嗯……」
  我满心歉疚,只能点头回答真百合。真百合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后,又转过头来对我说:
  「克莉丝……你还会再来研究室吧?」
  「嗯。因为我在回美国之前,都还是研究室成员呀。」
  我坚定地点头回答她。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虽然我们才刚认识,但看来,我已经交到新的朋友了。
  ☆
  回到研究室后,冈部告诉我,自从我离开研究室以来,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实验就从未成功过任何一次。他们将研究方向转为揭穿SERN的阴谋,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不过到目前为止,冈部还不肯告诉我他为什么需要IBN5100——也就是说,他还没说出SERN有什么秘密需要解开。从他的行动与视线的移动方式来看,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可是……
  算了,没差。等他自己告诉我吧。建立信赖关系是需要时间的。
  我听着他说明,并穿上了借来的白袍。做实验的时候还是要穿白袍啊。
  「啊……。还是白袍好,让人心情平静。」
  一听到我这样说,冈部露出了惊讶与感动交杂的表情,从坐着的椅子站起来。然后来到我的面前,感动万分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干嘛!?不、不要突然握人家的手啊!
  我在心中大叫,但现实中的身体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冈部静静地、喜悦地说: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啊……你真是太棒了。」
  「干、斡嘛忽然讲这个啊,很恶心耶。」
  「白袍!白袍才是研究机关的制服啊!我已经跟阿樽还有真百合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但他们就是不懂……,不过,看来你是了解白袍的魅力的!来,就让我们一同把手塞进白袍里摆个站姿吧!」
  他劈哩啪啦地对我说了一长串。看来他肺活量还满好的。在他长篇大论时,我总算是恢复正常,跟他拉开一段距离。
  眼前的冈部把双手塞进白袍里,摆出了姿势。
  「快点!」
  他冷静地,像教小朋友似地叫我摆姿势,害得我不禁照办。我摆了个姿势。
  「这、这样吗?」
  「就是这样!这正是从事研究之人散发的知性与恍惚的姿势!那件白袍就送给你。今后就让我们尽情分享白袍的魅力吧!」
  冈部神情恍惚地放声大笑。这家伙没救了……。也许他是在称赞我,但我听起来只觉得被侮辱了。
  正在犹豫是否要提出抗议时,我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你肚子饿了吗?」
  「你很烦耶。我从中午就什么都没吃了嘛。」
  「好吧。今天我心情不错……」
  说完,冈部走到厨房去,好像在做什么事情。然后他走向电话微波炉(暂名),似乎是要用微波炉的一般功能加热什么食物。
  「好好享用吧。」
  然后递到我眼前的,是一根加热过的香蕉。我不禁一脸厌烦。
  「你是认真的吗?」
  「不满意吗?」
  世界上的确有炒香蕉这道菜,也有将香蕉加热的料理。应该也有人喜欢吃热香蕉吧。但至少以前住过日本的我,相信这不会是一般大众的口味。加热之前好歹也问我一声吧。
  「那选用说吗!没有其他吃的了吗?」
  听我这样问,冈部装酷着说:「有买来备用的泡面就是了……」
  这句话让我有些心动。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来到日本还没机会吃到泡面呢。以前我曾经吃过前辈特地从日本买来的泡面,那真的好好吃喔。
  「不要吗?美国长大的还是吃不惯吧……」
  冈部看我一时不讲话,似乎是误会了。很烦耶。我也不是每次思考反应都那么快啊。
  但我觉得,要是被冈部发现我喜欢吃拉面,只会增加他对我摆架子的因素。我谨慎地回答他,不让他发现我内心的想法。
  「我吃泡面好了。有什么口味?」
  「酱油跟盐。」
  啊,有盐味的。好开心喔……喔喔,不可以大意。不能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得淡定地回答才行。淡定。
  「我要盐味……,还有,借我一支叉子。」
  ☆
  饱餐一顿之后过了许多时间,时针跨越了十二点,甚至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来了……来啦!」
  桥田突如其来地发出欢呼。
  「Mission Complete! Second!」
  他向我们宣布,已经使用IBN5100成功入侵SERN了。现在浏览的是大型强子对撞器(LHC)——让巨大能量产生冲突,以进行高能量实验的设施——计划负责人的PC。
  如果SERN发表的内容属实,那么我们现在入侵的,就是目前正在进行黑洞实验的部门领导人的PC了。而如果冈部他们说的没错,SERN正在策画某些阴谋的话,这名人物也必定脱不了关系。
  探头看看萤幕,上面满是英文字。虽然该设施位于法国与瑞士的国境交界处,但使用的似乎不是两国的语言。
  「原来不是法文啊?嗯——支配时空,并藉此破坏历史。」
  「对喔,牧濑氏懂英文嘛。」
  听到我念出内容,桥田好像很佩服地说。
  他们本来好像打算使用翻译软体,但萤幕上开放的档案是图档,所以不能用翻译软体直接转换为日文。
  「干得好,助手。你会侨居美国,也都是为了今天的这一刻啊。」
  「是才怪。我看看……也就是实现涵盖过去到未来的乌托邦……。这将会成为SERN进入二十一世纪时的存在意义。」
  写在上面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人。
  正如同冈部与约翰·提托所主张的,SERN早在四十年前就开始研究时间旅行了……,包括我在内,全世界的研究者都被他们蒙在鼓里。
  根据内文提到,他们利用一种称为离子调整器约设备,能够制造出两个以上的人工局部奇异点,以及克尔黑洞——换句话说,跟我的论文以及约翰·提托所主张的理论是相同的。
  我全身因为惊愕而颤抖,继续将文章念出来。但后面写到的,却是一项更令人战栗的……恐怖的事实。
  「呃,计划第三阶段,动物实验。计划第四阶段……!」
  文章的骇人内容让我犹疑了,冈部讶异地问我:
  「怎么了?」
  文章的内容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既然要做出时光机并且实际使用的话,这就是必经之路。飞机也好,太空火箭也好,抗癌药物也好;不管是什么发明,只要是提供人类使用,就得进行的步骤。
  「……人体实验。」
  不只如此。
  上面还写着,实验当中出了人命……
  冈部的态度变得慎重,桥田也开始动摇。
  至于我,反倒是对意外地冷静的自己感到有些惊讶。不,也许没甚么好奇怪的。他们从某方面来说虽然成就非凡,但毕竟还是学生;而我则是正式研究所的研究人员。这样说也许不太好,但双方的决心是不一样的。
  我们研究者经常得面对自己的研究影响到几万人、几亿人的压力。而且……该说是幸或不幸呢?冈部与爸爸的事已经让我烦恼够久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才开始害怕吗?」
  我的声音冷静而无情,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听了我的声音,冈部的表情这才变得坦然。看来他打算继续。但是……
  「……你回去吧。」
  他所说出来的话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
  「如果知道更多,可能会遇到危险。你不是前途无限的天才吗?」
  冈部露出了我第一次看到的认真表情如此说。老实说,我很惊讶他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你是在担心我?」
  「这还用说!因为……,你是我的助手啊。」
  讲到一半,语调明显地改变了。在这样的场面当中,我却确定了一件事。
  冈部的中二病,果然只是假装的。现在我所看到的认真表情,才是冈部本来的「真实面貌」。也就是说,他是真心在为我担心。
  我很感激。也很高兴。
  但,我不能回去。
  「谢啦。不过我不会回去的。这样我会睡不安稳。」
  「不后悔?」
  「不后悔。」
  我简短地回答冈部。我不可能后悔。
  这是一种冒渎。SERN欺骗了全世界的科学家。这跟在学会发表或是讲课时,为了下一篇论文而暂时隐瞒最新研究内容的作法,无论是程度还是性质都差太多了。
  除了他们族下的研究人员,SERN践踏了所有研究者「求知」的心情。这不是国际研究组织该有的行为。
  科学……,是人类的公共财产。
  的确,科学有时会沦为国家的战争工具。科学有时候也是藉着战争而发展的。但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忘记科学是为了人群而存在的大原则。
  第一个享受技术恩惠的人,可以是技术开发者以及其身边的人群。接着轮到提供研究资金的企业家或国家享受利益,也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管是什么技术,都得逐渐分享给社会人群,决不可以由某人独占。
  更别说隐瞒真相长达四十年之久了。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身为一个研究者,都不能坐视这种事态发生!如果这项计划甚至可能让某人遭逢不幸,那更不能视若无睹!
  「阿樽,你呢?」
  「哎,反正我是超级骇客嘛,不会因为看看内容就被抓包啦。」
  桥田回答得一派轻松。语气中只有自信,没有焦虑。看来刚才的动摇不是怕自己遇到危险,只是纯粹担心朋友——冈部与真百合的安全罢了。既然冈部已经下定决心,他似乎也没有异议。
  「我知道了。那么,本作战就定名为『业火封杀(Lagjarn)之箱』!」
  「为什么是北欧神话?」
  「八成是因为听起来帅吧?」
  看来冈部已经取回了平时的调调了。
  我与桥田都不约而同地对他吐槽。
  「还取什么作战名称。」
  冈部已不再犹疑,打断了我们俩的话,宣布:
  「阿樽,作战开始!」
  ☆
  桥田动作俐落地敲着键盘。
  萤幕上出现了「JELLYMAN's  report l这几个字。我们随意开放了其中一个档案,却面临了能够预测而无法回避,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JELLYMAN's report10。实验对象,詹姆斯·麦卡锡,三十一岁。出生地,美国。实验日期2005年1月28日13点5分。Z计划4实验结果。Human is Dead, mismatch,」
  我淡淡地念出萤幕上显示的文章。
  「按照推测,实验对象可能无法承受超重力造成的无限压缩,通过克尔黑洞内的奇异点……1921年4月3日,于纽约市十四段的大楼发现一具右半身埋在墙里的男性尸体。该名身分不明的死者……」
  全身呈现软烂的胶状。
  最后一段是附在文件内的剪报内容。上面还刊载了虽然是黑白,但仍然看得出来呈现胶状的人类照片。如果是彩色照片的话……,或许会呈现萤光绿吧。
  光是这份文件,就足以让我们知道两件事。
  从剪报与报告内容两者的关联性来看,可知SERN虽然不算完全成功,但已经进行过时光机实验了。
  而时光机实验失败时的实验对象,会跟胶蕉一样变成胶状而死。
  JELLYMAN's report一共有十四份。
  实验至少已经死了十四个人,当中有些报告还附上了色彩鲜艳的萤光绿——就跟冈部看过好几次的胶蕉一样的——照片。
  即使是冈部也不免受到了震撼。
  「够了……,我去买个饮料。」
  冈部脚步蹒跚地走出研究室。记得他说过喜欢喝DrPepper,应该是去买那个吧。
  「他好像受到很大打击呢。」
  不晓得要不要紧?在日本,很少有机会看到遗体。虽然是网路上的胶状尸体,但给他的震撼应该不小。我也有点不太舒服。
  这时,桥田双手交叉胸前,歪着头问我:
  「不过……,为什么会变成胶状?」
  听到桥田的疑问,我走到厨房去。
  「我稍微说明一下吧。」
  我扭开水龙头,让水流出。然后将洗碗用的海绵泡在水里,说道:
  「根据目前的资料推测,SERN是使用克尔黑洞开发时间旅行技术。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必须将10的负24次方公斤的质量,塞进10的负19次方公尺的洞里送往过去。」
  我简略地说明。
  桥田皱起眉头,好像听不太懂的样子。他心里大概在想「讲日文就OK了」吧。不过,我早就猜到他会这样反应了。
  我以左手手指做出一个圈,另一只手拿起吸饱了水的海绵。
  「就像把这个海绵塞进这个狭窄的洞穴里。所以……」
  一边说,一边将海绵硬塞进左手的洞里。
  结果海绵里的水都挤出来了。
  「……里面会变得满是空隙。」
  这就是……,形成JELLYMAN或胶蕉的原因吧。
  受到高重力压缩的分子,会失去分子之间的结合力。
  相邻的分子被分割开来,变成将「人类或香蕉的材料」装进「人类或香蕉的模子」里,进行时间旅行。
  「也就是说超窄的罗?」
  桥田似乎有了一定程度的理解,向我做确认。
  「对。把东西硬是塞进……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
  「……这说明方式也太工口了吧常考。」
  「啥?什么工口……」
  说到一半,我终于明白桥田的意思了。
  「啊!桥田你这个HENTAI!」
  「牧濑氏的妄想力也不差啊。」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桥田对着大声嚷嚷的我点头表示理解。
  「哎,不过这下我就懂了。谢啦,牧濑氏。」
  不愧是能入侵SERN的骇客,理解能力还满高的。他后来还自己使用图表,试着加深理解。看来他也满有当研究者的天分的。
  ……然后过了一段时间。
  天色渐渐蒙蒙亮的时刻。
  研究室的门打开了……,冈部打开房门走进来。我转为面对他,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我第一个得到的回应是沉默。然后是困惑的感觉。
  很明显地,他已经有了结论。视线并没有四处飘移。呼吸也没有紊乱。他所剩下的,只有踌躇。
  「不要不说话啊。我知道你受了很大打击……但,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该做出结论吧。」
  我说出了或许有些刺耳的原则。
  ……因为我认为,既然他能像那样将真百合拉回「这里」,这时候也应该能做出结论。
  然而,他下结论的方式,却出乎我的预料……
  同时,也是应该预想得到的,符合他的作风的方式。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结论?早就在我的心里了。」
  他突然放声大笑,也不想想现在还没天亮,会给邻居带来困扰,冈部只是大笑。害我忍不住发出了「啊?」一声怪叫。
  「我们手上可是有着未来工具八号,电话微波炉(暂名)啊。厩然如此,我们要先做出完美的时光机,抢先SERN一步!」
  那是宣言。
  发誓改变世界、命运,重写一切的宣言。
  「然后,我将重建世界的结构!」
  冈部继续放声大笑。
  这结论倒还真符合他的个性。
  套句冈部的话,这也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吧。
  然而同时我又觉得心情一阵复杂,不禁自言自语地说出心里的另一个想法。
  「真是受不了你……」
  但我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一点高兴。

The 2nd Act/
-Interpreter Rendezvous-
:Reverse

…End



第3幕 蝶翼的Divergence
:Reverse
  水……不断流动。
  时间……不断流动。
  自古以来,人们常以水流来形容时间的流动。
  这是因为河川和缓的流动与满潮、退潮的动向,在人们的眼中看起来,与无法倒流的时间概念十分相近——约翰·提托在「@ch」上用河川比喻世界线,想法应该也是来自于这个概念吧。
  我一面淋浴,一面陷入沉思。
  从头顶上淋下的大量水滴就像倾盆而下的时间,在我的身体表面上滑落。
  时间的概念是绝对的。
  我们人类无法改写经过的时间,因此经常以恐惧的眼光,注视着时间所带来的变化、变样、变质——以及名为死亡的最后终点。
  然而同时,少了时间的概念,我们又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时间的经过,就没有「运动」这种需要时间经过的现象,也不再有所谓的「成长」或「发展」。
  没错。举凡「思考」、「诞生」、「前进」、「进化」,都是时间带来的成果。
  支配时间就等于是支配世界的法则。即使支配的范围是受限的,影响力仍然举足轻重。
  既然如此……出于研究者的道德良心,绝不能由任何人独占它。
  根据报告内容,SERN已经成功制造出黑洞了——一如约翰·提托在「@ch」上写的一样!而且SERN已经使用了这种技术,成功让人类进行时间旅行,移动到过去的时代。
  目前他们的技术跟电话微波炉(暂名)一样,都还不能将完整状态的生物传送到过去。但他们一再尝试,已经做过好几次实验,完成技术只是迟早的事吧。
  然而,SERN并不打算对社会大众公开他们的技术。这项技术预定只会为了他们的赞助人——称做三百人委员会的组织使用。
  只要是身为研究者,谁也无法坐视他们的暴行。
  不,如果「求知」的心愿是人类的根源欲望,那么他们背叛的,就不只是所有研究者了。
  他们背叛的是全人类。
  「……如果SERN公开发表了这份资料,爸爸也不会变成那样了。」
  SERN在四十年前开始研究时,如果对全世界发表了他们的状况与进度的话,爸爸就不会那样沉迷于伪科学了。甚至时光机研究本身会成为一项正统的学科分类,而不会被学界视为伪科学。
  ——我跟爸爸也不需要分开了。
  伸出手,关紧水龙头。水流……停止了。
  但,时间不会停止。
  这是当然了。
  「……对,这是当然的。」
  然而,竟然有人企图颠覆时间的流向。
  有人践踏了人类「求知」的愿望。
  我无法饶恕他们。
  牧濑红莉栖无法饶恕他们。
  「为了我至今建立的『坚定的信念』。」
  ……我,决不会饶恕SERN。
  ☆
  昨天整个晚上,看着桥田使用IBN5100入侵SERN后,早上我先回饭店一趟,稍微休息一下。
  虽然只是小睡片刻。不过多亏了睡眠保健食品与年轻体力,没有残留多少疲劳感——对SERN的愤怒以及新实验的好奇心应该也有很大影响吧。
  冈部说下午将重新开始进行电话微波炉(暂名)以及原因不明,能够传往过去的邮件的实验。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等着我们……,老实说,我非常期待。
  我以轻快的脚步以及雀跃的心情——当然,我并没有忘记对SERN的愤怒——前往研究室……直到那一刻为止。
  「啊,是克莉丝耶。嘟嘟噜——!」
  当我就快抵达研究室时,看到真百合、冈部与桥田从对面往我这边走来。
  「喔喔,助手。有好好休息吗?」
  「不准叫我助手。」
  我二话不说地驳斥冈部,并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他们好像刚刚去吃了午餐回来。顺道一提,我的午餐是在研究室正后方,一家网路上评价很好的沾面店吃的。我是因为距离近才选择它的,不过味道也非常棒。
  这是我第一次吃沾面,下过带有黏性的浓厚海鲜豚骨汤头,配上滑溜的粗面实在太美味了。滋味无可挑剔,让我觉得以后想吃拉面的时候,也可以把沾面考虑在内。
  ……拉面的感想就到此为止吧。
  总之,与冈部、真百合他们会合时,我注意到一个锐利的视线正盯着我看……,目不转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的眼神。
  是昨天瞪我的那个少女。听说在研究室大厦一楼的映像管工房打工的她,用跟上次一样的危险眼神看着我。如果对方只是个普通人,我没甚么好担心的;但她的动作看起来像个军人。
  她身上那股尖锐的气氛,让我无法无视于她的存在。
  她刚才似乎也跟大家一起去吃饭了。那为什么就光对我敌意这么重呢?我正在烦恼时,跟昨天一样,应该是映像管工房店长的光头男性叫住了她。
  于是她继续维持对我的警戒心——或者应该说成敌对心比较正确——冲进店铺里去了。
  「她是怎样?」
  现在的我,实在无法明白她为什么对我敌意这么重……
  ☆
  「缘捉绘艺?」
  真百合带有问号的一句话,在研究室的空间里响起。
  经过那场奇妙的遭遇后,我们走上研究室,等待我们的却是冈部的一句「现在开始举行圆桌会议」。真百合刚才的疑问,就是对冈部的台词提出的。
  「啥圆桌会议?」
  桥田也问道。
  「就是Labmen齐聚一堂的会议。」
  冈部自信满满地说。但桥田立刻给他一个吐槽。
  「我们有开过这种会议吗?」
  「而且这里根本也没有圆桌啊。」
  我继续给予追击。
  「没有真的圆桌。但我们Labmen心中都有一张圆桌。不是吗?」
  「听你在盖。不要随便在别人的心里放奇怪的东西好吗。」
  冈部以深沉的声音说着毫无根据的话。
  不过其动机似乎还算正当。因为真百合昨晚不在场,为了向她说明目前的状况,所以才要开这场会议的样子。
  ……干嘛不一开始就说清楚啊。
  冈部虽然中途离题了好几次,不过还是对真百合仔细地说明了整件事情。听到他的用心说明,不禁疑惑这男的为什么平常不能像这样说话。
  ……不过,可以知道他是很重视真百合的,这点不会铛。
  除此之外,虽然我跟真百合才刚认识不久,但我已经看出她具有相当敏锐的直觉与观察力。看真百合平常呆呆的可能很难发现,其实她的心思是很细密的。想隐瞒她一些事情,恐怕会适得其反。
  冈部决定告诉她一切,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我也赞成他的想法。
  「事情就是这样……为了抢先SERN一步,我们必须尽快完成电话微波炉(暂名)的时光机功能!」
  冈部高声宣言。但真百合耸了耸肩,说:
  「咦:……,对真由子来说太难了,听不太懂耶。」
  「总而言之,SERN是坏人就对了。」
  冈部如此断言。这时,桥田对他提出疑问。他的疑问是关于我们所面对的一个根本问题。
  「你说完成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功能,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成功寄信到过去了吗?」
  「……那也才两次而已。而且我们还没查明在什么样的时候才会发生那种现象。」
  「依照上次的实验结果,只有产生放电现象的时候才能寄嘛。」
  桥田自言自语,像是在做确认。
  对。只成功了两次。这就是我们手上仅有的牌。
  就算能把资讯送往过去,也得找出确定的方法,不然就没有意义了。必须化偶然为必然。
  依照直觉推测,我觉得那个放电现象应该是给予黑洞电荷的行为。
  当然,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令人难以置信地,这就表示电话微波炉(暂名)里面形成了黑洞;不过本来就有人称呼用来制造黑洞的大型强子对撞器为大型微波炉。两者的原理是很相近的。
  换句话说,只要把电话微波炉(暂名)目前的状态想成一台小型版大型强子对撞器……,哎,还算说得过去吧。
  ——在与约翰·提托交谈的时候我就想过,最大的瓶颈在于需要大量的能源供给,不过现在就先忘了这件事吧。等到非得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再去想就好。
  「嗯。」
  冈部重重地点头。然后他沉恩了片刻后,忽然大叫:「对了!」看来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事。果然不只是个普通的笨蛋。
  「你知道什么了吗?」
  「不,我只是觉得『能够送往过去的邮件』太长了。我们应该先替它起个名字。」
  ……订正。果然只是个普通的笨蛋。
  ☆
  「那么,现在开始进行D邮件(暂名)的实验。」
  冈部宣布开始实验。以电话微波炉(暂名)送往过去的邮件,最后被命名为「D邮件」。
  顺道一提,这个名称是经过冈部的「穿越时空的乡愁之旅(Nostalgic Drive)」、我的「溯流邮件」、桥田的「跳跃时空」、真百合的「Back to the Mail」,最后才决定采用真百合的第二个提案「DeLorean MaiI」的略称。
  「最好能把(暂名)也省略掉。」
  「作战名称为『掌管过去的女神作战(Operation Urd)』。」
  「也不用。」
  我连续对冈部所言进行吐槽。这男的无论什么事,就是要发动一下中二病才满意吗……。不过被我这样接二连三地吐槽,他似乎也死心了。稍微陷入沉默。这时,桥田面对着萤幕与键盘对我们说:
  「可是,我们不是不知道D邮件的发生条件吗。也不知道跟放电现象有啥干系。」
  问得好。
  对发生条件一无所知的话,就算想验证发生的现象也无从验证起。我们必须先找出发生条件,一切才能开始。
  我思索着该如何进行,正想先确认一下D邮件的部分时,冈部这家伙又开始窃笑了。……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又要讲什么蠢话。如果讲得太过分,或许可以考虑把他的舌头连同舌下神经一起连根拔掉,做成盐渍牛舌。
  「呵呵……我们接下来就是要确认这个部分。本人凤凰院凶真有一个假说!我们都看漏了一个最单纯,但也最具决定性的条件。那就是发生时间啊!」
  冈部指出,第一封D邮件是在13点左右,第二封则是发生在18点左右。他认为只要在这个时段里进行实验,或许就能够成功寄出D邮件。
  「这也未免太单纯了吧常考。」
  桥田以@ch语提出反驳,但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看来冈部的舌头与舌下神经暂时能够安然无恙了。
  「但有一试的价值!真百合,把香蕉拿来。」
  「真由子的香蕉变好少喔……」
  冈部要求拿香蕉来儆实验时,真百合悲伤地说。她的手上只剩下四根香蕉了。……不禁让我觉得有点可怜。
  「有必要连香蕉都放进去吗?」
  如果只是要做D邮件的实验,应该不需要把香蕉放进去做出胶蕉吧?我这样想,向冈部提出质疑……但冈部还没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桥田却先起了反应:「连香蕉都放进去——……」
  我觉得自己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好像马上又涨红了……他这句话百分之百是在性骚扰。我正要大叫「这个HENTAI!」然后用一些最恶毒的言词让他再也振作不起来,但冈部介入了我们俩之间。
  「阿樽,现在就收敛点吧。」
  研究所的所长不是白当的。这时候的冈部散发出一种领导研究者应有的威严。他接着对我说:
  「我是要确认D邮件会不会造成JELLYMAN现象。好了,助手,快把香蕉放进去。」
  他讲的确实有道理。
  我要再度订正刚才说的话。……他果然不只是普通的笨蛋。这个认真的神情,是我最喜欢的研究者的表情。真挚面对「求知」的欲望,专心一意地朝目标前进。爸爸以前也常常露出这种表情。
  ……至于刚开始我还以为比冈部正常的桥田,看来在性骚扰方面是丝毫不知分寸的。
  「把香蕉放进去……。哈啊……哈啊……」
  「你有完没完啊!HENTAI!!」
  现在在做实验,所以我只是大声骂他,要不然我已经出手打人了也说不定。下次可以试试省略麻醉步骤的抽脂手术。
  「对不起喔,下次我再买香蕉补偿你。」
  「真的吗?好开心喔,跟你说喔,冈伦还有阿樽从来都不会买香蕉给真由子的。」
  我一边跟真百合拿香蕉一边道歉,真百合一听,脸上浮现了柔和而甜美的笑容。啊啊,真百合真是太可爱了。我知道不适合我,但还是不禁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可爱地微笑。
  拿着她给我的香蕉,我钻进开发室的桌子底下。
  因为自从第二次寄出D邮件,让桌子断裂成两半以来,电话微波炉(暂名)就被摆到桌子底下去了。这样同时也能遮住地板上的大洞。我关上电话微波炉(暂名)的门,正要站起来……头部却产生一股冲击。
  头顶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好像是撞到头了。
  「痛痛痛……」
  我搞错了桌子的高度。一看,桌子比我想的矮多了。
  「不用强调自己是个笨孩子没关系。」
  「我没有!」
  我对胡说八道的冈部回嘴后,按着脑袋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好丢脸喔。
  冲击已经消失了,脑内应该没有异状,但撞得还真痛。见我鸪着脑袋,真百合跑来摸摸我的头。
  「痛痛飞走了~」
  「Thanks,真百合。」
  觉得好像比较不痛了。虽然真百合的咒文不会真的有效果,但她的关怀似乎减缓了头部的痛楚……。嗯?从广义上来说,这样是不是等于有效果?
  「那边那个,不要再展开百合空间了,快准备寄D邮件吧。」
  ……等一下,百合空间是什么意思?我本来要回嘴,但看他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神情还是一样严肃。看来这次的实验对他来说是一个关键。
  「……好好好。」
  说完,我拿出手机,准备寄出邮件。这时桥田问道:
  「时间设定为一百二十秒可以吗?」
  「嗯!掌管过去的女神作战,开始!」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电话微波炉(暂名)开始运转。
  旋转方向跟「那时候」一样,是逆时针旋转。……定时器显示的「120」慢慢地减少。冈部注视着数字显示,正在算时间。
  为了满足与「那时候」相同的条件,必须重现真百合不小心打开了电话微波炉(暂名)拉门的状况。换句话说,我们得注意剩下的时间,抓准时机打开炉门。
  「就是现在!」
  冈部握住电话微波炉(暂名)的把手,迅速打开炉门。在同一瞬间,我也立刻按下了手机的邮件送信键。
  然后。
  以电话微波炉(暂名)为焦点,闪电再次于研究室当中疾驰!跟桌子被打断成两半时一样,电话微波炉(暂名)的质量像是一口气膨胀了,垫在底下的靠垫整个陷了下去。
  整间屋子像被丢进果汁机里一样剧烈摇动,一阵阵的震动通过!
  看到这片光景,冈部就像电影里的疯狂科学家一样哄笑。放电的光照在他身上,演出效果十足。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了!来啦!!」
  他那副模样简直有如制造出科学怪人的弗兰肯斯坦博士。不过跟电影等创作不同的是,实际上的放电现象并不会持续那么久……
  放电现象来得突然,结束时却正好相反,是慢慢平息的。等到闪电消失,确认安全无虞后,冈部对谈话室的真百合喊道:
  「香蕉呢!?」
  「变成胶蕉了呢~」
  真百合对刚才的骚动不为所动,指着桌上的香蕉说。真百合徙香蕉串上拔下的香蕉,果然已经回到桌上的香蕉串里了……而且是以萤光绿的胶状模样。看到这个情形,我倒抽一口冷气,桥田与冈部则是发出欢呼。
  「呵——哈哈哈哈哈~!谜底终于揭晓了。果然不出我所料,D邮件的发生条件就是时间啊!!」
  「很厉害嘛,冈部……这原因实在太单纯了,我都没注意到。」
  冈部一脸得意。虽然我们并没有在比什么,不过目前我就坦率地承认败北吧。因为他的确达到了值得夸耀的成果。
  ……虽然心里明白,不过还是很不甘心。
  「不甘心吗?不过,你即使不甘心还是愿意赞赏我,这份精神值得嘉奖!呵——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这家伙还在对大楼演讲时的事情记恨……。好吧,算了。反正他说的是事实,而且现在有另一件事必须确认。
  「先别说这个了,D邮件寄到了吗?」
  「嗯,很成功!收信日期是五天前!」
  听我一问,冈部就拿出了刚才装在机器上的手机,打开来,开启收件匣,的确看到邮件已经寄到……不过,是两封。桥田对这一点提出疑问。
  「牧濑氏,你寄了两封吗?」
  「……没有,只寄了一封。」
  为什么会有两封信寄到?我觉得奇怪,跟冈部借手机来操作看看。
  结果,第一封是我寄的邮件文章的前半「Okabe was an」。第二封是后半的「airhead」。
  「被分割为……两封了?」
  我茫然地喃喃自语。
  我们连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功能都还没弄清楚,这下又多了一个新的谜团——为什么邮件会被分割成两封?邮件的收信日期为五天前,也是令人好奇的一点。当中究竟有什么原因?
  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再多尝试几次才行。
  「对了,这句英文是什么意思?」
  冈部忽然想到问我。
  ……「Okabe was an airhead」。意思再单纯不过。「airhead」是美国的俚语,意思是笨蛋。整句话的意思就是「冈部是笨蛋」。在日本,比起美式英语——也就是俗称的美国话,英式英语比较受到重视,所以他应该不知道吧。
  我冷淡地说:
  「你自己去查吧。」
  ☆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后。熬夜组的冈部与桥田实在撑不下去了,于是两人去超市买点东酉,当作是休息。
  至于同样是熬夜组的我,虽然也会觉得累,但对眼前发生的未知现象产生的好奇心更甚于疲劳,反而让我没有心情休息。肾上腺素一定分泌了一大堆。
  所以,外出采买就交给两人,我与真百合两人则继续做实验。
  而在重复进行了无数次实验的过程当中,我开始明白到一项新的事实。
  随着每次进行实验,经验在自己体内逐渐累积的感觉真的很过瘾。所以我才会这么爱做实验。
  在准备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实验时,桥田比冈部先回来了。
  「阿樽,你回来了,冈伦呢?」
  真百合跑去迎接阿樽,接下他在超市采买的收获。
  「冈伦在楼下跟房东布朗先生讲话。他要我们暂时停止实验。」
  「咦!为什么?」
  我不懂桥田的意思,忍不住问。实验现在进行的正顺利耶。趁着电话微波炉(暂名)还没丧失时光机的功能,我想尽可能多记录一些资料。
  「就是寄D邮件的时候放电跟震动不是很厉害吗?结果把布朗先生惹火了,说要涨房租。」
  「啊,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我就明白了。冈部他们使用研究室的时候不怎么考虑对别人的影响,一楼的「映像管工房」的店长对他们的印象好像本来就不太好。今天我们又持续进行了好几次会造成严重震动的实验,难怪房东要大发雷霆了。
  「嗯~,没办法了……那,就再做最后一次吧。」
  听我这样说,桥田睁大了眼睛。脸上写着「不会吧」。嗯,他的这种表情加上说话方式,跟「@ch」的某个人气角色还真像。
  「咦,可、可是牧濑氏,这样不太好吧,店长搞不好会上来骂人耶?」
  「都已经弄到一半了,怎么能罢手呢。而且,搞不好现在已经进入无法使用电话微波炉(暂名)的时段了呀……」
  我迅速地准备下一场实验,不让他有说话的余地。
  看我这样,桥田大概是觉得说什么也没用了,就开始从真百合放在桌上的超市塑胶袋里翻找食物。
  「不要紧吗,阿樽?」
  「嗯~这种时候的牧濑氏跟冈伦一样,不会听人劝的。还是让她放手去做吧。」
  真百合与桥田看着正在准备的我诡。我还以为他会再多讲我几句的,看来他还满了解研究者的个性的嘛。昨晚的骇客技术也很高超,也许这人比我想的更可靠。
  ……如果不是个HENTAI就更好了。
  准备完毕,我开始打要寄到冈部手机里的D邮件内文。反正机会难得,就写跟这次有关的内容,请他再让我做一次实验吧。
  「One more please迳逼样就行了。」
  说完,我启动了电话微波炉(暂名)。电话微波炉(暂名)内的转盘再度开始逆时针旋转。我抓准时机,硬是拉开了炉门。
  ——好像快掌握到诀窍了。下次装个自动装置吧。
  我一边想,并且在拉开门的同时趴在地板上。迅雷烧焦了研究室内的空气,剧烈的震动让地板与天花板不断震荡。虽然渐渐看习惯了,不过这片景象还真是惊人啊。
  至于桥田与真百合则是已经知道放电的影响范围,躲到安全地带悠哉地享用饭团与三明治去了。我先确认两人没有受到波及,然后看了看桌子与电话微波炉(暂名)。
  「这次好像也成功了呢。」
  ☆
  结束今天最后一场——虽然还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的实验后,我正要确认结果,就听到某人碰碰碰地冲上楼来的声音。
  往研究室而来的一阵脚步声之后,玄关的门被「碰」的一声一把推开。
  ……是冈部。
  他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气急败坏地大叫:
  「你们在搞什么!不是说实验中止了吗!」
  桥田回答了大吼大叫的冈部。但是……
  「是牧濑氏说最后再做一次……」
  他还没说完,我就岔了进来。
  「我有寄邮件给你,你没看到吗?」
  言外之意是说这是我的责任,桥田没有做错事。顺道一提,冈部的手机为了提供实验使用,一直放在研究室。更正确来说,现在也还装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
  「怎么可能看得到啊!」
  当然罗。
  冈部凶巴巴地走到我的面前时,我把手机还给他,说:
  「我五天前就提醒过你了耶。」
  顺道一提,邮件的内文是「1 more plz!」。这是为了某些原因,将「再让我寄一次吧」缩短后寄出的句子。另外,因为我是用D邮件寄的,所以收信日期理论上会是「7/2814:50」。也就是五天前。
  「少开玩笑了!」
  冈部因为太激动,声音都变尖了。
  真百合优哉游哉地对气呼呼的冈部说:
  「啊,对了,除了实验的时候以外,冈伦的手机也响了好几次喔。」
  听到这句话,冈部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坏了。确认了手机后,不愉快指数更是一口气飙升到破表。
  「干嘛不直接用说的啊!」
  「怎么了吗?」
  真百合担心地说。
  至于我,在把手机交给冈部之后,就去把脑中浮现的假说与方程式写在白板上了。因此,我不清楚冈部在生什么气。只知道他生气的对象不是我或研究室里的任何人。
  反正他应该也有一些我跟真百合都不认识的熟人吧。所以我以十分从容的语气告诉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不过你可能需要多摄取点钙质唷。」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
  他一边大叫,一边还在努力回手机邮件。他是怎么了?他忙着回信,丝毫没注意到我在做什么。
  「好吧,反正采样已经很够了,我也差不多摸清了D邮件的法则,没差啦。」
  「什么?」
  冈部这才回头看我。
  刚好我也在自板上写完了所有的内容。冈部一看,眼睛睁得好大。这是当然了。如果是冈部的话,一定能明白白板上写的内容之重要性。
  我写在白板上的,简单来讲就是D邮件的规格。
  先不说放电现象的发生条件等已经知道的事实,首先最重要的,应该是D邮件能送的字数限制吧?
  目前D邮件能送的是半形12个字,或是全形6个字三行以内。也就是说,英文可以送36个字,日文则是18个字。这就是我刚才把「再让我寄一次吧」缩短成「1 more plz!」的原因。
  「再让我寄一次吧」是7个字两行,但「1 more plz!」则是11个字一行就够了。另外,超过一行的邮件会被分割成最多三封邮件,寄到对方手机里。这时超过字数限制的文章似乎会消失而无法寄到。
  第二个重点是,只要改变电话微波炉(暂名)定时器输入的时间,就可以调整邮件回溯的时间。目前看来,定时器的一秒就等于现实当中的一小时。所以一百二十秒就是五天了。
  这些验证内容再加上真百合与冈部的意兄,看来电话微波炉(暂名)能送出的资讯或质量是有限的。而超过限度的资讯或质量就会消失,要不然就是像胶蕉或JELLYMAN一样变质。
  我猜想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应该还没能制造出完整的克尔·纽曼黑洞。所以才无法像理论一样进行时间旅行。SERN的时光机很可能也有一样的缺陷。
  但反过来说,这就表示电话微波炉(暂名)当中的确产生了不完整的克尔·纽曼黑洞。不过SERN在制造克尔·纽曼黑洞时,有使用一种叫做离子调整器的装置……
  那么,这台电话微波炉(暂名),也应该有个能够代替离子调整器的「装置」……,但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到研究室当中有什么具有离子调整功能的「装置」。
  「总之,详细的验证就明天再进行吧。」
  听了我的说明,冈部看着自板说。
  「不过,我必须在此宣布,201O年8月2日,将会在人类的历史上永远留下纪录。因为在这一天,我们未来工具研究所成功开发出了人类史上第一个时光机啊!」
  冈部声音高亢地宣告。他讲的还算是有道理。
  只不过……
  「不是第一个吧?SERN比我们先啊。」
  桥田毫不留情地对他吐槽,紧接着我也平淡地告诉他:
  「而且也称不上是开发吧。我们只是恰巧做出来了而已。」
  「……啧,你们这些人。对我如此威风的宣言竟然没有一点敬意……」
  冈部遭到我们吐槽,咬牙切齿地露出懊恼的表情。只有真百合一个人对他投以温柔的话语。
  「不过实验进行成功,真是太好了呢,冈伦△」
  光是听到,心情就会为之轻松。
  我再度体会到,真百合的确很擅长鼓励人。持续做研究时,最需要的就是糖跟鞭子了。
  我看了看冈部的脸,猜想他一定受到了很大安慰吧。
  ……咦?
  我以为冈部就算不会笑颜逐开,至少也会苦笑一下吧。
  ……但我看到的表情,却跟面具一样面无表情。不对,他脸上浮现的是苦涩之情。虽然表情只有微小的变化,但他给人的苦闷感觉却很强烈,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他的表情就像是面临了什么极为困难的问题一样。我无法明白冈部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
  隔天。8月3日。早上。
  我跟真百合会合后,一起走向研究室。
  半路上,我陪真百合去买「冠军多汁炸鸡块」,自己也买了一些缺少的日用品,以及带去研究室的DrPepper。
  但是在买东西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仍然是电话微波炉(暂名)——时光机的事情。如何才能记录到更好的资料?如何才能进一步改良它的功能?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爬上映像管工房旁的阶梯,真百合先踏进了研究室。
  「嘟嘟噜——冈伦早安。做时光机实验之前,可以先让真由子加热鸡块吗~△」
  我也跟在她后面,走进研究室。
  「啊,冈部。关于时光机的事,我有个想法……」
  说到一半时,我发现研究室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是我。事情不好了。不,不是那样。是八号机的情报外泄,被第三者发现了。嗯,我知道。我会设法处理。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就算要封了她的口,我也会阻止这件事发生。」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冈部对着手机正在拚命解释一些事情——不过,他的手机怎么看都不像是通话状态。
  然后是跟我一起来的真百合,以及比我们早来的桥田……,除此之外,研究室当中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是一名女性。
  一名身穿紧身上衣与窄裙,戴着细框眼镜,微卷长发及背,眼光伶俐的女性站在那里。虽然还年轻,不过看起来很沉稳,给人一种有如秘书或律师的印象,似乎相当能干。
  但相对地,她的视线移动方式与举止,又散发出一种缺乏自信的感觉。一般来说,像她这种类型的人意志力应该比较坚强,但她似乎并非如此……,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又来了一个女性。
  遇见漆原小姐的时候我就在想,冈部身边的女性也未免太多了吧。难道这家伙天生犯桃花?如果真是如此,那我最好趁早把他处理掉,以免危害社会人群。
  是说昨天冈部去超市买东西前,明明还耳提面命地说:「本次作战是最高机密,绝对不可以泄漏出去。明白了吗?」结果反倒是他自己率先大嘴巴?
  不,先等等吧。
  不可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把人打个半死。我可以等到都搞清楚了,再把冈部的「自称·恶灵寄生的右臂」连同末稍神经一起拔掉。
  「现在是什么状况?」
  桥田困惑地回应我的疑问:
  「完全不鸟我们所有人耶?」
  冈部好像没听到我们俩的声音,继续透过手机对着空气辩解。
  但是……
  「这事可不能让机关知……不要在我讲电话的时候寄信来!」
  突然,冈部的手机收到了眼前那名女性的手机邮件。仔细一瞧,她似乎一直拿着手机,以无法目测的高速打着邮件。速度快到令我昨舌。
  然后,两人互相对看。
  ……互相对看。
  ……互相对看。
  ……好,宰了他。现在立刻动手。马上。
  这个冈部或者是凤凰院凶真,果然是社会的害虫。在对付SERN之前,我必须先宰了这个突然在研究室里上演爱情戏的男人。
  这是我现在被赋予的使命。
  我在心中做好决定,正要采取行动时。
  冈部一副忍受不了的样子,无奈地开口:
  「好吧……。既然秘密已经被你发现了,我就全部告诉你吧。」
  冈部的发言在最后一刻阻止了我的行动。
  我想,即使是我身边的真百合与桥田,恐怕也没有发现到我内心的挣扎。我的扑克脸摆得很彻底。应该吧。
  冈部并没有注意到我;他的双眼倏然睁大,迅速指着那名女性宣布:
  「——桐生萌郁!从今天起,你就是Labmen编号005!」
  ☆
  桐生萌郁。二十岁。Labmen编号005。
  也就是说她是继编号004的我之后,新的一位研究室成员。
  结果经过了许多迂回曲折,花了不少时间,才问出她的身分。她原本是某间编辑工作室的兼职员工,而其中一项业务,就是在秋叶原取材,打听IBN5100这台千金难求的PC的消息。
  而在取材过程当中,她遇见真的弄到了IBN5100的冈部,为了借看一下这台PC,才来到研究室的。
  冈部一个不小心让她进了研究室,还把本来应该是最高机密的时光机情报泄漏给她知道,为了解决这个事态,只好硬是让桐生小姐成为了Labmen。
  桐生小姐虽然沉默寡言,但长得很漂亮,跟漆原小姐又是不同典型的美人。只要她一出现,恐怕有半数以上的人都会被她迷住吧。伸直的腰杆与挺立的站姿也很吸引人的目光。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与人的沟通能力有些缺陷。
  与挺直的背脊对照之下,头总是低垂着,而且几乎从不开口。跟人沟通时偏好使用邮件。
  我待的研究所也有很多怪人,我的一个直属的印度人前辈,更是让我想逼问他为什么不去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但即使如此,我也没看过像她这么古怪的人。
  ……就在我们向桐生小姐问东问西时,冈部与桥田已经将电话微波炉(暂名)改造成新的形态。
  他们打算去除电话微波炉(暂名)所有做为微波炉的功能,将它完全改造成一台时间旅行专用机。
  而且在过程中逦加装了新的功能;以往我们只能将D邮件寄给装在电话微波炉(暂名)上的手机,但现在我们可以寄到任何一支做了转接设定的手机里。如此一来,就可以拿着手机到处跑,在任何地方都能接收D邮件了。
  互相交换情报,结束改造作业后,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确认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完毕后,冈部隆重地宣布:
  「那么,现在开始举行圆桌会议!」
  「先打开窗子啦,很热耶。」
  他才刚说完,桥田就提出抗议。发言的时机实在太过恰好,让我不禁有点可怜冈部……,啊,我在说什么啊。那种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你在做什么啊,阿樽!要是被机关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怎么办?」
  「又在妄想了。」
  冈部不准桥田开窗户。
  的确要是开了窗户,就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了。真要说起来,都要怪冈部讲话太大声了。
  但同时,在这个足以热死人的日本夏季,热岛现象如火如茶的秋叶原夏天,不开冷气还紧闭窗户,根本就是自杀行为或是杀人行为,或者是两者皆是。老实说,我也想开窗户。
  不行的话,至少也挂条湿毛巾在房间里,以汽化热降低室温——顺道一提,这个点子刚才已经被桥田拒绝了,理由是机器怕潮湿。
  冈部好不容易让桥田放弃开窗户后,再度转向众人。就在这个瞬间,他的手机响起了收信提示音。冈部迅速拔出手机确认过后,板着一张脸看着桐生小姐。她好像又寄邮件给他了。
  冈部没有理会这封邮件,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
  「从现在起,我们要进入『掌管过去的女神作战』第二阶段……」
  冈部的手机再度响起收信提示音。冈部不予理会。
  「为了让D邮件……」
  冈部的手机三度响起收信提示音。冈部不予理会。
  「更具有实用性,我们……」
  冈部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收信提示音。冈部虽然不予理会,但好像开始不耐烦了。而且接下来他的手机一直响个没完,令人怀疑寄信人到底是怎么打出邮件的。
  冈部的手正在颤抖。不知道是出自愤怒、焦躁,还是愤慨—也许并不没有太大差别。
  「必须进行新的实验。」
  在怒涛般的邮件攻势中,冈部纬算是讲完了作战的目的。看来冈部虽然擅长滔滔不绝地讲话,但不擅长应付别人的滔滔不绝。先记起来吧。
  真百合端麦茶给冈部喝。同时也给了桐生小姐一杯。
  「夏天就是要喝麦茶呢!。萌郁姊也来一杯吧?」
  喝点冷饮有助于安抚心情。真百合在这种时候真的很贴心,我很敬佩她的观察眼光与洞察力。这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两人接下麦茶开始喝时,桥田问道:
  「……你说实用,是要拿来做什么?」
  冈部回答的沉重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们要改变过去!」
  ☆
  「我们要改变过去!」
  冈部毅然决然的一句话,让我不禁从坐着的沙发上站了起来。
  因为我对他所说的话实在不能置若罔闻。
  「等一下,这样太危险了。要是引起了时间悖论怎么办!」
  有一种现象,称为蝴蝶效应。
  这是一种混沌学的概念,认为即使是一点微小的因素,也可能造成完全无法预测的结果。
  常有人用「一只蝴蝶在北京拍动翅膀,会在纽约引起龙卷风」来解释这种概念。也就是说,一只蝴蝶的拍翅动作可能扰动周围的空气,而使得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发生龙卷风。
  即使开端真的只是小小的变化,只要它改变了过去,就无法预测之后会有什么影响。我们应该维持最慎重的态度处理此事。这是我的主张。但是……
  「助手啊,你身为一名科学家,难道不会想亲自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能用D邮件……改变过去?」
  非常直接的问题。我不禁被问得支支吾吾。
  「这、这个嘛……」
  当然了。只要还算是个研究者,不管是谁都会想亲眼观察这个未知现象引起的状况。「求知」的心愿就是如此贪婪、自私、难以控制的欲望。
  「想知道」。
  是否真能改变过去。改变之后,会产生什么结果。会发生什么事。
  这就是「求知」。一想到这里,我再也无法反驳了。
  「可是要改变什么呢?」
  真百合问。对于这个问题,冈部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对她说:
  「现在才要开始想!」
  沉默。
  寂静。
  无声。
  ……然后是收信提示音。
  「那,我去查一下东西喔。」
  「萌郁姊,我跟你介绍研究室喔,」
  冈部手机响起的收信提示音,让大伙见紧绷的神经都断了线。
  桥田与真百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冈部身边。
  「慢、慢着!我不是没有点子喔!我只是想先统整所有人的意见……」
  「唉,看你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还以为有什么好主意咧……」
  我叹了一口气说。恐怕只要我没摆脱这个男的一天,我就得永远这样叹气下去吧?
  「喔喔,助手!不是,我只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找出一个影响最少,又很容易看出变化的改变内容罢了。你应该懂吧?」
  「懂才怪啦!」
  这个人实在是……。好像很可靠又好像完全靠不住,好像意志很坚强又好像很孬,好像骄傲又好像很卑微……
  真的得有人来管管他才行。
  「……总而言之!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冈部跟桥田一直在处理电话微波炉(暂名)改造的事,应该已经累得没有力气想事情了吧。」
  「赞~成!还有,拜托开个窗户吧。这也未免太热了吧,用常识来考虑。」
  桥田也附和我的意见。
  看来冈部似乎想立刻开始做实验。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了解。
  但既然目前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就应该稍事休息,才能走更长远的路。在我如此主张后——经过颇长的一段辩论——,冈部总算是让步了。
  「好吧,没办法。的确是有点累了。」
  说完,冈部在桌前坐下,喝了一大口冰凉的麦茶。
  「噗哈……」
  「那么,等会赶紧决定该怎么做吧。……等休息结束之后。」
  我如此说完,拿起了自己带来的沉重专门书。之前我就想看这本书了,但找遍了好几间图书馆都遍寻不着。
  能够在秋叶原的图书馆找到它,算是一种侥幸吧。
  开始休息后过了不久,冈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往电话微波炉(暂名)走去。看来他连一时半刻都无法离开那台时光机。他拿出手机,做了一些操作。
  见他如此热心,跟昨天做实验时一样,我又想起了爸爸的身影。
  ……如果。
  只是说如果。
  如果SERN公开发表他们从四十年前就在进行时光机实验的话,爸爸会怎么做呢?当时光机己不再是伪科学,而是受到认可的正式学科时,爸爸是不是会继续研究时光机,甚至成为SERN的研究人员之一?
  当冈部说出要改变过去时,我一直想到这件事。
  老实说,我本身没有任何想改变的过去。当然,我也曾经犯过严重的错误,也失败过好几次。但这些都是自己的一部分。正因为失败过,才会试着努力弥补。
  即使是失败的历史,对我而言,也是构成现在的我所不可或缺的要素。所以,就算有人说我可以回到七年前犯下人生最大失败的那个夜晚,我也不会点头的。
  我的确想弥补那晚的失败,那对我而言是最大的心灵创伤。
  但我是想以现在的自己去弥补,而不是回到小时候「取消」那场失败。
  所以,除了「求知」的欲望,以及无法坐视SERN的恶行不管以外,我并不会很想使用时光机。
  ☆
  冈部站起来,过了一会儿。
  真百合似乎觉得他情况有异,走到他的身边。
  「冈伦?」
  真百合叫了他。但这个时候的冈部,似乎正两眼无神地瞪着空气。
  「冈伦……,冈伦。你还好吗?」
  真百合叫了他好几次。结果冈伦彷佛忽然回过神来,转头东张西望。他额头冒着冷汗,身体似乎不太舒服。
  「刚、刚才那是什么?」
  说完,冈部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手机。但,手机似乎没有异状。接着他转为盯着电话微波炉(暂名)看。
  他是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我站在这里,大概过了几分钟?」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他到底是怎么了啊?也许他的身体状况比我想像的更糟糕。
  「咦?嗯!,大概三十秒吧?」
  「三十秒?」
  真百合告诉他大致上经过的时间。对于她的回答,冈部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意外。
  我忍不住站起来插嘴道:
  「你不记得了吗?刚才不是说要用D邮件做改变过去的实验吗?然后……」
  「然后冈伦就忽然跑到电话微波炉这边,开始哈啊哈啊地喘气。」
  真百合接在我后面继续说。但冈部听了仍然一脸不解。
  ……简直像是在一段短暂时间内,失去了记忆般的表情——顺道一提,这中间桥田又做出了一些HENTAI性骚扰行为,不过还是别提了吧。
  冈部摇摇晃晃地走出放有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开发室,来到谈话室。他的步履有些蹒跚,看了令人有些担心。我正想上前扶住他,以免他摔倒,但他突然停下脚步,再度看了一下手机。
  「……收到了!」
  「……冈部,你真的不要紧吗?」
  我担心冈部,走过去看看他。是不是脑部功能出了问题?更严重的话搞不好是急性中风或脑溢血。这时,他突然转过头来。
  「钱呢?我是说乐透6!名媛17!我有中三奖吗?」
  「不准叫我名媛17!」
  我反射性地出口骂人。
  一瞬间,这件事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为什么我会知道「名媛17」这个词?疑问有如纪念摄影的闪光灯,在意识里闪亮了一下。
  ☆
  无数记忆恍如走马灯般通过脑内。
  「可是要改变什么呢?」
  真百合问。对于这个问题,冈部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对她说:
  「问得好……在本次作战当中我所要完成的目标。那就是签中彩券!」
  ——不对。
  ——刚才真百合问冈部同一个问题时,他回答:「现在才要开始想!」并没有提到什么彩券。
  「冈伦……真由子觉得好难过喔。」
  冈部遭到真百合的抗议。
  「我们应该想个能让世界和平的方法呀!。例如让全世界所有人都拥有一个乌帕抱枕之类的。」
  「冈部……你太没志气了吧!」
  我喝完麦茶后念了一句,被冈部激烈地反驳。
  「这是尝试改变过去的实验!这样不是最好懂吗!?」
  「但你的目的是钱吧?」
  我无情地驳斥他。
  「住口!你这个名媛17!」
  「名……名什么?」
  他用一个奇怪的名词叫我,让我脑袋一时变得空白。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
  看我大惑不解的样子,冈部得意洋洋地说出一个发音微妙像英文的词句。
  「Celeb Seventeen!用爸妈的钱住饭店的人没资格跟我讲东道西的!」
  「我已经十八岁了!」
  ——不对。
  ——我们没有过这样的对话。那么,这段记忆是什么?
  「……头、头奖……未免有点太招摇了。毕、毕竟我可是被机关追杀的身分啊。」
  因为开奖日期的问题,我们决定买乐透6之后,接着讨论要买第几奖,结果冈部一听到头奖是二亿就吓傻了。
  「……你怕了是吧。」
  最后,冈部连二奖的二千三百万也不敢买,决定将目标定在三奖的七十万。
  「冈部,想不到你这人还蛮懦弱的嘛。」
  我没好气地看着冈部。
  「担心时间悖论的人有脸说这种话吗?Cele-Sev。」
  「不要用那种略称叫我!」
  ——原来名媛17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我们明明没有过这种对话。没说过的话却存在于记忆当中……,存在于我的内部。
  「……要传送到七天前,总共是一百六十八小时,所以输入一百七十秒差不多吧?」
  我开始准备使用电话微波炉(暂名)。冈部听了,说:
  「呵,开启命运石之门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又是那个?你还真是讲不腻耶。」
  我没好气地对冈部说。而他也一如往常地反驳我。
  「你才是,不要每次都泼我冷水。」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有个闪光灯亮了一下。桐生小姐似乎把我跟冈部斗嘴的样子拍了下来。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简短地回答:「因为你们看起来很开心。」
  「我、我才没有开心……」
  「不过这个助手,还真是个傲娇啊。」
  桥田调侃吐槽的我。当然,我马上像被电到一样强烈否定。
  「谁是傲娇啊!」
  「哦~牧濑氏,你知道什么是傲娇啊?」
  桥田故意挑我的语病。脸上还浮现出不怀好意的邪笑。彷佛他已经看穿了我是@ch乡民……
  ——本来没有体验过的记忆。
  ——这些记忆形成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泄而出……。然后,渐渐消失。
  ——恍如走马灯般的记忆,逐渐变得像海市蜃楼般缥缈……然后消失……然后消失……然后消失……
  ☆
  「钱呢?我是说乐透6!名媛17!我有中三奖吗?」
  「不准叫我名媛17!」
  我反射性地出口骂人。
  一瞬间,这件事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但那种不协调感转瞬之间就如春天的薄雪般融化消失。咦,刚才好像有种怪怪的感觉?……算了,没差。
  「……你刚才在讲哪件事?」
  他忽然说甚么乐透6,我听不懂。
  「什么?还问我哪件事……」
  冈部看到我的反应,很明显地露出困惑的神情。真百合也开始关心他了。桐生小姐也走过来,虽然一语不发,但视线中带有关心之意。
  「冈伦?」
  「就是实验啊!我们不是做了使用D邮件改变过去的实验吗……!」
  看着大声嚷嚷的冈部,我观察着他的视线与讲话方式,确认他的脑部功能是否有出问题。虽然我不是专科医师,不过以我能力所及的范围来诊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我一半安心,一半不耐烦地说:
  「所以刚才大家不是在讨论要寄什么样的邮件才好吗。」
  听到我这样说,冈部打从心底惊愕不已地发出「咦!」的一声。真百合开心地说如果能用时光机改变世界的话,她要许什么心愿:
  「真由子希望是能让世界和平的方法!例如让全世界所有人都拥有一个乌帕抱枕之类的。」
  ……真百合说出了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内容。冈部嘴唇颤抖地问我跟真百合:
  「你们,真的都不记得了吗?」
  被他再三确认,我不禁有些讶异……但同时,心里深处也产生了一个像小刺般的疑虑。咦,不会吧?
  在这份怀疑还没成形之前,有人先敲了敲研究室的大门。真百合去应门。
  「请进~啊,是琉佳耶。欢迎!」
  听到真百合的声吝,我也将视线移向玄关。门口站着前天在柳林神社遇见过的美少女——漆原琉佳。
  今天穿得不是上次那套巫女服,而是黑色的便服。即使换了一套装扮,仍丝毫不减她温柔婉约的气质,反而还增添了一些活泼的感觉,更显得抢眼。
  这样的她,一进到研究室里面来就对冈部露出满怀歉疚的表情,低头向他致歉。
  「凶真大哥,真的很对不起!」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行动,不只是被道歉的冈部,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也都满脸问号。
  「琉佳,你怎么了?」
  除了真百合出声表示关心以外,其他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漆原小姐战战兢兢地将拿在手上的卡片递给冈部。那卡片上似乎写着几个数字。
  「……这个。」
  看到她递给自己的卡片,冈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脸上却显示出惊愕的表情。冈部抢下了她手上的卡片后,眼睛睁得老大地开始确认卡片上的内容。桥田从一旁看了看冈部,说:「咦,这不是乐透6的彩券吗?」
  ……乐透6?
  我不久之前才听过这个词的。那是冈部在叫我名媛17——我再也不想听到这个称呼了——的时候,一起提到的词语。问过桥田之后,才知道这是一种彩券的名字。
  「……02、12、18。一样。琉佳,你是在哪里知道这些数字的!」
  冈部注视着写在卡片上的数字问她。
  「咦?那个……是凶真大哥告诉我的……」
  漆原小姐回答他说,这些数字是冈部自己告诉她的。
  「我告诉你的?」
  「凶真大哥说这组数字也许会中奖,叫我买买看……」
  冈部听到这组数字竟然是自己亲口告诉漆原小姐的,整个人愣在原地。至于桥田,则是毫无心机地问漆原小姐:
  「欸?啥时候?」
  「一个星期前。」
  听漆原小姐这样说,真百合天真地表示出敬佩之意。
  「哇!冈伦原来有预知能力呀。」
  「那,琉佳氏,你有中乐透6吗?」
  桥田又说。我在他的背后,抱持着强烈的疑心看着冈部。
  我感觉到刚才心里深处产生的小小疑虑渐渐变得越来越大。漆原小姐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用小得像蚊子叫的声音说:
  「这个……,我写错了一个数字。」
  听到她这样说,冈部重新仔细地确认了一遍卡片上的数字。光凭他的这个动作,就足以回答我的怀疑了。
  而桥田则是对漆原小姐的回答做了直接反应,发出遗憾的声音。
  「呜喔喔喔喔喔!可惜啊,太可惜了!!」
  注意到「某件事」的我,实在没办法像桥田那样单纯地反应。
  所有证据都证明了我的怀疑是正确的。答案也是一样的。我颤抖着,低声说:
  「冈部……你,该不会是用了电话微波炉……」
  不会错了。
  站在这里的冈部,是已经改变了过去的冈部。而他所借助的,正是电话微波炉(暂名)的力量……
  ☆
  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四点。
  刚才漆原小姐来过之后,冈部就宣布今天大家解散。
  似乎是因为楼下「映像管工房」的店长回来了,他判断继续做实验有可能惹火房东,才不得已而放弃。
  的确,想让一楼的人感觉不到那些噪音与震动而做实验是不太可能的。
  「……冈伦。」
  离去之际,包括真百合在内,研究室的成员都对冈部投以担忧的眼神。青梅竹马的真百合我还能够理解,但竟然连桥田与漆原小姐都那么担心他,看来这个所长还是满受成员爱戴的。
  现在研究室当中,只剩下专心打着手机邮件的冈部,以及坐在沙发上专注阅读科学杂志的我两个人。
  「……喂,那边那个助手。你不回去吗?」
  不知道冈部是否暂时打完了邮件还是想休息一下,他开始找我说话。我故意冷漠地回答他:
  「我在想事情。」
  但冈部不知道是怎样曲解、误解、扭曲了我的意思,开始以他自己那一套解释方式回我的话。
  「哼……,喔,我懂了,大概是回饭店也只有你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希望我来陪你是吧,你这名媛17还蛮孩子气的嘛。」
  「我说过,不要叫我名媛17!!算我拜托你好了,不要这样叫我……助手都还比较好一点。」
  我火冒三丈地跟他吵。
  看来冈部的手机邮件还没打完,只是休息一下罢了。在跟我说话的同时,他又继续打他的邮件。
  「我现茌忙着写邮件。如果你一定要待在这里,就不要闹,乖乖地待着。知道了吗?复活僵尸。」
  冈部的口气似乎是希望我离开这里。但他的语气不是想赶我走,反而让我觉得他是在关心我。
  这样反而令我更难过。
  我像个孩子似地嘟起了嘴,眼睛移到科学杂志上,低声说:
  「……这个叫法最让我生气。」
  时间静静地过去。
  研究室里只听见冈部打邮件的按键声,以及我不时翻动杂志页的沙沙声。
  不久冈部似乎寄出了邮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放开了压在按键上的手指。但他的视线,仍然朝向手机的液晶萤幕。
  那副景象,让我莫名地有些嫉妒。
  物理性的距离是如此地靠近,但心的距离却彷佛遥不可及。我无意识地做如是想。……要怎么做才能够缩短这个距离呢?
  回想起来,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在想着类似的问题。以前是对爸爸,而现在则是对眼前的冈部伦太郎,该怎么做……我才能更了解他们呢?
  「想知道」。
  这的确是最根本的欲望。
  不管吸收了多少知识,累积了多少经验,这对我们人类来说仍然是个难解的问题。所以我「想知道」。想知晓近在咫尺的一切事物。
  以侧脸面对着我的他,他的喜悦,悲伤、愿望、冀求。
  冈部继续看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我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说了:
  「简直像恋爱中的少女在等待心仪对象寄来的信呢。」
  冈部慢了一拍后,背对着我回答:
  「你就这么希望我理你吗?」
  ……被他这么一讲,我不禁自问「是这样吗?」。我的双眼略为睁大。是这样的吗。至少,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事,确实就是他的内心没错。
  我不禁产生一种冲动想直接跟他问个明白。问他寄手机邮件的对象是谁。
  如果我问了,他会告诉我吗?会不愿回答我?试着转移话题?还是说,冈部会用某种我完全猜不到的方式回答我?
  我不知道冈部会做出何种反应,我一点都不了解在这种情况下的他。一个人对世界的了解范围本来就是有限的。不管拥有多少专业知识,也无法摸透身边的人心里的想法。
  最后我还是输给了内心的冲动问了他:
  「……你在寄邮件给谁?」
  根据听到的人与听到时的状况,对这句话可以做很多种解释。也许我这句话说得是太鲁莽了。这点分寸我也不是不懂。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想知道。
  冈部并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纠葛,反应平淡地说:
  「……是约翰·提托。」
  「咦?」
  我将视线从根本没在看的科学杂志内页上移开,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冈部的手机响了。似乎是收到了邮件。
  冈部战战兢兢地开启了邮件画面。他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发抖,是不是我看错了?
  ……不过,那封邮件的寄件人似乎不是他在等待的约翰·提托。我感觉得到冈部既失望又放心的心情。
  「……嗯。」
  他的嘴唇浮现出微微一笑。
  看来应该是研究室的其中一个成员,或是别的熟人寄来的吧。
  也许是漆原小姐。
  冈部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关闭邮件画面。就在几乎同一时间,收信提示音又再度响起。
  冈部以反射动作开启了邮件画面。
  我想这次必然就是他在等待的约翰·提托,不禁探出身子。
  「啧……够了!」
  但打开了邮件画面的冈部,却散发出一种烦躁与不悦。很明显地,这不是他在等的那一封信。
  八成是广告信,或是邮件魔人桐生小姐寄来的信吧。
  我有些遗憾地坐回沙发上。
  不知何故,我也开始跟冈部一起等待约翰·提托的来信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相对地,就是因为这样,人才会有「求知」的欲望吧。未知的事物能够让人成长,也是通往未来的指标。
  当我坐在沙发上恢复平静时,这次冈部手机响起的不是收信音,而是来电铃声。连冈部也吓了一跳。
  不过仔细想想,约翰·提托是不可能打电话来的。实际上,电话也似乎是别人打来的。
  「……阿樽?」
  冈部低声呼唤了桥田的外号。然后以流畅的动作滑动手指,按下通话键。接着交谈了两、三句。
  「我看你去神田川洗冷水澡吧!」
  冈部电话讲到一半突然变得怒气冲冲,把电话给挂断了。想到讲电话的对象是谁,也就不意外了。八成又是讲了什么不看场合的话或是@ch语,刺激到冈部的情绪了吧。冈部挂掉了于机。
  肩膀在上下起伏。看来刚才的对话内容消耗了他不少精神。
  谁叫那人是桥田呢?冈部会生气也是没办法的吧?
  但是才刚挂断的电话,又马上响了起来。冈部皱起了眉头。他一脸不爽地把手机放在耳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正在蓄势待发,准备破口大骂。
  「喂,我不会送钱包过去的……」
  然而开始通话的冈部并没有破口大骂。表情也变得柔和许多。
  「什么啊,原来是真百合啊。」
  听到他这句话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桥田与真百合连续打电话来。如果前两封邮件也跟我擅自推测的一样,是漆原小姐与桐生小姐寄来的……
  那就表示所有Labmen都对冈部非比寻常的情况抱持着担忧的心情——虽然邮件只是我自己乱猜的,但我很希望真的是这样。
  冈部不知道是否也注意到了同一件事,脸上浮现了「嗯?」的表情。然后他说:
  「阿樽也在那边吧?……你不需要借他钱,知道吗?」
  从刚才开始讲电话时的第一句研判,桥田大概是找他借钱,或是拜托什么关于钱的事情。唉,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开口借钱,被骂也是没办法的。
  不过现在,冈部好像已经从那种紧张状态中解脱了。
  或许我该佩服真百合。我想冈部最能够放轻松的场所,应该就是在她的身边吧。……好像有点羡慕。
  「嗯……我要挂罗,打工好好加油啊。」
  跟真百合讲话之前与之后的冈部,简直判若两人。表情变得平稳,双颊浮现的也不是自嘲等负面情绪,而是单纯轻松的笑容。
  他一定是再度感受到,大家有多么担心他,重视他。在现代社会里,能够有如此关心自己的朋友,或许是相当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而且我想,这一定是他也一样地关心别人,才能培养出别人对他的信赖。
  我轻声一笑,指着他的表情:
  「冈部……你笑得好贼喔。」
  「……!」
  才一说完,冈部马上起了反应,凶巴巴地瞪着我。
  我就像打地鼠机台的地鼠一样,立刻用杂志把脸遮了起来。
  「……」
  冈部隔着杂志瞪着我好一会儿,然后似乎是气消了,叹了一口气,表情也和缓许多。他终于明白这里也有一个人在担心他了。
  人不是孤独的。
  只要一辇子待人有诚意,身边一定会有人对自己伸出援手。我就是希望冈部能明白这一点。
  ☆
  正当冈部心情轻松许多,表情也转趋柔和时。
  邮件收信音再度响起。看了寄信人的名称,冈部喃喃自语:
  「……来了!」
  冈部脸色一变,我也猛然抬起头来望向他。
  企盼已久的邮件终于来了。
  自称狂气的疯狂科学家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始阅读邮件的内文。他的侧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感情。
  看完邮件后,写好回信寄出。
  再度收信、读信、写回信。
  这些动作在我的眼前循环进行。
  我一动也不动,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没错,我早就很清楚了。
  既然时光机摆在眼前,SERN也的确在策画阴谋,那么自称未来人的约翰·提托的存在,也是无法完全否定的。
  就算万一他不是真的未来人好了,只要他拥有跟SERN与时间旅行相关的知识,或许就能为冈部指引一个方向。
  我带着祈求的心情望着冈部。
  并不特别做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两人继续以邮件往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
  「……!」
  不知道在第几次的邮件往返时,冈部显示出了明显的震惊反应。虽然说是震惊,但并非怒气,也非恐惧。紧接着,他以比至今更激动的态度,将脸整个凑近邮件画面。
  「……竟然,叫我引导世界?」
  看来对方似乎要求他做一件过度沉重的事情。
  冈部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
  我不安地瞅着他的面容。冈部的表情转为严肃,一口气迅速地打完了一封邮件。而当打完的瞬间,他全身紧绷的肌肉似乎放松了,视线在空中停留了一会。重要的邮件似乎已经打完。
  就连待在旁边的我,也能感觉到那股高涨的紧张感。
  那么直接与对方邮件往来的冈部所感受到的压力,不知道又有多高?
  接下来,每次交换一封邮件,冈部的脸上就显现出更多的恐怖与混乱。可以想见的是,约翰·提托正要托付冈部一件现在的他所无力承担的重责大任。
  那是这世界上,只有他能够接受的礼物(Gift)。
  背负无限大的责任与义务。近似于诅咒的祝福。
  只要是研究者、艺术家、工匠或是一流的政治家,都必然得接受的礼物。能够或多或少,为世界带来改变的可能性。
  冈部现在,也正要接受这份礼物。
  ……就在我的眼前。
  事情发生得突然。
  冈部「啪」的一声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冈部,你怎么了?」
  我见冈部的情况有异,于是问他。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我?未来……?……太夸张了吧。」
  但他只是困惑地一再喃喃自语,似乎没听见我在叫他。
  不过同时,我也有点猜到对方跟他说了什么。
  老套。
  自古以来,每逢重要场面时就会被搬出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有些陈腐的一句话。
  举凡战争、政治、科学上的重大发现、于人迹未至之地展开的冒险、开发未知的技术时,这句话都被一再使用。
  迷惑人心,同时也使社会获得发展的一句话。
  「改变未来」。
  八九不离十。我想不会错了。这就是约翰·提托对冈部说的话。
  冈部神情迷惘,视线漫无目的地飘移。
  此时,收信提示音再度响起。在桌上,手机震动着,就像一头怪物扭动着它的身躯。
  我望向冈部。冈部也望向我。
  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是否要开殷这封邮件。没有我插嘴的余地。……没有。
  冈部犹豫了片刻后,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将手伸向手机。
  开放邮件画面,看了上面写的文字时,他的眼光产生了一阵动摇。
  「……!」
  他发出了不成声的喊叫。
  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时候发生的事。
  我才知道提托在邮件中,要冈部成为「救世主」……
  要冈部背负,这个世界的命运……


  后记
  各位新朋友,大家好。
  早已认识我的旧朋友们,好久不见了。
  我是三轮清宗。
  首先,我要对赏光购买本书《命运石之门蝶翼的Divergence:Reverse》的各位读者表达我的感谢之意。本书是我的第二本小说,同时也是第十本文库本。
  本书在撰写的时候,以动画版《命运石之门》为剧情基础,再从5pb.推出的原作游戏当中撷取了一些要素。
  所以基本上来说,这本小说是改编于动画版《命运石之门》,与原作游戏或是漫画等其他作品,在设定上多少会有些出入。
  这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本书的一大特色,就是《命运石之门》这部作品无论是动画版还是游戏版,都是以主角冈部伦太郎——凤凰院凶真的第一人称叙述故事;相较之下,本书则是从头到尾都以女主角之一——「助手」牧濑红莉栖的第一人称视角发展剧情。
  藉由这种视角,重点地描写了动画剧情中未曾详细着墨的牧濑红莉栖的内在心理。看过动画的读者不妨试着相互比较「那个场面的红莉栖,原来心里是这样想的呀」,一定能从中获得更多乐趣。
  当然,我向各位读者保证,即使单独阅读本书,也必定能充分体会到牧濑红莉栖的魅力。

  《命运石之门》虽然是一部相当有内涵的作品,不过其采用的题材也是出了名的艰深。
  艰深的题材是提升本作魅力的一项不可或缺的要素,但是动画由于时间限制上的关系,有些说明的部分不得不割爱。
  本书选择了牧濑红莉栖这名女性做为第一人称,有一个原因也是出于这点。
  我认为由她担任主角,可藉由她的敏锐观察力与丰富知识,补充说明动画剧情中出现过的解说内容。我想这个倾向到了下一集应该会更明显。
  敬请各位期待以文章描违的科学冒险故事今后的精彩展开。

  在我撰写本书时,受到了多方人士的鼎力相助。
  尤其是责任编辑木内与长谷川、角川Sneaker文库编辑部各位人士、监督设定的5pb.,以及动画版各位制作人员,都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与鼓励。
  我由衷感谢各位的恩情。
  还有,为本书绘制精美封面的坂井久太先生。教导我何谓专业工作方式的中岛纯一郎先生与难波江宏隆先生。从物质、心灵两方面给予我援助的好伙伴,小太刀右京先生。然后是指导我小说写作方法的三田诚先生。对于这几位人士的协助,我必须致上十二万分的谢意。

  最后,我想于搁笔之际,向执笔本书时发生的那场悲惨灾害中所有死者致哀。我将会捐出本书的一部分收入,以尽棉薄之力。
  那么,下集我们再见了。
  May,2011  三轮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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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1

10000
iaoin 伯爵
感谢

3 年前 0 回復

deathangel7 平民
好吧,看看这个复述版本如何

5 年前 0 回復

words 子爵
 我滿喜歡三輪清宗這一系列的作品 所以有買日版小說回來”收藏” 

台版只出第一集 這一系列總共有五集 不知日翻組有沒有人願意接手 把後面四本翻完

版上日版目前第3.4集載點還在 我可以上傳第2.5集掃圖 不過是用普通的掃描機掃圖 沒辦法像下載的那麼清楚

6 年前 0 回復

雪明 子爵
咋没有下载地址???

10 年前 0 回復

1036536939 侯爵
心理活动比较多,重温起来也不错,谢谢

10 年前 0 回復

g533699zxc 勳爵
看動畫跟看小說的視點不一樣真是讓人高興,
視點一樣的話,就會出現對比,
我是被動畫吸引才來看的,
結果小說還是一樣有趣。

10 年前 0 回復

SpearofFate 王爵
某少年表示录入埋坑撒花感谢炮叔!话说这就是小说版之一啊,TV剧情助手视角?我还在等石头门剧场版啊岂可修澄空何时放出来啊我等不及了啊......

10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蝶翼从红莉栖的视角来叙述故事非常棒
出了台版的话后续卷数就有期望了
不知有没有人翻过

10 年前 0 回復

shana酱油 王爵
看内容好像跟TV版是一样的呢,换视角的话对红莉栖的描写会更多吧,嘛~~也算是一大看点

10 年前 0 回復

落叶纷纷 王爵
这一本是以助手视角的啊,赶快看看

10 年前 0 回復

zz 子爵
后记重复了?

10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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