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秋田祯信]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暗杀者啊,清除我的过去[第05巻](完成)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4-3-16 23:13 编辑


第五卷终于可以开始了。
为什么说终于呢?因为早就准备好,随时都可以了,无奈客观条件不允许,只能等放假了千里迢迢地跑到老窝来搞。可以说,整整推迟了将近一个月,有一种工时延期的别扭感觉。
这一卷搞得有点费劲。登场人物至今最多,份量至今最厚,翻译中的麻烦事也是最多。另外,有些对话中轻描谈写出现的人名,在之前的几卷中都有出现,找找看或许会很有意思。
这次的故事,好像漫画里有类似的内容吧。咦?不过好像有点不一样,……漫画我看的不多啦。


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暗杀者啊,清除我的过去
作者:秋田祯信
插画:草河游也
翻译:riikin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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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已经够了!时不时就要和别处跑来的野兽来场搏斗,时不时就会被卷进无聊又棘手的麻烦里,时不时还要去听一个超级任性的小丫头的超级任性的要求!
  还有,干嘛我非要被关在牢房里啊?烧掉保护森林的是那个黑色恶魔,下达命令的是克丽奥,归根究底的原因则是马吉克。关我毛事儿啊……
  况且,又有个莫名奇妙的家伙来攻击了……呃,你难道是——
  火花激荡的混合幻想物语,第五弹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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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序 曲
第一章 时不时的受害者
第二章 唐突的暗杀者
第三章 忧郁的归乡者
第四章 扰人的来访者
第五章 夜晚的散步者
第六章 求见的寻道者们
第七章 钢铁后继者
尾 声




 “师父啊~!快救救我!”
 “我管你啊!不要把我也卷进去!”
 「邪恶野兽」跟在马吉克身后走出森林。




 暗杀者全身被魔术的火柱包围!但是……
 “真蠢啊。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吗——”
 火焰中传来再清晰不过的声音。




 不知何时,蕾缇鑫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待他反应过来,她的脸已经近到无法再近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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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3-12-30 11:08 编辑



序曲

  如果血量不多的话,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血液是最好的办法。若用布擦,事后还要拿去扔掉。
  无人的小巷里——月光见缝插针地投洒在砖瓦墙壁的缝隙之间。他朝下俯看男人的尸体,静静地独语。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都怪我太出名了。”
  不知他是否是在和尸体对话。从男人尸体的位置看去,他的脸背光看不清楚。对于一个取走自己性命的人,就算能够看清,带来的也只能是噩梦——不过这对死人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站在原地。此人一身黑衣,黑斗篷——再加黑头发。全是黑的……但他的身体轮廓和周围黑暗的分界线却十分清晰。他的生命力源源不绝……这是谁都无法压制的,压倒性的力量。
  压倒性的力量——
  “没错。”
  就如同尸体给予了他这样的评价,他点点头做出赞同。
  “谁都无法阻止我。她对我下达了命令。‘她’是唯一的——只要有她一句话在,我就绝不会停手。”
  这些话,已经不像自言自语,而是和咒语一样了。是他给自己定下的,魔语。
  倒在地上的尸体是一位老人,满头白发,身着漆黑的道袍。出血量非常之少,但已经死亡却是事实。若是被路过的人看见了,只会以为这个老人躺在地上睡着了——或许他会讶异为何这样一位高等身份的人会选择睡在小巷子里。老人胸前挂有一条银质的吊坠。吊坠上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
  看着这些,杀手静静地说:
  “死神就算在世界迎来黄昏时也不会止步。绝不会……”
  他中断说话,手在自己的胸前把玩,纤细的手上缠着一根链子。那也是一个银质吊坠。〈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龙形纹章的项链。在他的肩膀,用来固定斗篷的金属上,也有同样的纹章。
  他低声说了一句,真愚蠢。然后从项链中抽出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下腹部,恍然间……像梦醒般地说:
  “大概是刚才舔了血,现在好想吐。”
  接着他离开了。只在小巷里留下一具尸体,以及……一句最后的自语。
  “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基利朗谢洛。”


◆ ◇ ◆ ◇ ◆

  ……回想起来,他就像是弟弟一样的存在。或者换个说法,在四面为敌的〈塔〉里,同在一个教室的学生,彼此之间就像家人一样。
  这不是什么怪事——〈牙之塔〉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想。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加上见习生,黑魔术士的总数能达到数千人之多——就算是同在一个教室的『家人』,也不能保证都是自已人。
  被睡魔侵扰的眼皮有千斤重,她闭上眼,用手撑住头,疲累——或者说无奈地——叹气。
  随着叹息,手指从脸上垂下,碰到穿在身上的黑长袍下摆。身着这件漆黑长袍意味着在〈塔〉里的地位仅次于教师。这是不允许任何过失和踌躇的唯一颜色,浑然一体的黑暗之色——但她所知道的那个少年是这样称呼的——生锈的钢铁色。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么说一点也没错。以她现在的立场来说更是如此。
  她带点自嘲地思索着,第二次叹气,这次是真的累了。
  长长的黑发从肩膀一直流泻至背上,她瞅了瞅,有意把脊背伸了伸。她坐在一张旧木椅上,椅子总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抱怨了一句,真吵。带着几分发泄的心情。
  心情越变越糟——实在受不了。墙上没窗户,桌子粗糙难受,当然还有发出噪音的椅子。最感到不爽的,是这个不宽敞的小屋里的壁挂式钟表,生锈的钟摆一直传出微弱的叽叽声。若是平时可能不会去注意,但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时就会觉得很刺耳。要是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虽然她这样想,不过房间里除她没有别人。
  在百无聊赖中,她自说自语。
  “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这时背后突然响起应答。
  “……真抱歉。”
  她就像没睡醒般,半睁开眼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看到对方,就开口说:
  “你明知道我很讨厌这个休息室,还让我在这里等了半小时吗?”
  “说实话,我趴在窗口观察了你一阵子,蒂西。”
  “观察吗……你这种人有时就是会干这种蠢事。”
  她——名叫蒂西的女性转过身子,将椅背抱住。她抬起头,和一个身材壮硕的高个男人视线相对。男人严肃的脸色使他看上去面相显老,但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六岁左右——实际年龄她不得而知。留长的黑发在后颈部位扎起来这一点和那个男人相同,那张总是不动如山的铁脸皮更是如出一辙。关于这些,他只会说是偶然,但推测一下,可以想象是一种恶趣味的模仿。
  他身穿的长袍和她的在颜色上别无二致,只在衣边处加了两道银色的线。这种设计和教师的制服相同,但他不是教师,只是个教师代理。
  (总是没人去注意这点……特别是他本人。)
  她心里边说着,边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装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等他坐在自己的正对面之后,才开口说:
  “然后呢,通过你的观察,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这就是他的全部回答。她不想再这样扯皮了,耸耸肩膀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福瑞迪。你要是还是说『没有』的话,我就——”
  “你想说『我就要好好和你算算让我等了这么长时间这笔账了』吗?”
  男性——福瑞迪·白金汉就像抢答一样飞速做出回应。她听完,皱起眉头。
  “不要这么随便地解读人心,这句话我说了多少次?”
  “自身的能力应该得到活用才对。”
  “那不活用又能怎样呢?”
  “现在你所想的,就是我的答案。对……就会变成他那样。”
  即便说出这样的话,白金汉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在一瞬间觉得非常生气。不过自制之后,她没有怒吼,反倒是很冷静地说:
  “过于强大的能力导致自身的毁灭,这种事你考虑过吗?”
  白金汉就像听了句笑话那样歪起嘴角。
  “你是在说我们吗?这种说法就像是在从根本上否定魔术的存在一样啊。”
  “你懂什么。关于训练的意义,我很清楚。全都是为了对强力的魔术加以控制,我们才做好死的觉悟在这个〈塔〉里接受训练的。为了制御魔术,而不是增强。”
  “不过从结果来看,你的魔术还是增强了,蒂西——人称死之绝叫(kiiningu)。”
  “我说,能不能停止这种汉字加英文的叫法啊——就好像在后台互相炫耀绝活一样,太难看了。”
  “如果能制造效果,那虚张声势也是必要的,蒂西——”
  “也不要再叫我蒂西这个名字了。”
  “那就,蕾缇鑫。我们可以步入正题了吧?”
  “也好。”
  她,蕾缇鑫随意地挥挥手表示同意。与其说步入正题,倒不如说她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
  但事实证明,这次的情况令蕾缇鑫觉得十分不正常。壁挂时钟的钟摆叽叽作响,听上去就像有谁发出的垂死尖叫。
  福瑞迪·白金汉——〈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年轻的教室长,他短促而又淡然地说:
  “他出现了。”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4-1-7 15:06 编辑


第一章 时不时的受害者

  传说中,塔夫雷姆市曾三度被毁灭。其中得到记录的“摧毁”有两件。一次是人类与旷野之龙的对立——还有一次是基姆拉克教会与魔术士间的摩擦,即所谓的沙之战争。  
  尽管在短短的两百年间遭受了两次毁灭,但街市依然在这里稳稳扎根。鳞次栉比的街道犹如果盘里的水果般亮丽地点缀在大地上。西边是山岳地带,东边有引自〈森林〉水源的人工湖,中心区则有市内最大的建筑物——白色的世界图塔。这里是〈牙之塔〉所在的都市。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唯一能使黑魔术士安心生活的场所。
  ……他回到了这里。


◆ ◇ ◆ ◇ ◆

  “这里是历史悠久的城市。某种意义上说,比阿伦塔姆还要更胜一筹。”
  多进一个人自言自语,并“嗯嗯”地自说自答。白桌子和白椅子——他坐在面向学生的舒适咖啡店里,捧着书自说自话。
  “多亏黑魔术士在历史记录上十分热心,以致历史记载中经常出现的『空白的记载』几乎没有。说实话,从这方面讲,最糟糕的史书就是阿伦塔姆的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曾经的王都,很多事情都是被禁止记载的。现在看来,魔术士还真是诚实——不止对他人,对自己也是一样。”
  戴着厚厚眼镜,身高一米三左右的『地人』——只生活在奇耶萨尔西玛大陆南端的少数民族。他们是三百年前人类在这个大陆殖民时就已经生活在此的原住民,直到现在,也拥有属于自己的自治领地。因为人类的关系,已经有不少的种族遭受灭绝,所以以某种讽刺的说法来看,这可以算是一种“破格待遇”了。
  他身穿一件破烂的毛皮斗篷——这是地人最普遍的民族服装,在室内也照常穿着。多进扶扶眼镜,颇为得意地继续说:
  “这里在过去,曾经历过两次重建——这真不得了。两百年前,与天人产生对立时曾被彻底摧毁,半世纪前,又在与教会的战争中遭受洗礼。这都多亏在变故袭来时,能将所有人转移到〈牙之塔〉的保全系统的关系。但怎么想都觉得,比起城镇,一开始作为城寨设计而成的〈塔〉更能抵御外患——”
  “那个……”
  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被多进完全无视。
  “只是我不明白,街上的居民全都逃进〈塔〉里后,天人以及教会的军队干嘛还要去破坏无人的市区呢?这只能造成劳力的浪费——事实上,这也是基姆拉克教会最终失败的原因。在他们毁坏无人的塔夫雷姆市时,从侧面遭到了魔术士的全力攻击。尽管是奇袭,但两者之间的势力差距有近十倍之多,这样都能扭转战局,可见魔术士的战斗能力实在非比寻常——不过,事到如今也不用发这么大的感慨。我们已经亲眼见识过很多次了。”
  说最后一句时,他好像回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比较嘶哑。多进使劲摇摇头,像是要摆脱什么讨厌的回忆,他继续说:
  “嗯,不管怎么说——”
  “这位客人……”
  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再次被无视。
  “现在已经没有军队会来塔夫雷姆市找麻烦了——天人已经自世上消失,教会的军队也被王都的贵族联盟给取缔了。至于贵族联盟……就有点微妙了,不过他们是没有闲工夫大老远跑到大陆这一头的城市来远征的。”
  “不好意思客人……”
  “也就是说,可以用风调雨顺来形容这里。虽然没什么产业,但人流量十分庞大,足够繁荣——”
  “…………”
  终于,身后的声音转为沉默。正好,多进也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书,身体僵硬了一般。一阵沉重的寂静开始在空气中扩散。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多进。他啪地合上书,回头一看——有一个和多进穿着相似的男性地人,被人拎小猫一样拽住脖颈,提在空中。把他抓在手里的是一个肌肉发达的服务生,三十岁左右,嘴上留了一圈胡子,腰部以下系着围裙。看来除了是服务生,可能还兼任店长。
  服务生的脸上保持祥和的笑容,低头看他。体格壮硕,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他的笑容实在高深莫测。多进感觉这种笑就像是牧师在面对死刑犯时展露的表情。
  多进开始思考,这大概是因为——
  把这家店搞得跟废墟一样的关系吧,多进无奈地分析。刚才还是亮丽整洁的咖啡店,现在桌子椅子全都破破烂烂地散在地上。当然,除了多进、服务生,还有被他抓在手上的地人以外,店里没有半个人影,其他人全都逃光了。不知服务生有没有注意到,在打碎的咖啡杯周围有一滩茶色水洼,他的脚尖已经完全浸泡在里面了。服务生注视着多进,并保持笑脸。
  服务生的嘴唇开始朝上吊,慢慢说道:
  “这玩意儿是客人您的家眷吧?”
  说着拿视线示意了一下手上提着的『这玩意儿』——多进也顺他的视线看去。在那里的就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这玩意儿』。实在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实在是实在是……
  服务生提在手里的地人也同样身裹毛皮斗篷。小小的身材和蓬乱的头发都和多进差不多,只不过没戴眼镜,取而代之的是从斗篷下可以看见的一把剑鞘,破旧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中古品。
  多进很干脆地回答:
  “不是。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听到这句话,服务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表现出慌乱的只有那个垂在空中的地人。
  “喂,臭小子!多进!”
  他手一指,叫道:
  “原来你是这么薄情的人吗,你小子!?哥哥我真伤心啊!”
  多进冷了兄长一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做说明。
  “想着一年就奢侈这一回,并做好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都忍饥挨饿的觉悟后,点了翻糖蛋糕。然后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把两人份都吃光,还把桌上的砂糖壶舔了个干净,更闯到其他桌子上大闹,其结果是大半个店都毁于一旦,像这样的人,和我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

  “什么『已经』!血肉的羁绊才不会是这样的!听好了弟弟,我们应该要苦乐与共。有了痛苦,就用分担来稀释;有了欢乐,就以相拥来倍增!”
  “那倍增之后的痛苦都推到我头上来也太……”
  “不要有这种丧气的想法!你作为我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的弟弟,不要这样装可怜!”
  被服务生抓在手里的地人——博鲁坎就这样夸张地动来动去。他要是再离近一点,真想给他两三拳,无奈服务生就是攥着脖子不放手。服务生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变化——干脆就石化在这里,让哥哥吊一辈子得了,多进不悦地说:
  “不要弟弟、弟弟的乱喊。我又不认识你。”
  “弟弟啊弟弟啊弟弟啊,哥哥觉得你实在不该说这种话。”
  “所以跟你说不要乱喊!”
  “嗯,事到如今——”
  服务生突然插话。博鲁坎和多进一下子全都不吭声了。只见服务生白色圆领衫的胸部,肌肉跳动了一下。
  他依然保持一副笑脸,继续说:
  “我管你们认不认识,总之快给我帮忙收拾混蛋。”
  “是……”
  多进垂头丧气地说。这时——
  咔啷……
  小小的一声钟鸣,门开了。只见白色木门被敞开,在乱得一塌糊涂的店内出现了一位少年。
  “咦?”
  少年骚骚黑头发,嘟囔了一句。长发一直披到后背上,咋一看像个女的——不止这样,脸型也像极了女性,多进之所以知道是个男孩,只是从他的穿着和极端消瘦的体格看出来的。年龄大约十四、五岁。穿一身全黑,加上身体周围的一种气氛,让多进联想到某个人。
  (黑魔术士……)
  多进心中想。实际上,因为是这里的缘故,大街上有很多魔术士。不过,像这个少年这样黑魔术士特征如此明显的情况,反倒很少见。
  少年看见服务生,语气惊讶地问:
  “出什么事了吗?福瑞普先生。”
  “啊,涕费斯吗……你这幅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福瑞普和涕费斯——多进把这两个名字记在脑里,并时不时地观察名叫涕费斯的少年。作为魔术士而言必须具备一定程度的体力,像这样瘦弱的身板没问题吗?还有,一般来说,特别是黑魔术士,留的都是短发。也说不定,这个叫涕费斯的少年,不过是个打扮成魔术士模样的普通学生也说不定。
  (应该没这个可能吧。)
  多进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反倒是单纯只是个营养不良的黑魔术士这个推论还比较靠谱。
  这个推测在涕费斯的一句话之后就得到了证实。少年摸摸自己身穿的黑衣服,腼腆地说:
  “嗯。我去〈牙之塔〉有点事。所以穿了正装。这还是别人的衣服。”
  “什么事啊?”
  福瑞普问。涕费斯摇摇肩膀回答:
  “没什么大事。只是代老师一天班。她说要去见过去的同伴,所以今天不在。”
  “老师……是蒂西吧。过去的——同伴?”
  多进觉出他的话音中有某种异样的感觉,抬头一看——福瑞普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了。他诧异地皱起眉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只要别出什么祸端就好……”
  “唉?”
  涕费斯疑惑了一下。福瑞普哈哈一笑,挥挥手。
  “只是感觉上而已。因为她,算是个大人物吧?”
  “你说老师?我可不这样认为。这种时候,她还把以前的照片翻出来,唉声叹气的……”
  说到这里,涕费斯突然住口。他像刚刚察觉到那样,环视店内,又看看福瑞普——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出什么事了?”
  “全是这些家伙搞的。”
  福瑞普哀叹地说。
  “不是『这些家伙』吧,我根本就什么都……”
  多进惶恐地申辩,但那两人根本没反应。反倒是博鲁坎答应了几声,接着说:
  “正是,正是。有错的都是这个背叛兄长的无情弟弟。”
  不知福瑞普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把博鲁坎朝附近的地板上一扔。啪叽一声,博鲁坎下巴着地。
  “要快点收拾才行了。”
  福瑞普说着把手在腰上擦擦。
  “我来帮忙。”
  涕费斯说。福瑞普笑了笑。
  “可以吗?如果有你的魔术可帮了我大忙了。”
  “作为交换,今天老师不在所以午饭必须出去买,就请你帮我做吧。”
  “可以,这很划算。”
  福瑞普答应了。看来事情正朝温和的态势发展,多进多少安心了点,他问:
  “啊,那么,我要怎么做呢?”
  福瑞普笑着回答:
  “你们几个去给我把那个四百斤重的架子按原样放好傻×。”
  “是……”
  再怎么搞都是一样,多进无奈从命。


◆ ◇ ◆ ◇ ◆

  街市连绵不绝,从大陆最南端的地人领地一直到北边的教会总部——
  盛夏即将到来。森林的树木温柔地环抱街道,区区几米长的树干无法容纳自己旺盛的生命力,透过艳丽的枝叶反射出来。趋近中午,太阳变得愈发高远,放射出刺眼的白光。风从南面吹来,街区干燥的地面上,雾霭般的沙尘纷纷扬扬地起舞。接着……
  “呜哇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远远传来——奥芬稍微侧耳听了听,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马车的缰绳坏了,他在修。
  缰绳——不愧是艾瓦拉斯汀家的物品,使用的皮革非常高级。柔软的黑色皮革,用油加固之后和厚布组合在一起,光凭这一点,修起来就十分费事。
  “帮帮忙啊。”
  奥芬正在用麻绳将断成两截的缰绳拼接起来。马车停在路边,他坐在驾驶座,悠闲地把脚后跟靠在马屁股上。
  “自从那家伙来了之后,麻烦事明显增加了不是吗。”
  说完他把视线投向马的后脑勺,看它们什么反应。几匹母马都没什么动静,连摇头都没有。奥芬不在乎,继续他手上的活。
  这是个年约二十岁,黑发黑眼,一副普通平民面相的男子。不友善的眼神里显示出些许困惑。穿着全黑,便于活动的服装。胸前有一个银色的吊坠——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沉没在衬衫的皱褶里。
  远处再一次响起尖利的叫喊。
  “呜呀啊啊啊!”
  紧接着的是撼天动地的轰鸣——这次奥芬连头也没抬。他自言自语:
  “最初只是有点预感而已。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救命——咿呀呀!”
  又是尖叫,和爆音——这次还混杂着类似哭腔的尖细喊声。
  “奥芬————!”
  唰,热浪般的爆风袭来,吹动奥芬的黑发。但他依然无动于衷。他快速地用手挡开随风而来的沙尘,继续刚才的话。
  “然后,就是那一次。偷偷扔掉克丽奥做的早饭,倒霉事就接二连三地来了——比如大石头从眼前砸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挖有陷阱之类的。扔早饭的时候应该没人看到才对啊。”
  轰隆!爆音越来越近。大地随声音抖动,影响到了驾驶座上的奥芬。用来缝补皮革的一根五厘米长的针扎进了大拇指。
  “好疼。”
  奥芬抱怨一声。手上的血珠膨胀,像一枚红纽扣。他把左手大拇指整个含在嘴里,朝沿着街道伸展的森林看了一眼——这里距离大陆最后的秘境〈芬里厄森林〉很近,除了人类居住区和街道以外全是森林地带。若是延这里继续北上,很快森林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居住大陆的人都很熟悉的『干燥』土地。基姆拉克教会管辖区,即约定的土地——盖特·洛克。
  不过照他来看,森林依然平静。虽然好像从树林深处能瞥见火焰一样的赤色闪光。
  “总之——”
  含着手指,他嘟嘟囔囔地说:
  “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哦,不,说到底,那家伙的存在本身就已经十二万分的奇怪了。”
  他放弃修缰绳——反正等会儿用魔术来修就行了——他朝驾驶台上的靠背上用力一靠,闭上眼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真麻烦——这明摆着就是那个嘛。某某人与某种武器这样那样什么的,这种古老传说——”
  这时——
  “师父啊~!”
  一个金发少年哭喊着从森林里飞奔出来,奥芬眼睛一下睁得溜圆。
  “混蛋!马吉克——”
  “请救救我吧!”
  名叫马吉克的少年穿一身和他形象不搭的黑色斗篷,手忙脚乱地抓靠着驾驶台。他一副端正的脸庞上已经写满了恐惧。
  “那只魔物——”
  “烦死了!你小子,我说过要逃的话不许逃到我这里来的吧!”
  “师父你也太无情啦——”
  马吉克哭着想要往驾驶台上爬,奥芬一脚就把他踹下去。他自己也胆战心惊地朝马吉克飞奔来的森林方向看去。
  “不要什么事都靠我!你若是我的学生,自己的事就自己包办!”
  “说得这么轻松,像那种邪恶的野兽我能怎么办——”
  马吉克拼死命赖在他脚边不撒手,奥芬拼死命想把他拉开——但马吉克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顽强抵抗。耗不起这个时间的奥芬又叫起来:
  “我管你啊!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去解决吧!方法有很多啊——朝右一闪和那个黑色恶魔对刺,或是干脆在这里切腹什么的!”
  “两种都是死路一条啊!”
  “我管你啊!总之不要把我卷进去!”
  几匹马鼻子里呼噜噜地吹气,并开始用前脚的蹄子摩擦地面。是被驾驶台上两人的争吵吓到了吗,亦或者是——
  奥芬异常惊恐地思索起来。
  (能使这几匹马如此恐惧的某个东西,已经来到非常近的地方了吗——)
  “总而言之师父!快救救我啊―!”
  “再哭也没用!我也不是不死之身!也会有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
  “咳咳——等、等一下师父,你的手怎么搞的?冷静一点——”
  突然——
  啪飒。
  草的晃动声,使争吵安静了下来。
  “…………”
  奥芬松开抓在马吉克脖子上的手指,慢慢说:
  “太迟了吗……?”
  马吉克声音颤抖地说:
  “可能……我们要死在一起了,师父。”
  “死你个头啊!”
  奥芬咚的一下把自己的学生推落到马车下面,然后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在那里的是——
  自森林中出现的,是一只黑色体毛的小狗。不,不是狗——至少形状上和狗有些不同。决定性的差异来自眼睛。这只(状似)小狗的双目是和背后的森林树木一样的鲜绿色。在这座大陆上,这种特征只有被称作龙种族的能操纵最强魔术的一族才会拥有,再加上漆黑的体毛,再怎么看都是传说中唯一的——“圣域”守护者深渊森狼。不过,现在的这只还只是个婴儿。
  但就是这样的(状似)小狗,也是身为区区人类魔术士的奥芬无论怎样也敌不过的高强魔术使用者。这几天以来,令他烦恼的也正是这只『魔物』、『邪恶野兽』、『黑色恶魔』——反正怎么称呼都行。
  奥芬正视这只小龙族,伸出手指一指。
  “听好了!”
  他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我,已经受够了!——不知什么原因,时不时就要和别处跑来的野兽来场搏斗,时不时就会被卷进无聊又棘手的麻烦里,时不时还要去听一个超级任性的小丫头的超级任性的要求!”
  马车下的马吉克以若无其事的口气嘟囔了一句:
  “……看来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啊。”
  “吵死了!总之我,已经受够了!从笨狸子那里收回欠款后,我只想买个小房子过隐居生活算了!养养猫,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我家一步!”
  小龙族没有回答。短小的手脚动来动去,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左右摆头。大概,是在等待下一个指示吧——
  可以发出指示的主人,还没有出现。
  奥芬一个人像喝醉酒一样说:
  “总而言之我已经受够了——”
  “已经被逼到极限了啊……”
  “我说过你很吵了吧——”
  奥芬说完像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奇怪……?刚才是你在说话吗,马吉克?”
  他寻找自己的学生,但马吉克已经不见了。大概是看到小龙族后又不知跑哪去了。
  “那……刚才的,是谁?”
  他东张西望地看了一遍。除了小龙族,马车周围没有人。而且刚才的,好像是熟人的声音。
  “蒂西……?”
  在他自语的瞬间,草丛再次被分开了。声音比刚才大。这次的人麻烦更大一点。
  “奥芬!”
  一个金发及腰的十七岁少女哭喊着从森林里跑出来。衣服穿得很乱,以至于衬衫的纽扣全都系错位,难得穿了裙子,但在森林里来回跑动,搞得有点脏。她抱起地上的小龙族,哭诉起来:
  “简直难以置信!”
  “克、克丽奥。”
  奥芬惊慌地念出少女的名字。少女——克丽奥一副泣不成声的样子,运动鞋往地上一跺。
  “无法置信啊,那个笨蛋!你当是谁?是马吉克——”
  “唉,啊啊,嗯——没错。”
  奥芬应付性地附和几句,朝驾驶台的手栏杆角落一躲,并做出防御态势。就像刚才所说——某某人已经手持某种武器了。
  克丽奥根本没注意他的动作,语气不变地继续嚷嚷。随着她每一次摆头,围裙上下飘动,因为潮湿的关系颜色有些暗沉。鲜艳的蓝色瞳孔也因泪水的关系改变色泽。
  “你知道那个小鬼,刚才都干了什么吗?不敢置信——简直不敢相信!”
  “啊……是么?”
  奥芬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若无其事地看着其他地方。克丽奥继续说:
  “我呢,在对面发现了一条很漂亮的河,我就叫他在我洗身子的时候帮忙看着点儿。结果那家伙,竟然从岩石后面偷窥我!你相信吗!?”
  “唉—……啊—……不敢相信啊,嗯。”
  奥芬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打算赶快远离这里。还是不要和她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为好。他准备爬下驾驶台,到克丽奥不在的那一头去。
  克丽奥突然抬高音调喊:
  “你也给我生点气啊!奥芬!”
  “哎?啊……岂有此理!那个混蛋!”
  奥芬立刻正对前方,站在驾驶台上动作夸张地用拳头敲打底板。
  “这是何等的罪行!侵犯了绝对禁止的领域,让我亲爱的朋友泪流成河!这份罪,难容天理,背弃人伦,决不能放过!那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你要去哪啊,要去哪!”
  克丽奥一下跑到马车这里来,轻快地跳上驾驶台。跑都跑不及,从背后一下抓住了他的皮带,边摇边说:
  “你的台词听起来也太假模假样了吧!?”
  “呃,那就——那个小混蛋,下次逮到他的话,就把他手指全部撇断,再把右手和左手的小拇指绑在一起。那我有事先走了——”
  “所以说你哪来这么多事儿啊!奥芬——”
  克丽奥突然以冷静的口气说:
  “难不成你觉得我被偷看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当然不可能了。”
  奥芬用非常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然后在心里添了一句。
  (因为我总是会受到牵连。)

  说着随手把眼前的少女和她抱在怀里正东张西望的小龙族挡远一点,说:
  “话说,刚才从森林那头听到了爆炸声——”
  “嗯。”
  克丽奥很干脆地应答。她擦擦眼里的泪,说:
  “我不先穿上衣服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就先让雷奇去追他。”
  说着她像要表示感谢一样摸摸怀中的小龙族的嘴巴。雷奇是她给小龙族取的名字,不过奥芬和马吉克都擅自称它为『黑色恶魔』或是『地狱魔兽』,搞得龙族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
  先不管这些,奥芬开导似地说:
  “对对。像那样被追着到处跑,马吉克那家伙受到教训肯定会好好反省的。所以这样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你说什么!?”
  克丽奥的声音又提高了。
  “受到什么教训了?只不过是雷奇在不让对方受伤的程度下施放魔术,在森林里追追他罢了!这能算什么啊!”
  “我觉得这已经足够接近死亡的恐惧了……”
  “什么啊!我绝—对不饶他。那小鬼跑到这里来了是吧?他朝哪里跑了?”
  实际上,搞不清楚。但这样说的话她绝对不会相信。
  奥芬以半放弃的心态再次尝试说服教育。
  “那~个,以我的立场来说,不希望有吵架发生……”
  正确来说是不希望吵架牵连到自己,不过克丽奥可不会这样想。
  “其实我也没说是吵架啊。”
  “哦。”
  奥芬附和了一下。这时她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冷冽,一脸认真地说:
  “是处刑。”
  “喂喂!?”
  克丽奥没理会奥芬的叫喊。她在驾驶台上环视一圈,用十分通透的嗓音喊道:
  “快出来,马吉克!你反正就藏在这附近吧!偷窥我的是右眼,还是左眼!?——选一个你喜欢的方法我把它挖出来,快出来!”
  “……两只眼的话怎么办?两只眼都挖出来?”
  奥芬不免好奇地问道。克丽奥表情不变,静静地回答:
  “那我就会在他左眼和右眼中间的位置上开洞。”
  “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还是个良家大小姐吧……”
  “现在也是啊!也就是说,偷窥这种行径作为一个人来说最差劲的!受到惩罚是必须的!”
  “不是啊……他只是稍微偷看了一下下而已吧?偷看的时候也没有把你的内裤套在头上,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套在头上了。”
  “谁套在头上了!”
  ——呃——
  不小心喊出声来,实在太失策了。马吉克意识到这点后,声音就像冻住了那样安静下来。奥芬和克丽奥静静地看过去——马吉克一时间不知要往哪里跑,想再回森林去,身子有一半已经进到草丛里。黑色斗篷和黑色服装,这位红颜少年怎么看怎么可疑。他可怜兮兮,表情十分恐惧。
  迟了一拍,小龙族——雷奇的视线也慢慢转过来。
  “马吉克。”
  克丽奥的语调冷静到了极致,或者说实在太冷静了。
  “咝……”
  马吉克想说“是”,但是舌头已经不会打弯。他颤抖地看向克丽奥旁边,向奥芬投去求助的视线——奥芬无力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抚摸雷奇的头,克丽奥脸上出现笑容,她问:
  “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
  从奥芬的位置,能看到少年在胸口画着圣印。马吉克会这样做,表示他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马吉克抖抖地,开口说:
  “胸垫还是不要用了吧?”
  “死刑。”
  克丽奥快速作答,同时将抱在胸前的小龙族伸向前。看来她的意志已经传达给了它,没有任何暗示,雷奇的眼神变得冷冽——那是身为龙种族证明的绿色眼睛。
  深渊之龙使用视线放射魔术。不经意间,周遭的空间被绿色闪光所笼罩——是产生了错觉吗——
  下一瞬间发生的,连同马吉克在内将整片森林销毁殆尽的大爆炸,很显然不是错觉。


  “就是这么回事。”
  咚、咚、咚、咚……
  这吵耳的声音是笔敲打在桌面上发出的。
  拿着笔的是一个大半张脸都被胡须覆盖的中年士兵。胡子里混有很多白胡子,应该更接近老年。穿着森林护卫兵的标准装备,口袋很多的焦茶色夹克。徽章上刻有熊的图案,还有他们的标语——『我们不施行侵犯』。
  士兵不停地用笔的另一端敲打桌面,摆在桌上的文件从刚开始到现在依然空白。写好的只有今天的日期——进行记录的士兵名字和编号——还有对方的姓名——最后是分类。
  日期没什么说的——就是今天的日期。士兵的名字也没什么说头。不过这个士兵的字太难看了,几乎都读不懂。对方的名字,不用看都知道。奥芬。就这样歪七扭八地记载在纸上。分类还是有点意义,也就是为何要做这样的记载。
  纸上所有的字写得都很难看,不过奥芬多少有点眉目。肯定写了『破坏活动』几个字——除了这个其它没什么可写的。
  唉——士兵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振动干燥的喉咙,尽量吐字清晰地说:
  “就是说,和你一起的小姑娘,被同样和你在一起的少年偷看了淋浴场面,为了报复而导致将近七百米左右的保护森林被连根烧毁。你是这样说的吧?”
  “嗯、啊啊……”
  士兵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他刚才说的话,但奥芬听完总有一种受骗的感觉。他笑了笑,把手放在脑后。
  “这种事很少发生的……”
  “很少啊……”
  士兵语气中有一些为难。笔杆在桌上不停敲击。
  “你的意思是,因为小姑娘被少年偷看了,所以她就把一大片森林烧成了平原?”
  “……大概,两方都有关系。”
  对奥芬的回答,士兵一句话都没说。连头都没动。
  他所在的地方是离事件发生地最近的一间士兵执勤室。在狭小,单调的房间里,除了桌子椅子,一个破旧的帽架和文件收纳柜,还有地板上的三只酒瓶——其中两只已经空了。
  奥芬观察到,士兵在向剩下的最后一只酒瓶投去疑问的视线。这不怪他,任谁都会想找个人商量商量——在现在这样的和平时期,除非有意谋反国家,否则不会有人会在贵族联盟——即王室——和基姆拉克教会保护下的〈芬里厄森林〉里放火。当然,偷猎者总是屡禁不止,但这个和那种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从头说来,〈芬里厄森林〉的保护——或者应该说不可侵犯,是数百年前刚创立不久的基姆拉克教会提出的。自当时的教主拉蒙尼洛克发布的这项“女神命令”以来,就由贵族联盟和教会联手守护着。理由有二——其一,〈森林〉的土壤本身并没有多少开发价值。其二,即使不经由人类来保护,〈森林〉本来就有一群强力的守护者,也就是那些龙种族。
  思考着这些事情,奥芬疲惫地闭上双眼。
  (搞不好我是基姆拉克教会创设以来第一个对〈森林〉实施破坏活动的人类……)
  “关于受损状况,我的同事们正在确认……”
  士兵说着挠挠自己的胡子。
  “没有引发火灾——具体原因还不太清楚。所以估计被害程度不会再增加了。”
  之所以没有火灾,是因为魔术火焰的关系。奥芬很清楚这一点。他不说话,看士兵会说什么。
  士兵慢吞吞地说:
  “再怎么说,在贵族联盟管理的土地上烧了这么一大片——基姆拉克的掌权者会说什么先不提。不管会受到什么处罚,拘禁是免不了的。我们姑且也是受贵族联盟认可的办事人员——”
  他朝奥芬的胸口看了一眼——奥芬感觉他看的是自己的龙形吊坠。
  “虽是这样说,但直接的管辖是基姆拉克教会。所以按照规矩,我们要把你移交给教会才行。但是,你——”
  奥芬点了点头。举起吊坠,答道:
  “是魔术士。”
  龙形纹章——缠绕在剑上的一只脚的龙。这是在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学习过魔术的证明。
  士兵也点头说道:
  “没错。若把魔术士交给交给教会——被玩弄致死已经算好的了。”
  “说的也是。基姆拉克教会对人类魔术士的存在恨之入骨——不清楚什么理由。”
  “为什么要干出这种蠢事。”
  士兵呼吸急促地说,有些烦躁。奥芬回想起以前小时候和野狗打架,缝了七针。医生很生气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时候,把错都推给了别人。但这一次,似乎有了更好的借口可以说。奥芬此时心情复杂地说:
  “总觉得……人生走得一点都不顺利。”


  咔嚓。
  “要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呢……”
  奥芬的目光从上锁的铁栅栏看向坐在旁边的克丽奥,眼睛半闭。等到士兵从走廊消失后,他用阴毒的语调说:
  “你啊……还有脸问这种问题吗?”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一下跳将起来。被她抱在怀里眯着眼的雷奇滚到了地板上。
  “你意思是我的错吗!?”
  “那我想问到底是谁有错?”
  面对奥芬生气的反问,克丽奥也无话可说了。奥芬往地板上一躺,环视了这间被关押牢房。这小妮子现在了都没搞懂现在的处境是何等糟糕……
  “当时被碰巧在那巡逻的卫兵发现真是太倒霉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会以破坏〈森林〉罪被提交给基姆拉克教会——我和马吉克被处刑,你的话……或者接受宗教改造后作为下等市民被控制住,或者被人贩子卖掉,或者还有什么不清楚,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牢房里空空荡荡——角落里有一只盛了水的水壶和铁皮杯子,还有揉成一团的脏兮兮的毛毯。在毛毯旁边,躺着和毛毯差不多形状的,破烂不堪的马吉克——他被卷进雷奇的魔法,一度陷入非常危险的状态中,现在总算是有所恢复,能够颤抖着发出梦呓了。
  现在,三个人被一起塞在如此狭小的地方,非常拥挤。
  奥芬吐出一口气,拍拍沮丧的克丽奥的手,继续说:
  “刚才的那个士兵大叔说,他会尽可能推迟移送教会的时间,还会帮我们和〈牙之塔〉取得联络。多少还是点希望的。”
  “〈牙之塔〉……”
  克丽奥重复他的话。梦呓中的马吉克,脸颊被雷奇用前爪戳了戳。
  “就是奥芬长大的地方吗?”
  “是啊。”
  奥芬静静地说。他从地板上抬起眼,看着克丽奥的脸。
  “那个——就是,在多多坎达魔术士同盟的哈帝亚,你知道吧。他和我……都是在那里长大的。在老师那里。”
  克丽奥的双眼闪了闪,是她在眨眼。
  “老师?说起来,奥芬也有老师的吧?”
  “嗯,算是有啦。”
  “是什么样的人啊?”
  听到这句话,奥芬不禁露出笑意——他慢慢抬起身子,坐在克丽奥旁边。打了一个响指,小龙族被声音吸引,朝他看去。雷奇一步一颠地走过来,被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了句:
  “是个叫查尔德曼的黑魔术士。”
  “……这个在和你刚见面时就听说啦。”
  “是吗?他是在这片大陆上,最高强的黑魔术士……别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这样。”
  “比奥芬还强吗?”
  克丽奥稍微显出一点兴趣,身子往前靠了靠。奥芬摸摸雷奇的脑袋,轻声说:
  “根本就不能比——简单说就是这样。查尔德曼教室的所有学生都这样说……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比得上身为老师的他。查尔德曼拥有有史以来无人能敌的超人级力量。”
  “就他一个吗?为什么?”
  面对克丽奥的问题,奥芬眨眨眼。
  “你问得真奇怪。他拥有力量,天生就是如此。这不需要什么理由。”
  “是这样吗?”
  她面带怀疑地朝上看去。
  “和努力、训练这些没有关系吗?”
  “也不是完全无关。无论多有才能,没有相应的操纵能力,在释放力量时只会暴走。马吉克就是最好的例子。”
  奥芬说着拿地板上的一粒小石子朝马吉克脸上抛去。
  “就算如此,先天性的魔力强弱还是十分重要的。关于这个,对了——这和身高差不多。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越自己的天赋,虽然一定程度的提高能通过成长来获得。”
  “我从老早以前就很在意——”
  她说着,从奥芬膝盖上把雷奇抱过来。
  “〈牙之塔〉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很难用一两句话就说清楚。”
  “这没关系啦。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
  “这都是谁害的?”
  奥芬半睁着眼一问,克丽奥立刻转移了视线。雷奇也学她朝其它地方看去。
  (不经常噎她几下,马上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家伙。)
  奥芬想到这,只能无力地叹气,他继续说:
  “〈牙之塔〉是个都市的名字。并不是像字面上说的那样是个塔。嗯,虽然确实是有座塔……”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克丽奥一脸费解的表情。奥芬只得有些困惑地重新开始说明。
  “我的意思是,〈牙之塔〉这个称呼有很多意思在里面。其中一个,就是塔。两百年前,人类魔术士诞生在这片大陆上的时候——引发这件事当事者旷野之龙=诺尔尼,为魔术士建造了被称为世界图塔的建筑物。不过现在进去一看,也搞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建造的这座塔,况且世界图塔已经被禁止进入了。这座塔,怎么说呢……看上去就像弯曲的圆锥体一样,也就是牙的形状。从这一点上,世界图塔也被称作〈牙之塔〉。”
  “嗯嗯。”
  克丽奥认真听着,奥芬继续说:
  “然后,其他的意思……就是都市的名字。以世界图塔为中心形成的大都市,也被称作了〈牙之塔〉。正式的名称是塔夫雷姆,算是个人口众多的一般城市。”
  “和多多坎达一样吗?”
  “……别拿多多坎达来比。规模从根本上就不同,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那么大。然后是最普遍,最一般的意思——距离塔夫雷姆街区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培养黑魔术士的巨大设施,那就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正式名称……就是叫〈牙之塔〉。”
  “就是奥芬学习的地方吧?”
  “是啊。”
  奥芬把手枕在脑后,靠在墙上。闭上眼,又说了一句。对于有多种意义的〈牙之塔〉这个名字——
  “……不管是哪个〈牙之塔〉,都有一段回忆。”


◆ ◇ ◆ ◇ ◆

  “……唉?”
  他反问道。在装设单调的房间里,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床有两张,都是上下铺,他所在的是下铺。用铁管简单搭成的床铺平行排在房间两侧。房间正中形成通道,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有一个窗户,铁制的窗框布满红锈,形状也歪歪扭扭。
  站在房间入口的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老人的黑色长袍外,还披着一件象征地位的灰色外衣。在〈塔〉中只有高段位魔术士才能身着黑色长袍。若再加一件灰色上衣,就是长老——也被称作长者,是处最高位上的人。
  老人用静静的眼神看着他。长长的胡须中发出低沉的声音。
  “就是你。”
  “是说……我吗?”
  “是的,你要晋升。”
  长老的话语中没有丝毫踌躇——语调极其镇定、自然,老人继续说:
  “我们〈塔〉正处在微妙的位置上,这点你懂吧?”
  懂——本来应该如此,但实际上他并不太懂。他只有十岁,即使对他说太多有关政治的话题,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在〈塔〉里说再多理由都是没有用的。至少这一点,他懂得很清楚。
  所以他马上就点头了。
  长老没有就他的回应给予评价,只是继续说他的话:
  “我们需要优秀的人才。不能去做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而是要成为为这座〈塔〉效力的人员。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你必须是。”
  “…………”
  “已经有六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得到晋升了。要去那个男人的教室。他们任何一人,都显示出了天才般的征兆。对……就像你一样,基利朗谢洛。”
  “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说下去。他的脑中并没有什么明晰的想法,只是随口说出而已,没有实意。甚至可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长老似乎也知道这些,简单地无视了。
  “你还年幼。但是对于开始接受正规式的教育,你的年龄刚刚好。”
  “…………”
  “交给你的事情只有一个。就只有一个而已。”
  长老闭上双眼,说道:
  “超越你的老师。仅此而已。”


◆ ◇ ◆ ◇ ◆

  ——啊……——
  奥芬如同受到惊讶般醒了。没有出汗——也没有心跳,仅此而已。
  但他知道自己还是处于慌乱中。或者说是一种焦躁。
  “啧……”
  奥芬咂舌。抓抓脑袋,看了看周围——黑暗的牢房里,朦胧的月光穿过窗户,照在马吉克酣睡的脸上,反射出青白的微光。克丽奥不在——她通过拜托,得以在值班所的休息室里睡觉。
  倾斜的月光透射进窗口,被奥芬目不转睛地盯着。没有任何思考,就这样盯着。

  等到有人来迎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20-2-20 23:37 编辑


第二章 唐突的暗杀者

  射入窗户的光芒,从月光转变为朝阳。将这个过程看在眼中的奥芬,不知不觉又陷入睡眠。不过这次只睡了一个小时左右——他啪地睁开眼。
  早上起床一直都很痛苦。但今天却完全不同,这让他有些担心。
  (这种时候,总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奥芬心中念道,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该说是理所当然吗,马吉克还在牢房角落里睡的正香。奥芬慢慢起身,看了看周围。没有异常,但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身体变得很兴奋……难道是产生了什么预感吗?)
  他自我发问,然后一个人摇摇头。他对自己说,这样做没有意义——他很自然地舔舔嘴唇,感到口渴。虽然睡醒后都会这样,但今天早上感觉有些不同……
  “马吉克!”
  奥芬冷不丁叫起来,一脚踢在还在睡觉的徒弟肩膀上。哇嘎,马吉克惊叫一声,立马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叫道:
  “我——我根本没有偷看啊——”
  “吵死啦!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奥芬说话的同时,表情一下变得冷峻。不安在心中渐渐扩大。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他已经确信了一件事——
  (在我睡着的那段时间,有什么事发生了。)
  他没有将这些说出来,而是问马吉克:
  “你一直都在睡觉吗?”
  “啊?——嗯,是的……”
  马吉克有些不知所措,他东看看西望望,说:
  “呃……这里,是牢房吗?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去问克丽奥。”
  奥芬冷淡地说,他现在心情比较糟糕。马吉克还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不管这些,把手放在铁栅栏的出入口上,快速咏唱道:
  “看我踏入,禁入之门。”
  魔术发挥效力,咔嚓一声,铁栅栏的锁被打开了。奥芬默默地把门打开,快速闪了出去。等马吉克也出来后,就朝通往执勤室的路走去。
  “…………”
  奥芬心中翻腾着无法名状的思绪,他察觉到马吉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他。在突然的情况下被踢醒,也难怪会如此,不过从他讶异的眼神中,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
  奥芬有点在意地问道:
  “……怎么了吗?”
  “没什么,那个……师父,吊坠怎么了吗?”
  “啊?”
  奥芬反射性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若是平常,肯定会在那里摸到一个金属质的物体——就是一直戴在身上的龙形纹章,那可说是他唯一的身份证明。证明他是〈牙之塔〉的黑魔术士。但是——
  此时他的手感觉不到那个熟悉的银制物件了。什么都没有。
  “咦……?”
  奥芬慌忙在口袋里找来找去。平常睡觉时确实会把吊坠解下来,但昨晚没有解才对。不管解没解,口袋里没找到吊坠的影子。
  “难不成掉了吗?”
  “掉哪了?”
  “不知道……这下麻烦了。”
  虽然语气显得很为难,但实际上奥芬并不十分在意。
  (〈牙之塔〉的纹章,没有了就没有了,不过如此而已——)
  但从刚才开始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这种程度就了事的。
  “啧……”
  奥芬一边咂舌一边骚骚头发。
  不等徒弟再说什么,他眼神严肃地继续向前走。本来执勤室就不大,只走几步就来到了通往大厅的门口。奥芬抓住门把手,确认门没有上锁,接着一下打开房门。
  啪嗒……
  推开的房门撞在墙上。这里说不上是大厅,不过是连接玄关的小屋罢了,或者可以说是个宽敞的玄关。从房间布置来看是个搭乘马车的等待站,也是昨天奥芬接受笔录的地方。玄关旁边立着帽架,还有做工粗糙的桌子和地上的酒瓶,上了年纪的卫兵把整个身子沉在椅子里。
  卫兵坐着的椅子对面有一扇门,那里是休息室,克丽奥就睡在那里。这时,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在胸口作痛。
  奥芬叹气说:
  “看来我的担心是对的。”
  “……唉?”
  奥芬没有回应马吉克,他朝房间里走去。大步流星,一直走到中央。
  上年纪的卫兵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注意到奥芬。他双手放在肚子上,一声不吭。
  (这老爷子说过,这间值班室有三个卫兵——除老爷子以外,其他人的家都在这附近,晚上会睡在这里的只有老爷子一个人。)
  “马吉克。”
  奥芬喊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徒弟。
  “是,怎么了。”
  马吉克像是吓了一跳地回答。奥芬回头看着他,继续说:
  “克丽奥就睡在那个房间里。你能把她带到马车那里去吗?”
  说着指指那间休息室。
  马吉克脸色难看地回应了一声,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说:
  “让我去吗?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这条小命。这次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没事的。克丽奥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你已经挨了她一顿,她已经不计较了。”
  “是吗……”
  马吉克一脸复杂。少年半信半疑走到休息室门口,奥芬则来到睡着的卫兵那里。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嘎嘎的噪音。
  马吉克打开休息室的门。
  (他不敢敲门啊。)
  奥芬心里说着,手扶住老卫兵的身子。他一边摇一边说:
  “喂,醒一醒,老先生。”
  虽然说出来很难以置信,但他有一种下腹被切开的的感觉,不过他没有表现在脸上。
  “天亮了。虽然有点早,快起来吧。”
  忽然——
  哗啦一声响,大陶罐摔碎的声音震荡开来。是花瓶砸在墙上了吗——声音很刺耳。
  “呜哇啊啊!”
  马吉克的悲鸣。紧接着又是克丽奥咄咄逼人的声音。
  “搞什么啊怎么是你!刚刚处罚完连二十四小时都没有你就站起来,我看你实在太狂妄了!”
  “怎、怎么这样!”
  “雷奇!上吧!”
  “师父你骗鬼啊!”
  哭声连天的喊声刚说完,就轰鸣作响。马吉克被卷进爆风飞出了值班所。穿着睡衣的克丽奥又追出来,胸前抱着把爪子团成一团的深渊之龙。
  “你给我等一下,我还是觉得不亲自打一拳就没法消气!”
  刚睡醒,她的金发还乱糟糟的,并随着跑动在空中飞舞。她追着马吉克跑出值班所。看两人的影子消失后,奥芬放心地吹出一口气。
  “呼……”
  他放开手,不再摇晃卫兵了。刚才这么吵闹也没把老人唤醒,只见他安详地闭着眼,身子一动不动……
  奥芬朝椅子下面看去。长年支撑老人体重,已经微微变形的椅子下面,有一摊小小的水洼。此刻,正有一滴水珠从椅子滴落到水洼里。
  那是一块小小的,血渍。
  依照出血量来看,只有小刀切到手指那一点程度而已——血滴从老人腹部的伤口往外冒。从表面上看,是创伤——奥芬觉得是小刀刺中后留下的伤口。本来应该流更多的血才对,现在没有流那么多,表示在受伤之前心脏就停止跳动了。是在被杀之前因恐惧导致的休克死亡吗,还是说——
  “用魔术在一开始就把内脏全部破坏了吗。”
  奥芬静静地自言自语。若是这样的话,凶手是事先用魔术杀了卫兵,然后再拿刀刺尸体的。
  看着这片血洼,他又呼出一口气。他推断,一开始的担心,其原因就是这个。是血的气味让他睁眼的。马吉克和克丽奥都感觉不到的,极微量的血的味道。
  “混蛋。”
  奥芬骂道。毫无意义——他在心中反复默念,毫无意义。这个老卫兵的死,实在毫无意义。
  (毫无疑问是他杀……究竟是谁干的这种事?)
  老人的双手环抱在腹部伤口上。粗糙的手指上布满血迹,按压在已经动不了的身体上。


  (先不管动机,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呢?同在一个值班所的我和马吉克都没有察觉,能在这种情况下杀掉一个人吗?)
  若是这样——那这已经不是普通杀手能办到的了。
  (这是暗杀者干的。而且,是个非常大胆的家伙。)
  “到底怎么回事?”
  奥芬发出疑问,站起来。急躁地环视这个房间——他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在卫兵睡着的时候下手的吗,还是说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干掉了?
  不管怎么说,奥芬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想找出这起杀人事件究竟有何意义。这里和昨天所见的几乎没有变化,只是一间杂乱的卫兵值班室。那瓶还没喝完的酒,已经被喝光了。如果是为了窃取东西而来的话,那至少会把文件柜翻乱才对,但却没有这样的迹象。
  “究竟出什么事了——混账,连人都被杀了,为何我却一点都没注意到?”
  他急躁地吐出一句话。转身看向墙壁——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
  有意义。至少在一瞬间,他觉得有。
  之前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卫兵尸体上,所以一直都没注意到……
  老卫兵注视下的墙上,有一把染血的短剑——不会错,就是凶器——插在那里。刀刃上,他那条沾血的银吊坠被特意挂在上面。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片留在墙上。
  奥芬一下紧张起来,缓缓说道:
  “警告,吗……?”
  纸片上以流水般的字体写着:要小心〈牙之塔〉。


◆ ◇ ◆ ◇ ◆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类魔术士和龙种族之间的差别——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意义上的不同。
  在远古时期,龙种族直接从众神那里盗走了魔法的密仪,转变成『魔术』。一直到距今数百年前,龙种族的其中之一旷野之龙和人类之间产下了混血的子孙,这些身负异能的人类被称为魔术士——

  事件发生的具体经过,以及时期都不尽相同,但原因都一样,这也导致各自的意义和地位都无法等同。现在大陆上最繁盛的种族是人类,但按种族来计算,综合『力量』上人类远远不及龙种族。
  也有一些头脑固执的魔术士不承认这些事实……
  马吉克发誓,如果哪天遇上这种人的话,一定要争辩个清楚。他现在是全身焦黑的状态。
  (毫无疑问,那就是怪物……)
  马吉克牢骚不停。他在卫兵值班室外面的路正中,窄窄的马车道一直通向街区。天还很早,周围灰蒙蒙的,森林的巨大树干将这里包围,泛起清幽的暗流。
  趴在地上的马吉克把眼角向上抬了抬——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运动鞋的鞋尖。
  金发少女身穿睡衣,胸前抱着一只小小的黑色野兽,她拿手戳戳它的鼻尖,表情一下严肃起来。
  “马吉克,我想问你个问题。”
  “呜啊……”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求老天开开眼吧——
  克丽奥继续说: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蠢事?”
  这个问题未免难度太大了,马吉克想,刚才的祈祷一点用都没有。
  “要问为什么的话……”
  “为·什·么!?”
  克丽奥一点也不退让。
  (不如说,从没见过她让步的样子。)
  马吉克抬起身子,想着这些事。克丽奥啪嗒啪嗒地向他走过来。从值班室后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
  “就是说。”
  马吉克本能地做出防御动作。
  “想捞点回报……之类的……”
  “回报?”
  克丽奥眼珠动了动,盯住他。马吉克骚骚脸,说:
  “也就是……总是被你使唤来使唤去,有点不爽,就……”
  “……哦……”
  克丽奥不停地用怀疑的眼神看他。马吉克很是难堪——他感觉克丽奥现在的态度就是攻击前的预备动作——赶忙朝后退。
  “哦。”
  克丽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把小龙族放在左边肩膀上,背朝他转过身去了。小龙族趴压在她肩膀上,两对视线刚好平齐。
  (奇怪……?)
  双腿略弯准备随时逃跑的马吉克疑惑地定在原地。按照往常,克丽奥的正式攻击早就应该开始了。
  克丽奥就像事情已经结束了那样,理都不理他。只是朝卫兵值班室的方向望来望去。这样反而更加诡异,马吉克张嘴说:
  “喂,喂……”
  “…………”
  克丽奥没有半句回应。连个动作都没有。
  她反而像自言自语一样地喊道:
  “奥芬——”
  “哎?”
  “奥芬。你在干嘛?”
  “…………”
  马吉克一言不发,茫然地看着克丽奥的后脑勺。深渊之龙像猫那样在用爪子洗脸。马吉克想了想。
  (她该不会是想,等到和师父会和之后再进行新一轮攻击吧——)
  但看上去不像那样。他弱弱地开口说:
  “师父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的说不上来……他好像在隐瞒什么。”
  “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你没注意到吗?”
  她气呼呼地说。怎么了怎么了,马吉克心里不耐烦地默念着。真受不了她的生气模式,马吉克又说:
  “我只是说『好像』。再说了,师父有什么必要对我们隐瞒呢?”
  “……啦……”
  这句话几乎一点都没听清。她只有半张脸朝这里转了转,只看到她的嘴在动而已。
  “什么?”
  马吉克问了一句,她一下把眼神转向他——难道要大吼吗,但她只是静静地说了一句:
  “……我说我也不知道啦。”
  “干嘛生气啊?”
  “谁生气了。”
  她一脸不爽的样子说道。马吉克有些退缩,低声说:
  “果然在生气。”
  “我问你谁生气了?”
  “所以你这就是在生气……”
  “我没有在生——”
  “你看,你耳垂下面这里,明显是生气的样子——”
  老是纠结这个问题,使得克丽奥的眼皮下部跳动了一下——
  “烦不烦啊,说个没完!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先是被偷看,又被说得我好像只会欺负人一样,再加上奥芬有什么事瞒着不说,搞得我很不爽,想现在回房换个衣服都不行!”
  “啊啊啊啊!又变回老样子了,这样我就安心了!”
  马吉克下意识地说,他好不容易挣脱开克丽奥卡住自己脖子的双手。
  突然——
  马吉克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氛围。脑部的血液瞬间通过脖子流走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身体随之颤抖,他把视线转向有感觉的方向。
  克丽奥还在说个不停。
  “奥芬总是把我当个行李来看待!连零花钱也不给我!……你怎么了?”
  克丽奥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哎?”
  马吉克一边观望一边回应。说到刚才那种感觉的方向,只觉得是从背后传来的,具体方位并不明确。克丽奥的手依然抓在他脖子上,不明就里地说:
  “你怎么了,突然就呆了。”
  “不……总觉得……”
  马吉克口中含含糊糊,又看向克丽奥。只见这位贵族容貌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和爬到头上去的深渊之龙小孩子一样单纯天真(?)。她就像是受到惊扰了一样呆呆看着他,马吉克迷茫了——他无法作出说明。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感觉罢了……
  (…………!)
  瞬间,头脑中的那份『不确定』有了形状,在马吉克的意识中现出了真容。
  ——是“危险”。
  马吉克几乎是紧紧抓住克丽奥,把她抱起来。
  “你——你要干嘛!”
  克丽奥的叫喊吵得耳朵生疼。马吉克顾不上管这些,使出全力喊道:
  “看我编织——”
  随着呼喊,他感觉到魔力在自己体内迅速升腾。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奇耶萨尔西玛大陆的人类魔术士,无一例外都被称作声音魔术士——
  声音,也就是需借助咒文这一媒介来使用魔术,由此得名。在咒文声音传达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其效力也不会永久持续,毕竟声音是无法保存的。
  马吉克的咒文中,也充分包含了他自身的魔力——声音和魔力的融合非常困难,以马吉克自身来说成功率也不是很高。但若做不到这点,魔术士是无法施放魔术的。
  不过这一次,算是成功发动了,马吉克心中不免喝彩。随着他的叫喊,无数的光轮形成墙壁覆盖在周围。在光的障壁里,马吉克拼命祈祷。
  (神啊,拜托请让这次预感到的危险能靠我的魔术撑过去……!)
  就在这瞬间——
  一道红莲闪光穿过光轮的空隙,向眼前打来。
  (呜——!)
  咔——!
  暴风席卷而来,几乎要把光的障壁压扁。火焰爆炸。激烈而又狂乱的光芒在飞舞跳跃——但是,这场爆炸的中心不是他们。
  是卫兵值班所。值班所突然爆炸了。
  ——意识到这点后,马吉克用尽全力消除光的障壁。爆风的余波将他整个小身子压趴在地。他护着克丽奥和小龙族,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
  值班所已经失去了它原来的形状。
  “……怎…………”
  克丽奥惊诧地睁大双眼。
  马吉克也被眼前的惊人景象吓呆了。值班室就像装点在蛋糕上的零食小屋一样整体垮塌,被熊熊火焰所包围。
  不知是不是触油引起的大火,浓浓黑烟顺天飘荡……
  “师父他——”
  马吉克还没说完,就被克丽奥推到一边去了。少女的金发在爆风中翻飞,她快速站起身。
  “奥芬!”
  克丽奥发出惊恐的叫喊,马吉克心里也是同样的感受。
  (如果师父还在那个小屋里的话……就没救了……)
  值班室已经全毁,火焰从屋顶喷涌而出。连距离值班室尚有距离的马吉克,也好不容易用魔术护住身体——这要是在爆炸中心的话——
  克丽奥快速做出反应。
  “要去救他!”
  说完就朝烧着的小屋跑去——马吉克慌忙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克丽奥啪地回过头来,冲他喊道:
  “你在说什么蠢话!”
  她的口气变得很严厉。
  “你想把奥芬见死不救吗!?”
  “不,不是的……”
  马吉克慌乱地回答,放开她的胳膊。
  “那样的爆炸,根本救不了——那个,总之…”
  克丽奥表情恐怖地盯着他,马吉克继续说:
  “就是说,这要靠师父自己来想办法——师父比我们更擅长自我保护不是吗?如果连师父也没辙的话,事到如今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但克丽奥不同意他的话。
  “我说你啊,奥芬也不是万能大侠吧!”
  她抱起雷奇,看着值班室的方向,继续说:
  “他可能在那里面昏过去了……你都不担心吗?”
  “当然担心了,我是说我们乱行动的话可能只会碍手碍脚,至今为止这样的例子多得数不清——”
  听了马吉克的话,克丽奥正准备抗击,这时——
  突然传来说话声。
  “——没错。我才想到,你们只会扯后腿。”
  “————!?”
  马吉克和克丽奥同时转身看去——但是在声音传来的背后方向,空无一人——
  “是谁!?”
  克丽奥嗓音尖锐地叫喊。马吉克谨慎地环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如此——
  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刚才为止还什么都感觉不到,现在周围却充斥着那股声音带来的存在感,而且——
  (这种感觉……好像曾在哪里遇到过……吗!?)
  声音确实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就在惊讶之时,声音再度响起。
  “……他,只要他一个人就够了。”
  一瞬间,马吉克察觉到了。
  “在上面!”
  他叫着抬头看去。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因为蒙面,看不清表情。但是……马吉克感觉,那家伙在笑。
  他在马吉克头顶上方十几米的半空中浮着。简单抱着胳膊,保持标准的直立状态。排除从下往上看会产生的误差,这个人——他应该是男的——的身高并不是很高。中等身材,稍瘦。远远看去,身材纤长,体格均匀。全身都是黑色,头发也一样。连盖住脸的面罩都是黑的。
  克丽奥叫道:
  “我在问你是谁!你是聋子吗!?”
  “……我的名字过于出名……”
  他半笑着回答。
  面罩的缝隙后,是一道锐利的目光。马吉克感觉他很年轻。搞不好和自己差不多。但像这样消无声息地让自身浮于空中的魔术,马吉克还做不到。
  男人——或者应该说少年,小声说了一句咒文。与此同时,他一下降落地面。
  咚,脚下一声轻响,他站在距离几步之遥的地面上。马吉克反射性地叫道:
  “看我施放——”
  但少年丝毫不为所动。透过面罩的缝隙,连眼都没眨,他轻轻地说:
  “魔术构成失败了。这样是不会奏效的。”
  “光之白刃!”
  马吉克不管这些,将右手朝前伸出——但就像少年说的那样,魔术没有发动,连一阵微风都没有。看着自己的右手,马吉克失语了。稍迟一会,他决定只要多试几次直到发出来为止就行了,但就在这时,对方行动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黑衣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简直就像在对传声范围进行精密调节一样——说不定就是如此。刹那间——少年伸出的右手前端亮起微光——
  接下来,整个视线都被白光填满。连防御和逃跑的时间都没有,放射的光热波灼烧自己的皮肤——
  (死了!?)
  马吉克做好觉悟准备尖叫。但——
  啪叽,一阵细小的声音过后,光芒消失。刚才为止塞满整个空间的如此强烈的光热波已经消失了。自己……没有死。
  “…………”


  少年沉默地看着自己。不,不是马吉克,他的视线穿过马吉克,一直凝视着其他的东西。马吉克回头一看,只见身穿睡衣的克丽奥一脸严肃,她抱在胸前的小深渊之龙已经摆好架势。
  “……记得跟雷奇说谢谢啊。”
  克丽奥一身冷汗地说道。马吉克顺从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是雷奇救了我一命。)
  马吉克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雷奇自己倒是没什么紧张感,把头趴在克丽奥的手臂上。
  虽说雷奇还处于婴儿期,但深渊之龙整个种族所使用的魔术和人类的简直无法相比。马吉克想到这,心里踏实了下来。
  他听到少年在说着什么,连忙转头看去。
  少年慢慢地说:
  “原来如此……有人类将深渊之龙带出〈森林〉这件事,看来是真的。虽然我也不认为阿斯拉莉艾尔说的是谎话,不过她也会有不正常的时候……”
  从少年的口气中,感觉不到任何生气,或是焦虑的感觉。
  不过,从少年的口中听到阿斯拉莉艾尔这个单词时,雷奇的脑袋快速动了一下。就像是引起了什么反应一样,眼睛眨来眨去。
  马吉克见此,一下想到了。
  “阿斯拉莉艾尔,难道是那只深渊之龙吗?就是放我们逃走的……”
  “正是如此,少年。”
  少年对马吉克说道,明明他们之间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虽说如此,我要是杀掉这孩子的话,肯定会招到她的怨恨……深渊之龙使用的复活魔术只在死亡后很短的时间内才会有效。而且尸体也不能遭受太严重的损伤……不过…”
  面罩后的一双眼睛眯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之前我一直在担心是不是真的死掉了。”
  “开什么玩笑,死小鬼。”
  又从上方传来了声音……
  “奥芬!”
  克丽奥兴奋地喊道。马吉克朝上一看,奥芬和刚才的少年差不多的姿态浮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只不过全身上下都是轻微的烧伤和擦伤,行动有些迟缓无力。
  奥芬如断线般降落地面。高度足有几米,他照样轻巧地降落地面。他正好挡在马吉克和少年之间的位置上,奥芬狠狠嗔视着少年。
  “师父,您没事啊!”
  听到马吉克的询问,奥芬头也没回,只简单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会没命……还以为会是谁呢,没想到是这个小鬼使出的魔术。”
  “没错……就是这样的小鬼。”
  少年颇有趣味地说道。从马吉克的位置看不到奥芬的表情,奥芬耸动肩膀表现出了些许惊讶。
  少年迅速出手了,面罩后的双眼闪烁出光辉。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这句话语发生在一瞬间,其结果也发生在一瞬间。噗……少年的姿态突然变得模糊,下一瞬间,突然就移动到了奥芬的眼前。
  “空间移动——怎么可能!”
  奥芬吃惊地大喊。少年若无其事地说:
  “你要惊讶也可以,但是动摇的话就会让我有机可趁哟。”
  说完,他迅速伸出食指,直指奥芬的额头。动作快速,准确。
  “唔——!”
  奥芬挣扎似的向后一跳。马吉克看到,面罩后的双眼光芒消失了。他不是闭上了双眼——马吉克感觉,硬要说的话,这是由『观察』的眼神,转变为『狙击』的眼神。
  证据就是,少年身体没动,静静开口说: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空间中响起啪叽一声。
  刹那间,不止是奥芬,连马吉克也飞向了高空。
  “嗯啊!?”
  “啊呀啊啊啊啊呀啊啊啊!”
  他们各自发出喊叫,身子被吹起数米后砸在地面上。克丽奥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
  “…………”
  蒙面少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说:
  “果然,魔术对龙族无效啊……”
  看来,他是准备连同克丽奥一起弹飞的——但是雷奇将魔术阻止了。奥芬呻吟着,在马吉克后方站起来。
  “混蛋……”
  他骂了一句。
  他走过马吉克身边,克丽奥跑过来,她盯着奥芬看了看说:
  “没,没事吧奥芬?让雷奇给你疗伤比较好吧?”
  “不用……只是擦伤。先不管这个,不要让这个小东西的注意离开那个混账。”
  奥芬静静地说着,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那个少年。马吉克也看着对方,问道:
  “怎么回事?”
  奥芬以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说:
  “现在在我们之中,力量最强大的,就是这团黑毛球。”
  奥芬说着摸摸雷奇的头,雷奇也作出回应,向上戳动着鼻尖。
  “……哦”
  “排第二的,就是他。”
  说着奥芬伸手朝摆好架势的少年那里一指,克丽奥“啊?”了一声。
  “你说啥啊,奥芬!?”
  “你管我说啥,你是不会明白的。马吉克,你应该清楚吧。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鬼的魔术等级要比我……更高几段。”
  只要是能够使用魔术的人,在看到别的魔术士施展魔术时,都能或多或少地看见释放在空间中的魔力构成——依据构成的精度,就能大致推测对方的能力强弱。
  但事实上,以马吉克的眼光来看,奥芬的魔术构成和一直看着这里的蒙面少年的魔术构成,都和自己的程度相差太大,简直不在一个次元。所以他也没办法去比较两者的高低。
  (不过……师父本人都这样说了,大概不会有错吧……)
  看着师父和少年,马吉克这样想。但——
  “这种说法,似乎不太适当吧……”
  少年语气轻松地说。
  “应该说,你比我更弱才对。可不要搞错顺序。”
  “…………?”
  马吉克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皱起眉毛。奥芬也做出了一样的表情。
  奥芬终于站直了,受火伤的地方恐怕还在让他感觉痛苦——他用手按住侧腹部,呼吸很不均匀。
  “为什么你会用……空间转移魔术?”
  奥芬缓缓地发问。少年没有回答,混沌的眼神和面罩盖住了他的表情。少年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奥芬有些急躁地喊道:
  “那个的魔术构成是极为特殊的——是我的老师创造的,非常特殊的构成!没有对一般的魔术士公开过——就连〈十三使徒〉也没有人会使用!”
  “……对。是连宫廷魔术士都不知道的〈牙之塔〉的机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术太过危险的缘故,不过…”
  少年说着耸耸肩。
  “我会使用,用得比你更好。不……我说错了。是你比我弱。”
  “不要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嗯。这只是我个人的小习惯。我其实是有要事才来的。”
  少年的手指指向这里。按顺序指了马吉克和……克丽奥。
  “我刚刚觉得,虽然是按照早上的命令,对你发出了警告,但顺便还是告诉你另一件重要的事吧。”
  “警告……那果然是你干的好事!”
  奥芬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一步跨出——马吉克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不知道奥芬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不过对于少年接下来所说的内容,就不是光用「不知道」就能打发的了。
  “对,没错。”
  少年得意地承认,然后接着说:
  “还有,有必要让你变成一个人才行,就像我一样。所以,我会把那两个拖后腿的给stab。”
  stab——这个单词马吉克不懂,但是看奥芬在听到这个词的瞬间做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词表示的意思不是很好。
  “你……有什么目的?”
  奥芬额头渗出汗水,低声问道。他把腰沉了沉,这是马吉克见过很多次的战斗姿态。
  (师父他……是认真的要战斗……)
  马吉克害怕地后退几步,不小心踩到了克丽奥的脚尖,被她从后面敲了一下。
  这期间,少年回答了奥芬的问题。
  “因为是‘她’的命令。她希望把你变成原来那个样子。不管怎样,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违抗她说的话,还是遵从为好。”
  少年回答得很流畅。奥芬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保持对持状态。或许两人间的间隔在慢慢发生变化,但马吉克是看不出来的。马吉克受不了两者制造出的这种紧张氛围,他悄悄问身后的克丽奥:
  “喂,‘stab’是什么意思?”
  克丽奥回答,她的口气不似平常,十分生硬。
  “是背后捅刀子……就是暗杀的意思。”
  马吉克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师父!?”
  他发出一声哀叫。奥芬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简短地叫道:
  “不要离开雷奇!让克丽奥抱紧它!”
  接着他迅速朝少年跑去——速度十分惊人,奥芬跳着冲向暗杀者(可以这么称呼,他自己都这样说了),使出一个小动作,向对手的躯体正中发出牵制性的一击——
  暗杀者的动作比他的更小。看上去只是稍微动了动肩膀,就避开了奥芬的拳头,暗杀者移动的肩膀轻轻压在奥芬的胸口上。
  用眼看的话是这样。
  但就在这时,奥芬一个跟头跌落在地面上。就像遭受了超重力魔术的击打那样翻滚在地。奥芬像要吐血那样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在地上就势一滚,后退几步。
  暗杀者对奥芬说:
  “真惊人。没想到力量会这么悬殊,看来要恢复正常真是有点难度。”
  “混蛋……!”
  距暗杀者几步远的地方,奥芬站起来。这时,从马吉克背后响起克丽奥的声音。
  “雷奇!什么都好,快把那家伙解决掉!”
  这道命令十分含糊,但雷奇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执行了『解决掉』这个命令——
  嘭!
  瞬间,暗杀者全身被白色的火柱包围。高度约有五、六米火焰只在半秒就遮盖了暗杀者的身体。
  但是。
  和烧掉值班所的火焰相匹敌的冲天大火中,响起清晰的说话声。
  “真蠢啊。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吗,就算是龙种族——”
  火焰中,能看到他的一只手臂——稳稳地瞄准他们。
  “两种事不可能同时进行。现在的情况,指的就是攻击和防御。”
  “给我住手!”
  叫喊的不是马吉克也不是克丽奥,是奥芬——
  但是暗杀者没有住手。
  “看我施放——”
  克丽奥的喊声传来:
  “雷奇!快防住——”
  但这项命令即使是马吉克也赶不上了,他本来是想到必须要构筑防御魔法,但是太突然以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怎会这样——)
  马吉克心中充满绝望,看着火焰中的暗杀者,身子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看见奥芬伸出手去的背影——
  (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真成了拖后腿而已吗!)
  想要构筑的魔术只在脑海里空虚地飘荡。
  有用的魔术一个都使不出,连守护自身都办不到。
  (师父——)
  没有意义的悲鸣。马吉克闭上双眼。
  接着,暗杀者执行了stab。
  “光之白刃。”
  咔——!
  因为闭上了双眼,光看不见了。只是皮肤能感受到火焰的炙烤,马吉克清楚这是暗杀者发出的魔术。是瞄准自己的,是要把自己stab的魔术。
  …………
  (…………?)
  他再次慢慢睁开双眼……
  不知在何时,马吉克发现自己双膝跪地。双脚不停地颤抖,感觉是麻痹的。他想可能是因为太过恐惧使得双腿发软。他抬起头。
  雷奇放出的白色火柱已经消失了。大概是由于专注于防御的关系雷奇自己解除的吧。前方,奥芬摆出和刚才一样的姿势,也就是类似现在的马吉克那样,趴在地上。看不到克丽奥的脸,只能听到她在身后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在他们的旁边,有一道被热光线烧出来的焦土状痕迹,呈直线状。之间只相隔了一米,这表明了暗杀者放出的光热波所通过的路线。
  魔术打偏了。
  “对,也就是说——”
  就像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样,暗杀者说道——
  “防御和攻击无法同时进行。”
  “…………!?”
  因为雷奇先前的魔术,使得暗杀者的蒙面烧化脱落了。露出黑发和一张执拗的少年脸庞。眼光冷漠,反倒显示出一种单纯的直率。衣服几乎完全烧毁,他全身赤裸地站在原地。见此情景,克丽奥发出一声惊呼。在他身上——无论头发,还是体毛——都完好无损。也就是说,他防住了雷奇的魔术吗……
  (比起这个,他的魔术怎么会射偏呢……)
  马吉克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注视着暗杀者。一般的魔术士也就算了,关键是对方是个比自己的师父都要强几倍的魔术士,实在不相信他会打偏目标。
  仔细一看,暗杀者的右肩上插着一把刀子。之所以会打偏看来原因在这里。
  (不过……到底是谁?)
  马吉克惊讶地看看周围,但暗杀者比他更先找到对方。
  暗杀者以一副冷静的目光看向马吉克的背后。
  “你也不用一直追到这里来吧?”
  他的口气有些责备的意思。
  回答从暗杀者面朝的方向——也就是马吉克的背后传来。
  “……我不是为了追你才来的,而是来接他的。”
  马吉克迅速回头看去——克丽奥也惊诧地朝后看。只见视线的前方是一位身材颀长,面貌文静的女性。
  长长的黑发——马吉克经常听到克丽奥对这种头发抒发羡慕之情——光泽亮丽的黑色秀发如瀑布般顺直,迎风起舞。年龄在二十四、五左右。虽然夏天快来了,穿着上却是长袖无花纹黑衬衫,和薄薄的奶白色西装裤,还有若隐若现的红色的袜子。似睡非睡的目光中藏着锐利,她紧紧注视着暗杀者。
  “要对付两个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果然还是有些吃力……”
  暗杀者说出了这样的话。
  (查尔德曼教室?)
  这是马吉克不知道的名词,不过对这位女性来说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她没做出任何该有的反应,大步向前走来。马吉克抬头一看,她已经走的很近,膝盖几乎能碰到自己鼻尖——她把一只手放在马吉克头上。这个动作其实并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时她开口说:
  “请消失吧。基利朗谢洛就先保管在我这里。”
  说着,她有节奏地敲打马吉克的脑袋。马吉克朝上一看,在她的右手腕上有一块细细的金手表,这倒没什么特殊之处。
  然后——
  (啊!)
  马吉克心里非常惊讶。只见她的手伸进衣服领子里,动作连贯地取出一条银色锁链。银链是一条吊坠,在吊坠前端的是——
  (龙形纹章——这个人,是〈牙之塔〉的魔术士!)
  在她的吊坠前端,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形状的纹章。这和奥芬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一模一样。她把吊坠收回胸口,继续说:
  “我是〈牙之塔〉查尔德曼教室的蕾缇鑫·麦克雷迪。像这样平静的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吧。”
  “像这样飞刀子的会面哪来的『平静』可言呢。”
  暗杀者说着自滴血的伤口上拔出短刀,快速咏唱了一句——创伤瞬间愈合了。
  “还有,对于我的事,你应该清楚得很,从很早以前。”
  他说完,摸摸自己裸露的胸口。不待对方回话,就转身走了。
  “可别追上来啊。”
  他静静地说。背朝着她,又加了一句。
  “如果来了……你很清楚吧,会杀了你。”
  克丽奥正准备唆使
雷奇继续出招,被刚才的女性——自称蕾缇鑫?——从背后制止了。她温柔地小声说:
  “去看看基利朗谢洛吧,这个比较要紧。”
  “……蒺藜琅邪罗?”
  克丽奥不明所以地问道。蕾缇鑫诧异了一会儿,然后终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说:
  “奥芬——就是奥芬啊。”
  “!”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也像终于想到什么了一样。那个人从刚才为止就特别安静,以至于连马吉克都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
  “师父!”
  马吉克呼喊着,和克丽奥一起跑到奥芬那里——他一直呆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甚至会让人以为他昏死了。马吉克绕到他前面,问道:
  “没事吗?”
  说实在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奥芬嘴巴大张,一脸愕然地凝视着虚空。两手贴在地上,像思绪飞走了一样,只盯着一点,却又什么都没在看。马吉克注意到,他的瞳孔——以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你冷吗?奥芬。”
  旁边的克丽奥问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雷奇用鼻尖不停戳着奥芬的太阳穴。
  这时——对什么都没反应的奥芬,从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呻吟:
  “……不……可能……”
  “啊?”
  他没有回应马吉克,只是用不停重复的口气,不断地自言自语……
  “不可能……骗人,那家伙的脸——那是——”
  “……没错。那是你的脸,基利朗谢洛。”
  做出回答的是不知何时来到奥芬背后的蕾缇鑫。听到她的话,奥芬的身子抖动了一下——他快速地回头望着她。
  (第一次见到……师父他,会这么害怕……)
  马吉克对此暗暗吃惊。他又听到没有表情的蕾缇鑫静静的话语……
  “回去吧,基利朗谢洛。虽然挑了个最糟糕的时候,不过依然欢迎你。”
  她又朝暗杀者消失的方向看去,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4-2-1 23:16 编辑


第三章 忧郁的归乡者

  “……哇塞……”
  克丽奥小声控制着发出感叹。她还是穿着睡衣,雷奇趴在她的金发上,宛如一顶黑色的小帽子。她把脸整个贴在马车的窗户上说道:
  “真是个很大的城市啊,奥芬。”
  “是啊。”
  奥芬抬起脸,露出微笑。
  “王都梅陪连斯、商都多多坎达、古都阿伦塔姆、自治都市阿邦拉玛——这是这座大陆上的四大都市,如果是五大都市的话,第五个肯定非塔夫雷姆市莫属。这里可是〈牙之塔〉所在的塔夫雷姆啊。”
  说着,他在摇晃的马车中直起腰,和克丽奥一起观察窗外景色——透过满是沙尘的有色玻璃,能看见高高的市壁,有一半已经掩埋在森林里,白色的墙壁左右延伸而去。
  他们所在的,是大陆魔术士同盟的专用马车——六匹马,带屋顶,体积很庞大,内部装饰和普通的同乘式马车差不多。马车四周朝内围了一圈沙发。考虑到摇晃的关系,使用的是弹力轻缓的柔软座垫。天花板上有一个挂煤油灯的钩子,现在没挂东西。作为出入口的门被安置在面朝行进方向的右侧,除此以外全部是沙发。包围在座椅中央的是一张简易的餐桌,但此刻摇来摇去,连一杯咖啡都放不稳,成了个没用的摆设。
  再看马吉克,他静静地坐在后面,似乎比较在意除他们以外的另一位乘客。就是选择一个人优雅地坐在远处的——蕾缇鑫。
  (不,是蒂西。)
  奥芬在心中纠正。他没有看任何人,把视线落在地板上,静静地坐着。黑衬衫,加上发白的奶白色西装裤,这些装扮很适合有着一副安静面容的她,奥芬有些在意的是,她没有穿〈塔〉的道袍。
  她突然抬起视线,说:
  “在市内,其实真的有人这么认为。”
  “…………?”
  奥芬迟疑了一下,他意识到她接的是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耸耸肩说:
  “你说的是福瑞普吗?”
  奥芬说着,看着克丽奥一脸无知地盯着自己和她看来看去。他尽量不和蕾缇鑫对视——
  他感觉她硬是笑了笑。
  “现在回来了,你肯定也想去他那里看一看吧?基利朗谢洛。他的总汇三明治依然写在菜单里哟——”
  “蒂西。”
  奥芬静静地发出警告——她用手指把玩披在肩上的黑发……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啊啊,抱歉,应该是奥芬吧。”

  “…………”
  如掐断了一般,对话突然就终止了。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荡在车厢里——
  “啊啊,够啦!”
  最先受不了这种气氛的,是克丽奥——她把头上的雷奇抱在胸前,顺便敲敲它的头,说道:
  “我快受够啦!就这样被那个恶心的杀手连同值班室把我们的马车都一起报销了,搞得所有的行李都没了,衣服也换不了,还被裸体的杀手看见奇怪的东西,奥芬还受了伤,最重要的是,我的剑!就因为这阵混乱不知被搞哪去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终于注意到了周围的视线。垂下眼睛,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
  “……所以说,人家现在很消沉啦。”
  “…………”
  结果,车内的气氛一下滑落谷底——
  过了一会儿,车里响起咔锵一声,大家惊讶一看,是蕾缇鑫敲打墙壁的声音。
  她像投降那样高举双手,说道:
  “啊~啊,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啦。这种空气实在不健康。”
  她闭上眼重整情绪,然后说: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基利朗谢洛——你真的是挑一个最坏的时机回来。”
  “最坏的?”
  发出疑问的不是奥芬,是克丽奥。蕾缇鑫还是对着他说:
  “至少你能再迟一星期来就好了——到那时候,塔夫雷姆市的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
  “……你说……问题?”
  这次是马吉克发问。蕾缇鑫看了看他,没有回话,然后用严肃的语气说:
  “……基利朗谢洛,说来,你还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们认识呢。当然,你也没有把他们介绍给我。”
  “我知道啦。”
  奥芬吐出一口气,把手放在克丽奥头上。
  “这是克丽奥,是在多多坎达照顾过我的人家的女儿。这边的是马吉克,算是我的学生。我想带他在〈牙之塔〉做个登录。”
  “……介绍马吉克用了两句话,到我怎么就剩一句啦!?”
  被他用手按住的克丽奥用恶毒的口气说。奥芬不得再度叹气。
  “咋咋呼呼,异常任性,天真无知,是个不带刀剑就不上床睡觉的猎奇假小子——你满意了?”
  “……你脑子里到底把我……”
  克丽奥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奥芬毫无顾忌地继续说:
  “……最后,克丽奥抱着的是她收养的家畜型野兽。”
  “是·雷·奇。是我们的伙伴哟。”
  “嗯,就是类似这样的玩意儿。”
  “谁说是玩意儿!”
  “……啊,呃。”
  克丽奥拽住奥芬的耳朵。奥芬接着面朝蕾缇鑫。
  “她叫蒂西——不,蕾缇鑫。在〈牙之塔〉那时候相当于我的前辈。做为魔术士拥有远超同龄人的过人力量。这样可以吗?”
  “嗯。可以了——”
  “还没完呢。”
  克丽奥突然打断蕾缇鑫的话。耳朵依然被她抓在手里,克丽奥不停地看他。
  “……还没完?还有什么?”
  面对蕾缇鑫的提问,克丽奥有点挑衅意味地说:
  “你也还没向我介绍呢——那个叫基利朗谢洛的人。”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马吉克尴尬地在沙发上挪动身子。克丽奥则不动如山——过了很长的一会儿,蕾缇鑫张开嘴唇。她斜着朝克丽奥的方向看去——奥芬意识到,这是她在对他人产生感服时会才露出的表情。
  “我懂了。”
  “蒂西!”
  奥芬喊道。但蕾缇鑫自顾自地说:
  “基利朗谢洛指的是比我们小一届的人中,具代表性的黑魔术士——”
  “蒂西!不要说了!”
  被他的音量吓到的,反倒是克丽奥——结果,蕾缇鑫没有往下说。奥芬看着她说道:
  “我之后会自己和她说。”
  “早点说会比较好吧……”
  “哪点比较好我自己来决定。”
  听到奥芬的回答,蕾缇鑫无所谓地耸耸肩。旁边的马吉克弱弱地问:
  “那个……刚才说的问题,是指什么?”
  “啊,对了对了。”
  她明明没有忘记,却故意做出忘记了的样子——奥芬这样觉得。她直直地看着他说:
  “塔夫雷姆市这一阵,频繁发生魔术士被暗杀的事件。”
  (暗杀?)
  奥芬心里问道,然后他说:
  “是魔术士吗?怎么——”
  “怎么可能呢,我也这样想。不如说〈塔〉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蕾缇鑫在自己面前叠起双手,目光十分真切。
  “但是,尸体摆在眼前的话就不得不承认了。”
  “是谁被杀了?”
  奥芬问完,蕾缇鑫马上就说:
  “是谁,这个不好说,被害者又不是一个人——刚才不是说了频繁吗?”
  “那……遭到杀害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无一例外,都是〈塔〉里的长老。”
  “……啊?”
  面对她的快速回答,奥芬呆然。旁边的突然传来克丽奥的声音。
  “长老是什么?”
  奥芬对她说:
  “你肯定在想些老年人会议之类的东西吧……先和你说好,不是那样的。长老,又称长者,是指的〈塔〉执行部的一个官职。不过实际上,确实是老头老太比较多。”
  “但是——”
  这时插嘴的是马吉克。
  “是〈塔〉里的人在塔夫雷姆市遭到杀害吗?为什么非要到街上去给人杀掉呢?连护卫都没有吗?”
  “虽说我是住在〈塔〉里。”
  奥芬看了一眼蕾缇鑫,继续说:
  “在〈塔〉担负职权的人几乎都拥有塔夫雷姆市的居住权。虽然也不是强制性的权力,不过住在市内确实有很多便利之处。每一个长老都有在市区的房子,供自己居住。”
  蕾缇鑫接着他的话说:
  “另外,在市区有房子,也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我们的老师也有一幢,只不过不常回去……”
  “为什么奥芬没有呢?”
  克丽奥不解地问道。奥芬只能深深地叹气。
  “我说,我当年来到〈塔〉那时,只有十五岁啊。有资格领一套房子吗?”
  “〈塔〉内每一个黑魔术士,都在梦想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都在为加入教师,或是成为长老的一员尽最大努力。但是,现在拥有这种资格的长老,却惹上了杀身之祸。”
  蕾缇鑫快速地说完,停了一会儿。期间——她按顺序看了看奥芬他们三人的脸,继续说:
  “上周三个人,这一周已经有两个人,都被非常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后,长者的人数就会减半。两个月后就会全灭。有人认为,这是基姆拉克教会的死亡教师终于展开行动,或是〈十三使徒〉干的好事。但是,福瑞迪·白金汉已经掌握情况了,他也告诉了我。他利用‘情报网’已经知道了暗杀者长什么样子。”
  “查尔德曼情报网吗……”
  奥芬的语气中有敬畏的成分。福瑞迪从查尔德曼老师那里继承的,独立机密调查网——其实际形态除了查尔德曼和福瑞迪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蕾缇鑫面无表情地说:
  “没错。突然出现在塔夫雷姆市,毫无意义地进行残杀活动的某个暗杀者的名字,他已经知道了。他也说,能把他解决掉的,只有我。”
  “……为什么?你确实受过战斗训练,但对方是杀害魔术士的暗杀者,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你还——”
  “不需要什么专业训练。反正,没有人能敌得过那个暗杀者的。”
  蕾缇鑫说完,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无论从外观还是言行,或是行动模式,以及技术程度,推测出的结果肯定不会错——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福瑞迪说出这么肯定的话了。他断定暗杀者是基利朗谢洛。正巧就在这个时候,从卫兵值班所那里接到一个报告,有一个自称奥芬的〈塔〉的黑魔术士被拘留了——之所以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哈帝亚的报告书……”
  她把头摇了摇。
  “我啊,打算带着你逃到什么地方去,或者实在不行的话就杀了你。这就是准备去迎接你时,我所做的打算。”
  咔铛——
  车轮压到石头,马车摇晃了一下。
  在如宛如地狱般的沉默中,大陆魔术士同盟的大型马车,已经驶近塔夫雷姆市。

  大陆上几乎所有城镇都禁止马车驶入市内,除非是身份地位高的人。
  所以不得不徒步行走,如果是旅行者反而会比较高兴。克丽奥也属于这种类型,不过只限在一般状况下……
  裹着奥芬的斗篷,她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穿睡衣再披上斗篷……简直像离家出走的途中被带回去一样……”
  她不停地抱怨,跺脚。趴在她头上的雷奇同情似的朝下看她。
  在她旁边的蕾缇鑫好像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她对克丽奥说:
  “别生气,回家之后借一件我的衣服给你穿。”
  克丽奥斜眼看了看蕾缇鑫,她没穿高跟鞋就已经和奥芬一样高了。
  “跟我不合身……”
  她带有情绪地说。蕾缇鑫摆出服了的样子,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啦……买给你。”
  “♪ ”
  本来应该提醒她,别这么轻易就中了这丫头的圈套啊。不过奥芬一句话也没说。他走在塔夫雷姆市街道上——
  一语不发地环视周围的风景。
  无论在哪个城镇,靠近街道入口的地方总是建造得特别美观,在这座因历史原因经历了几次重建的塔夫雷姆市,这样的特点更为显著。接受了城市保全的查验后,走进城门,可以看到街道如放射线般延伸——房屋的排列就像透过扭曲的镜片看到的景象,基本上都是砖瓦建筑,高层建筑很少见。老百姓的居民区都是清一色的公寓,下水道工程很完备——路上的窨井盖随处可见。在市区入口,虽然没有像哈伦塔姆那样的喷水池或广场,但马路非常宽敞,就算有人群聚集也能畅行无阻。倒不如说,道路本身就是由广场改建而来的。
  当然,在市区中央,有一座白色的塔直插云霄。塔稍稍向右倾斜,略为弯曲——这就是作为城市象征的世界图塔。
  理所当然的,路上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卖串烧蔬菜的小铺子,更有将台车改造成小型舞台上演单人歌剧的年轻人。当然也能看到作为黑魔术士后备军的学生模样的人。除此之外,还有打扫街道的志愿者,巡逻的警官,提着购物篮感情甚好的一对对男女,卖花的行路商,还有把婴儿车放在横椅边,给小婴儿念故事听的年轻女性——塔夫雷姆市没有结婚制度,所以基本上没有主妇,所以她可能是在做育婴妈妈的打工吧。
  “……怀念吗?”
  蕾缇鑫走到不说话的奥芬背后,问他。奥芬不回头的说:
  “那是当然了。”
  “我说我说—”
  打断两人的交谈,克丽奥绕到前面来。她按住斗篷的衣襟,接着说道:
  “这里就是奥芬以前生活的地方吧?奥芬住在哪,哪个方向?”
  “刚才就说过了吧。我不住这儿。住的是〈牙之塔〉。”
  克丽奥马上做了一个不服气的表情。
  “什么啊,那不就没办法带我参观啦?”
  “要观光的话,我可以来给你做向导哦。”
  少女身后的蕾缇鑫说道。克丽奥却一副大可不必的样子——她的表现就和以往到了一个新地方一样,到处看来看去。
  “喂喂,这条街还真热闹啊——明明这么偏僻。啊,惹你不高兴了吗,蒂西?”
  不知怎的,这句口头名字已经成了一个爱称。蕾缇鑫耸耸肩做出不介意的样子,少女马上又高兴起来,摸摸头上雷奇的脊背。
  “与其说热闹,不如说人多。——那个背着水桶走路的人是什么啊?啊,有卖炸鱼薯条的,那个我很喜欢,待会儿记得买啊。那里有电影海报的看板,我去侦察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朝街的另一侧冲去。奥芬望着她的背影,只能不住地叹息。
  “那家伙的体温肯定很高。”
  “可能是吧。”
  蕾缇鑫做出同意。这时从背后传来奇妙的声音。
  “呜唔~…………”
  呻吟声,和拖着腿行走的声音——奥芬故意没回头,接着又传来了呻吟。
  “师~父~啊~……”
  “你走的真慢啊。”
  奥芬说了一句,还是没回头。蕾缇鑫代替他,略显受惊地回头看了看。
  她把手轻轻捏成拳状,放在下巴上,说:
  “我说,基利朗谢洛。抬四个人的行李果然还是太吃力了吧……”
  “不对吧,克丽奥的行李已经全都没了,蒂西你几乎也没带多少东西,所以只有两人份而已——”
  “之前我就觉得异常的重,结果是师父在他的包里放了块大石头!在门卫的地方接受检查时,对方问‘这是什么?’的时候,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马吉克抱着行李,满头大汗地抱怨,奥芬终于回头看他了,他皱起眉头。
  “吵什么啊。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说着他指了指马吉克从行李里拿出来抱在胸前的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说:
  “再说,不要认为只是个石头。这块石头可是很重要的。”
  “很重要……?”
  马吉克疑惑。以他看来,这块石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奥芬指着石头的边缘说:
  “看这里,这个纹路,换个角度看的话,简直和以前养过的一只后来惨死的猫一模一样。”
  “不要把这么诡异的东西带在身上走来走去!”
  马吉克咚的一声把石头扔在柏油路上,叫唤起来。他眼珠朝这里一转,然后靠近过来。
  “在出气吗?是在出气吧?就是在找我出气吧!”
  “不要乱揣测,你真是肤浅啊。”
  “不要无凭无据地说我!”
  “听我说蒂西,这家伙偷看克丽奥洗澡,结果被打个半死——”
  “哎呀,呵呵。”
  “能不能不要到处讲啊!”
  马吉克简直要哭出来了,奥芬伸出手说:
  “好了好了,冷静冷静。比起这种事,你看那边。”
  说着他指指克丽奥——只见在马路对面,她正在和一群面相粗野的人激烈地争吵。我靠,马吉克一声抱怨。奥芬不慌不忙地说:
  “虽然我不认为和那些家伙卯上她会有什么危险,但如果没人过去帮帮忙的话,他的脾气只会越变越糟——”
  “我靠靠靠靠靠!”
  马吉克惊恐地叫喊着,朝克丽奥跑去——比起她的安危,他更担心她心情不好的话又会找自己乱出气。
  看着抱着头跑走的徒弟,奥芬微笑着挥挥手说:
  “顺便跟你说,在这里打架是被禁止的,所以别人打你,若是还手的话,你也会被抓走哦。”
  “师父你个混蛋啊啊啊啊!”
  奥芬目送马吉克喊叫着跑远,旁边的蕾缇鑫苦笑着拿大拇指揉揉太阳穴,对他说:
  “你这个老师当的可真过分。”
  “还是没办法像查尔德曼那样,这点我懂。”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来说就是这个问题。如果老师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的话,学生会产生自卑情绪。如果这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也就罢了……但大多数情况,都会在逆境中越变越弱。”
  “…………”
  蕾缇鑫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说,是故意的了?你的这些举止。”
  “不是。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好玩。”
  “……是么。”
  她说完,见奥芬把脸朝向她。两人对视的时间不长。
  最先转移视线的奥芬,最先开口的则是蕾缇鑫,她以安心的口气说:
  “不过我放心了。从刚才开始,一直都不像你。”
  “怎么样才像我?”
  “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很低落的样子。”
  听完这句,奥芬鼻子笑了一下。他看见路对面,马吉克正被一个全身打铆钉穿皮革的男人抓住胸口,然后说:
  “那你要你怎么做——傻乎乎地笑吗?我都差点被杀。”
  “关于那个暗杀者——『基利朗谢洛』,待会儿我会更详细和你说明。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以免在听到我的说明之前产生先入为主的思想。”
  “为什么?”
  “说不定……能够对他下正确判断的人,只有你才行。”
  蕾缇鑫一脸认真地说——奥芬看着她,说:
  “我的猫,还好吗?”
  “……哎?”
  她有点不知所措。奥芬继续说:
  “我有交给你吧?在我离开〈塔〉的时候。那时候它还很小,现在已经长大了吧?”
  “当然了,很有精神呢……别想我还给你,它已经和我很亲了。”
  “道理和这个一样。”
  “…………?”
  “我也有些东西不能还给你。不要再叫我基利朗谢洛了。”
  奥芬静静地看她,她的眼光一时变得有些困惑——这个表情以前也有过,在他说了什么任性的话之后,她若是摆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他的任性成功了。
  她的肺里应该已经没有多少气可叹了,但她还是用剩下的力气叹出一口气,然后闭上一只眼说:
  “……我知道啦。”
  路对面,已经达到忍耐极限的马吉克正和一群地痞进行毫无胜算的恶斗。克丽奥一边大声欢呼,一边做着支援。
  这些就等市区保安出来制止吧。奥芬打定主意,站在怀念的街道上抬起头,无所事事地望着一尘不变的天空。

  『麦克雷迪教室』
  当然这样的看板是没有的——由于这个原因,这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民宅。从外观上看,就像一幢经过改造的建筑,庭院十分宽敞。因为有高墙阻隔,站在街上看不见里面——从他们站的正门,无法窥探到院墙里面。进入正门,立刻就被一棵棵植树包围了。
  房屋所在地是塔夫雷姆市内离繁华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在附近有一座小山丘,种植着一片防风林。山丘对面是一块小小的阶梯式农田,那是有人凭兴趣栽培的家庭菜园。园子的主人是〈塔〉里的一位魔术士,不过名字蕾缇鑫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
  奥芬做回忆状说道:
  “蒂西你也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能有自己的一栋房子,很早以前的时候。”
  蕾缇鑫正拉着走累的克丽奥的手,听到这句话,她露出一个微笑。
  “是啊。但正确来说不是有一栋房子,而是希望能有家人在身边。”
  “……呃,我可以问个失礼的问题吗?”
  走在克丽奥身后的马吉克发出疑问。
  “是什么?”
  “蕾缇鑫小姐,您没有亲人吗?”
  面对少年的提问,蕾缇鑫简单地耸耸肩,回答:
  “你是说血肉之亲吧,没有啊。这也是身为〈塔〉里魔术士的宿命。”
  “宿命?”
  “〈牙之塔〉的魔术士有一大半都是孤儿。像我也没有亲人。”
  经过刚才的一场乱斗,马吉克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他马上朝奥芬投去怀疑的视线。
  “从各种意义来讲,师父你不能算数……”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
  “别吵啦。”
  蕾缇鑫打断他们说:
  “也就是说〈塔〉里的训练形式很特殊,学生的死亡率很高。正常的家长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那种地方吧?就是这么回事。”
  听完,马吉克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师父,你有说过让我去〈塔〉里登录的话吧?”
  “只是登录的话应该没问题吧。这又不是诅咒。”
  “依现在的状态来看,我觉得跟诅咒也差不太远了……”
  马吉克说着抱住头,就在这时——
  咚!
  奥芬突然感觉视野振动了一下,眼前一下变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瞬间后,他意识到振动的不是视野,而是自己的头。一颗石头打中了他的后脑勺。
  “什…………!?”
  与其说惨叫不如说是惊愕,奥芬回头一看,蕾缇鑫和马吉克也惊讶地看向后方。奥芬按住因疼痛和冲击变恍惚的脑袋,皱起眉头——
  站在后面紧盯着自己的是一个手拿小石块儿的小女孩,十岁左右。干瘦的头发分成三束,绑成麻花状。她的眼神中没有憎恶感,而是一种熊熊燃烧的使命感,她突然大叫道:
  “瞄准目标物进行第二次攻击,呀—!”
  同时,她把手里的石头朝这里一扔。这一击简简单单就被躲过了,也没办法认真和她过招,奥芬只能站在那看着这位少女。
  少女好像有点慌张,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
  “目标物体成功回避攻击!怎么办?”
  一旁的蕾缇鑫喊道:
  “帕特!”
  “……你认识?”
  奥芬歪着眼问道。她点点头。
  “是我的一个学生。还是个见习。”
  “学生?这么小的孩子?”
  克丽奥说道。其实按照魔术士见习生开始学习的岁数来说,这个少女的年龄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从克丽奥的角度来看已经足够使她震惊了。
  这位名字似乎叫帕特的少女开始慢慢朝后退。
  “通过分析目标物的资料,可得出必将遭到反击!帕特就此撤退。那么再见了——”
  “等一下!”
  帕特已经转身,正欲逃跑,蕾缇鑫喊住她。
  就像被大头针钉住的标本一样,少女的手脚动作变迟钝,紧接着完全不动地站在那里。
  就在奥芬还在茫然时,蕾缇鑫抱起胳膊,努力控制住怒气——不过控制得不好——教训道:
  “帕特——朝我的客人扔石头,这样算是礼貌吗?”
  “不……那个……老师。也就是说帕特是……”
  少女害怕地转过头,一脸恐惧。
  “帕特是被利用了。”
  “利用?”
  蕾缇鑫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奥芬还在揉着疼痛的后脑勺,马吉克来到他旁边。捡起脚边的某样东西给他看。
  “就是这个砸到你的。”
  马吉克拿在手里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石头。市内没有河滩这样的场所,看样子是花坛周围的小石头。奥芬苦笑着接过它。
  “想要杀掉我的话,再选块稍微大点的就行了。”
  此刻,另外两人的对话正在进行。
  “利用是什么意思?”
  蕾缇鑫大步走到帕特身边,很不可思议地问道。随着她一步步走近,帕特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个……就是,罗拉被抓走做人质了,所以……”
  “罗拉?那只猫怎么了?”
  “就在老师不在家的时候,哥哥带了个怪家伙过来!”
  一再受到追问的少女索性大声地回答,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说谁是『怪家伙』啊!你若是不管人质死活再说这种话,看我拿脏毛巾缠死你!”
  “…………”
  奥芬没有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他抱住头。
  “师父……”
  “顺便说一句,他在那儿。”
  他勉勉强强地顺着马吉克和克丽奥手指的屋顶方向看去——在蕾缇鑫两层高的房子靠后侧的屋檐,窗子的外侧,有两个人影摆开架势站在斑驳的红色房檐上。
  正确来说,有一个站得很有架势,还有一个紧紧抓住屋檐后侧房间的窗框,被过高的高度吓得浑身颤抖。摆开架势站在那里的,是个披毛皮斗篷,身上佩剑的地人少年——另一个也是地人,身上没剑,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瓶底一样厚的眼镜。都是一头黑发,发型蓬乱,这些都是奥芬再熟悉不过的形象了。
  (混·账·家·伙~……)
  就在他一脸怨气地念叨时,大门突然打开了。
  门里跑出一个瘦瘦的少年。
  “啊—!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原来在那里!”
  少年刚跑出屋子就朝房顶看去,叫道。少年的黑发留得很长,大约十四、五岁。几乎在同时,帕特也喊道:
  “哥哥!”
  “涕费斯!”
  喊出名字的是蕾缇鑫。名叫涕费斯的少年转头朝那两人看去,他说:
  “啊,老师,欢迎回来——”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蕾缇鑫气急败坏似的发出质问。涕费斯为难地把身子缩了缩。
  “那个,他们在福瑞普先生那里惹了麻烦,就是那两个地人。”
  “那为什么又开始在我家惹麻烦呢!”
  “这个不好回答啦。”
  “请你好好给我说明——”
  涕费斯无法回答,蕾缇鑫朝他走近时,奥芬拉住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奥芬硬挤出声音对她说:
  “不,算了,蒂西。”
  “……你指什么?”
  “不管是你的家还是福瑞普的店,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只要是有那些家伙在的地方,不可能会有安宁存在……”
  此时身后的马吉克和克丽奥分别说:
  “公平客观来看的话,如果有师父在,麻烦就会翻倍增长。”
  “或者说,奥芬是火种,那些人就是汽油。”
  “你们,把我说得好像他们的同类……”
  奥芬发狠地说着,这时蕾缇鑫问道:
  “你——你们等一下。你,和那些东西是熟人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会认识他们从根本上说也不是我的错……”
  奥芬厌烦地摆摆手,屋顶上拿剑的那个——博鲁坎叫道:
  “你这么不情愿的话,从此就当不认识我们也可以!”
  “啊,我也赞成。”
  紧紧抓住窗框的多进也表示同意。奥芬深吸一口气,大吼道:
  “别想美事儿了,流浪笨狸子兄弟!动不动就会往高的地方爬,你们傻得还真够干脆!”
  “哼!作为王者就是要经常俯视众生啊。”
  “这是哪个狸子窝的风俗啊!”
  “胸有大志者在获得成功大放异彩之前,就经常在高处俯瞰下界的风景了,这你都不知道!”
  “什么叫大放异彩,笨狸子!你就给我在那里脚下一滑栽到地上来个大放血算了!”
  “等——等一下,奥芬。”
  蕾缇鑫叫道。奥芬回头看她,说:
  “什么啊。还差一点就能骂赢他了,一会儿再说。”
  “就算骂赢了又能如何呢……比起这个,那些地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这样问让我很为难啊——他们是我在多多坎达做地下放贷人时的顾客,到现在还不肯还我钱。”
  蕾缇鑫听完诧异地说:
  “贷款……你在做这种事吗?”
  “我以为是个好赚钱的生意,刚开始的时候。”
  “哈啊—哈、哈、哈!”
  博鲁坎哄笑着。双手叉腰,好似有什么秘策,大声说:
  “你能摆出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也只有现在了,高利贷魔术士!现在我手里掌握着一个人质,和一个跟你有关的重大秘密!”
  多进在旁边嘟囔:
  “我觉得这和每次的发展也差不了多少。”
  “能不能不说这种丧气话!多进,亮出人质!”
  “给你。”
  多进心不在焉地交给博鲁坎一只黑猫。他抓住猫脖子,猫的身子往下耷拉着。
  博鲁坎把猫展示给众人,大笑起来。
  “哈啊、哈、哈!尽管骂我是恶魔吧!现在若是反抗我,这只猫会怎么样我可说不好!”
  猫似乎很无聊地在打哈欠。
  “……看上去没啥大碍啊,罗拉。”
  蕾缇鑫说。奥芬默默地点头。
  看见猫后大吵大嚷的只有帕特。
  “啊啊,敌人不仅利用俘虏将帕特作为傀儡来利用,还把她当做了战斗的牺牲品,真是过分!太过分了!”
  “嗯……说过分确实是很过分啊……”
  安慰性地摸摸她的头,蕾缇鑫如是说。
  “还有啊老师,他们还把老师的书房翻得一团乱。撬开门锁,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把我的书房翻乱了?——真是的~”
  她抓抓头发,沮丧地说。奥芬回忆起以前在她房间里看到的景象,如果原本就那样乱的话,再被地人翻一翻,也不会再乱到哪去。他没把这话说出来。
  “我说,奥芬……”
  克丽奥把雷奇放在头上,走到他旁边。
  “怎么了?”
  “说是人质,他们到底想把那只猫怎么样?反正又不会杀了它。”
  奥芬若无其事地说:
  “不知道……大概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吧。”
  “总感觉,真的和每次的发展都差不多。”
  马吉克说。
  可能听到了下面的谈话——博鲁坎突然不笑了。他像被冻住了一样看看手上提的这只猫,有些不知所措,然后他说:
  “反,反抗的话,猫会怎么样呢,如果教会家养猫室外玩耍的乐趣,它就不会再回家了……或者,我现在逗逗这只猫,你们,就会很羡慕我吧,之类的……所以——”
  说到此,他把猫还给多进。博鲁坎身子一转,又大声说:
  “接着是第二个作战!”
  “……现在为止,真的和每次都差不多……”
  奥芬说,刚才的石头被他放在手里把玩。另一边则听到:
  “啊啊!总之俘虏的人权得到保障啦!谢谢上帝!”
  帕特对着天大喊。
  “……也就是说哥哥能骗的只有小孩子而已。”
  多进摸着猫的脊背说道。
  博鲁坎听到,用剑一下把他打翻了,他扯着嗓子喊:
  “第二个作战!多进,不要倒在这里,把那个给我!”
  “打我的明明是哥哥……”
  多进说着又拿了什么东西出来。他交给博鲁坎的,像是一本书。
  (相册?)
  奥芬眯起眼看去。之前说过他们翻乱了蕾缇鑫的书房,找到了她的什么东西——
  博鲁坎把手里的东西举过头顶,坏笑着说:
  “高利贷魔术士!我们发现的秘密,足以摧毁你的未来!”
  “喔……秘密……”
  奥芬半睁眼说着,握紧手里的石头。
  博鲁坎得意洋洋地,猛地打开相册,指着其中的一张照片说:
  “你小时候没有门牙吧!”
  奥芬一句话不说,石头迅速出手。直线砸中还在趾高气昂的博鲁坎的脸部正中位置。
  ——多进抱着猫,很实际地做出耸肩的动作。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无助地从屋顶落下——
  蕾缇鑫看到这,左手按住头发,同情似地转头望着奥芬,问道:
  “这就是……『无法归还的东西』?”
  “大概吧。”
  奥芬叹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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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扰人的来访者

  “啊,真的没牙唉。”
  这时借了短袖上衣和喇叭裙的克丽奥,翻开那本相册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是房子里的备用客厅,最先看到的从没使用过的暖炉(因为没有烟囱),接着是做成人的形状的奇怪衣服架子,手形的装饰品,以及一大堆买来后就没再使用的家具。一张仿制虎皮铺在餐桌上,上面放着相册,克丽奥轻轻坐在沙发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吵来吵去。奥芬坐在旁边,时不时说上一两句话。马吉克坐在桌对面的位置,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同一本相册。雷奇在克丽奥脚边,正和获得解放的黑猫玩耍。虽然身材比雷奇小了一圈,但罗拉已经成年了,它就像躲麻烦一样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奥芬斜眼看着克丽奥,真想跟她说这身衣服完全和你不搭,他控制住情绪说:
  “从日期上看,这是我七岁的时候。”
  “哇……那你开始换牙就是这时候的事喽?”
  照片中的自己,被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人拉着手,做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镜头。照片是以自己为焦点拍摄的,黑衣男子嘴边向上的部位全都没有照到。奥芬望着那张照片,回忆着说:
  “谁知道呢,不过那颗牙是在战斗训练的时候被打掉的。”
  “战……!?”
  克丽奥惊讶不语。惊讶地看他,说:
  “这么小就开始做那么没品的事了吗?”
  “是否没品就不知道了……不过作为战斗训练,还处在基础中的基础阶段。两只手朝后绑起来,然后被裹了布的棒子一个劲儿殴打。就算打中脸也不能闭眼。”
  “这,这就叫基础吗?”
  她怀疑地问道。
  “……不过,就像刚才那个叫帕特的孩子一样,黑魔术士都是从那么小开始就接受训练了吗?”
  马吉克问道,表情有些认真。他想到的是自己只在两个月前才刚成为学生这件事。奥芬耸耸肩答道:
  “〈牙之塔〉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那里的教师确实喜欢在孩童时期就开始加以训练。况且在〈塔〉里出生的小孩也不在少数……”
  “?这是为什么?”
  克丽奥问。
  “也就是说,生小孩是一项工作——基本上都是雇佣女性。付给她们相应的报酬,让她们和〈塔〉里的魔术士生小孩。双亲中只要有一个是魔术士,那么通过遗传生下拥有魔术士潜质的小孩的概率并不是那么低。”
  “哪——哪有这样的?”
  克丽奥抬高音调。奥芬哈哈笑了两声说:
  “不过,近十几年来都没在这样做了。只要是由于受到组织内外关于伦理方面的指责,再加上,这样做也不是很有效率。”
  “什么呀。”
  克丽奥松了一口气似的。
  但是奥芬偷笑了一下说:
  “——然后,就想出了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
  “呜…………”
  她表情糟糕地像是要说些什么,奥芬挥挥手示意她停下。
  “不是你脑子里担心的那样,不过要问起伦理方面,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罢了。对于那些收容孤儿的设施——无论是公营,还是民营的孤儿院,通过关系,将查明出身的孩子打印成名单。主要是为了看双亲中是否有一方或是双方都有魔术的潜质——因为魔术潜质只是简单的遗传作用而已。然后将符合条件的孩子选拔出来。这项工作通过大陆魔术士同盟在整个大陆范围内进行,所以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孩子被送到〈塔〉里。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么说来,老师们好像也都没有亲人……”
  “嗯。还在我不记事的时候,我就被寄托给保育员,双亲在旅行途中发生事故双双死亡。在记录里有写着我的父母都是魔术士。”
  “哦……”
  谈话停止了——
  打破安静,克丽奥翻着相册用愉悦的声调说:
  “不过,奥芬——我有点在意,为什么蒂西的相册里会有奥芬的照片呢?”
  奥芬沉在沙发里,抓抓头说:
  “嗯?啊—……因为她相当于家人一样的存在。”
  “……就是说,是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关系?”
  “不,我加入查尔德曼教室时是十岁。而我被这个大叔——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带到〈塔〉里时只有——”
  他指着照片上没露脸的男人,接着说:
  “六岁。不过我们三人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就是同一组了。”
  “…三人?”
  面对克丽奥的提问,奥芬只是无言地翻动相册。书中的时间不断快进,照片里的人不停地成长——最后,奥芬翻到自己十四、五岁的照片的时候停下了手。
  “就是这个。”
  他指着一张照片。克丽奥和马吉克把头凑了过去。
  照片中以一排树木做背景,能看见三个人——其中,站在中间的就是奥芬。看样子是第一次穿上黑长袍时的纪念照片吧。他表情紧张地看着镜头——因为受到注视,眼神很安静率真。另一个人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稍稍偏向左站着,她是蕾缇鑫。她也穿着黑色长袍,不过比照片里的奥芬穿得更习惯自然。头发从那时就很长了,很年轻——大概刚刚二十岁的样子,脚边躺着一只小猫。
  “这就是你吧。”
  克丽奥带着笑说道,那只黑猫被雷奇追着,跳上了沙发,正好被克丽奥捉住了。
  最后一个人,站得稍微远一点——没有超出镜头,所以远不了多少——,一个人站在那里。也是一位着黑袍的黑发女性。棕色的瞳孔,放射出兴致盎然且具挑战性的光彩,她抱起的手臂放在肚子附近。有一定身高,和蕾缇鑫差不多。也和现在的奥芬差不多,只是在照片里不太明显。
  奥芬望着照片的里的她,简单地说明:
  “蕾缇鑫和,阿莎莉——真不可思议,这缘分怎么也切不断。在孤儿院时,照顾年幼的我的,就是这两个人。两人似乎是远房亲戚之类的,所以都具有魔术潜质。我和她们并无血缘。然后三个人都被带到了〈塔〉里,都进了同一间教室——”
  他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克丽奥和马吉克像是没在听他说话一样,都看着照片上的另外一点。在照片下面——小猫下面——一张标签上写着日期,下方还有说明。
  『赤光帝四十二年春第三十七日。三人。我、阿莎莉,还有基利朗谢洛』
  还是把相册拿过来关上比较好吧——他想了一下,放弃了。他没有显示出丝毫动摇——或者说,心里一点也没有动摇的迹象,奥芬习惯性地,慢慢地重复道:
  “对……真不可思议,怎么切也切不断的缘分。”

  虽然房子很大,不过布局却非常简单——奥芬对这一点发着感慨走在走廊里。他在扔下克丽奥和马吉克在客厅,谎称自己有点事走出房间。其实没必要说谎的,但还是那样做了。
  实际上是想和蕾缇鑫说说话,两人单独。
  (想说的话要多少有多少……我的事,蒂西的事……)
  已经有五年没有见面了,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做一个报告,这更像是一种义务。
  (阿莎莉的事,查尔德曼的事,还有哈帝亚的事。这些都要和他说才行。关于〈塔〉也有一些想问的事情。也想知道她学生的事——她现在是老师了?以前单单为了训练猫上厕所就让她煞费苦心,以至于瘦了两公斤。)
  奥芬嘴角笑着,回忆以前的事情。他抬头看天花板——只看到壁纸和挂在墙上的瓦斯灯。走廊角落能看见花盆里伸出青绿的叶子。花盆的边缘呈金色,整体是一个白色的陶器。走近一看,不知是不是每天都用抹布擦拭叶子,干净得一尘不染。
  (……和以前一样。她的洁癖。明明自己不怎么打扫,却连行为举止都必须做到十分规范,否则就会不高兴。连我也一样——以前若是我没有遵守门禁时间,直到第二天在门禁之前乖乖回来为止,都不会和我说话……)
  奥芬苦笑。
  (搞什么……想说的话,竟全是以前的事情……)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刚才那张照片。只过了五年。直到五年前,我还是基利朗谢洛——
  不是“孤儿(奥芬)”。有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有两个最亲爱的姐姐。
  现在的话——
  (其中的一个,已经不在了……)
  他自责自己不该想这件事。不要去想了——再也不要了。那已经结束了,就在两个月之前。
  但同时也表示,事情只过去两个月而已……
  “……蒂西她…”
  他把手放在高高的盆栽头部位置,自言自语。
  “会哭吗?不,可能会很发怒。更何况——”
  他低下头,从自己精神上最强韧的部分借取力量,奥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是老师查尔德曼教给他的,与战斗技术不相上下的,被彻底训练过精神控制法。
  也就是,为了消除动摇,硬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最直观的严苛状况上来。
  『……如果这样你还能保持从容,那么心境就会自然而切实地稳定下来。如果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无法保持从容,那就到此为止。至少不要去考虑下一步了。』
  荒谬的理论——应该说,这根本就不是理论。不过——
  『精神指的是物理上不存在的事物的总称。你又不是白魔术士却要去控制那种东西,这已经不是理论可以说明的范围了。』
  ——老师是这样说的。
  (现在看来,我的从容还保留着……是我赢了,查尔德曼。)
  他思考的同时,动摇并未完全消失。他像是要做确认一样,不禁开口说道:
  “不管怎么说,先找蒂西谈话吧……她好像掌握着一些关于那个暗杀者的情报。”
  奥芬按自己的步伐,继续顺走廊前进。

  走廊一直通到中庭。走出大屋后,能看到一条笔直的路通向另一栋小楼。中庭也尽收眼底,有人工水池和白色长椅——看到这些景色,奥芬心中吹起口哨。作为〈牙之塔〉精英中的精英,这已经算很正常了……
  蕾缇鑫——他的姐姐一直渴望得到的,她自己的家——
  奥芬心里发出默念。
  (我……如果想要的话也能得到——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
  “……但是,这是需要条件的。”
  “————!?”
  突然有人回答自己的自言自语,奥芬不禁回过头。对方的语气并不像是调侃,而是像回答咨询一样认真地说:
  “首先,你要回归〈牙之塔〉——身手必须和以前一样。长老他们也不是傻子,他们若是知道你已经没有从前那样强悍的话,根本就会不要你。即使你还拥有以前的能力——”
  奥芬终于在附近找到了声音的发出者——从他所在的走廊对面,静静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的装扮很平常,若是在街上擦身而过,只会把他当做一般的学生。一顶绣着一年一度举办的全明星赛徽章的红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若是想以此来挡住脸的话——虽然奥芬不这样认为——根本毫无意义。
  对于这位少年的脸,奥芬很熟悉。
  少年没管他,继续说:
  “就算你的能力没有退步,五年前你离开〈塔〉的事依然是事实。那会成为你的污点。不过……你若想讨好长老,以拿到这里的市民权,要花上几年的时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奥芬静静地问道。他眯起眼,腰下沉——左肩稍稍向前,右半身稍微向后,如做出防备。脚也跟着动作。一看就知道,这是战斗预备姿势。
  少年很随意地把帽子取下来,无所谓似地直接把两手伸展开。
  “为什么?因为我就在这里——在这条街上。我是这里的暗杀者,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
  奥芬终于发怒了,他对着少年怒吼——少年的眼神,和刚才看到的相册里一样——
  五年前的自己——被称为基利朗谢洛,少年也这样称呼自己。他是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暗杀者。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牙之塔〉的基利朗谢洛吗!”
  “答对了。”
  少年——基利朗谢洛毫不犹豫地回答。奥芬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真正的我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基利朗谢洛啊。你还当我是谁?”
  “这怎么可能!你想和我在这里扯皮吗——”
  “我也这样想。不过,你先看看我。”
  基利朗谢洛优雅地自我示意。被五年前的自己这样冷冷地盯着看,奥芬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
  无论怎么看,少年的样子都和基利朗谢洛分毫不差——这一点不会错。奥芬不可思议地想,这个形象和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像了,为何呢?是眼神变了吗,还是说体格改变了呢——
  名叫基利朗谢洛的少年,就是一位少年而已。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身在〈牙之塔〉,拥有成为天才魔术士的天份。他从大陆最强魔术士,同时也是暗杀者的查尔德曼身上,继承了所有的战斗技术和暗杀术,是唯一的学生。他是查尔德曼的最得意门生基利朗谢洛。关于他的评论一直传到大陆的彼端,王都梅陪连斯。以最年轻的身份被〈十三使徒〉看中。引得周围一片沸腾与喧嚣——而话题的中心人物,却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奥芬咬住嘴唇,不得不承认。
  (如果在这里问谁是基利朗谢洛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他……)
  我变了……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强了——
  “没错。”
  少年笑了。


  “我是基利朗谢洛。你……说你自己叫奥芬是吧。可能是因为你离开了这里的关系,你已经不再是我了。”
  “你想说……你是我过去的亡灵吗?”
  奥芬一时间忘记了战斗态势,身子斜了一下。他把背靠在走廊的扶手上,并紧紧抓住。
  “哦?”少年好像受到启发一样,抬起脸说:
  “是啊。算比较接近。不过这不怎么符合现实啊……”
  “你说现实?”
  奥芬说完,不由得嗤笑了。
  “你说现实!?这句话是从哪冒出来的?五年前的自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要杀掉我——不止如此,你已经杀掉毫无关系的人了。那个卫兵,有杀掉他的必要吗……”
  “他察觉到我的到来了。本来只是想做个单纯的警告而已,但是脸被看到了的话就不好了。”
  基利朗谢洛若无其事地说:
  “你当时睡得很香啊——即使我站到你的枕边,从脖子上取走项链。当然,我已经把我的气息消除了。但是,那个老爷子却注意到我了。他在椅子上打着盹,却突然张开眼,看到了我——所以不得不杀他。嗯……蘸着血来写警告这一点不过是我的恶趣味罢了。”
  说到这,他的眼神变得哀愁起来——
  “你懂吗?你什么都没注意到。这就表示,在这件事上,你已经退化到比那个老卫兵还不如的地步了。”
  “…………!”
  奥芬的喉咙里就像塞了东西,身子僵直。他弱弱地开口说:
  “……你不是基利朗谢洛。五年前的我,根本做不到杀人这种事。”
  “你不要说得好像现在就能做到一样。误会了就不好了。”
  “……现在是我在问你。”
  奥芬咬牙切齿地说。基利朗谢洛叹气,他说:
  “你还不懂吗?算了。接着刚才的话说,你一直在强调的是,我不是五年前的你,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但我想说的是——我是基利朗谢洛。”
  “我在五年前为止,就是叫基利朗谢洛——”
  “你的那个,是个谁都不欢迎的基利朗谢洛,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奥芬的心脏就像受到撞击一样,身子僵硬了。包括哭号在内,他能想出几百种反驳的话——但是在身子僵硬的情况下,无论想什么都没用。只能一动不动看着少年的脸。
  少年似乎对他刚才说的话很满意,笑着说:
  “而我,是受她欢迎的存在。是为了她而存在的……”
  “她……?”
  奥芬诧异地反问。基利朗谢洛的笑容就像突然冻住了一样,不清不楚地说:
  “她就是她啊。没有别人,你应该懂吧?”
  “…………”
  “拜拜……再在这里呆下去,会被蒂西发现——”
  “——!等一下!”
  奥芬一下冲上前去——但伸出的右手快要碰触到对方时,基利朗谢洛的身体呼地消失了——
  “空间移动!?”
  奥芬咂舌。不过——基利朗谢洛消失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咒文。
  “不是……声音魔术……”
  奥芬紧锁眉头,盯着少年身体消失的地方。空间中有一缕如同发光的蝴蝶一样的,泛着白光的轨迹残留下来。形状很小——只有手指尖那么大。轨迹如同描绘着什么一样闪烁不定,嗞嗞……发出灯芯摇曳的声音,然后消失。
  白光描绘的轨迹,有些眼熟。
  (魔术文字……)
  这是大陆的龙种族之一,旷野之龙=诺尔尼使用的魔术文字。当诺尔尼,也就是天人灭亡之时,这种魔术应该也随之消失了,但是龙种族的遗迹还是大大小小地分布在大陆上。想要得到这些遗产也不是很困难。
  一般来说,对于诺尔尼遗迹,只要对刻在上面的魔术文字进行解读的话,人类也可以使用。只不过比起直接由诺尔尼来使用,效果会下降几个等级。
  (原来是使用了这个……难道今天早上,在受到雷奇的魔术攻击时丝毫没受伤,也是用了别的魔术文字吗?毕竟以人类而言,是无法抵御深渊之龙的暗黑魔术的……)
  奥芬肩膀无力地吐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
  他抬起脸,自言自语。
  “这和之前的对手相比,规格稍微有些不同啊……”


◆ ◇ ◆ ◇ ◆

  奥芬没有注意到——因为走廊有屋顶,所以这里就成了死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
  心里想到一半,停下来。虽说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但没往脑子里记,全都忘得差不多了。
  并非没有兴趣。甚至说自己都想站在上面加入谈话。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奥芬如果质问“你干嘛会在那种地方?”,不想回答『因为想和奥芬说话就跟来了』而已。
  或者说,从窗户探出身子时,自己的金发随风摇摆,心情很舒服,就发了一会儿呆——理由可能就这样,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轻轻拍了拍坐在头上的雷奇的脊背。咕噜咕噜,还是婴儿的深渊之龙嗓子里发出响声。奥芬说过,深渊之龙绝对不会发出声音,更不要提吠叫了。不过雷奇在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会时不时让喉咙响一响。
  “…………”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轻轻把手指含在嘴唇上——
  “……很好,就这样。”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然后慢慢地把窗户关上。


◆ ◇ ◆ ◇ ◆

  “我说你们,把老子关在这种地方,看我让悠闲的老妈发呆发死你!”
  从独栋的小楼里传来骂声。
  表情一变,他转了个方向,无奈地搔搔头——奥芬从站了好一会儿的走廊上,朝小楼走去。
  小楼是一栋单独建筑,是蕾缇鑫在买下房子后才修建的,白色的墙壁非常干净。奥芬走上小楼的玄关,朝最近的窗户往里窥视。
  从开着的窗户里,骂声不绝于耳。
  “即使用这样的方法封住我的肉体,也封不住我的斗志!自从被称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那一天开始,我博鲁坎大人就从来没尝过一次败北的滋味——”
  “吵死人了!”
  ——喊的人并不是奥芬。
  小楼是三个房间并排组成的,从奥芬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玄关和走廊,还有最前面的房间。房间的门都开着,便于往里看,只不过有一半的房间都处在死角位置。从能看到的东西来推断,这间屋子像是孩子的房间或是学习的房间。从书架上排列的书脊处的标题来研判,恐怕这是那个叫涕费斯的少年的房间吧。房间里有他本人,还有名叫帕特的少女——接着就是脖子以下全都被塞在大罐子里的博鲁坎和多进。
  刚才喊叫的人是涕费斯。少年一边用手整理长长的黑发,一边生气地叫着:
  “我说啊,先不管你们是什么居心,你们这样为所欲为,我的立场就被搞得很糟糕,别跟我说你们不知道!”
  “哥哥说的对。”
  涕费斯的背后,帕特舔着一大块糖糕说。罐子里的博鲁坎动弹不得,但他毫不知耻地说:
  “把失败推给别人,这样是成不了像我这样在历史中留名无数的大人物的。”
  “那是什么历史啊,哥哥……”
  多进说。博鲁坎扭过头对他嚷道:
  “混蛋!你身为弟弟,难道就忘了家喻户晓,历史留名的哥哥我的威名了吗!?”
  “难道说是在连郭金先生家的后山岩壁上,雕刻出一个高五米的自己的脸那件事吗……?”
  “那也是其中之一!是一个伟大的功绩。”
  “只用了一个晚上,到底是怎么在岩壁上把自己的脸刻上去的,这一点让村人十分纳闷,结果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哎呀呀呀呀!”
  涕费斯叫喊着,抱住头。
  “你们根本就没在反省嘛!你们说自己无处可去,我就想着可以让你们借住才带你们来的!我也没想借此卖人情啦——”
  “虽然没想要卖人情,但你是希望借此机会和我们交个朋友对吧?”
  “完全没这回事!啊啊怎么办,老师生气起来很恐怖的。一会儿肯定会受到惩罚……”
  涕费斯发着牢骚,忽然看向门口这边。
  “咦?你是——”
  “啊啊。”
  看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奥芬举手示意了一下。
  “可以让我进来吗?”
  “啊……嗯,请进。”
  涕费斯连忙跑到玄关这里来。
  门并没有上锁——即使这样涕费斯还是特意把门打开,让奥芬进到里面来。
  帕特嘴里含着糖,好奇地看着他。对面的罐子里伸出的两颗毛茸茸的脑袋,不厌其烦地说:
  “终于出现啦,高利贷魔术士……我们早晚要做一个了断。”
  “……我也觉得,是时候该做个最后的了断了,这也是为哥哥好……”
  奥芬半睁眼地看了看博鲁坎和多进,吐出一声叹息。
  “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很—好,你想打的话我奉——哎?”
  博鲁坎呆呆地疑惑了。奥芬稍微想了一下说:
  “我会和蒂西那里说一下,让她消气。这样你们就自由了,作为回报,你们必须开始干活,听到了吗?”
  “…………”
  实在有些意外,多进问道:
  “你说的商量,是指跟我们吗?”
  “对啊。”
  奥芬看了看旁边的涕费斯,说:
  “没问题吧?”
  “没,没有……”
  他说着,表情稍显紧张,并很快转开视线。奥芬又转向两个地人,双手叉腰继续说:
  “你们平常,晚上是怎么过的?”
  “啊?”
  “平常……睡在路边的话,在晚上找掉在地上的钱也挺麻烦的,很快就睡着了。”
  听了多进的回答,奥芬又说:
  “晚上的时候,能拜托你们找人吗?”
  “找人……是吗?晚上找起来很困难啊。就算是大白天,查探都市也需要专业的知识才行。”
  “不,对方是个很显眼的人。也就是说——”
  奥芬出了一口长气。
  “希望你们找出暗杀者,把他的所处的位置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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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晚的散步者

  “你让地人出去做查探吗?”
  “那些家伙对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敏感。还且还不用花钱。”
  奥芬说完,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滚在脚边的一只水桶。这可能是为了打扫才拿出来,结果放在这里忘了。至于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水桶上积了一层灰。
  奥芬抬起脸。
  蕾缇鑫的书房,原本是很宽敞的,但是现在的房间里,到处是塞满杂乱书本的书架、桌子上的文件堆得满满当当、箱子里全是处理过的证券单据,还有一捆一捆随意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信纸——这里到处都被相当数量的书本纸张所占领,简直就像偏僻的小酒馆里一样狭窄,阴暗。在射入昏暗屋子的亮光中,能看到尘埃在空中打着漩涡。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虽然很大,但是窗户外是一排防风林,阳光基本照不到这里。她就站在窗户前面。
  奥芬挥手清除眼前飘散的灰尘,问道:
  “为什么家里其他地方都打扫得那么干净,自己的书房却是这副样子呢?”
  “不能让清洁员到这里面来吧?这里有太多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东西了。”
  她说着把视线移向窗外——夜空中漂浮着一轮明月。
  “现在你脚下踩着的那张纸片,是长老的联络员送来的秘密文书哟。”
  “什!?”
  奥芬慌忙移开脚。
  “干嘛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扔在地板上啊?”
  “因为早就失效了。”
  她不慌不忙地说完,望向他。长长的黑发衬托出一张文静的脸庞,她直直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透出一丝倦意——
  “那么,基利朗谢洛。回到正题吧。你把那两个地人派到大街上去——有什么目的?”
  “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我记得我有说过吧——不要去想那个暗杀者的事。”
  “不要想!?他可是一个想取我性命的暗杀者啊。而且还自称基利朗谢洛!”
  “所以我才那么说!”
  啪,蕾缇鑫用手敲了自己下方的书架桌。堆在上面的文件一角散开,掉在地板上。
  奥芬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个房间虽说东西很多碍手碍脚,但实际上是很宽敞的。呆在房里的两个人,离得不是很近。即便如此,奥芬还是透过灰尘的霉味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不知是她注意到了这点,还是从对方的表情上得知的——蕾缇鑫僵硬的脸部肌肉一下放松了。
  “对,是有一点酒精味儿。只是在睡觉前喝了一点——”
  “你有时间睡觉吗?不是接到了暗杀者的追捕令吗?”
  “嗯……”
  蕾缇鑫沉默了一会儿,前额的头发落了下来——
  “我来说明一下。他——方便起见,就让我称他为『基利朗谢洛』吧——他至少是在两星期前出现在这里的。今天早上,他出现在卫兵值班所的你的面前,从这点来推断,他应该经常出入这座城市。他已经暗杀了五个黑魔术士,全都是在夜间。目标全是身为长老的〈塔〉内最高执行部机关成员。当然,长老们已经严加警戒了,身边都配备了护卫——即使如此,还是有五人遭到杀害。有疑问吗?”
  “……你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不是吗?”
  奥芬说完,她的脸有些不自然。她只好故作没事地说:
  “那我就问了——问题有四个。这是自从事件发生到现在,我所整理出的疑点。我也不指望你能够回答——首先第一点,他,『基利朗谢洛』的动机为何?”
  奥芬抱着胳膊,很自然地回答:
  “从目标锁定长老这一点来看,可以有多种结论。摧毁执行部,或是单纯制造混乱,使〈塔〉内大部分机能瘫痪。事实上,现在塔内有组织地进行『基利朗谢洛』抓捕工作的,只有查尔德曼教室而已吧?”
  这虽然是他的臆测,但也不是瞎猜——在奥芬的注视下,蕾缇鑫苦涩地笑了。
  “是的。正确来说,只有福瑞迪和我两个人而已——可米库隆在两个月前遭遇事故死亡,哈帝亚远在多多坎达,克鲁肯一直就搞不清在想什么……阿莎莉——”
  她无言地甩甩头,一下伸开胳膊。
  “更让人想不通的,就是老师!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老师!他已经失踪两个月以上了——就连福瑞迪也查不出他在哪。不过,我们终究……”
  她又沮丧地说:
  “比不上老师,这一点我们很清楚。他要是真的想隐藏自己,不管是两个月,还是二十年,我们都不可能找到他……”
  “…………”
  奥芬一语不发地听着她的话。大概是表示同意吧——或者只是觉得无所谓——蕾缇鑫靠在书桌上,抬起脸。
  “『基利朗谢洛』想要破坏〈塔〉的机能运作,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中枢部一遭到攻击,马上就整体萎缩,什么都干不了——无论看起来多么坚固。组织就是这样的东西。而且再怎么说〈牙之塔〉也算不上是有多强大的组织。”
  “……什么意思?”
  奥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问道。蕾缇鑫打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瓶子——瓶身的标签上写着蒸馏酒之类的字。不打开瓶塞,只是放在手里玩,然后说:
  “〈塔〉的支配者并不是那些长老,这一点就连不懂事的见习生都知道。掌管查尔德曼教室的最强魔术士,查尔德曼本人失踪后〈塔〉内的秩序已经在飞速衰退。福瑞迪已经脱下教室长的长袍,换上了教师的长袍,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他的教室——特别是年轻一代魔术士组成的教室,开始出现一些不稳定倾向。在福瑞迪的茶杯里发现过玻璃碎片——当然是涂了剧毒的。福瑞迪似乎知道犯人是谁,但他没有把这件事上报高层。他通过自己处理这件事,藉以获得主导权——简直就像老师!”
  她语气不屑地说着。奥芬回忆起五年前,曾经怀疑她和福瑞迪之间关系不和。蕾缇鑫面色激昂地继续说:
  “开什么玩笑!不过是惩治一个冒犯的学生而已,有什么主导权啊!我很害怕——所以最近除了定期工作以外我从不会靠近〈塔〉半步。长袍也是能不穿就不穿——夸耀自己的力量已经形成一种危险了。在〈塔〉里,主导权之争则是比比皆是。”
  “……若是这样,可以推测出那家伙说不定有另外的动机。”
  “没错。查尔德曼失踪导致了〈塔〉内混乱,或者有人想要火上浇油,就策划了这出闹剧。”
  “所以,担心第二个查尔德曼抬头的长老们,纯粹地被视为碍事者,遭到暗杀者的全力清剿。若是这样,那这个计划可真够粗枝大叶的……不过这和选拔舞台主角不同,一旦在〈塔〉里掌握了力量,过去的经历和手段都能一笔勾销。就像曾是暗杀者的查尔德曼那样。”
  “我……不需要什么力量。我想要的,不过是能有个安静生活的地方罢了。所以把教室长的职位让给福瑞迪,作为回报,我获得了居住权和房子……”
  蕾缇鑫没好气地说,语调不再激烈。她把酒瓶放在桌上,静静地说:
  “第二个。动机先放一边,手法又是如何?已经加以戒备,还有护卫跟随的长老,要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害呢?一到早上,就会在没有人烟的场所发现尸体——就连查尔德曼情报网,也只是在一个瞬间见过暗杀者的样子,根本无法捕捉案发现场。”
  “事件已经实际发生,就看做是事实吧——不过,能够躲过查尔德曼情报网的‘眼睛’进行人类暗杀的人,整个大陆都是寥寥无几。在西部,只有两人。”
  “是谁和谁?”
  “基利朗谢洛和查尔德曼。”
  蕾缇鑫做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我的弟弟,和我的老师——您认为犯人就在他们之中是吗,奥芬先生?”
  奥芬也语带讽刺地说:
  “你的弟弟因为无法杀人已经不在〈塔〉里了。你认为他现在还会专程跑回塔夫雷姆市搞暗杀吗?”
  “……那,你是说老师喽?”
  “查尔德曼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他已经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和〈塔〉中了。”
  “……你回答得很有底气啊。你知道些什么吗?老师为什么会失踪——”
  “不知道。”
  奥芬撒了个谎。他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她当然也察觉出这是谎话,但她没再追问什么。
  (说不定蒂西已经或多或少地感觉到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这时,蕾缇鑫问道:
  “那么,西部的这两个就不算了……难道是东部的魔术士入侵这座城镇了?说到足以匹敌刚才那两个人的,只有〈十三使徒〉级别的了。”
  “那样的话,福瑞迪早就大动干戈了吧。他不是一直都在监视着王都么。哪怕是〈十三使徒〉的见习生迈出王都一步摘了一朵花,都会被福瑞迪的情报网发现。”
  “我说,基利朗谢洛……”
  蕾缇鑫疲惫地做出一个微笑。
  “我们可是正眼瞧见了那个暗杀者吧——受到深渊之龙的攻击,身上能隐藏的东西都没了。就算是变装,那也应该被烧化了才对。那个人,怎么看都是『基利朗谢洛』,不是吗?”
  “啊啊。”
  奥芬做出承认。
  蕾缇鑫艰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绝对……不是认真地在说,可以吗?我,在今天早上看到你被他袭击时,一瞬间想到的是——啊啊,基利朗谢洛在试图杀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那个就要被杀掉的,一头黑发的男人究竟是谁……”
  “可能……那家伙是个所有人都期望的『基利朗谢洛』吧。”
  “…………?”
  她困惑地皱眉。奥芬不带感情地说:
  “和我不一样——他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理想中的『基利朗谢洛』……只要听到基利朗谢洛这个名字,大家的脑海中都有一个统一印象,都会去承认他,那个‘钢铁后继者’……”
  “基利朗谢洛!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仿佛要踢到桌子那样绕开障碍物,向这里走来。奥芬伸手制止她,如同使用了魔术,蕾缇鑫的动作停止了。
  奥芬静静地看她,说:
  “问第三个问题吧。”
  “……先不把他的身份认定为『基利朗谢洛』,只考虑他是个单纯的暗杀者。那样的话在他背后肯定有协助者。”
  “这样就和动机有牵连。若是使用自称『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对长老实施杀害的人……的话。”
  奥芬叹气。
  “最有嫌疑的就是福瑞迪。虽然不太想往这方面想。”
  “是啊……实在不希望是自己人。第四个问题。”
  “啊啊。”
  奥芬做出反应后,蕾缇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忧伤。
  “你讨厌我了吗?”
  “……?不懂你在说什么。”
  奥芬眨眨眼,不明所以。她就像限制被解除一样,迅速靠近过来。
  “我……只为了我一个人住,会选择买这么大的房子吗?我在这五年里,一直在等你啊。”
  她先指指自己的胸口,然后是书房,最后是书房的窗外,继续说:
  “想到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我把大家的住所都安排好了……也准备了阿莎莉的房间。虽然那孩子可能不太喜欢这样……你若是有自己倾心的女孩,想要和她单独住的话,可以再建一个独栋小楼也可以。说实在的,听我这么说你可能会以为我疯了,但是我——我觉得我接下这个任务也没什么不好。”
  “像这样讨好人,一点都不像蒂西——”
  “那要怎么才能做到『像』!”
  咚!无人触碰的墙壁发出巨大的响声——蕾缇鑫自以前开始,只要一兴奋就会就会无意识地发动魔术。当然,威力并不强。刚才就是她在无意识间发出冲击波,撞击到了书房的墙壁。她有一个对外保密的名号——死之绝叫,正是来源于此。
  她神情激昂,双目熊熊燃烧,抓起奥芬的胸口。
  “你刚才说——所有人都期望的『基利朗谢洛』!?因为照顾到你,我没说什么,你倒越说越没边了!你在五年前是这样说的吧——坚信名字里存在意义!我也这样想,但是和你想的有点不同。名字对于被叫的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意义存在于叫的那一方。不管你自称自己是谁,对我来说我的弟弟就是你,你始终都是基利朗谢洛!”
  握力之大,以至于上衣都绞成了一团,她的音调稍稍回落。
  “还有——克丽奥?在那孩子眼里,你就是表面上的你,你就是奥芬。”
  “…………”
  奥芬惊讶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十五厘米不到的她的双眼。不由得声音颤抖地说:
  “简直就像说教啊,蒂西……”
  “当然,就是说教。”
  她手指的力道加大。
  “我在该说的时候就是要说——你可知,这几天来我都是什么心情!五年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有,两个月前,在哈帝亚带来的报告书上记载了阿莎莉的死亡。你呢,你差点就被判定为反叛同盟罪。你或许不知道!为了消除这个罪名,我花了多少功夫!?这以后,查尔德曼又行踪不明——〈塔〉里的气氛又怪异得不敢随便靠近。两星期前,又有一个自称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不停地杀掉长老!刚才讨论动机的时候我没说,我在当时,直接确信你是为了给阿莎莉报仇才回到这里来的!”
  蕾缇鑫不管不顾地说话的同时——
  作为听者的奥芬脑子里,突然一闪。
  但她没管这些,继续说:
  “福瑞迪对我发出『基利朗谢洛』的抓捕,亦或抹杀命令——我接受了,因为我相信就是你没错。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能阻止你行凶。如果不行,就杀了你,然后我也自杀算了。每晚每晚都做着这样的打算,难以入眠。就这样几乎达到疲劳界限的时候,昨天突然从郊外的卫兵值班所得到联络——说你被拘留了!?我虽然一头雾水,还是慌忙出门,结果看见和五年前别无二致的你,正在和长大成人的你战斗——救了你后,回家一看,一群莫名其妙的地人捉了一只猫做人质,刚整理好的围在花坛边的石子被帕特翻乱了,又在书房里被你奚落,还嫌我身上有酒臭!?就算是我也会喝酒啦——你现在又嫌我吵了是吧!?反了你了,老娘还没说够呐!”
  她一边叫一边把脸凑近他——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奥芬感觉要咳嗽,他身子僵硬,只有眼神在对她的话做出听懂的反应。
  她还在不停地说着。在她背后,嘭的一声,一座文件堆起的山翻了。
  “还说什么『不像我』,你也没脸来说别人。被那个『基利朗谢洛』左右说了一通,就把你搞得纠结得要死!这还是五年前,连那个查尔德曼都敢违背,独自离开〈塔〉的你吗!”
  听到这句,奥芬一下缓过劲来。
  “你……你看到了?他到这里来找我——”
  “这是我家!有入侵者我会不知道!?”
  听着她的叫喊,奥芬一下笑了。
  “我直到看见他的样子为止,一直都没注意到他……”
  “所以你要说什么!你想成为玩躲迷藏的高手吗!?”
  被这样一吼,奥芬退缩着,不由得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埃的地板上。灰尘如雪花般起舞,抓着他胸口的蕾缇鑫也被拖着,双膝跪在地板上。
  奥芬弱弱地说:
  “不过,要在五年前,我肯定能注意到——”
  “哦,是吗!你不希望别人叫你五年前的名字,却希望得到当时那份羡煞旁人的力量,对吧!?”
  听着她从刚才就一直持续的怒斥,奥芬总有些在意——这个口气,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仍然在说着。
  “你没搞错吧!?你觉得相对于那个『基利朗谢洛』,自己处于劣势是吧!?那你觉得你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他呢?是彼此厮杀方面不如他?还是没办法说话说得像他那样欠扁呢?”
  “我——”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说不定那确实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基利朗谢洛』。如果是他,也许三两下就能杀掉变成怪物的阿莎莉——但如果他是查尔德曼想要培养的理想中的『基利朗谢洛』的话,你也是能够反抗老师的理想的你啊。”
  渐渐的,蕾缇鑫的语调语速放慢了。她就像趴在奥芬身上那样,奥芬坐在原地,朝上看她。尘土中,她的黑发宛若白雾中一条漆黑的瀑布,闪着光芒,飞流直下。
  她的眼神,和以往不同——这么说,是因为喝了酒吗……
  “这五年,你变了。你得到了很多东西。也因为时光的关系,作为交换,你的力量有些退步,但其余的都一点没变。这条街不会消失。我也会一直在这里。你没有这样想过吗?”
  “我……我……”
  奥芬如半梦半醒,呢喃着。无力组织语言——在强烈的注视下,他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蕾缇鑫的手离开了他的衣领,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向着你才会那么说……”
  待他反应过来,她的脸已经近到无法再近的程度了——
  (等一——)
  他正想这样说的时候。
  “师父啊啊!”
  嘭磅!
  从听到声音直到门被打开,大约历时四分之一秒。
  不过就在这段时间里,奥芬从坐着的地方一下跳起两米高。一头栽进未整理的文件箱中,他拼命想要站起来。
  “痛,痛痛,你小子——马吉克!”
  他抬起上半身,对闯入书房的徒弟吼道:
  “你搞什么飞机——咋咋呼呼的!”
  “啊,不,就是……”
  金发少年把手撑在门上,为难地说:
  “我忘了敲门也有错,不过师父,你也没必要这么脸通红地训斥我吧……”
  “烦,烦死了!谁脸红了!”
  “还问是谁……”
  “怎么了?马吉克同学。”
  ——一句冷静的提问响起。
  只见蕾缇鑫优雅地坐在书桌上,笑着看他。
  (这种情况下,反倒是女性这一边比较沉着啊……)
  内心出着冷汗,奥芬这样想。
  (嗯,也可能是已经习惯在别人面前装样子了。)
  想到这,他看见马吉克惊慌地挥动胳膊,喋喋不休起来。
  “所以说,现在很紧急。这个地方现在有那个杀手潜伏着,很危险是吧?特别是晚上。”
  “……是没错。”
  奥芬抑制内心的悸动说。马吉克啊啊地叫了一声,说:
  “克丽奥不见了——看样子,好像是跑到外面去了。”

◆ ◇ ◆ ◇ ◆


  “——所以说,我也来一起找。”
  “虽然我搞不清是什么情况……”

  “总之,也可以。”
  多进说着抬头看着把黑色的小龙族放在头上的克丽奥。她低头看着多进,竖起食指用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说:
  “什么情况不情况,奥芬现在总是很颓丧的样子。我作为一名强有力的伙伴当然要出一把力了。”
  她如是说。身上穿的T恤好像是借来的,尺寸不和,下摆全露在牛仔裤外面。除此之外,还套了一件深紫色的耐磨夹克。没看到她平常拿的那把剑——算了,能不顾忌旁人眼光带剑走在大街上的人,整个大陆除了哥哥多进不想再看到第二个。
  “连武器都不带就想参加搜索,真是没脑子。”
  博鲁坎干脆地说。
  克丽奥看了他一眼,反驳道:
  “因为弄掉了啦,那把剑。那在父亲的所有收藏品里我还蛮中意的呢。”
  “弄丢了?那可是战士的灵魂啊……你充其量也就这样了,这就是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和一个调皮小丫头的区别。”
  “……你知道比用刀砍还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
  “啊呜呜呜呜呜!”
  克丽奥用拳头在博鲁坎的两鬓使劲挤压揉搓,多进这时说:
  “不过,说真的。没有一个保护自身的手段的话,很危险的。”
  “你们不也一样没有嘛。”
  “这么说,倒也是……不过,没有人会真的想杀掉像我们这样的人的。”
  “嗯……这样的话怎么说也不是坏事……”
  克丽奥半睁着眼把博鲁坎随手一扔。她指指头上闭着眼,耷拉下两只前腿睡得正香的小龙族。
  “有雷奇在呢。没问题啦。自从这孩子来了之后,奥芬再也不敢在出门前不通知我了。”
  “借别人威风——”
  博鲁坎小声说了一句后,被克丽奥一脚踩扁。
  多进一声叹息,环视四周。这里是夜晚的街道——
  夜空中洒下星星点点的亮光——于晕染的黑暗中泛起青白色的光。星星、月亮的光明被云层吸走,随风游走。塔夫雷姆市整齐划一的街区,依然有三两个行人在走动。
  大概是从别的街道传来的,咚、咚的单调鼓音,以及随之而起的诵经的声音……
  克丽奥有些在意地抬起头,说:
  “这是什么声音?”
  多进挠挠眼镜下方的脸,回答:
  “应该是阿乌达托雷斯·甸珀哩丝·阿库提。”
  “阿乌达托——啊?什么?”
  克丽奥眨眨眼问道。她的脚仍然踩在博鲁坎的后背上。多进两手一摊,说:
  “就是龙族信仰。若用刚才的我们的语言来说,意思有点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克丽奥很是吃惊。她警戒地望了望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为什么这里会有龙族信仰!?偏偏是在这座城市。”
  被称为龙族信仰者的人和魔术士是对立关系,这一点少女很清楚,她会紧张也并不奇怪,只不过,这座城市稍微特殊一些。
  “这座城市,不是有天人——旷野之龙=诺尔尼的建筑物吗?”
  多进简单地加以说明:
  “世界图塔——是被视作偶像来崇拜的。不管怎么说,那是大陆上留下来的唯一一座,诺尔尼为人类而建造的东西……除此之外,黑魔术士们实在是有气度,在城市法律中对信教的自由予以承认。不管你信仰的是龙族还是魔王瑞典波立,甚至是命运三女神,都无所谓。所以,这座城里也有基姆拉克教会。”
  “哦……”
  她放心了。脚下的博鲁坎用夸耀的口气说:
  “哼……无知的小丫头的无知傻样,看了就想笑。”
  “反正你肯定也不知道吧!”
  “哇呀呀呀!不要这样揉搓啊!”
  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的多进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时踩在哭丧着脸的博鲁坎身上的克丽奥突然神采奕奕起来。
  她突然说:
  “喂,去看看吧?”
  “啊?”
  多进不知所以然地说。
  克丽奥不等对方同意,就扔下博鲁坎向前走去。
  “所以说,那个叫阿乌达什么的,不是很有趣吗?”
  “呃,那个……”
  多进说着快步跟上她。抓住她的耐磨夹克下摆。
  “当、当然,只是去看看的话确实没什么危险,不过正在举行仪式的信仰者总会有点神经质……”
  “什么嘛。令人在意的东西不去看一看的话,过后会后悔的。”
  “如果是你的话——当然没针对你——搞不好会干出什么多余的事来,令你后悔……”
  “别管她,多进!”
  咚的一声狠狠摔倒在路上的博鲁坎站起来。博鲁坎抖抖毛皮斗篷,做舞台状摆了一个华丽姿势,说:
  “这个注意力集中力都如此散漫的任性又难看的小丫头,没时间和她穷耗!虽然事先没想到,不过我们最大的天敌竟然信任我,还下跪委托本大爷,这个天真的高利贷魔术士。我们要向他透露虚假情报,引他到设陷阱的地方,然后一口气解决他,嘲笑他。我们身负如此重大的责任啊!”
  “呃,你让我听到这些话是想闹哪样……”
  克丽奥说了这一句。
  一阵沉默。博鲁坎咬着手指做思考状,过了一会儿。
  “啊。”
  他像是才反应过来那样说:
  “这么说来这小丫头一直和我们一样在扯那家伙的后腿,所以不知不觉就忘记她是那边的人了。”
  “虽、虽然这个我没法反驳……”
  克丽奥像是有点慌乱。
  “不过,你们啊,为什又在搞这种没意义的计划?偶尔也不要绕弯子,好好帮个忙啊!”
  “哼。小丫头不知在自言自语个什么劲儿,多进——”
  “我是在跟你说话!”
  克丽奥毛发倒竖地叫道。博鲁坎一点教训都没有地呵呵笑了两声。
  “愚蠢的角母猴!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讨好那个高利贷魔术士的举动呢!”
  “…………角母猴……?”
  “也就是,我想说的是小母猴……”
  两个人终于开始拳打脚踢,多进把手按在额头上,只剩叹息。
  (这样搞下去,根本没办法进行搜索……说到底,从偌大的街市中去找一个人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可能嘛……)
  这时。
  咚、咚、咚——不经意间,太鼓的声音远远传来。多进注意到,在道路对面有一队类似葬列的人群正朝这里走来。
  形成集团的人群走在街上是很让人不舒服的——特别是到了晚上。其余的行人也都避开他们走路。队列中的人全都把白头巾盖得很深。这是这座塔夫雷姆市的龙族信仰者特征,可以蒙上脸来参加。
  走在队列前头的一个人不停地敲击太鼓。鼓槌是木制的,很普通,随便找一个玩具店就能买到。随着鼓音响起的,是呆板的祈祷,或是毫无意义的低语,大家都各念各的,以至于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什么。有人认为这里面含有对声音魔术施加的诅咒的意思,但多进不这样认为——因为这根本毫无意义。只不过是杂七杂八的人杂乱集结在一起,自然就会变得杂乱无章。
  受到弹压的信教,大抵就是这样——即使依法得以继续保存,但是一些无声的弹压(根据情况不同,也有非无声的)是不可能断绝的。龙族信仰的话,因为是和基姆拉克教会差不多,自古有之,所以情况还好,若是新兴的东西的话,受到的弹压则极尽毒辣。即使打着『监视』的名义被侵犯隐私权,也不能有怨言。
  总之——弹压的存在并非完全消失,从这一点看,世上的事物都不能一概而论。
  (奇怪……?)
  当队列走近之后,多进感到些许异样。
  (这里离世界图塔很远,这些人干嘛要走到这里来……)
  ——在他背后的那场架,差不过打完了。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克丽奥说着站起身。她指着破破烂烂躺在地上的博鲁坎说:
  “被一只狸子说成猴子,谁受得了!”
  “就为了这种事吗……?”
  背后的多进说了一句。克丽奥转过身来。
  “当然了。面对别人的中伤,必须予以反击。我以前被奥芬说改改这种暴躁性格的时候,真的有点动怒。”
  “无法戒烟的人组成小组,互相提醒香烟造成的伤害,这种戒烟疗法虽然也有……”
  “你想说什么?”
  “没说什么……”
  多进目光转移,很自然地看向近旁行走的队列。裹着白头巾的队列依然念念有声地前进着。唱着献给大陆正统统治者,龙种族的祈祷。
  (…………?)
  多进眨眨眼。走在队伍前面敲鼓的人影,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队伍的咏唱并未消失。只是太鼓的声音停止了,领头的那个人把太鼓交给了自己后面的人。
  然后取下头巾。
  “啊——!”
  克丽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出现在头巾下的,是一个黑发黑目,没有什么明显特征的少年脸孔——
  少年说了什么。这从他嘴唇的动作可以得知。但至于说话的内容则混在队列的咏唱中听不清楚。
  接着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哎……?)
  反射性地朝背后一看——克丽奥的尖叫就在这时发生了。少女按住头,蹲在路上。克丽奥用尖细惊慌的嗓音叫道:
  “————雷奇它!”
  她喊叫的内容多进不是很明白。雷奇——如果是那个小龙族的话,依然在克丽奥头上趴着。只是在克丽奥面前,刚才消失的少年静静地站立着……
  他从动弹不得的克丽奥头上,抓起雷奇。雷奇无力地垂下身子,在它的背上,插着一根针。这根针足有自行车的辐条那么长,看样子,针从小龙族的背后插入,一直贯穿到了肚子里。
  少年抱起一动不动的龙族,重新戴上头巾。
  “首先从最棘手的棋子下手——可不要怪我啊。”
  说完,他返回队伍。


  “啊…………”
  克丽奥抱住自己颤抖的肩,摇晃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她咬咬嘴唇说:
  “等——等一下!你要把雷奇怎么样!?”
  她朝几米远处的队列前方的少年奔去。少年没有回头,他离开队列,抱着小龙族迅速闪进最近的小路里。克丽奥追在后面,也消失在小路中。
  “出——出什么事了?”
  多进茫然地说。队伍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前进。夜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寒冷清澈,塔夫雷姆市的街道上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是——有什么事即将开始了。
  克丽奥已经去追了。总之,自己能做的事就是——
  多进迟迟地做出判断,转身跑起来——但被睡在路上的哥哥给绊了一跤。
  “你——你还在干嘛啊,哥哥!”
  “没什么,只是被那小丫头的一记强力摔搞得身子动不了了而已……”
  “啊啊,真是的!”
  多进受不了地叫道。他扛起哥哥的身子,然后全速奔跑起来。
  “……不用啦多进,不用这么急着去找医生,哥哥我的身板吃得消。”
  “谁会去在意这种事!”
  多进干脆地断言。他头上的博鲁坎有些不满地问道:
  “……那你这么急着要去哪?”
  “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才在夜里巡逻的啊!不是看到了吗——刚才的那个是杀手啊,要向魔术士报告才行!”
  在多进身后,由那个被交付太鼓的人所发出的单调鼓声,继续回响在暗夜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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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求见的寻道者们

  一直看着他。一直,从背后。
  奥芬一语不发——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这里,只是故意做出无视的态度罢了。他借了蕾缇鑫一间房间,坐在床上检查皮靴。皮靴穿在脚上,他注视着鞋尖——不如说,视线凝视在前方几厘米的空间里。
  “你要一个人去吗?”
  在房间的入口,马吉克问奥芬。奥芬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斜眼朝他看了一眼说:
  “啊啊。”
  他又说:
  “蒂西会守护这个房子的。至少要保障你们的安全啊。”
  马吉克表情不变地思考着,说:
  “对手是那个杀手吧?”
  “是暗杀者。”
  奥芬抬起脸纠正道。他慢慢地说:
  “暗杀者。在〈塔〉内经过训练的黑魔术士拥有了暗杀技能,就会被称为暗杀者。这和经常使用麻药的简单刺客不一样——是纯粹为暗杀而训练出的人才,也就是暗杀专家。”
  “……这种人,就凭师父一个能对付得了吗?”
  “忘了那些笨狸子说的话吗——克丽奥那个傻瓜,简简单单就中了敌人的圈套,能不管吗?”
  马吉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不安起来——
  “我记得师父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在那个金克霍尔的幽灵屋里,以为克丽奥被杀掉了的时候!”
  他屏住呼吸——奥芬无表情地看着他。
  马吉克继续说:
  “师父认为……克丽奥这次肯定会没命,是吗?”
  “不。”
  奥芬简单地摇摇头。
  “我不这样认为。他的目标只有〈塔〉里的长老——我这样觉得。”
  “但、但是——那家伙今天早上,说要把我们st——呃呃——‘stab’……他确实这样说了吧……”
  “啊啊。有说过。”
  “那——”
  “马吉克。”
  奥芬肯定地说道——
  “克丽奥不会死。她虽然是个任性又傻乎乎的笨蛋,但不会这么简单就会死的。况且——”
  说着,他从床上站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基利朗谢洛』还说了些什么吗?他说‘必须让我一个人’——就因为如此才要杀掉克丽奥和你。当然,他也不会认为我会配合他,所以这只是为了引我出来的一个便利道具,暗杀者不会因为是便利道具就杀人。”
  “师父……”
  马吉克紧咬嘴唇,问道:
  “基利朗谢洛,到底是谁?——啊,不,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从前的师父就是被称作基利朗谢洛吧?那为什么事到如今——”
  奥芬没有回答。至少,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马吉克。看来并不是无法回答——从师父的表情上,马吉克知道这点。
  但是,依然是不会回答我吧。
  他感觉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一样。这时奥芬朝自己走来。
  他不是走向他,而是穿过他身边,走出房间。
  安静的脚步声,有规律地回响在脚下的地板上,渐行渐远。
  马吉克转过身,追赶几步,声音近乎喊叫:
  “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还什么也不告诉我,我真的只是个碍手碍脚的存在吗!”
  奥芬的脚步停下了。
  但马吉克没看他,他把视线从师父的背影上移开,继续说:
  “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值得信用吗!?”
  说完,他沉默了。并不是把想说的都说完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他抬起脸,发现奥芬正看着他。
  “正如你刚才所说的『事到如今』那样,所有的事都是事到如今……”
  他面无表情,正视前方的马吉克。平常总是讽刺性朝上吊起的眼梢,现在有些严肃的感觉。
  “那家伙事到如今出现了。蒂西事到如今还在发牢骚。事到如今,我回来了。我事到如今,还在迷茫……”
  “……迷茫?”
  马吉克不解地问。奥芬点点头说:
  “突然出现的他,还有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大概,他才是真正的『基利朗谢洛』吧。”
  “师父……?”
  “我只是假冒的,所以才叫奥芬吧。是个在多多坎达做地下钱庄,追着不还钱的笨狸子到处跑的落魄黑魔术士而已。”
  “…………”
  “没事的。”
  奥芬说完,笑了——这是马吉克非常熟悉的表情。
  奥芬保持笑容,继续说:
  “我会把克丽奥带回来。还有,要和你们所不知道的关于我的事情,做一个了断。”


  奥芬从走廊上消失,走出屋子之后,马吉克仍然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从走廊的另外方向,再次出现一个人。
  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是那个瘦瘦的黑发少年。他大概和自己同年——他好像是蕾缇鑫的弟子……
  (好像叫做,涕费斯吧……)
  马吉克好不容易回想起来。虽说自己以前有被错认为女生的经历,不过这名叫涕费斯的少年,脸长得比自己更像女生。不知什么原因,他突然出现,用一种评价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叫,马吉克?”
  看来对方也和自己一样,好不容易才想起这个名字。马吉克承认道:
  “是的…”
  “你不一起去吗?和那个——基利朗谢洛先生。”
  马吉克眉毛动了一下,惊讶地说:
  “你……知道师父的事情吗!?”
  涕费斯好像猜测到马吉克会做出这种反应那样,轻轻呼出一口气。
  “果然……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正常,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太奇怪了。整个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他的徒弟竟然对自己的老师一无所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吉克不由得提高音量——涕费斯却不为所动,表情依旧地说道:
  “关于他的传说,我来说过你听。听完后你自己下判断——这是为你好,当然也是为了公平。”
  马吉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 ◇ ◆ ◇ ◆

  (这样的监视管用吗……?)
  蕾缇鑫烦闷地想。接着她又对如此烦闷的自己,感到更加烦闷——
  (监视是需要的。即使对手是个能轻而易举从我背后发动攻击的强敌……)
  这样一想,她四下望了望自家的走廊——被清洁员打扫过的走廊一尘不染。家居摆设都没花多少钱,但十分讲究。在走廊上放置不必要的家具的话,反倒很碍眼,所以基本什么都没放。几株盆栽也都放在能照到阳光的地方。后者是发自兴趣,得不到阳光的背阴植物,总让她觉得有些可怜。
  (就好像我一样。)
  她的自言自语就像虫子叫那样,蕾缇鑫甩甩头重整心情。如果说背阴植物可怜的话,到了晚上岂不是所有植物都变得可怜了吗——向夜空伸展手脚的大树,确实让人感觉不舒服就是了——
  (酒好像还剩了一点……我太容易醉了,就免了吧。)
  她发出一声叹息,行走在走廊里。
  这时——
  她注意到一间半开的房门,停下脚步。
  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是涕费斯,和基利朗谢洛——应该说奥芬吧——算了怎么称呼都行,总之就是他的学生,那个叫马吉克的少年。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
  蕾缇鑫无所谓地想着,继续向前走。但是——
  她突然驻足。
  传进她耳朵里的,是涕费斯直白的一句说明:
  “五年前,基利朗谢洛杀了一个人。”


  “正确来说,是想动手杀人。对方是一个〈塔〉里的魔术士。”
  从门缝里传出的徒弟的话,让蕾缇鑫如僵住了一般。好像在两、三年前,他问过关于相册里的事,她就对自己的学生一五一十地说了——但现在,她就像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一样。蕾缇鑫十分震惊。
  “师父吗……?”
  马吉克的回应很平淡。
  “师父想要把谁揍个半死这种事,并不稀奇啊。”
  “…………”
  对话一时中断。
  过了一会儿,涕费斯咳嗽了一下,重新说:
  “看来要从头说才行了——基利朗谢洛是在我们前一个世代中最具代表性的黑魔术士。不仅仅在〈牙之塔〉排名第一,就连〈十三使徒〉也选中了他。”
  “我以前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太假了,我没相信。”
  “太假?是真的。如果真的当选〈十三使徒〉的话,他就会是史上最年轻的宫廷魔术士了。”
  (是的,没错——)
  不过,蕾缇鑫在心里摇摇头。
  (但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不可能的。”
  涕费斯照搬之前她说的话。顺着她心里的思路,涕费斯说:
  “按照〈牙之塔〉当时的实情,基利朗谢洛加入〈十三使徒〉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
  “为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不过从〈牙之塔〉里有好几个人都成了宫廷魔术士吧?”
  不是好几个人,绝对不是。
  “不止好几个人——是几百人。”
  涕费斯笑了一下。
  “这就是比较讽刺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塔〉里有太多的魔术士去了宫廷。宫廷每年都招收大量优秀的魔术士,使得〈十三使徒〉实力大增——相反的,〈塔〉则是连年衰弱下去。最具决定性的事件,是很久以前发生的……〈十三使徒〉中出现了一个名为普路托的怪物。他的事情你知道吧?就是宫廷魔术士的领袖,王都魔人普路托。”
  “我不是很清楚……”
  “……那就算了。总之那个人的出现令〈塔〉的长老们非常吃惊。”
  “那个普路托的出身也是〈塔〉吗?”
  马吉克的提问,和以前涕费斯问一模一样——涕费斯想到这点,不免有些得意地笑笑。
  “不是。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普路托是在宫廷长大的。是过去曾在〈塔〉里的那些成为〈十三使徒〉的人培育出来的黑魔术士。正巧本人也是天赋异禀,最后成为了一名非常强悍的黑魔术士。这使〈塔〉的长老十分惊慌——你懂吧?再这样下去〈塔〉将会丧失自身的存在意义。”
  以前由她叙说这件事的时候,带有奚落长老的口气——这一点蕾缇鑫记得很清楚。不过现在,担心〈塔〉的权威将会消失的长老心里的那份恐惧感,她也能够理解了。好比自己的存在意义将会被抹杀——
  若换成这样,她就懂了。失去了阿莎莉和基利朗谢洛两个亲人的她,变成了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一个对谁都没有意义的存在。她是最近意识到这点的。
  涕费斯完全没在意这些,他继续说着:
  “那么,长老们采取了什么对策呢——为了对抗日益强大的〈十三使徒〉,他们扶持了一位黑魔术士。不知他的来历如何……总之,他拥有和普路托对等,或是更加强大的能力。是一个名叫查尔德曼的暗杀者。他被招进〈塔〉里之后,就让他把〈塔〉中有才能的孩子认作弟子。如果可能,他们想大量培养和他同等级的魔术士——”
  “这么说,师父他……”
  “正是如此。那间教室,就叫做查尔德曼教室。只不过,长老们失算了,他们错看了查尔德曼这个人的力量。”
  涕费斯说得很带劲,不停地往下说。蕾缇鑫静静地听着,握紧了拳头。
  “你是说?”
  “查尔德曼教师实在太优秀了。任何一个学生都无法比得上老师。这样的话,就决定至少让每一个学生分别习得不同的技能,因为让一个人全部继承的话是不可能的——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共有七人,也就是七种种类的技能。比如说最年长的福瑞迪·白金汉教室长,他继承了被称作查尔德曼情报网的特殊的情报管理能力。获得辅佐能力的,是个叫哈帝亚的人——还有可米库隆,虽然他已经死了,他学到的是专业的医疗技术。像这样,其他还有‘迷惑来访者’克鲁肯,和拥有全教室最强魔力,被称作天魔魔女的阿莎莉,还有我的老师蕾缇鑫·麦克雷迪,最后还有‘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
  “后继者?”
  “没错……‘钢之后继者’基利朗谢洛——正如这两个名称所示,他从查尔德曼那里继承了所有的战斗技术和暗杀术。长老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交到〈十三使徒〉的手上吧?”
  “……嗯,确实如此……”
  差不多该制止他们了——如果顾及到基利朗谢洛的话。虽然蕾缇鑫这样想,但身子却没动。
  “接下来包含我的推测——具体的事实被长老隐瞒了。我觉得基利朗谢洛曾经想加入〈十三使徒〉,但是受到长老们的反对。基利朗谢洛为了接受〈十三使徒〉的查问去了王都,长老们为此派去了人手,但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这件事遭到曝光,查问就被取消了——基利朗谢洛就回到了〈塔〉里。”
  蕾缇鑫耸耸肩膀。
  “在这之后,基利朗谢洛因为某种理由在五年前离开了〈塔〉……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件事使得长老开始疏远他,虽然老师总是在这件事上含糊其辞。虽说过了五年他回来了,但说真的,想要获得接受恐怕没这么容易。〈塔〉里的长老不仅权势逼人,还特别讲究个人经历——只要存在一个污点,那就绝对无法获得承认,这就是〈塔〉。”
  “…………”
  “这五年的空白,是抹不掉的。我觉得,你再继续做他的徒弟的话,前景恐怕不太妙——可能最终你能学会查尔德曼教师的战斗技术,说起来很好听,但除此之外你学不到任何有益的东西——”
  突然响起椅子被踢倒的声音——大概是马吉克发出的。
  “师父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当然没说他人品有什么问题。”
  涕费斯连忙解释:
  “只是说,用魔术进行暗杀已经不是那么必要了。现在〈塔〉正在开发的力量更强大的——”
  ——到极限了——
  “涕费斯!”
  蕾缇鑫的声音之大,连自己也吃了一惊——同时,房间里响起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看来是涕费斯在慌乱中摔倒了……
  迟了一会儿,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从里面走出神色紧张的马吉克。
  “…………”
  一瞬间——确实是短短的一瞬间——她和少年四目相对。绿色的瞳孔中射出的强烈视线,使蕾缇鑫沉默了。
  马吉克也有些惊讶——口中快速地念叨着什么。因为实在听不清楚,她还以为那会不会是咒文,但明显不是的。
  是一个提问。
  “那两个地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但蕾缇鑫还是问他:
  “……问这个问题,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知道师父去哪了!这还用问吗!”
  蕾缇鑫眯起眼睛。
  “你去了,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我不去的话师父就安然无恙吗!?再者说那个暗杀者,师父打得赢吗?”
  这样被马吉克盯着,她有些难受地说:
  “赢不了的……能打赢基利朗谢洛的,在这个大陆上只有一个人,就是查尔德曼教师……”
  “师父至今为止,和许多无法战胜的对手战斗过——比如深渊之龙,还有天人遗留下的杀戮人偶!但是…”
  少年咬住嘴唇。
  “他从来没有孤身战斗。”
  “…………”
  她默默地看他。马吉克缓慢地,决然地说道:
  “我要去。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去找——”
  他转过身,边走边说:
  “还有,不要再把师父说成像怪物一样了。你是师父的亲人,也就是自己人吧?”
  “他——”
  她的话中断了。
  (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她不禁自问。想说他确实是怪物吗?但现在不一样了?还是说……就算他希望,他也回不到从前了?过去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有一个传说……是有关三位女神的神话。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三女神。三者同为女神,却从未互相见过……过去不知道现在和未来的存在,未来也处在隔绝状态。只有现在知道过去,相信未来,但被关在牢笼里,什么也做不到——这是基姆拉克教徒的教义。完全的意义不明……)
  但无论什么,都无所谓了。
  蕾缇鑫抓抓头发,小声说:
  “我想,他去了查尔德曼的住处。”
  听到这句,马吉克回头,低头表示了感谢,随即奔出屋子。
  等到看不见少年的背影后,房间里走出担惊受怕的涕费斯。
  “那,那个,老师……”
  他为难地用前额的头发遮住脸。蕾缇鑫目送着马吉克,表情不变,用肯定语气说:
  “作为惩罚,一个月内交给〈塔〉的定期报告由你负责。”
  “呜…………”
  把又无聊又费事的工作推给他,蕾缇鑫内心有一丝后悔——不过现在就别管这事了。
  “对了……”
  蕾缇鑫不由得微微做出苦笑,自言自语:
  “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重要的工作就交给孩子们,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也有损形象,尤其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死之绝叫’。”
  “……哈…………?”
  倚靠着门,涕费斯奇怪地看着她——
  不过蕾缇鑫不管这些,她一脸满足地下了决心。


◆ ◇ ◆ ◇ ◆

  这样想来,一个人走在塔夫雷姆市还是第一次。
  这很自然——在〈塔〉里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一个人过。那时还是钢铁后继者——基利朗谢洛。
  奥芬一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慢慢思索着。
  (仅仅十五岁,就被冠以“最强”称号的暗杀者——他唯一的缺点,没有别的,就是无法杀人。)
  仔细想想,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
  这也是当然的——无论是谁,都会有缺点。
  福瑞迪缺乏自制力。在处理由查尔德曼情报网提供的庞大情报时需要的的冷静,他没有。表面上装做很平常,但这和眼前出现蛋糕时忍不住的小孩子是一样的。
  蕾缇鑫从查尔德曼那里学会了战斗术——这和基利朗谢洛修炼的不同,不是暗杀技术,而是作为士兵如何使自己存活下来的战斗术。不过,她到底有没有走向战场的勇气,这点就连查尔德曼也没有思考过——奥芬从以前就隐约感觉到这一点,而这也是事实。
  和他同年,也是教室里最好的朋友的哈帝亚——他有爱出风头的癖好,不像会安心于“辅佐”——
  其余四人也是一样。虽说每个人都是各自的世代里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但正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没有谁能比得上自己的老师。
  查尔德曼之所以为最强,其秘密,现在的奥芬多少有所理解。
  他没有缺点。没有任何会牵制自己技能的弱项。他把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只不过。
  (查尔德曼好像……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的缺点,然后故意教授我们与之相反的技能……)
  欠缺冷静的司令官、胆小的士兵、不称职的辅佐、无法杀人的暗杀者——
  无法飞翔的小鸟。奥芬在心中这样说道——它们是被关在吊在〈塔〉顶端的名为查尔德曼教室的巨大鸟笼里的,无法飞翔的一群小鸟——
  『在和别人战斗的时候,不要去想着超越敌人——这样的话遇上比自己强的敌人时是不堪一击的。应该要学会发现敌人的弱点。』
  查尔德曼说过的话,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找到弱点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毫不畏惧地执行。不管是什么,只要找到一项弱点,就会有无限的攻击方式——』
  (我们——)
  奥芬停下脚步,心情苦闷地望着夜空。
  (可能永远无法超越你吧……如果我按照你所期望的那样成长的话,说不定就成为那个『基利朗谢洛』吧。要和没有缺点的我进行战斗——我所担心的事实就在这里……仿佛客观证明了我只是个瑕疵品一样……)
  塔夫雷姆市是如此宁静。
  夜空中繁星闪烁,甚是美丽。没有云彩,满天的星光流泻而下,宛若瀑布。月是下弦——清凉的风流过。这座曾三次遭到毁灭的都市静静地存在着。
  这里有许多上级魔术士的房子,这一带被称作〈塔〉的别馆——查尔德曼的住处也在这里。据多进说,克丽奥消失踪影的小路,以及『基利朗谢洛』离开时走的小路,就在这里。
  (蒂西说过,那个『基利朗谢洛』神出鬼没,无法判定他潜伏的场所。不过仔细想想,如果『基利朗谢洛』想要在这座城市隐蔽行踪的话,只有蒂西的屋子,和查尔德曼的屋子而已。虽然除我以外没有人会知道查尔德曼已经死了,但如果他知道的话——)
  他肯定会把那里作为老巢。这里没有人会专门去搜查查尔德曼的屋子——就连蒂西也不曾靠近这里。
  从远处,传来龙族信仰者的太鼓敲打声。
  奥芬紧握拳头,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
  “我或许是瑕疵品,但同时也是未完成品。这是对你的挑战啊——查尔德曼。”
  他说完,继续朝前走。


  查尔德曼已经多久没有回过家了呢——
  奥芬不太确定,但至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查尔德曼是在两个月前死的,而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在整个大陆范围内活动了——
  但这里看上去却没有那么落败,可能是因为庭院里连一个花坛都没有的关系。
  奥芬站在大屋的正门口,透过铁条看向夜色下的庭院。院子只是被围墙围住,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连从大门到门廊的道路都没有。有的只是简单的一大块满是沙尘的地面。这个院子本身挺大,但是什么都没有的话,这种空旷感只让人感觉到一阵空虚。
  月光形成数条光线飘荡在庭院上空。奥芬把手按在铁栏杆门上,说道:
  “看我进入——”
  他准备咏唱解锁的咒文,但说到一半就停了。他的嘴角略微弯曲,把按在门上的右手往回撤了撤,紧接着右臂用力一挥——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边喊边把手朝下一挥!
  瞬间,门被劈裂开来,光热波炸裂 ,热冲击波将钢铁大门推倒。回荡在空气中的破裂音和地鸣,使周围一阵摇晃。
  “既然是难得的对决——”
  突然的冲击声,令附近的住户产生骚动,不过他不管这些。奥芬跨过坏掉的铁门,进入大宅子里。
  “那就要干个痛快。”
  他走过庭院,距离门廊还有五十米。奥芬一点也不着急,在空旷的庭院里稳健地前行。
  他边走边做打算。
  (塔夫雷姆市的巡警确认发生爆炸的是这间屋子需要五分钟……接着和〈塔〉的执行部联络,取得针对上级魔术士财产的紧急搜查许可,大概需要十五分钟。)
  奥芬毫不松懈地紧盯着大屋玄关,继续思考。
  (警察队赶到这里,需要五分钟……做好突击准备,待现场的队长下定进入屋子的决心,又需要五分钟——总共是三十分钟。只要在这三十分钟里保住性命就能避免一死了。虽然是个不怎么样的保险,但我可不想乖乖去送死。)
  “反正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住了——做些破坏也无所谓!”
  奥芬在玄关前停下,再次挥动右臂。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光热波再次切开黑暗,击中房子的屋檐,一下子就打碎了。
  再接着。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随着他的喊声,束缚自己的重力一瞬间被解除——奥芬猛地往地上一踩,一下飞上了屋顶。这招也可以长时间保持,使自己能够浮在半空,不过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平衡,一头跌在地上,所以一般不会使用。
  总之,奥芬只一瞬间就跳到了刚才自己用光热波炸出的房顶缺口部位。
  他一开始就不想从玄关入侵——那里可能设有陷阱。虽然也可能没有,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假设有比较好。
  “那就——走吧。”
  奥芬跳入昏暗的缺口里。
  (没必要和那家伙正面冲突。只要制造混乱,找出克丽奥就行。要争取时间——)
  他降落在地板上——
  等待他的,是一句说话声。
  “……抱歉,我不打算在你身上花太多时间。”
  “…………!?”
  他赶忙做出防备动作。
  他抬起脸。这里是顶楼的储物室。空旷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少年身穿黑色长袍,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胸口是一条银色吊坠。是象征着无敌『力量』的龙形纹章——
  基利朗谢洛。黑发少年轻轻地笑着,目不转睛地看他。
  (是偶然……?不对……)
  奥芬心情复杂地站起身。
  (我会来这里——会打破屋顶入侵这里这件事,被他……预料到了?)
  “没错。只要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行了,转移到这里来也只需一瞬间。”
  “你,能读取我的心……!?”
  “嗯……差不多也该猜到我是什么人了吧,奥芬——原装基利朗谢洛!”
  基利朗谢洛说完,疾速地向空中一跳。
  (不能战斗!)
  奥芬在心中命令自己,他举起右臂。
  (还没找到他的弱点——)
  他的右手向自己脚下一挥,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膨胀的光热波击穿脚下的地板——随着轰鸣,奥芬向楼下落去。
  和粉碎的地板碎片一起降落的奥芬,在到达楼下后,向后一跳。
  基利朗谢洛的声音再次袭来。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轰的一声,奥芬一瞬间前所在的地方被威力强劲的振动波击中。一百年历史的地毯被击出一个大洞,灰烬漫天飞舞。
  他来到的房间是个寝室——一件件昂贵的家具毫无装饰性地堆在房间里。有一张床,还有嵌在墙里的壁橱,一只水壶,最后是放了一本书的餐桌,其他就没有了。
  奥芬望了望刚才落下的天花板上的大洞,伸出双臂喊道: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他以最大威力编织魔术,放射出去。
  以天花板内侧为中心,空间歪斜,抖动,失衡——并伴随着力场的破裂。
  大爆炸让耳朵内侧疼痛不止。
  (按照现在的威力,屋顶应该有一半都被炸飞了——)
  奥芬警惕地防住身子,查探周围。
  调整呼吸,等了几秒后——
  “……你好像很有干劲啊。她也会很高兴的。不过,还是太嫩了。”
  少年说着,表情淡定地从天花板的洞里降落下来。站在地上,他抱起胳膊微笑着。
  (毫无效果吗……!?)
  奥芬慌张地朝后退了半步。
  基利朗谢洛依然静静地笑着——
  “不是瞄准屋顶内测,而是直接攻击我的身体的话,说不定就能赢了——不过,你根本做不到吧。”
  “…………”
  “想要打倒我,只有将我杀掉。你应该知道这点吧。”
  “我——”
  奥芬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基利朗谢洛继续若无其事地说:
  “……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吧。为什么我必须要找你对决的理由——”
  “…………”
  奥芬沉默地看着基利朗谢洛。对方身体放松,连架势都没摆。
  基利朗谢洛的笑容消失了。
  “是她希望的。据她所说,你是必须的。不是做为奥芬的你,而是被称作基利朗谢洛的暗杀者。她是想通过我和你的战斗,重新唤回那个以前的你。”
  “她……吗?”
  奥芬艰涩地回应道。基利朗谢洛点点头说:
  “不过,我做为我自己,也有和你战斗的理由。”
  少年如驱赶蚊虫般挥了一下右手——同时,他用刚才的话编成咒文,空手变出一把厚实的短剑。
  他把剑随意挂在手上,说道:
  “我不能让你变回从前的你,因为你肯定会去伤害她。她也明知这一点,却用你打了一个赌——这种事我不允许。他有我在就够了。所以我要把你stab——!”
  基利朗谢洛低声喊叫着,接着他握在手里的短剑飞来——
  “看我催生——”
  奥分把手伸进夹克里咏唱:
  “微小精灵!”
  随着咒文一起,青白的鬼火弹跳在半空中。夜晚黑暗的寝室被鬼火照亮。
  光芒中,基利朗谢洛的短剑一闪。接着——
  被奥芬的小刀弹开了。
  缝在夹克内侧的刀鞘里的一把刀,被奥芬拔出来。刀尖指向基利朗谢洛。
  他静静地问道: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克丽奥没事吗?”
  “她没事。不过你是救不走她的,还有那只深渊之龙也一样。”
  “你真有自信啊——我会没用到那个份上吗?”
  “正因为惧怕你,所以我才要把你stab!”
  基利朗谢洛再一次扔出短剑。
  奥芬朝后一跳,躲过攻击,同时刀子横向一挥。为了牵制基利朗谢洛的下一次攻击,他喊出咒文: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看我退却应鞭马舞!”
  唰——膨胀的魔术构成化成雾飘散了。奥芬对此熟视无睹,他这次整个身体扑向前方,想冲撞基利朗谢洛。压住他的肩膀,想把少年轻巧的身子撞飞——
  基利朗谢洛只向后移了几厘米,依然保持自己的姿势。他自己朝后跳开了。
  (————!)
  奥芬反射性地喊道: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转移的魔术发动,视野歪斜,慢慢暗淡下去——
  一瞬间后,奥芬在自己后方一米左右的地方现身了,只不过——
  “——什么!?”
  基利朗谢洛完全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刻没有跟丢他,瞄准他现身的瞬间,短剑刀光一闪。
  铛!——
  好不容易挡住的刀刃上,火花四溅。
  (不要和他正面战斗!)
  他再一次提醒自己。
  (充其量不过是个暗杀者,没必要豁出命去战斗——)
  “真敢说啊!”
  基利朗谢洛叫道。刀刃就像要追赶运动的光带那样一个旋回,朝他的太阳穴攻去——虽然是来自死角的攻击,但奥芬拼命躲过了。但是姿势失去平衡,躲不过下一招了——
  面对弯腰低头的奥芬,基利朗谢洛这次竖着向下挥刀——如果不横着跳是躲不开的,但没有时间了。
  结果伴随着冲击和钝重的声音,基利朗谢洛的短剑吃进了奥芬的肩膀。奥芬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拼死命抓住了暗杀者的右手腕。
  朝上一看,基利朗谢洛的脸上出现了和恐惧类似的神色。
  奥芬毫不犹豫,用刀刃插进基利朗谢洛的右手肘。短剑自基利朗谢洛的手上滑落,伤口深度几乎达到胳膊的一半,鲜血源源不断喷洒出来——
  “你这家伙!?”
  基利朗谢洛惊慌地袭击奥芬,一脚踢在他太阳穴上,奥芬剧烈喘息,几乎吐出来。
  “嘿——”
  奥芬按住疼痛的肩膀,露出笑容。他被打倒在地板上,但迅速站起来,看着手肘鲜血淋漓的基利朗谢洛,说道:
  “活该,谁叫你大意的——虽说伤口能靠魔术治愈,但失掉的血液就补不回来了。一段时间内,你右手的握力是无法恢复的——”
  “确实如此……”
  基利朗谢洛苦涩地说,咏唱了一句什么——手肘的伤消失了。
  奥芬再次摆好姿势,右手拍了拍有些麻痹的肩膀,看上去就像扫去灰尘一样。
  明明被刀子击中,却没有出血。基利朗谢洛苦笑着说:
  “衬衫下面有穿着什么吧?”
  “蒂西那里有很多武器,我就借来一用了。防刀刃纤维制成的内衣,没想到她还真有。”
  防刀刃服和防剑服不同。防剑服内有铁锁之内的东西来提高防御力。防刀刃服是用防刃纤维制成的特殊布料制成的,能使刀子无效化——也就是说,是一种摩擦力很强的纤维,使刀子的滑力下降了。没有了滑力的刀刃,就不快了。它比防剑服要薄,要轻,很是便利,不过若被剑打中的话,产生的冲击力无法吸收,故比防剑服的防御力要弱。
  基利朗谢洛有些感慨地说:
  “所谓的不正面战斗……就是这个意思吗?”
  “在你不停地耍臭屁,戏弄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将你一军。我想到了三个,刚才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次就不会管用了。”
  “我知道。所以我不止想了一个,第二个是——”
  说着奥芬把小刀对准基利朗谢洛,按下刀柄的按钮——
  啪锵!弹簧的声音响起,小刀的刀刃部分向着基利朗谢洛飞射出去。基利朗谢洛瞬间闪身躲过——
  奥芬快速向前奔跑。他扔掉手上的刀柄,捡起基利朗谢洛掉在地板上的短剑。然后用刀柄直接击打在失去平衡的基利朗谢洛的太阳穴上。


  “做好脑震荡的准备吧!”
  奥芬大叫。他瞄准身体倾斜的基利朗谢洛的头,再次用刀柄打去。少年的身子如昏倒一般向下跌落——
  “结束了,基利朗谢洛——”
  然而——
  “不要太小看我……”
  刹那间,眼前一阵白光——
  奥芬感觉自己的身子朝上跳起,紧接着意识消失不见了。


◆ ◇ ◆ ◇ ◆

  “……距离最初的报警迟了三十分钟啊——”
  聚集在查尔德曼宅邸前的警队中,一名警官如是说。马吉克就在一旁。其余的群众都在远处围观,一般人是无法接近待机中的警察队的,多亏稍后赶来的蕾缇鑫进行说明,才得以让马吉克以她的助手身份接近现场。

  ……仔细想想,要不是她从后面赶来,只凭马吉克自己也找不到这里来,想到这点他有些窘迫。
  她站在远一点的位置上,和警队的队长在说话。
  “但是,就算是你——”
  队长为难地说。蕾缇鑫一再说明:
  “我不会说是从〈塔〉得到的特别权限,队长——你也有自己的立场。”
  她身穿黑色长袍——有点活动不便的样子,不过马吉克注意到她下面穿了开叉裙,所以能够自由活动。胸前是龙形纹章,左手提着剑鞘。黑色长发虽然没有绑起来,不过已经完全武装起来了。
  她继续说:
  “现在在宅邸内争斗的,是魔术士——说得直接一点,不是你们能够应付得了的对手。你也不希望有死伤事故吧,所以交由我全权处理可以吗?”
  “…………”
  队长沉默了——
  (说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马吉克想到这,身体一下绷紧。房子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已经严重损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动静——
  (也许战斗已经结束了……)
  若真是这样,赢的会是谁呢——
  (或者,师父输了,已经被杀了,那样的话克丽奥也死了……雷奇也是。)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那我要……报仇吗?)
  几天前,马吉克也在烦恼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杀人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被情绪激动的男人用枪指着。在那种情况下,他对杀人还下不去手。
  (我是个,胆小鬼吗……)
  马吉克望着漆黑的夜空。
  (什么都不懂,魔术也只会个皮毛……现在必须要去救大家才行,但内心却在害怕那个暗杀者。)
  师父的话,总是掌握着脱离困境的技巧,在面对明显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也丝毫不胆怯——
  克丽奥呢,她明明什么也不会,但有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总是冲在前面——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比奥芬还更要不得了。
  (只有我,真的只是个累赘啊……大概。)
  这时——
  他的肩膀突然从背后被拍了一下,马吉克一惊,回过头。蕾缇鑫站在他身后,为了让他安心,她温和地笑着。
  “得到许可了……我们进去吧。”
  听她说完,马吉克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出最大的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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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钢铁后继者

  『你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了。如果我有一个后继者的话,看来非你莫属。』
  这不是查尔德曼说的话,是她说的——
  奥芬在梦中这样喃喃自语——接着就醒了。
  他独自躺倒在黑暗中。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是个很熟悉的人……
  “和我见一面吧,基利朗谢洛。”
  不是真正的声音,是直接回荡在脑子里的感觉。
  “和我见一面吧——”
  他慢慢地……想起了什么。他晃悠悠地站起身——身子使不上力,在发抖。没有觉得冷——这是夏夜。但是却有一种麻痹的寒意。
  “仔细想想,答案很简单。”
  奥芬自言自语。
  “特地使用『基利朗谢洛』这样的名字,并拥有杀害长老的动机的人——你是个极右分子。是因为私仇不是吗?曾下达抹杀你的命令的,就是〈塔〉里的长老……”
  没有回答。黑暗静静地包围着他。
  奥芬把右手向旁边一挥,大叫道:
  “你答应过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的!阿莎莉!”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
  但奥芬面对黑暗,语调快速地继续说道:
  “你一直在监视我——克丽奥那个傻瓜把〈森林〉烧掉的时候,我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当时还以为是蒂西……原来是你。会使用白魔术的你,只要让精神体游离在外,就能很方便地进行监视。”
  说到这,他转了一个方向继续说:
  “『基利朗谢洛』会对我做过的事情这么了解,也是这个原因——你在我们离开多多坎达的时候起,就一直在监视我!”
  “对她而言,你是个危险的存在,十分危险。就算你不觉得……你照样是真正的‘钢之后继’……”
  突然,一阵光闪来。
  白色的光芒就像爆炸一样膨胀,只不过没有爆炸的气压和热风——只是一阵强光。光线太过明亮,奥芬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
  眼睛渐渐习惯之后,周围的光景变得清晰。
  “这个房间你还记得吧……?”
  “……啊啊。”
  奥芬低声肯定。
  查尔德曼家里的地下室——是个很宽敞的石壁房间。这个长方体的空间内,除了角落里的一把梯子以外,什么都没有。本来应该在天花板上吊着许多瓦斯灯——不过现在没有一盏灯是亮的。代替灯发挥作用的是中央一个大型白色光球。有双手环抱那么大,在光的中央有个像虫子一样的东西在闪烁。不过那不是虫子——
  (是魔术……文字,吗?)
  在光球的正中部位,有一个文字。那是在过去,旷野之龙种族使用的魔术文字。
  光球对面,基利朗谢洛站在那里。
  “我想……她从查尔德曼教师那里继承的东西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语调很轻佻。奥芬声音很小地说:
  “古代的魔术士们——旷野之龙的沉默魔术的知识……以及查尔德曼从遗迹中发掘的,不知藏在何处的天人遗物的地点和使用方法……”
  “我如果说,在那些遗物之中还有一台天人制造的对人兵器的最高杰作——杀戮人偶留存下来的话,你会惊讶吗?”
  “…………!”
  奥芬突然茅塞顿开——关于面前的这个『基利朗谢洛』到底为何,他懂了——
  对方继续说:
  “她一直在监视你。当然也包括阿伦塔姆市。然后她看到了那些熟悉的杀戮人偶启动的场景——虽然拥有查尔德曼教授的知识,但她启动不了那些人偶。她实际看过后,马上就理解了启动方法。她就把人偶启动了——”
  基利朗谢洛向前跨了一步。
  “接着就支配了它。和只懂得破坏的你不同。然后她从人偶的口中知道了龙种族拼命想要保守的秘密……以及它们的圣域所在,在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所处的状况……所有她都知道了。然后——”
  对方又向前一步——奥芬紧跟着后退一步。人偶的步伐稍稍加快。
  “根据人偶的指引,她去了一些还未被发现的遗迹。从中,发现了这样的东西。”
  基利朗谢洛停下脚步,一挥胳膊。啪的一下,如火花一般的细长光之文字闪过,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剑。奥芬看着这把剑,感觉很眼熟。
  “月之纹章的……剑!还有一把吗——”
  这把剑确实和在阿伦塔姆丢失的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一模一样。就是因为这把天人之剑,才使得阿莎莉和奥芬相继离开〈塔〉……
  就因为这件事,阿莎莉杀害了查尔德曼。
  基利朗谢洛承认道:
  “没错。她就用这把剑,将杀戮人偶——也就是我,变成了她理想中的暗杀者……也正因于此,你的所有技术我都能使用,其熟练程度完全是几年前那个水平的你。也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时代的你。”
  他手握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继续说:
  “我劝你不要再后退了……我给你十秒钟,好好看一下背后吧。”
  “…………!?”
  奥芬反射性地回头。
  只见克丽奥仰躺在地板上。肚子上趴着雷奇。两者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不过并没有死。慢慢地能看到有在呼吸。
  再仔细看,在胸口的位置有一根针插在那里。这应该能构成致命伤。不过细细一看,那并不是针——是微小的发光文字纵向排列构成的,也就是魔术文字——有麻痹的效果。
  “十秒已经过了。”
  听基利朗谢洛一说,奥芬又把头转回来。
  暗杀者把剑尖对准他背后的克丽奥,动了一下。
  “你大概不会扔下这孩子不管自己跑掉吧……我说大概。我无意想要杀掉这孩子,不过如果被这把剑砍到的话会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吧?无论身体如何变化,这个女孩的内在精神都始终不变。等她睁开眼,看到自己变成了蛇或是青蛙什么的,会哭吗?会流泪吗?”
  奥芬没有回答。
  他也不想回答——接着稍稍把腰放低。
  他只感觉到内心一阵冷飕飕的感觉。
  他慢慢说道:
  “将你军的方法,还有一个……”
  “…………?”
  在基利朗谢洛不解地皱眉的那一瞬间——
  奥芬向前冲去。
  他握紧拳——朝对手的中段打去。看到基利朗谢洛想用剑挡开自己的手,奥芬迅速收回拳头。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一个空抡,离远了——
  在这时,奥芬几乎能碰到基利朗谢洛的脸。对手的眼中有一瞬间闪过踌躇的神色——如此接近的状态下,无法使用武器——就这样放任不管吗?正因为有了武器才会有这份踌躇。即使是擅长战斗的人也不例外。
  奥芬把左拳伸到对方的侧腹部。没有用力击打——只是碰到一点。
  基利朗谢洛迅速想要朝后跳开。然后——
  在对方想要朝后避开身子时,奥芬的脚下响起火药炸裂的声音。他将全身力气灌注在脚上,再加上躯体的伸展,他按在对方身上的拳头猛地发力——这使得向后跳起的基利朗谢洛的身子一下子被推到在地。
  这是利用对方的后退,再加上自己的出力,使对手向后跌倒。如果在拳头碰到的瞬间,对方反向逼压过来的话,可以就势进行正确的正面出拳,用反击来使对手的肋骨骨折。
  查尔德曼曾把这招作为接近战的杀手锏,此技术名为“寸打”。能实践成功的人在大陆上非常少。
  面对倒地的基利朗谢洛,奥芬毫不犹豫继续攻击。他快速向前,用脚狠踩敌人的下巴——咔嘣,下巴的骨头碎了,折断的骨头被脚后跟踩着,刺入喉咙——
  基利朗谢洛翻着白眼,从他大大张开的上颚流出浑浊的血液。
  “这就是第三个将军手段——”
  看着脚下的他那张如同尸体的脸,奥芬喘着气说。
  “为了救那个疯丫头,我已经做好觉悟,实在不行就杀人……对手如果是个人偶的话,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基利朗谢洛想要说话,但他只能徒劳地让满是鲜血的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奥芬靴子上鲜血淋漓,他后退一步说:
  “原来如此——你的手肘被砍到,流了那么多的血却还是很有精神,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个人偶啊。这么一说,你的说话方式和阿伦塔姆的那个混蛋人偶如出一辙。不仅变成我的样子,还会流血,那要害部位也应该和人类一样。”
  “没想到……最后的手段才是正统攻击……啊……”
  “————!?”
  他的喉咙里竟然发出声音,奥芬一下做好防备。
  基利朗谢洛……他碎掉的下巴开始正常运作。他苦涩地说完,上半身坐了起来,又说:
  “不过……这样一来……充其量只是……能和我对等地战斗而已……”
  “你是认真的吗?”
  奥芬盯着他,稍稍后退。基利朗谢洛碎了一半的脸上勉强浮出笑容。
  “当然了……最后,我将会获胜。一切都是为了她——”
  奥芬吐了一口口水说:
  “为了她,为了她,真是为了她吗!”
  奥芬戏弄似地不断重复。基利朗谢洛站起来——
  “正是如此!我为了她而存在,我是她理想中的暗杀者!”
  “听你说这种话只让我火大!要来就来吧!”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基利朗谢洛高声咏唱。一道笔直的光热波穿透空间,奥芬往旁边一闪,叫道:
  “看我建造,太阳尖塔!”
  轰!基利朗谢洛的身体被火焰包围。基利朗谢洛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他在火中大笑。
  “你这笨蛋!凭我人偶的身体,可是连深渊之龙的魔术都防御住了!”
  “!糟糕了——!”
  奥芬咂舌,已经迟了——为了避过光热波奥芬跳到空中,此时身体正与地板平行。但愿基利朗谢洛发出魔术能有一瞬间的迟疑,好让他把身子摆正。
  但很快的。火焰中响起咒文的声音。
  “看我引导死亡椋鸟!”
  现在无法避开放射出的破坏振动波。想要防御,只有一个手段——
  奥芬破罐破摔地叫道:
  “看我粉碎,原始静寂!”
  他周围所有的空间都开始歪斜,跳动——!
  能量波毫无例外会被更强的波所抵消。空间爆炸导致冲击波无差别地横冲直撞,这应该能抵挡住敌人向自己发动的振动波。但问题是处在爆炸中心的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吗——
  (只有赌一把了——!)
  比起冲击带来的痛苦,更难受的是翻江倒海的呕吐感。在爆炸的漩涡中奥芬不停地挣扎。他像弹簧球一样被弹起——又像石头一样沉底——上下左右全都分辨不清,在混乱中,他大叫道:
  “怎么能输给你这种人,屎货!”
  在翻腾的过程中,手碰到了地板(可能是,不确定),他便用力抓住,嘴里还不忘说:
  “你这个人偶变成的,五年前的我——我有一大堆话想教训教训你!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小鬼不要给我装!你说你是为了她而存在!?就为了这种虚情假意,你能做到放弃一切吗!”
  在喊叫的过程中,空间的扭曲造成的爆炸接连不断,身体各处都被强烈地击打——但他的叫喊从未停止。
  “其他需要你的人还有很多!看看蒂西!这五年来,她就像丢了魂一样!老师为了让阿莎莉复原,肯定最需要的你的帮助!那些不讨人喜的长老,由于你到处惹事而被打乱人生的何止一两个啊!”
  在他脑袋旁横着飞过的冲击波,撕裂了他的头巾——同时身上到处是开裂的伤口,嘴里也在流血。
  “只会躲在人背后对着腹部搞突然袭击的小鬼!你还了不起了!就算被〈十三使徒〉看中,那也是因为你是老师的学生才会这样的吧!”
  在歪斜的空间中,视觉就不说了,听觉,触觉都无法正常运作。就好比喝醉酒的状态一样,奥芬扶着自己认为是地板的地方,站起来。
  “只为了她而存在!?说谎吧——因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只有她才能依靠而已!”
  最终——魔术的效力消失了,跳动的空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复原了。
  安静的地下室里,只剩了奥芬一个人。他全身破破烂烂,单膝跪在地上——
  基利朗谢洛——不,那个人偶已经粉碎了。如果单看一个碎片,很难和人体的一部分对上号,完全粉碎了,全都在血红的海洋里沉浮着。
  这验证了人偶自己说的话——防御和攻击无法同时进行。在发出魔术的瞬间,他被空间爆裂的冲击波正面击中了。
  奥芬远远望着已经支离破碎的人偶,小声说:
  “真是可怜的……我。”
  不知何时,眼里出现了少量的泪水,奥芬拿手背擦一擦,背过身去。倒在房间角落的克丽奥和雷奇的身体上,发光文字构成的针正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唦……
  他突然听到脚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唦……
  脚步声焦急地回响在地下室里。奥芬的内脏产生痉挛一样的错觉,他努力控制不去管这些,抱起克丽奥。趴在少女肚子上的
雷奇滚落在地板上,她这时醒了。
  “呜呜嗯……”
  克丽奥嘟哝着,睁开蓝色的双眼。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着奥芬——
  然后她又朝后看了看那些人偶的残骸,然后立刻又晕倒了。
  深渊之龙有些担心,开始变得吵闹,奥芬在它旁边把克丽奥放下,单膝蹲在地上,没有回头地说:
  “不要过来……阿莎莉。”
  “基利朗谢洛——”
  这声呼唤震动奥芬的鼓膜——
  (阿莎莉……)
  奥芬双手微微颤抖,下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视线在变暗,有一种除了她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的感觉……
  (快自制!)
  奥芬心中喊道。在几年前从查尔德曼那里学到的精神控制……现在必须依靠这个来自我施加。他这时喊道:
  “不要这样!”
  他转过身,继续叫着:
  “不要想着支配我!”
  “果然不起作用啊。算了,白魔术的精神支配,其魔术构成很不成熟……”
  口气很随意。
  在他的正前方,是她。
  “阿莎莉——”
  奥芬声音颤抖,表情僵硬。
  站在那里的,是两个月前他最后看到的那个阿莎莉。
  稍稍打卷的黑发,一双棕色的双眼。她戏弄似地歪着头,准备和他说话。
  在〈牙之塔〉,总是一副戏弄的表情的她——
  战斗训练时,总是一刻不停盯着自己的她——
  从以前就很熟悉的她——
  她没有穿〈塔〉的长袍,穿的是重量很轻的战斗服。也没有戴纹章吊坠,不过那个东西早在五年前就在〈塔〉里弄丢了……
  奥芬感觉大脑一阵震荡,他用左手轻轻按住。
  “为什么……”
  他低语。阿莎莉一下就笑了。
  “你觉得我是突然出现的吗?在你背对着的时候我就从梯子那里下来了……”
  “这种事情无所谓!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奥芬叫道,冲击波依然令他的意识有些朦胧。阿莎莉不动声色地说:
  “就像你说的那样,私怨。”
  “私怨……?”
  视野中有红色的东西在游走。
  “你想让杀了几名长老这种行为正当化吗!五年前的事,不是你自己酿成的后果吗!”
  “触发事件的是我……下达抹杀命令的是他们。”
  她甩甩头发,继续说:
  “比起这种事,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这种事……!?”
  她无视奥芬的反问,靠近人偶的残骸。她从血泊中捡起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把剑首插进残骸之中。
  她好像说了一句类似咒文的话……具体是什么没听清。
  刷的一下,人偶的残骸,以及大量的鲜血,全都溶进细碎的沙土之中了。
  “我不想让你变成杀人犯。”
  她抱着巴鲁托安德鲁斯之剑,微笑着说道。
  “不要装得好像自己人。你明明想要让这个人偶来杀掉我……”


  奥芬说着伸开手护住倒在地上的克丽奥。肋骨可能断了,身子没办法弯曲。他偷偷地进行魔术编成——虽然知道凭魔术没办法打赢她——
  她开口了,声音从喉咙深处涌出。
  即使一直保持微笑,但她的语调却透着一点哀伤。
  “……你太可怕了。”
  “太……可怕?”
  他不禁呆呆地反问。他注意到小龙族在克丽奥脚边,面对着阿莎莉,毛发倒竖。
  对此她并不在意。
  “说到我,有足够害怕你的理由……”
  “你……害怕我?”
  查尔德曼教室中,拥有最大魔力的天魔魔女——她会害怕我?
  奥芬心里咀嚼着这句话——接着笑出了声。
  “嘿——”
  他有些自嘲的感觉。
  “那就杀了我吧——至今为止你都把碍事者杀了不是吗……”
  “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一脸认真地说:
  “我不能杀你。只有你,才是那个人的后继者……”
  接着她悲伤地笑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奥芬心中喊道——不,是恳求。
  她抬起左腕,好像要撑起照亮地下室的光球那样,问道:
  “基利朗谢洛,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去王都的时候吗?”
  “是〈十三使徒〉……吗?”
  他有些警戒地说。她点点头。
  “嗯。那些长老派去的使者,全都差点被你杀掉。所以我就在想这件事……”
  “那个是——”
  奥芬的目光躲了躲。
  “那些家伙为了留下我,说了一大堆无聊的话。”
  “他们……不是清楚地和你说明了你对〈塔〉是何等的重要吗……?”
  “…………”
  他的心脏抽了一下。比起骨折的肋骨,其他的痛楚让他全身更难受。
  “……不会吧,你不会当真吧?阿莎莉……就算是查尔德曼,也不会去考虑那种事……”
  “老师他对你进行了彻底的精神控制训练——对,就在这个地下室,只有你是特别的。”
  “…………”
  她继续说,语气平淡。
  “在〈塔〉的魔术士训练过程中,精神控制确实是被列入主课。但是没有任何人接受过像你这种程度的训练。为什么?因为你有一项特殊的使命。精神控制。也就是为了对抗白魔术的训练——”
  “不要说了!阿莎莉——”
  “查尔德曼是把你做为对抗白魔术士的杀手锏来培养的——这是为了牵制教室里唯一有可能凌驾他的我!基利朗谢洛——”
  阿莎莉摇摇头,继续说:
  “你做的训练都是为了能杀掉我,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名能杀掉我的暗杀者。”
  “我不是叫你不要说了吗!”
  奥芬近乎叫嚷地喊。
  “老师他,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退一万步说,假设这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呢——我根本不是暗杀者。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尊敬你。我是被你拉着手长大的!我——我是……”
  他突然变得无力。奥芬一声叹息,看着地板说:
  “我希望,阿莎莉,你可以在某一个地方过上平静的生活……”
  “……不可能的——”
  “姐姐!”
  面对这句反射性冲口而出的话,最吃惊的是阿莎莉。她不自然地笑笑。
  “你叫我姐姐,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蒂西也在等着阿莎莉回来啊,房间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是一个人。我求求你……”
  “没办法。我有我的计划。”
  “计划?”
  “查尔德曼老师——我想知道,那个人生前都在考虑什么问题……”
  说话中,她一直用手轻抚自己的胸口。
  “和我……一起走吧,基利朗谢洛。你既然是唯一能够杀掉我的暗杀者——我就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你,并且能全面协助你的伙伴。你明白吗?”
  “我……”
  奥芬说到一半,沉默了。当然,不可能会说YES。
  一样的,也不可能说NO……
  沉默似乎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过了一会儿,阿莎莉的表情变得很轻松,她笑了,和微笑不同,是发自内心的笑。
  “下次见面之前,能准备好答案吗……?”
  “我记得有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奥芬声音颤抖。他已经搞不清自己的心情了,几乎要哭出来。
  她的笑容不减,只不过眼光变的有些冷峻。
  “如果要和女性做约定的话……”
  她的声音很温柔。
  “首先要具有能让女性听从你的力量才行,基利朗谢洛……”
  “…………”
  他咽一口口水,陷入沉默。在他不说话的时间里,她轻松地耸耸肩。
  “那么——我要先告退了。蒂西和你的学生差不多要进到这个房子里来了。虽然想和蒂西见见面……不过我还是被当做死了比较好——就如哈帝亚的报告书上说的那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阿莎莉……”
  但奥芬觉得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在他这样想时——
  她眨了眨长长睫毛的眼睛,回答道:
  “我会加害长老,实际上不是因为私怨——是想得到他们隐藏的情报。你知道吗?在查尔德曼还是个自由性暗杀者时,曾经想要暗杀基姆拉克教会的教师长。”
  “…………!?”
  “真是不可思议……所有的一切,都和基姆拉克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我就是要去那里——”
  “等一——”
  不等奥芬说完,阿莎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箱子——她念了一句什么,箱子的表面便浮现出魔术文字——
  就像白天基利朗谢洛的转移和消失那样,阿莎莉一下就消失不见了,只有空气中的一小段魔术文字散发着光芒。同时——因为施术者,也就是人偶已经被破坏,力量完全消失的关系,照亮地下室的光球终于在此时消失了。
  黑暗再次光临,站在原地的奥芬不知不觉失去意识,昏倒在地上。
  只能听到
雷奇发出的慌乱足音,奥芬在梦中笑了。空气不再紧张,使奥芬悲伤地笑了。

◆ ◇ ◆ ◇ ◆

  对于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这个名字,马吉克不认识。
  这位大陆最强的黑魔术士,同时拥有史上最杰出的知识和行动力的伟大的〈塔〉的教师,马吉克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是个培育了自己师父的人,而且是最近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刚刚才知道的。
  走在蕾缇鑫制造的鬼火所照亮的屋子里,马吉克跟在蕾缇鑫的后面,他边走边想——
  (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变成像师父那样的人呢……)
  素行不良且性格恶劣。无生活能力,即使做地痞流氓一样的勾当,到头来还是身无分文。但是,却是个高强的黑魔术士。
  他很强大,擅长保护自己。无需依赖别人。这些都让马吉克羡慕不已。
  (我一直都在接受师父的保护。竟然到现在一直都没察觉……)
  查尔德曼的家虽说很大,但构造很简单。走廊只有一条。只要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依次打开房门进行确认就行了。
  找到的会是奥芬吗,还是『基利朗谢洛』呢——
  马吉克已经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屋子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类似战斗的声响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除了去确认结果,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和师父相比,我缺少什么呢……魔术的手腕?不,不是这个……我觉得不是。)
  蕾缇鑫在走廊里前进,打开一扇扇门观察里面,看着这些,马吉克叹气。
  (假设我拥有和师父一样高强的魔术力量……那眼前的这个人会来依靠我吗?不会的……还有别的什么——)
  马吉克站住了。蕾缇鑫没注意到他,依然不停地向前走。她可能太着急奥芬的事了,根本没有察觉到马吉克在烦恼自己的价值问题。想到这一点,就更加泄气。
  他随意地走进最近的一扇门——
  进去一看,这里就是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放置,什么都没有。所以蕾缇鑫才简单瞟一眼就走了……
  马吉克发现在房间的角落,有一本书掉在那里。黑色的皮革封面,没有任何标题。他捡起来,一页一页地翻看。里面记载的都是难懂的风土记一样的内容。不止有许多不会的单词,更是有见都没见过的文字和记号参杂其中。马吉克只能只能看懂几部分而已。
  “伟大心脏……龙族——虚假的。唯一的真实是……咦?”
  从打开的书里掉出一张纸。可能是做为书签在使用,但已经不知道是从哪一页掉出来的了。
  先不管这些,他捡起那张纸。看来这张纸片原来是作为记事本使用的,然后又偶然用做了书签。
  纸上只记了一行内容。
  『后继者是谁?』
  “…………”
  马吉克看着这张纸,自言自语。
  “师父,还有那位蕾缇鑫小姐,都是在〈塔〉里成长起来的。”
  他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胸口——当然,那里没有龙形的吊坠……
  “马吉克!你在哪!?”
  声音突然响起——是蕾缇鑫在喊他。
  他抬头一看,她似乎在前方有了什么发现。
  “这里有地下室的入口!我要下去,快来帮我忙——”
  “啊——是!”
  马吉克大声回答着,跑出房间。他手里拿着书,那张意义不明的纸片则留在原地。
  『后继者是谁?』
  这句无人回答的问题,不断在这间空荡的屋子里重复。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4-3-15 21:10 编辑


尾 声

  风吹过塔夫雷姆市——
  在吹拂的风中,屋顶上,有两个矮小的人影俯视街道。
  “唔……”
  其中一个人影举起剑,摆好姿势。毛皮斗篷迎风飘舞。
  “真是和平。”
  “是啊……”
  回答的是另一个人影——他站在后面,像个猫一样团成一团。回答得很含糊,像要睡着了。
  拿剑的那个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
  “不错的地方。虽然刚来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小麻烦,但是不知不觉就解决了。”
  “是啊……”
  “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要完全治愈得花上整整两周,真是活该。”
  “是啊……”
  “那个干架小丫头要照顾他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更是和平。”
  “是啊……”
  “风也很舒服……当时一下子就被那个混账高利贷发现,差点被杀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
  这时——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
  手拿扫帚的蕾缇鑫望着屋顶,口气阴险地说:
  “为什么你们几个要一直住在我家里啊——!”
  “当时真不应该施舍他们……”
  涕费斯说。他在院子里码放驱赶野猫野狗的水瓶。
  “据帕特推断,若不采用一些决定性的手段,是无法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像是烧火印之类的。”
  帕特说。她紧紧站在涕费斯后面,手抱小熊玩偶。
  这些对话都没有影响那两位。屋顶上传来大笑声。
  “哈—哈、哈、哈!天下尽收眼底!”
  “是啊……”
  塔夫雷姆市的夏天,顶峰期即将过去。


◆ ◇ ◆ ◇ ◆

  “……根据我的想法,受伤的话,身体会进行自我治疗。”
  (我也这样想。)
  “所以保证营养是绝对必要的
  (嗯……这个我也同意。)
  “所以说,我制定了一份半强制性康复菜单——”
  (这个我无法认同!)
  他想叫,但发不出声音——
  在医院的病床上,奥芬抬起上半身,双手十分无力。在粗糙的睡衣里面,到处贴满了绷带和跌打药膏,动起来十分麻烦。最惹人不快的是脖子上打的石膏和脸上贴的湿布。
  (更麻烦的是……可恶,因为一时的受惊导致声带不正常了。)
  他烦躁地思考。不过,和人偶一起处在那个空间爆炸的正中,这点伤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说,没和那个人偶那样同样下场,已经是很幸运了。
  无法发出声音也就意味着无法用魔术来治疗。只是皮外伤还好说,如此的重伤,想要让他人帮自己用魔术疗伤十分困难,奥芬无奈地只能接受无聊的疗养生活。
  不过,根据环境不同,也并不是很难让人接受……
  病房并不差。可能是蕾缇鑫的安排,住到了一间单人房。克丽奥一直守在床边,拿了一大堆不明所以的慰问品,乱七八糟地堆放在房间里。马吉克坐在在对面的椅子上,在随意地读一本书。是一本黑色封面,没有书名的老书。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算很糟——
  克丽奥心情很好地转来转去,在床边的桌子上不停地摆放奇怪的食物,奥芬斜眼看她。早知道就坚持让蕾缇鑫来照顾自己了,奥芬后悔。
  “这是我的自信之作 命名为一击必杀牛肉汤。”
  (连最基本的康复两字都不加吗……)
  克丽奥似乎用视线感觉到了这句抱怨,慌忙挥挥手。她头上的雷奇也不知为何用同样的表情在挥手。
  “不、不是啦,是说把讨厌的病给一击必杀的意思啦。”
  (我不是病人,是伤患啊……)
  “总之,我看罗拉好像没什么精神,就试着给它吃了一点,它一瞬间就精神百倍,跳起来狂奔了两百米呢,效果超群啊。”
  (我想,它是在逃跑……)
  “之后罗拉抓了一只老鼠拿到我这里来了,肯定是想谢谢我吧,一定是。”
  (我认为,那是投降的意思……)
  “……在你全吃完为止,我不会回去的。”
  (呜啊…………)
  奥芬垂泪饮泣,看着那锅大红色的牛肉汤,里面还能看见贝壳。他拿勺子慢慢搅动。为什么这种时候,那个有点唠叨,总是会叮嘱别给病人吃其他东西的护士总是不在呢。
  “看你都感动得哭了,我好高兴 贝壳也要吃哟。”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只见克丽奥天真无邪地笑着。奥芬的心情就像正面挨了那个杀戮人偶的一记魔术一样,把有强烈刺鼻气味的牛肉汤送进嘴里。

  “……真厉害啊。师父,看你绕着房间跑了二十个来回。”
  “什么叫……真厉害……啊……”
  奥芬蜷缩在床上呻吟。看来,全靠牛肉汤压倒性的威力——只能这么表现——不知是好还是坏,总之让他能够发出声音了,虽然是很嘶哑的嗓音。
  “克、克丽奥……跑到哪里去了?那小混蛋……”
  “这~个嘛。”
  马吉克坐在刚才克丽奥坐过的床沿,困惑地抓抓头。
  “就在师父趴在床下痉挛的时候,她说有点小事要去办,时间比较长。就青着一张脸出去了。”
  “可恶……那家伙平常的饭菜都还可以,为什么做给我吃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上一回好像还让你吃了肥皂。”
  “那次你不也吃了吗……”
  奥芬边咳嗽边骂道。马吉克无表情地说:
  “明天好像叫百战百胜肉馅糕。”
  “谁会去吃啊!”
  奥芬大吼。他在床上摆正姿势。自己把揉皱的床单恢复原状。接着他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
  马吉克保持沉默,看着他——平常那双率直的眼睛,透彻得就像隐藏了什么感情一样,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呼——奥芬叹一口气。脸上贴的湿布在讲话时很碍事,他就把它撕下来,说: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问题。”
  “不……我只是想说件事。这不是什么请求,而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
  “……什么事,说说看。”
  奥芬说。马吉克会说什么,他大概已经感觉到了。马吉克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我想……在〈牙之塔〉入学,而不是做什么登记……”


◆ ◇ ◆ ◇ ◆

  “奇怪了。到底哪里做得不对呢……”
  克丽奥靠在医院屋顶的扶手上自语。抚摸着头上雷奇的脊背。
  “是找猫做实验不太好吗?蒂西要是不养猫,养一只鳄鱼就好了。如果连鳄鱼都狂奔出去的话,那我也不会让奥芬去吃的。”
  这也不好说吧……雷奇做出这样的表情,把眼神撇了撇。不过它呆在克丽奥头顶上,克丽奥看不见。
  然后——
  “到底是有哪里不好呢……”
  “…………?”
  在离开她的一个位置上,也有一个女人趴在扶手上说着同样的话。好像是听了自己的话后的自言自语——
  (刚才屋顶上有这个人在吗……)
  克丽奥不可思议地观察这位女性。
  (啊,这个人,好漂亮啊……)
  对方身高不低——黑发垂在脖子的位置上,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眼神如猫一样带着挑衅感,越过扶手眺望街市。跟谁有些相像——
  顾虑了一阵后,克丽奥慢慢靠近对方。
  她害羞地问道:
  “你也,搞砸了什么事情吗?”
  “哎?”
  那位女性惊讶地转过脸来——然后笑了,说:
  “是啊。虽说失败了,不过这本身就是很无聊的事。”
  “我也是,想给病人做东西吃,但是——总考虑营养方面,没办法顾及到味道方面。”
  “是吗……虽然我对料理不太在行,是啊——没办法顾忌,这是常有的事。”
  她说着转一个圈,把后腰靠在扶手上,朝她的头伸出手。
  雷奇伸出前爪回应她。
  她故意在只差一点的地方让雷奇碰不到自己的手,玩了一会儿,她笑了。
  “这是你的狗吗?你很会养啊。”
  “这孩子不是狗哟。”
  “是吗…………”
  “啊,我必须要走了——”
  克丽奥身子在扶手上弹了一下,向对方行了个礼。
  “谢谢你。我总是失败,还在想世上是不是只有我这个样子呢。看来大家经常遭遇失败啊。”
  “是啊。”
  女性咯咯地笑了,她说:
  “事实上失败要更多。我老师说过,一个成功和一个失败,两者是相同的。重要的是之后该如何面对,根据这点,成功或许会变得毫无意义,失败或许会变成成功。我为了让失败变成成功,会不断努力……”
  “……我的父亲在生前也说过同样的话。那就再见了——那个,请加油吧。”
  “谢谢……”
  克丽奥转过身子,跑向下楼的楼梯。如果她使一个小心思,在楼梯下一直等的话,会发现那位女性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出现在这里,这会让她颇感惊讶——


  在塔夫雷姆发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4-3-16 22:54 编辑



后记

  “哦呀—!读到这个『后记』为止,看看有多少人还能记得我,来挑战一下吧!我是书末主持人帕特,全名帕翠夏,由我来为大家服务!”
  “(作者)……这样看来,选择你……称得上是个冒险啊。因为这一次,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单独式女主角了,没办法……”
  “不许说『没办法』!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拉低登场人物平均年龄会的会长啊!”
  “又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先不管了,大家好,我是作者——”
  “啊啊,你就是那个让这本书延迟发行一星期的罪魁祸首啊。”
  “…………”
  “还有在龙志上的连载也是每月每月在下印之前还送不上原稿。还因为打雷导致电话和传真都坏了(当然,有保险丝也没用),和编辑部联络不上,给编辑们添了一大堆麻烦的男人啊。”
  “……………………”
  “再说,当时这本书的延期是否真的会是一个月,心里也没底。到现在为止,都是勉勉强强地按照四个月一本的频率出书,这次一下就超了一个月。说到五个月,还差一个月就是半年啊。你懂吗?你写的东西又不是非得花那么长时间才写得出来。”
  “……………………”
  “而且这本书还搞得这么厚——”
  “实在对不起……(低头)”
  “……这次怎么这么老实……”
  “呃,如果是平常的话,我就会用左勾拳的组合技加上腿功把人放倒,再使用绝招三角固定来使对方昏厥。不仅如此,我还会擅自取消他的录像预定,当然还要从他读到一半的书里抽走书签,再向左邻右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恶毒传言,以此来对他进行小小的报复——”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啊……”
  “这次列举的事项,几乎都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几乎?”
  “打雷又不是我的错。”
  “你只能做这种申辩吗……?”
  “其他都是事实。不好意思啦。”
  “别在这儿装了,看你吊儿郎当的。哼。”
  “那,反省就到此为止,让我们好好迎接明天的到来吧。”
  “帕特我认为,认认真真地道一次歉,对你还是很有好处的。”
  “本篇里的话题已经够沉重严肃了,再把后记也搞得那么沉重不好吧?”
  “呃,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无视)下一集也很麻烦啊。会变成怎样呢。我这个作者为了不让有人死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你这个人……”
  “说起来这个系列,没名字的角色(也包括群众)老是避免不了死这条路。虽然这一卷有些不同……说归说,还是出现了死人。身为一个连虫子都不杀的作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要说你哪里不好,我觉得你自己都快搞不清自己了这一点很叫人不爽。”
  “算了,被本篇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积愤,就发泄在龙志的连载上吧,这样也好。另外说一句,连载版的奥芬已经凑够一本书的份量,将会在来年初发行。同样是幻想文库
  “(嘟囔)还打广告……”
  “……(动作僵住)”
  “……?你动作好别致啊。”
  “左勾拳之组合技加上腿功的倒地绝招&三角固定!”
  “呜啊!快跑快跑,那么各位,再见啦!撤退!”
  “站住!不要把录影带拿跑!”


   一九九五年九月——           秋田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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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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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命运曙光 騎士
看完才才发现又!是!一!个!大!坑!,又被坑进坑了啊

10 年前 0 回復

guiguwj 伯爵
感谢lz开坑!这两天才开始看这个巨坑,能有翻译真是太幸福了

10 年前 0 回復

懶惰的蟲 騎士
開始要進入黑歷史了嗎?
果然小說跟漫畫比較接近,那動畫的內容幾乎都改過了吧!

當初在看動畫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喜歡阿莎莉...看完這本,更不喜歡她了。(純粹是個人想法...)
歐菲是跟阿莎力絕裂了嗎?!由這本翻譯來看...好像~兩人之間有點......
阿莎莉希望歐菲回到奇利男謝洛...為什麼??不太懂。(之後就會懂了嗎?)
馬吉克竟然要進入牙之塔...牙之塔不是暗殺者的培育場所嗎??不然怎麼會出阿莎莉這麼...OOXXXX
不會...不會馬吉克會變成......不要啊~~(捂頭)我不要見到不搞笑、不善良的馬吉克...

克麗奧帶著雷奇生活的亮相~
這是見證克麗奧變得更強的一本嗎?!本來的她...了不起就是劍術稍微好一點(大概?)
不過現在又加上新寵物"雷奇"亮相...(她的強悍...又多增加了一項==)
本來我會看這齣...就是因為雷奇呀!
有那麼多功能又好用的寵物嗎?!除了兼具賞心悅目、陪伴,還加上高強的魔法能力~(想養一隻...雖然他如果有幸長很大...會不知道擺哪裡...這倒是真的)。
雷奇被封印會影響到克麗奧嗎??
怎麼記得好像再某一論壇聽人提起過...雷奇跟克麗奧之間的連結很深(是連結嗎??)
這一本看不太出來勒!
而且克麗奧最後看到的那位女性...該不會、該不會...是阿莎莉吧?
不會要對克麗奧做出什麼事吧?不要啊~~我還蠻喜歡克麗奧的~

感謝大大不辭辛勞漢化+打字...期待看到下一本~

10 年前 0 回復

huangyufeng 勳爵
看着插图。。。。这是多少年前的坑啊。。。。

10 年前 0 回復

kaizenhi 伯爵
为啥还不后宫呢,既然单线感情没啥进展,那就多线吧,呵呵。奥芬两姐都不错呀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看下来支持人数好固定,果然因为是老坑+深坑所以不敢轻易入吧。话说最近秋田祯信写了个新系列,因为插画原因看了两次才发现是秋田⋯⋯

10 年前 0 回復

kencel 騎士
这部小说很多年前就很期待,没想到有看到的一天。

10 年前 0 回復

ccccole 平民
又更新了啊,赞
小说在这里的打斗描写果然比漫画激烈得多

唉,验证实在是太烦人了,每次都不能及时的支持楼主的工作

10 年前 0 回復

深谷白云 王爵
这小说渐入佳境了呀,非常感谢楼主的翻译,由于我不懂日语,又没有中文版,所以哪怕花钱都没用

10 年前 0 回復

十弦 王爵
越來越感覺查爾德曼其實沒死啊

10 年前 0 回復

megaflame 平民
结果居然是杀人傀儡变的。第一卷的最后,奥芬是把查德曼的身体变成了阿莎丽么?

10 年前 0 回復

megaflame 平民
这一趟打得够爽快。

10 年前 0 回復

ccccole 平民
楼主更新的速度好快,真是辛苦了,身体要紧啊

10 年前 0 回復

十弦 王爵
大概猜到了是谁了啊……就是那个和奥芬同一教室,叫做克鲁肯的家伙吧,看他的称号应该和幻术伪装有关

10 年前 0 回復

megaflame 平民
想起楼主之前说过的那句魔术士的分房问题,我突然想到,如果要雷提馨放弃这房子去帮奥芬,她做得到否。然后看到了更新,发觉这已经不是问题了

10 年前 0 回復

十弦 王爵
徒弟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没看到气氛正好差点就要进入正题嘛……

10 年前 0 回復

keyclannadop 子爵
还在考虑要不要入这个坑,毕竟这坑实在是太深了~据说小说有30+卷,还比较冷门,错过了又觉得可惜,纠结死了

10 年前 0 回復

ccccole 平民
话说姐线为什么就半本啊,比起阿莎丽,明显这个姐姐更可爱啊

10 年前 0 回復

Longx 侯爵
激动的大吼就会放出魔力.比起死之绝叫更适合叫不稳定化合物啊...

10 年前 0 回復

megaflame 平民
' GaoX 发表于 2014-2-11 09:47 明明很好看的,为什么感觉关注度略低呢? '


因为没人负责卖萌。所谓流行就是这么个玩意。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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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izin 子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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