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野裕]重启咲良田01 [台/简] 插图封面待补



书名:重启咲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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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河野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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咲良田,一座看似平凡普通、安详宁静的城镇,
实际上城中半数居民都是拥有超能力并受到约束的「能力者」。
就读高中的浅井惠和春埼美空,正是官方严密控管的对象,
因为浅井与春埼合作的「重启」指令,
能够让这世界如同时光倒流般回到三天前,让一切重新来过。
为了让官方放宽监视而加入服务性社团的浅井和春埼,
某天收到了一名少女的委托:「请让我的猫复活!」
于是,两人为了救助猫咪进行了「重启」……




序章 011
1章 从星期六开始 014
2章 发生在星期三之后的事情 054
3章 星期日的终结 194
终章 304
后记 308



本帖最后由 sssjjn 于 2013-12-31 21:16 编辑


序章

 「我喜欢帮忙传话。」

 少女以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浅井惠记得当时的一切。日期、时间、天气、少女衣服的颜色、手指的形状,以及脖子倾斜的些微角度——

 虽然他连对方眨眼的次数都记得,不过回想那种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外面正下着雨。

 惠走在墙壁、地板以及天花板都布满了水气的校舍内。他并不怎么喜欢雨,特别是像今天这种在闷热的七月初所下的雨。不过窗外单调的雨声,听起来倒是让人有点舒服。

 放学后的走廊上人不多,脚步声显得特别响亮。单调的声音促使人思考

 ——「我喜欢帮忙传话。」

 没错,当时也一样下着雨。少女在雨声中悄声低喃。无论是幸福还是微不足道的话语,

 她都想尽量帮忙传达。

 当时的惠还无法清楚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不过若是现在,或许能稍微了解也不一定。将话语传达给其他人,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该传达的话语,是那些幸福或微不足道的事情。

 像是为了要让脚步声显得规律般,少年一步一步地缓缓踩在走廊上。

 当时惠曾经问过少女

 ——若传言本身是悲伤的内容呢?

 少女回答,那就在传达方式上多花点工夫吧。

 若那是应该被传达的事情,就得透过正确的方法、使用正确的话语,来正确地传达。

 惠心想,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若该传达的讯息,是连自己本人都不晓得意义何在的内容呢?

 关于这点,他无法询问少女。因为他还来不及发问,少女就已经去世了。

 惠要找的人在教职员室。

 对方有一头卷发与倦怠的双眼。津岛信太郎,这是那位老师的名字。虽然不是惠的级任导师,但男子除了教数学之外,也是惠所参加的社团活动顾问。所以对惠来说,或许称得上是比级任导师还要熟悉的老师。

 津岛看向这里,举手致意。

 惠走近对方,简单打过招呼后说道:

 「我是来传话的。」

 虽然是个莫名其妙的传言。

 「喔,是谁托你来的?」

 「明天的你。」

 津岛将手边的咖啡杯凑向嘴巴,同时板起了脸。

 然而惠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麦高芬被偷走了。」

 传言就只有这些而已。

 要是这项讯息能让某人幸福就好了,不过可能性应该很低。




本帖最后由 sssjjn 于 2013-12-31 21:18 编辑


1章从星期六开始

 七月十五日(星期六)——起点

 早安,惠!这次以你的角度来看,是从昨天七月十四日传来的留言!喂喂喂,别叹气啦。虽然对我们这些正值青春时期的高一生而言,昨天或许算是早已被遗忘的过去,但从我目前的立场来看,可是才刚要正式开始呢。

 稍微回想一下昨天的事情吧。明明梅雨季已经过得差不多了,昨天却还阴阴地下着让人提不起劲的雨。惠,你那边现在的天气如何?啊,等等,让我来预言看看。

 答案是—大晴天!

 怎么样,我猜对了吗?你或许有点疑惑我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该不会是看了天气预报?不对不对,才不是那样。答案要再更单纯一点,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的真理。难道是将鞋子踢出去后,发现最后落地时是正面吗?那的确是还不错的占卜,不过从重心来看,无论怎么想,落地时都是正面朝上的机率比较高吧。就像过年时抽的签一样,不管是哪种占卜,最后都会调整成好的结果比较多。不过即使不用特地将喜欢的运动鞋弄脏,我也能知道你那边的天气。

 你想起昨天的事情了吗?那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你昨天跟人订下了一个重要的约定。没错!对我们而言是明天,对你而言是今天的七月十五日星期六,你预定要跟一位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喝茶呢。

 这不是很令人羡慕吗?全世界都在祝福你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一帆风顺,天气也会理所当然地放晴。不过若你想跟她撑同一把伞并肩走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就是为了避免你不小心睡过头,来不及整理睡乱的头发就急忙出门,才会像现在这样叫你起床。

 怎么样,到哪儿去找像我这么好的朋友?

 那么,事情就是这样,惠,你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听见这样的声音后,浅井惠醒了过来。这是他所能想像到的最糟糕的早晨。

 惠讨厌闹钟。他比较喜欢一天能在安静的状况下开始,但偏偏设定那种刺耳闹铃的人正是自己,因此也找不到能迁怒的对象。

 不过闹钟也是有它的优点,那就是只要关掉就会乖乖地停止吵闹,而且基本上只要不事先设定,它根本就不会突然响起来。若是不幸因为故障而无法正常操作,只要尽全力加以破坏,那它应该也没办法继续吵下去。

 所谓的文明就应该要像这样才对。无法用铁鎚解决的技术,对人类而言不过是一种威胁。

 惠忍耐着噪音,躺在床上叹息。枕边的闹钟依然保持沉默,上面的指针正停在接近八点的位置。虽然称不上是大清早,但以假日早晨的起床时间来说,还是让人有点无法接受。

 让惠苦恼不已的噪音,是比闹钟还要稍微恶质一点的东西。因为那道声音的来源既没有开关,也无法靠暴力解决,更不是他自己设定的东西。就算使用耳塞,应该也无法隔绝吧。

 从刚才开始,那道熟悉的声音就一直不断地吵闹不休。这个房间里只有惠一个人。那些噪音既不是从外面传来,当然也不是惠自己制造的。声音是直接在惠的脑中响起。

 虽然意思有点不一样,但惠今天的确如那道声音所说,跟某位女性约定见面。话虽如此,两人约定碰面的时间是早上十点,所以应该还能再睡一小时吧。正当惠打算重新钻回棉被时,传来了另一道让他打消念头的声音。

 ——那么有请我们的偶像,春埼美空登场!

 「唉,惠,你起床了吗?明天请你不要迟到喔?」

 你听见了吗?人家希望尽可能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你怎么能不回应人家这份心意呢?

 所以我才像这样

 迟到的确不好。惠对上个星期天跟春埼约好见面时迟到的事感到有些介意。

 惠将双手举高伸了个懒腰后,下床拿起手机。他打开通讯录,拨了姓名登录为中野智树的号码。

 惠不自觉地数着拨号音,对方在响到第十四声时接起了电话。

 「……一大早打电话来干什么啊?」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是与刚才住脑中响起的噪音相同的声音。不过或许是因为才刚起床,所以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悦。

 「这是报复你打扰我睡觉。」

 简短地说完后,惠便挂断了电话。他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装的乌龙茶一饮而尽,然后拉开屋内的窗帘。

 天空一片晴朗。外面传来唧唧的蝉鸣声,与脑内智树吵闹的声音和春埼制止的声响重叠在一起。

 惠决定今天提早一点出门。

 咲良田是个位于日本边缘的城镇,这里面向太平洋,并坐拥足以让此处被称为「市」的人口数,其中约半数的居民都拥有特殊的能力。这些能力千奇百怪,而且大多违反物理法则,虽然表面上似乎不能到处张扬,但由于人数的缘故,还是无法让这件事成为彻底的秘密。总而言之,本地所有居民都认同咲良田是个超能力者的城镇。

 春埼美空之所以会想起这件事,是因为这座城镇实在太普通了。春埼并不熟悉咲良田以外的城市,所以相对地也无从与其他地方比较,不过至少这里的街景确实平凡到可让人轻易忘记能力的事情,充满了寻常的假日气氛。

 能力者们之所以留在咲良田是有原因的,而且理由极为单纯——无论对象是谁,只要一离开咲良田就会忘记能力的事情。不晓得有办法使用的能力,就跟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实际上虽然有人搬离这个城镇,但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外面使用能力。关于能力的事情彻底停留在咲良田内,无人能颠覆这个原则。

 能力大多是些无聊的事情。好比说中野智树,就是能将说过的话在指定的时间传达给别人。不过其中也有些危险的例外,而且即使是无聊的能力,视使用方法而定,还是能被拿来滥用。只要是有可能被滥用的能力,都会遭到公家机关的管制。咲良田有个名叫「管理局」的组织,该组织主要负责管理咲良田居民们的特殊能力,并处理各式各样的问题。

 管理局充分发挥了机能——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尽管不到完全无人抱怨的程度,

 但也没发生什么会让人们团结起来抗议的事态。基本上这里并不会有什么足以上新闻或登报的事件。以公家机关来说,这样应该算是十分优秀吧。

 因此七月十五日上午九点三十分的咲良田非常和平。春埼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哼起了歌。她心想,自己的心情大概不错吧。

 也许是因为以星期六来说这个时段相对算早,路上不但人车稀少,天空也一片晴朗。

 尽管阳光偏强,但因为地面尚未吸收阳光,所以感觉起来并不太热,是一个舒爽的夏日。

 话虽如此,还是有几个令人不安的要素。例如昨天虽然请中野智树帮忙传话给惠,但那件事果然还是做得有点太过火了。惠应该生气了吧。虽然这点无法判断,但至少能确定他就算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这实在不是件好事,因为若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春埼

 就得一直担心他或许在不高兴。

 为了避免不小心踩到水洼,春埼慎重地缓缓踏出脚步。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很充裕,不过由于周围将近半数的店面都还没开门,因此她也提不起劲绕去其他地方。

 在约好的咖啡厅前再度确认过时间后,春埼轻轻走入店内。这间咖啡应的门并不会随着客人进出而发出铃响,而这大概也是惠喜欢来这间店的理由之一。

 店里的客人不多。柜台角落有一位正在看报的男子,再来就是四人桌那里坐了一位青年。那人正是浅井惠。他恰好在替早餐套餐的吐司抹奶油。

 春埼本来想从背后偷偷靠近,遮住他的眼睛——这种充满假日会面风情的举动,让少女觉得似乎会很有趣—不过在她行动之前,惠已经先抬头看向这里。

 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没到需要皱眉头的程度。春埼走向青年,客气地向他打招呼:

 「早安。」

 青年轻轻笑着回答「早安」。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像因为有人敲门而开门般的制式化。

 春埼在惠左边的位子坐下。那里是春埼的固定位置。

 惠咬了一口吐司,吞下后开口说道:

 「幸好今天放晴了呢。」

 春埼向总是看起来很困的店员点了杯冰咖啡后回答:

 「你真的这么觉得?」

 她并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才没坦率地肯定。硬要说的话,应该只是为了配合他的兴趣——无论是尽可能干脆的语气、剪短的头发,还是T恤搭配牛仔裤的打扮皆是如此。

 惠稍微歪了一下嘴角,露出他独特的笑容:

 「嗯。按照智树的说法,看来全世界都在祝福我们呢。」

 没错,中野智树昨天的确说过类似的话。惠今天早上应该也收到了那则讯息。

 「对不起。很吵对吧?」

 惠暧昧地歪了一下头回答:

 「那真是讨厌的能力呢。我一时也想不出对抗的手段。我记得他的能力强度是A级吧?」

 能力可从许多观点来进行评价,而「强度」则是一种用来表示与其他能力互相影响时,何者较为优越的评价方法。举例来说,在一方使用破坏的能力,而另一方使用防守的能力时,便会出现能力强度较高者的结果。管理局就是像这样,尽可能替多样化的能力加以定义.

 A级是实质上的最高评价。虽然有可能例外将能够胜过A级的能力设定为S级,不过这方面并没有明确的基准。到最后其实就是配合度问题,即使是S级的能力,还是有可能输给A级的能力。

 「不过中野同学的能力就只是传达声音而已,我想对人应该没什么害处吧?」

 「话不是这么说。例如短短五秒的噪音,在一小时内能发送七百二十次。只要设定成每隔五分钟传达一次,就能让对方整整六十个小时都持续为噪音所苦。我想这对健康应该不太好吧。」

 惠一面回答,一面将吐司送到嘴边。那片涂了厚厚一层奶油、几乎整个隆起的吐司,看起来似乎也对健康不太好。然而即使加以指摘,春埼也不认为他就会因此改进,所以她刻意忽视这点转而问道:

 「那项能力,可以像这样反覆使用吗?」

 大部分的能力,都具备某种限制。例如使用次数、可使用的状况,或是完全无关的其他条件。至少春埼从来没听过有完全不受限制的能力。即使是中野智树的能力,应该也有某种限制才对。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的确有可能办得到。所以我尽可能不想惹智树生气。」

 说完后,惠喝了一口咖啡。「即使如此,以我们的能力应该还是有不少能够对抗的手段——春埼本想如此反驳,但最后依然只有轻轻地点头。她大概猜得到惠会如何回答,而且感觉应该不会发展成什么有趣的对话。

 试着寻找替代话题的春埼,最后挑了一个特别无聊的主题。

 「话说我的猫咪收藏又增加了呢。这次是猫形的风铃。」

 春埼习惯收集跟猫有关的小东西。虽然她身上只带着一个装在手机上的黑猫钥匙圈,不过家里的抽屉可是塞满了许多收藏品。收集猫咪商品的麻烦之处,就在于太过容易找到相关的产品。

 「风铃啊。说到这个,感觉好几年没看过风铃了。」

 惠稍微闭起眼睛,然后马上再度睁开。

 「嗯,上次看见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真令人怀念。」

 「那要不要我借你?我也有不是猫形的喔。」

 「这个嘛,风铃声这种东西,还是偶尔意外听见就够了吧?就像看见彩虹一样。」

 「不过如果有能让人随时都看得见彩虹的道具,那不是很棒吗?我有点想去有那种设备的游乐园呢。」

 「嗯,果然还是应该有个固定的场所比较好。像是悄悄地装在平常不会被人发现、只有偶尔会出现在视野里的地方之类的。」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或许就是那样也不一定。春埼在店员送来的冰咖啡里加入大量牛奶,她平常并不加糖浆。

 「不过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持续发出声响的风铃,感觉有点悲伤呢。」

 例如明明没人在看、却持续让指针运转的时钟,或是在没人注视的地方持续旋转的招牌。无法获得评价的工作,总是会让人感到有些难过。

 「我觉得这要视采取什么样的看法而定。或许风铃其实是单独陶醉在自己的音色里。」

 惠拿起咖啡杯,笑着回答。

 听见开门声的惠,首先确认了一下店内的时钟。九点五十七分,几乎跟事先约好的时间一样。

 惠起身看向入口,一旁的春埼也跟着离席起立。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女子。

 女子先是表情严肃地环视了一下店内,接着便往惠等人的方向走去。

 「你就是……村瀨小姐吧?」

 女子微微皱起眉头,以点头回答惠的问题。看见对方这副充满警戒的样子,惠刻意以温柔的笑容说道:

 「初次见面,我是浅井惠。这位是春埼美空。」

 像是为了配合惠般,女子——村瀨阳香也试图露出笑容。尽管她的表情依然十分僵硬,但至少多了一点笑意。

 村瀨稍微顿了一拍后,才看向惠等人的脸。从她的眼镜深处,投射出宛如瞪视般的坚毅视线。看来她是一位会笔直看向前方的女性。

 她以刻意压抑的声音开口:

 「我叫村瀨阳香,是津岛老师介绍的。」

 津岛是惠就读的学校——芦原桥高中的教师,而他同时也隶属于管理局。每间学校通常都会有一位像这样的教师在,就像保健室有老师在一样,学校也难免会发生跟能力有关的问题。

 惠一面小心维持笑容,一面轻轻地点头。坦白讲,他事先只知道对方的姓名跟年龄。

 印象中村瀨应该比惠等人大一岁。虽然由此可知她很可能是高中生,但惠就连对方上哪一间学校都不知道。

 村瀨压低视线,小声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太习惯这种事。」

 惠笑着回答:

 「其实我们也一样。」

 惠很少从津岛以外的人那里得知工作的内容。

 「总之我们先坐下来谈吧。」——惠如此说道。尽管惠起初是因为觉得坐着打招呼太失礼才站起来,但找不到坐回位子的时机也满令人困扰的。

 面对前来帮忙点单的店员,村瀨只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咖啡」,而喜欢甜食的惠也顺便点了一份冰淇淋。

 村瀨在店员离开后低声问道:

 「浅并同学是高中生吧?」

 「嗯,我目前就读高一。」

 「那为什么在帮管理局工作呢?」

 被村瀨这么一问,惠暧昧地笑道:

 「因为我加入了那神社团。」

 芦原桥高中服务社——咲良田内的所有学校,都设有名叫「服务社」的社团,并由管理局人员兼任的教师担任顾问。

 管理局会监视拥有特殊能力的对象。不对,虽然根本就没有什么不特殊的能力,但其中还是有一些被认为特别危险的能力,受到管理局严密的监视。

 加入服务社,就是其中一种能稍微放宽监视的方法。管理局平常会透过担任顾问的教师分派需要能力的工作,并要求负责人详细报告工作的经过。关于惠与春埼的能力,虽然每次工作时都必须做出详细的报告,但相对地两人也得以省略一些平常管理上必需的手续,借此获得某种程度的自由。

 村瀨阳香应该也知道这方面的事情,毕竟能让高中生帮忙管理局的理由并不多。

 看样子她似乎还在思考该如何开口。于是惠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缓缓问道:

 「对了,村瀨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们帮得上忙的吗?」

 「……都没人告诉你们吗?」

 村瀨的语气有些不悦。从她之后慌张地改口说「都没人事先知会两位吗」来看,她平常应该不太习惯使用敬语。

 惠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只听说要帮忙找走失的猫。不过如果是那样,应该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吧?」

 「可是我听说两位是找东西的专家?」

 若将范围限定在最近遗失的东西,或许是那样也不一定。

 「请问那只猫是在什么时候不见的?」

 「一个星期前左右。」

 那就太迟了。若那只猫是在二天前的中午以后失踪,那事情就简单了。

 然而村瀨低着头继续解释:

 「但我并不是想拜托你们帮忙找猫。猫我昨天早上就找到了……只不过是在附近的马路旁边。」

 按照村瀨的说法,那只猫似乎被车撞倒在路边。

 说到这里,惠已经大略理解委托的内容,以及津岛为何说是「要帮忙找猫」了

 村瀨稍微抬高视线望向惠。她的眼神看起来还是一样像在瞪人,笔直地注视着前方。

 不过惠觉得她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某种脆弱——虽然这或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可能单纯只是他误会了而已。

 村瀨开口:

 「我想委托的内容,是让死去的猫复活。」

 除非是特别方便的能力,否则应该很难达成这项委托。坦白讲,惠无法完全「依照委托的内容」实现这点。

 话虽如此,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话说村瀨小姐,为什么你会想救那只猫呢?」

 这个问题让村瀨更加强烈地瞪向惠。

 「我只是想要回自己养的猫,不行吗?」

 「不,当然可以。」

 打从一开始,惠就没打算拒绝从津岛那里来的委托。

 「所以只要让你的猫恢复健康状态就行了吧?」

 「是的。」

 惠稍微瞄了身旁的春埼一眼,她只顾着玩弄手机上的黑猫钥匙圈,看起来对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跟平常一样,这方面的交涉全都由惠负责。

 虽然不由得想叹气,但惠还是忍了下来,并刻意以严肃的表情问道:

 「为了那只猫,你有杀死世界三天的觉悟吗?」

 这问题本身并没有意义,单纯只是惠的自我满足——反正她马上就会忘记这个问题。

 村瀨皱起眉头反问:

 「……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今天、昨天跟前天,会因此消失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你有让全世界的人都必须再度从五天前开始重来的觉悟吗?」

 村瀨稍微思索了一下。惠从店员那里接过冰淇淋,用汤匙挖了一口来吃。

 「有。」

 村瀨简短地回答。

 惠又再吃了一口冰淇淋。

 「那么,请你告诉我关于那只猫的事情。」

 那只猫原本是野猫,直到半年前左右才被村瀨阳香捡回去。虽然当时还只是只小猫,但后来马上就长大了。它是一只名叫米凯的杂种公猫。

 透过从村瀨那里拿到的照片,惠已经彻底掌握了那只猫的外表。那是一张用手机拍的照片。两人先交换彼此的邮件地址,再透过手机传送档案。照片里,一只拥有脏兮兮的灰毛、弯曲的尾巴以及蓝色眼睛的猫,正在路边吃着饲料。

 那只猫昨天早上在附近的商店街被车子撞死了,地点就在面包店的前面。

 大致说明完状况后,村瀨马上就将惠跟春埼留在店里,自己先离开了咖啡厅。

 「怎么办?」

 惠笑着回答春埼的问题:

 「当然是去救那只猫喽。毕竟这是正式的委托,而且也不会有人因此不幸。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猫咪能够复活、村瀨能变幸福,而服务社也能借此获得成果,顺利的话,连社团经费也会跟着增加。服务社的社团经费,说穿了就是类似打工的薪水。只要别忘了拿收据,社员某种程度上都能自由使用。

 春埼发出声音吸光冰咖啡后说道:

 「不过你不觉得这个委托有点奇怪吗?」

 关于这点,惠也有同感。

 「你觉得哪里奇怪?」

 「首先是委托的目的。除非那只猫是因为特别的能力而死,否则管理局应该不会介入吧?」

 「说得也是。」

 管理局只会针对能力引发的问题行动。若连这种问题都一一干预,那根本就没完没了。

 「而且从事故发生到提出委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

 津岛是在昨天午休时指示惠与村瀨见面。从村瀨的说明来看,她是在昨天早上发现猫出了意外。这表示她在短短几小时内就跟管理局取得联系并获得许可,然后津岛便收到了管理局的指示。这样的速度,在现实上实在有点不可能。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春埼再度问道。

 「当然是去救那只猫喽。」

 而惠也再度回答。不过这次他没接着说「毕竟这是正式的委托」,因为这次有可能并非正式的委托。说不定村瀨根本就没跟管理局联络,单纯只是找津岛商量而已。她很有可能是芦原桥高中的学生,不过惠并没有连不同学级的学生姓名都记下来。

 若这是津岛个人私下接的委托,那么就能解释春埼所提出的那些疑点。毕竟这样事情就与管理局无关,而且时间上也比较说得通。

 坦白讲,这件事并非完全合理。不过基本上能在事先就摸清一切的状况本来就不多,

 而且惠十分喜欢救猫这项委托。

 春埼以让人感觉不到感情的动作轻轻点头。

 然后——

 「那么我们今晚一起去参加祭典吧。」

 春埼提议。突然改变话题是惠以前的习惯,但现在则是由春埼继承。

 「祭典?」

 这么说来,已经是这个季节了。七月中办完祭典后,便会开始进入暑假。咲良田的夏天总是像这样展开。

 「嗯,我想今天晚上应该是没问题。」

 关于这次的委托,到时候应该已经解决了。

 春埼笑着回答:

 「那我们赶紧去救猫吧。」

 「嗯,我想先收集一下情报。」

 即使无法让死去的猫复活,只要使用春埼的能力,应该就能让它免于遭过意外。为此惠想先调查发生意外的正确时间,以及猫之前的所在位置。

 「要跟『索引小姐』打听情报吗?」

 「不,这次还是麻烦『隐藏号码』好了。若拜托索引小姐,会把事情闹得太大。」

 咽下最后一口冰泣淋后,惠起身离开座位。

 ————

 惠与春埼在离开咖啡厅后立刻分开行动。惠请春埼到事故现场前面的面包店调查。虽然她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说话,但并没有特别怕生,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

 在这段期间内,惠首先来到位于商店街角落的公共电话,在投币后按照记忆拨了一个号吗。

 电话里马上就传来了声音: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惠挂上话筒,重新投入被退出来的硬币,然后又拨了相同的号码。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的举动.

 「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您拨的号码——」「请查明后再拨。」

 女性缺乏感情的平淡声音,不断重复到令人厌烦的地步。

 惠机械式地重复相同的步骤,最后—

 「……您拨的号码—」

 话筒另一端的声音改变了。虽然语气还是一样平淡,不过说话的节奏出现了变化。

 「是空号——」

 惠毫不在意地开口:

 「我是浅井,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除了「请查明后—」的声音之外,同时还响起了「哔、啵、叭」的简短电子音效。

 然后——

 「再拨——好久不见了,惠。」

 尽管一样是平淡的女性声调,但话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开始出现反应,

 「……你能不能别再用这个系统啊?」

 不如说,惠希望对方能别再用这种声音。虽然他最近好不容易习惯了,但一开始听起来莫名地不舒服。

 「我才不要,万一有人利用声纹发现我的真面目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或许能借此交到新朋友喔。」

 「唔哇,我居然被当成没朋友的家伙了,真是打击。」

 坦白讲别说是朋友了,惠认为也许根本就没人真正见过「隐藏号码」。不过因为惠也只有跟对方通过几次电话而已,所以就算「隐藏号码」其实有一百个朋友,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你有朋友吗?」

 「有啊,虽然只有你跟津岛。」

 「姑且不论我,请你别把津岛老师也算进去。」

 「……这是你的真心话?」

 「不,其实我的真心话完全相反。」

 「真过分,我明明对你这么友善。」

 即使对方以这种声音来说笑,也只会让人觉得不爽而已。

 惠并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对象到底是谁。就连「隐藏号码」这个通称,应该也只是津岛擅自使用的称呼。唯一能确定的是,「隐藏号码」平常会收集各种情报,而只要好好应对,就能从他(或是她)那里获得情报。

 「那么,你今天是要找猫?」

 「嗯,没错。」

 对方应该已经从津岛那里听说了吧。「隐藏号码」非常喜欢无意义地事先调查别人,或许是憧憬某种类似幕后黑手的存在吧。

 「我介绍你一位猫的专家吧。至于代价就用两项还可以的情报,或是纯白的被单跟T恤各三件好了。」

 「哪一种都行,但请自己去跟津岛老师要吧。」

 「不过津岛有叫我不能这样做耶。」

 「……那就被单跟T恤。」

 惠决定晚点再亲自去向津岛请款。

 「了解,我收下了。」

 「你说的猫专家是?」

 「野之尾盛夏,高中一年级生。虽然她跟你同年,但学校不一样。那个人的能力是情报共有,这跟你的能力也有点像对吧?不过对象仅限于猫。她应该是全咲良田对猫最熟悉,同时也是最爱猫的人了。」

 原来如此,真是位合适的人选。

 「我要去哪里才能见得到她?」

 「假日的话,应该是在花见崎的神社吧?她经常跟猫一起睡午觉。顺带一提,她就读大宫高中,放学后基本上都待在神社。如果连她的住址都一并告诉你,应该就触法了吧?」

 虽然惠觉得光是透露这些,就已经足以构成问题了。不过既然连学校都知道了,那么想跟对方见面应该不是件难事。

 「我知道了,谢啦。」

 「嗯,对了,惠,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知道麦高芬吗?」

 麦高芬——惠曾经听过这个名词。大约两星期前,津岛曾经委托惠帮忙传话,而内容正是「麦高芬被偷走了」。

 「那种事与其问我,不如问津岛老师比较好吧?」

 「就是因为不能这么做,才令人困扰啊。其实他甚至还禁止我把那东西的情报,当成你委托的代价呢。这让我有点在意。」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若是字典上的解释跟类似都市传说的传闻,那我倒是知道几个,不过详情就不太清楚了。唉,算了。」

 「再见啦」——对方说完这句话,电话就断了。将话筒放回去后,原本投进去的硬币便滚了下来。既然「隐藏号码」没有登记为免费电话,那这样应该算是违法行为吧。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尷尬的惠,直接将硬币留在退币口里便动身前往面包店。借口这种东西,果然很重要。

 春埼已经探听好事情的经过。她抱着一个面包店的纸袋,大概是基于人情才买来的吧。

 袋子里装的全都是奶油面包。

 「总之,请用。」

 惠收下春埼递过来的奶油面包咬了一口。虽然里面包的奶油颇有分量,不过因为惠喜欢甜食,所以也没什么怨言。

 吞下面包后,惠开口问道:

 「那么,结果怎么样?」

 「店员说他没看见事发的经过,但有听见车子煞车的声音。虽然不知道详细时间,但他说应该是在八点到九点之间。」

 「原来如此。」——惠点头说道。

 据村瀨所言,她是在上午八点多找到猫的。若她是在猫被车撞到后不久便发现猫,那时间就吻合了。

 「接下来怎么办?」

 「我从,『隐藏号码』那里问到了一个喜欢猫的女孩,她似乎拥有非常方便的能力。」

 惠说明完野之尾盛夏的事后,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钟。现在差不多是十一点二十分。

 虽然没剩下多少时间,但总之他决定先试着找野之尾。

 惠在路上对春埼说明了与『隐藏号码』对话的内容。等话题告一个段落后,春埼以就女性而言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问道:

 「麦高芬是什么?」

 「这个嘛,到底是什么呢?」

 惠认为麦高芬应该跟找猫这件事无关。

 「惠也不知道吗?」

 「嗯~该怎么说才好,那本来就是一种没人知道的东西。」

 春埼露出疑惑的表情。

 惠先以一句「举例来说」作为开场白后解释:

 「麦高芬是一种用来在苏格兰抓狮子的道具。」

 「苏格兰?」

 说完后,春埼又补上了一句「真是突然呢」。

 然而惠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不过,苏格兰根本就没有狮子。」

 「……这是什么猜谜吗?」

 「并不是那么正经的东西。简而言之,麦高芬是一种用来让问题发生的装置,除此之

 外并没有其他的功用。」

 「我听不太懂呢。」——春埼如此回答。这样的说明顺序确实是不太好。

 「麦高芬是一种在电影或戏剧方面使用的术语,也就是用来让主角与故事产生连系、担任契机的道具——例如被迫收下的神祕手提箱,或是意义不明的信件,像这类物品就被称为麦高芬。」

 「那麦高芬跟在苏格兰捕捉狮子的道具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一个有根据的故事,是由希区考克编出来的。」

 那个架子上的行李是什么东西?

 麦高芬。

 麦高芬?

 在苏格兰是用来抓狮子的道具。

 不过苏格兰应该没有狮子吧。

 那么,那个东西就不是麦高芬了。

 「不晓得有什么意义。因为麦高芬原本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所以也不晓得「麦高芬被偷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麦高芬这个词,一定包含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意义。」

 通往神社的路上已排满摊子。其中大约有三成已经开始营业,剩下的似乎还在准备中。

 毕竟傍晚开始才会比较热闹,所以人潮也还没开始聚集,不过看起来还是比平常热闹许多。

 至少并非适合跟猫一起睡午觉的环境。

 「明明预定晚上才要来参加祭典。」

 春埼在一旁都囔道。

 「晚上也来一趟吧。啊,我请你吃苹果糖怎么样?」

 「那种东西比较适合晚上吃啦。」

 「不管什么时候吃,苹果糖的味道应该都一样吧。」

 「才没有那种事。苹果糖就是要在夜晚祭典的气氛下吃才好吃,根本就没必要特地在白天买来吃。」

 原来如此,考虑到祭典本来就是一种享受气氛的活动,这样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惠决定也将鸡蛋糕留到晚上享受。

 春埼轻轻点头后继续说道:

 「惠去年有讲过类似的话。」

 嗯,的确,他有那样的记忆。

 「不过如果你坚持要买苹果糖给我,我还是愿意收下喔。」

 「……还是留到今晚吧,毕竟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虽说是今晚,但不晓得感觉上要过多久才会来临。

 惠边浏览两侧的摊子边向前进,登上通往神社的石阶。他很久没来这里了,大概有一两年吧。虽然他其实能回想起正确的时间,但就算那么做也没什么意义。

 跟石阶底下相比,神社境内算是平静许多。就算有客人来这里看一下卖什么,现在也不是参拜的时间。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正在准备祭典,所以这里还是比惠记忆中的神社要来得热闹。当然他还是没找到跟猫一起睡午觉的女孩子。

 「看来她今天果然没来呢?」

 「说不定呢。」

 「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嗯。」

 惠暧昧地附和春埼,环视四周,然后发现了一只三毛猫。

 他朝猫的方向走去,正当那只猫还在烦恼该留在原地还是逃跑时,惠已经抢在它做出决定之前开口:

 「不好意思,我们是来找野之尾同学的。」

 这行为有可能毫无意义。「隐藏号码」曾经提过,野之尾的能力是与猫共有情报。所以或许只要跟这只猫搭话,就能传达给野之尾也不一定。

 然而那只猫看起来兴趣缺缺地准备离开。惠对着那只猫的背影继续说道:

 「我想问她跟昨天那只发生意外的猫有关的事情。或许我们有办法帮那只猫也不一定。」

 三毛猫回头凝视了这里一会儿。它那读不出心思的眼睛,莫名地给人一种彷彿自己正在被判罪的感觉。

 「拜托了。」

 惠行了一礼后,那只三毛猫便走了过来。它用前脚抓了两下惠的裤脚,然后径自转身走向社殿。

 「它是要我们跟着它走吗?」

 「不知道。不过看起来是那样呢。」

 三毛猫头也不回地快步前进,因此惠等人也只能无奈地加快脚步紧跟在后。惠看了一眼手机时钟——十二点四十六分,已经快没时间了。

 最后猫绕到了面向山区的社殿后方。那里有一座宛如老旧墓碑般,既寂静又狭窄的阶梯。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石阶被阳光晒成白色,边缘也被大自然削得平滑。

 三毛猫爬上楼梯。时间缓慢流逝。蝉声响起,从枝叶间洒落的阳光持续摇曳。石阶一下子就来到了尽头,换成泥土坡道。脚底传来踩过湿润草皮的触感。

 惠等人笔直地前进,然后发现了一座周围被大量猫咪包围的小型祠堂。

 在那中心—也就是祠堂前方的楼梯上,坐了一位四肢修长的少女。她正闭着眼睛,露出白皙的肌肤与眼脸。

 「野之尾同学?」

 试着开口之后,少女缓缓睁开眼睛。然后——

 「你好。」

 少女打了声招呼。在跟她对上视线的瞬间,惠感觉周围的猫正一齐看向自己。

 「昨天有谁发生意外了吗?」

 「嗯,是一只灰毛蓝眼、尾巴前端弯曲的猫。它的饲主是一位姓村瀨的人。」

 野之尾重新闭上眼睛。惠确认了一下时间,在他将视线离开时钟后,少女已经重新看向这里。

 「……从什么时候?」

 「咦?」

 「那位姓村瀨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那只猫的?」

 「半年前左右。」

 惠一回答,野之尾就像失去兴趣似的移开了视线。

 「咲良田没有那种猫。」

 怎么可能。

 「……再怎么说,你也无法掌握这个镇上所有的猫吧?」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因为这样根本就来不及处理资讯。」

 就像只要这个世界还会持续出新书,就无法把全世界的书都看完一样。想彻底掌握会不断出生的猫,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即使将范围限缩到现在的咲良田,应该也没人能答出正确的猫咪数量吧。

 然而野之尾却若无其事地回答: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不了解猫的时间。即使以人类的时间来说不可能,但若是猫的时间就有可能……当然,也有很多相反的例子。」

 猫的时间?无法理解。不过说到无法理解的能力,这座城镇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现在应该做的,是正确地传达我方的主张。

 「请你看一下这个——这只猫昨天早上在面包店前面被车撞了。」

 惠用手机秀出从村瀨那里拿到的照片。尽管不太情愿,野之尾还是姑且看向手机荧幕。

 「……嗯,我最近的确没看见那孩子。」

 「对吧?既然如此,它也许在这段期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算它真的发生了意外,为什么你会有办法救它呢?」

 「因为有人拥有办得到那种事情的能力,就是她。」

 说完后,惠望向春埼。看似对这段谈话没什么兴趣的她,正拿出剩下的奶油面包。

 「……你要吃吗?」

 春埼将奶油面包递向野之尾,但后者摇头婉拒。

 「不,不用了。车站前有间叫三月堂的店,如果你们以后还会再来,就带那里的泡芙来吧。」

 现在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时钟已经显示十二点五十五分。

 「总之我想请你告诉我关于那只猫的事情。最好是能知道它三天前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或许我有办法查得到也不一定。」

 「那就拜托你了。那间叫三月堂的店我知道,我一定会买泡芙过来的。」

 野之尾微微皱起眉头,也许她是想做出困扰的表情。

 「不过真令人困扰呢。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一个带着女跟踪狂的男人。」

 「跟踪狂?」

 完全心里没底的惠勉强自己发挥想像力后,才想到她大概是在指春埼。

 「不,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春埼似乎也想到了那句话可能是在指自己。然而即使春埼加以辩驳,野之尾看起来还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啊,对了……你说的村瀨,是一位戴眼镜、长头发的女性吗?」

 「没错,你认识她吗?」

 「嗯,我大概知道是谁。你等一下。」

 野之尾再度闭起眼睛,将身体靠在台阶上。惠看向时钟,时间缓慢地流逝,差不多过了一分钟左右,少女睁开眼睛。

 然后说了句——

 「睡不着。」

 「……你不睡着就无法使用能力吗?」

 虽然本来就没有完全不受限制的能力。

 野之尾搔着头回答:

 「也不是啦,但总之我有必要先让脑袋净空到忘我的状态。睡着是最简单的手段。」

 嗯,这能力用起来略微复杂呢。不但发动起来很花时间,还容易受到物理的干扰。

 「这都要怪你不好。我原本睡得很香,是你把我叫醒的。」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如果不叫醒你,根本就无法谈话吧。」

 「那就到我的梦里来啊、为什么你连这点程度的事情都办不到?」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办得到?」

 「谁理你啊。哪有人迁怒还需要理由的。」

 即使被人当面这么说,也只会觉得困扰。不过至少就目前而言,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紧急。比起这个,惠想先确认其他的事情。

 「只要使用能力,你就能知道猫在哪里吗?」

 「如果对方已经死了,那我或许就没办法知道。」

 这点倒是没什么影响。

 「如果还活着呢?真要说的话,其实我比较想知道它现在的位置。」

 「应该有办法知道……它还活着吗?」

 「不。」

 总之想问的事情都问完了。状况还没那么糟,必要的能力应该都已经凑齐了

 ——只要之后别出现目前无法掌握的要素。

 野之尾再度闭上眼睛。

 「总之我会努力再睡一次看看。唱首摇篮曲给我听吧。」

 「春埼。」

 惠无视野之尾的要求,转而呼唤背后的春埼。

 「咦,我来唱吗?」

 「该怎么说,最好是像啦~啦啦~啦,啦啦~~那样的歌。」

 野之尾泰然地说道。春埼有些疑惑地发问:

 「唉,惠,还是唱一下比较好吗?」

 「不用唱没关系。」

 惠确认了一下时间。十二点五十八分四十七秒。嗯,看来应该没必要继续冒险。

 「重启。」

 光是这样一句话。

 就死了三天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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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章发生在星期三之后的事情

 1.七月十日(星期三)—三天前

 「七月十二日,十二点五十九分,十二秒。」

 将手机抵在耳边的春埼如此宣告。

 惠旁边有个木箱,那应该是某种标本。再过去则是地球仪、被捆成一束的模造纸,以及几个无法判断内容物的纸箱。

 此处位于校舍角落。这座楼梯通往被禁止进入的顶楼,平时则是被用来堆放杂物,鲜少有人靠近。惠与春埼每天都会在这里吃午餐。

 惠闭上眼睛,回想五分钟前的事情。

 照理说五分钟前,他应该正在跟春埼共进午餐,或是在餐后边喝水壶里的茶,边聊着无聊的话题才对。

 不过这两者都不是他所回想起来的记忆。惠当时在山里。他在一座老旧的祠堂前,与一位白皙的少女对话。那是一位陌生的少女——不对,她叫野之尾盛夏。

 各式各样的情报,突然无视时间顺序浮现在惠的脑海里。在惠倒抽一口气的短暂时间内,他已经回想起接下来七十二小时——亦即直到七月十五日星期六,十二点五十八分

 四十七秒为止所发生的事情。

 一股宛如刚起身时的晕眩感袭卷而来,让惠有些蹒跚地重新踏稳脚步。睁开眼睛后发现春埼的惠,刻意露出笑容说道:

 「好像『重启』了呢。看来我们得去找猫才行。」

 将时间重启——这就是春埼美空的能力。说得更精确一点,她能将世界的状态恢复到过去某个特定的瞬间。

 那个效果十分强大。无论是时钟的指针、太阳的位置,还是人的记忆,几乎全世界的事情都会因此回到某个瞬间。好比说即使是七月十四日去世的猫,在恢复成七月十二日的现在依然还活着。

 春埼美空的能力,能产生类似时间回溯的效果,并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目前还没发现其他范围像她这么广阔的能力。

 不过她的能力有几个限制存在。

 例如只能将状况倒回事先「存档」的瞬间。若重新存档,就无法回到上次存档的时间。

 而且存档在经过七十二小时后就会失效。像这次的状况,只要一超过七月十五日十二点五十九分十二秒,就会变得无法重启。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麻烦的条件。例如必须由特定人物——目前只有惠一个人——下达指令,才可以使用能力。还有只要「重启」过一次,在那之后的二十四小时都无法「存档」。

 而且春埼本人也适用重启的效果。换句话说,她的记忆也会跟着被替换成存档之前的内容,忘记自己曾经使用过能力的事情。虽然是超乎常理的强大能力,但另一方面使用起来也十分不便。

 不过只要与惠的能力配合,她的能力就会变得非常好活用。惠能够再现自己过去的五感与意识。只要是曾经见闻、思考过的事情,无论何时都能确实地回想起来。

 虽然效果只有记忆力比常人好的程度,但这项能力的强度非常高。换句话说,惠能够无视春埼的重启,想起世界被复原前的事情。也就是说,他能在保留记忆的情况下回到三天前。

 春埼会在今天——七月十二日进行存档,纯粹只是偶然。每当存档后七十二小时的限制时间一到,惠就会指示春埼重新存档。不过这次能在最佳的时间点发挥作用,实在是非常幸运。

 无论面临什么状况都能透过重启重来的感觉,会产生一种让人无法轻易放手的安心感。

 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既然有办法预防,那么不去实行反而显得愚蠢。当然这或许也只是在依赖能力而已。不过总之惠在下达指示时,还是会想办法尽可能有效利用春埼的能力。

 倒不如说春埼从来不会主动表示意见这点,反而还比较异常。她总是像这样,彷彿缺少了某种特定的感觉。例如她极少为自己一人显露情绪。能让她有所感触的,就只有跟某个特定人物有关的状况。而惠也有自觉,那个「人物」通常是自己。

 「这次是为了什么重启?」

 春埼机械式地、彷彿这件事完全跟自己无关似的问道。很少有能力者像她这样完全不依赖自己的能力。

 「我们星期六按照津岛老师的指示,去见了一位叫村瀨阳香的人。」

 若进行了重启,关于在这段期间内发生的问题绝对不能对彼此说谎,这是两人之间的约定。惠至今从来没打破过这个约定。针对利用重启所得知的内容说谎实在太有效果了,

 因此他认为这并非能随便使用的方法。

 大致说明完状况后,春埼点头确认:

 「所以说接下来只要在星期五早上前,抓到那只猫就好了吗?」

 「嗯,没错。」

 「不过,只要去见那位姓野之尾的人,就能轻易地解决吧。」

 「大致上没错。」

 野之尾说她能知道猫的现在位置。只要能获得她的协助,应该就能够解决问题。

 「等放学后,就去神社吧。」

 「我知道了。」

 春埼点头回应。

 说着说着,惠不自觉地将手抵在额头上。一次整理三天份的记忆,果然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惠有一种脑袋突然变重的感觉。

 「没事吧?」

 春埼盯着惠的脸说道。这个行为背后,大概包含了一种类似母亲对小孩的直率感情吧。

 「嗯,只是有点想睡而已。」

 惠打了一个大呵欠后,便提议先回教室。

 春埼美空的座位在惠的左斜后方。就位置关系来看,只要春埼一将脸颊靠在左手上,就能自然地看见惠的身影。

 午休还剩下十分钟左右。惠看起来正在跟同学中野智树讨论些什么。春埼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说话的声音。看来今天的主题似乎是薛丁格。话虽如此,两人并不是在讨论量子力学,而是薛丁格到底喜不喜欢猫。中野智树主张讨厌猫,而惠则是持相反意见。春埼对讨论的内容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大概猜得到惠支持喜欢猫的理由,所以默默地表示赞同。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聊得很开心,不过对惠而言,其实这些对话早在三天前就进行过了。所谓的重启,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惠不可能忘记那些内容。他不但能够一字一句地完美重复相同的对话,而且实际上也正在进行那样的作业。

 无论多么琐碎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改变未来的原因。惠不希望未来因为重启而产生不必要的改变。

 惠在这方面做得十分彻底,就连晚餐的菜色都不会改变,所以他不可能会毫无意义地变更与朋友对话的内容。惠现在一定也正忠实地重复曾经说过的话——以看起来觉得快乐、新鲜的样子。

 春埼心想,除了自己以外,应该没人会注意到这件事吧。周围的人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付出什么样的努力。

 需要重启的工作,经常都带有某种性质——因为发生了某件令人难过的事情,所以两人接受委托进行重启,然后在事情发生之前解决问题。委托人连自己受到帮助的事情都不会发现,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地接受幸福。当然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感谢惠。

 春埼觉得这是件残酷的事情,远远超过无人聆听的风铃,或是没被人发现的彩虹。

 惠到底为什么要接受委托呢?

 难道是为了完成服务社的工作?春埼并不这么认为。真要说起来,惠原本就没必要参加服务社。他的能力并不危险,只不过是跟自己——也就是春埼美空一起行动后,才变得有些麻烦而已。只要惠愿意发誓不再跟春埼美空扯上关系,管理局对他的监视应该就会放宽许多。管理局原本只要监视春埼美空就够了。

 那为什么他要配合使用重启的能力呢——春埼非常清楚其中的理由。

 两年前,有一位少女去世了。那是一位身材消瘦、体格娇小,宛如野猫般的女孩子。

 周围的人都是那么形容她的。

 春埼本人对那位少女,并不抱有任何的感情。只不过知道她对惠而言,是位特别的人物而已。

 那位女孩子去世了。原本在重启前的世界没死的少女,在重启后的世界遭过意外去世了。惠一直以很明确的方式,在为这件事情感到后悔。

 他应该是为了向那位野猫般的少女忏悔,才使用重启的吧。惠大概是想用害死那位少女的重启能力,来拯救其他的人。所以他不可能拒绝能帮助猫免于意外的委托,也不可能不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喜欢猫。

 也或许惠是想透过与管理局合作,来尽可能了解更多的能力。他相信有能够让少女复活的能力。若惠希望少女能够复活,那这个愿望应该迟早会实现。春埼并没有什么根据,

 只是她从来没有看过惠的愿望无法实现。即使只是基于经验法则,春埼也很难怀疑这完美的经历。

 春埼其实也希望少女能复活。毕竟因重启能力而去世,就等于是被她害死的。春埼记得自己当初哭得很厉害。不过由于难以想像自己哭的样子,所以或许其实是误会了也不一定。总之她过去十分后悔,而且现在也是托惠的福才能继续使用能力。

 只要按照惠的指示,她就能堂堂正正地使用能力。换句话说,春埼透过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少年身上,来维持自己精神上的安定。这真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春埼不知何时闭上眼睛,抚摸着手机上的猫咪钥匙圈。意识到这件事后,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向惠。

 一位班上的女孩子,加入了惠与中野智树的谈话。

 皆实未来是一位表情夸张的女孩子。

 拥有一双大眼睛的她虽然没有任何能力,但总是表现得十分开朗。她一定是位讨人喜欢的人吧。即使在学校戴表也不会被人责备,皆实就是那样的女孩子。

 她是在惠诉说薛丁格的偏爱时插入对话的。

 「喂,浅井,你后天放学后有空吗?」

 后天——也就是星期五,是猫预定会遭遇事故的日子。惠预定在那天之前完成委托,所以放学后应该会有空。不过当然也没人能保证之后不会发生什么出乎预料的问题。

 惠一面分心思考这件事,一面按照记忆讲出了相同的回答:

 「虽然目前是没有预定,不过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我参加了U研。」

 惠知道这件事,因为她本人就曾经来劝惠入社过好几次。

 顺带一提,U是指unidentifled的字首,简单来说就是跟UFO的U一样是未确认的意思。研则是研究会的略称,直译便是「未确认研究会」。

 研究未确认的协会,总觉得是个有点犯规的名字。毕竟研究早已被确认过的东西也没什么意义。从这个角度来看,恐怕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研究机关都能简称为U研吧。

 皆实开口问道:

 「浅井,你知道幽灵山吗?」

 「我只听过名字。」

 幽灵山的正式名称为尽边山,是一座低矮的小山。如同它的通称,是一座据说有幽灵出没的山。虽然听说以前是被标记为凭边山,但这个传闻似乎并非事实。

 「幽灵山怎么了吗?」

 虽然形式上问了一下,但惠当然事先就知道皆实会如何回答。

 「听说幽灵山出现了吸血鬼呢!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根据惠记忆中的七月十二日,在听皆实提到之前,他还不晓得这件事。

 「智树知道吗?」

 「我是有听说过啦。不过那应该是好几年前流行的传闻吧?」

 智树兴趣缺缺地回答。皆实将手撑在桌上,朝智树探出身子。少女胸前的缎带,在惠的眼前晃动。

 「那才不是普通的传闻!实际上真的有被害人出现啦。」

 「被害人,是指吸血鬼的吗?」

 「没错!据说有人失去意识,昏倒在山脚呢。」

 「所以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

 智树看起来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而惠也不想积极地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无论是出现幽灵还是吸血鬼,在咲良田都能用「有那种能力者在」来说明。某方面来说,这里或许是最不容易流传那种都市传说的地方。若真的发现了不明人士,管理局应该会进行调查吧——而且是以极度冷静,完全不符合都市传说的方式。

 「不过幽灵跟吸血鬼要怎么扯上关系啊?」

 吸血鬼应该不算是幽灵。那么幽灵山真的会有吸血鬼出没吗?

 皆实有些疑惑地回答:

 「不过两边都是妖怪吧?既然有幽灵,那应该也有吸血鬼喽?」

 皆实讲得好像妖怪们晚上会在墓地开运动会似的。

 尽管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就算反驳应该也没什么用。

 为了让话题有所进展,惠试着开口:

 「所以呢?星期五放学后怎么了吗?」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话般,皆实伸出手指回答:

 「星期五那天是新月,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吸血鬼啊?」

 「新月跟吸血鬼?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啊。」

 智树都囔道。

 「因为吸血鬼不是给人一种在满月很强的印象吗?如果是新月,感觉也许就有办法与他们一战呢。」

 「唉,战什么战啦。」

 一旁的智树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似的皱起眉头。

 关于这点,惠也有同感。若真的有所谓的吸血鬼存在,其真面目十之八九是拥有某种能力的人类。既然是让人足以被称为吸血鬼的能力,想必应该具有一定程度的攻击性。

 另一方面,惠的能力不但完全无法拿来当成攻击的手段,也无法用在防御上面。智树的能力只能将声音传达给其他人,皆实目前看来应该也没有能力。虽然这些和平的成员让人颇有好感,但惠还是不希望发展成必须跟某人战斗的状况。

 「为什么要找我们?找U研的人一起去不就好了吗?」

 不然干嘛参加社团活动呢。

 然而皆实轻轻地摇头回答:

 「完全找不到人。会长说这件事以前就调查过了,但没有任何发现。」

 「说得也是,毕竟是老旧的传闻,已经不流行了。」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或许以前躲起来的吸血鬼,差不多要现身了也不一定。」

 正当皆实如此主张时,上课铃声响起。

 「那么,浅井你考虑一下吧!中野想跟的话也没关系喔。」

 皆实单方面地说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谁要去啊。」

 智树都囔道。

 若接下来都按照记忆发展,惠应该会在星期五午休正式拒绝她的邀约。惠将从津岛那里收到与村瀨见面的指示,而他也会为了准备这件事,把前一天晚上空下来。毕竟总不能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与委托人见面。

 惠闭起眼睛,趴在桌上。这个时间,老师会晚五分钟进教室。虽然以休息来说,五分钟的睡眠时间实在太短,不过还是聊胜于无。

 ————

 每次重启后只要一闭起眼睛,惠一定会想起某段记忆。不对,说想起其实不怎么正确,因为惠从来不曾忘记过那段记忆。那是与某位在两年前去世的少女有关的记忆。

 当时惠等人就读国中二年级。少女经常把惠叫到一栋位于学校最南侧的校舍顶楼。虽然春埼偶尔也会跟他在一起,但也有惠被单独叫过去的时候。惠造访那里时,少女通常都坐在顶楼的角落,抬起纤细的下巴仰望南边的天空。或许是对那个方向有什么执着也不一定,关于这点,惠不是很清楚。

 在老师抵达教室前的那五分钟,惠一直都在思考当时的事情。两年前的某个晴天,少女在称赞完晴朗的天空与温暖的阳光后说道:

 「假设我这段话,与你所知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少女经常在对话里使用奇特的假设与比喻。这一定是因为对她的思考来说,这个世界的语言实在太过局限了。无论是多厚的辞典,应该都找不到能简短表达她所有意思的话语吧。所以少女才会采取让对话变得复杂的方法,这都是为了更正确地传达她想表达的意思。

 「做这个假设的目的是什么?」

 惠开口问道。少女像是受到阳光的刺激般,眯起眼睛回答:

 「嗯?大概是用来作为让我们了解彼此的材料吧。」

 「我们有了解彼此的必要吗?」

 「必要?我才不知道那种东西。不过反正闲着没事,就来试着假设一下吧。或许会是一段有意义的时间也不一定喔。」

 惠摆出一副非常无奈的样子点头。当时的惠十分拘泥于这种别扭的方式。大概是因为比现在还要纯真,还要爱着自己吧。回想起来,实在令人有点难为情。

 「好吧,我知道了。你现在使用的是跟我所知道的完全不同的语言。」

 「没错。那这样你还有办法跟我对话吗?」

 惠之所以开始思考,而没嘲笑这个问题愚蠢,是因为他在心里的某处其实对少女抱持着尊敬。当时的惠,应该绝对不会承认这点吧。不过惠毫无疑问地相信少女是比自己还要优秀的存在。不对,说得更正确一点,他是这么希望的。

 假设少女其实是用别的语言在说这些话。

 惠回答:

 「没办法对话。因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不过你不是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那是因为你用的是我所知道的语言。」

 「我们已经假设那是别的语言喽,包括我现在说的话在内。你就当成我说的是别的语言,只不过发音碰巧跟你所知的语言很像吧。」

 真是过分的题目。根本就是陷阱题。惠压抑想板起脸的冲动,重新思考——按照少女提出的假设,思考得更加深入。

 然后开口下达指示:

 「举起右手。」

 少女配合惠的话举起纤细的右手。

 「慢慢放下来。」

 少女缓缓地将手放下。

 「明明是不同的语言,意思却能相通呢。」

 「这一定是偶然啦。」

 「如果真的有这种偶然,那我一定连你所说的话,跟我知道的语言是不同的东西都不会发现吧。、

 「没错。我们彷彿理所当然似的对话,就连彼此使用的语言不同都没发现。只是被偶然的一致所欺骗,交换了几句毫无关联的话语。」

 总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情。这段对话从头到尾都只是误会,两人其实根本就完全不了解对方。

 「那么到头来,我们根本就没在对话。光是累积没有传达意思的话语,根本就称不上是对话。」

 惠如此回答。然后心想,这应该是少女给自己的忠告吧。换句话说,除非以真挚的态度接受对方所说的话,否则根本就无法成立对话。当时的惠确实有着几个需要这种忠告的要素。不但自以为是又任性妄为,还打从一开始就否定了其他大多数的人。

 一想到少女的目的就是传达这项讯息,惠多少还是感到有些失望。惠在她身上追求的并非廉价的忠告并非那种随处可见的话语。

 惠看向少女的侧脸。

 少女维持眺望南方天空的姿势,静静地摇头。接着突如其来地转头看向惠:

 「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能够跟你对话。」

 少女以抱持着某种确信的语调说道。她总是给人一种极为自然、充满安定自信的印象。

 「即使不懂彼此的语言,即使误会彼此,我还是理解你所说的话,并相信能将自己的话语传达给你。」

 「不可能,那根本是奇迹的领域。」

 「不过你在刚出生时,一定也不懂这个世界的话。你有把握自己在那之后从来没弄错过话里的意思,并正确地理解所有的话吗?」

 没这回事。但惠一时无法回答。

 少女露出微笑:

 「若是连这点奇迹都不会发生的世界,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语言诞生。」

 这是两年前,某个晴朗日子的记忆。

 大约两个星期后,少女就去世了。

 ————

 课程结束,现在是放学时间。

 惠与春埼一同前往教职员室。这是为了向津岛报告接受委托,以及进行了重启的事情。每当进行过重启,就必须重新存档才能够再次使用能力。而且重启后的二十四小时,也会变得无法进行存档。换句话说,即使这段期间内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用春埼的能力应付。

 惠大致说明完事情的经过后,津岛只回答了一声「这样啊,那就交给你了」。虽然他平常本来就总是像这样置之不理,但还是辩解似的在后面加了一句:

 「我也是有很多事要忙的。而且还有学生不肯来上学。」

 反正惠也不认为找猫是什么大事.即使真的演变成什么大事,也只要到时候再拜托津岛就可以了。

 惠跟春埼走出学校,来到了位于商店街的三月堂。这里的泡芙一个一百六十圆,惠以服务社的名义要了一张收据。

 惠提着装了干冰的盒子,前往神社。天气一片晴朗。梅雨季结束前的夏日天空,带着透明的淡蓝色。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惠知道今天晚上会开始下雨。

 「那位野之尾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春埼这么一问,惠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她给人一种冷静的印象。该怎么说,即使用猫来比喻,感觉也不是那种可爱的小猫,而是身材很好的成猫。遗憾的是她讲话时并不会在语尾加上,『喵』。」

 「惠喜欢人家那样吗?」

 「咦?什么意思?」

 「在语尾加上,『喵』。」

 「啊,嗯。我觉得那样很可爱。」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今天天气真好喵。」

 但春埼却以认真的表情说道。大危机。感觉异常地难为情。

 「唉,那个……」

 「怎么了喵?」

 「对不起,我说谎了。算我拜托你,用普通的方式说话吧。」

 如果不坦白说清楚,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改回来。到时候若被别人听见,可是会被当成犯罪者。

 「这样啊,我知道了。」

 春埼平静地点头。

 「你还是多珍惜自己一点比较好喔。」

 惠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虽然我不是很懂,但既然惠这么说,我会努力。」

 「首先还是先试着改掉那种思考方式吧。」

 「……你说的话好难喔。」

 这个问题十分严重。不过由于没必要立刻解决,因此惠决定先暂时搁置。比起这件事,现在得先找猫才行。

 两人绕到社殿后方,登上石阶,并在途中看见有几只猫像是在散步般的悠哉行走。惠想起野之尾的话,他并不了解猫的时间。

 过不久石阶换成了平缓的上坡。野之尾跟惠在几个小时前——客观来说是再也不会来临的三天后看见的一样,正闭着眼睛坐在祠堂前的楼梯。宛如时间停止一般。

 「野之尾同学。」

 惠出声搭话后,少女静静地睁开了眼睛。

 「你是谁?」

 野之尾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看向惠,简短地问道。

 惠首先报上名号,介绍春埼,然后说明三天后发生的事情。

 野之尾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

 「……换句话说,你们知道未来的事情?」

 「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实际上只是知道被抹消的过去而已,不过要说明之间的差异并非易事。

 「而且还见到了未来的我。」

 「总之,你可以先这样想。」

 「算了,重要的是,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惠递出三月堂的纸盒,接着回答:

 「还有这样下去,后天会有猫遭遇交通事故。」

 野之尾收下纸盒,从里面拿出泡芙,然后咬了一口。因为脸上沾到了一些卡士达奶油,于是她伸出舌头将奶油舔掉。

 握着缺了一口的泡芙,野之尾表情严肃地说道:

 「你说的那个叫村瀨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那只猫的?」

 惠对这个问题有印象。

 「半年前」—惠如此回答。

 「星期六的你也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这问题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野之尾再度吃了一口泡芙。发现卡士达奶油从缺口流出来后,她慌慌张张地将剩下的泡芙一口气塞进嘴里吞下去,并舔掉沾到手指的奶油。然后她才总算回答: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猫。不过我知道它是一只野猫,跟那个叫村瀨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真的吗?」

 「嗯,话虽如此,我最近这几天都没见到它。」

 如果那只猫是在这段期间内被人捡走,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虽然野之尾试着解释,但事情并非如此。村瀨确实说过自己是在半年前捡到那只猫。

 「该不会是长得很像的其他猫吧?」

 野之尾像是在仔细确认每一个情报似的复诵:

 「灰色、还很年轻、蓝眼,再加上弯弯的尾巴。」

 然后她缓缓地摇头。

 「在咲良田,只有一只猫符合这些条件。那是一只无名的野猫。」

 惠叹了一口气。他早有这样的预感——村瀨很可能说了某些谎。

 她说的话里,有许多让人感到不协调的地方。

 例如从村瀨那里收到的相片——虽然已经因为重启而消失。那只猫是在路边吃饲料。那些饲料应该是村瀨准备的吧。不过,怎么会有人在路边喂家猫呢?

 「果然很奇怪呢。」

 春埼提出质疑。惠点头赞同后,向野之尾问道:

 「你知道那只野猫现在在哪里吗?」

 「思,虽然要花点时间。」

 「能麻烦你帮忙调查一下吗?」

 「既然事关猫的性命,那就得帮喽。」

 回答完后,少女闭上眼睛。

 正当惠想着接下来应该暂时无事可做时,他发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是春埼。她抓着惠的衣摆,往某个方向走去,而惠也没理由反抗。

 稍微离开原本的地方后,春埼开口问道:

 「惠,你还要继续进行这个委托吗?」

 春埼刻意压低音量,大概是为了避免干扰野之尾的睡意吧。

 惠点头回答:

 「嗯,没有理由中止。」

 村瀨说谎的可能性的确很高,不过即使如此,状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春埼以有些困扰的表情说道:

 「你不觉得事有蹊蹺吗?」

 「即使如此,也不会有问题。只不过是救只猫而已,又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然而春埼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既然不惜说谎也要让我们行动,就表示背后应该有什么理由吧?」

 「理由?」

 「虽然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但有可能是想利用我们之类的。」

 「或许吧。不过即使我们被人利用,若有人能因此获得幸福,那不是件好事吗?」

 「……真的没问题吗?」

 春埼的声音感觉有些踌躇。她很少会像这样对惠的判断提出疑问。仔细一看,她正在摆弄着手上的钥匙圈。

 惠无奈地摇头回答:

 「目前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当然,也有让某人不幸的可能性。」

 遗憾的是,这世界本来就充满了让某人不幸的可能性。

 「村瀨小姐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不过无论是谁,只要委托我们都会有好处。」

 或是对惠等人产生明显的坏处。

 「什么意思?」

 「就是使用『重启』的能力。或许是基于某种私人的理由,才想要重启也不一定。若是如此,那村瀨小姐其实已经达成了目的。」

 希望能将时间倒回三天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春埼同意似的点头。

 惠继续说道:

 「也或许是基于某种私人的理由,而不希望被重启。」

 「因为不想被重启,所以才提出委托吗?」

 惠点头。

 「只要重启过一次,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就无法再次使用能力。也许村瀨小姐是打算趁我们无法重启的这段期间进行什么事。如果是这样,那她的目的应该能在今天中午到明天中午之间达成。」

 当然前提是她非常清楚春埼的能力。

 「感觉那样似乎不太好呢。」

 惠点头。既然必须事先提防重启,就表示她的目的是某种会让人想要重启的事情。若发生的是幸福的事情,惠不认为会有人想将它重启。

 「无论如何.前提还是村瀨小姐拥有即使重启,也不会丧失记忆的能力。」

 照理说能不受重启影响的人,应该不多才对。不过咲良田的能力实在太多样化了,无论有什么能力都不会让人惊讶。

 「即使如此,你还是打算继续完成委托吗?」

 「嗯,应该没关系吧。反正既然已经重启了,就没有我们能介入的空间。而且我们也已经向津岛老师报告过这次的事情了。」

 惠非常信任津岛。

 津岛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观。若真的将发生什么重大的问题,他应该会主动介入才对。

 若没发生问题,只要按照村瀨的想法行动就好。即使被她利用,也没什么好困扰的。

 不过春埼看起来还是无法接受。

 于是惠只好无奈地继续说道:

 「我有在警戒啦。不过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委托吧。毕竟或许后天真的会有猫发生意外也不一定。」

 「我——」

 正当春埼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时,背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不行。」

 两人往声音的来源一看,便发现野之尾睁开了眼睛。惠重新看向春埼,后者简短地摇头回应。于是惠便回到野之尾面前。

 「不行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它现在好像在睡觉。」

 这里的「它」,应该是指那只猫吧。

 「在睡觉会有什么问题吗?」

 野之尾点头回答:

 「我的能力读取猫的意识。则使跟睡着的猫共有意识也没什么用,只能偶尔看见一些荒唐的梦境。」

 「原来如此。」

 惠不知道原来猫也会做梦。

 「我可以等晚一点再试试看。」

 「拜托你了。等知道它在哪里之后,可以联络我们吗?」

 接着野之尾将惠告诉她的号码输入在自己的手机里,让惠感到有些意外。因为野之尾给人一种没有3C产品的印象。

 「嗯,我知道后会马上联络你。」

 「谢谢你。我会再带泡芙来。」

 「啊,不用了啦。能帮到猫,我也很高兴。」

 说着说着,野之尾拿出第二个泡芙咬了下去。看得惠也开始想吃了起来。反正是由社团出钱,早知道就连自己的份也一起买。

 「再见。」

 野之尾挥手道别。惠发现她白皙的肌肤,不知从何时起反射出红色的光芒。抬头一看,天空已经被美丽的夕阳染红。不过西边的天空被深蓝的云层笼罩。再过两小时左右,就会开始下雨。

 在从神社回家的路上,惠与春埼稍微绕路来到了商店街。两人经过那家星期五可能会有猫遭过事故的面包店前面。那里是处看起来十分平凡的商店街一角。让人难以想像会有猫在这里丧命。

 店家已经关门了。被涂成白色的铁卷门上,用绿色的字注明了营业时间。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十分浅显易懂。

 两人一面闲聊,一面走在路上。春埼趁这个机会,像是在踢小石头般自然地提议:

 「要吃完晚餐再回去吗?」

 虽然没特别注意,不过惠的肚子的确是有点空。然而他还是摇头回答:

 「今天就算了。我昨天的晚餐还有剩。」

 惠独自住在公寓套房。所以春埼只要到了这个时间,通常都会邀惠一起共进晚餐。不过春埼不但有等她回家的父母,顾家的母亲平常也会亲手替她准备晚餐,所以其实不应该频繁地在外面吃饭。

 不知从何时开始,惠在心里定下了一个月只跟春埼共进晚餐两次的规则。月初跟月底

 各一次。除此之外,都会婉拒她的邀约。

 「这样啊。」

 站在惠左边的春埼轻轻点头。她应该也发现惠心里的规矩了吧。即使如此,她还是经常邀惠一起吃晚餐。或许这当中隐藏了某种意图或讯息也不一定。不过惠现在并没有加以解读的意思。

 从某处传来太鼓跟笛子的声音。大概是在为周末的夏季祭典做准备吧。

 「话说回来,我们约好要一起去参加夏季祭典呢。」

 在进行重启之前,接下村瀨的委托之后。

 「……我没听说喔?」

 春埼稍微皱起眉头。这恐怕是她心情不好时,刻意露出的表情。惠决定当作没发现这件事。

 「祭典是在星期六晚上举行吧?到时候村瀨小姐的委托应该也已经解决了。」

 「虽然不这样我会很困扰。不过为什么你不在重启完后马上告诉我呢?」

 「对不起,我不小心忘了。」

 看起来还想继续反驳的春埼,轻轻摇头后换了个表情说道:

 「算了。那么,这下我得准备浴衣才行了。」

 「不错嘛,很有夏天的感觉。是紫色的那件吗?」

 惠指的是春埼去年穿的浴衣。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当时的影像马上就浮现在脑中。淡紫色的布料搭配金鱼的图案。手上还拿着苹果糖。

 「虽然我本来打算买新的……不过去年那件比较好吗?」

 「其实没差。」

 「就算是像哥德萝莉那种一堆蕾丝的也没差?」

 那样还叫作浴衣吗?虽然惠很希望这只是玩笑话,但对偶尔会乱来的春埼实在不能大意。

 「总之,我希望是走纯和风的路线。」

 「颜色呢?」

 「就像现在天空那样的颜色好了。」

 此时虽然夕阳已经隐没在山的另一侧,但附近的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有种像是将蓝色颜料融入空气里的感觉。

 惠在微暗中找到了公共电话,于是停下脚步。在一旁的春埼也跟着佇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这样跟去年的没什么不一样呢。」

 「说得也是。那就穿去年那件怎么样?很适合你喔。」

 反正是一年穿不到几次的衣服,没必要每年都买新的东西。

 惠拿起公共电话的话筒,投入硬币。按完号码后,便传出跟平常一样的系统语音。

 「不过无论我穿什么,惠都会说很好看吧?」

 「那表示春埼无论穿什么都很漂亮啊。」

 惠挂上话筒让硬币掉下来,然后再度将那个硬币投进电话。

 「总觉得有点不能信任呢。」

 「咦,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心里完全没底呢。照理说我们之间明明就建立了强烈的信赖关系。」

 春埼紧盯着将话说得非常夸大的惠。

 「男生都对服装没兴趣吗?」

 「我觉得应该没这回事。吶,智树不是就会穿那种高得奇怪的鞋子吗?」

 「不过惠没有那种鞋子吧。」

 「我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如果是喜欢的东西,就算价钱贵一点我也会买。」

 只是往往从便宜货开始挑时,就找到了还不错的东西。或许是因为运气好,也或许只是单纯不挑而已。

 「不过你对女孩子的服装没兴趣对吧?」

 「不不不,我喜欢迷你裙喔。像是红色格纹的那种。」

 「可是我穿的时候,你明明就很讨厌。」

 「有那回事吗?」

 「有喔,而且还是好几次。」

 那是因为春埼之前穿的是像女仆装或体操裤等极端的服装。她在国中时,甚至还曾经穿过男生制服上学——虽然这全都是因为惠在聊天时曾对这些服装表示了肯定的意见。

 直到最近,她才总算变得会开始质疑惠的意见。即使如此,若惠坚决肯定,她应该还是什么都会穿吧。那样感觉还满危险的。

 「那我就来准备红色格纹的迷你裙吧。」

 「不,不用了。那种东西就是要偶尔看见,然后穿在不认识的女孩子身上才好。」

 坦白讲惠最喜欢的女性打扮,其实是牛仔裤配白色T恤。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戴顶遮住眼睛的帽子。像野之尾那样的女孩,应该就很适合那种打扮。

 虽然春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惠用手制止了。

 「通了。」

 这次相对地比较快。惠本来以为还要再重打十次左右。

 惠拿起话筒,简短地报上名号。如同往常,回话的是一个冷淡的女性声音——是「隐

 藏号码」

 「哟,惠。今天有什么事啊?」

 「我从你那里获得了情报,但后来重启了。代价是被单跟T恤各三件。请你重新从我

 的户头扣款吧。」

 「嗯,我知道了。谢啦。」

 真是奇怪的报酬。虽然银行那里后来有扣款,但也不知道那笔钱是不是真的被拿去买被单跟T恤。

 「话说我是卖你什么情报啊?」

 「我正在找猫,所以你介绍了一位叫野之尾盛夏的人给我。」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特地打来通知我的?」

 「不,我有事想问你。你知道村瀨阳香这个人吗?」

 如同春埼所言,这次的委托充满了许多疑点。总之只要能先知道村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情况应该就能明朗许多。

 「隐藏号码」在电话的另一头回答:

 「她的情报被禁止公开。即使对象是你也一样。」

 这倒是出乎意料的回答。虽然她的情报的确有可能被隐藏,不过惠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坦白告诉自己。这不就等于是在叫人要怀疑吗?

 「意思是你知道这个人?」

 「多少啦。不过不能说的事情还是不能说。」

 嗯,算了,反正光是知道不能说这件事,也算是个很大的收获。

 「那你知道麦高芬吗?」

 虽然目前看起来与这次的委托无关,但惠还是对这个词感到在意。

 「关于那方面的情报,也同样被禁止公开。」

 「……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我无法回答呢。」

 嗯,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指示隐藏村瀨阳香跟麦高芬情报的,是同一个人吗?」

 「秘密。跟这两者有关的事情,全都是秘密。」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隐藏号码」以冷淡的女性声音发出的笑声。

 「放心吧。看来你目前进展得很顺利。」

 顺利?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怀疑麦高芬跟村瀨阳香之间的关联,照理说这两者本来应该毫不相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你不是被下了封口令?」

 「勉勉强强啦。不过这应该还不算是情报吧。毕竟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何况关于麦高芬的本质,其实我也是一无所知。」

 虽然无法理解,但这的确称不上是情报。话虽如此,这段对话倒也不是毫无价值。

 惠试着思考其他能问的事情,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想到。

 「那就先这样啦,以后还请你继续关照。」

 说完这句话后,电话就挂断了。于是惠也挂上了话筒。

 「怎么样?」

 春埼问道。

 惠摇头回答:

 「果然不应该随便怀疑别人呢。」

 这下更加无法信任村瀨阳香的惠,又变得难以行动了。

 当惠回到家并吃完简单的晚餐后,外面便开始下雨了。

 雨势非常单纯,就只是笔直、漠然地落到地面,甚至连风也没有。惠在雨群的陪同下洗完衣服,然后躺到床上。

 话虽如此,现在要睡还太早了。惠拿起枕边的手机,首先拨了津岛老师的号码,然后马上就听见语音信箱的声音—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惠之前有留过言,询问津岛关于村瀨阳香的情报。

 惠挂断电话,将手机丢到一边,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关于村瀨的情报,惠知道的实在太少了。虽然他有记下对方的邮件地址,但目前还想不到什么能有效使用的方法。若村瀨有受到重启的影响,自然就还不晓得我方的事情。即使突然传简讯过人,也只会让她起疑而已。

 惠闭上眼睛,检视浮现在脑海中的各项记忆。

 咲良田的能力,必定存在着某种限制。例如使用次数、可使用的状况,或是完全无关的其他条件。惠的能力当然也不例外—他无法自己解除使用过的能力。

 若是五感跟感情倒还不成问题,毕竟那些都是瞬间的东西。即使惠以能力再现,也会自己逐渐淡化消逝。

 麻烦的是单纯作为情报的记忆。只要是曾经再现过的记忆,无论经过多久都会持续留下,绝对无法忘记。

 自己过去愚蠢的场面持续在脑海里回绕,实在称不上什么正常的状态。说真的根本是一种痛苦。

 惠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但没有人知道答案。学校从来没教过能力的事情,大部分的人都将能力当成一种未知的事物接受。就像宇宙的起源一样,即使无法理解,既然实际存在那也无可奈何。真要说例外的话,大概也只有在管理局特殊部门工作的人员,或是无论对什么都会抱持疑问的小孩子吧。

 无论再怎么痛苦,既然无法理解,那也只能选择接受了。虽然惠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能力,但说到想不想让这能力消失,答案却是否定的。这个能力已经深深地融入惠这个人,变成他构成要素的一部分。

 咲良田的能力,是只要许愿便能获得结果的力量。与本人实在是过于密切相关。

 惠试着尽可能客观地检视自己的记忆。当然人不可能对过去的自己完全不抱任何感情,不过惠认为维持平衡,避免过度肯定或否定的意识还是有其必要。

 此时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将惠的意识强行拉回现在。虽然记忆并不会因此消失,但至少能让他的注意力稍微转向现实。

 惠最期待的来电对象是津岛信太郎,再来是野之尾盛夏,而这次是后者。

 他以仰卧起坐的要领撑趄身体,将手机抵在耳边。

 在接电话的人出声之前,野之尾已经大喊道:

 「它被人绑架了!」

 真是突然的发展。

 「它……是指那只猫吧?你说的绑架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它遭人诱拐,被不认识的人带走了。」

 「这不是很糟糕吗?」

 这件事在重启之前的世界也有发生过吗?还是说,是因为重启的影响,导致情况产生了什么变化呢?

 「你知道那只猫在哪里吗?」

 总之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这点。

 只要能知道位置,就是很大的进步。不过野之尾从电话另一端丧气地回答: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无法得知猫自己也不了解的事情。」

 野之尾开始说明自己的能力。

 她能与咲良田所有的猫共有感觉——跟「隐藏号码」说的一样,这点和惠的能力相似。

 只不过她并不能确实回想起过去的记忆,只能知道猫现在看见跟记得的事情。

 「不过既然如此,你应该还是能知道不少事情吧?例如猫被绑架的时间跟地点,或是对方的脸之类的。」

 「它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在西区的公园前面被绑架的。」

 嗯。今天啊。在重启之后马上被绑架这点,让惠感到有些在意。

 「那只猫现在在室内吗?」

 「思,好像是那样。房间——我有看见床跟桌子。桌上摆了一个装着年轻男子相片的相框。」

 「那么对方的长相呢?」

 「……关于这部分,感觉有点奇怪。」

 「……什么意思?」

 「在跟那只猫的意识连系上后,我有感觉到人的气息。我想确实有人进了那只猫所在的房间,但我却看不见。」

 「是因为猫没转向那个人吗?」

 「我想应该不是。猫确实有警戒并看向那边,只不过视野十分模糊。」

 「……原来如此。」

 不出惠的预料。就像他跟春埼说的一样,若这项委托的目的是让两人使用重启,那么

 对方很可能拥有能够无视重启的能力——也就是能将别人的能力无效化的能力。

 问题是那个人究竟是谁。虽然惠推测对方应该与村瀨有所关联,但还不能确信。除外知道对方的目的,否则就连对方是不是敌人,或者单纯只是将重启当成道具利用都无从得知。

 若是基于和平的目的利用重启也就算了。若对方抱持着明确的恶意,那在各方面都会很麻烦。

 「总之那只猫还活着吧?」

 「嗯,我无法从死去的猫身上获得情报。」

 这倒是少数正面的情报。

 「会不会其实并非绑架,只是因为觉得那只猫太可爱才不小心捡回家呢?」

 「我是觉得以世间的观点来看,那只猫并不算是可爱的类型。而且即使对方是出于善意将它捡回家,只要无视猫的意思,那就算是绑架。」

 原来如此,的确是那样没错。

 「话说回来,你不是能操纵猫吗?」

 「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办得到,不过你怎么知道?」

 「在重启前,是一只猫带我到你那里的。」

 要说是偶然,未免也太巧妙了。

 「原来如此,我的确稍微能操纵它们。应该说我能让猫产生我想的事情就是它们想的事情的错觉。」

 原来野之尾能让自己的意识跟猫共有到那种程度。

 「那有办法指示它逃走吗?」

 「不可能,门被关上了。即使猫想离开房间,也没办法转动门把。」

 「那么趁门开着时,让它从缝隙逃出去呢?」

 「嗯,我试试看。不过可别太期待了。还不晓得猫会不会正确地行动到那个地步。」

 真是微妙但又难以运用的能力。虽然这就像在全咲良田都有眼线,所以也是有它方便的地方。

 「其他猫都没看见它被绑架时的状况吗?」

 「嗯,我预定接下来要展开调查。本来只是想简单地联络你一下,结果意外地费了不少工夫。」

 「我知道了。那么后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放心吧,既然它没事,就表示对方没有要加害它的意思。」

 「……说得也是。我会再跟你联络。」

 说完后,野之尾便挂断了电话。

 惠再次躺回床上——为什么那只猫会被绑架呢?若对方的目的是让我方使用重启,那照理说应该已经达成了才对,没必要继续节外生枝。

 无论如何,感觉就算继续思考下去也得不到答案。惠看向窗外,雨依然持续下个下停。

 不知不觉间远离意识的雨声,又缓缓地回来了。

 既然猫在室内,那至少应该不会被这场雨淋湿吧。

 2七月十三日(星期四)——两天前

 隔天雨依然没停。

 春埼美空在上午的下课时间,心不在焉地从教室的窗户眺望雨景。按照惠的说法,这场雨在令天深夜会暂时停一阵子,直到天亮前才会继续下。明天是猫预定发生意外的日子。

 这表示猫将会死在雨中。虽然春埼并不认为这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对一般人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将视线移到惠的方向后,春埼发现他正在使用手机,大概是在跟野之尾盛夏联络吧。

 野之尾每到下课时间就会传来讯息。她频繁地使用能力确认猫的安危,看来今天应该是向学校请假了吧。上一次下课时间——也就是第二堂课结束时,那只猫似乎还活着。从惠现在的明朗表情来看,这次应该也平安无事。再一个小时就是午休时间了,到时候便能进行存档。只要这段期间都没出状况,那只猫获救的机率就会大幅提升。

 春埼打从心底希望那只猫能平安无事。若它发生了什么不测,惠一定会责怪自己吧。

 反正它本来就预定会在星期五早上遭遇事故—这应该也无法拿来当成借口。

 惠收起手机。春埼起身走向他。不过在那之前,中野智树已经先站到了惠旁边。因此春埼只好无奈地在后方停下脚步。

 她听着两人的谈话。

 「喂,你有听说墙壁开洞的事情吗?」

 「洞?」

 春埼看向惠的侧脸,后者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可见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换句话说,

 重启后的世界一定产生了什么变化。

 中野智树跟平常一样夸张地挥着手说道:

 「听好喽,这是发生在昨天傍晚的事情。我们就先称目击者为A好了。A在夕阳西下时,走在回家的路上。试着闭上眼睛想像一下,那种被又湿又热的空气黏在身上的感觉。就是那种周围的景色,被染得像血液般鲜红的时间。」

 每当话题一拉长,智树讲起话来总是会变得特别做作。

 「光靠这些资讯根本无法想像啦。地点是在大马路?还是小巷子?」

 惠开口发问——以跟平常闲聊时完全相同的样子。话虽如此,他应该也不是完全没兴趣。因为重启而产生的变化,无论什么样的小事都是重要的情报。

 「在川原坂附近,也就是所谓的高级住宅区。当时就连洋馆的白色墙壁,也被夕阳照得一片鲜红啊。」

 川原坂是学校东南方那一带的地名。从这里过去会经过一条平缓的上坡,再继续前进则会碰到一座小山—那座山被通称为幽灵山。山脚有条小河经过,周围则是如中野智树所言,座落了许多高大典雅的住宅。

 「因为A是直接回家,所以A的家应该就在那一带吧。有钱人真是令人羡慕。而有钱人又比穷人更容易遭人怨恨。虽然这或许是偏见,但即使是偏见,也足以成为怨恨人的根似

 「真令人遗憾呢。」

 「没错,世界上到处都充满了悲伤的事情,当中只掺杂了一点点的幸福,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构造。不可以随便出手,必须仔细看清楚才能掌握幸福。」

 话题一直没什么进展。惠应该也是这么觉得吧,他试着插嘴道:

 「然后呢,那个墙壁的洞是怎么回事?」

 「嗯,你说到重点了。A当时感觉到了一股不协调感,虽然不晓得根据为何,但他总觉得有东西从附近的住宅区,也就是空无一人的墙壁那里注视着自己。于是他不经意地往那边一看——」

 「然后就发现墙壁上开了个洞?」

 「没错,而且还是个手掌形状的洞,连五根手指的轮廓都清晰可见。从尺寸来看,那应该不是大人,而是女性或小孩的手。因为那一带是A上学的必经之路,所以他很确定白天经过时还没有那种东西。」

 智树刻意以惊悚的语气叙述,但听起来还是不怎么可怕。

 虽然惠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物理上并非不可能做到。更何况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在咲良田都能以「能力」来解释。

 「于是觉得情况不对的A缓缓走近墙壁-」

 「之后那个洞就突然在他眼前密合了对吧——」

 两人的同学,皆实未来接着说道。这个故事似乎只到这里为止,因此中野智树瞪了皆实一眼。即使听到最后,果然还是不怎么可怕。

 「浅井,你有什么看法?」——毫不在意的皆实继续询问惠的感想。

 「就算你这么说,也只能认为是有人拥有那样的能力。」

 「唉~难得出现像掌印这么有幽灵感觉的要素。美空也觉得是幽灵搞的鬼吧?」

 皆实将话题丢给了春埼。虽然原本并没有打算参与对话,但春埼还是随口回答:

 「既然会把墙壁修好,那应该是好的幽灵吧。」

 「喔喔,原来如此!换句话说,可以在那一带安全地进行灵异探索,真是充满建设性的意见!」

 真过分的曲解。春埼决定效法惠,加以无视。皆实似乎本来就不期待有人回应,继续擅自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刚好地点也在幽灵山附近。这怎么想,都只能认为是神明在叫我们明天去探索吸血鬼啊!」

 「我从来没听说有吸血鬼会在墙壁上开掌形的洞。」

 「关于这点,即使是传说的怪物,要是不加点新要素进去,害大家厌烦就不好了。」

 「在墙上开洞,还真是不起眼的要素呢。」

 中野智树提出反驳。看来虽说是自己主动提起的话题,他还是有这方面的自觉。

 「总之明天就决定去探索吸血鬼啦!美空也会一起去吧?」

 「唉……我有点不太方便。」

 明天是星期五,也是猫预定将遭遇事故的日子。春埼跟惠原本预定要在上午找到猫,但目前的状况明显发生了一些变故。或许到时候还没办法找到猫也不一定。

 而且即使一切都顺利解决,春埼也预定要偷偷地去买新的发夹。后天就是祭典了。纵然要穿去年的浴衣,春埼还是希望能做点改变。

 春埼看向惠的方向。

 「如果没事我就会去。」

 惠开口回答。由于春埼没听说在之前的世界有参加寻找吸血鬼的活动,因此想必是后来在某个时间点拒绝了吧。

 「对了。」

 春埼说道。她难得主动开啟话题。

 「你知道麦高芬吗?」

 春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是因为u研偶尔会有一些意外的情报,为了慎重起见才随口发问。

 话说出口后,春埼才想到——重启前的自己,应该还不晓得麦高芬的事情。也就是说

 自己刚才提出了跟之前的世界不同的问题。而且还没得到惠的许可。

 皆实看向春埼,感觉前者的表情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大概是错觉吧。也许她只是因为听见陌生的词汇,才皱起眉头而已。若是惠,应该有办法更正确地解读那个表情——他非常擅长这种事。或许是因为他透过能力,完全记下了人们的各种表情也不一定。

 「我没听说过呢,那是什么?」

 中野回答。在他说完之前,皆实表情的变化已经完全消失了。

 「嗯,我也不知道呢。还是我帮你去问u研的学长姐看看?若是跟超自然有关的东西,我想他们应该都会知道。」

 皆实的行动有可能会变得跟之前的世界完全不同。虽然只要进行重启,通常都会伴随这样的风险,而且惠也接受了这点。不过这次是因为春埼美空未经惠的判断就擅自发问,才制造出这种状况。

 春埼看向惠。

 或许是注意到了春埼的视线,惠像是在安慰她似的露出微笑——

 「那就拜托你了。」

 接着便如此回覆皆实。

 ————

 每到午休,惠跟春埼总是会一起爬上楼梯。不过两人绝对不会前往顶楼。通往顶楼的门被上了坚固的锁,所以只能走到门的前面。

 接到野之尾的电话时,惠正跟平常一样待在楼梯平台。此时才刚过十二点四十五分,再十几分钟就能重新存档。

 当惠为了确认正确时间而拿出手机时,电话正好进来。惠在第二道铃声响完之前接起电话。

 「喂。」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道悲痛的声音。

 「睡不着。」

 这也难怪。

 为了使用能力与猫共有意识,野之尾似乎得先将脑袋净空到忘我的状态。为此睡觉是最好的方法。不过既然每隔一个小时就传来讯息,表示她很可能每次都有入睡。这么一来精神当然会很好。

 「白天家里应该不会有人在吧?我想那只猫应该很安全。」

 「才没那回事。我不时会感觉到有人进房的气息。虽然影像还是跟之前一样模糊,无法辨识。」

 难道对方既没去工作,也没去学校吗?既然有重要的计划,那么请假也很合理不过

 即使如此,难道绑架猫的那个人的能力,能够经常发动吗?

 「我怎么样都睡不着,帮帮我吧。」

 「要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吗?」

 「不了,既然这么清醒,我想应该是睡不着了。我想试试看别的方法。」

 这样啊。看来也不是非得睡着才行呢。」

 将脑袋净空到忘我的状态。由于条件实在太过暧昧,惠到现在都还有点搞不太清楚。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聊点能让我心不在焉的话题吧。最好是那种能让人意识模糊的无聊话题。」

 「让人心不在焉的话题啊。」

 虽然有点掌握不到要领,但惠还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后问道:

 「你将来的梦想是什么」

 「维持现状。当然是等把猫带回来之后。」

 「高中生居然希望将来能维持现状,这难度还满高的呢。」

 无论本人的意愿如何,通常高中这种地方只要过了三年就会把人赶出去。

 「我对那种现实的话题没兴趣。」

 原来如此,那么就来谈论不切实际的话题吧。

 「如果能投胎转世,你希望变成什么?」

 这次换野之尾稍微思考了一下。接着她以平稳的语气回答:

 「这个嘛,我想变成一棵大树。」

 真是稀奇的答案。惠倒是听说过有人希望能转生成贝类。

 「为什么?」

 「这样猫就会爬到我身上,然后坐在树枝上眺望远方。这么一来,我也能跟它们一起眺望远景。因为是一棵高大的树,所以能够看得很远。世界和平,天气晴朗,我将跟一只猫看着那样的景色。」

 真是不错的想像。那样的生活,的确包含了某种确切的幸福——而且是每个人都会想追求的那种。

 「不过要是长得太高,猫有可能会下不来吧。」

 「那就由我来保护那只猫。我要成为一棵会长出美味水果的大树,让树上变成猫的乐园。」

 「猫会吃水果吗?它们应该比较喜欢吃鱼吧?」

 「嗯,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如此,为了方便它们上下,我就在身上卷满藤蔓好了。等猫咪们用完餐后,就会悠闲地来到我身边。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的时候,都不会改变。」

 「听起来很棒呢。」

 野之尾在电话的另一端轻声笑道:

 「你还满会讲这种无聊的话题呢。」

 稍微顿了一下后,野之尾继续说道:

 「浅并,如果能够投胎转世,你会想变成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惠回答:

 「我想变成神。而且是那种不会一一给人试炼,相信人类的神明。给肚子饿的人面包让悲伤的人获得幸福。我想每天做这些工作,过那样的生活。」

 这大概不是为了别人,而是出于更加利己的理由。要是这世界能不再有悲伤就好了。

 「我可以替变成树的你跟猫,在远方的天空架起彩虹喔。」

 感觉那真的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野之尾缓缓咀嚼惠所说的话,思考了一段时间后问道:

 「你曾经遇过什么伤心的事吗?」

 惠并不这么认为。不过,或许就是那样也不一定。人在追求巨大的力量时,通常都有相对应的理由。这两年来,惠从没忘记过那位死去的少女。

 「我觉得现在的世界,悲伤的事情有点太多了。」

 电话另一端的野之尾,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而这段期间内,惠也同样襟口不语。

 接着少女轻声说道:

 「我稍微看见了一点点,猫平安无事。」

 「这样啊,太好了。」

 「嗯,我会再联络你。」

 结束对话后,惠看向时钟。十二点五十八分。继续凝视一会儿后,就变成了五十九分。

 「春埼,确认时间。」

 春埼拿出手机,拨了一个三位数的号码。

 「五十九分,十秒,十一、十二……」

 她持续报时。在听见数到十三时,惠下达指示:

 「存档。」

 隔了一拍后,春埼回答:

 「七月十三日,十二点五十九分,十五秒。」

 惠一面听着春埼的声音,一面回想五分钟前的事情。他当时正在跟野之尾讲电话。

 「看来还没重启呢。」

 惠已经养成在存档后稍微回忆之前的事情,以确认有无进行重启的习惯。

 春埼笑着回答:

 「那来吃便当吧。」

 ————

 由于期末考已经结束,因此正课也跟着减少。话虽如此,高中生在规定的时间内似乎还是得待在学校,于是下午就变成了自习。班导将椅子拉到讲台前面,然后坐下来看书。

 虽然看得出来是文库本,不过因为上面装了书衣,所以无法确认书名。

 惠茫然地看着雨中的校园,思考两年前的事情。他认为这是受到了与野之尾那段对话的影响。能够眺望远方,宛如乐园般的大树——对两年前的惠来说,那就是国中校舍的顶楼。或许直到现在依然没变。

 记忆中的惠跟春埼站在一起,等待少女现身。偶尔惠等人会比少女还早抵达顶楼。

 当时的春埼比现在还要矮一点。不过惠这两年内长高得比较多,所以两人当时的身高差距相对较小。跟现在不同的是,春埼之前留的是长发,脸上也比现在还要缺乏表情。

 国中二年级的春埼美空,坦白讲就是个奇怪的女孩。就像是只由一个公式所组成般,

 彻底地简单、纯粹,以及理性。至少看在当时的惠眼里,她就是个那样的女孩。

 惠首先开口: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你的事情。」

 春埼回答:

 「我的什么事?」

 只要对话中出现了无法理解的部分,她都会直接提出疑问。惠觉得这是一种非常老实的对应方式。不过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老实,想必就连春埼本人也没发现吧。

 「我思考的不是部分,而是关于春埼美空的一切。不过硬要限定的话,就是你的思考与哲学吧。」

 「我不是很懂哲学这个词。」

 「那就试着去查字典吧。虽然发现不懂的地方是明智,但放任自己不懂下去就是愚昧了。」

 「愚昧有什么问题吗?」

 这要看状况而定。不过明智者的问题会少很多。而且我喜欢聪明的人。」

 「我知道了。」

 春埼点头。然后对话到这里就断了。这对她而言,应该完全不会构成问题吧。若还有其他该说的话,只要直说就好,不然就保持沉默。这是非常单纯的事情。

 惠回到原本的话题。

 「春埼,你应该是欠缺了什么。」

 「是哪方面有所欠缺呢?」

 「以一个人来说,有所欠缺。」

 「如果我是个有缺陷的人,那到哪里才能找到完美的人呢?」

 「完美的人——说得也是,或许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我不懂。我是人类。而且完美的人应该有很多不是吗?例如你就是其中一个。」

 「你的确是人类。不过我认为以一个人来说,你欠缺了某样东西。好比说即使只有半颗苹果,也依然是苹果对吧?但同时从整体来看,它也缺少了一半。我就是这个意思。」

 惠回答完后,继续接着说明:

 「同样地,或许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全没有缺陷的人。」

 春埼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果全部的人都有所欠缺,那不就表示对人类来说,有所欠缺才是正常的姿态吗?会不会其实是你所定义的人类,包含了太多不必要的部分呢?」

 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惠摇头说道:

 「这都不是问题。一般人的定义怎样都好。我只不过是认为,春埼所欠缺的部分实在太大了而已。」

 「那我到底是缺少了什么呢?」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你觉得自己缺少的是什么?」

 春埼稍微沉默地思考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迟疑太久,最后很快就像平常一样淡淡地回答:

 「感情吗?」

 惠摇头。

 「我一开始本来也这么想。这是最容易想到,而且也能让人接受的回答。不过不对,你也是有感情的。」

 「我有吗?」

 「你觉得没有吗?」

 「……不。可是,我经常被人说没有。而且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够证明自己有感情。」

 「每个人都一样啦。这世界上的人,绝大多数都无法好好地以理论向其他人证明白己有感情。」

 惠看着春埼的眼睛说道:

 「我认为必须证明自己有感情的这个想法,正显示了你的思考与哲学欠缺的部分。」

 春埼的眼神毫无动摇,看不出任何变化。这正是大家认为这位少女欠缺感情的原因。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春埼回答。

 「你希望我说明吗?」

 惠问道。

 「不,我没什么兴趣……或许我果然真的没有感情也不一定。」

 「刚才……」

 惠拍了一下手后,继续说道:

 「刚才,你应该有产生某种感情对吧?悲伤、放弃、失望,又或许是优越感也不一定。随便那种都好,总之,你并非没有感情。」感觉春埼的视线首次出现了动摇。

 「……嗯,大概吧。」

 惠点头,像是发自内心肯定眼前的少女一般——至少从容观的角度看起来是那样。

 「春埼,你所欠缺的,是将什么视为特别的意识。也许你并不晓得,但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自己很特别,是比一切都要来得重要的存在。而且还是无自觉、本能地这么做。可是你并不认为自己特别。」因为自己并不特别,所以感情也跟着稀薄:因为自己并不特别,所以才缺乏主体性。无论是自己的问题、别人的问题,还是幻想或假设性的问题,全都用相同的方式思考。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认为需要以理论的方式来向其他人说明。」

 「有许多说法能表现你的特殊性。真要定义的话,我想就是『不会扭曲』吧。你并不具备正常人会有的思考或价值观的扭曲——即使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我想就算有也十分淡薄。」

 非常难得地,春埼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接着说道: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浅井惠,为什么你要思考我的事情呢?」

 惠露出笑容。这背后当然有个既卑微又简单的意图,不过他刻意不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

 「春埼,你也来思考关于我的事情吧。这么一来,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也不一定。」

 「……我知道了。」

 这段对话就此结束。

 之后两人便一同默默地等待少女现身。

 下课铃响,将惠的意识拉回现在。

 ————

 惠虽然想在放学后跟津岛见一面,但教职员室内并没有看见后者的身影。看来津岛似乎忙着到处跑来跑去。

 因此惠只好无奈地去找野之尾。他与春埼分开行动。惠请她去帮忙打听墙上开洞的传闻。这件事在重启前的世界并没有发牛,光这点便足以让它成为不容忽视的情报。

 野之尾跟往常一样,在祠堂前闭着眼睛——就像是一颗在雨中找不到方法避雨的小石

 子般。

 祠堂前方设有屋檐,但十分短小。只要稍微有一点风,雨滴就会飘到屋檐底下。惠带了伞与毛巾给野之尾。这是在放学后能采取的行动中,最有价值的事情。

 看来野之尾的调查不怎么顺利。

 「不行,每只猫都没看见它。」

 野之尾轻轻摆手说道。

 实际交谈过后,惠发现跟通电话时的声音或是被雨淋湿的那副姿态相比,她看起来还要更有精神。

 「这样会感冒喔?」

 「没关系,区区感冒,又不会死人。而且有点发烧反而比较好使用能力。」

 野之尾将白色毛巾披在头上说道。那副身影,看起来就像是将头钻进待洗衣物里的猫。

 「猫没事吧?」

 「思,至少一小时前还很有精神。它因为吃到高级猫食而很开心喔。就是装在金色罐子里的那种。」

 「原来如此,看来它过得还不错嘛。」

 「或许真的只是被人捡回家也不一定。再观察一下状况,如果没问题,或许就没必要继续勉强找它了。」

 野之尾粗鲁地用毛巾擦拭头发,湿润的黑发也跟着黏上白皙的脸颊。

 「不好意思,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慌慌张张的。」

 「不会,不过你现在看起来还满冷静的呢。」或许还比惠冷静许多。

 「嗯,猫的感情十分极端。害怕时会毫不犹豫地害怕,放心时则是会彻底地放心。性情非常单纯。只要使用能力,就会受到它们的影响。」

 说完后,野之尾用毛巾擦脸,并以模糊的声音补充道:

 「要是因此害你担心,我向你道歉。」

 惠摇头。这并不构成问题。他发自内心觉得少女担心猫的感情十分美丽。

 「不过目前还没有要把猫抢回来。」

 「我也不是打算把它抢回来。只是因为它感到慌张,所以我也跟着慌张而已。现在它似乎已经安心,所以我也跟着安心了。那位绑架犯一定是个好人吧。」

 「那只猫有看人的眼光吗?」

 「应该说是对恐怖跟危险很敏感吧。它们的意志不会像人类那样耗损,总是抱持着要好好活着的觉悟。」

 「所谓的活着,就表示随时可能会死」——野之尾如此说道。之后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嘴角露出微笑。不过因为被毛巾遮住,所以惠看不见她的眼睛。

 「话说今天那个女孩子不在吗?」

 「春埼吗?我麻烦她去处理别的工作了。」

 惠试着问一件之前有些在意的事情:

 「我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

 「嗯,随你问吧。」

 「春埼看起来像跟踪狂吗?」

 「……这想法还真过分。」

 从毛巾的缝隙中,采出一对深褐色的眼睛。

 「唉,并不是我这么认为。」

 野之尾在重启前的世界曾说过那样的话。虽然她当时或许只是在开玩笑,不过也可能是基于完全不同的理由。

 「算了。那么我差不多该再使用一次能力了。」

 「它看起来不是很安全吗?」

 「只是类似定期健康检查而已。难得这么拼命地为它担心,还是再担心一阵子好了。你会帮忙吧?」

 「嗯,当然。」

 在那之后,惠跟野之尾悠闲地讨论起了「世界上最温柔的话」。由于两人都打从心底

 了解这是个无意义的话题,因此惠也能讲出接近真心的话,让他感到有些畅快。

 野之尾突然陷入沉默,像是睡着般的闭上眼睛。大概是她的能力发动了吧。

 惠心不在焉地看着少女的脸庞,过不久她便睁开眼睛说道:

 「它没事。看来它已经跟绑架犯混得很熟了。」

 能够平安无事当然是最好。

 最后这段对话还没讨论出「世界上最温柔的话」是什么,就划下了句点。至于原因,恐怕是出在两人都没特别想知道答案吧。

 与野之尾道别后,惠决定走一趟那只猫当初遭到绑架的公园。无法了解猫咪心情的惠,

 无法像野之尾那样坦率地感到放心。

 话虽如此,惠也没期待公园会有什么东西。即使想找人打听消息,他也不认为平常在晴朗的白天来公园的那些人,会在下雨天的傍晚出现。但即使如此,或许还是有机会找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只要是能力可及的事情,他都想尽力去尝试。

 雨天的公园完全没有人影。惠缓缓地绕着公园周围走动,然后发现了一位少年。看起来应该还是小学生的少年撑着一把黄色的伞,紧盯着公园对面某栋民宅的墙壁。

 「你好。」

 惠笑着出声,少年因此将头转了过来。

 「方便请教你一些事情吗?」

 面对惠的问题,少年只是沉默地看向他。惠试着等待对方回答,但少年只眨了两下眼睛。

 由于对方看起来没有否定的意思,因此惠继续问道:

 「你经常来这附近吗?例如上学经过之类的。」

 少年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是常来这里还是上学会经过,但这并没有什么影响。

 「你知道一只灰色、蓝眼,尾巴弯曲的猫吗?」

 「我知道。」

 惠对少年的回答感到有些惊讶。

 「……你昨天有看见那只猫吗?」

 惠抱着些许的期待问道,但少年摇头回答:

 「我昨天没看见它。不过它偶尔会出现在这里,大概一个星期一次。」

 总而言之,看来这一带是那只猫的地盘。惠在小心不让少年发现的情况下,偷偷叹了口气。看来这次的调查果然还是没有进展。

 「那么,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只是临时想到,但惠的确有些在意少年出现在这种雨中的原因。少年观察的墙壁,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状。

 少年回答:

 「我在找墙壁的洞。」

 墙壁的洞——这让惠想起智树说过的话。

 「你说的是手掌形状的洞吗?」

 惠的问题,让少年惊讶地说道:

 「你知道吗?」

 惠点头。

 搜索猫的行动与墙壁上的洞。惠认为这两者之间可能有某种关联。若墙壁上的洞是因为重启才出现的,那么要认为它们完全无关反而还比较牵强。

 不过,惠完全想不透这两者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昨天傍晚好像有人在川原坂附近看见那种洞。这里的墙壁也有吗?」

 公园与川原坂之间有一段距离。这两个地方隔着学校,几乎座落在完全相反的位置。

 当然这附近也没有吸血鬼的传闻。

 少年点头说道:

 「嗯,是我找到的。」

 「在什么时候?」

 「我昨天从学校回家的途中,看见墙上开了个手掌形状的洞,不过后来马上就消失了。」看来这条路果然是少年的通学道路。

 「那一定是幽灵啦!」

 无论是少年、智树还是皆实,为什么总是马上将事情跟幽灵或鬼怪扯在一起呢。若真的发生那种现象,惠首先一定会想到是某人的能力。

 「你还记得你几点从学校回家吗?」

 「……三点左右。」

 三点——这跟猫被绑架的时间一致。

 「当时你还有注意到什么其他怪事吗?」

 少年稍微思考了一下后——

 「我有听到猫叫声。」

 便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若硬要选的话,惠喜欢雨滴在地面的声音。单纯的连续细微声响能让人感到平静,那样的感觉还不错。

 不过关于雨的其他部分,惠大多都不太喜欢。虽然他认为能解决缺水的状况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不便之处很难令人高兴起来。惠能够明确地断言自己讨厌空气中的湿气,以及必须一直拿在手上的伞。好比说当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撑伞时,若手机开始响起

 来的话该怎么办?都这个时代了,伞也差不多该能自己浮在天空上了吧。

 在惠思索着这些事情时,手机真的开始响了起来。他走到附近某间店铺的屋檐底下,将伞收起来跟书包用同一只手拿着,然后接起电话。这种状况意外地总是会有办法解决。

 电话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女性声音。

 「喂,我是春埼。是惠吗?」

 「嗯。」

 春埼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听起来跟平常有点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中间有经过电波的转换吧?她的声音里带有些微的动摇,似乎是在紧张的样子。

 少女开口说道:

 「我试着调查了一下墙上开的洞。」

 「辛苦了,然后呢?」

 惠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既然有人在猫被绑架的时间跟地点目击了那种洞,那么应该能合理地推测这件事跟猫的绑架案有关,只不过惠目前还找不到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在打听消息时,我遇见了U研的人。」

 「喔,那些人也在调查这件事?」

 这的确像是那些人会有兴趣的事情。

 「嗯。作为帮忙打探消息的代价,他们也将手边握有的情报告诉我了。」

 「虽然帮忙是没什么关系,不过u研那边有什么情报?」

 那些洞是在昨天被人看见的。无论u研再怎么热心调查,应该都无法在今天放学后知道那么多事情。

 「据u研的人所说,关于掌形洞出现跟消失的传闻,至今似乎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最新的一次大概是在一年前。」

 原来如此,所以春埼是从他们那里得知了当时的调查结果。

 「一年前,那些洞似乎是被称为,『死神的通道』。」

 「你是说那些开在墙上的掌形洞?」

 看来死神的个子还真小呢。

 「嗯,不过在发现洞的现场附近,当天好像发生了交通事故。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跟死神扯上关系。」

 「喔,所以这次则是在现场发生了绑架事件啊。」

 「唉,那是什么意思?」

 「昨天有人在猫被绑架的地方看见了那种洞,而且时间也几乎吻合。」

 至少当时那只猫还活着,所以可见死神应该只是顺应传言加上去的名词——不对,若那只猫明天早上真的遭遇事故的话,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一年前遭过事故的那个人,后来去世了吗?」

 如果能跟那个人见面,惠有些事情想请教对方。

 「我不知道。U研的人也只是在同一个时期,听说了有人发生事故的事情跟掌形洞的传闻,并不清楚详情。」

 嗯,由于台面上并没有传出将两件事情扯在一起的传闻,因此也无法顺利收集情报。

 「那『死神的通道』是什么意思?」

 「……我想大概是U研的人自己取的名字吧。」

 「毕竟这感觉就像是他们会喜欢的事情。」

 U研的做法就是不顾一切,先硬将微薄的发现凑在一起来提升干劲。就像某些杂志会进行比起探求真相,更着重于提升传说真实性的调查一样。

 「这次他们好像也有调查发现洞的地方附近,是否有发生意外呢。」

 「那么,结果有吗?」

 「虽然尚未确认,不过似乎有个经过附近的小孩跌倒了。」

 「居然能将昨天才刚发生的事情调查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佩服。」

 要是能改掉那种像赌博般集中突破的做法,他们应该能成为相当优秀的调查机关吧。

 「既然有办法打听周围是否发生事故,就表示他们应该锁定了非常精确的地点吧。」

 「思,在川原坂附近,似乎还各别传出了三件目击情报。那三个地点都已经确实知道了。」

 惠问了那三个洞出现的时间跟地点。时间集中在傍晚—大约晚上七点到七点半之间。

 至于地点则是有些分散。与其说是集中在川原坂周围,不如说那些洞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从东边往川原扳的方向移动。U研大概就是从这种出现方式,联想到「死神的通道」这个名字吧。

 「只有猫被绑架的公园附近,无论时间还是地点都跟其他地方错开,这点让人感到有些在意呢。」

 「难道不是单纯因为情报的来源有所偏颇吗?毕竟今天都只在川原坂周围打听消息。」

 「原来如此。或许还有其他很多人都看过那种洞也不一定。」

 若那些洞会随着时段在各种地方出现,那么就能理解为何在学校流传的谣言,都是集中于有最多学生在外面出没的傍晚时段了。反过来说,同一个时间在其他地方没出现洞的可能性也很高。毕竟咲良田到处都是学生。

 「那些洞果然都会自己消失吗?」

 「思。那些洞全都长得一样。外观像是不大的掌印,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消失。因为没有人目击开洞的现场,所以无法确认洞过多久才会自行恢复。不过至少会维持三分钟左右。」

 嗯,看来认为是同一种能力的效果会比较合理。目前还不知道必须做出这种事的理由。

 情报明显不足。

 「以上,就是今天所打听到的消息。」

 「嗯,了解。你帮了大忙呢。」

 「明天怎么办?」

 「总之早上先去猫遭遇事故的现场看看吧。等到了那里后,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

 若猫真的现身,那只要抓住它就好了。不过如果没出现,感觉事情似乎会变得很麻烦。

 「我知道了,要约几点?」

 惠田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就约早上六点吧。」

 面包店的店员是在八点到九点之间,听见车子的煞车声。虽然或许只要监视那个时段就好了,但惠还是决定为保险起见从开店时间开始警戒。这时期的早上六点还很亮,若有猫在店家开门时被车撞到,很可能会被人目击到。

 「春埼可以睡晚一点没关系喔。」

 这项作业应该不太需要人手。而且猫也很可能不会现身。若是白跑一趟,那人数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但春埼回答:

 「我也要去。我会带一壶红茶过去,到时候一起吃刚出炉的面包吧。」

 原来如此,真是个不错的计画。

 「那明天见吧。」

 「嗯,这次请你不要迟到喔。」

 「啊,嗯。」

 话说回来,这位春埼并没有利用智树的能力传话。所以她并不晓得那个吵醒惠的晨间呼唤。

 到头来,只有自己拥有被重启的那段时间的记忆。惠以前曾因此感到一股优越感,不过最近只觉得有些寂寞。

 ————

 惠与春埼通完电话后,便前往商店街。他拿起公共电话的话筒,投入硬币,然后为了联络「隐藏号码」而执行跟平常一样的步骤。

 他想要的,是跟墙上开的洞有关的情报。无法得到明确的回答也好,被告知是秘密也好,都能借此确信那些洞与村瀨有关。

 不过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无论惠打几次,都只能听见冷硬的女性语音服务,说话的节奏也完全没有变化。

 当听见第二十次的语音服务后,惠将硬币收回钱包,传了简讯给津岛。

 ——我联络不上「隐藏号码」。

 至今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那个人总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除了这支电话以外,惠并不晓得其他能与「隐藏号码」联络的手段。

 原本只存在于电话另一端的「隐藏号码」,就这样消失到别的地方去了。

 3七月十四日(星期五)——昨天

 七月十四日星期五,是猫预定会遭过事故的日子。

 惠在凌晨五点多时走下床。睡意未消的他看向窗外,在日期刚变时曾经稍微停过的雨,又再度开始「沙沙」地敲打着地面。

 简单地准备一下后,惠便前往面包店。

 虽然若一直监视到九点会来不及上学,不过关于这部分津岛应该会想办法处理吧。许多社团在参加大赛时都不得不向学校请假—服务社的活动,也被承认具备相同程度的价值。

 惠比约好的时间早了五分钟来到面包店前。此时春埼,以及i野之尾已经站在店门口了。

 这是惠第一次在祠堂以外的地方见面。撑着蓝色雨伞站在商店街街角的野之尾,看起来意外地普通。

 周围并没有猫的身影。太好了,看来至少意外还没发生。

 「早安,你们来得真早呢。」

 惠轻轻举起手打了声招呼。或许是还有点想睡吧,惠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含糊。

 春埼跟着回答「早安」。

 野之尾则是单纯点头回应。她大概是那种早上很难清醒的类型。

 并没有特别想聊天的惠,就这样跟她们一起茫然地眺望附近的景象。早上的街道人并不多。

 在差两分六点时,面包店的铁卷门被拉开,再来就是偶尔会有路人穿越马路。或许是因为下雨,就连带狗出来散步的人都很少。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面包店只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外表约二十岁的女性。这三十分钟,面包店就只为了那位女性而开。

 六点三十分。惠以第二位客人的身分走进面包店。当然由于必须有人看着马路,因此三人是轮流入内。

 店里的架上只摆了五成左右。惠从中挑选刚烤好的商品,最后买了两个面包。一个是加了大量乳酪的小法国面包,而另一个则是在上面放了一条腊肠的产品。春埼买的是夹了低脂奶油的牛角面包,野之尾则是买了红豆面包与牛奶。

 刚烤好的面包美味到了让人意外的程度。恐怕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面包,光是现烤就会非常好吃吧。只要没弄错时机,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进展顺利——虽然人往往都是在错误的时机行动比较多。

 春埼将红茶倒进水壶的杯盖里递给惠。在红茶差不多喝完时,惠总算完全摆脱了睡意。

 「你觉得猫会来吗?」

 春埼问道。

 「有点微妙呢。虽然我是希望它会来啦。」

 「我稍微确认一下好了。浅并,讲点无聊的话题吧。」

 「恩,像我昨天晚上做的梦之类的?」

 「就先讲那个好了。你做了什么梦?」

 「是个好梦喔。」

 惠说的是谎言。那其实是个既无条理又莫名其妙的梦。

 事出无奈,他只好随口编造:

 「我梦到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那位女孩不但有钱,而且周围的人都想讨好她。」

 「然后那女孩变成你的恋人了吗?」

 「这个嘛,或者我自己就是那位女孩也不一定。」

 惠一面回答,一面环视周围。猫没出现,路上也没车。这样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事故。

 「也就是说,你想变成女孩子?」

 「虽然性别怎样都好,但我既想变成有钱人,也希望能被大家奉承呢。」总之对一个人来说,这是种浅显易懂的幸福形式。

 「不过这样会被男生告白吧?」

 「真要说的话,她比较受年纪比她小的女孩子欢迎呢。」

 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其实就算是受年长的女性欢迎也无所谓。总之还是感觉和平一点比较好。

 「浅井,你是几月生的?」

 野之尾问道。然而不知为何,居然是春埼回答:

 「十月。他比我大两个月。」

 「这样啊。真遗憾,我是五月生的。」

 「野之尾同学,能力呢?」

 「不行,看来不怎么顺利。」

 真令人困扰。不过总不能叫人家在这附近小睡一下。这能力的发动条件实在很麻烦。

 总觉得刻意让意识放空这件事本身,在前提上就有所矛盾。

 试着闲聊一会儿后,状况还是不太顺利。早知道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要是这样就能使用能力,反而还比较派得上用场——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惠并没有说出口。

 事实上,惠并不认为一定得在今天救到猫。即使那只猫真的遭遇了事故,只要能确认它的外表就够了。他想要的是情报。发生事故的正确时间、正确位置、猫出现的方向,以及造成事故的车子。

 只要能知道这些资讯,下次重启时应该就能确实地救到那只猫。若有必要,也可以直接在猫现身的时间站到大马路中央。只要举个烟雾筒,车子再怎么说也会停下来吧。不过

 因为在那之后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或许得做好蒙面逃跑的准备也不一定。像银行强盗那样,感觉似乎有点开心。

 时间缓缓流逝。面包店的客人开始增加,车流量也明显提高。惠用手机确认时间——七点三十分,距离猫出现还稍微早了一点。

 「要是它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野之尾问道。

 「我当然还是会继续找它。不过既然在室内,光靠我们的能力或许会有点困难。若能利用你的能力,找到一些线索就好了。」

 「嗯,我会努力看看,不过有点困难呢。」

 「好比说如果对方是学生,就能透过制服来特定出那个人的学校与性别。这样至少能将嫌疑犯缩减到剩下几百人。」

 即使这依然是个庞大的数目,但总比完全没方向要好多了。至少在调查上会有个明确的方向。当然目前已经有个可疑的对象,不过在与那个人接触前,惠希望能尽量多掌握些情报。

 「我没看见制服呢。」

 「其实什么东西都行,通常只要看过房间,某种程度上应该就能知道对方的性别与年龄。」

 除此之外,也能透过能力的内容来推测对方的身分。野之尾的能力无法确认对方的身影。不过既然她能跟猫共有意识,就表示对方的能力没办法大范围地将能力无效化。所以应该是只能将针对自己的能力无效化,或是真的能够隐藏身影。

 惠有想到几个找猫的方法。不过能确定的是,那些方法都很花时间。这么一来,状况应该又会生变吧。而且通常是往不好的方向。

 就在他思考着这些事情时——

 「有声音!」

 野之尾喊完后,便立刻冲了出去。

 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惠也只能选择追上去。

 「是猫的声音吗?」

 惠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没错,一定是它。」

 「你的听力真好呢。」

 「嗯,眼力也很好喔。」

 野之尾率先冲进一条狭窄的巷子,接着惠与春埼也跟了上去。在转弯前,惠也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叫声。

 惠停下脚步。

 那只猫就在小巷子里面,而且正被某人抱在怀里。抱着猫的人,某方面来说是个最令人意外的人物。

 戴着眼镜的少女——村瀨阳香。惠没想到会在这里过见她。

 村瀨还是一样不悦地瞪向这里。猫叫了一声后离开她的手,安静地在柏油路面着地。

 野之尾赶到猫的身边,而村瀨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副场景。

 在场的所有人彷彿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像是在路上转个弯后,就到了异国似的。因此他们也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彼此的表情。

 这也没办法,毕竟野之尾并不晓得村瀨的长相,而春埼也不记得世界重启前发生的事情。所以两人应该都无法判断对方是谁吧。

 那么,村瀨呢?

 「唉,该说是初次见面吧?」

 惠尽可能轻松地说道。对村瀨而言,两人应该也是初次见面才对。如果她也有受到重魬的效果影响。

 村瀨轻轻瞪了惠一眼后,便转身冲了出去。

 「等等!」

 村瀨头也不回地无视惠的呼喊,后者反射性地追了上去。

 村瀨阳香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

 接着她的身体便浮了起来,消失在建筑物的对面。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午休时间,惠与津岛一起待在服务社的社办。

 除了惠与春崎以外,还有几位学生也参加了服务社。虽然不晓得正确人数,但一学年

 应该有两三人吧。

 不过很少有人会利用社办。毕竟成员们并不像其他社团那样,会聚在一起进行跟共通兴趣有关的事情。而且同学年的成员也不多,更何况服务社原本就不是那种会跟朋友一起参加的社团。即使特地跑来社办,也没什么乐趣。除非是要跟津岛交换情报,否则惠平常也不会使用这个房间。

 社办内飘着咖啡的香味。放在桌上的咖啡机,是津岛擅自带来的东西。最常利用这个房间的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然后呢,那只猫后来怎么了?」

 津岛摸着平常懒得刮的胡子说道。

 「野之尾同学把它带回去了。剩下的我就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那只猫获救了对吧?这样不是很好吗?这就叫做任务完成啊。」

 惠原本想反驳,但仔细想想的确是如此。虽然留下了许多不解的部分,不过惠该做的事情都结束了。接下来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而已。

 在无可奈何之下,惠只好基于好奇心问道:

 「结果,村瀨小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嗯,大概是想救猫吧?」

 「不过她跟那只猫,应该没有任何关系。」

 基本上,就连是否真的有发生事故都不晓得。虽然从保险的角度来看,惠不认为这一连串的行动是白费工夫。

 津岛将刚泡好的咖啡倒入马克杯。虽然津岛有问惠要不要喝,但后者摇头婉拒。

 「随便怎样都好吧。反正你已经完成救猫的委托,目前也没任何人变得不幸。再加上

 这场雨明天就会停,这样你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惠心想,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

 当然还有许多令人在意的事情。村瀨阳香的目的、出现在墙上的洞、麦高芬的意义,以及「隐藏号码」的行踪——不过这些事情,惠都已经向津岛报告过了。但津岛并没有命令他调查。

 即使怀疑管理局的能力也没有意义,而这也同样适用于津岛的事情。这些疑点之后应

 该会在惠所不知道的地方,自然地获得解决吧。也或许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什么非得解决的问题。

 「意思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必须去做的喽?」

 「嗯——」

 津岛边将牛奶倒进马克杯边说道。

 「只有一件事。你最后一次存档,是在昨天中午吧?」

 「思,七月十三日,十二点五十九分,十五秒。」

 「这样啊。不好意思,请你最近暂时不要重启。至少等到三天后,也就是能够重启的最后期限为止。」

 意思是或许还会再发生什么事情吗?

 惠点头。说到目前的预定,就只有明天晚上要跟春埼一起去参加祭典而已,应该是不会遇到什么必须重启的状况——除非有猫在眼前遭遇交通事故。

 思及此处,惠回想起某件事情。

 「对了,明天中午能当成我有服务社的工作吗?」

 这是为了拒绝今晚探索吸血鬼的邀约。虽然反正没事,就算陪皆实一起去找也无所谓,但惠不太想采取与重启前的世界不同的行动。毕竟无法确认哪些事情,会成为引发其他事件的契机。他不想随便改变人的未来。

 「嗯,我知道了。毕竟借口很重要呢。」

 津岛缓缓用汤匙搅拌咖啡,接着喝了一口后皱起眉头。他每次喝咖啡时总是会露出很难喝的表情,或许是有什么奇怪的坚持也不一定。例如胡子一个星期只刮一次,或是认为大人喝咖啡时一定要露出难喝的表情之类的。

 「话说那位拒绝上学的学生后来怎么样了?」

 津岛至今都以这件事为理由,拒绝与惠见面。不过惠也想不出来津岛有什么理由躲避自己,因此或许真的只是频繁地去拜访那位学生而已。话虽如此,惠还是很难想像津岛那副热心的模样。

 「虽然我每天都跑去劝那家伙,但不怎么顺利呢。」

 「津岛老师亲自去开导学生?」

 「那还用说,我可是老师耶。老师本来就应该叫学生来学校。虽然是个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实,但既然是事实,那也只好忍耐啦。」

 「对方很不情愿吗?」

 「当然不情愿,因为来学校很麻烦吧。」

 话虽如此,总觉得这台词不应该从老师的口中说出来——没什么理由,就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劝那位学生来学校?」

 「就是因为发现那样做没用,所以我才换着尝试说明学力的必要性。」

 「结果呢?」

 「试着考过试后,那家伙居然拿了满分。我因为心有不甘,所以就出了一堆陷阱题,结果被对方一问『难道学校都在教这种东西吗』,我就哑口无言了。」

 「不然试试看多阐述些友情的美好等感情方面的言论如何?」

 「要是那家伙有坦率到这样就能接受,一开始就会来上学了吧。基本上能用感情来说服别人的,就只有小孩跟美女啦。」

 因为实在太有道理,所以惠并没有反驳。

 「那你打算怎么办?」

 「总之先慢慢来、慎重地看看状况吧。既然没办法说服,那接下来也只能随对方去了。」

 「这样对方就会来学校吗?」

 「谁知道。如果不行的话,我会再想想看。」

 嗯,虽然有点消极,但或许也没其他办法了。

 津岛以一种彷彿望着远处的眼神看向惠。

 「当上高中生后,通常都会对自己该做什么有所自觉。姑且不论办不办得到或正不正确。照理说,老师原本应该只是单纯让学生利用的存在。」

 「而且那样也比较轻松」——津岛接着说道。

 惠在那之后,又跟津岛稍微闲聊了一下才离开社办。

 但没走几步路,他便停下脚步假装眺望窗外,思考猫与村瀨之间的关联。惠做了几个假设,并一一检视其可能性。不过做这种事并没有任何意义。猫平安归来,而且也没人因此变得不幸,再也没什么事比这些更重要了。

 惠总算慢慢地接受—这一切全都结束了的事实。关于在搜索猫的期间内发生的那些事情,并没有刻意遗忘的必要。不过同样地,也没必要冒着扰乱周围的风险,硬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他安静地离开窗前。

 日常生活里充满了琐碎的问题。惠决定回到位于教室的座位,然后思考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好比说自己的问题。

 ————

 放学后,春埼带着惠一起去镇上逛街。这是她在午休时做的决定。在惠跟津岛谈话的这段时间,春埼都独自待在平常的那个楼梯平台等惠回来。

 春埼每次只要一意识到顶楼,就会想起某段记忆—那段记忆宛如一张照片般,极为片段。那是一段跟惠,以及两年前去世的那位少女有关的记忆。

 春埼认为那位少女对惠来说,应该是一位意义重大的人物。在春埼的记忆中,惠跟那位少女正宛如一对情侣般相拥而抱。

 两人平常并没有给人那种感觉,倒下如说这才是例外的状况。春埼只见过一次两人做出那样的举动。某天春埼来到顶楼后,发现少女正靠在惠的身上,而惠也将双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这些要素已经足以让春埼感到不安。

 一想起当时的事情,春埼马上就决定放学后要与惠一起度过。找猫的工作也已经结束了,春埼希望今天能尽可能跟他在一起久一点。

 惠意外干脆地答应与春埼同行。从过去的经验来看,惠只有五成的机率,会毫无理由地答应春埼的邀约。虽然这并非什么难得的状况,但春埼还是觉得能赌赢这五成的机率,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因此放学后,春埼与惠一起走在路上。

 「你想去哪里?」

 惠问道。

 这真是个困难的问题。其实春埼本来想去找搭配浴衣的发夹,但惠应该不喜欢逛装饰品。而且必须注意的是,若过度配合他的兴趣,很可能会变成两人一起去咖啡厅看书。无论做什么事,都得留意平衡才行。

 「总之我们先去书店吧。」

 「商店街那间?」

 「嗯。去美仓那边好吗?」

 美仓书房是一间郊外型的大型书店。虽然距离这里有点距离,但相对地藏书十分丰富。

 而且在到那里之前,会先经过一间专卖和风商品的饰品店。那里应该有卖发夹。若只是稍微绕过去看看,惠应该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吧。不过就是因为他很少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所以才难应对。

 惠用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后点头回答:

 「嗯。回程的时候,雨刚好就停了。」

 既然惠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真的吧。他的预报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要值得信赖。因为他说的都是自己的实际体验,所以不可能会不准。

 两人以勉强不会碰到彼此雨伞的距离,并排走在一起。春埼觉得这样的距离有点太远,果然还是在晴天时走在一起比较好。

 下雨的街道十分宁静,回家的学生们讲话次数也自然变少。

 春埼对安静地走路并没有太大的不满。她是在约两年前左右认识惠的。两人至今已经聊过了各式各样的话题,事到如今,她也想不到有什么非问不可的事情。

 即使如此,果然还是有对话比较好。想完全理解惠,应该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彻底地了解一个人。不过应该还是有办法逐渐提升了解的程度才对。至少就结果而言,应该会比不这么希望要来得有意义。

 就算只是些琐碎的事情也无所谓,春埼试着寻找话题。

 「你最近有看什么书吗?」

 惠喜欢看书。就比例而书,虽然是一般的小说比较多,不过他也会读明显是给小孩子看的绘本,或是难以理解的哲学书籍。尽管讨厌有悲伤结局的故事,但他也不是完全排斥那类型的书。

 「我有本书看到一半。刚好是在接下村瀨小姐的委托前一晚看的。」

 「那是什么样的书?」

 「是本给小孩子看的小说。那本书的字体很大,而且只要是笔划较多的字,全部都会标上注音。」

 惠开始聊起那本书的剧情。那是个关于一头受人畏惧、被同伴疏远的龙的故事。伤心的龙四处旅行,但没有任何地方愿意接纳它。龙一到村子,村民们就会发出惨叫:一到森林,动物们就会落荒而逃。接着想打倒龙的军队就会追上来。因此不想伤害任何人的龙,只能独自持续旅行。

 「某天,龙过见了一个人类。虽然那是个讲话可疑、一看就知道不能信任的男子,但那个人并不害怕龙。因为那位男子说愿意当龙的朋友,所以龙便高兴地跟着他一起走了。」

 「那么,龙有因此获得幸福吗?」

 「这个嘛。那位男子果然是个坏人。他利用龙将村子里的人赶出去,然后趁机窃取钱财。虽然他用那些钱帮龙买了许多东西,不过那应该只是为了拉拢它吧。」

 要说那头龙究竟幸不幸福,实在也有点微妙。因为它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同伴,既然有人愿意陪在它身边,那应该算是一种幸福吧。话虽如此,就童话而言,小偷获得原谅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惠继续说道:

 「对了,那个人类其实还有其他同伴。他用跟对付龙一样的手段,利用对方的弱点将乌鸦跟狗当成自己的手下。龙逐渐跟它们成为朋友。动物们都认为窃盗是一件坏事,所以某天便团结起来打算教训那个人类。因为只要有龙在,根本就不可能会输给人类。」

 「那么,龙后来有教训那个人类吗?」

 「这应该有点困难吧。因为那个人类总是在关键时刻装出一副善良的样子。像是协助被抓的龙逃走,或是在没食物时将最后的肉干分一半给它。那个人类非常会说谎。在袭击村子前,一定会先告诉龙那个村子里面的人都是坏人,而龙也从来没起疑心。无论动物们

 怎么说,龙都不认为那个人类是坏人。」

 惠说他还没看到后绩的剧情,但春埼并不晓得这些话的可信程度有多少。或许惠明明看完了整本书,却还是谎称不知道结局,也或许这个故事打从一开始就是惠编造出来的谎言。他偶尔会编一些暗藏隐喻的故事。虽然春埼希望能够理解所有隐藏在故事后的意义,但结果总是不太顺利。

 「你觉得龙到底会怎么做?是背叛人类,还是选择站在动物那边?」

 「我想它大概不会背叛,而是让人类改邪归正吧?」

 「喔,为什么?」

 「因为那才是最幸福的结局。」

 惠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回答:

 「原来如此,你说得没错。」

 能够做出让他满意的回答,让春埼感到有点高兴。

 两人在那之后聊了各式各样的话题。那是段宛如棉花糖般柔软的对话——只要一含进嘴里,就会马上融化。

 例如最近听的新音乐与数十年前就被创作出来的经典音乐,或是即将来临的暑假要如何快乐地度过。惠首先说夏天必备的东西是烟火跟弹珠汽水,之后两人便开始讨论起冰淇淋跟刨冰哪一个比较优秀。他们都知道彼此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事情。

 春埼在途中注意到那间她预定要买发夹的店铺。隔着玻璃橱窗,能够看见里面并排了几只发夹。其中从右边数过来第二只的发夹,看起来特别漂亮。深红色的基调搭配简朴的设计,惠一定也不讨厌那种类型吧。

 不过由于惠正在说话,因此春埼什么都没说便直接走过那间店。她打算等明天早上再过来买。

 往返书店共花了四十几分钟。虽然春埼觉得这样的时间有点短,但感觉无论数字再多上几倍自己都不会满足,于是便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

 ————

 幽灵突然现身了。

 那是发生在七月十四日星期五夜晚的事情。

 惠关掉房间的灯,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找到猫的事情、村瀨阳香的事情,以及其他几件事情。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那是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惠首先想到智树的能力。他本来以为是好友又透过那棘手的能力,送了无聊的讯息过来。

 尽管多少觉得有些麻烦,惠还是缓缓睁开眼睛,然后便发现了幽灵。

 那位幽灵飘浮在昏暗的房间内。而那道半透明的身影,有着皆实未来的外表。

 惠对这情况感到十分纳闷。这是他第一次过见幽灵,坦白讲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应付。

 若这里是宁静的夜晚街道,惠大可直接发出惨叫,但他并不知道在毫无紧张感的情况下发现幽灵时,该在什么时机表示惊讶。

 基本上这都要怪那位幽灵的态度。

 女幽灵不知为何有些害臊似的搔着头笑道:

 「唉,你好啊。」

 这样实在是不怎么可怕。于是惠也无奈地回答:

 「你好。」

 在那之后,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惠起身坐到床上。

 虽然混乱的他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但一直这样跟幽灵干瞪眼也不是办法。

 「皆实同学?」

 惠试着这么一问,幽灵便干脆地点头。看来她果然是皆实未来。怎么会这样呢?

 惠勉强自己思绪不清的脑袋问道:

 「……然后呢?」

 虽然是只有短短三个字的笼统问题,但看来惠想问的事情还是正确地传达到了。

 「等我回过绅来后,就变成这样了,你觉得是为什么啊?」

 「嗯——」

 尽管幽灵总是会让人联想到死亡,但既然这里是咲良田,那么或许不必经历死亡也能变成幽灵。应该说若是在其他地方,就算死掉也不会变成幽灵吧。

 惠轻轻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该不会是灵魂出窍吧?」

 即使有那种能力,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皆实原本应该没有任何能力。反过来说,无论能力何时觉醒也不奇怪。关于能力觉醒的时期,每个人都不尽相同。即使升上高中才觉醒,也不算是特别晚。

 「灵魂出窍?好棒,是灵异现象耶!」

 皆实兴奋地跳了起来——虽然说用「跳」来形容浮在空中的幽灵也满奇怪的。

 「我想只是单纯的能力而已。」

 要说存在于咲良田的能力全都是灵异现象的话,那倒也没错。

 皆实难得露出有些不悦的表情。

 「……唉,算了,这就是我的能力吗?」

 「我想这个可能性应该比较高吧。若这是皆实同学的能力,那或许有办法得知不少事情。」

 能力者打从一开始就了解自己的能力。

 这跟呼吸很像。并非从别人身上学习做法,而是自然地就会有一种「自己做得到这种事」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完全,就像憋气潜到水里一样,有些部分必须透过实际经历各种事情,才能自觉地发现。

 皆实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床上跟女幽灵说话,让惠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于是他下床打开房间里的电灯。

 就在惠重新坐到椅子上时——

 皆实轻声说道:

 「若这是我的能力——」

 她犹豫了一下后笑道:

 「抱歉,我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段迂回的回答,让人感到有些不对劲。不过即使皆实真的有所隐瞒,惠也不想勉强逼问她。

 「那能请你告诉我变成那副模样的契机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结果我后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找吸血鬼了。啊,该不会是因为我去了幽灵山,所以才会变成幽灵吧?」

 「或许的确有什么关系也不一定。话说回来,你有找到吸血鬼吗?」

 「其实我不记得了呢……我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去了幽灵山以后的事情。」

 嗯,这或许是受到那个被称为吸血鬼的人的能力影响也不一定——惠试着回想皆实曾经说过的吸血鬼的事情。

 「几年前也有被吸血鬼袭击并且昏倒的人吧。」

 或许那个人之所以昏倒,就是因为被吸血鬼抽出了灵魂。

 「你知道那个人后来怎么了吗?」

 若发生在皆实身上的是同样的事情,那或许会成为有力的线索。

 女幽灵悠哉地回答:

 「根据U研的资料,那个人后来似乎很快就恢复了意识……不过他好像也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那么皆实应该也很快就会恢复吧。虽然太乐观地下判断不太好,但过度悲观也于事无补。

 「那么皆实同学为什么要来我家呢?」

 「因为浅井参加的是服务社,所以我想你应该会有办法。」

 的确,既然事情是发生在今晚,那么只要重启就能解决一切——

 「很遗憾,想委托服务社必须先经过管理局才行。」

 「咦……好过分,我们明明是同学耶!」

 「我个人是会协助你啦。」

 津岛有提醒过惠暂时不要重启,惠没办法无视这点。最后应该会变成调查到逼近限制时间才重启,所以应该不成问题。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要再去一次幽灵山看看吗?」

 在大部分的场合,状况都会随着时间经过而逐渐恶化。其他例外实在少之又少。

 不过皆实夸张地挥手说道:

 「不用了啦,都这么晚了。明天可以麻烦你吗?」

 惠思考了一下。假设幽灵山那里存在着未知的威胁,要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失败——也就是惠本人发生什么不测的话,之后有可能会无法进行重启。或许有必要先准备一些确保安全的手段。

 「我知道了。那就明天见吧。」

 「啊,不过这样没关系吗?你明天还有服务社的工作吧?」

 惠摇头。那只是为了配合前一个世界说过的话所撒的谎。

 「没问题,你不用在意。」

 两人约好明天早上九点,在神社的石阶碰面。

 互道过「晚安」后,皆实便消失在墙壁的另一面。看来当幽灵还真是方便。

 再度变回一个人的惠躺到床上—问题在于重启前的世界,变成幽灵的皆实并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关于皆实的事情,惠应该有留意尽可能比照前一个世界来处理。唯一例外的是——没错,就是跟她说了有关麦高芬的事情。难不成是跟这件事有关吗?惠决定将这件事留到明天确认。

 不过还真是不顺利。万一皆实因为重启而发生了什么不测——惠没办法不想起过去的事。真令人困扰,或许晚点会睡不着也不一定。

 反正人都已经清醒了,还是趁现在把能做的事情处理一下好了。惠拿起手机。

 拨号声结束后,从彼端传来了一道情绪高昂的声音。这个时段是他最有精神的时候。

 「喂,智树?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4七月十五日(星期六)——起点

 惠记得曾经看过时钟的指针指向四点,所以自己大概是在那之后不久睡着的吧。

 无论如何,在七月十五日星期六的早晨叫醒惠的,是智树的声音。

 「早安,惠!这次以你的角度来看,是从昨天七月十四日传来的留言!」

 惠心想,其实应该是四天前才对。

 昨天春埼并没有请智树帮忙传话的理由,所以这应该是源自世界重启前的能力吧。换句话说,智树的能力强度比春埼的重启还要高。

 真是棘手的能力。这么一来接下来的十分钟,都得持续听这位好友的声音才行了。

 惠在智树的声音预测天气之前,就拉开了窗帘。天色晴朗,这他早就知道了。即使没有世界的祝福,会放晴的时候还是会放晴。

 总之目前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今晚有可能会无法参加祭典,而这连带地也将有损春埼的心情。虽然只要好好地弥补她就行,但惠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

 在洗脸跟换完衣服后,惠已经听不见智树的声音了。不晓得是因为智树的能力,还是单纯昨晚睡眠不足,惠感觉到一股彷彿晕车般的疲劳。

 惠在去神社前,先绕到了智树家——这是为了请他明天中午帮忙传达某项讯息。

 智树一大早就莫名地有精神。每次使用能力时,他总是会拉高音量。不晓得是不这么做就无法使用能力,还是出自于他本来的性格。

 智树吵着想知道这个传言的意义,但惠随口敷衍后便前往神社。

 惠趁移动时,顺便联络了春埼。既然有重启的可能性,就应该先向她说明状况。虽然惠原本打算自然地带过可能无法去逛祭典的事情,但结果还是不怎么顺利。目前的趋向不太好。挂断电话后,惠静静地叹了口气。

 在神社的石阶找不到皆实的身影。惠确认了一下时间,上午八点五十二分:心想只要等一下,应该就能看到人的惠坐上石阶。接着旁边的石阶里突然窜出了一颗头——是皆实。

 「……这种登场方式,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呢。」

 差点叫出声来的惠说道。

 「对不起啦。不过我觉得幽灵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应该随便让别人看见。」

 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从皆实笑咪咪的表情来看,怎么想她都是故意的。虽然这总比像个幽灵般沮丧要来得好应付。

 皆实轻巧地从石阶中飘了出来。

 「你想想看,今天不是有祭典吗?人潮应该马上就会开始变多吧。」

 的确,周围已经开始有零星的人在准备摆摊。

 「那我们快点移动好了。」

 惠起身爬上石阶,皆实则是轻飘飘地浮在他身边。看来她果然没有隐藏身影的打算,但惠也没有特别出言责备。

 之所以会约在神社见面,是因为皆实昨天就是从这里进入幽灵山。

 走上位于社殿后面的楼梯直接前进,就会抵达野之尾平常待的祠堂。不过目前还没看见她跟猫的身影,大概是因为时间还太早吧。

 继续往山里前进,路上的草便开始变多。虽然这条路看起来平常是动物在使用,不过确实有留下人工整理的痕迹。另外还立了张写着「健行步道」的路牌。

 惠一面小心别被路旁长出来的草割到,一面前进。

 「亏你晚上敢来这种地方呢。」

 考虑到雨停的时间,昨晚这里的地面应该更加泥泞才对。惠看向脚边,但地上完全没有其他的脚印。

 皆实思索了一下后说道:

 「说到这个,或许我很快就回去了也不一定。」

 「……真的吗?」

 若这不是在开玩笑,那可真是过分。

 「这个嘛。仔细想想,吸血鬼应该不会出现在山里才对。说不定我昨天也是这么想呢。」

 「总之你可能有继续前进,也可能直接就回去了?」

 「嗯,对不起。」

 皆实缩着身子合掌道歉。

 「算了,既然不记得,那也无可奈何。」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虽然线索不多,但还是得做出判断才行。

 「那么皆实同学,你觉得昨天的你会怎么行动?」

 女幽灵稍微思索了一下后回答: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难得人都来了,应该有上山吧?」

 「那我们往前走好了。」

 惠点点头,然后继续沿着山道前进。

 「要是搞错了,就先说声抱歉喽。」

 「没关系啦。反正夏天的山感觉很舒服。」

 虽然只是随口回答,但也不全都是谎言。

 山道走起来很舒适。或许是受到昨天下雨的影响,总觉得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湿润。

 蝉鸣四起,声音彷彿直接渗进了地面。

 眼前是一片黄绿色的景象,初夏的山景就是如此明亮。在这当中,只有天空与云朵各别带着鲜艳的蓝色与白色。虽然这里充满一种让人觉得一切都变得无所谓的气氛,但也不能就这样随便找个地方睡起午觉。

 惠向在周围飘来飘去的皆实问道:

 「话说你后来有问U研的人麦高芬的事吗?」

 女幽灵夸张地「啊」了一声。

 「抱歉,我忘了!」

 虽然对皆实可疑的动作感到有些介意,但即使继续追问下去,惠也不认为她会就此回答。反正还有时间,只要慢慢来就好。

 「别太在意,反正本来就是我们擅自拜托你的,所以不用那么急没关系。」

 为了转移话题,惠接着说道:

 「对了,为什么你会想找吸血鬼啊?」

 女幽灵歪着头回答:

 「咦?因为正常来说,都会想找吧?」

 「我觉得一般人应该不会喔。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

 如果其实每个人都在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寻找吸血鬼,那就表示惠对这个世界有极大的误解。

 皆实安静地靠向惠。因为不是用走的,所以她的肩膀完全没有摇晃。那副身影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幽灵一样——即使是在明亮的夏日阳光中,

 「其实就算不是吸血鬼也无所谓。每次一到夏天,电视不是都会播幽灵特辑吗?」

 「不过一般人还是不会特地去找吧。就算真的有那种人在,通常也都不会独自行动。」

 像灵异景点这种地方,还是应该跟朋友一起热闹地过去,才是正确的玩乐方式。

 「我明明就有约你,是你自己不来啊。」

 皆实不悦地噘起嘴巴。如果是春埼,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夸张的表情。

 她继续说道:

 「每个人多少都会对这方面的事情有点兴趣吧?要是有幽灵站在路边,大家应该也都会往那边看。」

 皆实认为,这应该也能算是主动寻找。

 惠点头。虽然这跟寻找的语意或许有些不同,但的确有许多人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兴趣。

 即使有幽灵站在路边,应该还是会有不少人对幽灵抱持着警戒心以外的反应。

 「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不会自己主动去找喔。」

 就算对这些事情有兴趣。

 「为什么?为什么你认为大家不会去找?」

 这次换皆实提出问题。

 「大概是因为觉得不存在吧。如果能保证某个地方有吸血鬼,那或许就连我也会想去见识一下呢。」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皆实的表情还是因为惠的回答而有些改变。跟平常刻意做出来的夸张表情相比,她现在的表情显得既冰冷又悲伤。那才是现实的表情。

 皆实小声地都囔着,大概是在自言自语吧。不过惠听得很清楚。

 「才不是那样。」

 那是一句宛如倒进玻璃杯的冷水般认真的言论。皆实在那之后露出微笑,一定是想掩饰些什么吧。

 「如果知道一定会在,那就不会感到兴奋啦。能自己一个人发现其他人都找不到的东西,不是件很棒的事吗?」

 「是这样吗?」

 惠不太能够理解。

 「因为浅井拥有只属于自己的能力,所以一定对吸血鬼没兴趣吧。」

 「这个嘛,我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满无趣的。」

 虽然什么都能想得起来的确是很方便,不过这并非什么特别的力量——因为只要是够优秀的人,就算不靠能力也办得到相同的事情。惠只是因为春埼的能力,才会引起管理局的注意,简单来讲就像是附赠的一样。

 不过皆实摇头说道:

 「才没那回事呢。无论是什么样的能力,有跟没有的意义还是完全不一样。浅井一定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吧。」

 皆实在那之后,又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惠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找不到适合的言词。到头来,他还是只想得到一些既暧昧又意义不明的说法。

 由于皆实开始轻飘飘地前进,因此惠也只好跟上。尽管皆实的身体是半透明的,从后面还是无法看见她的表情。当然,也看不见感情。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蝉鸣响亮,天气宜人。往前走一段距离后,出现了一条小河。水面反射阳光,看起来闪闪发亮。

 「真漂亮。」

 皆实说道。

 「嗯,非常漂亮呢。」

 惠回答。

 皆实重新以认真的表情看向惠,应该是打算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惠静静地等待皆实开口。

 「吶,浅井。我——」

 当皆实正准备开口时,手机像是为了打断她般开始响了起来。

 她放弃似的轻轻笑道:

 「你先接电话吧。」

 「可是……」

 「没关系啦。」

 惠拿出手机,画面上显示春埼来电。

 按下通话键后,马上就听见了她的声音。

 「喂,是惠吗?我到神社了。」

 虽然惠原本认为春埼不来也没关系,但就算她来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两人便约定在野之尾平常待的祠堂那里会合。

 挂断电话后,惠重新望向皆实。

 而她也正紧盯着这边。

 「谁打来的?」

 「是春埼。她好像来这里了。」

 「喔,她也来啦……接下来怎么办?」

 「我晚点跟她会合。你还记得我们中途经过的那间祠堂吗?我跟她约在那里碰面。」

 皆实笑笑地点头表示肯定。

 虽然有些烦恼,但惠还是下定决心问道:

 「皆实同学,在电话响之前,你原本打算说什么?」

 「这个嘛,我忘记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在惠继续问下去之前,皆实已经轻轻地飘了起来—她飞得非常高。

 「我先过去喽。」

 皆实说完后,就直接飞走了。她的裙子完全没受到风的影响,感觉真是方便。

 惠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循着原路回去。

 ————

 春埼坐在祠堂前的阶梯上,摸着一只长得彷彿对所有事情都感到厌烦的猫。事实上,她现在正闲得发慌。

 看来这只猫似乎对人类没什么警戒心,就算正在被人摸,它依然能够若无其事地打呵欠。虽然春埼赌上人类的尊严,试着威胁它「不如把你也加进我的收藏好了」,但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真是一个和平的星期六。

 接到电话的春埼首先前往惠的房间,但他并不在那里。由于惠之前只说过要跟皆实一起去调查,因此春埼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迫于无奈,春埼只好试着打电话给津岛。她认为既然有事件发生,那么惠应该有跟津岛联络。而且她手机里的通讯录除了惠以外,就只有津岛的号码。当然,春埼也不认识其他足以让她背下号码的人。至于不直接打电话给惠的理由,春埼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看来津岛似乎知道惠的目的地,但却不怎么愿意坦白,于是春埼便试着威胁他要擅自进行重启——虽然不晓得有没有办法实行。重启必须经过惠的指示,而坦白讲春埼并不知道能不能在不告知理由的情况下,获得惠的许可。

 总而言之,最后津岛还是招出了惠等人的目的地。那是一个叫尽边山的地方,但光凭

 这点线索,范围还是太大了。因此束手无策的春埼,还是在抵达神社后打了通电话给惠。

 既然都来到了这里,那他应该不会叫自己回去吧——想到这里,春埼才发现自己一开始不打电话给惠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怕他叫自己别来也不一定。不过这种事怎么样都好,因为春埼就连对自己的感情,都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总之既然惠叫她在祠堂等,那就只要在这里等他就好。

 首先来到这里的,是野之尾盛夏。春埼轻轻打了个招呼后,便重新坐回阶梯的角落。

 野之尾坐到春埼旁边,问了句「你一个人吗」。

 「嗯。因为惠跟女孩子跑来野餐,所以我就追过来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我们原本明明约好今天要一起来祭典的。」

 「真过分呢。」

 「就是说啊。」

 春埼原本认真考虑要穿浴衣过来,但一想到这样他一定会不高兴,还是打消了念头。

 想在不惹人讨厌的底线表示抗议,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那位跟他野餐的女孩子是谁啊?」

 「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她现在好像变成半透明飘来飘去。」

 「……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她是幽灵吗?」

 「虽然搞不太懂,但似乎是那样没错。」

 尽管野之尾惊讶地皱起眉头,但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此春埼也保持沉默。她不太喜欢跟人说话,只有这点应该不是受到惠的影响,而是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不过之所以会马上脱口说出敷衍的话,应该还是受到他的影响吧。

 春埼本来想继续摸刚才那只猫,但它已经跑到野之尾的腿上了。虽然没兴致将手伸到那里,但偏偏其他猫都不在伸手可及的范围。迫于无奈,春埼只好开始把玩手机上的猫咪钥匙圈。那个钥匙圈是以柔软的素材制成,只要一压就会陷下去,然后一放开就会恢复原状。

 就在这个时候,皆实未来飞了过来——以完美的半透明身影。

 「你们好啊。」

 她主动打了声招呼。

 对春埼而言,无论同班同学是飘在空中还是变成半透明,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话虽如此,既然皆实是因为变成半透明才跟惠一起出门,那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状况才行。

 说得极端一点,或许得进行重启也不一定。

 亏自己昨天还非常仔细地把浴衣烫过了一次。

 「唉,这位是?」

 皆实出声问道。这么说来,她的确是不认识野之尾。虽然春埼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野之尾的事情。

 总之春埼先公式化的介绍:

 「这位是野之尾盛夏同学。她跟我们同年,但就读不同的学校。还有她是位猫使者。」

 这些就是春埼针对野之尾所知道的所有情报。对了,还有她比惠早五个月出生,不过这点似乎没必要特别补充。

 「猫使者?」

 某人如此说道。由于春埼正在发呆,因此无法判断这是野之尾还是皆实的声音。不过反正是谁都无所谓。

 突然想到也该介绍皆实的春埼,将脸转向野之尾说道:

 「这位是皆实未来同学,我的同班同学,现在是幽灵。」

 「唉,这我一看就知道了。」

 这次春埼确定这是野之尾的声音。

 野之尾向皆实问道: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这是你的能力吗?」

 皆实看向春埼回答——情报以三角形的方式传递。

 「你能替我向浅井保密吗?」

 虽然搞不太清楚,但春埼还是点了一下头。既然必须对惠保密,就表示这是他不知道的情报。那么当然还是听一下会比较好。

 皆实夸张地笑着说道:

 「我想我大概,已经死掉了。」

 死掉了。

 旁边的野之尾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春埼试着问道:

 「对了,惠人在哪里?」

 「我丢下他先过来了。我想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那么就先等他来吧。到头来,最后的判断还是要交给他。

 此时惠正在跟津岛通电话。对方劈头便说道:

 「找到皆实的遗体了。」

 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现实感。

 因为死掉,所以变成了幽灵,非常浅显易懂。惠当然也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即使如此,这句话对他来说还是缺乏现实感。换句话说,他不想承认这是现实。

 为什么呢?就算皆实真的死了,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进行重启,状况就会恢复到星期四中午。许多事情应该都会因此迎刀而解,而且也没有找猫的必要。

 「意思是,皆实同学死掉了吗?」

 惠的确认毫无意义。遗体这个词,原本就只会用在死者身上。

 津岛简单地回答:

 「嗯,没错。」

 「……为什么?」

 「她是被人杀害的。」

 ——被人杀害。

 惠仰望天空,眼前的景色依然一片晴朗。

 津岛在电话另一端继续说道:

 「虽然那几乎算是意外。不过,皆实的确是被人下手杀害的。」

 几乎算是意外?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

 「而且事先就有预想到?」

 「嗯,不过是在不久之前。」

 惠的心里充满了各种感触。就像是会因为光的反射而改变性质的色彩般,只要一变换视点,那些感情就会变得截然不同—简而言之,他感到十分混乱。等今晚重新以冷静的思绪回想现在的状况后,应该就能正确地理解自己的感情吧。而那恐怕不是什么美丽的感情。

 这些同时浮现的感情大多是错觉。惠透过经验理解到这点。就算一一应付这些错觉也不是办法,他现在需要的是具体的情报。

 「那犯人呢?皆实同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津岛像是为了思考而停顿了一下—或是为了放弃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说明。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某个地方,有一个患有严重洁癖症的男人。虽然他的病情严重到连自己身上的皮肤都难以接受的地步,但当然并没有因此就将全身的皮肤给剥掉。毕竟皮肤底下的东西不见得就比较干净。

 男人从某个时候开始,便厌恶碰触世界上的各种东西,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干净。他勉强能够碰触的,就只有纯白的被单跟全新的T恤。而唯一能够生活的地方,就只有自己持续消毒到能够接受的房间而已。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再也无法吃任何的东西。唯一的例外只有纯粹的水,因为男人认为水算是跟不洁完全相反的存在。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完全无法入口。怎么能让那些只要一碰到肌肤跟衣服,就会被视为弄脏的东西进入自己的体内呢—这是那个男人的主张。

 无法吃任何东西的男人,最后就只有死路一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水没有热量,而人没有热量就无法存活。

 ——即使如此,男人还是没死。因为他碰巧拥有不用吃东西也能存活的能力。那或许是幸运的偶然,也或许是必然的能力。咲良田的能力,依存于使用者的性质。使用者的本质或是使用者追求的事物,大多都会变成能力。

 男人的能力,是将情报转换成养分。若是没有实体的情报,就没有什么脏不脏的问题了。男人收集了大量的情报,但效率非常地差。男人总是飢肠辕辕,并因此逐渐衰弱,最后陷入了濒死的状态。

 不过某天,男人发现自己能力的本质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并没有到觉醒那么夸张,男人只是单纯发现这点而已。其实随处都找得到高密度的情报集合体—简而言之,男人打算从人类身上获取情报,并且也加以实行了。

 只要从人类身上直接榨取情报,便能获得相当的满足感。相隔了好几年,男人总算不再感到飢饿了,这让他感到十分愉快。

 不过男人并不是个坏人。若毫无忌惮地吸取情报,不晓得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为了避免产生问题,他总是小心只让自己吸收少量的情报。所以对方遭受的损害,就只有暂时失去意识而已。

 在那之后流行了一阵子有吸血鬼出没的传闻。男人在不知不觉间被当成了吸血鬼。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大概是某人随口说说之后,就这样传开来了吧。

 男人只有在几年前的短暂期间内,从人类身上吸取情报。在那之后,他打造出了一个能够更安全地收集情报的环境。既然有了那样的环境,就没必要再从人类身上直接获取情报了。虽然还是一样经常肚子饿,但总算勉强活了下来。

 ——不过有一天,男人用来收集情报的环境出了状况。让他又变得只能从人类身上获

 得情报了。

 男人从某位少女身上吸取了情报。虽然他当时非常飢饿,但还是没忘记要像以前那样让对方留下充足的情报……不过无论怎么吸取,少女身上的情报感觉都没有减少。于是男人就不小心吸过头,让少女在带着情报的状态下死掉了。

 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其实少女拥有带着情报死亡——亦即变成幽灵的能力。

 「虽然这是人祸。下过当中还是有些不幸的要素在。」

 津岛如此说道。

 那位被害的少女,名叫皆实未来。

 而加害的男性,则是名叫好井良治。他是管理局公认的情报贩子,一部分的人称他为

 「隐藏号码」。

 好井良治——「隐藏号码」今天早上抱着用被单包住的皆实遗体,向警方投案。

 被纯白被单包着的遗体,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伤痕。

 津岛说明完后,惠有好一段时间都没开口。

 在那之后,惠针对「隐藏号码」的状况与住址问了一些问题。他认为接下来只要重启,

 然后在事件发生前跟对方见个面,应该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不过津岛并不知道「隐藏号码」的住址。「隐藏号码」非常配合警方调查,所以想问出这件事应该不难。但惠等人必须透过管理局才能获得情报。而警察跟管理局——只要扯上两个组织,无论办什么都会很花时间。

 「我一知道就会通知你。」——津岛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惠到现在还无法理解自己心中涌现的感情。只要进行重启,一切就会恢复原状。虽然没什么好伤心的,但说高兴也有点奇怪—即使如此,也绝对不是毫无感情。

 惠一面缓缓走下山,一面思考「隐藏号码」的事情。多了好井良治这个名字的「隐藏号码」,感觉跟「隐藏号码」是完全不同的人。

 过不久,惠便在前方看见了祠堂。春埼、皆实,以及野之尾都在那里。

 虽然有些迷惘,但惠还是把皆实单独带到旁边,向她说明整件事情的经过。这行为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只要一重启,皆实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惠还是认为应该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浮在空中的皆实听完后,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满。等惠说完后,她丢下一句「我去看自己的尸体」,就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在与野之尾闲聊了一会儿后,惠便跟她道别。那只原本预定会在星期五遭遇事故的灰猫,正待在野之尾的脚边玩着她的鞋带。这样的光景实在令人赏心悦目。

 惠与春埼漫不经心地并肩走在路卜。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地。惠打算等津岛传来讯息后,就立刻重启。除此之外,他并不需要其他的情报。

 就在两人沿着河边的缓坡往下走时,春埼说道:

 「皆实同学,说自己死掉了。」

 「这样啊。」

 看来皆实果然知道这件事。既然自己的能力是变成幽灵,那么应该也会知道使用的方法吧。

 为什么她要隐瞒这件事呢——虽然惠稍微思考了一下,但马上就放弃了。可能性实在太多,他不想认真思考没有答案的问题。

 「要让她复活吗?」

 春埼问道。

 「应该吧。」

 惠点头。皆实在重启前的世界并没有变成幽灵,这就表示她的死一定跟重启有关,实在不容忽视。

 惠在意的是这之间的因果关系。为什么为了救猫所进行的重启,会发展成让「隐藏号码」杀害皆实呢?坦白讲,惠不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可能性,只是缺乏确信而已。

 春埼继续说道:

 「皆实同学,看起来好像没有特别难过呢。」

 「……说得也是。」

 若那副开朗的样子全是演技,皆实也未免太过坚强了。而大部分的高一生,应该都没有那么坚强。

 「我觉得那种会动会笑又能跟人说话的状态,很难称作死亡呢。」

 惠瞹昧地点头。不过怎样才叫做死亡,实在是个让人不太想下定义的问题。死亡也有各式各样的形式,惠不认为将那些形式等同视之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像这种问题,只要交给那些负责制定法律的人思考就好了。

 「意思是春埼反对重启喽?」

 虽然惠认为自己的语气跟平常一样,不过或许当中参杂了一些烦躁也不一定。

 春埼困惑地歪着头回答: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她看起来很高兴自己变成幽灵。所以还是先确认

 这是否符合本人的意愿比较好。」

 春埼说得没错,而且完全合乎道理。虽然惠觉得没必要连同学去世的时候,都搬出正确的言论,但无奈的是,春埼美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位少女原本就极为客观。在两人刚认识时,程度甚至还比现在夸张——彷彿就连事情的对错,都能用电子计算机计算一般。

 惠实在提不起劲用感情论来反驳正确的言论。不过到头来,人还是会选择用感情来当作判断的基准。惠也无法完全无视自己的感情。

 「坦白讲,皆实同学的想法根本就无关紧要。」

 虽然没讲得很明白,但应该已经足以让春埼了解惠的意思。

 惠不希望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下达了「重启」的指示,而导致少女死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这点。惠是为了让自己解脱,才指示春埼重启的。

 「我知道了。」

 春埼回答。

 惠试着寻找一些开朗、温柔的话题。他想说一些用梦与温柔的谎言巩固而成,类似糖果国度的话题。想是这么想,但结果却不怎么顺利。他必须将思考拉回现实。

 在前方的转角,出现了一位女孩子。虽然不是很熟悉,但他认识那位少女。

 村瀨阳香,正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向这里。

 ————

 因为村瀨要两人跟上来,所以惠等人只好走在她的后面。

 惠当然对村瀨有所警戒,但就算随便反抗也没什么意义。引发争端的契机,当然是愈少愈好。

 一行人沿着马路前进,走下楼梯,最后抵达了河畔。在移动的过程中,村瀨一句话也没说,而惠与春埼也沉默不语。

 在河畔停下脚步的村瀨,看起来十分烦躁。她粗鲁地搔着头发,彷彿在掩饰什么。虽然惠也不太清楚,但或许是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也不一定。

 「我想了很多。」

 村瀨开口说道。她从眼镜的深处,笔直地瞪向惠等人。

 「最后还是决定要杀了你们。」

 村瀨的声音里蕴含了一股类似放弃的气氛。她的表情之所以完全没有改变,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虽然她的表情认真到让人不自觉地想要点头,但再怎么说,惠还是得反驳才行。

 「就算你说得这么干脆,我一样很困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样都没差吧。反正这已经是确定了。」

 「这我无法接受。」

 「根本就没人是在接受死亡的状况下死去的吧。」

 村瀨如此断言。这世界上所有的断言,都参杂了谎言、信仰或是感情。

 惠朝村瀨踏出一步。配合这个动作,春埼稍微往后退了一下。只要保护好春埼,就能用重启暂时回避危机。

 虽然也不是不能现在就马上重启,但惠希望能在那之前尽可能收集情报。而且,他也

 还没从津岛那里问到「隐藏号码」的住址。

 惠与村瀨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公尺。由于河畔的地面布满了小石子,因此十分不利行动。尽管情况不尽理想,但惠也想不到有什么理想情况,能让女孩子扬言要杀害自己。

 「总之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目的是什么,或许会有比杀害我们还要有效的方法也不一定。」

 「啰嗦。我已经决定了,这样就够了吧。」

 这怎么行。

 村瀨一面踏着石子,一面轻松自在地朝惠走去。

 不想让扬言要杀自己的对手继续接近的惠,将脚边的石子踢向村瀨。几颗石子脱离地面,而其中一颗飞向了村瀨的脸。

 村瀨小声地说了两个词:

 「右手,石头。」

 然后她动了一下右手,用手掌挡下了石子。扭转身体打算逃跑的惠,亲眼看见了那副场景—被她右手碰到的石头,就这样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惠边跑边勉强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他尽可能抓起多一点的石头。虽然因此有些失去平衡,但还不至于到跌倒的程度。稍微确认了一下后,他手上有三颗石头。

 惠将所有的石头一起丢向村瀨。尽管对控球并不特别有自信——但他全都瞄准对方身体的正中央。除了一颗石子扔得太高,越过了村瀨的头顶之外,剩下两颗都勉强飞向少女。

 村瀨说道:

 「全身,石头。」

 这次她连右手都没伸出来。碰到村瀨身体的石头,全都当场消失了—就像是在安静地表演一场缺乏演出效果的魔术般。

 唯一一颗没碰到村瀨的石头,在远处清脆地落下。

 「我的能力是最强的。单纯能够回想事物跟将时间倒回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赢得了我。」

 惠紧盯着村瀨,再度拉开一步的距离。

 「是让东西消失的能力吧。先指定身体的部位,再来是消除的对象。接着只要让指定的部位碰触对象,就能让目标消失。」

 虽然是单纯的能力,但能应用的范围似乎相当广泛。从她可能并未受到重启的效果影响来看,大概就连别人的能力也能消除吧。而且上一次——也就是星期五早上见面时,她曾经跳得非常高。是消除了重力的影响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既然连那种东西都能消除,那还有她消除不了的东西吗?

 「我的能力没有弱点。」

 村瀨再度朝惠走近。

 「只要直直往前走,再碰触对手就行了。只要我稍微有那个意思,就能让你消失。」

 她的脚步声不见了。想必是每走一步,脚下的石头就跟着消失了吧。

 「那个能力,就算隔着鞋子也能使用吗?」

 惠试着问道。

 「我没必要回答你。」

 村瀨笔直地朝惠前进。

 看来即使战斗也不会有胜算,而且就算赢了也不会有好处。换句话说,只要一战就会吃亏。惠转身逃跑。既然只要碰到就会被消除,那反过来说,只要不被碰到就行了。道理非常单纯。

 然而背后却传来这样的声音:

 「头、身体、双手,重力。」

 居然能同时指定复数的部位—惠扭转身体,看向后方。村瀨正踩着悠然的步伐,急速地朝这里接近。

 消除重力。虽然难以想像无重力的状况,但村瀨只消除了身体特定部位的重力—简而言之,就是让身体变轻。那么只要肌肉的力量没变,速度应该会跟着提升,疲劳也会因此减少吧。看来想逃离她并非易事。

 惠在视野的角落发现了春埼。她正紧盯着这里。两人的距离比想像中还近。由于只要声音传得到就好,因此其实她大可站远一点。

 惠抓准村瀨逼近自己身后的时机,将身体扑向地面。换句话说,就是当场让自己跌倒。

 村瀨的身体从惠的旁边通过。惠一面在河畔翻滚,一面看向她的脚底。地面的石头配合鞋底的形状消失,露出底下的土壤。看来即使后来追加了消除的对象,之前的效果也不会因此消失。或许村瀨的能力真的没有弱点也不一定。

 惠顺着跌倒的力道起身,并与春埼对上了视线。她果然正在看着这里。大概是在等惠

 喊出「重启」吧。

 「你流血了。」

 村瀨从后面说道。惠拉开距离,重新面向对方。手臂有点疼痛。稍微瞄了一眼后,惠发现那里的确破皮,正在流血。

 「只要消除重力,就算持续奔跑也不太会累。拖得愈久只会让我愈有利。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无论我再怎么坦率,也无法干脆地让人杀掉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惠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但意外地遭到了否定。

 「那是什么意思?」

 尽管惠试着问道,但对方并末回答,只是再度缓缓地朝这里靠近。

 惠持续逃离村瀨。虽然感觉似乎逃跑了很久,不过实际上应该只过了五分钟左右。

 惠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并感觉身体的动作正逐渐变慢。反观村瀨,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疲惫。

 躲开村瀨伸过来的手后,惠跌倒在地,就在他勉强想要起身时,听见了一声小石子遭人踩踏的清脆声响。出现在他眼前的村瀨,似乎差不多已经看穿这边的行动了。

 两人对上了视线。村瀨一脸无趣地瞪着惠。

 「看来消除石头的效果已经消失了呢。」

 有效时间大约是五分钟吧。

 「我想用几次都行—全身,石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惠试着问道,但对方完全没有回答。算了,反正在逃跑的过程中,已经将想确认的事情都确认得差不多了。再来理想的状况,就是能收到津岛的联络。可以的话,惠希望能在重启前得知「隐藏号码」的住址。话虽如此,他也不认为自己能一直这样逃下去。

 村瀨朝当场坐下的惠伸出了手。只要被她碰到,自己应该就会死吧—虽然这的确是个威胁,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充满了类似的状况。就死亡方式而言,相较于被冰冷的刀子刺死,被女孩子的手触摸要好上太多了。

 惠看向村瀨——看向正笔直地瞪着自己的村瀨。

 「你知道麦高芬吗?」

 虽然惠事先并不知道她是否会对这个词表现出兴趣,但看来是产生效果了。村瀨暂时停止了动作。

 「知道又怎么样?」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若能再继续对话一阵子,或许有机会收到津岛的联络也不一定。

 「……告诉我,麦高芬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谁晓得。」

 麦高芬被偷走了——换句话说,麦高芬目前有明确的所有者。而惠将这则讯息告诉了津岛。这表示麦高芬应该是由他,或是他认识的人负责管理。

 村瀨坦然地回答:

 「这我也知道。是津岛对吧。」

 惠原本以为这能拿来当成交涉的材料,看来事情果然没那么顺利。

 「村瀨小姐,为什么你会想得到麦高芬?」

 惠对麦高芬完全一无所知,不过村瀨在考虑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回答:

 「……因为我想得到咲良田。」

 这实在不是什么正经的答案。

 咲良田居住着拥有各种能力的人们,以及负责统领众人的管理局。光就表面上来看,管理局的统率并非绝对,不过是一个地方机关罢了。就像市公所跟警察都有各自的部署一样,管理局就只是那种程度的存在。

 即使如此,管理局这个组织依然十分完备。它拥有优秀的能力者,以及大量和能力有关的情报。光是这样,就已经够让人无从出手了。想从管理局手中夺取咲良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具体来说呢?到底要怎么做,才有办法得到咲良田?」

 这实在难以想像。总不可能是想要当上国王吧。

 「这跟你没关系吧。」

 「不过,或许我有办法帮得上忙也不一定喔。」

 「……不需要。」

 惠夸张地叹了口气。

 「姑且不论我,春埼的能力可是非常有用喔。甚至还被管理局视为危险。」

 「那么,我只要她就好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让我加入你是最快的方法。」

 村瀨板起脸说道:

 「你还真是自恋呢。」

 惠露出微笑—不对,这是罪的告白。

 口袋里传出收到简讯的声音。

 「喂,你说够了吧。我已经决定要杀了你喔。」

 「的确,这样应该就够了。」

 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右手,人体。」

 村瀨说完后,便将细小的手伸向惠。

 手机的画面,正在显示收信中。为了避开村瀨的手,惠当场躺倒在地。

 必须跟「隐藏号码」见面的惠,希望能获得对方的住址。于是他切换手机的画面。只要看过一眼,就算不用了解讯息的内容,事后也能以影像的方式回想起来。

 村瀨的手近在咫尺。手机的画面上显示了一段文章,惠在理解文字的意思之前,便脱口说道:

 「重启。」

 虽然没喊得很大声,但春埼应该不会漏听才对。

 与此同时,惠听见村瀨讲出了「全身,能力」——以听起来有些犹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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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章星期日的终结

 1.七月十三日(星期四)—再次回到两天前

 「七月十三日,十二点五十九分,十五秒。」

 春埼跟平常一样喊出存档的时间。惠习惯性地使用能力回想过去,并轻微踉呛了一下。

 那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坐上楼梯,然后说道:

 「好像重启了。」

 这是两人固定的对话模式。春埼说道:

 「是在去祭典之前,还是去祭典之后呢?」

 祭典?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我们还没去喔。」

 应该说,看来是没办法去了。

 春埼轻轻笑道:

 「那就好。」

 「是吗?」

 「嗯。」

 虽然不太清楚,但总之惠还是先向春埼说明了大概的状况——找猫的来龙去脉、变成幽灵的皆实未来、犯人是「隐藏号码」,以及村瀨阳香突如其来的袭击。

 「那么,已经知道,『隐藏号码』的住址了吗?」

 惠摇头回答她的问题:

 「不,那封简讯不是津岛老师传的。」

 那是智树传来邀惠一起吃晚餐的简讯。亏自己那么努力,真教人失望。这世界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一定能获得回报。

 惠快速地打了封简讯给津岛。内容是皆实变成了幽灵、犯人是「隐藏号码」,以及之后会详细说明,希望对方能立刻前往社办。

 「所以我接下来要去一趟社办,你呢?」

 「我知道了。那么,今天就在社办吃便当吧。」

 于是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大骗子。」

 惠说完后,津岛板起脸回答:

 「被男人这样说,感觉有点令人沮丧呢。」

 惠叹了口气说道:

 「春埼。」

 「唉,大骗子?」

 春埼说完后,津岛点头赞许道:

 「嗯,还不错。要是能再稍微由下往上地瞪着我说,那就更完美了。」

 「……惠?」

 「你不用做没关系。」

 惠摇摇头,然后由下往上地瞪着津岛说道:

 「你不是说任务完成了吗?为什么事情后来变得这么麻烦?」

 「唉,我才没说过那种话。」

 「你明天会说啊。」

 「不过这次没说。谁有办法一一为在之前的世界说的台词负责啊。」

 津岛啜饮了一口咖啡,皱趄眉头。该不会这个人其实讨厌咖啡吧。虽然这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唉,别在意,完全没问题啦。」

 「就算皆实同学死掉也一样吗?」

 津岛再度喝了口咖啡。

 「她在这个世界还活着喔。而且皆实已经不会再遇害了,我会负责处理好井。」

 这样就能叫作没问题吗?

 总觉得在某个跟逻辑无关的部分无法接受。

 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惠叹了口气。即使在这里与津岛争执,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我打算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皆实同学。」

 或许原本没有必要这么做,也或许这么做只会平白增加问题,即使如此,惠还是希望她本人能了解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了。」

 津岛简短地回答。

 惠切换意识说道:

 「话说回来,我们差点被人杀掉呢。村瀨小姐还会再来吗?」

 若这次再被她盯上,可就真的束手无策了。毕竟直到明天中午再度存档之前,都无法使用重启。

 「你觉得村瀨还会来吗?」

 「不知道。」

 惠直觉地认为对方不会来,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既然事关自己的性命,他实在无法做出过于安逸的判断。

 「这部分我也会好好处理。至少到明天中午之前,我不会让那家伙跟你们见面。」

 关于村瀨阳香的事情,津岛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村瀨小姐到底打算做什么?」

 「她不是说想得到咲良田吗?」

 津岛表示,那应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不过,那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因为觉得应该要这么做,所以才会试着努力吧。」

 津岛从头到尾都一脸认真地回答。

 「关于村瀨小姐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们吗?」

 「嗯,我暂时不打算说。」

 「不过我们差点被人杀掉耶。」

 「……抱歉啊。」

 惠再度叹了口气。

 他知道就算继续问村瀨的事情也是白费力气。看来她跟津岛,应该是有什么内情吧。

 惠针对不明白的部分再度提出了一个问题..

 「麦高芬到底是什么?是能够让人获得咲良田的东西吗?」

 「谁知道呢,不过我不认为有那么方便的道具。」

 津岛看向变空的马克杯,然后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了。最后津岛打消喝第二杯咖啡的念头,继续说道..

 「麦高芬是一种都市传说。我记得是在两年前左右流传的传闻。虽然不怎么有名啦。」

 「内容呢?」

 「据说只要得到麦高芬,就能支配咲良田所有的能力……真是胡说八道。我实在不觉得真的会有那种东西。」

 「那么,麦高芬根本就不存在喽?」

 「不。姑且不论效果,的确是有个叫麦高芬的东西。」

 「在哪里?」

 「教职员室。就在我桌子的抽屉里。」

 还真是草率。

 「村瀨小姐非常想要得到麦高芬。」

 「嗯,我想也是。」

 回答完后,津岛起身说道:

 「那么,午休也差不多要结束了。我去找一下好井。」

 惠瞹昧地点头。

 令人摸不透的事情实在太多,让他无法看清一切的全貌。

 在叹了不晓得第几次的气后,惠开始思考。总而言之,也只能先从办得到的事情开始做了——一件一件,按照顺序。

 春埼放学后一直待在惠的身边。就只是陪同而已,完全没做其他的事情。

 惠首先打了通电话给野之尾,告诉对方猫再过不久就会回去,所以不必担心——春埼隐隐约约听见他传达这些事情。

 之后惠去见了皆实。地点是在通往顶楼的阶梯,也就是他平常跟春埼一起吃午餐的地方。虽然春埼本来以为跟过去会惹惠不高兴,但后者并未特别说些什么。因此春埼就连那段时间,也待在惠的身边。

 惠一一向皆实说明在重启前的世界发生的事情——她的死亡与幽灵化,以及犯人名叫好井良治——实际化为言语后,就只是些简短的情报。关于这部分,春埼并未怀抱任何的感慨。她当时在思考有关这个地方的事情。

 这块距离顶楼不远的空间,现在已经是她与惠的定点。惠对再往前不远的那个地方,必然抱持着某种感情。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悲伤,又或许是些许的安宁也不一定。那大概是混合了这些要素,就连春埼也难以捉摸的复杂思绪。

 顶楼,是那位在两年前去世的少女的地盘。同时也是惠以前跟少女相互拥抱的地方。

 即使是春埼,也有无法忘怀的事情。

 窗外下着雨。惠的说明安静地结束。皆实在听完这些事后,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

 「浅并在知道我死掉时,有什么想法?」

 惠的语气并没有改变。他以宛如雨声的平静语调回答:

 「以前,有一个女孩子死掉了。」

 那是出乎春埼预料的回答。惠当然也有在思考关于少女的事情,不过他非常难得会主动跟别人提起这个话题——即使是对春埼也一样。

 惠继续说道:

 「她是被重启害死的。因为发生我无法处理的状况,所以那个女孩子死掉了。在得知皆实同学的死讯时,我想起了那个女孩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又重复了相同的失败。」

 春埼无从得知惠说这些话的对象是否为皆实。他好像是说给站在旁边的春埼听,又好像只是单纯在自言自语。

 「这样啊。」

 皆实回答。然后她笑着继续说道:

 「总之我只要一死,就会变成幽灵对吧。」

 「大概吧。虽然或许还有其他的条件。」

 「至少可以确定只要我在星期五的夜晚,被那个姓好井的人杀掉就会变成幽灵。」

 皆实的声音听起来既不高兴,也不悲伤。就春埼所感觉到的印象,就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

 「你想变成幽灵吗?」

 「……坦个嘛,虽然我是觉得变成那样应该也满有趣的。」

 「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转达给好井良治吗?」

 总觉得就只有好井良治这个名字,带有某种僵硬的不协调感。大概是因为惠还不习惯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吧。

 皆实摇头回答:

 「目前是没什么想告诉他的。因为我还活着,所以也不觉得悔恨。就算为彼此都不记得的事情生气,感觉也满愚蠢的不是吗?」

 「嗯,或许吧。」

 惠开心地笑道。这的确是他会喜欢的台词。生气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春埼也觉得要是大家都能这么想就好了。

 「如果我有想到要说什么,再拜托你吧。你知道他的联络方式吗?」

 「只要问津岛老师就行了。他应该会告诉你——好并知道很多事情,认识他会很方便喔。」

 「嗯,我知道了。」

 皆实点头,然后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她平常会在教室里露出的夸张笑容。

 对惠来说是第三次的七月十三日星期四,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他按照跟重启前相同的行动去找野之尾闲聊,并在回程时顺便买了点东西。如同记忆,晚上雨曾经停过一次,

 直到隔天早上才继续开始下。

 十四日的早晨,状况跟之前稍微有点不同。在去猫的事故现场之前,野之尾便传来了联络——她说猫已经回来了。大概是津岛为了不让惠与村瀨见面,做了什么安排吧。村瀨看起来也没有出现在惠面前的迹象。一切都顺利地进行。

 惠与春埼在十四日的中午进行了存档。这么一来即使之后发生问题,两人某种程度上也能处理。

 这次皆实总算没再提议寻找吸血鬼。于是惠就在找野之尾跟看书的情况下,度过了当天放学后的时间。

 状况是在傍晚过后,也就是雨停之后开始出现变化。

 津岛传来了一封简讯。

 内容是希望能在明天——也就是七月十五日星期六上午十点,跟惠见个面。

 地点是在初次跟村瀨见面的咖啡厅。不过连日期跟时间都完全相同,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简讯上并未说明有什么要事。虽然惠希望事情不会很麻烦,但可能性应该不高。看来之后也许又没办法跟春埼一起参加祭典了。

 ————

 当天晚上,惠做了个梦。

 不对,或许是在睡前突然浮现的记忆也不一定。其实哪一种都无所谓。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两年前实际发生过的现实。

 那并非能以笑容诉说的过去,而是可以的话不想被别人知道,光想起来就会让人脸红的回忆。

 当时惠第一次为了自己使用重启。他想消除一切,将事情当作没有发生。不过惠自己却无法忘记这段记忆。思考、五感、感情—这一切他全都鲜明地记得。

 眼前有一位女孩子。地点是在国中的顶楼。

 天空一片晴朗,只有远方飘浮着一朵安定的云。

 惠轻轻伸出手。女孩动也不动。惠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碰触她的肩膀前,所感受到的少许但深刻的踌躇。

 轻薄的夏季制服摸起来十分光滑,底下包着的是柔软的肌肤。惠能透过手掌感受她的体温,以及皮肤内侧的骨头形状。

 女孩以近在咫尺的双眼凝视着这里。虽然希望她能闭上眼睛,但特地说出口也太愚蠢了。

 大概是出于无谓的固执,惠也不闭上眼睛。她的嘴唇很温暖,而且一点味道也没有。

 过了一段时间,等余韵充分被冲淡后,她轻声说道:

 「我不懂。」

 这或许只是自言自语也不一定。

 不过惠确实地听见了那句话。

 那是已经失去的过去。

 唯一记得这件事的,就只有惠而已。

 2七月十五日(星期六)——第三次的起点

 惠在星期六早上被智树的声音叫醒。到了第三次后,再怎么说也习惯了。世界一片晴朗,无论前一晚做了什么梦,天气都不会改变。

 惠抵达约好的咖啡蘸时,津岛还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来了两位女孩。

 一位是春埼,这并不令人意外。既然惠都被叫来了,那她应该也有收到传唤。对管理局而言,两人都是观察对象,因此行动时大多也是两人一起。

 这倒还好,问题是另一个人。坐在春埼斜前方的,是正一脸不悦地喝着冰咖啡的村瀨。

 惠本来想直接回去,但在转换方向前,春埼已经先开口:

 「早安。」

 她看起来一如往常。

 惠回了句「早安」后,便坐到了春埼隔壁—也就是村瀨的正面。

 村瀨沉默不语。如此一来气氛很僵。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村瀨不耐烦地回答惠的问题:

 「是津岛叫我来的……你到底知道多少了?」

 知道?知道什么?

 「唉,是指麦高芬的事情吗?」

 惠一回答,村瀨就一脸无趣地摇头说道:

 「你也知道那个东西啊。」

 总觉得会话有点对不起来。关于麦高芬的事情,惠应该之前就有跟村瀨提到过——就在进行重启前,在河畔被她袭击的时候。

 「还有呢?那家伙有提到关于我能力的事情吗?」

 「你说的那家伙是指?」

 「当然是津岛啊。」

 惠实在不晓得村瀨为何说得如此篤定。

 「事到如今,你还想问什么?」

 难道在河畔看到的那些,还不是村瀨所有的能力吗?

 「……事到如今,是什么意思?」

 总觉得两人的对话完全搭不起来,就像是情报在某个地方产生了分歧般。惠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试着问道:

 「村瀨小姐,你想杀我吗?」

 村瀨惊讶地板起脸回答:

 「为什么我非得杀你不可啊。」

 看来应该没错。她没有前一个世界的记忆。

 「我开玩笑的。」

 惠说道。

 「真低级的玩笑。」

 村瀨说完后,露出不悦的表情。

 「话说猫已经没关系了吗?」

 「反正你也全都听说了吧。」

 又是津岛吗?

 不过他完全没告诉惠任何与村瀨有关的情报。

 「为什么你要提出那种委托?」

 救猫的委托。为何村瀨不惜说谎,也要救与她无关的猫呢?

 「……我只是想试试看而已。测试我的能力,能不能消除你们的能力。既然有办法消除,那你们对我就不成威胁。不过这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由此可见,村瀨还有倒数第二个世界—也就是委托惠等人救猫时的记忆。看来只有上一次重启,对她也产生了效果。所以她才会不记得曾经袭击惠等人的事情—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惠向店员点了杯漂浮冰咖啡。

 「为什么要点那种东西?」

 村瀨维持不悦的表情问道。

 「你不喜欢漂浮冰咖啡吗?」

 明明就很好喝,真是可惜。

 「因为冰块跟冰淇淋不是会混在一起吗?」

 的确,这在构造上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若想优雅地享受漂浮冰咖啡,就多少必须要有牺牲冰淇淋的心理准备。

 「如果想要冰咖啡跟冰淇淋,那只要各点一份就好了。特地将冰淇淋放到冰咖啡上,

 感觉实在很没品。」

 「不过分开点会很贵喔?」

 「反正付钱的人是津岛吧。」

 「啊,说得也是。真失败,要是你在点之前告诉我就好了。」

 「那种事谁知道啊。」

 就在惠度过与村瀨闲聊这种宝贵的时光后,津岛总算到了。他大约迟到了五分钟。

 「到底有什么事?」

 村瀨瞪向津岛。后者回答:

 「麦高芬被偷走了。我想请你们去帮我拿回来。」

 真是突然的话题。

 春埼若无其事地收下打工店员送来的早餐套餐的松饼,她跟平常一样看起来对话题毫无兴趣。津岛点了特调咖啡。

 村瀨等店员回柜台后面才重新开口:

 「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办得到了。」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我希望你们三个人一起处理。」

 「为什么?这不是很没意义吗?」

 「无论对你们谁来说,都不是没有意义。」

 津岛指向惠。惠漠然地看着对方的指尖。

 「他是这两年来,最让管理局头痛的人物。」

 村瀨的眼睛睁大了一下,然后立刻眯了起来。看来她似乎是那种会将感情表现在脸上的类型。个性坦率曰疋件好事。

 「什么意思?」

 「两年前,还在就读国二的浅井惠曾经违抗管理局的规则,而且差点就成功了。如果以西洋棋来比喻,就是几乎要『将死』了。虽然我们这边有许多『步兵』,但对方那边有两个『皇后』。尽管对手还只是孩子,依然让管理局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那后来怎么样了?」

 「他只做到这里,就自己收手了。于是管理局急忙将棋子摆回初期配置。不过,这都

 是两年前的事了。」

 「……真的吗?」

 村瀨瞪向惠,后者有些疑惑地回答:

 「嗯,虽然跟我的记忆不太一样,不过管理局那边的说法是这样吗?」

 「那你的记忆是怎么样?」

 「打从一开始,棋盘上就没有『国王』。」

 虽然试着努力过了,但目标的国王根本就不存在。不管怎么做都无法获胜。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村瀨如此说道。唉,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反抗了管理局,然后失败

 了而已。

 惠收下店员送来的漂浮冰咖啡,小心地在不让咖啡洒出来的状况下,舀起放在上面的冰淇淋。

 依然指着惠的津岛,面向村瀨说道:

 「换句话说,这个人等于是你的大前辈。」

 「……为什么那种人,最后会变成管理局的手下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说是为什么?」

 虽然惠希望能集中精神处理漂浮冰咖啡,小心不让上面的冰淇淋沾到冰块上面,不过

 既然有人提出问题,他也只好无奈地回答:

 「因为就算反抗也只是白费力气。」

 两年前的自己,并不晓得如此单纯的道理。惠认为自己弄错了投注心力的地方。当时的他是真心相信按照自己想做的方式去做,任性地硬闯是一件很帅的事情。

 「先别管这个了,现在重要的是麦高芬吧。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把那个东西偷走?」

 「嗯—」

 津岛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犯人应该是好井良治。因为麦高芬周围,偶然出现了三分钟完全没人的状态。能做出这种事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情报操作吗?看来他似乎非常努力地进行了麻烦的作业。

 不过比起这件事,惠更在意津岛的措辞。「能做出这种事的,大概也只有他了」——这根据未免也太微薄了。明明就能想到许多的例外,但津岛似乎非常确信犯人就是「隐藏号码」。

 虽然感到在意,不过惠还是什么都没问。津岛手中应该还握有其他情报——而且是足以让他断言犯人是「隐藏号码」的情报。关于这部分,惠心里也不是完全没底。

 「理由怎么样都好啦。麻烦你们快点去把东西拿回来吧。」

 津岛悠哉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我知道了。」

 村瀨意外坦率地回答。

 「我只有一个问题。」

 惠一面重新集中精神舀冰淇淋,一面问道:

 「皆实同学,有跟『隐藏号码』取得联络吗?」

 津岛凝视惠的脸好一阵子后,缓缓地摇头回答:

 「那种事根本就不重要吧。」

 由于惠也是这么想,因此只以点头回应。

 ————

 在那之后,惠等人依照村瀨的指示跟在她后面。虽然惠原本打算一接近通往河畔的楼梯就要逃跑,但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今天天气真好。」

 春埼说道。

 「思,要是今晚能去逛祭典就好了。」

 惠逃避现实地回答。他对这项工作实在提不起劲,毕竟无论麦高芬落入谁的手中,都与他无关。

 「刚才那件事,再告诉我详细一点。」

 村瀨瞪向惠的眼神还是一样充满了攻击性。不过,总觉得有股不协调感。

 惠稍微思考便想了起来。没错,奇怪的是惠之前对她眼睛的印象。她在河畔时的眼神,看起来比现在还要认真。当时的村瀨究竟在想什么呢?不过即使惠绞尽脑汁思考,应该也得不到答案。

 「刚才那件事是指?」

 惠决定先试着装儍看看。

 「我是问你到底对管理局做了什么?」

 结果村瀨坦率地回答了。

 「没什么,我只是稍微任性了一下而已。虽然我在许多人的帮忙下反抗管理局,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惠说到这里便暂时停顿,凝视村瀨的眼睛——以尽可能不表现出攻击的态度,但还是

 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认真的方式。

 「村瀨小姐。津岛老师说我是你的前辈。这表示你也打算做出相同的事情吗?」

 村瀨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回答:

 「没错。我想改变管理局的现状。」

 只要一开口,她就会变得饶舌。

 「我对管理局的做法非常不满。明明只要做得更好一点,就能解决许多问题。不过他们却只是站在一旁观看,毫无作为。这不是很不可原谅吗?难得拥有能力,不用实在太奇怪了。其实每个人都应该为了获得幸福而尽最大的努力才对。」

 惠点头赞同,他对村瀨说的话深有同感。既然难得拥有能力,就应该要好好活用。惠就是透过理性如此判断,所以才会加入服务社,并拜托春埼将许多事情重启。即使每次都会害怕哪里发生事故,他还是因为相信自己能拯救更多的事物而反覆重启。真是任性的想法。惠只是想向那位少女道歉—或是用这件事当借口,来拯救其他人而已。

 「吶,浅井。你也讨厌管理局对吧?既然如此,那要不要跟我联手?若能好好利用春埼的能力,可是会非常方便喔。」

 惠假装思考了一下。其实他心里早就已经有答案了。惠看向春埼,但后者只是单纯地望着这里,看起来一点兴趣也没有。迫于无奈,惠只好独自回应道:

 「有什么方法吗?你打算怎么跟管理局对抗?」

 「我想怎么样都行。因为我的能力是最强的。津岛应该有告诉过你吧?我不但能消除所有的能力,还能消除所有的东西。只要我有那个心,就算从正面硬闯管理局也不会输。」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不需要我们帮忙吧?」

 「你说得没错。不过或许还是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状况也不一定。在那种时候,只要能够重来就会很方便。你们只需要在我失败时,负责重启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惠点头说道。只要拥有还算方便的能力,任谁都会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换句话说,就跟惠以前得知春埼的能力时,曾经产生过的误解一样。

 「那么等打倒管理局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重新建造一个能更有效率使用能力的新管理局。」

 惠再度点头。村瀨的答案大致跟他预料的差不多。这么看来,村瀨阳香应该算是个好人。那么为什么她在前一个世界会想杀害惠等人呢—虽然惠已经慢慢大概猜到了原因,

 不过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如何?要跟我联手吗?」

 面对村瀨的问题,惠看向春埼问道:

 「怎么办?」

 春埼平静地回答:

 「这并非由我决定的事情。」

 惠以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方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或许春埼有发现也不一定。虽然没有根据,但惠有这种预感。

 「请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总之现在还是先保留答案吧。即使目前没有与村瀨联手的打算,但跟她争执也没什么意义。

 村瀨不悦地噘起嘴,至于眼神大概是原本就很凶恶吧。虽然惠希望能看见她开朗的笑容,但看来短期之内是不太可能。

 「比起这件事,我们得先去找,『隐藏号码』才行。」

 「这简单。」

 村瀨将手抵在旁边的墙壁,开口说道:

 「手,阻挡我跟好并的东西。」

 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村瀨直接走到相反方向的墙壁,将手贴在上面。

 这次墙上开了个洞。而且形状跟村瀨的手一样。

 「看来是这边。」

 村瀨说道。

 「……还有这种使用方法啊?」

 真令人惊讶。未免也太方便了。

 「既然办得到,那就是有吧。」

 感觉有点犯规。

 「你消除的东西到底能抽象到什么程度?」

 「只要我能明确地想像都行。一小时内擦身而过的人还没问题,但超过一小时就不行了。」

 「你认识,『隐藏号码』吗?」

 「嗯,是津岛介绍给我认识的。」

 「话说那个能力的使用条件是什么?」

 「才没有那种东西。我随时都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想法使用。」

 村瀨若无其事地回答。虽然就目前来看.至少必须先出声宣言才行。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特地抱怨的。既然只要宣言就能使用,那的确即使是在咲良田的能力当中,也称得上是最强的类型。

 村瀨反覆地走走停停,将手抵在墙壁上说「阻挡我跟好井的东西」。

 墙壁上一下开洞,一下没开洞。由于通往「隐藏号码」的方向愈来愈明确,惠等人也逐渐免于进行无谓的移动。

 惠开口问道:

 「村瀨小姐跟管理局是敌对关系吗?」

 「没错。」

 村瀨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不过你有跟津岛老师联手吧?」至少两人看起来并非敌对关系。明明真要说的话,津岛也算是管理局的一部分。

 「跟联手有点不太一样。那家伙只是擅自跑来干涉我而已。」

 村瀨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津岛跟我打了一个赌。」

 打赌?

 「内容是?」

 「这不重要吧。总之津岛默认了我的行动。」

 不过,打赌吗?

 「相信那个人没问题吗?」

 真要说的话,津岛其实算是与诚实这个词相去甚远的人物。只要觉得有必要,他会毫不在意地说谎,在赌博时应该也一定会诈赌吧。姑且不论实际状况,至少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这样。

 「怎么可能没问题。」

 村瀨回答。

 「我只是先试着利用他看看罢了。反正我是无敌的,根本就不怕他背叛。」

 惠心想既然如此,那应该打从一开始就没必要与津岛联手才对,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原因——恐怕无论是什么样的形式,村瀨都希望能有同伴吧。姑且不论是否对自己有利,

 只要有人愿意倾听自己的想法就够了——惠想到这里,才发现原来津岛也是有好好地尽着身为老师的义务。

 村瀨再度将手贴在墙壁上说「手,阻挡我跟好井的东西」,接着墙上便开了一个手中形状的洞。从刚才开始,只要村瀨一让手碰到墙壁,就一定会开出洞来。

 「真奇怪。」

 「怎么了吗?」

 村瀨看着开洞的墙壁说道:

 「这是往好井家的方向。」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嗯,我三天前有去过一次。」

 原来如此,继续顺着这个方向走就会抵达川原坂,那里同时也是传出掌形洞传闻的地区。恐怕那些洞,就是村瀨之前寻找「隐藏号码」时开的吧。

 「换句话说,他待在自己家里?」

 「大概吧。明明偷走了麦高芬,他还真有余裕呢。」

 这么一来,惠便大致掌握了状况——虽然他之前就有隐约料想到这种情形。

 麦高芬应该不在「隐藏号码」的手上。

 「就是这里。」

 村瀨在一间看起来随处可见的公寓停下脚步。那是一栋不算大的四层楼建筑物。

 「好井家就在这里的四O八号室。」

 最上层的角落房间——总觉得好井也许是希望能尽可能远离地面。

 三人站在大门前方。

 「去按门铃。」

 村瀨下达指示。为什么她不自己按呢?这让惠感到有点奇怪。

 「难道你不擅长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吗?」

 「怎么可能。」

 虽然村瀨不悦地瞪了过来,但惠当然也不是真心想问这个问题。

 「是因为能力还没失效吗?」

 既然门铃阻挡在她与「隐藏号码」之间,那应该就会被消除。

 「……那又怎么样?」

 「不,没什么。」

 惠在摇头的同时思考着,目前已经大致能掌握村瀨的能力。让碰触的东西消失、运用层面广泛,以及使用前必须先喊出声。考虑到河畔那时的状况,有效时间应该是五分钟左右—而且在时间到为止,无法凭自己的意思解除能力。

 智树提到的「开在墙上的洞」,大概就是这个能力造成的吧。村瀨在上次造访「隐藏号码」家,以及绑架猫的时候,一定都有使用过这个能力。那么可知的情报就更多了。墙上的洞会自然消失,这表示被村瀨消除的东西,在有效时间经过后就会恢复。

 虽然其中参杂了一些推测,不过大概就是这样没错吧。

 惠按响门铃,之后屋里马上就传出了回应。那是一道男性的声音。

 「我是浅井。」

 「稍等一下喔。」

 房间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大门缓缓开欣,可以闻到一股消毒用酒精的味道。

 站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位看起来极似病人的男子。他不但全身消瘦,身上穿的衣服也白到给人一种洁癖的印象,此外男子手上还戴着一双薄橡胶手套。

 「哟,好久不见。还是应该说初次见面呢?」

 虽然只有声音是如此,但男子精神抖擞地向惠打了声招呼,就像后者平常在电话里听见的那样。只不过那并非冷淡的女性声音,而是有些尖锐的男性声音。

 「至于你就不是初次见面了。你三天前也来过这里。都怪你把电话线切掉,害我吃了不少苦头呢。真是的,这可是攸关生死的问题耶。因为这会害我失去能量的来源。你想想看,你要是没了食道也没办法活下去吧?」

 男子笑着说道。那人正是「隐藏号码」,或是好井良治,坦白讲叫哪一个都没差。

 「这一切都要怪你吧。」

 村瀨回答。「隐藏号码」举起双手,夸张地装出吓了一跳的样子。

 「你说什么?怪我?不,这怎么可能。我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做过会招人怨恨的事情。一定是你误会了。或是别的世界的我干的好事。」

 「因为你不是不肯告诉我关于浅井他们的情报吗?可是你之后却还跟浅并联络。」

 「真过分。我不是也有确实给你情报吗?而且我也没告诉惠关于你的情报。」

 换句话说,村瀨是因为以为「隐藏号码」背叛,所以才夺取了他的通讯手段吧——而且还是在不晓得这会造成什么结果的情况下。

 「唉,算了。快把麦高芬还来啦。」

 「麦高芬?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我再把你的电话线切断喔。」

 说完后,村瀨将手贴在墙壁上。也许电话线就埋在那里面吧。

 「等等!我骗你的,其实我知道麦高芬的事情。你看,我这不是坦白招认了吗?折断樱树枝的人是我!所以你应该可以原谅我了吧?」

 「只要你愿意乖乖地把麦高芬还来,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是,东西真的不在我手上啊。」

 村瀨将手轻轻放在勉强挤出笑容解释的「隐藏号码」头上。

 「喔,这样啊。就算直接消除骗子的头,我也无所谓喔?」

 尽管稍微发抖了一下,「隐藏号码」还是笔直地看着村瀨说道:

 「你试试看啊。如果那个能力真的只能消除骗子,那我的头绝对不会消失。」

 村瀨紧盯着「隐藏号码」的脸。虽然后者看起来很想移开视线,但最后还是笔直地看向村瀨。

 春埼小声地说道:

 「没关系吗?」

 虽然认为不会有问题,但惠姑且还是开口制止两人:

 「村瀨小姐,『隐藏号码』说的话应该是真的。麦高芬并不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村瀨疑惑地问道。而更重要的是,「隐藏号码」的表情出现了显着的变化。他收起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将身体微微地靠向惠。

 「惠。」

 男子简短地喊道。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只要仔细思考,或许就能了解也不一定。

 「『隐藏号码』大概只是协助某人偷走麦高芬而已。」

 「那麦高芬现在到底在谁手上?」

 村瀨的问题—

 「惠-」

 与「隐藏号码」的声音重迭在一起。

 惠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是谁偷走的,因为太多人办得到了。『隐藏号码』在麦高芬周围做出了一个无人的环境。我也好,春埼也好,任何人都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把东西带出来。」

 「隐藏号码」制造了一个让人无法特定犯人的状况。

 「那到底——」

 惠打断村瀨,并说出大概是「隐藏号码」所期待的回答:

 「不过或许偷走麦高芬的人不小心在某个地方把东西弄丢,然后又碰巧被别人捡走了也不一定。」

 惠看向「隐藏号码」。

 「而他或许会知道是谁捡走了麦高芬。」

 虽然惠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至少「隐藏号码」应该会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吧。津岛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所以才将这个工作交给惠处理。

 真过分。尽管有许多地方都让惠感到不满,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知道吧。」

 惠如此说道。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

 「隐藏号码」满意地笑了。

 「我不知道。不过或许是被那位女孩捡到了也不一定。」

 村瀨看起来一头雾水,春埼则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虽然惠已经想回去了,但还是因为理解自己必须奉陪到底而叹道:

 「那么,就麻烦你联络那位女孩吧。」

 「等我一下。你们可以先进来房间休息。」

 「我们进去没关系吗?」

 男子一脸正经地回答:

 「嗯。因为我有很多消毒剂。」

 由于村瀨表示不想进房间,因此惠便拜托春埼留在外面等候,而她也点头了。

 最后只有惠跟「隐藏号码」进了屋内。

 那是一个诡异的房间。室内有张桌子跟一台电脑,以及好几具的电话。再来就是几件全新的衣服跟被单,这些通通被装在透明袋里叠了起来,而且每一件都是纯白无花纹的样式。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纸箱。其中一个是装矿泉水,另一个则是装密封的消毒用酒精。

 地板上当然也是一尘不染。这个房间连张床都没有,一定是因为屋主不喜欢底下累积灰尘吧。

 惠随便找了个空位席地而坐。

 「隐藏号码」扔掉手上的薄橡胶手套,然后重新套上相同的东西。他打开屋内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生活慼的冰箱。里面是无数的宝特瓶装矿泉水,而且全都是相同的蓝色包装。

 除此之外就没其他东西了。

 「请用。」

 男子将宝特瓶递给惠。后者道完谢后收下瓶子,打开瓶盖喝了一口。虽然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但一点味道也没有。

 「真是简单的房间呢。」

 惠说道。

 「嗯,很漂亮对吧?」

 「隐藏号码」回答。

 「人们总是会称赞万里无云的天空很漂亮呢。」

 「但人们也会称赞色彩鲜艳的花田很漂亮喔。」

 「不过如果看到叶子上有虫在爬,就会发出惨叫吧?如果全都是人造花,或许我也会觉得很漂亮。」

 说完后,男子拿起电话。他拨了个号码,而对方似乎立刻就接了。

 「哟,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你有捡到麦高芬吗?那是一个类似黑色小石子的东西。」

 惠再度喝下一口矿泉水,然后尝试思考打造出这个房间的男子的事情。即使本人就在眼前,他还是无法顺利地想像。

 经过一段简短的对话后,「隐藏号码」挂断了电话。

 「她果然有捡到麦高芬,而且会帮我们送来这里。」

 「那真是太好了。」

 语毕,惠接着问道:

 「喂,『隐藏号码』。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男子笑道:

 「不包含水吗?」

 「嗯,不包含水。」

 「这个嘛,大概只有四、五年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以前可是还曾经吃过冰琪琳呢。」

 「为什么是冰淇淋?」

 「因为放在冰箱里面就不会滋生细菌啊。」

 「现在也可以吃啊。我去买冰回来好了。」

 「我不会阻止你吃。」

 「一起吃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虽然是朋友,但我不要。因为那东西融化后,不是会变得黏答答的吗?」

 「趁融化前吃完就好啦。」

 「可是反正只要一吃就会融化。一想到那东西在肚子里变得黏答答的,难道不会让人想猛抓皮肤清洗干净吗?」

 「我是不会啦,你会变成那样吗?」

 「前提是身体不会流血呢。一想到抓了就会流血,我无论如何都会感到犹豫。你想想看,那个不也是黏答答的吗?」

 「你无法忍受身体流血吗?」

 「实在无法容忍。以前我曾经去捐血过。但我一请对方把我体内的血抽干后就被骂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医生不想杀人吧。」

 惠跟「隐藏号码」就像这样闲聊了一阵子,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情逐渐好转。即使两人对话的内容有些奇妙,但还是给人一种平静愉快的感觉。

 「喂,如果你肚子饿,可以吸取我的情报喔。」

 惠试着提议。

 「隐藏号码」摇头回答:

 「不,不用了。我前天已经从津岛那里拿到了很多情报。」

 「……关于前一个世界的事情,你知道了多少?」

 「大概跟你告诉津岛的一样多吧。我觉得他不会隐瞒这种事情。」

 「隐藏号码」拿出一张新的被单铺在地上,躺了下来。

 「惠,我做了一件非常坏的事情。」

 「是吗?」

 「是啊。」

 「那大概就是那样吧。」

 「嗯,谢谢你。」

 惠也跟着躺在地板上。

 视野改变之后,换窗外的天空映入眼帘。虽然或许只是偶然,但外面的蓝天晴朗无云

 惠想起以前第一次透过电话与男子交谈的事情。

 男子当时是这么说的——

 用纯洁的话语来交谈吧。

 将污秽的东西全都塞到别的地方。

 逐一交换各种意见,依序加以理解。

 让我们慢慢来进行透明的对话吧。

 ——虽然惠对这段对话是否由纯洁的话组成感到疑问,不过这个房间的气氛的确十分干净。纵然或许只是错觉,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在那之后两人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并尽可能挑选透明的话语。

 惠心想,或许「隐藏号码」真的是自己的朋友也不一定。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破坏了原本矇朧的气氛。外萤幕上显示着「皆实同学」。惠躺着接起电话。

 「喂,浅井。」

 电话里传来皆实的声音。

 「什么事?」

 「我晚点过去时应该会说谎,所以我想趁现在先跟你解释清楚。」

 她的声音像是褪去了所有色彩般平静。

 「是关于麦高芬的事情吗?」

 「没错——是我偷走麦高芬的。」

 这句话完全否定了「隐藏号码」的努力。

 「按照我们这边的说法,你只是碰巧捡到那东西而已。」

 「说法什么的怎样都好啦。」

 那么这下该怎么办呢?既然都接了电话,那似乎也只能听对方讲话了。不过感觉似乎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对话。

 惠与「隐藏号码」对上了眼睛。后者放弃似的轻轻笑了一下。虽然他似乎有说些什么,

 不过由于声音太小,因此传不进惠的耳里。

 「吶,浅井,我很想见吸血鬼。」

 皆实如此说道。

 「我想你一定无法理解吧。不过,我想变得特别。我想见吸血鬼——然后希望能被他咬。故事里不是都有提到吸血鬼的能力会传染吗?」

 「通常被吸血鬼咬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喔。不是被村民用石头丢,就是变得无法在太阳底下走路。」

 「那样就够了。即使被别人讨厌也没关系。我并不是想获得强大的力量。像是被光照到就会烫伤的那种特质就够了。我也想要拥有某个特别的部分。」

 少女表示惠绝对无法理解。

 而惠本人也这么认为。

 皆实在说了声「吶,浅井」后,继续接着说道:

 「我曾经有好几次都想死掉。这并非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身体知道这个能力,所以才会非常自然地想寻死。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你应该不会懂吧?」

 的确是不懂。惠讨厌电话。电话总是单方面地擅自响起,并擅自开始说话。

 「前天好井先生打电话给我。因为他说愿意替我做任何事,所以我就拜托他杀了我。

 结果他却拒绝了呢。很过分对吧?」

 惠安静地听着。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皆实的声音,并不像雨声听起来那么舒服。那是一种让人无法轻易忘怀的声音。

 「所以,我就跟他说我想要麦高芬。能够支配咲良田所有能力的力量。即使是在『特别』中,那也是格外『特别』的东西。虽然我原本以为只是传闻,不过因为美空在星期四时有提到这个词,所以我才觉得或许真的存在也不一定。」

 星期四—是第一次听见墙壁开洞的传闻时的事情。由于中间曾经重启过,因此感觉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在提到麦高芬这个词时,皆实的表情的确有所变化。明明有发现这点,但惠却什么也没做。

 「皆实同学当时的表情,感觉非常难过呢。」

 她的确曾经露出阴沉的表情。

 「咦,为什么?」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感到意外。

 「我不知道。」

 真的是完全不知道。

 「……不可能。因为我一直很想要那个东西。」

 「那大概是我误会了吧。」

 虽然惠能明确地想起皆实当时的表情。

 不过她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心情被人否定吧。少女只是想找一个又黑又深的洞倾吐一切而已。既然如此,惠决定充当那个洞穴。

 「我无法使用麦高芬……我问你,这真的是麦高芬吗?」

 「关于麦高芬,我也同样一无所知。」

 「……为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知道?」

 「因为——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但浅并给我的印象,就是会知道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我,U研那些人应该更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也开始变得有点搞不懂了。」

 皆实像是为了掩饰害羞似的笑道。这是惠今天第一次听见皆实未来平常的声音。

 「我快到好井先生家了。」

 「你不需要麦高芬了吗?」

 「嗯,反正我也没办法用。」

 惠有些疑惑地问道:

 「皆实同学,你现在还想变成幽灵吗?」

 少女沉默了一段时间——

 「秘密。」

 然后简短地回答,挂断电话。

 春埼美空将身体靠在「隐藏号码」房间前的走廊扶手上,仰望晴朗的天空。站在一旁的村瀨,每隔数十秒就会都囔一声「好慢」。明明如果闲着没事做,只要去找惠他们就行了。她就这么不想进「隐藏号码」的房间吗?

 「喂,我问你。」

 村瀨迁怒似的问道。

 「你知道浅井以前的事情吗?」

 「以前,是指多久以前?」

 「当然是两年前的事情。」

 村瀨理所当然似的说道。春埼当然也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只不过没有坦率回答的心情罢了。既然惠不想说自己的事情,那春埼就不应该随便告诉别人。

 「因为我就是在那段时期认识惠的,所以也下是什么事情都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他反抗管理局时的事情吧?」

 至少比村瀨清楚—春埼在这么想后,换了个方式回答:

 「某种程度上,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告诉我吧。他到底做了什么,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

 春埼美空轻轻摇头。虽然她试着思考推托的借口,但结果还是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你为什么不说话?」

 麻烦的是,村瀨整个人靠了过来。

 「村瀨小姐为什么要与管理局为敌呢?」

 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春埼还是为了转移话题而试着问道。

 「理由随便怎样都好吧。因为他们错了,所以才要加以导正啊。」

 「他们有哪里做错了吗?」

 「……你之前都没在听吗?」

 春埼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听见什么,但还是完全没有印象。她从来不让没兴趣的事情留在脑海里,因为这样比较不会麻烦。

 春埼认为要理解别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咲良田的能力,通常会与本人的个性有关。

 因此能使用重启的自己,应该是个容易放弃各种事物的人吧。既然这样的自己想要了解惠,

 那变得对其他人漠不关心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少女稍微闭上眼睛如此思考,然后做出了自己没做错任何事的结论。大部分的人,都对其他大多数的人没有兴趣。

 「总而言之,快点告诉我浅井的事情啦。」

 村瀨的举动让春埼感到有些厌烦。

 由于春埼沉默不语,因此村瀨只好继续说道:

 「我不觉得像他那种人有办法拿管理局怎么样。如果管理局的能力真的只有这点程度……那我也乐得轻松。」

 虽然春埼不晓得理由为何,但村瀨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郁闷。

 「喂,你不打算加入我这边吗?」

 「这件事要由惠决定。我不知道。」

 「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没办法自己决定吗?」

 类似的话春埼已经被人说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无法理解。遵从惠的指示是她自己的选择,这样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眼见春埼完全不开口,村瀨只好放弃似的摇头问道:

 「那你觉得浅井会成为我的同伴吗?」

 不可能。至少春埼完全想不到任何惠与村瀨合作的理由—不过她还是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在那之后,村瀨又抱怨了好一阵子。

 这段期间,春埼只是茫然地眺望附近的景色。她一下仰望天空,一下俯瞰公寓前面的马路。过不久,皆实未来便从某个街道的转角现身了。

 「啊,是美空耶。哈喽!」

 皆实悠哉地挥完手后便走进公寓,从春埼的视野消失。

 「刚才那个人是谁?」

 春埼无奈地回答村瀨的问题:

 「是我同班同学。」

 「为什么你同学会跑来这里?」

 「嗯,我也不知道。」

 皆实一面在走廊上发出「啪塔啪塔」的脚步声,一面走向这里。

 「果然美空也来了。」

 在发现村瀨后,皆实困惑地打了声招呼:

 「唉,你是美空的朋友吗?」

 正当春埼迷惘着该怎么回答时,村瀨简短地回了一句「不是」。由于皆实以更加困惑的模样看向春埼,因此后者只好无奈地介绍道:

 「她是革命家村瀨。」

 「咦,革命家?」

 皆实夸张地吓了一跳。

 「不是啦。」

 村瀨再次否定——虽然应该没错才对。

 「唉,随便啦。」

 皆实以一副看起来真的无所谓的样子点头。

 「浅井在里面吗?」

 「嗯,他正在跟,『隐藏号码』讲话。」

 「『隐藏号码』?」

 「唉,那个,就是好井先生。」

 站在一旁的村瀨瞪向皆实。看来她不管对谁都会摆出敌对的态度。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村瀨话中带刺地说道。春埼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应该会很累。

 相对地,皆实则是笑咪咪地回答。总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容易累积压力。

 「我是来送东西的。」

 「喔,原来捡到麦高芬的人就是你啊。」

 「看起来好像是变成了这样。」

 村瀨讶异地皱起眉头。

 「……唉,算了。总之麦高芬目前在你手里对吧?」

 「嗯,没错。」

 「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春埼有一股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预感。

 然而皆实却干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某个类似黑色小石子的东西。

 「把那东西交给我。」

 「嗯,这个嘛,不过我答应过浅井要把这东西交给他耶。」

 「快交出来。那是应该要由我持有的东西。」

 「……为什么你会想要这个啊?」

 「为了打倒管理局。」

 看吧,她果然是革命家。

 然而皆实还是一样笑着说道:

 「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办得到。我拥有力量。别用你的价值观擅自评断。」

 皆实的笑容稍微产生了一些变化——而且恐怕是往冷淡与否定的方向。

 「那是怎样,像个笨蛋一样。既然拥有力量,那根本就不需要这种东西吧。」

 皆实不屑地笑了一下后,转向春埼问道:

 「美空也觉得不可能对吧?」

 春埼实在不想参与这个话题。因为感觉不论否定还是肯定,都会被卷入两人的争执。

 她不想扯上麻烦。

 一旁的村瀨厌烦似的摇头说道:

 「够了,快点交给我。不然我就用抢的了。」

 「随你高兴啊。」

 「……我这么说可是为了你好。你应该也不想受伤吧?」

 「反正你什么都办不到吧。我很清楚,真正拥有力量的人,才不会像你这样。」

 ‘为什么皆实会变得这么固执呢?这跟她平常在教室里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虽然

 她看起来似乎有点焦躁,但春埼并不晓得箇中原因。

 「想抢的话,就尽管抢啊。」

 村瀨的眼睛因为皆实的话而眯了起来。

 「食指指甲,人体。」

 低声喊完后,村瀨伸手轻轻擦过皆实握着麦高芬的手。麦高芬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掉到了地面。不一会儿,便传出皆实的惨叫声。

 「这样就行了吧?」

 村瀨淡淡捡起掉到地上的麦高芬。皆实的手流出鲜血。

 「如果浅井想跟我联手,就叫他跟津岛联络。」

 单方面宣告完后,村瀨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虽然春埼原本打算跟上去,但在她行动之前,某人已经先打开了「隐藏号码」房间的门。

 「没必要追。」

 春埼按照惠的指示默默站在原地。

 惠趁这段期间确认皆实的伤势,然后打了通电话向津岛报告。

 比起伤口的状况,皆实似乎更为自己受伤这件事情感到惊讶。她并没有特别哭或笑,只是茫然地看着被用来代替绷带卷在自己手上的床单。

 最动摇的人是「隐藏号码」。他一面忙碌地在一旁徘徊,一面反覆地唸着「为什么会这样」。虽然春埼不知道他究竟在困惑什么,但或许其实连「隐藏号码」本人也不知道。

 「放心吧,既然这个伤口是村瀨小姐用能力造成的,那么只要过五分钟左右就会恢复。」

 惠如此说道,而春埼也觉得就是那样没错。虽然没有担心皆实的必要,不过惠自己还是偶尔会开口安慰皆实。

 春埼试着向惠问道:

 「为什么不用去追村瀨小姐呢?」

 惠苦笑似的回答:

 「我觉得津岛老师大概认为就算让村瀨小姐拿走麦高芬也没关系。」

 「是这样吗?」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惠若无其事地点头回应:

 「唉,反正她也没理由不把那东西带走。我想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这么认为吧。」

 「那津岛老师为什么要将村瀨小姐编入讨回麦高芬的成员呢?」

 「说得也是……看来这部分有必要好好逼问他一下。」

 惠平静地笑着,彷彿早已看穿了一切。虽然或许他也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无论是哪一边都没差。惠不会犯错。春埼只需要遵照他的指示。

 稍微加深脸上的笑容后,惠继续说明:

 「而且我不追村瀨小姐还有另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要是追上去,今天晚上大概就没办法去逛祭典了。」

 原来如此,这点的确很重要。而且比那个莫名其妙的麦高芬要来得重要多了。

 春埼点头赞同。

 虽然春埼不晓得理由为何,但惠此时似乎露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

 ————

 惠顺应津岛的要求,再次独自前往咖啡厅。在惠向津岛报告村瀨抢走麦高芬时,春埼为了换浴衣而先回家了一趟。由于两人是约在傍晚碰面,因此目前还有几个小时的餘裕。

 现在是星期六下午。要不是村瀨委托惠等人救猫,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已经过去了。关于接下来的发展,惠也没有任何资讯,就连天气会是如何都不知道。不过他希望能继续放晴——无论是今晚,还是明天。

 走进咖啡厅后,惠发现津岛正坐在跟今天早上相同的位子。此外就连咖啡冒着的热气也一样,只有他脸上的表情略微不同。

 惠入座后跟店员点了杯冰咖啡。津岛轻轻开口..

 「我有件工作想拜托你。」

 「是服务社的正式工作吗?」

 「不,不是。」

 津岛严肃地看向惠:

 「是我私人的请求。」

 惠移开视线,他不擅长应付这种难过的表情。

 「内容呢?」

 惠像是为了确认理所当然的程序,也像是为了重复过去体验过的对话般问道。就连津岛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都已经预料到了。

 「我教的班级有一个拒绝上学的学生。我想请你说服她来学校。」

 津岛继续说着不需要能力,而且与管理局完全无关的话题:

 「那位学生的姓名是村瀨阳香。虽然她比你大一岁,不过因为从去年夏天开始就没来学校,所以现在跟你同一个年级。虽然她算是你服务社的前辈,不过这边也把她当成退社来处理了。」

 就只有服务社前辈这点超出惠的预料。虽然他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但考量到村瀨的能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请你详细告诉我关于那位学生的事情。」

 津岛喝了一口咖啡。

 然后他首次开始讲起村瀨阳香的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虽然成绩跟运动能力都很优秀,但生性笨拙又不擅长球类运动。平常做事不得要领,个性认真又不服输,真要举例的话,就是那种在打扫时间边抱怨边做得最努力的学生。」

 随处可见的学生、应该过着普通幸福生活的高中生、根本就没必要特地去思考掀起革命这种蠢事的女孩子。

 「村瀨以前有个跟她年纪有段差距的哥哥。那家伙在两年前加入了管理局,同时也是我的后辈。他也一样是个认真的家伙,认为若能更加妥善地运用咲良田的能力,就能在救急之类的领域获得巨大的成果。他就是为此才加入管理局的。而村瀨也深受那位哥哥的影响。」

 哥哥——以前野之尾曾经提过在猫被囚禁的房间里,有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那里应该就是村瀨的房间吧。

 津岛继续说道:

 「那位哥哥,在去年夏天死掉了。前阵子才刚举办过周年已i。」

 「他是为什么去世的?」

 「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因为没有能力介入的余地。所以管理局也没特别采取什么行动。真的只是一起随处可见的不幸。」

 没错——只要这里不是咲良田的话。

 若村瀨阳香没有能力,也不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那原本应该会是个让人哭上好几天,

 只要一想到就会落泪,然后逐渐风化的不幸。

 「不过村瀨有迁怒的对象。她认为要是管理局当初有遵照哥哥的意见管理能力,或许他就能获救也不一定——而实际上,也的确是有那个可能性。」

 「若她哥哥已经在管理局工作了好几年,你觉得管理局的状况会改变吗?」

 津岛缓缓摇头:

 「不,应该不可能吧。虽然不敢说绝对,但我们的组织对个人的幸福一点兴趣也没有。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抱持着跟那家伙的理想完全相反——也就是不让能力干涉这个世界的目的在活动。」

 「那津岛老师个人的意见呢?」

 「……这个话题没有意义。」

 津岛再度喝了口咖啡。他应该很欣赏村瀨的哥哥吧——恐怕对村瀨本人也一样。不然状况也不会变得这么麻烦。

 「为什么你一直不插手村瀨同学的行动?」

 津岛至今一直隐瞒村瀨的情报,甚至还事先阻止了「隐藏号码」洩漏她的资讯。

 「要是你能早点介入,就能事先对应很多状况了。」

 「我基本上是采取放任主义啊。」

 「就算是这样,也该有个限度吧。」

 与管理局为敌,很明显是个异常的状况。

 「……这一年来,那家伙一直说她无法原谅管理局。」

 津岛静静地将手抵在额头上说道。

 「每次、每次、每次,都一直重复相同的话。」

 恐怕津岛这一年来,都一直在不干涉村瀨的情况下守候着她吧。这个人基本上其实是个非常正经的人。

 「我在这个月初从你那里听说麦高芬被偷的消息时,就预料到犯人应该会是村瀨。毕竟知道麦高芬在我手里,而且又想要那东西的人,就只有她而已了——坦白讲,我很高兴。因为她总算有所作为了。所以无论她有什么打算,我都想暂时让她放手去做。」

 惠不是不能体会津岛的心情。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有几个让惠无法接受的部分。说得更极端一点——就是在感情上,

 有几个让他无法原谅的部分。

 「不过她的做法错了。我不认为她对,『隐藏号码』跟皆实同学做的那些事情是正确的。」

 当然,「隐藏号码」跟皆实同学的行动也一样。虽然惠并不打算积极评断他们的罪过,但这些也绝对并非让人想出手相助的事情。

 津岛点头,并再次摸了一下咖啡杯。不过他并没有将杯子凑向嘴巴,而是笔直看着惠说道:

 「所以我希望你阻止村瀨。」

 惠轻轻摇头:

 「到头来,老师究竟想拿村瀨同学怎么办?是要帮她,还是相反呢?关于麦高芬的事情也一样。为什么不直接交给村瀨同学?根本就没必要特地叫我帮忙传那些话吧。」

 「麦高芬被偷走了」——这是惠之前帮忙传的讯息。

 「我怎么知道。拜托你传话的,是重启之前的我吧。现在的我根本就没当时的记忆。」

 「即使如此,在收到传言后负责处理的人还是你啊。你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犯人是村瀨

 同学。」

 津岛轻轻摇头。光凭这点程度的动作,根本就无法推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想让你跟村瀨产生关联。拜托你转告麦高芬被偷的我,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其实麦高芬怎么样根本就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让你们用重启来阻挠村瀨。只要让村瀨知道你们的存在,让她跟你们产生联系就够了。」

 「为什么?」

 「这都是为了在我能处理的范围内——也就是不跟管理局扯上关系的范围内,结束村瀨的任性。

 津岛的意思是既然村瀨想对抗管理局,那就让她试试看吧。不过当然不能真的让她与管理局为敌,因为这样会让事情闹得太大。所以为了在私底下解决这件事情,有必要替她准备一个适合的煞车。

 「我想找一个能让村瀨适当地大闹一场,并在最后输得心服口服的对手。」

 「那要是我们输了怎么办?」

 「管理局就会正式行动,将一切布置成从来没发生过——除了村瀨曾经反抗过管理局这项事实。」

 津岛表示这么一来,将只会留下不幸的事情。

 然后他也没忘了补上一句:

 「更何况,我本来就不认为你们会输。」

 惠原本打算反驳,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取而代之的是问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一切都如同老师的预料吗?」

 「真是的,才没这回事呢。第一,我事前几乎什么都没想,只希望别发生让管理局采取行动的大事。然而就连这点,也称不上完全顺利……让好并杀人,就是一个极大的失误。」

 没错。皆实的死,是完全没必要发生的事情。这样只是单纯伤害被害人与加害人而已。

 津岛继续说道:

 「基本上,村瀨应该要更早跟你们接触才对。不过她比我预料的还要胆小。大概是因为没能得到麦高芬,所以变得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吧。我本来以为要是她知道你们的能力,一定会马上冲去找你们。」

 「为什么?」

 「这还用说。至少你们表面上是在帮管理局的忙,而且又拥有能救她哥哥的能力。她当然无法轻易忽视你们。」

 原来如此。若是春埼的重启,的确有办法拯救村瀨的哥哥。

 即使如此,村瀨还是无法与惠等人敌对。直到她找到另一个确切的契机——也就是直到她知道那只猫遭遇事故为止。

 惠大致理解了状况,包括应该正确地向村瀨传达什么。

 不过——

 「一定得马上阻止村瀨同学才行吗?」

 「嗯。」

 「能够说服她的方法……我目前只想得到一个。」

 而且那并非正确的方法。

 可以的话,惠还不想马上采取行动。

 津岛深深吐了口气,摇头回答:

 「村瀨,伤害了皆实。」

 「……那只是擦伤而已。」

 「不是那个问题。这次的事件,是她第一次抱持攻击的意志,对人类使用能力……这是意志的问题。管理局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不过事情应该不至于会变得那么——」

 「你觉得不会变得那么严重?」

 惠突然无法点头。

 当管理局开始介入后,不晓得村瀨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至少她应该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吧。

 「问题在于村瀨会做到什么程度。坦白讲,我也很意外她居然会对皆实使用能力。那家伙已经超出我预想的界限了。」

 惠默默地思考了一段时间。行动的结果、不行动的结果,以及若村瀨对管理局的人使用能力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大致思考过一遍后,惠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走出咖啡蘸时,惠向津岛说道:

 「我想请你帮我传话给村瀨同学。」

 「好,内容是?」

 「一起联手对付管理局吧。请你明天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川原坂的河畔。记得要严守时间。」

 明天一切应该就会结束了。

 ————

 在那之后,惠去了一趟神社。

 距离跟春埼约好的时间还有些餘裕。惠想起第一次去见野之尾时的事情。重启了两次,然后好不容易才抵达了在那之后几小时的世界。当时还在准备中的摊贩,现在总算开始卖章鱼烧了。惠买了一份后,走上石阶。

 惠踩着已经习惯的山道前进。他在祠堂前面,见到了与初次见面时一样被猫环绕的野之尾。

 拥有白皙肌肤的少女,还是一样闭着眼睛。真要说有什么变化,大概也只有她身边多了一只灰猫吧。那只尾巴前端弯曲的猫正闭着眼睛,看起来很舒服似的打了个呵欠。

 「你好。」

 野之尾的眼睛,因为惠的招呼而缓缓睁开。

 「哎呀,是你啊。」

 少女回答。

 「要吃吗?」

 惠递出手上的章鱼烧。野之尾开心地收下纸盒,打开盖子,然后说了句「没加美乃滋」。

 由于一只猫起身让出了楼梯上的空位,因此惠便直接在那里坐下。站起来的猫抓着惠的背爬到他头上——这样其实还满重的。

 野之尾将一颗章鱼烧送到嘴里。看来她意外地不是猫舌(注:在日文中,猫舌有怕吃烫的人之意)。这让人感觉有点遗憾。惠也从旁边叉了一个章鱼烧来吃。远方传来祭典

 喧嚣的声音。虽然还没到正式开始热闹的时间,但还是比平常的神社要来得吵闹许多。

 「为什么不说话?」

 惠轻轻摇头回答野之尾的问题:

 「我正因为想不到话题而感到困扰呢。」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爬树。」

 人总是会有想从高处眺望远方的时候。

 「不过你又不是猫。」

 野之尾毫不留情地说道。

 「你知道吗?我曾经跟你讨论过世界上最温柔的话是什么。」

 「……我没印象呢。」

 「因为在那之后就重启了。」

 「那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你说得没错。」

 晴朗的天空、太阳的光芒、深黄绿色的树木、蝉的呜叫声、草的香味,以及从远方传来的喧嚣。猫再度打了个呵欠。

 惠继续说道:

 「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打算找出答案。」

 只是单纯讨论「温柔的话语」,跟肯定彼此的意见。

 从此之外,别无所求。

 「我们两个都知道这个话题没有意义。」

 「也许吧。」

 野之尾回答。

 村瀨或许只是想传达什么吧。只不过她本人大概无法正确地理解想传达给谁,以及传达什么话而已。她一定是无法以正确的手段,来正确地传达。

 而津岛也一样,只是想跟她说话罢了。津岛大概只是想将自己所知道的村瀨,好好地传达给本人而已。

 然而两人进行得都不顺利。这一定是因为他们在村瀨哥哥去世的这一年以来,一直都找不到正确的话语。

 视情况而定,语言也可能十分无力。

 在有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的事情时找得到能够传达的话语,一定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我喜欢帮忙传话。」——少女曾经这么说过。

 惠打从一开始,就放弃寻找世界上最温柔的话。

 「我明天大概会做出很过分的事情。」

 一定会有人哭吧。即使一切都按照惠所想的进行。

 到头来,惠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传达方法。

 「不想做的话,放弃不就好了。」

 野之尾回答。

 「这就没办法了。因为即使放弃,最后还是会剩下讨厌的事情。」

 「难道没有别的手段吗?」

 「或许有,但我想不到。」

 「那拜托别人不就好了。」

 「我可以拜托你吗?」

 「前提是要我办得到。如果没办法,那就放弃吧。」

 此时吹来了一阵舒服的风。惠摇头道:

 「坦白讲,我没什么罪恶感呢。」

 只是觉得麻烦,希望能快点结束而已。其实惠希望能过着做别种事情的生活——例如救猫之类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所以说,我是为了眺望远方,才来到高的地方啊。」

 不过结果现在,还是只能看见眼前的事情。

 野之尾维持相同的表情看向惠:

 「明明只要坦率地承认自己很难受就好了。」

 「是吗?我以为这样已经算是很坦率了。」

 「那么……就去告诉春埼吧。她一定会很高兴,而且知道比我更确切的答案。」

 「其实我就是不喜欢那样呢。」

 惠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真是愚蠢。这样根本就是在乱发脾气嘛。实在是丢脸丢到家了。

 「已经可以了吗?」

 惠点头回答:

 「嗯,对不起。我下次会带泡芙来。啊,你比较喜欢有加美乃滋的章鱼烧吗?」

 「看心情吧。不过看到泡芙高兴的机率比较高。」

 然后少女笑着说道:

 「下次再来吧。你软弱的样子,看起来还满有趣的。」

 「不是我自夸,我基本上就是个软弱的人。」

 关于一切顺利的记忆,可说是少之又少。

 春埼正望着商店街的橱窗。她并非对里面的商品有兴趣,只是想看自己透过玻璃表面映照出来的身影。但不晓得是受到光线的影响,还是玻璃表面有经过特殊的加工,实在不太能当成镜子来用。虽然春埼正穿着淡紫色的浴衣,但上面只映照出模糊的轮廓。

 由于昨天已经用熨斗仔细烫过,所以应该没问题才对。不过春埼还是伸长了手臂,确认袖子附近的状况。真是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呢?明明即使现在发现问题,也找不到什么能有效处理的方法。约会迟到这种事,实在是无法想像。

 唯一让春埼心系的是发夹。虽然她昨天本来打算去饰品店买发夹,但最后还是找不到喜欢的款式。由于逛了好几间都没找到能接受的东西,因此最后什么都没买到。

 不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在意打扮。明明以前外出时,都没穿过制服以外的衣服。

 春埼走向约定碰面的地点,然后在预定的十分钟前—下午六点二十分左右抵达神社。

 此时惠已经站在石阶前面了。

 「让你久等了。」

 春埼一搭话,惠就笑着回答:

 「还早十分钟呢。我只是因为没事做,所以在这里发了一下呆而已。」

 「这样啊。」

 既然还有时间,那明明就可以稍微逛一下附近。话虽如此,春埼也不认为自己会独自一个人跑去逛祭典。

 「其实我已经吃了一颗章鱼烧呢。」

 「一颗,不是一盒吗?」

 「不,就只有一颗而已。」

 惠大概是刻意这么说的吧。发现这点的春埼试着问道:

 「那剩下的是被谁吃掉了?」

 「野之尾同学。」

 大概预料到这个答案的春埼,试着做出不悦的表情:

 「你最近经常跟女孩子在一起呢。」

 「我明天也会去见村瀨同学喔。」

 「……我也会一起跟过去喔?」

 「思。如果你愿意这么做,那我会很高兴。」

 春埼原本以为这段对话预定到这里就结束丁,但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不是代替章鱼烧……」

 说着说着,惠拿出了一个小纸袋。春埼姑且先收下后问道:

 「这是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礼物。」

 春埼吓了一跳,没来由地倒抽了一口气。试着打开纸袋一看,里面的东西又再度让她大吃一惊。

 那是一只设计简朴的深红色发夹,而且完全符合她的理想。明明昨天到处找都找不到——春埼心想,幸好没有找到。自己买的东西跟从惠那里收到的东西,意义完全不同。

 「为什么?」

 不对,理由这种东西随便怎样都好。那种事情根本就不成问题。

 春埼连忙道谢,并别上发夹。真是的,为什么自己没带手镜出来呢?平常看见女同学们在学校化妆时,实在不应该感到惊讶。人真的应该要事先为各式各样的状况做好准备才行。

 「……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春埼战战兢兢地问道。但惠干脆地点头:

 「嗯,看起来还不错嘛。」

 春埼笑了。而且是真的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不过在她心里某个冷静的部分,还是对这份礼物抱持疑问。

 惠很少会在没有特别理由的情况下送人礼物。虽然他经常买饮料请春埼喝,但除此之外,扣掉生日与圣诞节,这是她第二次收到正式的礼物。

 尽管觉得背后应该有什么理由,但春埼同时也觉得无所谓。理由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

 「我们去逛逛吧。」

 说完后,惠走上石阶。跟在他旁边的春埼虽然差点不自觉地哼起歌来,但还是勉强自制。

 在将零钱投入油钱箱,合掌祭拜之后,春埼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晓得这座神社祭祀的是什么神明。

 「这里拜的是什么神明啊?」

 试着这么问道后——

 「不晓得呢,不过只要笼统地希望能变幸福,并许类似的愿望就可以了吧。」

 看来惠似乎也不知道。于是春埼就先适当的许了个愿望。

 在那之后两人一面小心别被卷入人潮,一面四处闲逛,过了下午七点,春埼在太阳总算下山后买了一份苹果糖。

 她喜欢天色变暗之后的祭典。廉价的灯光笼罩着摊贩,并在苹果糖上反射出绚丽的光芒,看起来十分美丽。

 春埼徐徐地吃着苹果糖。看见捞金鱼的摊贩时,她虽然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捞回家后也麻烦便放弃了。惠挑战了钓水球,并成功钓起了一个。在挑战第二个时,他刻意挑了一个钓环沉在水里、明显不可能钓起来的目标并失败了。大概是觉得一个就很够了吧。

 惠将水球递给吃完苹果糖后双手空下来的春埼。少女将手指伸进钓环,上下甩动水球。里面的水反覆摇晃的触感,让人觉得十分畅快。

 两人吃了章鱼烧,喝了弹珠汽水。

 虽然也有挑战射击游戏,但没射到任何奖品。

 明明不喜欢人潮,但惠还是笑了。原本预定想主动提议早点回去的春埼,因此错失了开口的机会。

 好幸福。幸福到让人觉得许多事情都变得无所谓的地步。

 就在两人玩到一个段落,差不多觉得满足时,惠开口说道:

 「明天,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从惠的语气来看,春埼心想大概不会是什么快乐的事情。

 春埼并不感到意外。无论内容为何,她都会理所当然地遵照惠的指示。

 惠缓缓开口——关于明天要做的事情、明天会发生的事情,以及所有的一切。

 内容十分残酷。春埼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顺利地点头。

 ————

 惠认为最容易让人想起过去的,也许就是从躺上床闭起眼睛,直到入睡前的那段时间,此时脑中只剩下记忆与幻想。不过即使想将意识全交给幻想,理性还是有点太过坚强了。

 想完全沉溺于幻想,只要让自己做梦就好了。由此可见过去的记忆支配了多少的意识。

 惠躺在床上回想过去。不对,回想这个用词并不正确。惠从来没忘记过去,他的能力不允许这种事情。

 他脑中再现的,是两年前的某一天。当时秋意正浓,而那位少女也才刚去世不久。

 「一切都如同预定。」

 记忆里的惠如此说道。自己误会一切时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不怎么让人愉快。这就像是将自己小时候乱唱的歌录下来,等过了十年后再回头听一样。即使难为情得不得了,还是只能正面看待事实并加以接受。然后告诉自己这至少比完全忘记,并重复相同的失败要好得多。

 「只要我一个指示,你们就会确定落败。」

 惠说这段话时,背后还有两位女孩与一位男孩。其中一位女孩是春埼美空。惠完全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她脸上的表情—那是完全的面无表情。当时的春埼,并没有除此之外的表情。虽然她现在的表情变化也不算多,不过还是比当时要好上不少。

 那么当时的自己,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这对惠而言,也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大概是在笑吧。坚信自己很强,认为自己什么都办得到,并理所当然地笑着。如果那么做的是别人,惠应该会边叹气边希望自己别变成那样,但既然是过去的自己,那就真的无可奈何了。

 笑容的前方是几名管理局人员。惠的目标是其中一人,也就是站在最后面、外观看起来二十五岁前后的女子。女子平常被称为「索引小姐」。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管理局拥有的与咲良田能力有关的庞大情报,全都是由她负责管理。

 女子开口: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当时的惠点头:

 「当然。」

 索引小姐立刻否定道:

 「不可能。如果你真的了解与管理局为敌所代表的意义,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这可难说了。至少我认为如果管理局真的是那么优秀的组织,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了。」

 「这种状况?就凭现在的你们,有那种本事吗?」

 惠轻轻摇头:

 「索引小姐,我所说的,『这种状况』,是指即使陷入这种状况——这种决定性的状况,你却还在说这种话的意思。」

 索引小姐稍微皱起眉头,然后缓缓审视惠这边的成员。

 「你们的能力我全都一清二楚。虽然是很有趣的组合,但你以为我们的能力无法与之对抗吗?」

 「当然。我不但知道你们所有人的能力,也知道你们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所以毫无失败的餘地。」

 索引小姐没有质疑惠的回答。

 即使知道她已经理解了一切,惠还是继续说道:

 「这已经是我跟你在今天这个时间、这个场所第二次见面了。我进行了重启,并记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其实就连这段对话,我们都已经在当时讲过了。你一字一句、毫无误差地讲出了完全相同的话—思,实在有点可笑。」

 「……既然你都坦承自己重启过了,难道就不怕我们这边跟着改变对策吗?」

 「你在之前的世界也说过相同的话。不过你是在说谎。」

 「真是愚蠢。」

 「嗯。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

 惠笑道:

 「你们有办法采取跟上一个世界不同的行动吗?慢慢烦恼没关系。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而我们这边又会如何对应?要怎么做才能反将对方一军——无论你们怎么烦恼,最后一定还是会采取跟上一个世界的你们相同的行动。」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索引小姐都看着这边。

 然后她低声说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

 惠就是在等这句话—姑且不论理由为何,至少要打造出一个让对方愿意听自己说话的环境。原本管理局根本就没必要问这种事情。因为我方明显是坏人,所以只要默默地攻过来就好了。

 然而她却发问了。即使只有些微的程度,她还是让步了。当时的惠以为一切都很顺利:

 「我想让某个女孩子复活,所以正在寻找办得到的能力。」

 ——不过,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至少在惠所及之处,哪里都不存在。即使翻遍书包与抽屉,也完全找不到。

 惠在床上翻了个身,已经平静地接受过去的现在的惠,安静地思考。或许村瀨阳香,希望让哥哥复活也不一定。

 不过即使成功支配了管理局,也办不到那种事。

 3七月十六日(星期日)——新的一天

 七月十六日,星期天。惠在晴朗的天空里,发现了一道飞机云。

 总觉得跟小时候比起来,长大后发现飞机云的几率要低上许多。究竟是因为那种类型的飞机最近比较少飞,还是自己仰望天空的次数变少了呢。

 惠看了一眼自己许久没戴的表。十一点四十三分七秒、八秒。秒针持续前进。时间是正确的。因为惠今早才刚对过时,所以一定没错。正确的一秒,比他所想像的还要稍微长了一点。

 在惠后方不远处的是春埼,正面则是村瀨。地点是川原坂的河畔,惠与村瀨间隔一段距离相对而视,彷彿接下来即将进行一场古典的决斗般。

 「天气真好呢。」

 惠如此说道。村瀨一如往常地从椭圆形的镜片后方,用看起来不怎么友好的眼神瞪着阻。

 惠再度眺望天空。飞机云宛如从以前开始就在那儿般,安定地浮在空中。即使说它再

 过一会儿就会消失,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我有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你。」

 「什么事?」

 「那只猫在原本的世界,真的有遭遇事故吗?」

 「……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吧。」

 「这很重要,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惠看向村瀨。她看起来并不像飞机云那么安定。打从第一次见面起,惠就觉得她的内在包含了某种脆弱。若是现在,他一定能理解那个脆弱的真面目。

 「真的有发生事故,而且那只猫也死掉了……这样行了吧?」

 「嗯。」

 太好了。她真的是为了救那只猫,才提出那件委托。

 惠露出夸张的笑容点头说道:

 「我打算成为你的同伴。」

 「……真的吗?」

 村瀨似乎对什么感到不满似的皱起眉头。真过分,明明是她自己主动来邀人加入的。

 「当然是真的。」

 稍微停顿了一下后,惠补上一句「不过……」。

 村瀨像是觉得无趣,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说道:

 「不过什么?」

 与其说是话中带刺,不如说她的声音里透露出某种未经研磨的感情。坦率是件好事——要是她平常也能一直这么坦率就好了。

 「我不相信你的能力。你真的有办法战胜管理局吗?」

 惠笔直地注视着村瀨的眼睛。

 她一脸不悦地往这边瞪了回来。村瀨一直都是这样,她总是以那双既漆黑又没有映照出天空的双眼,笔直地看向前方。

 「我的能力是最强的。」

 惠静静地回答对方那宛如吶喊般的声音:

 「那么,就让我测试看看吧。」

 村瀨一定会答应。因为她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即使如此,她还是想要同伴。到头来,村瀨的意志还是没坚强到能独自下定决心与管理局战斗。或是应该说,她还没异常到那种程度。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村瀨都一直瞪着这里。惠也已经逐渐习惯她的眼睛了。即使她的脸上充满怒意,看起来也只像是在闹别扭而已。仔细一看,村瀨原来是娃娃脸。

 「……只要通过那个测试,你就会成为我的同伴?」

 村瀨直截了当地确认。大概是暂且想先让惠同意一次吧。

 惠觉得她就是一个会像这样追求微小安心感的人。虽然对她的了解不多,但惠还是发现对方拥有既纤细又胆小的特质。

 不过惠没有点头,反倒是摇头回答:

 「不对,村瀨同学。无论这个测试结果如何,我都会成为你的同伴。我怀疑的是从正面挑战管理局有没有胜算而已。我的意思是,也许用稍微迂回一点的方法会比较顺利。」

 「……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只要你通过测试,我就会照你的话去做。不过若你无法通过,就请你按照我想的方法打倒管理局。」

 「你想的方法是什么?」

 「首先,我想请村瀨同学来学校,以一个认真学生的身分度过校园生活。此外也要积极地参加服务社,别对管理局抱持任何的疑问。像这样从学校毕业后……无论上不上大学都无所谓,总之最后要在管理局就职。然后以更加正确的方法,一件一件地提案,借此逐渐改变管理局。换句话说,就是跟你哥哥一样的做法。」

 村瀨胡乱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其中几颗石头发出声音在地上滚动。

 「到头来,你也跟津岛一样!」

 惠轻轻摇头:

 「不一样。只要你通过我的测试就行了。如果你真的拥有足以正面对抗管理局的力量,应该能轻易通过这项涮试才对。」

 村瀨沉默不语,嘴角弯成不悦的形状。不过她最后还是会接受测试吧。因为这项测试真的非常简单;只要她不犯错的话。

 「村瀨同学,用能力来一决胜负吧。只要能让对方认输就算赢。要是我输了,就会遵从你的指示。」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惠带着确信点头。真是过分的做法。连自己都要开始讨厌起自己了。不过决定该做,那就只能实行了。

 「那就来试试看啊。」

 村瀨踏着小石子,缓缓朝这里接近。

 惠带着笑容,用手比出手枪的形状对着村瀨喊出:

 「春埼,存档。」

 说完后,他模仿了一下开枪的姿势。以这个动作为信号,村瀨开始迅速、笔直地跑了起来。

 「七月十六日,十一点四十八分,十七秒。」

 在听见春埼声音的同时,惠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村瀨笔直地冲了过来。

 「食指指甲,人体。」

 喊完后,她挥出右手。

 惠没有闪躲。他直接伸出手掌,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疼痛。村瀨的指甲刺了进来。幸好她没有出手太重。即使如此,血还是往下一直流到了手腕。温热的触感给人一种思心的感觉。

 惠尽量留意不让表情产生变化,同时说道:

 「跟这种东西比起来,还是刀子比较可怕。」

 村瀨瞪大眼睛后退了几步。她看着自己沾了血的右手,而惠趁这个机会又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是笨蛋吗?」

 村瀨说道。

 「为什么?」

 「右手,人体。」村瀨重新喊道。「下次你可是整只手腕都会不见喔。」

 「那可不得了。」

 惠更加拉开距离。状况还没准备完全。

 之所以挑在河畔碰面,是有理由的。这里是他以前被村瀨袭击的地方。

 惠的能力将当时的事情从头到尾都鲜明地记忆了起来。皮肤的痛楚、踩小石子的触感,以及空气的湿度—当时发生在河畔的一切,他全都能毫无遗漏地回想起来—当然也包括村瀨阳香的动作。

 惠反覆地重现当时的过程。从上次被她袭击,到使用重启为止的时间大约是七分三十秒。惠的脑内反覆地浮现那七分三十秒的村瀨,以及自己那实在称不上帅气的身影。

 「头、身体、双手,重力。」

 村瀨以跟当时相同的方式,逐渐将自己惯用的能力调整到最佳状态。亦即她的使用方法,有一定的模式存在。

 像是单纯将脚往前伸般,她以独特的悠然姿势跑了起来。现在她的身体,大概只有双脚会受到重力的影响。

 「那个能力,我已经知道了。」

 惠一直等到村瀨极为接近时,才往旁边跳开。这次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难看地跌倒。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村瀨在稍微冲过头后,以类似军人向后转的动作重新面向惠。

 一般人在跑的时候,都会挥动双手保持平衡。转弯时,身体的重心也会跟着倾斜。不过现在她的手跟身体都不受重力影响。没有体重的她并不擅长转弯,只能靠脚的惯性拉动上半身。

 惠趁村瀨转身的这段时间,再度拉开了一些距离,然后从不会马上被碰到的距离向她搭话:

 「你原本就不在乎我们的能力。其实你只是为了救猫才让我们使用重启的吧?」

 「才没那回事。这跟猫没有关系。」

 「那为什么重启之后,你马上就去找猫了呢?」

 村瀨没有回答,只是再度笔直地走向这里。

 她在惠眼前举起了右手,但后者却主动朝那个方向扭转身体。村瀨的右手惊险地掠过惠的脸旁。在手的另一边,能看见村瀨惊讶的表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只要稍微碰到,惠就会死。

 惠扭转身体,只将右脚留在原地。以扫腿来说,这姿势实在不太好看。由于惠的重心也有倾斜,因此按照道理应该会跟着一起跌倒才对。

 然而从脚传来的冲击并没有那么强烈。惠预估村瀨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大半的体重,所以才会认为这招能够奏效。

 即使如此,加速的影响还是不容忽视。惠虽然跟膾了一下,但还是勉强踏稳了脚步。

 村瀨以身体飞向空中,脚却持续朝下的奇怪姿势跌倒。

 「你知道皆实未来死掉的事情吗?」

 村瀨缓缓起身,困惑地看向这里:

 「皆实……是那个偷走麦高芬的家伙?」

 她果然受到了重启的影响,没有前一个世界的记忆。

 「星期五晚上,皆实未来被好井良治杀害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昨天带麦高芬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皆实同学喔。星期六中午,我们因为遭到你的袭击而重启了。第二次的重启,让状况回到了星期四。事件得以防患未然,所以皆实同学才没死。你不知道对吧?」

 「为什么我要袭击你们?」

 「应该是为了将皆实同学的死重启吧。我想你一定是在前一个世界,从津岛老师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而你认为只要袭击我们,就能确实地重启。」

 村瀨看起来十分混乱。由于惠只给予她片段的情报,所以应该很难正确地理解状况吧。

 为了从周围的各种东西上转移视线,她像平常一样瞪向这里。

 「你骗人。基本上,我根本就不可能受到重启的影响。」

 那就是回答。

 在上一个世界,村瀨原本打算消除重启的效果。她的确说了「全身,能力」。而村瀨的能力,也的确曾经消除过一次重启的效果。只要她发动能力,应该就不会受到重敔的影响。

 然而——

 咲良田的能力,只要使用者希望就会发动。

 「除非本人希望,否则能力不会发动。」

 她,一定不是个坚强的人。她一定个软弱的人。

 「村瀨同学,你不想消除重启的效果。因为你希望能忘记皆实未来死掉的事情。」

 她想忘记一位根本不熟悉的少女的死。津岛在前一个世界,一定有仔细地向她说明吧。

 因为村瀨夺取了好井的通讯手段,所以害死了一名少女。

 「不可能。」

 村瀨摇着头站了起来。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算忘了又能怎么样。」

 「至少要是能忘记,就可以少一个烦恼。」

 惠真心认为,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才没有那么软弱。」

 「为什么?」

 为什么要否定软弱。

 软弱是一种敏感度。对某件事情拥有良好的敏感度,才会被称为软弱。对疼痛的敏感度、对恐惧的敏感度,以及对悲伤的敏感度。

 惠认为,人本来就应该要对悲伤敏感才对。对悲伤的敏感度愈是良好,就代表那个人愈是温柔。人的温柔,拥有值得被无条件肯定的价值。

 然而惠接下来,却准备破坏那应该被肯定的软弱。真是件残酷的事情。

 惠瞄了一下手表,上面显示十一点五十三分四十八秒、四十九秒。

 「想认输也没关系喔。」

 惠说道。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你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逃跑而已吧。」

 村瀨喊出「全身,人体」。

 「这样你就没办法像刚才那样了。你甚至连碰都不能碰我。」

 「就这点来说,你也一样吧。」

 「像你这种家伙,我马上就能逮到你。」

 惠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办法用那双手碰我。因为只要一碰到,我就会死。还是因为

 只要时间到就会恢复,所以要试着碰碰看吗?」

 恐怕即使恢复原状,也没有意义吧。手掌的伤口在刚才就恢复了,但流过的血依然附着在手臂上。好比说若胸口开了个大洞,即使过不久就会自然填起来,这段时间所流的血液也不会回来。同理:心臟应该也不会重新跳动才对。

 「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会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啊?这场战斗的目的不足为了让我们成为你的同伴吗?杀了我不就没意义了。」

 「够了。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同伴。」

 「不行。我要成为你的同伴。」

 惠露出微笑。即使觉得这么做很差劲,他还是继续说道:

 「好了,如果你的能力真的有优秀到足以反抗管理局——就快点来打倒我吧。」

 村瀨朝这里冲了过来。不过不晓得她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变得比之前还要缓慢。就像正轻轻抱着从鸟巢里掉出来的小鸟般,在某处暗藏着胆怯。

 她很早就有这种倾向了——打从右手获得消除人体的能力开始。如今那项能力扩展到了全身,她根本就不可能正常地行动。

 惠闪过她的身体。跟那个河畔时的记忆相比,这次容易得多了。惠持续躲过村瀨伸过来的手,而她本人也是如此期望的。

 只要这边的反应一变钝,她就会开始困惑。这项工作实在过于简单,让惠甚至还有看表的余裕。已经过了十一点五十五分,目的几乎都达成了。

 「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量。」

 惠在闪躲的同时,向村瀨搭话:

 「如果用来伤害人的力量,无法为了伤害人而使用,那根本就毫无意义。」

 「不对。我昨天让那个女孩子受伤了。」

 「的确,不过那只是轻微的皮肉伤。这点程度,用裁纸刀也办得到。」

 「我只是手下留情而已。」

 「如果不得不手下留情,那就等于是全力了。」

 手表的指针持续回转。一切都按照预定到令人悲伤的程度。

 「你们的力量,不是打从一开始就什么都办不到吗?」

 「才没那回事。」

 惠等人的能力更加残酷。这能力以前曾经害死一位少女,而且接下来还即将击溃村瀨阳香。

 村瀨似乎逐渐习惯了惠的动作。她的行动透露出某种意图。看来村瀨似乎想将惠引诱

 到某个地方,而这正合后者的心意。

 惠慢慢假装不知情地移动到那个地点。十一点五十七分四十七秒。时间正好。

 在环视周围,对照记忆之后,惠发现那里正好是自己十分钟前站的位置。前方不远处的石子上,还沾有从手掌流出来的血液。

 然后——

 惠在那个地方跌倒了。

 「跟我预定的一样。」——村瀨阳香心想。

 不对,比预定的更好。惠刚好在她计画的地点跌倒了。

 「不准动。」

 村瀨跨在惠的身上提出警告,并小心别让自己踩到对方。这么一来,惠就动弹不得了。

 无论他怎么行动,都会碰到村瀨的身体。

 「春埼」

 村瀨打断惠喊道:

 「全身,能力。」

 她早就预测到惠一旦陷入危机,就会想使用重启。既然对方都特地在自己眼前喊出存档了,那么不注意到这点才怪。

 在这个状况下进行重启是有意义的。惠本人的状态会恢复到存档的瞬间—也就是既没有跌倒,也没有累积疲劳的状态。

 不过——

 「你发现了吗?这里是你存档时站的地方。」

 村瀨不会受到重启的影响。她的能力能消除那个效果。村瀨计画让惠重启后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她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不对,其实差了两步。」

 惠若无其事地回答。真令人不爽,明明就没有任何力量。

 「那又怎样。即使重启,你也会出现在我踏一步就碰得到的地方。重启之后,我马上就能攻击你。」

 「真的吗?」

 「曾经发动过的能力,在五分钟内都不会消失。只要我在这段期间内重新使用,能力的效果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你真的有办法攻击吗?」

 惠依然十分镇定。不过村瀨认为那只是在逞强罢了。没有人不怕死。当性命真的遭遇危险时,他应该就无法再摆出那副游刀有餘的样子。

 村瀨将手伸向他的脸。随着手掌逐渐接近,她心跳的鼓动声也跟着愈变愈大。村瀨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在害怕。

 少年的前发在被食指碰到后无声地消失了。村瀨将手掌伸到惠的脸前面,皮肤与皮肤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一公分左右。

 「这样你还有办法说那种无聊话吗?」

 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因为被村瀨用自己的手遮住了。不过只有他的嘴角,像是正在笑似的弯曲。

 「只有一件事,我必须事先告诉你。」

 村瀨的手掌感觉得到惠的气息。看来她的能力似乎无法连气息都一起消除。

 「虽然我想你应该知道,不过除非有我的指示,否则春埼无法重启。」

 「那是什么意思—一

 「村瀨同学,想认输也没关系喔。」

 这句话里,并未包含重启。

 惠起身。他的头碰到了村瀨的手。

 完全没传来任何触感,就像平常在墙上开洞一样。少年的头开了个洞,不一样的地方只在于有血喷出来而已。

 村瀨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惠刚挺起来的身体,又再度倒下。

 少女看向自己的手掌。一点都不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全部都被消除了。

 仔细一看,地面被染成一片鲜红。

 ——为什么?

 理当如此。因为他死了。

 因为她杀了他。

 村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解这个事实。然后她就变得完全无法思考了。

 春埼从不远处看着村瀨阳香哭倒在地。

 惠是在十一点五十八分四十七秒死掉的。一切全都按照他的计画。

 春埼觉得浅井惠很过分。他居然在快乐地从祭典回家的路上讲出这项计画。这怎么想都是在故意惹人厌。

 村瀨持续地哭着,但春埼没听见声音。村瀨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只要坦率地哭出来就好。春埼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春埼想进行重启,并消除掉这一切。快点、快点,她想快点忘记这种感情—这种像是在憎恨惠的感情。

 为什么他要为村瀨做到这个地步呢?明明无论她变得怎么样,都没什么好在意的——至少对春埼而言,昨天的祭典要重要得多了。

 春埼放弃看向村瀨。

 她转为看向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四十九秒、五十秒。

 秒针缓缓地、缓缓地持续前进。

 五一、五二。

 春埼发现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

 五三、五四。

 然后她才想到自己似乎正在哭。

 为什么?明明没有必要。

 五五、五六。

 想快点听见他的声音。

 五七、五八。

 想跟他说话、想对他抱怨。

 五九。

 她想消除自己心里这股无法理解的感情。

 十二点到了。而这同时也是解除无聊魔法的时间。

 「乒砰乓」—某处传来一道不正经的声音。

 中野智树似乎在说些什么,但这种事根本就无关紧要。

 接着传来了惠的声音。感觉世界稍微变得明亮了一些。

 「重启。」

 惠如此说道。

 世界回到了十一点四十八分十七秒。

 所有的一切,包括春埼的心在内。

 只有刚过十二点的村瀨被留了下来—因为她使用了拒绝重启的能力。除了村瀨阳香以外,一切都被倒回了十一点四十八分十七秒。

 浅井惠用手比出手枪的形状,站在河畔。

 村瀨就站在他前面距离两步的地方。她正蹲着哭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幸福的结局。即使一切全都符合他的计画。

 惠尽可能以平稳的声音喊了一声「磅」。

 村瀨像是真的听见枪声似的震了一下,然后看向这里。

 她瞪大了正流着眼泪的眼睛。那副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位天真无邪的幼童。虽然惠事先想了各种版本的台词,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村瀨似乎以微弱、沙哑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即使认为那是绝对不应该漏听的话,惠还是未能顺利地听见。

 惠在原地蹲下。虽然这里离村瀨只有两步的距离,但就算伸长了手,应该也还要差一点才碰得到她吧。

 村瀨茫然地看向这里,再度流下了眼泪。

 「放心,我还活着。」

 虽然惠试着这么说道,但对方还还是毫无反应。

 春埼小跑步地跑了过来。

 惠抬头看着她说: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什么都不记得喔。」

 「嗯,不过……」

 春埼缓缓以微小的动作摇头说道:

 「我去买点饮料过来。」

 听见惠说了句「那我要冰咖啡」后,春埼轻轻点头,转身离开。

 河畔现在只剩下惠跟村瀨。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不语。惠仰望天空,飞机云还留在那里。

 好想就这样抛下许多事情,直接睡着。不过惠认为自己一定,必须说些什么才行。

 到底该说什么好呢?在他烦恼的时候,传来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太好了,这次有确实地听见。

 村瀨阳香简短地喊了一句「我认输」。

 觉得姑且还是先回答一下比较好的惠开口:

 「那只灰猫后来过得很好喔。」

 虽然只是个类似逃避的话题,但惠还是继续说道:

 「你知道野之尾同学吗?它经常跟她一起在神社后面的一间小祠堂睡午觉喔。那副景象看起来真的很和平,每次只要一去那里,就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那又怎么样。」

 「在一开始接下救猫的委托时,我很高兴。因为我真的发自内心,希望自己能过着做那种事的生活。」

 说到这里,惠才发现到一件事:

 「那一定是成为同伴的我们最初的对谈。为了确认彼此目的的对谈——帮助猫、帮助狗,可以的话也帮助人。以后我们一起做这些事情吧。」

 村瀨没有回答。

 「如果在下雨天看见淋湿的人,就替他撑伞吧。」

 少女安静地低着头。

 「如果遇到迷路的小狗,就一起帮它找狗妈妈吧。」

 惠继续说道:

 「喂牛奶给肚子饿的猫喝。」

 惠尽可能说着幸福的话题,同时凝视村瀨的脸:

 「圣诞节时打扮成圣诞老人去发礼物好像也不错呢。」

 感觉村瀨嘴角的形状似乎稍微改变了一些。或许她是想笑,也或许是明明笑不出来,却还想勉强自己笑也不一定。

 「总而言之,让我们跟其他人一起做些充满笑容的事情吧。」

 「……嗯。」

 村瀨点头。

 「那样,好像还不错呢。」

 「一切一定都会顺利。就像那只猫一样。」

 「的确。如果是你,应该就办得到吧。」

 「是村瀨同学救了那只猫喔。」

 「……不对,是重启的力量。」

 「不过,是村瀨同学让我跟春埼使用重启的。而且只要我们之中有人办得到就够了,因为我们是同伴啊。」

 这全都只是轻松的说法。

 但要是一切都能顺利就好了。

 「村瀨同学,我们来握个手吧。」

 少女有些困扰地看向自己的手。

 「放心吧,时间已经过很久了。」

 碰触到的东西,并没有消失。那只普通的手确实握住了什么。那是只又小又柔软,属于女孩子的手。

 这一定是比咲良田的任何能力,都还要方便跟有意义的东西。

 村瀨缓缓地伸出手,惠也以同样的动作握住对方。惠与村瀨之间隔了两步左右的距离——那是只要双方伸出手,便能轻易填补的距离。

 两人温柔地握完手后,便一起躺到了地上。

 眼前是广阔的天空。

 「啊,飞机云。」

 说完后,村瀨阳香露出些微的笑容。




本帖最后由 sssjjn 于 2013-12-31 21:23 编辑



 终章

 七月十七日是国定假日。惠无所事事地过了一整天,期间只跟春埼短暂地见了一面,下达存档的指示而已。

 这天从上午就开始打雷下雨,直到傍晚才停。然后梅雨季就结束了。

 翌日——七月十八日。

 惠跟平常一样前往连接顶楼的楼梯平台。

 他才刚为了向津岛说明状况而离开教职员室,因此必须绕一点路才能抵达平常待的楼梯。

 惠徐徐地走着,同时思考关于麦高芬的事情。

 麦高芬目前正被收在惠的口袋里。村瀨在今早还给津岛,而津岛刚才交给了惠。虽然并没有特别想要,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结果这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普通的小石头吗?虽然这个可能性很高,但若真是如此,又为什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呢?

 再怎么想也没用。或许这东西真的足苏格兰的捕狮器也不一定。谁都无法保证没这个可能性。

 在走廊上前进,经过津岛的教室时,惠隔着窗户看见了村瀨阳香的身影。她心不在焉地瞄了这里一眼,但一对上眼后便移开了视线。

 至于被瞪跟被视而不见哪一边比较糟糕,实在是个微妙的问题。

 惠停下脚步。

 「久违的学校还好吗?」

 隔了好一段时间后,村瀨才看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都囔着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因为约定才来的。」

 惠忍住不让自己不自觉地笑出来。感觉心情变得像看见跟野之尾在一起的猫时一样平静。

 「你吃过午餐了吗?如果还没,要不要一起吃呢?」

 「……是可以啦,不过春埼呢?」

 「当然是三个人一起啦。」

 「那还是算了。」

 「大家都是同伴,应该不用这么客气吧。」

 村瀨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她一定也在忍耐不让自己笑出来吧。明明只要坦率地露出笑容就行了。

 「算了吧。这样一定会害她不高兴。」

 这倒是无法否定。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跟春埼好好相处。因为她的朋友很少。」

 村瀨以认真的表情点头回应惠的请求。不过直到最后,她都还是没看向惠。

 惠继续沿着走廊前进,走上楼梯。随着远离教室,吵闹声也逐渐跟着消失。他想起野之尾的话——能够眺望远方的高大树上。

 一步一步地踏上阶梯后,惠来到了平台。他无法抵达过去的乐园。那里现在正被冰冷的锁与大门牢牢地关闭。不过春埼正在那前面。她的膝盖上叠了两个便当盒,旁边放着水壶。

 惠轻轻闭上眼睛。

 记忆中的少女正对着他笑。

 惠问道——

 若传言本身是悲伤的内容呢?

 少女毫不迷惘地回答:

 「那就在传达方式上多花点工夫吧。若那是应该被传达的事情,就得透过正确的方法、使用正确的话语,来正确地传达。」

 即使如此,传达后还是会令对方感到悲伤吧。

 「说得也是。不过我相信这还是比不传达好。若只能造成悲伤——那种话一开始就不该被传达。不用害怕没关系。如果是你,一定能够顺利。」

 惠发自内心认为,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他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天色十分晴朗,惠喜欢晴朗的日子。

 今后来做许多正确的事情吧。跟春埼一起,邀请村瀨,跟其他人一同合作。

 一件一件地消除悲伤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创造幸福的事情。

 绕到最后的平台后,传来了春埼的声音。*

 那道声音,简单地呼唤着惠名字。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河野裕。
这本书名为《重启咲良田》的书,是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如同标题,是一个包含了猫、
幽灵、星期日以及革命的故事。至于主要的登场人物,则是一位搞不懂到底是积极还是消
极的男孩,以及一位既单纯又充满神祕感的女孩子——虽然实际化为文字后,我便开始担
心起他们是否真的是那样的角色,不过大概没错吧。
话说回来,这篇后记似乎预定会很长呢。
「写个八页左右没问题喔。」——编辑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书这种东西,好像是在一张很大的纸上一口气印好几页的文章,然后再裁切制作出来
的。例如在一张纸印十六页份的文章时,那本书的页数就一定会是十六的倍数。不过小说
本文的页数并不一定会是十六的倍数。所以如果有剩下的页数,似乎就会用在后记之类的
地方。
该不会是因为这本书剩了不少页数,所以后记才会变这么长吧。
……以上,是我以前曾经在某位作家的后记里看过的资讯。无论如何,有人告诉自己
可以写大量的文章,依然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情。真希望能成为一个永远持续被人说可以
写多一点文章的作家。
换个话题。我最近一直在喝一种叫「Skal」的饮料。那是一种加了碳酸,味道类似可尔
必思的饮料——虽然这样说明或许会惹制造的人生气,但总之是一种好喝的饮料。
虽然我想这东西应该满有名的,但我直到最近才知道它的存在。
由于认识的人跟我说「Skal是充满爱的饮料」,因此我就试着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来
喝了。那的确是一种充满爱的饮料。除了让人感觉得到爱的温和味道外,包装上也写了「爱
的SkaI」。
说到「Skal」,就会让人想到南方的强风大雨(注:日文中的「Skal」与「squall (暴
风)」发音相同)。大概是夏威夷吧。说到夏威夷就会想到四季如夏,说到夏天就会想
到恋爱。于是我只要一喝「Skal」,就会开始想像「一对男女在大雨中相拥而抱」的场景。
我发现错误了。
饮料的「Skal」,在丹麦语里似乎是干杯的意思。包装上有小小的标示。
这下不得了。即使发现之前的情报有误,还是很难消除已经定型的印象。当然,我的
脑袋里是一对在夏威夷的雨中互相拥抱的男女。男性穿的是白色T恤配牛仔裤,女性穿的
则是黄色连身裙。我对「Skal」的印象已经定型到这种程度了。明明五官明显是日本人,名
字却叫做鲍伯跟苏珊……咦,意外地印象好像还没固定?
总之那两人一点都不适合潇洒地干杯,而且姿势上也不太可能。
不过「Skal」的意思是干杯。身为一个写小说的人,用词应该要严谨一点。
总之我试着将两人的服装改成燕尾服跟红色洋装。一对在夏威夷的雨中互相干杯的男
女,感觉莫名地帅气。两人完全不在意下雨,一同露出微笑。喝的酒大概是马丁尼。
虽然印象总算稳定了下来,让我非常满足,但或许应该要对饮料不是「Skal」感到奇怪
才对。
啊,喝完一半的「SkaI」后轻轻摇个两三下,等产生气泡再喝也很好喝喔。
突然再换个话题,来聊一下梦吧。
虽然我平常很少做梦(做了也会马上忘记),但偶尔会例外记得非常清楚。大概是因
为自然地成立一个故事,所以印象特别强烈吧。
那个梦,是从我在半夜醒来的场面开始。
虽说是醒来,但实际上还是在做梦,当然梦里的我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梦里的我非常
口渴,不过冰箱里却完全没有饮料。
迫于无奈,我只好骑上自行车前往便利商店。不过在踩自行车的途中,我居然缓缓睡
着了。也许是还睡不够吧。
我就这样在边打瞌睡边骑车的状况下,抵达了便利商店。接着我随便挑了几瓶饮料,
拿到柜台。
店员一看见我的脸,马上就吓了一跳。
他指向店外的马路,说着类似「你刚才明明在那里……」之类的台词。
店员所指的方向,倒了一辆车体扭曲变形的自行车。我一看见那副景象,不知为何便
感觉到一股异样感,然后就醒了(这也还是在梦里)。
我仍然在骑自行车前往便利商店的路上。看来我在自行车上睡着了一下,并在那段时
间里做了个梦。
快到便利商店时,我发现刚才梦里的店员正站在柜台。
那位店员看向这里,我们的视线短暂地对上。
接着旁边传来煞车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就发现眼前有辆卡车——
这次我真的醒了。
由于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梦了,因此细节的部分可能经过我无意识地修改,但大概就
是这种感觉。
因为内容有点像是老套的惊悚作品,所以我还记得自己当时非常兴奋。醒来后,一想
到若骑自行车去便利商店买饮料或许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就让我怕得不敢进行实验。
除此之外,我还记得另一个为了寻找最棒的三明治,而到处奔走的梦。我当时非常拼
命地在找三明治。我想应该是有什么如果三天内没找到,世界就会毁灭的设定吧。
我记得关键在于培根煎的程度,以及店员围裙的颜色。虽然我以非常逻辑的思考方式
做出的结论,就是深绿色是最适合三明治店员围裙的颜色。不过梦里的逻辑思考,根本就
完全靠不住。
总之我到处寻找有穿绿色围裙的店员,在贩卖香脆多汁的墻根三明治的店家。
因为要是没找到,两天后世界就会毁灭,所以我还满认真的。我甚至还拿出绿色围裙,
拜托穿粉红色围裙的店员换上。虽然行动可疑,但既然关系到世界灭亡,那也无可奈何。
不过我不记得这个梦的结局,只隐约记得在中途被牛追着跑后抵达了一座丛林。
丛林里应该没有三明治店,所以世界大概毁灭了吧。虽说是做梦,但还是希望世界能
再稍微努力一点。
说到这个,在睡着时做的梦跟「我将来要成为音乐家」的梦,为什么是用同一个词呢?
虽然我觉得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英文里也是两种都叫「dream」呢……咦。不是吗?
我不太懂英文。一想到美国人是不是也在说美国梦,就让我不安了起来。倒是我不太想被
英国人这么说呢。虽然这是我个人的印象。
如果有人清楚为什么这两种梦是用同一个词,希望能够告诉我。
话说回来,我在杂志《The Sneaker六月号》 (好评发售中!)写了一篇短篇小说。
篇名是(白色拼图)。那是个描违一对持续窝在屋顶阁楼、制作纯白拼图的男孩与女
孩的故事。
虽然是跟本书完全无关的故事,但由于气氛相近,若大家能一起观赏,那我会很高兴。这部短篇跟本书一样,是由椎名优老师负责插画。
我很喜欢写短篇,所以希望以后也能持续刊载各种作品。总之我目前正在写死神的故
事跟水母的故事。若写得够有趣,或许能有机会刊载在杂志上。若不够有趣,我会再挑战
写些别的东西。
当然我也很喜欢写长篇。本书《重启吠良田》,目前已经获准写第二集。这部分也跟
短篇一样,得视内容决定能否发行成书,因此我会全力以赴。
我非常希望能出版本书的第二集。
最后,我要向几位人士致谢。
首先是椎名优老师,感谢您美丽的插画。不但每一个角色都没偏离原本的形象,甚至
还发挥了超乎想像的魅力。本书绝大部分的价值,应该都在椎名老师的插画上面。此外椎
名老师同时也负责某部我打从心底喜爱的小说插图,能跟您一起工作实在让我备感光荣。
乙一老师,诚挚感谢您阅读拙作。其实在撰写前述的(白色拼图)那段期间,我为了
学习怎么写出美丽的短篇,曾经反覆阅读了乙一老师的短篇集。虽然是宛如摘星般的奢望,
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写出像乙一老师那样的小说。
责任编辑大人,不好意思给您添了许多麻烦。我想以后一定还会再以各种形式给您添
麻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安田均先生,谢谢您(我隶属于一个名叫SNE,由安田先生率领的创作者团体)。第一位给予我拙劣文章评价的人,就是安田先生。那是我在三年前写的一部跟本书十分相似的其他小说。在那之后,您教导还不成熟的我许多事情。我之所以能出版这本书,全都要感谢安田先生的指导。
前辈A先生,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但感觉您应
该不会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所以保险起见以字首表示。
其他与制作本书有关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谢。我想我大概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替
许多人添了麻烦。特别是协助校正的人员,对不起,我的错漏字很多。真的非常感谢您,我以后会小心。
最后当然是阅读本书的读者,虽然现在只能先假设有,以表达谢意。真的非常感谢。为了能持续与大家见面,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那么,期待之后还能在某处与各位见面。
河野裕
二零零九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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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5

10000
竜の逆鱗 平民
大爱这本啊!
不过故事一开始就直译男主名字是惠的话……
总觉得结局那段的感动会减半不少啊= =

10 年前 0 回復

肠粉哥 騎士
刚看到宣传性质的漫画完结,台版小说就有翻译了,果然是要启动动画化之类的么

10 年前 0 回復

ああああ我来了 伯爵
好像这是一本在日本排名较高的书吧。。。居然现在才出。。。

10 年前 0 回復

a13879241529 子爵
等了好久了 终于有录入了啊 谢谢lz的劳动

10 年前 0 回復

sssjjn 勳爵
论坛新人,夜露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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