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ムシウタ 14.夢謳う虫たち<上>
虫之歌 第14卷 讴歌梦想的群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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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岩井恭平
插图:るろお
图源:10th mystery
翻译:
warada
hirondelle
zcistc123
yellowmices
サダメ
某动物的口条
kagami0kyo
petyo
zzsqbb
润色:lewsl
协助:言の葉监督:Silver·Crow (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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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为了与超种一号
从死亡中复活的附虫者们的守护者<瓢虫>立花利菜。逼近起源的附虫者"α"的谜团的“炎之魔人”HARUKIYO。
然而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明明早已被<冬萤>变成缺陷者的<郭公>!?
在亚梨子那集结最强的一号指定去打败<原始三只>的梦的延续——附虫者们最后的希望会被击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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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0.00 诗歌 the last
额头淌着血,诗歌却露出了微笑。
她料到了会这样。
她早猜到当一切的战斗迎来终结之时——帷幕会以这种形式落下。
她知道,这个名为杏本诗歌的,无比渺小、却不幸拥有了强大力量的自己,以如今这种形式迎来一切的起始——而最终,也将以相同的形式走向终结。
「——这样一来,还活着的就剩下我们了。」
少年转向诗歌,静静的说道。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双腿因疲惫而不停地颤抖着。可是他依然果断地把自己右手紧握的大型手枪指向了诗歌。
这满身疮痍的少年,身负如此重伤还能活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而诗歌看着这幅模样的他——却觉得无比安心。
终于,结束了。
他奋战至今,究竟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的局面?
在他一路打倒无数敌人的过程中,自己想必也受到了难以计数的创伤吧。
这点,诗歌也是一样。
但是这漫长的苦战——终于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了。
「是啊,」
诗歌嫣然一笑,旁边浮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那是寄宿着诗歌梦想的”虫”。
少年紧握的手枪上,也落下了一只,紧接着改变了形状,眨眼间就和手枪同化了。
「终于,结束了。……终于,能让这一切结束了。」
少年想挤出一丝微笑,但却只能扭曲了一下淌血的面庞。
听到了他那疲惫不堪,努力挤出的声音,诗歌泪水忍不住淌落下来。
「嗯,终于……」
两名微笑的附虫者,站立在满目疮痍的大街上,周围环绕着拦腰折断的高楼。虽然城市的灯火照在两人身上,但是周围却没有行人和车辆来往。
即使这幅城市景象有如幻象,但眼前一切却仍是在现实之中。
这是长久以来坚持着梦想,最终得以到达的——现实。
「我——我们,终于……」
「虽然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最终还是走过来了」
一片白色的雪花,浮现在少年的头上。
它慢慢的飘舞,迫近了少年紧握的手枪。
少年和少女对视着。
最终,笼罩在仿佛只有这两人存在世界的静寂——被手枪的轰鸣所打破。
少年手中的枪口喷出火舌,子弹向着诗歌的”虫”飞去
「——!」
诗歌扭曲了脸,身子向后倒去,自己的”虫”也化作纷纷光末,四散飞扬。
她感到猛烈的剧痛,和令人无法抵抗的虚无感。
却又同时感受到凌驾于二者之上的——幸福感。
在被这两股矛盾情感袭击的诗歌耳边,传来了一阵不和谐的声响。
少年的手枪被雪片所触及,随即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所碾碎。
两只”虫”临终前的吼叫,响彻在崩坏的城市之中。
这似乎要把心脏搅作一团的悲鸣,仿佛是对那无法实现的梦想的哀叹——
以及对即使如此也无法放弃的,渺小梦想的讴歌
「——!」
少年满脸痛苦的跪倒。
随着两只”虫”的消逝,两名附虫者倒在了地上。
「……」
诗歌和少年,都把手伸向对方。
指尖相触。
上次两个人指尖相触,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但不知为什么,却感到无比怀念——而又温暖。
少年肯定和诗歌有着同样的感触吧,从他的笑脸就能明白。
感受着这得来不易的温暖的两人,眼神中的光芒却飞速的流失着。
最终消失殆尽。
指尖相扣,同时倒在了地上。
在被安心感和空虚感所环绕着诗歌脑海里,记忆和情感纷涌而出。
这是在”虫”被杀死后,即将变成名为缺陷者的行尸走肉的前兆。
就如走马灯一般,梦想的临终哀嚎。
「……」
在这奔驰的记忆中,她想起了之前的一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在那记忆的最后,诗歌完全失去了意识。
与诗歌拥有同样梦想的少年。
在两人的意愿下一同成为了缺陷者,将一切终结。
而这就是两名附虫者所选择的,两个人梦想的终点。
1.00 The others
「哥哥。」
在小声的呼唤下,大树醒了过来。
他睁开了沉重的双眼,侧头一看。自己的妹妹凛凛绘扒着门边在向自己这边看。她绑着双股辫,已经穿好了中学校服。
「妈妈叫你快点下来吃饭。」
说完,凛凛绘就关上了门。随后传来了踩着楼梯下楼的声音。
「嗯……」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闭着眼呻吟了一声。
「——又来这种怪梦……」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而且最近,老是做这种梦。
不过,严格来说是不一样的。但登场的人物,处境却是相同的——
「……嗯!」
感觉回想梦境的话就会倒下睡回笼觉了。于是大树振奋精神睁开双眼,浑浑噩噩地从自己房间挪了出来。他下楼的时候,母亲回头对他说道。
「怎么才起来?快点吃饭,就剩下你一个了。」
「嗯。」
「大树,你这么大还要别人叫你起床,长点出息。」
父亲一边穿着衬衫,一边斜瞪着自己说道,他是个上班族,在公司还是管理层。
「啊,终于起来了啊,哥哥。」
长女希海从走廊出现,这时父亲回头眯着眼睛说道。
「希海,说了好几次了……把头发绑起来或者理一下,太长了。」
「……好。」
无视了老老实实用皮筋绑起头发的希海,大树拿起桌上的味噌汤喝了起来。
这是每天家中司空见惯的日常。
古板的父亲总是时间一到就穿着打扮完毕,而一丝不苟的母亲则会为一家上班上学做好准备。普普通通的高二生大树懒觉刚睡醒,高一的希海才打扮一半,初中生凛凛绘则已经收拾好。
大树的家里,有双亲和两女一男共五口人。
虽然是一如往常的光景,但今天大树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
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的凛凛绘还好,她手足纤细,头发和平时一样绑着两个辫子梳在脑后。这个妹妹温顺可人,总是理所当然般的打理好事情,不用让人操心。
让人在意的是长女希海。她老实规矩地穿着学校指定的制服,平时也不惹乱子。成绩和体育都还行,没有加入特别的社团,过着不起眼的生活。只不过最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束起的头发解开,绑成三股辫呢。看来她的审美上限似乎就是这种程度了。
「希海……你是不是长高了点?」
「诶?」
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脸来。大树一时张口结舌,慌忙解释道。
「啊,这个,怎么说呢…突然有这个感觉……」
「哥哥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大树和希海都歪头看着对方。
「凛凛绘,电视声音小点。」
被父亲一说,凛凛绘开始按遥控器。
电视中所播放的,是一副非日常的景象。
自卫队的坦克群封锁了某处的公路。
来来往往的人挤在了停着动弹不得的电车的车站,而记者们则在对他们进行采访。
远远从空中拍摄的,高楼林立的街景。
「……」
从直播中传来的紧张感,让大树一家都沉默了。
「——真是的……」
父亲一副严肃的样子叹了口气,母亲则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赤牧市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幸好这边离得比较远……」
「老百姓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
赤牧市是集中了国家中枢机能的城市。
而前几天,那里发布了紧急避难通告。由于居民被强行疏散,外加上报道管制,媒体也没有办法传达相关的正确信息。
面对这危及国家技能的突发事件,无论哪家电视台自然都是清一色地播出相关新闻。比如传达避难人群所处的现状之类的,以及在国际社会中引发关注的消息都有在报道。
实际上,大概赤牧市以及其周边地区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但是对于相隔遥远的地区来说,也不能因此耽误了当地的教育与经济发展进度。所以和平常一样,大家还是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课的上课。
「孩子他爸,虽然不是赤牧市,不过没问题吗?在那附近的樱架市……」
「樱架市怎么了?」
「那孩子不是在那里吗?你妹妹的孩子,我记得叫药屋——」
「她已经不是我妹妹了,孩子的事情跟我也没关系。」
「但……还是你的外甥啊……」
凛凛绘猛的一哆嗦,回头看向父母。
不知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一瞬间,拍摄赤牧市远景的摄像机画面出现了混乱。随着不到一秒的杂音,画面摇晃了一下。
「——」
然而双亲无言对视——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涉及这个忌讳的话题,两人都没再开口
大树有些吃惊。第一次知道父亲还有个妹妹,而且她还有孩子,也就是大树的表兄弟。
他一脸平静的目送着父母走向玄关,接着向希海问道
「我说希海,你知道咱们有表兄弟的事情么?」
「诶?」
希海有些意外的看过来,然后认真思考了一下——
「唔,完全不知道。」
「是吧?」
以防万一他向凛凛绘看去,她也摇摇头
原来自己有表兄弟——
怀着那小小的疑问,大树收拾好出门上学去了。
上学的路上比平时冷清了一些。无论是行驶的车辆还是往来的行人,比昨天都少了不少。
大树就读的高等学校,在当地算是偏差值很高的升学向高中,而且作为校服的休闲西装也很有人气。去年是大树,今年妹妹希海,都是勉勉强强擦着线才进了这所热门学校。
平时校门都会被穿着校服的学生所填满,但今天明显人数少了很多。
袭向赤牧市的异变所造成的损失,当然不可能波及到大树所居住的城市。但是给社会带来的不安与危机感,已经确确实实的在全国蔓延。
大树进了自己的教室后,更真切的体会到了这点。
「早啊。」
同学们听了大树的招呼向他看去,可是来的人数连昨天的一半都不到。
「早啊,大树。」
「早安。」
「啊啊,大树来了啊。」
教室有一半座位都是空的。
有一个高个子男生把胳膊搭在了大树的肩上。
「吓到了吗?大家可都被赤牧市的那事给吓坏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啊。」
「这可不是该说什么吓没吓到的问题吧……」
大树苦笑一下,把书包扔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别的朋友也靠了过来。
「是呢。虽然离得很远,但毕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常的家长在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前都不会让孩子来上课了吧。」
「那我们家长该算什么?」
连女生都靠了过来,
「既然这样干脆放假得了。」
「老师和家长都一样吧。在他们看来,不管赤牧市发生了什么,我们学习有没有耽误才是正事。」
「我说,到底赤牧市怎么了啊?有谁知道吗?」
「唉~网上有好多说法,感觉都是编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抱怨着。
大树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
赤牧市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无从得知。
况且这里跟那边离了十万八千里的,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过他也没有嘲笑那些小心起见躲在自己家里的人的想法。
大树也不认为自己的周围会发生什么改变。就算遥远的地方发生些什么,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影响。
他的父母虽然严厉却不会束缚自己,还有两个妹妹和一群奋发向上的同学,大树很满意自己的生活,甚至会认为这是神的恩惠。
只是这幸福的生活中——泛起了一丝波纹般小小的困惑罢了。
不是赤牧市的问题。
实际上,大树叹息的,是另外一件事。
「怎么了,大树?你也是被逼着来学校的?」
一个男同学笑着凑过来,大树支着脸说道
「不是啦,只是做了个怪梦……」
「梦?」
几个朋友听见,看了过来。
到底该不该说呢。
一瞬间他迷茫了一下——但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说道
「我说,你们——知道附虫者吗?」
唰,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某种意义上讲,大家比聊起赤牧市话题时更加紧张了,大树慌忙说道
「啊,不,我什么都没说,抱歉……」
果然不该说啊
毕竟所谓附虫者的那些人,虽然只是传闻中的存在,但依然会让人心生恐惧——
而那些人,就出现在了大树的梦里。
第一个梦见的,是一位美丽的附虫者
「没什么……」
大树一边嘟囔着,一边回想起了——
那位操纵着七星瓢虫的,美丽的附虫者。
1.01 The others
有种名为“虫”的超常存在。
它们从十几年前突然出现,会附身在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身上,以梦想——人所期翼追求之物为饵食,给予宿主各种各样的力量。因为看起来和昆虫一样,所以被称为”虫”。
而被“虫”所附身的人,则被称之为附虫者。
「完成作战1的<照>等人即将回归!」
日本,赤牧市。
其作为国内最大城市,陷入机能瘫痪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而原因就是——“虫”。
将虫寄宿在众人身上的<原始三只>,以及与之作战的附虫者们,将赤牧市化作战场。
「结束作战2的HARUKIYO等人也即将回归!」
在居民已经尽数疏散完毕的赤牧市,一个巨蛋设施内。
自卫队的车辆在周围层层守护,众多少年和少女都集中在一起。他们都是用各色风衣和护目镜等装备将面庞掩藏起来的附虫者们。
「<兜>等人和“虫羽”的联合部队也从作战3归来!」
在巨蛋设施一角所设置的帐篷中,报告声依次传来。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是为了秘密捕捉附虫者,将“虫”和附虫者的存在隐瞒于世间而设立的政府机构。这个被简称为特环的组织,会对抓捕来的附虫者进行训练,将他们作为抓捕新附虫者的尖兵利用。
在巨蛋设施中集合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菁英附虫者。
而在帐篷里的则是特环各个支部的支部长们,以及来自政府的官员,和负责情报管理的少数几位附虫者。
在“虫”出现以来,为了与其对抗而组织起来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
原因,是为了应对突然出现的一位强力附虫者——
而这个目的,刚刚已经完成了。
以全部的作战都失败的形式。
「来自
东中央支部长,土师圭吾问道。
在通讯器材前的附虫者一扭头,他的护目镜上便倒映出了土师圭吾的身形。
颀长的身体,和病态的苍白面庞,还有狭长的瞳孔让年近三十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许多,给人一种就像是徘徊于柳树下的亡灵一般的感觉。
「
「HARUKIYO那边也是。」
有一个人微笑着听了别的附虫者的报告。
她是和圭吾差不多同样年纪的女性,总是带着一副慈祥的眼神,给人一副悯天悲人的印象。如果她不是穿着西装而是长裙的话,说不定会让人错认成圣母。
「<兜>和“虫羽”怎么样了?」
魅车八重子。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副本部长,也是这个机构实际上的领导人。
「此前交战的<暴食>和担任诱饵的海老名夕一同失去踪影了。」
「这样啊……」
她微微一笑,看向圭吾
「
赤牧市被封锁的原因,正是由于这位附虫者的出现。
产生附虫者的原虫,<原始三只>——
而名为
将这名被授予超种一号的特别称号,可称为前所未有的威胁的附虫者歼灭——便是附虫者们集结于此的最大理由。
然而为了歼灭
所有的附虫者,都只能灰溜溜地撤退。
「但是损失已经控制在了最小。」
圭吾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那圣母的微笑。
「两位一号指定已经复活,很快就要一起回来了。」
「抓着旧时代的一号指定不放……全然不打算迎接新世界的变化吗,土师支部长?」
「新的世界将会来临,只不过那是再也不会产生新的附虫者的世界哦,魅车副本部长。」
土师圭吾和魅车八重子带着不合时宜微笑对视着。
这时几名穿着迷彩服的自卫队员冲进了帐篷。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副本部长了。」
一个拿着手机不知在和哪里通话的半老男性,满面大汗的对着魅车说道。他是日本政府派来的中央省副大臣。
「魅车八重子,你被逮捕了。除了追责
「想听的话,随时都可以哦。」
魅车狭长的双眼眯得更细了,她没有抵抗,任凭自卫队员把她胳膊拢到背后,将两个大拇指用塑料指铐铐住。
「魅车副本部长……虽然我一直在协助你,但事到如今——我根本无法理解你在考虑什么,简直就是个疯子……」
穿着高级西装一副绅士做派的中年男性碎碎念着。他是北中央支部的岳美支部长。
除了他之外的几个支部长也都板着脸点点头。
「不只诞生出了
「太荒唐了……」
魅车默默的承受了他们的非难,看着离得稍远的一位女性
她在看五郎丸柊子。明明是个二十五左右的工作人士,却是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连西装都没整洁穿好的女性。在土师隐居幕后的时候,就是她作为代理支部长率领着东中央支部。
「你也觉得我疯了吗?五郎丸代理支部长」
「我、我——」
脸上还留着泪痕的五郎丸柊子,一刹那间目光露出了迷惘——她瞥了圭吾一下。
「你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好伤心啊,你以为我和她是一类人?」
看着他微微露出笑容,柊子默默低下头。
他与柊子早已相识多年,并且还是直属上司和部下的关系。明明直到昨天为止还是无条件信任着他的,然而此刻她内心似乎有了小小的变化。
「<照>她们到达了!」
随着报告声想起,作为作战本部的帐篷外边骚动了起来。
土师从柊子旁边走过,离开了帐篷
「哎呀哎呀,这真是……」
进入他视线的,是一副即便粉饰也难称为凯旋的光景。
这是为了歼灭
然而此刻他们的凄惨模样——实在无法令人产生与菁英相关的联想。
「——」
待命的附虫者们让开一条路,<照>领着队伍走了过来。
这位十五六岁就当上了被北中央支部的王牌,堪称人中龙凤的少女——拖曳着一团漆黑的双腿。衣服破烂不堪,北中央支部特制的护目镜也支离破碎。她全身从头到指尖都体无完肤,凝结着早已干涸的血汗,以及不知遭到什么攻击而留下的焦痕。
她之外的人也都是满身疮痍,就连<霞王>都不例外。这个让敌我双方全都闻风丧胆的战斗狂,那一头亮丽金发和白皙面颊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污垢。
就算是对作战详细情况一无所知的附虫者,一看这样子也都明白了。
作战失败了。
特环集结最高战斗力的精英部队,变成一帮夹着尾巴的败犬——
「z——」
在一片寂静的笼罩下,<照>总算是来到了支部长们的面前。
「<照>以下,所有参与作战1任务的战斗人员……全、全部存活归来……」
无一人死亡。
<照>虚张声势般的将这件事如同最大的战果一样进行报告。
「…
话正说到途中,她那沾满污痕的脸一下愣住了。
因为注意到了在支部长之中,魅车八重子被铐着的样子。
「辛苦了,我心爱的<照>。我们说好了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将你指定为一号的约定呢。」
魅车八重子露出了一丝圣母般的微笑。
「不过遗憾的是——我似乎已经没办法履行这个约定了。」
「啊……」
<照>在一瞬间,产生了浑身脱力的恍惚感。
「这——这样啊……没,没关系……我,对……一号指定什么的……」
和她说的话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女软弱的笑了笑垂下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
「——土师圭吾?」
发出愕然低语的,是菁英小队的成员之一,霞王。
「诶……?」
「土师支部长……?」
「真,真的……是东中央的……!」
「不是昏迷不醒吗?」
不仅仅是菁英小队,整个巨蛋设施里的附虫者们都动摇了起来。大家对于他那飘渺的存在感早已有了共识,而直到现在众人才终于注意到他。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内部都一致认为他至今一直都是不省人事的状态。
然而这是土师圭吾为了能够自由行动而设下的局。处于和魅车八重子对立位置的他,除了极少数人——他自己的心腹五郎丸柊子之外,他向世间隐瞒了自己醒来的事实,推进着自己的计划。
而那个计划,就是歼灭
也就是说,对有可能陷入暴走的魅车八重子的牵制。
而他的计划已然成功,不仅挽救了陷入全灭危机的特环战斗力,同时也带回了一丝希望——
「真是辛苦你们了,欢迎回来——话虽如此,咱们也都是彼此彼此吧。」
看着脸上浮现浅笑的圭吾的成员,表情中却几乎看不到笑脸。
大部分都是惊讶,而<霞王>则更多是愤怒。毕竟一直以来这位上司的手段绝对称不上是仁慈,对于他的归来大家可没有任何举手欢迎的理由。
特别是,人群中的一道视线——
那是自菁英队伍中一个紧紧罩着披风兜帽的人影传来的强烈敌意。
即便开不见长相也能知道其绝非泛泛之辈。
那是当然的。她正是按照他计划中归来的微小希望——同时,两人互相之间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哥——哥哥……」
看到这位茫然的把手向前伸出的少女,圭吾赶紧靠过去。
虽然少女睁大了双眼,但是却看不到他的身形。伴随着伤痛得到成长,变得可靠起来的少女那没有视力的双瞳中渗出泪水。
「真的……是哥哥……?在,在哪里……?」
圭吾微笑着,抱紧了颤抖着双手在虚空中摸索的妹妹,土师千莉。
「我在这里哦,千莉。你真的变坚强了呢……。」
「哥哥——」
多病又软弱的妹妹现在已经成为异种二号局员<火巫女>,是特环不可或缺的战斗力。虽然对于她上战场这件事还是心怀耿介——
圭吾一直选择在暗地里默默的保护她。
总有一天,会告诉她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吧?
「你总算是活着回来了。没事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哥哥……!哥哥……!」
泪水如同她一直以来独自苦闷于心中的情绪一般泉涌而出,千莉紧紧地抱住了圭吾。像是为了确认触感和味道一样将头深埋在他怀里。
「哥哥……大,阿大……阿大他……」
「我知道。没事,千莉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好好休息就行。」
这时有人冷睨着竭力安抚千莉的圭吾。
「你就是土师圭吾?千莉的哥哥……?」
提问的是东中央支部的二号成员<月姬>。圭吾知道他是千莉的朋友,并且曾是反政府附虫者集团“虫羽”中的一员。
「看你这样子,应该很早前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吧?你知道千莉有多担心你吗!这次拟定预备作战的人其实不是五郎丸代理支部长,而是你?」
「诶,是这样吗?」
同为东中央支部的附虫者,<舞舞>没戴着眼罩那一侧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算是吧。」
圭吾摸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的头说道
「我之所以暗地里偷偷行动——你们通过这次作战应该也能明白了吧?为了给某人下点绊子做准备之类,其他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筹备呢。」
他小声对妹妹说了句「话等一会慢慢说」后,转过脸去。
圭吾所谓的某个人——魅车八重子即便被人铐着也依然保持着微笑。
对峙的两人互相盯着对方,这时北中央支部的岳美支部长对副大臣说道。
「——副大臣,我建议由他来接任魅车副本部长的位置。」
「你说什么?」
「土师圭吾……他作为东中央支部的支部长,立下丰厚战果。而且通过这次作战也能够看出,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在逆境中取得最大限度的成果。我想别的支部长也没有异议吧。」
对于岳美支部长的推荐,其他的支部长们也都默许了。
圭吾用食指推推眼镜,笑着说
「你这么说我真是感到无上光荣,岳美支部长。说实话,我还以为你非常反感我呢。」
「现在可是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时候,怎么能计较私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指挥官的行动力和判断力——你制作「花园」这么大的区域之类用于研究附虫者的那份热忱,应该很擅长运用他们不是吗?」
野心家岳美,觉得与其说自己担负起打破这个局面的重责,还不如押宝在圭吾身上。而且如他所说,这个判断很理智。
「……没有其他人选的话,就没办法了。」
副大臣点点头
圭吾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终于——好不容易才迎来了这一刻。
「土师圭吾,即刻任命你为中央本部的副本部——不,本部长。希望你能率领特环,全力排除掉
圭吾抬起脸,环视着周围的人。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支部长们,以及菁英附虫者。
实质上能够自由调动举国所有附虫者的那份力量——
落入了圭吾手中。
为了这一刻——他经历了漫长的等待。
「谨遵钧令。」
他面露轻笑,看向魅车八重子。
她的微笑消失了。
但既不是因为失去权柄的不甘,也不是身陷囹圄的惆怅。
她只是无聊的叹息一声,感慨道。
「我唯独不希望是你来接手特环的呢……真是遗憾啊。」
「对于你来说,的确如此吧——我们俩可是鲜明的对比啊。」
魅车八重子这个人,深爱着附虫者。
不论形式如何,她希望他们能永远的存在下去。
另一方面,土师圭吾则对附虫者一点好感也没有。
「我只是为我深爱的附虫者即将面临最大的不幸而感伤罢了。」
魅车八重子闭上双眼,仿佛默默祈祷一般——圭吾似乎看出了她的目的,而她似乎也预测到了圭吾想干什么。
但是,这都无所谓了。
现在,操纵附虫者们的指挥棒,已经转交到了土师圭吾的手中。
圭吾眯起眼睛望向天空,千莉皱起眉头
「哥哥……?」
「不用摆出这种表情,没事的,千莉。你已经不用担心了。」
他摸摸千莉的头,转向部下五郎丸柊子。
「五郎丸君,现在正式任命你为东中央支部支部长,听见了吗?」
「……好,好的!」
明明被提职了,五郎丸柊子却摆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这时从作战本部的帐篷中,传来了情报班附虫者的声音。
「HARUKIYO和<兜>等人归来了!马上就到这里!」
圭吾从附虫者中抽身而出,走到前面。
「该重整旗鼓了。虽然
无法否认<照>她们的败退导致附虫者们的士气跌入低谷。
但是,扭转态势也还是能做到的。
圭吾成功地得到了足以做到这些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可以实现一直以来在胸中描绘的蓝图。
结束附虫者们的战斗——
为了实现这唯一的目的,他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现在大家休息一下,等战斗力补充后再把
「等等。」
制止圭吾的人,并非是附虫者或者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里的人。
而是满头大汗的副大臣。似乎已经和政府报告完毕,他挂断了手机。
「——之前的话取消,」
圭吾歪歪头。
「土师圭吾,取消你本部长的任命。同时——」
空气冻结了。
惊愕的圭吾,连揣测副大臣发言真意的时间都没有——
那个宣告,便脱口而出了,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现在立刻解散」
土师下意识的转移了目光——
他看到的是,魅车八重子的嫣然一笑。
1.02 The others
「另外,立即拘捕在场所有支部长以及附虫者」
副大臣的宣告回荡在巨蛋设施之中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的宣告——
解散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并逮捕所有成员。
大家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理解这个意思。
「特环……将消失?」
不知道谁嘟哝了一句,圭吾的大脑一片混乱。
特环解体?不可能吧——
此前一直被魅车八重子掌控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散的脆弱机构。她肯定会在国家中枢中安插合作人士,就算要解体,肯定也要几个省厅和组织一起讨论才可以下定论。
【注:日本的省相当于中国的部,如外交部,国防部之类的。】
圭吾也是一样,他也因保险起见早已打通了关节。对于特环的协助者和敌对势力的坚实从未怠慢过,假如有和特环解体相关的动作的话,肯定会有所察觉。
「HARUKIYO到达了!」
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丝毫不见魅车八重子有吃惊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她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魅车预料到的事情。
那就是特环的——败北。
甚至魅车八重子的凋零。
而现实情况就正在向这个方向迈进。
「这也是
圭吾斜睥着魅车八重子问道
解散的决定,下的太快了——而且是在土师即将大权在握的时候,如果按正常手续走的话这绝对不可能。
只能认为在国家上层的位置,有着非人之力在干预。
并且既然这种情况如今发生了——即是说必然有谁早已精心策划下了这一步。而策划出这一切的人显而易见。
「一旦
听了圭吾的话,魅车八重子恍惚的歪歪头。
「
「变成和缺陷者没什么区别,行尸走肉一般的“复苏者”吗——是你创造出了
魅车所谓的稳步前行。
既然连国家中枢的高层都被设下了圈套,那么只能说明这一切都在按照魅车八重子的计划被推进着。
这只是某个巨大阴谋的其中一步,按照既定的设想在进行着——
「为了创造『方舟』哦,土师圭吾」
魅车八重子微笑着说
「虽然你说我和你是正反两面——但是就结局而言,咱们俩殊途同归。」
「……?」
圭吾皱起眉头思索魅车的话,这时传来一阵骚动。
「——在忙活呢?」
另外一批伤痕累累的附虫者出现在了巨蛋设施。
他们虽然人数比之前<照>要少一些,但都是实力不俗的附虫者。特别是领头的红发男子——被称为火焰魔人,令人畏惧的HARUKIYO。
「反正跟爷没关系。」
虽然他的同伴现在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浑身染血的 HARUKIYO依旧威风凛凛的矗立着。在他怀中抱着的,是一位被夹克覆盖的少女。
「……亚梨子——吗?」
一看到HARUKIYO怀中的少女,<霞王>便猛然冲出。其他<宁宁>、<玉藻>这些中央本部的附虫者神情也都一变。
「亚梨子妹妹……?真的是亚梨子妹妹吗?」
「亚梨子小姐……!醒来了吗?但是,那<不死>——」
「换人啦。现在那个诈骗仔代替这家伙陪<不死>睡觉呢。」
HARUKIYO瞟了<霞王>一眼,轻轻的将少女丢了过去。<霞王>嘴里骂着「你丫别用扔的!」赶紧接住。而和HARUKIYO搭档很久的久濑崎梅向他抗议道「唔啊,要是害她醒过来又开始发作了可怎么办啊!」
「亚梨子……?是谁?」
「是附虫者吗?」
「真,真的是HARUKIYO吗……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个女的是……?」
在特环的解体的消息之后,紧接着火焰魔人的出现让巨蛋设施产生了更大的混乱。
HARUKIYO带回来的少女,是名被认为早已不存在的一号指定附虫者。但是圭吾现在没有向大家说明这点的余裕。
「辛苦了,HARUKIYO。不过看来她还是没有恢复意识吗……」
圭吾推推眼镜。HARUKIYO盯了他一眼朝那边走了过去。
「你这货不继续装睡了?你丫送来的那人肉祭品可真派上大用场了。」
不过他没有理圭吾,而是直接站到了被铐着的魅车面前。
「……」
「怎么,HARUKIYO?一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表情呢。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你和你亲爱的<睡美人>重逢?」
HARUKIYO以微笑回应了魅车八重子的笑容。
「你玩弄我同伴这个梁子要怎么才能揭过……我可要好好想想」
魔人的双瞳迸发出怒火,红色的头发在熊熊燃烧。连周围的空气也被这火焰炙烤生出热浪,让巨蛋设施内的气温一下子升高。
「总之,真是看不惯你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啊。你应该没有兄弟或者孩子之类的……不过这种就算身死也能精神永存一样的“殉葬”可算不上是惩罚吧?」
与鬼神一般的HARUKIYO形成对照的是,魅车八重子依旧一脸清凉。
她是真的无畏死亡呢,还是——
「……!」
看到魅车的这幅态度,圭吾叹了口气。回头看向作战本部的帐篷。
「告诉<兜>他们,别回巨蛋设施了!」
「——已经到达了!」
随着这个声音,巨蛋设施附虫者的密度再次增加。
特环成员<兜>和其他一批附虫者,以及“虫羽”的成员陆续现身。
圭吾暗暗砸了下嘴。
「土,土师圭吾支部长……?」
自己的部下<兜>看到自己后吃了一惊,他还以为自己处于昏迷之中,不过这点已经无暇顾及了。
「<兜>,<冬莹>去哪里了?」
扫视了一下回来的众人,圭吾直截了当的问道。
看不到身为“虫羽”首领,秘种一号指定的附虫者<冬莹>。“虫羽”的干部和赤濑川七那等重要人物却都在。
「——回来的时候,突然不见了。」
圭吾张大了眼镜下面的双眼。
巨蛋设施里的附虫者们也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被作战失败带来的动摇影响,一个不注意就……到底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过只要特环的成员出动几个人搜索,并且调动情报班的话,很快——」
「遗憾的是,现在已经做不到这点了。」
圭吾说道
「……啊?」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这个机构,刚刚失去了全部的功能」
不要说刚刚回来的<兜>这些特环的附虫者,就连“虫羽”的成员都愣在原地。HARUKIYO也眉头一紧,瞥了圭吾一眼。
「没、没错。“虫羽”的成员也要悉数逮捕。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副大臣高喊到,但他的表情却十分紧张。毕竟附虫者对于他们来说就如怪物一样,会胆怯也是理所当然。
「哪怕一点抵抗也会被认定为叛国罪而通缉逮捕哦。」
附虫者们沉默了。
虽然沉默变成了嘈杂的细语,他们的视线从副大臣转向了圭吾。
「……」
「你、你怎么不说话,土师圭吾!赶紧下令让他们解除武装投降!」
副大臣的声音根本没有进入到圭吾的耳朵里去。
战斗力——实在太过不足了。
在场有一号指定二人,不,三人。本来甚至可以说拥有和大规模军队一较高下的战斗力。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现在,附虫者都已经殚精力竭,就连站着都是竭尽全力的状态。想指望的一号指定们,<冬莹>去向不明,HARUKIYO——虽然看上去依旧威风,不过显然也是消耗巨大。而期待成为附虫者们新领袖的<睡美人>亚梨子则还在昏睡之中。
这样的话,想要打破现在这种僵局——
「各个自卫队已经调动了,抵抗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事情怎么都好,现在,威胁我们的是——」
圭吾话音未落,眼前就发生了异变。
哔哩哔哩的爆鸣声,从巨蛋设施的一隅传来。
如果利用外部电力传输线路,受到
而站在发电机旁边的,是装备着特环装备的附虫者。从那些附虫者身上延伸出的金光笼罩了发电机。
「莫非……<兜>先生他们的队伍中,没有感知能力者?」
久濑崎梅低声说道。HARUKIYO无聊似的哼了一声。
「太丢脸了,不但被跟踪,还被摆了一道。」
疲惫不堪附虫者大多还没有理解现状,圭吾呻吟一声
「不是没有追击——是要趁我们集中在一起之后一网打尽啊……」
圭吾侧眼看去,魅车无言的微笑以对
「——是
随着他的这声低语,发电机旁边站着的附虫者倒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从地板上浮现的——没有实体的金色轮廓。
头上斜带着由心形和王冠形状组合而成的头饰的娇小少女。坐在大大的椅子——王座之上,陪着厚重的披风,披散着一头长发,宛若神明一般。
「——」
不管是谁,都只能屏息凝视。
看着散发出金色辉光的少女——身为
早已疲惫不堪,毫无反手之力的附虫者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色光波袭来。
他们除了在脑中想象这此后即将到来的破坏光景之外,完全束手无策。
「用“洪水”洗刷掉旧的附虫者,只有新的附虫者才能登上“方舟”——」
魅车八重子如同咏叹一般的声音响起。
「然后……放出“鸽子”。」
伴随着魅车八重子那宣告着终结的预言,白凤蝶的数量不断增加。
绝望的沉默包围了巨蛋设施。
「哎哎,还以为终于得到了特环……结果,这就是东中央支部的宿命吗……」
圭吾长叹一声,转向副大臣。
「副大臣,我们就此脱离政府管制,自主行动了。」
「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政变啦。」
无视说不出话来的副大臣,圭吾高声说道
「通告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以及“虫羽”的全体人员,大家全力从这里撤退!」
被金色妖精和白凤蝶所震慑的附虫者们,一起看向圭吾。
「政府已经被
没有选择,不能犹豫,圭吾当机立断
「<照>!你负责指挥附虫者,有一个是一个,让他们从这里撤退。」
「我,我……?可,可是,我们的战斗力早已——」
<照>惊讶的向圭吾抗议
的确像她所说,这边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就连最强的附虫者HARUKIYO都消耗剧烈,况且更不觉得他会无缘无故去帮助别的附虫者。而<睡美人>亚梨子还依旧昏睡。
不过,还有一人——还剩下一个能够战斗的人存在。
「帮我们争取一下时间,到撤退完毕就行了——!」
说着土师向后方回头,喊出了站在层层附虫者中那个人的名字
「<瓢虫>!」
一股仿佛时间停止一般的静寂,笼罩了巨蛋设施
就连白凤蝶之群,都停止扇动翅膀。
随后,一阵动摇剧烈震动起四周——
从巨大半球形的<虫>从巨蛋设施中央升起,它扬起翅膀,卷起一阵冲击。
巨型的七星瓢虫。
戴着兜帽的人站在它背上开口了。
「我没打算听你的命令。」
圭吾微笑着听她继续说道
真是让人怀念的声音
「我只是保护附虫者罢了。」
少女摘下兜帽,露出了戴着狐狸假面的脸庞。
立花利菜。
<瓢虫>。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宿敌,火种一号指定附虫者,过去早已在某次战斗中殒命——却在此地复生。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仅此而已。」
一部分人对她敬若神明,亦有人称她为一号指定中最弱的一位。
那名附虫者,究竟是否还依然拥有着和生前相同的强大与温柔呢——
这一点,土师圭吾必须在决战来临前作出结论。
判断她——是否真的是那位名为立花利菜的少女。
1.03 利菜 Part.1
现在,站在这里的我,究竟是什么人?
梦想被“虫”所吞噬,迎来了死亡的立花利菜。
即使如今,也仍然被许多人推崇为偶像的——<瓢虫>。
为了将立花利菜召唤回这个世界而献出身心的<模仿者>。
或者,像是攀附在蜘蛛丝上的亡者那般聚集在她身旁,与她一同苏醒的“某种东西”。
现在自己的这种暧昧的存在意义,可以说作为以上任意一种身份都能得以确立。
「<瓢虫>……?」
「<瓢虫>……!不是已经死了吗……!」
「……<瓢虫>!是<瓢虫>吗?」
骚动在巨蛋设施里的附虫者们中,特别是“虫羽”成员之间传播开来。
战死的初代领袖出现在面前,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然而,她——以“立花利菜”的外貌复苏的她完全没有回头看他们。
「我……不是<瓢虫>。」
她透过狐狸假面注视着站在发电机旁的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现在这个无关紧要。
以立花利菜的样子站在这里的自己,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
她确信了,自己是为了再次参加战斗才被召回的。
以及——心中这份想尽可能多帮助一位附虫者的强烈使命感。
「我是<模仿者>!只是模仿了<瓢虫>的力量而已!」
利菜脚下巨大的七星瓢虫煽动着翅膀。
翅膀的震动所卷起的冲击波将
「按照土师圭吾说的做!这里交给我,大家快逃吧!」
立花利菜与<模仿者>——喜多泽环。
两人份的记忆和梦想,确实存在于她的心中。
只是现在不该将立花利菜的人格表现出来。
绝不能表现出来。喜多泽环的记忆如此警告。
原本就拥有众多崇拜者的<瓢虫>,如果在这样的逆境中“复活”的话——就连对她的信仰也会随之复活。
利菜的挚友——杏本诗歌好不容易才给了他们依靠自己站起来的力量。
假如那样的话,又会重新出现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和“虫羽”这样无聊的区分。
在现在的情况下,这样的划分——可能会将附虫者们引向全灭的结局。
「不——毫无疑问,你正是<瓢虫>。」
轻快的声音在巨蛋设施内响起。
是魅车八重子。
「虽说是旧世代产物,你可是一号指定。因为“不死”……通过复活的形式,将其具现化也是可能的吧。」
真是多事——
利菜睨视了她一眼,魅车八重子眯起眼睛。
「但是,还不够完整。这不完整的世界,必须得要重新创立……」
利菜等人的头上,响起了吧唧吧唧的爆破声。
高高的天花板上聚集起金黄的光芒,再次变化出
无数的闪电会向附虫者们袭去——就在大家这么认为的时候。
「——呲!」
闪电袭击了附虫者以外的人。比如副大臣以及辅佐官之类穿着西装的人们,还有拘束着魅车的自卫队队员。
「你想干什么……!」
利菜再次释放出冲击波,将天花板上的照明连同
从电击中被解放出来的副大臣们,无力地垂下头。
「唔、唔——」
看上去他们受了相当大的冲击,不过似乎还有意识。强撑着脑袋抬起脸的副大臣,一脸鬼样地盯着利菜。
「你、你们——要抵抗吗!你们这群恐怖分子!」
附虫者们被一直怯懦的副大臣那突然判若两人的态度而镇住了。
「想要使用附虫者的力量,窃取这个国家吗?露出本性了吧,怪物们!」
「——」
「通告在外待机的全体队员!立即攻入内部,肃清全部附虫者!」
就在大家都发呆的时候,土师圭吾浮现出讽刺的笑。
「通过操纵脑神经中流动的电流,达到操控记忆的效果——在中央本部进行的实验中,将其实现的人是——」
「
仍被束缚着的魅车八重子,微微笑起来。
天花板附近再次聚集起金色的光芒——那个坐在王座上的
「快,<照>。趁现在赶紧撤退。」
「但——但是,土师支部长——本部长!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我们小队仅仅为了赶回来就已用尽全力了……!——对了,HARUKIYO!都这种时候了,把你们的力量也借——」
<照>一脸焦急的转过头,一下子顿住了。
至今一直在这的炎之魔人,突然失去的踪影。他的同伴们也是如此。
「那、那个……毫无协调性的死变态!唔……如果外面的自卫队都变成敌人的话,四周早就被包围了……而且,根本没有足以让这么多人一次性逃走的空间——」
「这一点,<瓢虫>会想办法的。是吧?」
利菜看也不看土师,只是抬头看着天花板。
利菜垂下视线,看着肩上扛着曲棍球棒的附虫者。
「……如果天花板崩塌下来的话就拜托了。你能够接得住的吧。」
「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能期待你的谢礼吗?」
那名附虫者,盐原鯱人露出轻佻的笑脸。虽然是个形迹可疑的人,但是操控质量的实力是值得信任的,利菜体内的<模仿者>是这么说的。
「虽然没有谢礼——」
利菜用前倾的姿势紧紧抓住自己的“虫”。
巨大的七星瓢虫飞翔起来。用翅膀发出的冲击波顺势粉碎了正在实体化的
「如果你拒绝的话,就会像这样。」
张大眼睛的利菜的视线所及皆化为成千上万的细小碎片。
无声的破坏冲击波让巨蛋设施全体震动起来。
「——」
利菜的心中,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消失了。
这是名为梦想碎片。
没想到还能再次体会到削减梦想来行使力量的这种感觉。令人怀念的行为使她想起过去立花利菜还活着时的日常。
她全力对付的对手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东中央支部所属的火种一号附虫者<郭公>。
在与<郭公>的战斗中,她结识了第一个朋友杏本诗歌。
通过<模仿者>的记忆可以知道,在利菜死后,<郭公>和诗歌也仍坚持着各自的战斗。
但是,最终,<郭公>变成了缺陷者,诗歌则失去了踪影——
现在的利菜,有着拯救附虫者的使命。
但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感,以及动辄就想撒手而去的丧失感也同时在她心中存在着。
「——我明明已经,想要离开了……」
利菜仅仅是从巨蛋设施的墙边移动了数十米的距离而已。
然而裹着冲击波突进的利菜身后——却产生了巨大的空洞。
不管是支撑着巨蛋设施的坚硬墙壁还是沥青,不管是钢筋还是柱子统统都无所谓。只要是挡在利菜前进道路上的所有东西都遭到破坏,她轻而易举的造出了一条连通巨蛋设施内部与外部的隧道。
她回过头看到目瞪口呆地站着的附虫者们。
看来她所担心的由于受到冲击导致天花板崩塌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快——快撤!<兜>负责引导作战3中同行附虫者们!<霞王>,能帮忙搬动伤员吗?<玉藻>去负责保护支部长们!」
回过神来的<照>,急忙下达了命令。
巨蛋设施外面刮着风。在长发飘动的利菜下方,聚集了大量闻声赶来的自卫队队员。他们都举起了枪支。
七星瓢虫扇动了一下翅膀,自卫队队员们就全被吹飞,不省人事了。
「维持撤离路线就交给我吧!大家快点离开——」
在与陆续从巨蛋设施里逃走附虫者们擦肩而过时,利菜受惊般抖了一下肩膀。
好像体重突然增加一样。
但,并非如此。
变得沉重的其实是——利菜的心。
透过狐狸假面映出的视野中,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人们。
有的人像是从地底爬出来一般,有的人,像是要从背后抱住她一样。不断伸出的手搂住利菜,紧紧缠绕。
这是除了利菜,其他人都看不见的无形之人。
利菜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想就这么消失,也实在太过随心所欲了是吧。毕竟我和大家都约定好了嘛。」
那是曾经身为附虫者的人们。
被封印在中央本部的『Database』中的缺陷者们的梦想碎片。
那是紧紧缠绕在打算独自复活的利菜身上,寻求着救赎不肯放手的梦想。利菜没办法拒绝他们那即使变成了缺陷者,也无法放弃的梦想——因为这些人之中,也有利菜曾经的伙伴。
「没关系。我会创造出大家的容身之所……因为,这是,我的梦想……」
就在附虫者抛下利菜逃跑的时候。
这个有着——立花利菜样貌的女孩。
这个凭借喜多泽环这一活祭品,得以带着众多梦想复苏的女孩。
「除此之外,已经别无所求了……」
在喜欢的人全都不存在的世界之中——筋疲力尽地低语道。
1.04 利菜 Part.2
穿过利菜打开的突破口,附虫者们陆续逃了出去。
但也不是全员都能够平安出逃。无法动弹的伤员们可以由<霞王>变出的霞雾包覆着运送出去。问题是那些不至于重伤到无法动弹,却也不能自由活动身体的轻伤者。
他们步履迟缓,明显落后于土师和<照>带领的先头队伍。
「再加把劲!如果被留在这里的话会成为
盐原鯱人靠近正在发号施令的利菜身旁。
「好像是叫做……<瓢虫>小姐来着?已经足够了。<照>说让你撤退——啊,刚刚天花板没有落下来,所以给我的谢礼和惩罚都作废了吧?」
「等最后一人都逃出去之后我马上就追上去。」
鯱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如此说到的利菜。
「你,是一号指定吧?好不容易复生了,从战略角度考虑的话,为了所谓的“最后一个人”而使用自己宝贵的战斗力应该算是下下策吧。」
「你明明既不是特环,也不属于“虫羽”,却一副特环的口吻呢。」
「大概是因为我师父是特环的人吧。不过,我还是觉得<照>说的是对的。」
「我也没说她错了呀。」
正说着,利菜突然惊了一下。
从巨蛋设施逃出来的附虫者们的头上,出现了无数的电球。
「糟了……!」
利菜坐着七星瓢虫飞到那些落后的附虫者头上掩护他们。
转瞬,雷之雨倾泻而下。
「——!」
受到冲击的巨蛋设施瓦砾飞扬,被砸开了无数大洞。
数道闪电直接击中了七星瓢虫。“虫”的翅膀被烧焦了。利菜的胸中感到一阵炸裂般的剧痛。
「瓢、瓢虫……!」
七星瓢虫下方,一个像是“虫羽”的成员的少年抬起头。
「——在下次攻击到来之前!快跑……!」
用狐狸假面掩藏了痛苦的表情,利菜大声喊到。虽然好不容易救下了一个人,但是所见之处仍有数名附虫者受到了雷击倒下了。
「不可理喻——」
仍在身旁的鯱人低声说到。
「为了无法成为助力的附虫者,去舍身相救什么的……你可是为了战胜
「如果你想说就算使用暴力也要把你带走之类的话,我可是愿意奉陪。」
被利菜注视着的鯱人板起脸脸。他说不定是真的打算来硬的将她带走了。<模仿者>的记忆告诉她,他的实力非常强。
「——瓢、瓢虫……」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利菜转过头去。
一个身上穿着时髦的衣服,手中握着挂满挂绳的手机的少女站在那里。
「……露西菲拉?你还待在这里干嘛!快跑!」
这个少女是利菜的旧友,“虫羽”的干部。被称呼为露西菲拉。
「真、真的是<瓢虫>吗……?我、我……」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里很危险,而且你本来就体弱——」
「也许已经迟了。
听到鯱人的警告,利菜抬起头来。
空中变化出金色的光芒。
是
耀眼的光芒超过了金黄色,变得纯白,仿佛视线要被这个神圣的光芒吸引一般。
在视野被染得洁白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声响。
是钟声。
庄严而充满祝福的,圣洁的钟声。
这个声音徐徐增大——
「——!」
待回过神时,利菜正站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
四周只有被磨得亮白的地板和高得出奇的天花板,以及支撑它们的是无数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支柱。
这里,究竟是——
明明发出了声音,嘴巴却无法动弹。
清冽的空气以及庄严的钟声,令利菜感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
「……」
等注意到时,眼前摆着个长方形的箱子。
这是——利菜的棺材。
无需他人告知,这是利菜的直觉。
『已经疲于,坚持梦想了吧……』
有些稚嫩的,少女的声音传了过来。
明明满耳都是撞钟的声音,但那个声音却异常的清晰。
『你已经,很努力地战斗了……可以获得被邀请前往乐园的资格……』
利菜的身体擅自行动起来。她跪下膝盖,去触摸眼前华丽的棺椁。
『你已经被允许在乐园之中……毫无痛苦……也无哀伤地沉眠。』
甜美的,令人无法抵抗的救赎之声,诱惑着利菜进入棺中。
已经不必再战斗了。
如果要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梦想都忘记,得到解脱的话。
可以说利菜所期望的,都存在与这个安宁的棺材中。
但是——
「——自以为是!」
利菜张开口低语道。她伸向棺木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迷蒙的思考能力,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得到谁的允许……明明最不能允许我放弃的人就是我自己。」
利菜咬紧唇,努力取回自我。
利菜的背后,巨大的黑影——庞大的七星瓢虫现身了。
不仅仅是“虫”。
被清冽的空气包裹的世界中,出现了无数黑色的手。它们像是向利菜寻求救赎一般,将她缠绕,想要把她从眼前的棺木拖离开。
「何况,在实现为他们创造容身之所的约定之前,我是不会纵容自己的。」
在重新站立起来的利菜背后,七星瓢虫张大了翅膀。
席卷而起的冲击波打碎了这个一片纯净的世界。
地板崩裂,天花板倒塌下来,支柱变成粉末四处迸碎。
棺椁被刮飞,彩绘玻璃也消失了。
「——!」
沾满灰尘,充斥着血腥味的风,吹拂着利菜的头发。
疲惫感,以及因为梦想的消耗而造成的胸痛,沉甸甸地压下来。从没有痛苦与不安的世界返回后,这个世界简直就像——地狱一般。
但是,这正是利菜重返的现实世界。
不能放弃梦想——为了生存而强撑着踏上的,这个无情的世界。
「嚯,凭一己之力就回来了啊。不愧是一号指定。」
旁边的鯱人淡淡地说到。挥舞着曲棍球棒,是正打算用什么方法帮助利菜吧。
「这是
「……!」
看着周围的情景,利菜哑口无言了。
闪着金色光芒的蝴蝶,充斥着利菜的视线。
所见之处漫天都是闪耀着黄金光芒翩翩飞舞的——白凤蝶群。
盛满光芒的大地上,呆立着许多一脸恍惚的人。
茫然的站立着的附虫者——以及为了攻击他们而来的身穿迷彩服的人们。在这奇异的光景中,还能自由活动的只有利菜和鯱人。
「看样子他们完全被
「如果和特环作战的话,精神攻击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哦——露西菲拉!」
就算被呼喊了,那个身穿华服的少女也仍是抱着手机毫无反应。
「原来如此。那样的确挺能攒经验值的呢——你这么叫她也没用哦。其他家伙也完全被污染了。但是,为什么就连不是附虫者的人也……?」
「露西菲拉!」
利菜继续摇晃着少女的肩膀。
这个名为露西菲拉的少女是曾经受过利菜帮助的附虫者。虽然拥有相当强的实力,但是精神方面却很脆弱。不仅具有伤害他人的攻击性,同时还蜷缩在自己的壳中。利菜一直到自己“战死”,都没能真正地拯救这个孩子。
但是现在,露西菲拉走到了外界,投身于战斗。
对此,利菜感到很开心——她觉得相信她的坚强果然是没错的。
「露西菲拉,快醒醒!」
「都说了没用的啦。比起这个,接下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帮助这里所有的人了……唔,不如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也只剩这选项了——」
「露西菲拉!」
利菜更大声地呼唤起来。
然后——。
「——!」
露西菲拉的身体受惊般晃动了一下。凝视虚空的双瞳恢复了光彩,她茫然地盯着回视利菜。
「瓢……虫……?」
「——哈?」
扛着曲棍球棒的少年的表情僵硬了。
「<瓢虫>的……声音……」
「抱歉,强硬地把你叫醒了。」
利菜微笑着抱紧少女的脑袋。
「总觉得如果不阻止你的话,总觉得你会到那边去……再坚持一会儿——最后一下下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就一直战斗到最后吧……」
「呜,呜呜……好……好的……」
利菜一边抚摸着哽咽的少女的脑袋,一边说着。
「这么突然真是抱歉……能请你叫醒这里的所有人吗?」
「……好的。」
露西菲拉离开利菜,双手操控手机。
随后,鸦雀无声的四周响起了电子音。
特环的附虫者们装备的护目镜一同响起了提醒音。然后,“虫羽”的成员们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而穿着迷彩服的人们装备的无线也响起了声音。
「我把能想到的脏话都发给他们了哦——才不会给他们安闲的时间……!」
在被电子音的洪水吞没的期间,人们摇晃着身体逐渐取回了意识。
这是露西菲拉的能力。她能够以通信器材为媒介,干涉别人的精神。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
在利菜注视着的时候,一个身穿迷彩服的人突然发生了异变。他好像还没苏醒过来——但是周围的空气却像燃烧一样扭曲起来。
「诶——」
鯱人好像也注意到了。他转向被热霾包围的男人。
「这个力场……该不会是——」
正在他打算说什么的时候。
周围响起了庄严的钟声。
毫无疑问,这里是现实空间。尽管如此,头上却出现了——
「她想干什么……?」
被无数的支柱支撑的巨大建筑物。
庞大的神殿。
1.05 利菜 Part.3
令人不禁以为,那莫非是神明居住的神殿从乐园降落下来了。
利菜眼中倒映出的,是被雕刻着庄严的图案的支柱所支撑着的建筑物。它的体积比地面上的巨蛋设施还要大。像是接受上天的祝福一般被阳光照耀着的大神殿中,传来了悦耳的钟声。
『快回想起来……』
地上响起了女高音。
被热霾包裹的迷彩服男按着胸口蹲了下去。
「唔唔——」
『遥远的曾经所描绘的梦想……已经被你忘却了的,重要的回忆——』
这是清脆如铃铛声般的少女的声音。利菜环顾四周。
「这个声音……是
「——是<浸父>吧。」
鯱人一边看着上方一边说到。
「虽然和以前的“教会”形象大不相同……」
『请想起你的梦想……这些令你忘记梦想的污秽杂念,就由我来净化吧……』
包裹着迷彩服男的热霾开始幻化成某个形态。
看着这样的景象,利菜明白了眼前所发生的事态。
「是想要把不是附虫者的人——变成附虫者吗?」
能够生出附虫者的存在被称为“原始三只”。
吸收了其中一只之后——让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就超过附虫者这个范畴了。
这已经是——全新的“原始三只”了。
「还没苏醒的人还有很多……噪音比刚才来得更强了……!」
利菜斜视着正拼命操控手机的露西菲拉,呻吟到。
「魅车说过了吧。是真心打算将我们——旧时代的附虫者清理干净,重新产生新的附虫者吗?」
利菜要紧牙关,从七星瓢虫身上跳下了。让自己的“虫”飞向高空。七星瓢虫被大神殿吸了进去。
「不过竟然以为能在我面前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令人火大啊!」
浮在空中的大神殿中心,被贯穿了一个小点。
小点变成了一个小孔,小孔变成了空洞。
轰鸣声和冲击波在大神殿内四处飞散。
激烈的爆破声和狂风倾泻下来,浮在空中的云呈现出正圆的空洞扩散开来然后消失得一干二净。持续响着的通信器的电子音,悦耳的钟声以及
「哈啊……哈啊……!」
利菜调整呼吸,抬头看天。
刚刚的光景仿佛是错觉和梦幻一般,大神殿消失的无影无踪。
用全力一击破坏了神殿的七星瓢虫从空中飞回。
「如果那是和<浸父>的“教会”同样的力量发动体的话,这样就——」
静谧的大地上,取回意识的人们呆然地站立着。被热霾包裹的迷彩服男也毫发无伤地回过神来了。
「——幸好我最初碰上的附虫者不是你。」
被鯱人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利菜回过头。
未能逃走的附虫者们全部聚集到利菜的周围。
「如果最初遇到的附虫者是你的话,我肯定会被你展现出的种种过人之处所吸引,完全迷上你了吧。」
扛着曲棍球棒的少年,坏笑着从利菜身旁走过。之所以脸色发青,是因为力量用尽的缘故吧……看来似乎是他压榨出最后的力量,为利菜将所有落后的附虫者们都聚集到身边,而且仅仅只用了一瞬间。
「然后会一直依赖着你——绝对再也无法变强了。」
一边说着,鯱人一边奔跑起来。
「抱歉,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我身为战士,必须参与到为了打倒敌人的作战中——和你不一样啊。」
「……多谢了。祝你好运。」
面对利菜的道谢,鯱人留下来微笑。向着土师圭吾他们撤退的方向奔去的他,连使用瞬移的力气都没有了。
「<瓢虫>……」
露西菲拉一脸不安地看着利菜。其他的附虫者也是如此。
「……」
穿着迷彩服的队员们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脸困惑地站着。
似乎没有
要撤退的话,就要趁现在。
「大家快趁现在去寻找安全的地方。」
现在带着受伤的他们去追赶土师圭吾是不可能的吧。
身为立花利菜的过去的影像在脑内复苏。
那个,流星群之夜的战斗——
利菜临阵放弃了那个集结了一号指定的决战。
和那个时候一样。
即使知道自己又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出发了哦!大家跟我来!」
自己只是——一个名为立花利菜的弱小的附虫者。
「我会保护大家的……!」
领导着寻求帮助的附虫者,和缠在脚下的缺陷者的亡灵们——
朝着没有战争的乐园奔跑。
1.06 利菜 Part.4
赤牧市的住宅街,被诡异的安静包围着。
数日前,同地区发布了避难指示。如果是以前的话,在这个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时间点,主妇们忙于家务,四处都是吸尘器和洗衣机的声音吧。
现在的住宅街上荒无人烟。快递车、散步的老人、道路上聊天的主妇们,这些见惯了的场景都不复存在。
荒凉的道路上,响起了沉闷的引擎声。
那是自卫队的装甲车。似乎是正反复地仔细在同一地区巡逻。
住民家的屋顶上不时地出现人影。
他们或裹着怪异的长风衣,或穿着普通,各色各样。
“复苏者”——曾经身为附虫者,最后死了或者成为缺陷者的人们——他们借着
「——好了。复苏者们都离开了。好像终于撤走了呢。」
利菜在自动门后窥探外面的情况。
她背后一直秉着呼吸的人们都送了一口气。
「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吧。」
这里是一家超市里面。这个空间足够利菜以及受伤的附虫者共十余人藏身。
身穿华服的少女——露西菲拉从超市内部走了出来。
「电闸已经切断,这样警报装置也不起作用了。只要不用电或者附虫者的力量,暂时是不会被发现吧……反过来说不管是用了电还是使用力量的话,就很可能会被
「辛苦了,趁现在吃点什么补充体力吧。虽然擅自拿走别人的商品有些过意不去……到时候再把钱送回来吧。」
昏暗的店内,围聚在收银台周围的附虫者们将食物塞到口中。
利菜也在窗边一边警惕外面,一边咬着香蕉。
「……」
她知道附虫者们一边补充养分,一边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自己。
本应已经死去的利菜——<瓢虫>就站在眼前。即使她自称<模仿者>,但是他们没办法马上适应也是当然的。
「不管要往哪里逃,如果不先从赤牧市离开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为了驱散店内沉重的空气,利菜尽可能地用强有力的口吻说道。
「按现在的样子,就算离开了赤牧市,也是前途多舛……至少,如果到人多的街上去的话,就会将一般人卷进来。先得让身体好好休息才行。」
露西菲拉一边含着补充营养的果冻,一边玩着手机。
「唔……无法接通的信号又恢复了呢。不过这是陷阱吧。如果在没有普通市民的赤牧市内使用电话的话,只要一秒就会被
「想要瞒过
听到利菜的话,露西菲拉一瞬间沉默了。她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嘟囔道。
「在逃离巨蛋设施的时候,姑且从土师圭吾那里听说了逃亡的目的地……」
「是吗?在那一瞬间,就想出了能够在
露西菲拉想要凑近利菜的耳旁,却被利菜阻止了。
「没事儿。在这里的都是的同伴。告诉大家吧。」
「……好。」
露西菲拉在十余人注视下开始说明逃亡地。
那个地方以及逃到那里的方法。
附虫者们开始嘈杂起来。
「——原来如此,如果是那里的话,的确能争取一些时间呢。只要能够平安到达的话,就不会受
利菜一脸信服地点点头。
还是像往常一样周到的——不,是喜欢采取敌人最厌恶的方式的男人啊。
对于操纵电子情报的
「关键在于我们怎样到那边去吧」
「是的——土师圭吾他们有赤濑川七那随行,她应该会想办法吧——但是我们既没办法和她联系,向他们求助后,再等他们动身又太迟了。必须要我们自己想办法把这么多的人运送到目的地……」
在利菜和露西菲拉思索的时候,一个附虫者走向前来。
他穿着白色的长风衣。似乎是隶属于特环中央本部的附虫者。
「<瓢虫>——不,是<模仿者>吗?」
「……」
利菜无法回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自称为谁才对。
「就算只有你也好,应该现在立即去和<照>汇合。」
四周并未发出惊讶或是抗议的声音。
他的想法,也正是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所想的。
不管如何,当事人利菜自身,也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
这里剩下的全是受伤的附虫者。也没有高阶的战斗员。比起让他们平安逃走,利菜更应该成为抵抗
就算——在她离开后,这里的人都会全军覆没也无妨。
不管是谁,都会这么说吧。
但是,利菜微笑着回答道。
「驳回。」
白大衣的附虫者咬着唇。虽然他预料到了利菜的回答,却不愿松口。
「但、但是……」
「如果能做到这点的话,我早就加入特环了。就算和<郭公>也能友好——」
在她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袋里浮现出了被称为恶魔的附虫者的身影。
以及,另一个人——不,毫无疑问,他和<郭公>是同一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松懈的表情的少年。
「——不对,无论如何,这应该都做不到吧……」
利菜的音调低了下去。她旁边的露西菲拉不知为何,一脸得意的挺起胸膛。
「要让<瓢虫>对附虫者见死不救,就像叫HARUKIYO重新做人一样哦。要说性格麻烦的话,她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不要把我和那个变态相提并论……」
在巨蛋设施见到的炎之魔人,和以前的气质大不一样了。比起每次和他见面都会被他随意开一些类似性骚扰一样的玩笑的那时候,现在的气氛已经沉稳了许多。
「总之先做好准备,以便能够随时行动。」
他们听从利菜的指示,开始专心地各自进食或是休息。
利菜一边警戒外面,一边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能够运送这么多人的方法……不能向赤濑川七那求助……话虽如此,也不能和宗像先生联系……」
要不干脆,由利菜领头强行突破包围吧。
如果真的穷途末路的话,也只能这么做了吧。然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敌众我寡的力量差距下,同伴们会一个个被打倒,最终全部覆没吧。
「……」
有一件。
利菜想到了她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不是依靠<瓢虫>,而是作为立花利菜的自己能够利用的手段。
但是,那是——
只有那个是——
只是想想,就让她心跳加速。冷汗浸湿了额头,手腕微微颤抖。
「只能这么做……正是为此,我才得以重生吗……?但、但是……」
口中喃喃低语的利菜背后,似乎有什么在扯她的衣服。
利菜受惊般回过头,露西菲拉正小心的攥着利菜的衣服。
「露西菲拉?怎么了?」
「<瓢虫>……那个……」
露西菲拉支支吾吾地扯着利菜到一旁去。
「如果想到了什么的话,就在大家面前——」
「不是的……那个……」
露西菲拉一副难以出口地样子磨磨唧唧着,但最终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我、我——背叛了你……」
突如其来的自白。
「在<瓢虫>走后……我被某人搭话了……然后,把“虫羽”的情报告诉了那个人……还欺骗了“虫羽”的伙伴们……」
噙着泪水颤栗着的露西菲拉,像是害怕被责骂的小孩一样。
「这期间,我还害死了……<琉璃>……」
「……」
「尽管这样——再见到<瓢虫>后,我还是不自禁地跟随着到了这里……总觉得,很羞愧……必须要道歉……虽然就算道歉也无济于事……我……我……」
露西菲拉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利菜把手放在颤抖的少女头上。
「笨蛋。」
露西菲拉惊了一下,全身都僵硬了。
「我也有<模仿者>的记忆哦。所以——我全都知道。拉拢你成为同伴的那孩子,以及和那个孩子一起行动的人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
露西菲拉吃惊得仰起被泪水濡湿的脸庞。
「是我死后发生的事情吧?所以我不能说原谅或是不原谅。那个孩子——菰之村茶深,我虽然没办法和她友好相处……但是很感谢她。是她让你坚强起来了呢。这是我——没能做到的事。」
「不、不是的……!我是多亏了<瓢虫>……!」
「所以,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吧?」
利菜微笑着。露西菲拉突然领悟地歪了歪头。
「<冬萤>……」
「诗歌会不会原谅你呢……虽然这一点显而易见。」
显然,也许杏本诗歌会生气,但是最后还是会原谅她吧。
——我们之间,最强大的就是<冬萤>。
伴随着胸口的刺痛,<郭公>的话再利菜心中浮现。
杏本诗歌会原谅露西菲拉吧。
那个温柔的少女无法原谅的对象只有——
只有“原始三只”。
「……好。」
利菜轻抚着微微点头的少女的脑袋。
「<瓢虫>……你不拿下那个面具吗?」
听到露西菲拉的话,利菜微笑着。转过向着同伴们走去的身子说道。
「这个?取不下来哦——大概是被诅咒了吧?」
虽然利菜用开完笑的口吻说着,但是露西菲拉的吃了一惊,一脸僵硬。
「如果,真是这样,也是我自作自受呢。」
说完,利菜转身离去。
没错,正是自作自受。也可以说是作茧自缚。
如果是利菜复苏的现状,是由除命运和他人的意志之外的要素所推动的话——毫无疑问,那就是至今利菜的所作所为的报应。
创造附虫者们的容身之所——
明明一直标榜着这一点战斗至今,却在途中不负责任地放弃了。
「那个,大家听我说,」
所以,现在就算多一人也好,她想要去帮助附虫者。
就算为此——再次坠入地狱,也在所不辞。
「我——果然还是打算先独自离开了。」
只有自己生还,也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从某处传来的,那个声音。
利菜察觉到,那声音中也混杂着作为她一切开端的,那个血亲的声音。
1.07 利菜 Part.5
小时候,透过小窗看到的外面世界非常美丽。
如鸟笼一般的房间,接送用的豪华轿车,连交朋友都不被允许的私立学校。
父母给自己准备的这一空间,非常狭窄。
所以,自己一直在房内,透过窗子眺望外面的世界。
首先想起的,就是那闪耀着赤红光芒的绚丽夕阳。
自己曾画过的一幅画,内容就是镌刻在脑海中的夕阳。
曾认为只要从那房间解放出来,冲向外面的世界,自己就能获得自由。
曾认为只要包围住自己的高墙消失,自己就有能力踏遍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并且——还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能找到真正的容身之处。
「……哈啊,哈啊……」
利菜一边在杳无人烟的住宅区奔跑穿行,一边四处张望。
她察觉到有装甲车引擎的轰鸣声,便翻进身旁民宅的小围墙底下藏了起来。
「……」
屏住呼吸,等着装甲车通过。
她无意识地摸摸口袋,确认着坚硬的触感。这是她从大家藏身的超市奔出来之前,露西交给她的。
——这个,是我的备用手机,万一有什么情况就用它吧。
虽然抱有『在
——「去准备让大家逃脱的手段」……既然说这话的人是瓢虫,就一定是真的吧。不过,我还是祈祷着你在说谎。希望你能别在意我们,就这样一个人……
露西在分别的时候,说出了这种话。露西以外的人们,也都掩藏着不安的表情点点头。
——我一定,会回来的。
利菜宣告完毕,就与露西他们分头行动了。
这并不是谎话。利菜打算去某个地方,为大家准备逃离赤牧市的手段。成功几率有多大尚且不明——但为此,利菜必须先逃出赤牧市。
「……好!」
利菜确认到装甲车离去以后,就从藏身之处出来。
她的目标——是冰饱市。
冰饱市是赤牧市的邻近城市,同时也是她的目的地。
「……!」
前方公寓的屋顶上出现了人影。它一看到利菜,就用手按着自己的防风镜。
那是复生者。恐怕是在向同伴们传递『发现利菜』这一情报吧。
「看来特环的通信系统也完全被
利菜将自己的“虫”,七星瓢虫召唤到面前。
「反正已经离超市很远了,就算被发现也没问题。」
强大的冲击波,袭击了住宅区的一角。数栋民宅,还有人影站着的那栋公寓都被卷入了破坏的奔流之中。
利菜注视着人影伴随着残骸一同坠落,随即登上了七星瓢虫的头部。
在空中急速攀升的利菜,以麻利的动作环顾四周。高空的风很大。
具有飞行能力的“虫”从四面八方接近过来。其中也有武装直升机的影子。周围电线闪着金色的光辉,这毫无疑问是
「果然想从天上突破赤牧市是没辙了么。恐怕会成为“虫”和导弹……或是
不光是空中,地面也有一批朝利菜接近过来的附虫者。
「还是在地上更有利么,至少还有个藏身之处……」
利菜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在空中自由落下。
七星瓢虫将利菜扔在半空中,朝着地面急速下落。
它用坚硬的甲壳反弹着复生者们的攻击,最后,砸在地面上。
轰隆一声。
让人听上去甚至会觉得有些滑稽的爆炸声,震颤着大地。
七星瓢虫引发的冲击破呈放射状扩散,将周围一切悉数摧毁。数十栋建筑物被粉碎,复生者们也无一不被震飞,再也无法动弹。闪着金色光芒的电线也一根不留地被切断,失去了光芒。
「抱歉。我也知道你们是被
头朝地下落的利菜,在空中灵活转身。同时七星瓢虫再度飞向天空,用头部稳稳接住了利菜,顺利地化解下落的冲击,使之着地。
「所以——别因为这点程度的攻击丧命了哦。」
七星瓢虫和利菜一起,再度回到地面。
它高速穿越了已经化为一片平坦荒地的住宅区一角。
「……」
利菜透过自己的“虫”,察觉到了脚下的微小的震动。
七星瓢虫猛地一甩头,将利菜抛向了空中。像是踩蹦床一样,利菜被自己的“虫”扔出,落在一旁民宅的屋顶上。
随后——七星瓢虫前方的路面爆炸了。
一只巨大的“虫”从地底钻出。它用自己不输于七星瓢虫的庞大身躯冲撞过来,但是——
两者冲突,以七星瓢虫压倒性的胜利告终。在卷起冲击波的七星瓢虫的一击之下,巨大的“虫”就像是纸片模型一样被打碎了。
「果然,行踪暴露后复生者会很快聚集过来啊。」
七星瓢虫又用头部稳稳接住了助跑着从房顶上跳下来的利菜。
马上又有几只“虫”堵在自己面前,而七星瓢虫迅速用冲击波将其消灭。
利菜连带着周围的建筑物一起,将不断追击过来的复生者击退。
「虽说数量很多……不过既然我现在是独自行动的话,应该能应付。」
迅速将数十个复生者打倒的利菜自言自语道。
看来这周围并没有高指定的附虫者。就算有,只要它势单力孤就不可能打败利菜。不管怎么说利菜也还是一号指定的附虫者。
那么,最大的障碍——果然还是
路面上奔走的利菜周围的电线,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抱歉,现在我没工夫当你对手。」
利菜利用冲击波将电线摧毁,冲进一栋空宅的院子。
将七星瓢虫收起后,接连越过围墙,穿越数个院子。
「这周围应该也没有类似摄像头的东西。只要跟丢了,在我不使用“虫”的情况下,应该就没法再发现我了吧?」
利菜的推测是正确的。
一混入像是迷宫一样复杂的住宅区,
「就这样在保证去路畅通的情况下,四处攻击复生者,搅乱他们……之后再朝冰饱市迈进吧。趁着扰乱他们的功夫,尽可能地削弱他们的战斗力,这样的话,朝土师圭吾和<照>他们进军的兵力应该也能减少一些……」
估计就算复生者被打成缺陷者,
「要说游击战,我可是很擅长的。我这反抗组织的领袖也不是白当的哦。」
攻击敌人后,马上藏起来。
藏起来以后,再攻其不意。
这让她想起了之前率领“虫羽”与特别环境保护局战斗的岁月。利菜充当掩护同伴逃跑的诱饵,享受着<霞王>和<蝉蝉>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将特环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过与当时不同,现在居民已经避难完毕,根本没必要担心普通人的伤亡。
或许,利菜——直到这个时候,才首次遇上了能够真正发挥自己一号指定实力的机会。
「总觉得,现在的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啊……要不就这样照着露西所说的——」
抛下一切,自己一个人离开吧——
就连这样的心情,都涌上了心头。
不被要守护的人们束缚,随心所欲地活下去的话——或许真能得到小时候梦寐以求的,所谓的自由吧。
「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根本没有回来的意义了。」
苦笑。
为了帮助大家,为了拯救大家而用尽自己的力量战死。
现在,又为了拯救大批的附虫者,再度被召唤来这个世界。
这恐怕就是『立花利菜』的宿命吧。
「我自己的事……无关紧要,反正——」
在她一边嘟哝着,一边冲入下一个院子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在前一刻还沉浸在寂静之中的住宅区,突然被一阵喧闹笼罩。
「咦——」
像是在报道着什么新闻的播音员的声音。艺人夸奖高级料理的赞美声。逼问杀人犯的刑警的声音。与恶角决斗的动画片主人公的声音。
原因马上明了了。这些声音,是各家各户的电视放出来的。
「——到底,想干什么?」
这并不是因为去避难的居民们回来了。当然也不是什么灵异现象。
能引发这种现象的人,利菜只知道一个。
「是
利菜走近一间屋子,透过窗户窥视电视机的画面。
「就算是如此,被发现的话,再将这一带完全破坏并逃跑就行了……」
忽然,吵杂的声音消失了。
因为这一现象皱起眉头的利菜,发现电视机的画面有变化。
『现在的附虫者,是失败作……』
画面中出现了少女苍白的面孔。她拥有残留着些许稚嫩的童颜,头上顶着心形与皇冠的标志组合而成的王冠。
「
『他们,没有乘上“方舟”的资格……』
『将他们冲刷殆尽……在被净化后的世界中,催生真正的附虫者……』
『这就是,新世界……涅槃重生的,溢满着“不死”的世界』
「这就是你被魅车八重子灌输的,所谓的“目的”么?」
利菜嘲讽地唾弃道。
「虽说我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方舟”?净化?难不成你还成了神明?」
『为了改变世界……必须要用“洪水”将一切洗净……放飞“鸽子”……随后,我要在被净化的世界中,孕育新的孩子……』
「孩、孩子,是……」
她以可爱稚嫩的面貌说出这句话,让利菜不禁红起了脸。
「是指新的“不死”的附虫者吧……别说这种奇怪的话,赶快现身,放马过来吧。如果你亲自出动,我就答应当你的对手。」
有不祥的预感。
不,这不仅仅是预感。
这个感觉以前有过——利菜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并且,这感觉最后应验了。
死期。
这样说是否恰切呢?总有一种耳边仿佛听到了倒计时,死神的镰刀好像正在缓缓凑近自己的脖子的感觉。
这个感觉很不可思议——实际上,从自己复活的那一刻开始,就时常有这种感觉。
「你在畏惧我么?你不是最强的一号指定么?那就光明正大地来啊!」
突然,画面中的
——为了蒙混自己不祥的预感,做出低端挑衅的利菜。
『立花利菜……<瓢虫>……“不死”的失败作必须被冲刷……然后,再放出“鸽子”……』
「“鸽子”……?」
『当“鸽子”确认到世界被净化以后,我将重新降临到新生的世界上——』
说着,
目光看向了利菜背后——蓦地歪起嘴角。
从她那一脸纯粹的表情突变而来的那邪恶面目,利菜早有印象。以前,在某次很偶然的机会下,遇到过有人以这幅表情袭击别人的场面。
<浸父>——
画面中映出的笑容,已不是身为超种一号的少女
而是与诞生出附虫者的原虫,<原始三只>相同的,怪物的表情。
『要来了……』
在她撂下这一句呢喃之后,电视突然黑屏了。
随后,周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宁静。
「什么……?你说什么来了……?」
被突然抛下不管的利菜,只得呆立在原地。
或许是某件对
「自说自话完了后又擅自走人……到底,是什么要来了啊!?」
利菜虽有些迷茫,但还是召唤出了七星瓢虫。
乘上瓢虫的头部,高高飞向空中——直觉告诉她,即使冒着被感知能力者发现的风险,也应该马上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令
她从高空中看去,在赤牧市的某个区域上空出现了四个光点。
这应该是
但是,观望了一会儿也没见什么动静。
「
利菜迎着高空的强风揣测着。这时,远方天空的颜色突然起了变化。
天空像是被墨汁浸透了一样——变成了紫色。
「——这……骗人的吧?」
自己很熟悉这个不祥的紫色。
被染成紫色的天空,与像是在这片天空之下张开大网等待着的
看到两个现象,利菜——才终于领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赤牧市的居民,应该早就避难了才对吧?那为什么——」
利菜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已经僵住了。
「<暴食>,会出现呢……?」
另一个悲剧,正要在为了带着受伤的同伴们逃出赤牧市而东奔西走的利菜面前发生。
被染成紫色的天空——
毫无疑问,就是<原始三只>其中之一,<暴食>出现的前兆。
「也就是说,那里有某个普通人——正要被变成附虫者?并且,
这是出乎意料的事态——不,这简直是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最糟糕的事态。
如果
如果
「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也不会让在那里的人变成附虫者……!」
别无选择。利菜驱使着七星瓢虫,朝着自己视线所指的方向飞去。
不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已超越『糟糕』范畴的事态发生。
利菜早已做好觉悟,并付出行动。但是——
「但是,我能做到么?光凭我,一个人……」
她的嘴角却无意识地挤出了一个软弱笑容。
1.08 利菜 Part.6
有三个办法能阻止
办法一,利菜当场打倒<暴食>。
办法二,利菜将
办法三,想办法——救下那个即将被吞噬梦想的人。
「到底会有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描绘自己的梦想啊!」
方法一和方法二——很明显是行不通的。如果是拼上同归于尽的觉悟就能战胜的对手的话,自己根本不会犹豫。但是,无论是面对<暴食>,或是连真身在哪里都不知道的
「复生者正在涌过来……不速战速决的话就麻烦了」
像是为了捕捉<暴食>而出现的四个光点,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在其下方中心,是好几条道路交叉构成的立交桥。
利菜飞过众多复生者,驱使七星瓢虫,猛地降落在立交桥上。
很快,她就在这根本没有车辆来往的道路上发现了目标的影子。
「……两个人?」
支撑着交通枢纽的巨大立柱下方,有两名少女。
她们和利菜年纪相仿。其中一人有一头黑色长发,很有大小姐的气质。另一个则是中性短发的少女。两人跪在地上,互相撑着对方的身体。
「到底谁才是——不,不能将这两人丢在这儿不管呢——」
覆盖着上空的紫色越发浓厚。利菜驱使着自己的“虫”,赶到了两人身边。
「请、请问您是哪位?」
看到利菜的长发少女,用非常得体的说话方式问道。
另一人像是在发呆一样,根本没有反应。从这一点来看,<暴食>瞄准的目标恐怕就是这个短发女孩吧。
「我是来帮你们的!但是现在没功夫给你们说明了!马上从这里离开!」
她拉着两位少女的手臂,站了起来。
「帮,我们……?」
「我知道这么唐突出现又说些奇怪的话,在你们眼中我一定非常可疑。但是,还请相信我。这孩子的状态非常危险,怎么说呢,就是——」
「会变成附虫者……吗?」
「……!」
利菜大惊失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会知道这——」
「惠那同学……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以前也……?惠那……?」
以前也差点被变成附虫者。
惠那。
这个关键词,唤醒深藏在利菜心中的记忆——
「——」
仿佛有种轰雷掣电的冲击灌顶而下。
她放开两位少女的手,慌忙后退。
「惠那——西园寺,惠那……?那个流星雨之夜的……?」
这次,轮到长发少女对利菜不意间吐出的话感到惊讶了。
「您,知道这件事么?」
知道。
利菜确实知道那个不为人所知的决战之夜。
毕竟,利菜原本也应该加入那场战斗。她也听说过身为那场战斗中应该保护的对象——西园寺惠那这一少女的名字。
但是,利菜在决战开始的前一刻,退出了。
结果,导致参加决战的附虫者们——
「你们也是,幻影么……?」
「——咦?」
仿佛看到有无数只漆黑的手,从皱起眉头的长发少女她们身边伸出。
这是利菜没能拯救的附虫者们的亡灵——在此之中,也有参与了那场不为人知的流星雨之夜的战斗的人们。
——导致附虫者们几乎全灭,以完全的败北告终的,那个决战。
在那个英仙座流星雨降临的夜晚倒下的附虫者,不计其数。
「你们,真的在这里么?还,还是说……你们也是跟我一起复活的亡灵……?」
利菜眼中的现实和幻觉的界线开始渐渐模糊。
「所,所以,事到如今——才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请问您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
长发少女话说到一半,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她察觉到,她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众多异样的人包围。
是复生者。
这时,柏油道路的表面,出现了金色的放电现象。
「……!」
利菜回过神来,但是,在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的时候——
一道黄金的雷光从地面窜上天空,贯穿了七星瓢虫。
「——!」
地面剧烈摇晃,暴风席卷而来,冲击波往外扩散。
不等第一波雷电的势头减弱,空气就再度带电——
「——!!!」
第二发雷电,贯穿了七星瓢虫。
或许是判断到如果攻击利菜本人的话,会将身为<暴食>诱饵的惠那卷入其中吧。
受到
「嘎——」
利菜不成声的惨叫,让整个肺部都为之颤动。
“虫”受到的损伤,会直接反映到宿主的精神上。
在像是心脏被挖掉一块一样的痛觉包围下,利菜的身体缓缓向后倒去。
但是,在倒下的前一瞬间——利菜用力将身体往前倾,重新站住脚。
「简直——不痛不痒呢……!」
被雷光电焦的七星瓢虫,在坠落到地上的前一秒,扑扇起巨大的翅膀。像是要保护利菜她们三人似的上盘旋着。
「其他一号指定们的攻击——要沉重得多啊!」
七星瓢虫的目光亮起了深红色,撑开被烧焦的表壳,高速振翅。
引入眼帘的光景,发生了变化。
道路被击碎,复生者以及他们的“虫”都被抛向天空,道路周围的高层大厦出现了无数的裂纹。
随即——爆炸。
无声的冲击波,将变得粉碎的一切吹开。
「——」
站在利菜身旁的长发少女,撑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地看着这幅景象。这个举动,对大小姐来说,确实说不上雅观。
这个立交桥,可以说是赤牧市的大动脉。
数秒前还的确存在于此的现代化的都市景观——一瞬间被夷为平地。被沙土埋住部分身体的复生者们的身影也随处可见。
「快……要赶路了哦!上来!」
利菜极力掩藏着自己受到的巨大损伤与消耗,带着少女们乘上了七星瓢虫。
七星瓢虫压毁断垣残壁,重新开始奔驰。
「那个……请问,您没事么?」
拼尽全力抓住七星瓢虫的头部的长发少女,对利菜投以担忧的询问。
利菜抱着惠那,回以笑容。
「完全没问题。刚好让我清醒了一下。」
这当然是谎言。其实自己受的伤很重,如果再被敌人包围的话,也没有能突出重围的自信。
仅凭这一点,就有必要尽快解决问题并逃走。
「……」
仰望天空,发现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紫色。
「——我想……见面……再次——」
少女,西园寺惠那,像是说梦话似的自言自语。
道路前方出现了疑似复生者的人影。利菜让七星瓢虫改变了方向,全速逃开。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利菜向惠那提问,长发的少女取代惠那回答道。
「惠那同学在听到避难指示以后还呆在自己家里。说是认为这次的骚动与附虫者有关……所以,如果继续留在赤牧市的话,或许会和以前的朋友再度碰面。」
笨蛋——
利菜咬紧了嘴唇,在心中吐出这句话。
「我也对双亲说了谎,陪她一起留在了家中……觉得这样下去实在是有些不妙,就强行将她带出来了。但是,出来了以后就发现到处都是附虫者——惠那同学应该是看见那些人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少女说着,看了看惠那。她面对“虫”也毫不动摇,不仅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还照顾着自己的朋友。这位少女与柔弱的外表不同,内心非常强大。
「那个,我名叫九条多贺子。请问可否请教您的名字呢?」
「……」
利菜没能回答。
因为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该报上哪个名字。何况——其中一个名字的主人,正是过去将她们弃之不顾的人。
「——怎么说呢,这种无法逃避的感觉……真的,没办法了呢……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不赎这个罪——」
多贺子惊讶地看着独自说个不停的利菜。
「请问……?」
「总之,现在先专心逃跑吧。我不会让这孩子成为附虫者——并且一定会带你们成功逃出赤牧市的。」
「但是,要怎么做……?上一次有各位附虫者的帮忙,而现在……」
利菜仰望着染成紫色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暴食>马上就要出现了。
「呐,听我说,西园寺惠那同学——」
利菜紧紧抱着惠那,凑到她耳边说。
「你的梦想,真的非常美丽。但是你的梦想,会将怪物引来——」
惠那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在微微动着嘴唇,还在自言自语。
多贺子皱起眉头,显得很困扰。
「不行的。不管说什么,惠那同学都不听……之前那次也是这样。」
「是吗,之前也像这样沉浸于梦中么。快回想起来吧,当时,大批的人为了保护你而战斗哦。在这之中……」
也有利菜的同伴。
他们代替她去参加了决战——最后,一个人都没回来。
「在这之中——也有你的朋友,不是么?」
利菜继续耳语道。
「他们为什么要战斗呢?那一大批人,是为了保护你而战的哦。事到如今我不打算用报恩来要挟你。毕竟,他们要保护的东西——也包括自己的梦想。」
惠那还是没有反应。
「大家都很后悔。后悔将自己珍视的梦想——告诉了那个怪物。所以,我们绝不想让你步我们后尘。不光是你,我们不想再有任何新的附虫者诞生……才选择了战斗。」
「……」
「正因为心中有了『不想让你成为附虫者』这一想法,你的朋友——亚梨子,才会去战斗,才会聚集了众多的附虫者同伴。」
忽然,惠那的肩膀抽了一下。
多贺子也一脸错愕。
「您知道,亚梨子同学吗?」
「所以……拜托了,惠那——战斗吧。这次,轮到你了。」
那个流星雨之夜的战斗,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曾经的利菜,将那次战斗败北也归咎于<郭公>。
但是,是时候——斩断这扭曲的憎恨连锁了。不再逃避自己的罪责,如数偿还——非这么做不可。
「你的梦想,根本没必要对那种怪物说,不是么?」
惠那停下了自言自语。
「战斗吧,惠那!如果输给了那个怪物——你还有脸再见亚梨子吗?」
「……」
「醒醒吧!你要战胜那个怪物,保持现在的自我,与亚梨子再会!」
惠那失神的眼瞳中,再度出现了光芒。
「给我清醒过来!惠那!」
「惠那同学……」
在多贺子满是担心的注视之下。
短发少女——猛地抬起头来。
利菜抱着的身体,也很明显恢复了气力。
惠那的双眸注视着利菜。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流下。
「……是谁……?」
「惠那同学!」
喜悦的多贺子眼中,也噙满了泪花。
再度仰望天空,这次,感觉紫色的气息在渐渐褪去。天空像是有些遗憾,有些迷恋似的,慢慢变回了原来的颜色。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惠那紧紧地回抱着利菜。
「欢迎回来……你已经很努力了。」
利菜抚摸着惠那的脑袋。
利菜本人也不确信这样对她喊话是否就能让她醒来。
但是——感觉,只要说出亚梨子的名字,自己的意念就能传达到她心中。利菜知道,这个名字对少女来说非常特别,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是如此重要。
「必须要找一条逃跑路线呢。抓紧了哦。」
「真的非常感谢您,真的……」
多贺子抓住利菜的手道谢了。
利菜只得报以一个微笑,并将她的手拉来自己胸口,紧紧攥住。
「不要对我道谢,拜托了……毕竟我——」
曾一度将你们抛弃——
惠那和多贺子有些不解地望着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的利菜。
利菜重新面向前方,像是要逃避两人的视线。
「要想三人平安逃离赤牧市可没那么简单。通往冰饱市的大桥也被封锁了……并且还不能被
如果惠那和多贺子还呆在利菜身边的话,一定会被卷入危险。但是,如果丢下她们不管的话,之前就被<暴食>盯上的惠那或许会再次被
「能够通往冰饱市,并且与并未通电的道路吗……」
多贺子开口说道。
「我知道一条——这样的路。」
1.09 利菜 Part.7
放眼望去不见头的直线,甚至能够令人感受到人类的疯狂。
这是一条横穿赤牧市的高架道路。
它横跨了众多民宅,遇河则架桥,只是单纯的向前延伸出去。而冰饱市就在那前方。
据九条多贺子所说,这是正在施工中的新干线线路。再过几年,最新型的磁悬浮列车就要在这条线路上行驶,连通赤牧市与其他各个都市。
「……这条路确实能够以最短路径逃往冰饱市呢……」
利菜攀上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架桥的立足点,窥视着铁路。
「而且目测电力系统也还没铺设的样子。」
装载货物的起重机和各种器材还放在留在未完成的线路上。恐怕在发出避难指示的前一刻,还有大批工人在这里工作吧。
惠那和多贺子跟着利菜来到了铁路上。
「说起来,还真有这种地方呢。亏你能想起来啊,多贺子。」
「只是很凑巧,父亲大人有给这个工程助资……离完工还有些时日,不过听说在冰饱市那一侧的入口已经接通了。」
利菜看着有些畏缩地回答的多贺子,才终于想起来。
「九条……原来是那个九条家呢。像你这样的大小姐,还和朋友一起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在利菜的记忆中,九条多贺子的家族,是名门望族。虽然不是聚集了国家首屈一指的有钱人的神秘俱乐部——圆桌会的会员,但家中资产也算相当殷实。
「请问您知道我的家族吗?」
「呃,嗯……有所耳闻,吧。」
她含糊地回应一句,思索起来。
要不,通过多贺子向九条家寻求帮助,协助大家逃亡?
但是,利菜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先不论多贺子,她的双亲恐怕是不会帮助附虫者的。并且,也不能再把她卷入这危险之中了。
果然,只有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么——
她一边在心中嘟哝着,一边快步沿着铁路中央走去。
「我想趁着没被敌人发现的时候尽量与他们拉开距离。抓紧了。」
身体很沉重。毕竟硬接了
「你看上去好像很痛苦呢,没问题么?那个……不知名的小姐?」
看来藏着掖着也没用。她转向一脸担忧的惠那,苦笑着说。
「都说了没事啦。我是——利菜。不用加敬语哦。我和你是同龄人。」
「连我们的岁数都清楚吗?」
「只是听说过而已。应该,是从我们……共同的相识,那里听来的。」
利菜所说的共同的相识,到底是谁?
这个名字她早就在先前说出口了。想必她们两人也非常清楚。
「……你是指,亚梨子?」
利菜无言地肯定了惠那柔声细气的推测。
「你知道亚梨子的事情吧?亚梨子现在在哪儿呢?回答我啊!」
「惠那同学……!冷静一点,现在还是别发出太大的声音比较好……」
多贺子安慰着从背后抓住利菜的手的惠那。
也难怪她会无法保持冷静。毕竟,她想要再会的愿望,已经强烈到将<暴食>招来了。
利菜背对着惠那,说道。
「——对不起,我不能说。」
曾经,有一场决战。
在流星雨降临的夜晚,挑战<暴食>的那场战斗——以附虫者们的败北而告终。
还是几乎可以称为全灭的大惨败。<暴食>离去,而号召起大家战斗的中心人物,在战斗之中变成了附虫者——从此陷入了长眠。
于是,这场战斗变成了没有多少人知晓的,梦幻的一夜。
连利菜自己,都没能知道这场战斗的实情。
但是,现在自己靠着<模仿者>所收集来的情报,知道了真相。
「她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她现在又如何——这些问题实在是太过复杂,我无法回答。我也无法想象你听到事实之后是感到喜悦,还是绝望。至少,在到达冰饱市的安全场所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从某个意义上讲,利菜和<睡美人>——亚梨子这名少女的处境很相似。
大家将两人作为对抗
也不知道惠那知道这种情况以后会怎么想。如果为朋友感到悲伤,嚎啕大哭,一蹶不振的话就麻烦了。
「那,到了冰饱市以后,你就会告诉我吗?」
「嗯,虽然无法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诉你们。」
利菜微笑着看向惠那,惠那则似乎是姑且接受了这个保证,松开了利菜的手。
「……」
住手。
利菜领悟到了忽然造访三人的沉默的意义。
别再问任何事了——
她在心中恳求着,表情也随之扭曲。
「……呐,利菜。」
「谈话到此为止。闭上嘴赶路。」
在利菜故意说出冷淡的话语的同时,新的『同行者』出现了。
数量不止一个两个。
利菜的两边,前方,背后——在铁路上走着的人影渐渐变多了。
这是利菜没能拯救的缺陷者与死者们。和利菜一起——不,一直缠着利菜,跟着利菜一起复活的附虫者的终焉。他们已经成为了利菜的一部分。
想必惠那和多贺子是看不到的吧。
但是,在利菜的眼中,铁路上简直是百鬼夜行的阵列——
「我还想问另一个人的事——」
「都说了别出声了。要开始跑了哦!」
是想逃避惠那与多贺子的视线呢,还是想要逃离亡者们的队列呢。
惠那的声音,叫停了正想要跑开的利菜。
「是一个名叫药屋大助的人的事!」
咯噔。
自己的双脚仿佛是失去了力气。
光是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人名,自己的双脚就停了下来,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利菜?」
「利菜小姐?」
两人惊讶地追上了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不再动弹的利菜。
药屋大助,偏偏,是这个名字——
问的是那个普通少年的名字,而不是<郭公>么?
「……!」
利菜猛然抬起了头。
与她一起行走的亡灵们,一齐回头看向这边,一齐停下了脚步,一齐凝视着利菜的脸。
「——不是的!」
利菜拧着脸,软弱地左右晃晃脑袋。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我才没有忘记大家的事——」
「怎么了,利菜?你在说什么呢?」
「你全身在颤抖啊……有哪里痛吗?」
「没问题的……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我不会想着只让自己,得救……」
虽然是想对亡灵们辩解,然而,越是辩解,脑内闪过的场景就越混杂。
与<郭公>这一最凶恶的附虫者相遇,将他当做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持续战斗的事。
不分昼夜地酣战,不分昼夜地拯救附虫者——最后,迎来自己的结末的事。
还有,在此期间——与某个少年相遇的事。
药屋大助这名少年,是个没什么特征的普通同学——但是实际上,他的真实身份,是为了监视而接近利菜的<郭公>——
他,曾告诉利菜,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少女。
——在知道她是<虫羽>领袖<瓢虫>的情况下,在知道她是宿敌的情况下。
利菜为这个少年画了一幅画。
当时的心境,现在也——
「唔——」
强烈的痛感袭向利菜,她当场低下了头。
罩在她脸上无法取下的狐狸假面,此刻像是被施了经箍咒一样,像长出了利刺一样,以疼痛刺激着利菜的大脑。
「利菜?」
「呜啊啊啊……!不是的……我不会背叛大家的……我……!」
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流下眼泪。
「毕竟,那家伙,已经有了诗歌——」
惠那和多贺子脸色大变,赶忙抱起了在地上挣扎着的利菜。
亡灵们的做法与两位少女相反——只是一味地盯着利菜。
像是在责备一个人偷跑的利菜似的,像在蔑视着无法信守某个诺言,只想要实现自己梦想的卑鄙小人一般。
「……!」
惠那,多贺子,还有亡灵们俯视着利菜。有些小小的影子,映在他们背后的天空中。利菜冒出冷汗的面目更加扭曲——她迅速地站了起来。
「被发现了……!」
数只<虫>从上空接近了利菜她们所在的铁路线。
其他的敌人不过多久就会聚集过来吧。就算现在离开铁路线暂时藏身,也无法保证利菜的精神在这之后也能保持正常。
「我们要一口气冲向冰饱市了!」
她召唤出七星瓢虫,带着惠那与多贺子乘上瓢虫的头部。
七星瓢虫一路撞飞器材与施工用具,沿着线路突进。
「利,利菜!你真的没事么?脸色很……!是我的错吗?」
「利菜小姐……!」
「没事的,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们……动你们一根汗毛的!」
这就是现在的利菜的使命,是她所扮演的角色。
事到如今,终于弄懂了。
为了与
即便偿还了这些罪过,利菜也不会迎来救赎吧。
拯救了惠那她们以后,她也依然得一直为拯救其他附虫者而持续战斗下去吧。
「亚梨子……确实正如你所说呢……」
利菜想起了那个消失在无人知晓的战斗中的少女对自己说过的话。
——由我来连接。
已经没有任何人会知道的那场战斗,现在,和新的战斗连缀在了一起。
「大家,都连在一起呢……我不会逃——逃也逃不了!」
巨大的河流,出现在发出呻吟的利菜前方。
一群穿着迷彩服的人造起了路障,封锁住刚刚搭起的陆桥。一定是应急摆起来的吧。
「咿呀啊啊!」
「咿呀……!」
七星瓢虫的速度变得更快,直接撞向路障。惠那和多贺子异口同声发出了惨叫。
瓢虫将路障破坏,撞飞了穿着迷彩服的人们。
接下来数十秒,持续在桥上冲刺着。
越过了河流的利菜她们,来到了新的陆地上。
这就是作为赤牧市的卫星城市发展起来的,冰饱市。
「要降落了哦……!」
说时迟那时快,利菜已经操纵着七星瓢虫,离开了铁路线。
「……!」
伴随着一阵轰鸣,瓢虫降落在沿岸的道路上。周围并没有多少人,不过可以看到远方有一群像是记者的人们争相给赤牧市拍照。
「惠那,多贺子!快跑!」
她将七星瓢虫收起,冲入了沿岸的建筑物之中。
喘着粗气,绕过几个建筑物以后——利菜终于到极限了。
她停下了脚步。
「利菜?」
惠那和多贺子惊讶地回头望向突然停住脚步的利菜。
「……你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朝市中心去的话,人混杂一些,想必追兵也没那么容易追上吧。」
「但,但是,利菜呢?」
「我,还有要紧事要处理——你们先走吧。」
听利菜这么一说,惠那和多贺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是,她们马上对视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利菜目送着言谢完毕的惠那与多贺子跑远——便跪在了地上。
自己已经身心俱疲,一步都动不了了。
那两人一定能成功获救吧。光是这样,心中就有了一小股成就感。
追兵是不是会马上找到已经无法动弹的自己呢——已经无力回天了。
「大家,对不起……但是,求你们了……」
利菜对缠着自己的亡灵们微笑着,最后终于——
「请不要再,把我弄醒了——」
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1.10 利菜 Part.8
不出所料,利菜的心愿并没有传达到神明之处。
在苏醒的利菜眼中映出的,是两位少女。把优雅的长发束起的大小姐和短发少女。
是惠那和多贺子。
「——啊啊,原来如此。」
利菜转头环视,明白了所处的情况。
自己此刻正躺倒在杂居大楼的紧急出口。这里被生锈的逃生梯和垃圾堆包围,是个不起眼的角落。
看来是惠那和多贺子回到那里,然后把利菜搬到这个地方了吧。
「之前说好要告诉你们亚梨子和……那家伙的事是吧。」
利菜从枕着的多贺子的腿上抬起上半身,头还有点迷糊。
「抱歉,我没忘,只是当时实在不是能慢慢说话的情况——」
「我不想知道了。」
「诶?」
利菜抬起头,只见惠那竖起眉毛,眼里渗出泪水。
「如果你以为我是为了得知亚梨子她们的事情才回来的话——我就不问了。」
惠那一副生气的样子。
多贺子则是一脸困扰地苦笑。
看着这样的二人,利菜放松了紧绷的表情。她明白了她们为什么回来了。
「让你们……为我担心了呢,谢谢。」
一边撩起头发,一边坦诚地道谢。
于是两人突然羞红了脸,互相拿手肘顶了对方。
「……?怎么了?」
「呐,利菜明明一看就是大美女,为什么要戴着那种面具呢?」
「诶?」
「那个,非常抱歉。看你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所以本来想在你睡着的时候帮你摘下来的,可是却怎么都取不下来——」
「……」
「你的腿那么长,就像明星似的,而且声音也很好听,腰也很细……啊,不对,我并不是趁你睡觉的时候一直盯着你看的!只是稍微瞄了一眼而已!」
「而且,又那么强大——我和惠那聊了一点你的事……总觉得利菜一定是非常棒的人。」
「啊哈哈,谢谢夸奖。」
利菜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充满尊敬和憧憬的看法,这种和自己的自我评价截然相反的情况。
只是,看着这两人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欢快地聊天,对女生的坚强有点惊呆了。就算不是附虫者,说不定普通的女生其实也非常坚强可靠呢。
「啊……利菜,还不能站起来哦,再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抱歉,惹你生气了?」
多贺子和惠那制止了想站起来的利菜,她苦笑了一下。
「我干嘛生气啊,只是觉得我的腿这么好看的话,就让你们看个够啦——」
「诶,那能摸一下吗?」
「……」
「请务必别摆出这种表情——虽然看不见,但也请别这样。惠那只是对喜欢的东西会有点抓住就不放手的习性而已,这可怜的孩子……」
「……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很抱歉,我在赶时间。」
惠那探出身子,利菜一边更加用力把她的头按回去,一边说道。
「还有伙伴等着我回去,我一秒都不能耽搁,得去帮他们才行。」
天空还亮着。利菜失去意识的时间似乎不太长,而且既然身体已经能动了,就不能再耽搁。
「亚梨子和——另一个人是吧。」
利菜为了支撑摇摇晃晃的身体,一手搭上墙壁。
那肮脏的水泥墙壁里伸出好几只黑色的手臂,惠那和多贺子看不见的亡灵之臂正缠绕着利菜那本来就沉重的身体。
惠那和多贺子的脸抽搐了一下。
虽然刚才说了不想知道,果然还是非常在意啊。
「亚梨子……她虽然一直沉睡着,不过最近醒过来了。」
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们去的——
她在心中对着亡灵们的手臂抚慰道。
「不过,状态似乎还不安定。还能不能与她见面……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沉、沉睡是指……生病了吗?还是——」
「抱歉,我不能再告诉你们更详细的内容了……真的,不能说。」
惠那探出身子,利菜再次把她按回去。
利菜,不,要是<模仿者>从所有人身上搜刮来的情报准确的话,<睡美人>沉睡的根本契机——就是现在,眼前的西园寺惠那。
谁都不希望惠那自己得知这个事实,<睡美人>本身也不会承认吧。
那场战斗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结束了。
事到如今的旧事重提,就如字面之意,不能吵醒沉睡之人。
这并不是指醒来的<睡美人>,而是不能让拥有唤来<暴食>的可能性的,名为西园寺惠那的少女受刺激——
「说说另一个人的事吧……」
背对着一脸无法接受的惠那她们,利菜继续说道。
「那家伙……嗯,药屋大助他——」
话语想出口,但舌头却无法随心所欲地动起来。
一旦到非说不可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比较好了。
看惠那和多贺子的样子,想来他在她们面前扮演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吧,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同学,在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的朋友。
没错——就像他在利菜面前曾经扮演过的一样。
「啊啊,嗯……那家伙——」
那家伙,其实是名为<郭公>的,最凶恶的附虫者啊——
就这么说,让惠那她们失望一下?
那家伙站在附虫者们的领头位置,与<原始三只>战斗至今啊——
就这么说,让惠那她们高兴地拿他当英雄对待吗?
那家伙,被名叫杏本诗歌的女生迷住,像傻子似的欢闹啊——
就这么说,看看惠那她们有何反应吗?
那家伙,其实是把杏本诗歌变为缺陷者,而且杀了利菜的罪魁祸首,还没能保护好<睡美人>,可又数度将这个国家从附虫者的威胁中拯救出来的家伙——
就这么说,一五一十地把对他的怨恨掺杂进去,娓娓道来吗?
可是,那家伙——
就这么说,只是把结局讲出来吗?
结果他用尽力气,变成缺陷者了啊——
这样。
想到这里,利菜终于感到那事实已经铭刻在心了。
他,已经不在了。
利菜曾经憎恨的宿敌。
利菜曾经对其抱有淡淡感情的同学。
都不在了。
「……再等一下吧。」
利菜无意识地从嘴里蹦出一句话。
惠那和多贺子皱了皱眉。
「诶……?」
「虽然已经让你们等很久了……但再等他、一下吧。」
「……」
「现在,附虫者们正在战斗。就连非附虫者的人们也被卷进来了……」
利菜的脸痛苦地扭曲了。强拉硬拽着缠在她身上的亡灵之臂,终于向前走了一步。
「但是不把全部终结的话,就不明白。肯定谁都不明白,那家伙怎么了……不把所有的一切都做个了结的话,那家伙的存在到底会如何……肯定谁都无法说明白。」
两位少女吃了一惊。
这反应理所当然,连利菜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全部结束后,如果那是以胜利为结局的话——亚梨子肯定会来转告你们的。」
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感觉又会被亡灵们的思念夺走意识。利菜转了个身,像要隐藏自己的表情似的,拖起重重的脚步。
「明明说了要告诉你们我知道的事情的,抱歉——谢谢你们救了我,不过之后你们要顾及自己,别再乱来了,拜托了。」
这么说着,利菜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利菜!」
背后传来惠那叫住她的声音。
就算她们还觉得这些说明完全不够,利菜也打算心怀歉意的将她们无视了。
然而——
「呐,能和我做朋友吗?」
意想不到的话语,使利菜当场停下脚步。
「我还想和利菜见面,不行吗?」
「我也拜托你了,能和我做朋友吗?」
这令人宽心的,来自少女们的请求。
这请求让利菜的心中感到令人舒适的温暖。
利菜都不敢奢望能与她们成为朋友。活到现在,和利菜成为朋友的只有杏本诗歌一个人。
但二人的请求伴随着温暖的同时——也给利菜的心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不可能的。」
自己也知道,肩膀正微微颤抖。
利菜无法和她们成为朋友。
毕竟利菜之前曾经对惠那她们见死不救。要是当时利菜为了救她们而战斗了的话,她们重要的友人,亚梨子或许也不会陷入沉睡了。
事到如今还说想成为朋友什么的——
对于利菜来说,这是再厚颜无耻不过的愿望了。
「……」
她们灰心的叹气从背后传来,更是在利菜内心深处剜了一刀。
「可是……亚梨子对我说过。」
利菜说道。
「如果有哪个绝对无法携手共进的对象出现的话——那么就由她站在中间,连接起两人的手。」
利菜无法回头看惠那和多贺子。
她害怕得甚至不敢确认她们俩是以什么表情在听自己讲话。
「所以要是一切都结束了的话……通过亚梨子就够了——能和我成为朋友吗?」
这是利菜的,厚颜无耻的愿望。
利菜利用了不在此处的少女,对惠那和多贺子提出卑怯的请求——
「……嗯!」
「好的!」
她们干脆地回应了。
利菜的脚——以及被亡灵束缚的身体,似乎感到稍微有点轻松了。她向前踏出脚步。
在没有半个人影的小巷里跑着,冲出杂居大楼的密集地。
「……」
注意观察排列着办公楼的国道时——只见普通人稀稀疏疏的身影。因为这里离赤牧市不远,居民自主地减少外出了吧。
虽然从赤牧市脱离出来了,但周边应该还有
利菜依靠自己的感觉,选择看似安全的路前进。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也不用乘着“虫”赶路。
平安无事到达,不知该称为幸还是不幸。
利菜来到了那个地方。
「——唔……」
利菜于所在的阴影处仰望——那是高大的综合医院。
时间渐渐逼近黄昏。
在利菜眼中,沐浴在夕阳下的医院就像被鲜红的血液染色一样。
「唔唔……」
手按在胸前,就像被扯紧一般地苦痛。
为什么利菜会造访这里。
那医院里有什么。
这答案,最终使到达这里的利菜痛苦不堪。
「要、要救大家——就、就必须去那里——」
虽自言自语着,但脚却没有往前迈出的意思。
「得、得和那个人见面才行——」
应该在这家医院才对。
因为被关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对利菜来说,这里是全部罪恶的根源。
一直以来都不敢直视的,可以成为原罪的现实就在这里。
「爸——爸爸——」
视野被黑色的亡灵之臂们掩埋,加速的心跳现在也似乎要挤破胸腔似的,被惠那夸奖的那双腿如今正颤抖着。
「唔唔唔——」
利菜成为附虫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那就是——伤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为了实现对抛弃母亲,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父亲的复仇,利菜以附虫者的姿态重生。
结果,父亲身负重伤,陷入昏睡状态,彷徨在虽生犹死的人生中。
利菜不敢触及这罪行——
用拯救许多附虫者来忘却罪行,结果——
过去的事成为利菜心中不可入侵的心伤,正在一点点地侵蚀她的心灵。
「爸、爸爸的话——立花家的话——为了拯救大家——」
就像劝说小孩子一样,好几次对自己说出借口,使自己接近医院。
可是——她连一步都无法移动。
一旦来到父亲所在的医院面前,利菜心中最高大的墙就堵在面前。
那是名为立花利菜的,自己。
只要有能面对自己的罪行的觉悟,就能拯救同伴们。
明明懂得这一点——想往前迈进的腿,却反而往后退去。
「现、现在还来得及——」
凝视着医院的双眸缓缓地垂下。
这是利菜的极限了。
「想、想点别的法子的话——再、再找到惠那和多贺子——借助九条家的力量的话——或许就——」
她向后退缩,想从医院前逃跑,就在移开视线的时候。
亡灵的手臂,和被如血夕阳染红的视野中——
「……!」
碧绿的光辉一闪而过。
混杂在亡灵之臂里,只有一只闪着碧绿光辉的手臂飞快伸到利菜面前。
「什——」
碧绿的手臂抚摸了一下完全失去警惕的利菜额头——然后消失了。
仅仅如此。
就像幻影似的,碧绿色手臂无影无踪。
或许和其他亡灵的手臂一样,只不过是幻觉而已。
「刚、刚才那是、什么……?」
一边擦着额头一边抬起头,感觉背后有某种气息。
背后是医院,虽然再也不想回头——
「——」
可自己却在无意识之中不由自主的想要转身。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十分怀念的感觉。
同时,蓦地。
她感到那快要忘却的感情,从自己胸口涌现。
高大综合医院的屋顶。而且还是铁网外侧,有个熟悉的人影伫立着。
那家伙背对夕阳的脸由于逆光一片阴影,看不清,不过那宛如恶魔之翼的漆黑大衣,如角般倒竖的头发,毫无疑问,一定是他。
「……啊!」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气息——这压迫感,既真实又确切。
那家伙,确实在这里。
「难道说,你也复活了……?」
掩埋视野的亡灵之臂们,像退潮似的远去。
连本不存在于这世上的亡灵们都恐惧的那个人——
「<郭公>——」
他好像俯视着可怜的利菜,嗤笑了一下。
1.11 利菜 The last
人影身上缠绕着绿色的光辉,从综合医院屋顶纵身一跃。
那高度换做普通人的话毫无疑问会摔死,但他却轻盈着地。这种脱离人类常理的景象,事到如今也无法让利菜吃惊了。
「……」
利菜从阴影中走出,向着医院迈进。
直到刚才还在的路人,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利菜和他,寂静和孤独感支配着周围。
又是
不可能出现的事态摆在面前,反而让利菜恢复冷静。思考的开关切换到战斗模式。
「精神攻击的话,未免也设计得太简单了吧。既然有他出现——简直就和跟别人说这是幻觉一样。」
逐渐走来的人物是早就成为缺陷者的,从附虫者们的战争里脱离的宿敌。
<郭公>。
漆黑的大衣,还有覆盖整张脸的机械防风镜。加上右手里握着的自动式大型手枪,这姿态熟悉到令人厌恶。
「如果这仅仅是幻觉的话,就应该马上进行反击将它击散……可是,有种奇妙的感觉啊。」
碍事的人消失了的世界,明显让人感到奇怪。
而且眼前逐渐逼近的<郭公>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无法认为那是幻影的存在感。
另外,还有一点。
「现在的我到底是<模仿者>,还是立花利菜……其实自从复活之后,就一直有种预感,和近一年前的那时完全相同的感觉——」
<郭公>终于站到利菜前面。
「就是那种“啊啊,我死期将至了吧”的感觉。」
如今和曾经的宿敌对峙着,胸中涌现的感情该称作什么?
憎恨。愤怒。怀念。自我厌恶。悲伤。某种情绪高涨。这些感情混杂交织,变成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
「所以,我想我快死了。」
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感情应该称为什么——总之,感觉稍微有点力量在上涌。虽然那也不过只是能让双脚止住颤抖的程度而已。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充其量再——和之前一样暴尸荒野,不过能再多救哪怕一个附虫者也好。」
<郭公>沉默不语。
没错,他基本上是沉默寡言的。利菜想起这种无所谓的事情。
平时——他装作名为药屋大助的普通少年时,明明那么能说会道。
「所以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虽然早了点,但我应该快死了——就算我知道你只不过是幻影。不过,这么面对面……却又有种并非如此的感觉。」
对着沉默不语的恶魔,利菜斩钉截铁地说。
「你——到底算什么?不是来杀我的吗?」
像是回应这句话似的,<郭公>举起手枪。
他那和郭公虫同化的手枪,枪口射出燃烧着赤色火焰的子弹。
「……」
利菜一动不动,让七星瓢虫展翅飞起。
七星瓢虫释放的冲击波把子弹轻易弹飞,双方的攻击互相抵消的余波把水泥地震碎,扬起烟尘。
利菜感到背后有某种气息。
以常人所不可能有的脚力瞬间迂回到利菜后方的<郭公>,从呼啸的烟尘中挥出闪着绿色光辉的拳。
「……」
利菜一个前滚翻躲开攻击。命令七星瓢虫大幅度扇动翅膀。
「——呃!」
冲击波把路面掀起,<郭公>被吹飞。撞进电线杆和医院对面建起的大楼,洞穿了好几座建筑物才停下。
开了大洞的大楼随着地鸣渐渐崩塌——
远方,有个绿色的光辉飞了起来。
<郭公>在道路旁边便利店的屋顶上着地。大衣上沾满尘土,嘴唇一角流着血,仅此而已。
「战斗方式……还挺像本尊的,耐打到惹人烦这点也是。」
面对抱着胳膊,面部扭曲的利菜,<郭公>再次扣下扳机。
子弹命中利菜前方。为了抵挡破裂的水泥地碎片,利菜躲到七星瓢虫身后。
碎片之雨中,利菜感到背上窜起一股凉意。
<郭公>只是站着,就让利菜有种内脏被攥住似的杀意——这是利菜曾经好几次与他对峙时的感觉。
「……!」
呼啦——七星瓢虫以一个后空翻飞上天空。
是利菜突然让它这样做的。
之后马上,绿色的光辉就飞到刚才七星瓢虫所在的空间。
瞬间接近的<郭公>挥下闪着光的拳头。要不是利菜让它避开,这会儿七星瓢虫就得正面接下他的攻击了。
「这混蛋——」
利菜的眼神变了。虽不知眼前<郭公>的真身,但他毫无疑问想把利菜打倒。
七星瓢虫飞向<郭公>,想用嘴咬他。
<郭公>反射性地用两只手接住虫嘴。不过利菜的“虫”并没有停止进攻的气势,它一边释放冲击波,一边将<郭公>压到地上。
「虽然不明白你干嘛现在才来攻击我……不过你要是想打,我也奉陪到底了!」
周围的道路和建筑物被七星瓢虫挤压,逐渐变成深深的空沟。
不过<郭公>也不是单方面受压制。他用怪力抵挡七星瓢虫的气势,把它那巨大的躯体往地面抛去。
「唔哦哦哦哦哦!」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利菜的胸口随着震动而疼痛。七星瓢虫的一半身体陷入水泥地。
<郭公>不留空隙地举起枪,利菜马上命令“虫”震动翅膀飞起来。
强烈的冲击波把周围夷为平地。
「就算没有战斗的理由,也要战斗吗?和以前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最差劲的混蛋啊。」
七星瓢虫飞落到双手叉腰,对<郭公>恶言相向的利菜身边。
在她面前——头部流血的<郭公>朝她走来。
「……」
利菜和<郭公>沉默地对峙着。
不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利菜肯定是一副连自己都讨厌的表情。
并不是为了拯救谁。
只是用不断堆积起来的愤怒作为精神食粮战斗着,她只是个复仇者。
「消失吧。」
利菜和<郭公>——两名一号指定者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两人互不留情的攻击,令整个冰饱市面目全非。高楼一座接一座地倒塌,无论是国道还是闹市街区都一片平坦,无法区别。
利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好几次和<郭公>战斗至今。但是用尽全力到打到这地步的,还是第一次。
两人对峙时,利菜身边肯定有必须保护的人。而被叫做恶魔的<郭公>也不会波及无关的普通民众。
「去死吧——」
利菜的额头流着血,一边给<郭公>送去特大的一发攻击。
「反正都得死的话,就拉你到黄泉路上作伴好了——」
察觉到死亡就在自己身边的这种预感,一定会成为现实吧。
如果躲不过这命运的话——就算把现在眼前这幻觉撇开,回到现实之后也只有地狱般的折磨等待着利菜的话。
「我啊,没有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承受住攻击的<郭公>发射子弹。
七星瓢虫翅膀的一部分中弹,利菜胸口袭来一阵痛楚。
但是,这种疼痛——现在甚至令人感到神清气爽。
「不管是死是活,到头来都得孤独一人的话……!」
如鬼般大笑的利菜眼角,渗出眼泪。
因为战斗的方式错误而死去——之后,又在某个人的利用下,回到这个世界。
利菜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复活了。或许只是<模仿者>复制了记忆和梦想而已。
可是现在的利菜,拥有的人格和感情都是名为立花利菜的少女所有的。
所以——无法从过去的罪行中逃离。
伤害自己的亲生父亲,违背了决战的约定,为了逃避这些现实而选择拯救别人——现在只有自己不断责备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渴望幸福了。
自己只是死过一次,又被给予短暂生命,垂死挣扎的僵尸而已。
这么凄惨的自己,让仅仅是个幻影的人来陪葬的话——
简直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结局了。
「和我一起死吧,<郭公>!」
为了使出最后一击——动用浑身解数让七星瓢虫扇起翅膀。
站在瓦砾之上的<郭公>为反击而举起手枪——
「——诶?」
下一个瞬间,<郭公>采取的行动让利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思考那举动的含义之前,身体首先擅自动起来。
「等等……唔——」
利菜想阻止身边的七星瓢虫,但已经迟了。轻率地出手阻止的利菜也被吹飞,<瓢虫>以<郭公>为目标释放冲击波。
不过——勉强让冲击波的方向改变了。
但逃过直击的<郭公>还是被余波吹飞,刚才那顽强的气势就像从没有过似的,他被轻而易举地扇倒,摆着大字躺在瓦砾之上。
「这——算什么啊……!」
利菜一边捂着流着血的右臂,一边站起来。跑到倒下的<郭公>身边。
「都到这地步了,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啊!」
她并没有看错。
在利菜快要发动攻击时——<郭公>解开了自己与“虫”的的同化。以肉身承受利菜的冲击波,导致全身负伤。
「……杀了我。」
透过布满裂痕的防风镜仰望利菜,<郭公>喃喃着。
「我已经——累了……」
「——」
突然失去力气。
利菜的身体歪了歪。
宿敌说出的话实在太意想不到,利菜感到一阵眩晕。
「什么……?那算什么啊……这是,精神攻击……?」
「我已经不想战斗了……」
就算他戴着防风镜,利菜也明白。<郭公>的脸正痛苦地扭曲着。
反正,这也只是幻觉而已吧。
利菜认识的<郭公>不会摆出这种表情,也不会说这种泄气话。
利菜不认识这样的他——
「别再,依赖我了……别再叫我的名字了……」
「住口——」
晕了片刻后,身体从倾斜中恢复挺直。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愤怒正涌上来。
利菜的脚狠狠地踩向<郭公>的腹部。
「你、别说这种话啊……!这一切不都是你先开始的吗!」
虽然以前的利菜并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
被称为恶魔的附虫者,到底为何而战。现在既身为利菜,同时又是<模仿者>的她,终于知道了真相。
「为了和<原始三只>战斗……为了创造不再产生附虫者的世界,你才战斗至今不是吗!为了这个,你牺牲了那么多附虫者不是吗!为了这个,你才顽强地活到现在不是吗!」
利菜包含着恨意一次又一次踩向<郭公>。
「为了那场战斗——才用一位附虫者作为祭品,把我叫回来不是吗?以这种复制品一样的凄惨姿态!」
毫不抵抗的<郭公>使利菜更加火大,这次扯起他胸前的衣服。
「但是,你居然想自己先解脱……别说什么“别再叫我的名字了”啊!」
<郭公>依然无言,只是微微咬住嘴唇。
「明明呼唤我的……只是这种,已经不存在的附虫者的手臂而已……」
不知不觉间,无数的亡灵之臂缠绕着利菜。
利菜无法对它们坐视不理,也无法从它们手里逃开。它们既然已成利菜的一部分,就算是地狱,她也要和它们一同坠入。
「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不管牺牲什么……」
就算被利菜扯着,<郭公>依然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只是,在那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打倒<原始三只>的目的,本来也是亚梨子先开始的,我——」
「我知道啊!所以亚梨子会呼唤你的名字!绝对会的!」
「……」
「还有,那女孩也是!」
利菜忘记自己对之怒吼的人只不过是幻影,抓住少年的脸。
任凭蛮力拉扯防风镜,不过因为防风镜早已破破烂烂,一下就扯掉了。
「诗歌,她也一定会呼唤你的名字不是吗!」
出现在眼前的,是少年那特别熟悉的脸。
除了满脸血污,还有贴在脸颊上的创可贴之外,没有任何特征的,毫无个性的脸。可是利菜却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张脸。
毕竟利菜将他画在画布上过。
「……我只不过,想要个容身之处。」
少年平凡的脸痛苦地扭曲。
「我不要战斗,只要一个需要我的容身之处……我只想要这个而已——只是想等待和我有着相同梦想的诗歌而已……明明我的要求就这么点……」
「……!」
我不也是——
利菜想这么大叫,但勉强忍住。
「可是,没办法了……我经历了太多多余的战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战斗了……我想结束这一切了……」
「这种事……!我也……!」
这简直就是本该从自己口里喊出的泄气话,他帮着说出来了。
说不定,就是这种类型的幻觉吧。
并不是来自某个人的攻击,而是自己脆弱的心灵制造出的幻影——也就是说,自己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你还有必须见的人,却自己先走了……让我这个没有人可以见的人勉强战斗下去——这样,不就只是人间地狱吗……!」
为了在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品尝折磨才复活。
那——太痛苦了。
「你不也有,必须见的人吗……」
<郭公>斜了斜脸。
自己都想消失了,干嘛还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利菜一边这么愤怒着,一边追随他的目光而去,然后吸了一口气。
「——」
已成一片废墟的冰饱市彼方,有座建筑物奇迹般地毫发无伤地伫立着。
是综合医院。
「……我不要,你要是消失了,我又得回到那里了不是吗……我已经……不想再那么痛苦了。」
利菜说道。
<郭公>笑了,以药屋大助的脸。
「啊啊,是啊……我也不想让你回去。」
「你这算什么啊?难道这是“好想一直这样下去啊”之类的爱的告白?」
不知不觉间利菜便紧挨着倒地的少年坐着了。不可思议的是,这和利菜死的时候一样。只不过两人的姿势互换了而已。
他依旧微笑着,什么也没说。
寂静包围着二人。
真的,就这么下去也好——
这种想法涌上利菜心头。
周围满是瓦砾,摇摇摆摆着蠕动的亡灵之臂代替花田,就像地狱般的景象——当恶心的程度超越界限时,这反而看起来像是喜剧。
「……然后,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利菜问道。
连转瞬即逝的幸福时光都无法承受的自己——真是不讨人喜欢啊。
「……如果你回到那里的话,横竖又得战斗吧?」
少年说道。
「立花同学你啊。」
以药屋大助的脸,叹了一口气。
<郭公>和药屋大助——到底哪张脸是他原本的脸呢?
不——不管哪张脸都是吧。
就像自己既是立花利菜,又是<瓢虫>一样。
「那样的话……虽然不知道怎么说……」
和在同一间教室里看到的一样,一副犯傻的表情组织着语言,结果却说道。
「肯定会——想跟人较劲的。」
啊啊——
听到他这句话,利菜终于明白了。
在这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再次看到<郭公>的身影时,难以言表的感觉——她终于想起该如何形容了。
「太迟了啊……」
利菜哽咽着,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躺着的少年的脸微微褪色。
「我啊,从在这看到你开始,就已经跟你较上劲了啊……」
对着满脸怨恨地盯着自己的利菜,逐渐透明的少年苦笑了一下。
要是现在,利菜所在的世界是她制造出的幻想的话——
这依依不舍地,无比留恋地,慢慢和意识一起消失的情况,也是呼应了她的心意吧。
浮现类似已经放弃了的表情的<郭公>——药屋大助,缓缓地抬起手臂。
他的指尖触碰了利菜的狐狸面具——
「——」
利菜再次回到现实。
在被夕阳染红的综合医院旁边,隐藏在阴影处的自己。稀稀落落地出入于医院的人们也和自己陷入幻觉前没什么两样。
改变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就是利菜的指尖正触碰着落在地面的狐狸面具。
「——这算什么啊……」
利菜呢喃着,只用袖子擦了一下眼角。露出的脸颊的触感从前臂传来,并不是无机质的坚硬面具的触感。
利菜重回的现实世界,依旧如地狱一般。
高耸的综合医院沉默地指责着利菜的罪行,也能看见亡灵之臂们。直到刚才所陷入的那个幻觉,究竟是来自何人的攻击——还是援助,利菜都无从得知。
不过利菜抬起头,朝医院走去。
「……我知道了啦。反正无论如何都只能去了——」
刚才的身体如灌了铅似的沉重,现在稍微轻了一点——差不多一个狐狸假面的重量的程度。
利菜没有捡起脱掉的面具,走进医院。
走过接待处和等待室,搭上电梯——向住院部的最里面走去。
「……」
她剧烈地出汗,心跳急剧加快。
想起刚才看过的<郭公>的脸。
那张脸——似乎在说着“反正我们就只剩下战斗了”的脸,让利菜火大。
自己真的是既火大又后悔,却又只能认同。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自己这群人到最后还是不知道除了战斗之外还有什么道路。
「——」
利菜终于站在VIP单人房前面。
将手搭上门把手。房门前并没有警卫,看来也并没上锁。就算父亲入院时还算是个大人物,但随着这么几年的时间流逝,就变成连保安系统也不需要的人了。
她打开门,高级的用品和大大的病床映入眼帘。
迈起颤抖的双脚,走进室内。
一步、又一步,每次更加接近病床,就感觉过去的时间在逐渐回来。
「——对不起。」
站在戴着人工呼吸器的父亲身旁时,利菜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瘦弱的,完全变了一个样的父亲。
利菜俯视着这样的父亲,找回了刚成为附虫者时的,幼小的自己。
「爸爸……对不起……」
利菜跪在床前,双手握紧父亲枯瘦的手。
利菜的原罪就在这里。
成为附虫者,过了好几年,利菜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出发地点。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挽回,现在的我也已经不再是真正的我……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我,虽然或许就快死了——」
想来,利菜是想以幼小的自己的姿态前进的。
看着被强加在身上的,因强大力量而受苦的人们——和幼年时的自己重叠,利菜就不由自主的想拯救他们。
为了忘记自己的罪行,使其正当化而已。
可是,这种事情也该结束了。
现在如果真的能够在即将面对的战斗中获胜的话,从此以后就不会再有附虫者诞生了。
幼年时的自己——就再也不会出现。
「如果到那时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陪在您身边,直到您醒来……我会好好给您道歉,任您责骂……」
坚定地发誓。
然后同时,许下愿望。
「所以,请务必——帮助我。」
一直以来都心高气傲,只想凭一己之力拯救这个拯救那个。
可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承认,已经到极限了。
「请把您的力量借给我……」
恳切地请求着,把其中一只手从父亲手上拿开,取出手机。
这是为以防万一,露西菲拉交给利菜的。
可是,取出的时候,不知为何——已经断成两截了。或许是来到这里之前经过的战斗中毁坏的吧。
放弃手机,拿起墙壁上的听筒。切换到外线,按下记忆中的号码。
「——我是利菜。」
电话马上就通了,是打给父亲以前的秘书。
「我现在,在爸爸身边。这么长时间来,让您担心了……」
父亲以前是掌权者,他的名号到现在还能起点作用。只是,就因为这名号的问题,秘书才喋喋不休地教训利菜不能逃避现实,得正视律师那边和母亲娘家那边的问题。
一一做了回答之后,利菜说道。
「我想拜托您现在利用立花家能即刻动用的一切力量,帮我做些准备。」
伤害父亲,逃跑之后,居然还想私自动用父亲的财产。
眼前沉睡着的父亲肯定会狠狠斥责这种不孝的女儿。
「帮我准备艘船……尽可能大的船——我必须出海一趟。」
为此利菜才发了誓。
为了让将来某一天醒来的父亲紧紧勒住自己的脖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为了等待或许会叫出自己名字的父亲,而回到这里。
「为了结束一切。」
就这样,终于可以从自己幼年的那一天,开始往前迈进了——
利菜如此想道。
2.00 The others
「哥哥。」
大树醒来的状态和昨天一样。
妹妹凛凛绘从半开的卧室门口探入头来。身材娇小看起来老实本分的她,戴着副黑边眼镜,与哥哥姐姐完全不像。
「再不快点起床的话,爸爸又要生气咯。」
「嗯……」
他皱着脸直起身,却感到疲劳感突然袭来。浑身汗津津的。
或许是因为看起来太没精神了,凛凛绘问道。
「感冒了?」
「……又做奇怪的梦了……好累……」
凛凛绘缩回脑袋,接着门外传来她下楼的脚步声。
大树重重叹口气,伸了个懒腰,身上的沉重感随之略有减轻。
他搔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走下一楼,正好碰上年龄稍长的妹妹希海。
打声招呼正要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希海的手立马搭上了大树的额头。
「好像没发烧嘛。」
「啊?」
「凛凛绘说你似乎身体不舒服。」
希海已经换好制服了。
「没法装病休息咯。」
妹妹收回手,脸上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大树无言以对。
到客厅时,电视里正播报着有关赤牧市状况的节目。内容与昨天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变化就是播报员的语气也开始透出厌烦感了吧。
「早啊,大树。没事吧?能去学校么?」
母亲边在开放式厨房里准备早餐,边回头问到。
「……」
坐在沙发上的凛凛绘事不关己般的看着电视。旁边坐着希海。较小妹妹先做好铺垫,作为姐姐的妹妹再把退路堵上,这就是她们的协同作战。
「没事,我去。」
大树坐在了摆好早餐的桌前。
反正学校快停课了,装病休息一天也没什么罪恶感,但装病要是被严格的父亲发现的话会因此而发怒吧。妹妹们正是知道这点,才不让身为长男的大树有机可乘的。
「你平时太吊儿郎当了。好好振作下。」
父亲系着领带,头也不回的说到。
如果平时作风严谨,在床上睡着时做的梦也会正经吧?或许还真是这样,大树无法辩驳。
大树最近做的奇怪的梦——
梦里登场的都是被称为附虫者的人。就连是否真有附虫者存在都未可知的,脱离现实的梦境。
之前梦到的,是位戴着奇特面具的美女。
这次梦到的,则是……
「今天也没停课啊。」
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希海叹了口气。就算是身为优等生的她,在那缺席学生越来越多的学校里上课也会感到郁闷的吧。
大树也一样。其实他也在心底暗暗期待能有停课通知出现,可惜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出门了。」
早一步出门的凛凛绘,似乎不像哥哥姐姐那般烦闷。
大树也开始穿起鞋子,但或许是睡意尚存,系鞋带花了不少功夫。
「还没好?」
「别踢我呀。」
希海从背后用脚尖戳大树,催促他快些。虽说兄妹感情不坏,但一起上学毕竟还是会有点害羞的,所以一般都是脚程较快的大树先走一步。
「我出门了。」
从自家出来走到上学路上,大树想起了早上的电视节目。
上头似乎完全没有公开关于赤牧市情况的迹象,而全国人民也逐渐分为惴惴不安和事不关己的两种态度
与赤牧市相距甚远的这边,又是什么情况呢?
上学路上看到的人数似乎与昨天并无区别,原以为今天人会更少的大树不禁有些意外。
「说不定以后也是这样,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大树嘀咕了句。
虽说重点学校的课程很紧张,但对于日常生活没什么不满的大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然而,他也稍稍微的——在心里某个角落,期待着能够遇上些什么短暂的非日常事件 。或许会被说轻狂,但多少还是怀有想要感受下冒险的少年心的。
「嘛,随便了。」
今天也和昨天一样,到了教室后和同学一起吐槽无聊感吧。
与过去不一样的,也只是做了怪梦的那种程度而已——
如此边走边想着。
可能正如父亲所言,大树平日生活的太随意了吧。
所以当发现有人挡住去路时,大树夸张的吓了一跳。
「——Mr. Tai Ki?(是大树先生么?)」
那是个高大的白人男性。短短的金发经发蜡梳理整齐,是个看上去很温和的青年。他身上的西装透露着岁月痕迹,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与他年轻的外貌显得很不相称。
「……?」
面对突然降临的非日常事件,大树不由自主地全身僵硬。
他从未与外国人对过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突然上来搭话非常抱歉。」
白人青年身边伫立着的女性说到。
不对,与其说是女性,不如说是少女来的恰当。年龄看上去与大树相仿。然而紧致的身材与恭敬的措辞让人感觉更加成熟。
「这位是马休•约翰。来自美国的记者。」
女性做介绍的同时,名为约翰的青年伸出手来。
大树僵硬地握了下手。
而穿西服的少女则没有握手的意思,她撩了下斜剪整齐的前发,进行了日本式的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担任翻译兼助手的五十里野•光。」
这个漂亮而沉静的少女,或许实际年龄比看上去大也说不定。
约翰开始对僵直不动的大树用英语说着什么。
「哎……?那个……」
大树总算勉强做出的回应,却是令人尴尬的无意义音节。
「哥哥?怎么啦?」
大树回过脸去,看到的是晚出家门满脸惊讶的妹妹。
「不、不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
「马休先生想向您取材,大树先生。」
听到少女翻译的话,大树和希海都吃了一惊。
「取材?」
「准确的说是关于您表兄弟的事。」
约翰和亮盯着皱起眉头的大树看。
「这个人的名字是——」
就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似的,她盯着大树的脸说到——
「药屋大助。」
名为五十里野光的少女,清楚的说出了名字。
「以及——您身边的人,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略带强调的语气,让大树脑中出现的是——
每晚都会梦到的梦。
而且是今天刚梦到的,强的离谱的附虫者的梦。
这个男人的战斗,就如同火焰一般激烈——
2.01 HARUKIYO Part1HARUKIYO嗅到了怀念的气息,
「简单来说——就是政变啦。」
就在土师圭吾向政府扬出反旗的时候。
那是种肉与血烧焦的讨厌味道。HARUKIYO突然想到,可能从出生开始这种味道就缠绕自身了。
换句话说,就是地狱的味道。
「——回去吧。」
HARUKIYO叹息着说道。
作为附虫者们临时基地的巨蛋设施内,喧嚣四起。继土师圭吾的叛乱宣言后,<瓢虫>的登场让混乱达到了顶点。
「放任那女人不管了么?」
相处时间甚长的久濑崎梅问到。穿着水手服的中性少年,正看着脸上笑容不绝的魅车八重子。
「<司书>和<管理人>被她翻弄把玩了那么年,老子可得细细考虑考虑该怎么跟她算这笔账呢。」
「从大家这里收集如何拷问的企划书嘛!话说我觉得采用的肯定是我的方案。」
巨大的镜虫出现在一脸跃跃欲试表情的梅身后。镜虫背后的镜面中,浮现出HARUKIYO及其他数人。
HARUKIYO往旁边看去,向抱着<睡美人>的<霞王>说到。
「这家伙醒来后给爷传个话,<霞王>。」
「啊?」
「这就是——这个世界就是,你那失败的梦的后续。」
<霞王>、<宁宁>以及<玉藻>等少女露出了险恶的表情。
「这可真叫做因果报应啊。你和<郭公>明明都意识到
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少女们沉默了。然而,很快<霞王>就回敬道。
「……事到如今,还翻旧账啊?你是老年痴呆发作了么。」
「老子从来都是这么缠人的,你不记得了么?」
HARUKIYO说完这句话,眼前景象立刻变了。
眼前是赤牧市的街头景象。狂风从侧面吹来。
HARUKIYO站在了巨蛋的顶端。
一瞬间将HARUKIYO传送到屋外的是久濑崎梅的镜虫。能够同时操作多只虫的梅,能把人从一个镜虫反射到另一个镜虫,从而实现空间转换。
HARUKIYO身边有包括梅和遥香的数名同行人在。
「那接下来,HARUKIYO,要做什么呢?」
下巴上胡子丛生的青年伸着懒腰问到。这个名为圣诞老人的友人,也是很强大的附虫者。
「什么都不做。游戏结束了。」
「这样啊?这样啊?HARUKIYO其实到底想干嘛呀?……唔,好像伤口又要裂开了。不快点涂药的话。」
戴着三角帽的少女往自己的肚子上涂着不知名的药膏。她的别名是魔女。
「没啥大不了的。只是想被睡傻的<睡美人>像飞虫一样碾死而已。」
「Wow,Hentai……!」
冠有玛利亚绰号的金发女性,似乎很兴奋似的气息凌乱起来。
「为此花了2年以上时间到处找……拼了老命的……」
一身哥特萝莉服装的遥香,嘀咕着补充道。
这时,整个巨蛋发生剧烈晃动。
随着巨响,眼前尘土飞扬。
是导弹爆炸了么,然而细看后事实并非如此。某种冲击力把巨蛋的墙壁打破了。可以看到附虫者们混杂在灰尘间纵身而出。
「什么呀,就这样结束了啊。那我回去了啊。反正看到HARUKIYO半死不活的那种超稀有场面也算值了。」
「对啊对啊。虽然我们也差点挂了,不过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嘛。得快回去看录好的动画喽。」
「I'm sleepy.」
他们在HARUKIYO认识的附虫者中,也算别具一格、实力强劲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这群人,无比自由散漫,也是一群有着各种怪癖的家伙。
对于感觉就像刚通宵唱K完散场准备回家的这群人,HARUKIYO没有阻止的权利,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哎,这就要回去了啊?似乎还很有趣啊,感觉要打仗了哦,战争~」
露出不满的只有梅。他似乎还没玩够。
「和两位数以上的人数一起共同行动,光想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会吐哦。」
「不要呀,不要呀。一说到战争,不就是讨伐魔女吗,被一群人围起来咒骂之类的,这种事在教室里就已经尝够了。啊啊,能不能赶紧世界末日学校停课啊……」
「NO WAR! LOVE AND PEACE!」
朋友们的冷淡态度让梅撅起嘴来。
「那至少留一点点你们的能力在遥香那里吧!玛利亚的感知能力和魔女的药膏还有占卜很方便呀,啊,圣诞老人没啥用快滚吧。」
「你说啥混蛋,不如说我才是最有用的好吧。不过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想晒底牌,说了也没用。」
「NO!F*CK YOU!」
「对不起呀,对不起呀,剩下的药给你好了,饶了我吧。」
就像择枝而栖的鸟,朋友们都回去了。而且还是以魔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扫帚,三人一起乘上飞走的无厘头方式。
赤牧市的上空远远传来「就不能再飞快点么」「驾~!」「你自己不也会飞么,玛利亚……?」
「啊~啊,都走了,这样好么,HARUKIYO?」
「嗯?啥?」
「不加入
被梅追问,HARUKIYO干脆就地坐下。
「讨伐
「那个亚梨子,不也被你丢着不管嘛。」
「情理上已经说得通了,所以没关系了。那家伙毫不犹豫,毫无目的地全力来杀我,就算那是因为她本人睡傻了也没关系。二年前就说好要做的事,这下总算给我一个结果了,我和她之间已经做出了结了。」
「……」
「然后我活了下来……结果又是我赢了而已。」
眼下,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
复活的<瓢虫>殿后,尽量让更多的附虫者逃掉。
「明明赢了,可看你也一点都不开心嘛。」
「啊啊,一想到又要找下一个“灾难”……就提不起劲啊。」
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现在他的心情……无以言表的失落和空虚感,无论多久都无法平复,明明类似这样的经历已经无数次重现了。
「虽然不太明白……HARUKIYO的梦还真是麻烦呢。」
梅所说的,HARUKIYO的梦。
与之相关的话题,他本人仅提过一次。似乎连他本人都觉得自己的梦麻烦,事实上连听他说过梦想的人物——亚梨子都无语了。
不对。
听到HARUKIYO白痴一样的梦之后,亚梨子她——哭了。
而哭的理由,她本人没说。
「真的是,烦死了……」
想起了无聊的事情,HARUKIYO咋了下舌。
在他头顶,奇妙景象开始呈现。
巨大的神殿浮出云端的景象。
「啊……好像有什么要来了……」
遥香嗫嚅同时,HARUKIYO瞪向空中神殿。
HARUKIYO的身边,一瞬间扫过赤红色的热浪。向他们逼近的异象就此消失。
「这个是
「无差别攻击啊,连玩的兴趣都起不来。嘛,下面那女人会想办法解决的。」
HARUKIYO不太开心的说出这些话来,梅则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HARUKIYO想要和强敌对战不是么?那
「不太能激起兴趣……如果说强的话确实是没错。我一个人的话应该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吧。」
梅对他的回答,似乎十分意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什么呀,那这不是正好么。」
「但是,与下面这些人联手是不可能的。要真想狠干起来,就更不可能了。」
「明明一个人赢不了……还不与他们联手么……?」
遥香也侧过头来。HARUKIYO平静的说到。
「这个,怎么看都是——毫无胜算吧。」
头顶上,神殿还在闪闪发光。
本打算一口气解决掉它的HARUKIYO,更加焦躁了。
「<郭公>不在了,<冬萤>去向不明。亚梨子是否能战还不可知。剩下的靠谱的,<瓢虫>也让人不安。其他要说还有谁能打的,最多也就五六个吧?和这帮人联手,只是拖我后腿罢了。」
七星瓢虫向空中飞去。
冲击发生的同时,终于巨大的神殿被消灭了。
「很厉害嘛,<瓢虫>小姐——啊,但是,」
看了看战况,地上的情况不禁让梅苦笑。
「好像分开行动了。是想掩护弱者逃掉么。还是没变啊……」
「复活了还是依然老样子,那就更没救了。自己一个人背负一切,谁都不依靠,最终与弱者一起同归于尽。」
对于一号指定的<瓢虫>,HARUKIYO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为他人而战的女神,最终她还是抱着这种清廉的精神再度殉死吧。而残存下来的信仰者把她当成偶像,再次期盼她的复活。
HARUKIYO看来,这只是个将诅咒不断循环的喜剧罢了。
「也就是说目前没有打倒
看着地上逃离而去的<瓢虫>她们,放言道。
「我还想活久点。因此——我只会去找我能击溃的“灾难”。」
梅和遥香像是放弃了的样子,面面相觑。
「那么,回去么?」
「……回去吧……」
「嗯——不过在这之前,刚才就有些在意的事。」
HARUKIYO站起身来,看着梅。
不对,正确的说是瞪着梅和他的镜虫之间站着的人物。
「你这货是咋回事?」
身着商务西服的女性以直立不动的姿势站着。看上去是25岁左右的美人,不知为何胸前抱着一只毛绒玩具熊。
梅和遥香,都带着惊讶的神色转身看向西装美人。
「哎?HARUKIYO也看到了?之前在移动时候自说自话的跑到我的“虫”前,一起被移动过来了……但大家似乎都无视了她,我还以为只有我能看到呢!」
「……原来不是幽灵啊……好失望……」
从地上传送到巨蛋上方的,并不只有HARUKIYO及其同伴。
一开始就有一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一起被传送过来。
「没能实现您的期待,非常抱歉。我是活人,任职赤濑川集团会长赤濑川七那的秘书。」
顺畅的做了自我介绍后,女性将毛绒玩具熊鞠了一躬。
「他是赛普屯•朋克塔塔。」
(『注』:CoccinellaSeptempunctata。七星瓢虫的拉丁学名。三岛曾担任过利菜的秘书,该布偶为利菜所赠。)
「赤濑川七那的秘书和玩具熊,有何贵干?」
HARUKIYO对秘书的奇行视若无睹。他早就已经习惯怪人了。
「HARUKIYO大人。赤濑川会长有件工作想委托您。」
自称秘书的女性这样说道。
「有样东西想让您保护好,送到某处。」
2.02 HARUKIYO Part2
HARUKIYO想总结自己人生的话相当简单。
除我之外,全都死了——
只要这句话就能概括了。
HARUKIYO总是无数次无数次被事故和不幸袭击。而每次与他有关的人们总是被卷入其中而死去。即使HARUKIYO想救他们也于事无补。
HARUKIYO称之为“灾难”。
他的人生就是为了打败“灾难”,讴歌生命。
之所以成为附虫者,也只是其中一个的过程。得到了强大力量的他,为了能跨过更大的“灾难”,就要变得更强,更享受活着的乐趣。
也就是说,他对于附虫者之间的战斗,一点兴趣也没有。
虽然顺水推舟的与<睡美人>牵扯上关系,但“虫”以及附虫者对他而言依旧毫无意义。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不知为何——
「有样东西想让您保护好,送到某处。」
自称是赤濑川七那的秘书,带着毛绒玩具的女性这样说道。
在对附虫者毫无兴趣的他面前,解开附虫者秘密的契机却总是飘然而至——
总是出现这样的奇遇。
有时候,是因为与某个重要人物的偶然相遇。
有时候,是由全是怪人但很有实力的朋友带来的情报。
有时候,源于为找到<睡美人>而协助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HARUKIYO知道了很多关于附虫者的秘密。虽然知道很多,但根本不想为此付诸任何行动。
为何呢?
这个原因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找到。
「保护起源的附虫者,α,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在侧风激荡的巨蛋顶上,秘书说到。
α——
对于他的存在,HARUKIYO是知道的。
为赤濑川七那所有,与KANON教团也有过关于他所有权的争夺战。
赤濑川七那是身为赤濑川集团会长的资产家。因为她与聚集了政治财富界巨头的圆桌会这一秘密俱乐部起冲突的时间,与入手α的时间相符——由此α的来历与圆桌会有关也就不难猜到了。
但是,关于α的正身,HARUKIYO还不知道。
也没有兴趣知道。
「这是在执行作战3中发生的事。
秘书淡淡的开始说明。
「虽然施尽全力阻止了她,但仅是收容到搭载有生命维持装置的车上已经是极限……目前只能停在某个地方。保护他的<虫羽>及<特环>的附虫者们拼死才得以撤退,没有再回收α的精力了。」
HARUKIYO与梅互看了一眼。遥香早已经跑到屋顶去打瞌睡了。
「至今为止赤濑川已经为α做了巨大的投资。虽说崛内爱理衣为何想要消除α的原因还不明了,但如果她还要对α出手的话——无论如何我们都该保护他。因为我们还没能从α中得到任何利益。」
「……」
「虽然为了避免α被
沉默着听完的梅,跑到了秘书的面前。
「那个,姐姐。α,是啥呀?」
一下子就戳中问题的核心,让秘书一瞬间沉默下来。
「……只知道是最初现世的附虫者。」
「哼。这个是,这么性命交关的东西么?」
「“虫”是什么,这是个大线索。而且正如之前所言,崛内爱理衣想要用生命交换的东西,肯定其中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
「要说线索的话,直接问α不就得了?你是谁呀?这样的……」
「α在昏睡与苏醒之间徘徊。并且他的身体缺失了一部分,因此非常虚弱,没法用药物强制让其苏醒,从而进行询问……」
「那,救了这个叫α的,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我们会支付大额报酬。除了现金之外,一些在法治情况下难以入手的道具也可以与你们商谈。」
「钱啊。但是,怎么说这个国家的钱已经没用了呢,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可以用其他国家的货币进行支付。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资本主义,赤濑川七那就有办法避免再次失去她的财产。」
「哇,好自信。那个,HARUKIYO,这人说要给我们钱。」
「起来了,遥香。回去了。」
HARUKIYO单手把遥香提起,晃动起来。反正似乎秘书说话的中途开始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摇也摇不醒。。
梅面向秘书露出毫无忧虑的表情说道。
「抱歉哟。虽说不讨厌钱,但现在没有那个心情。有这样的情况吧?明明今天决定了要吃拉面的却到处只有咖喱店,类似情况。」
「……还有一项,是我们能提供的!」
秘书说到。就算赤濑川七那——是个脑中只有钱的拜金女,不过还是料到了HARUKIYO应该不为金钱所动。
「<睡美人>的安全,以及在她醒来之前的一切支援工作。」
突然,HARUKIYO的动作停下了。
各种程度来说,都出乎HARUKIYO意料之外。
「话说,那个女人的家里也很有钱吧。不用赤濑川特地出头干涉。」
「不对,只有我们才能做到。」
秘书断言到。
「<睡美人>在沉睡前,就已经到了成虫化边缘状态。从那之后虽说过了不少岁月,看她样子确实是有成长……但精神上的成长程度还未可知。就算醒来了,再次成虫化的可能性也不小,不是么?」
HARUKIYO没有回答。
「一边进行作战3撤退的同时,赤濑川七那就对之后财团应该如何去做设定了几个方案。在这之中,包括与盐原鯱人这位少年的契约。」
「颜圆唬人?HARUKIYO,你知道这人么?」
「不知道。」
「他是狮子堂戌子的最后弟子。狮子堂戌子在身前是绰号为<浅葱>的特环教官。」
「啊,小狗的话我知道。我跟<司书>玩扑克输了之后,惩罚游戏时候去向她表白,那是与她的初次见面呐。」
「弄得半死哭着回来的那次啊。」
「<浅葱>擅长分析附虫者的特性。不仅写了如何将附虫者训练为战士的再教育指导手册,还能找出有潜力的人才分析后加以适合他们的训练——这样积累起来的经验,极有可能传给了最后的弟子盐原鯱人。」
「要将亚梨子交给那家伙训练是么?」
理解了赤濑川七那派来的人想说的话,HARUKIYO轻笑了下。
「为了——不再发生成虫化。」
秘书轻轻点了下头。
「同样是一号指定的<郭公>、<冬萤>,包括美丽完美的利菜无一例外的在成为附虫者当下就暴走了。没有强韧的精神力的情况下,一号指定的力量太强了吧。但在此之后,经过训练和经验积累能他们稳定下来,<睡美人>既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做积累——」
「只要训练就成,是吧。」
「没错。」
不愧为是滴水不漏的赤濑川七那,知道作战2的内容后,已然看穿一直潜伏着的HARUKIYO真正目的是<睡美人>这点,所以才这么快就把这当成交涉砝码摆上谈判桌。
如果说这是报酬的话,确实无可挑剔。
要是HARUKIYO还没和<睡美人>干过架——的话。
「真是真是,抱歉呀,姐姐。事实上,<睡美人>已经没关系了。」
梅为HARUKIYO的心情做了代言。
「真可惜呀。要是在HARUKIYO和她来一架之前的话就好了。」
「不,话说回来赤濑川把这事搬出来说的话,那这本来就不能称之为砝码。」
HARUKIYO说到。
「就算不来拜托我,那女人也会救<睡美人>的——那个守财奴想从<睡美人>这里得到的不是钱,这点我还是懂的。」
秘书或许不知道,但HARUKIYO是知道的。
赤濑川七那在以前,与<睡美人>就已经是合作关系了。这个关系成立的原因不仅是利益得失,还包括七那的个人意愿。
「不对,赤濑川七那不会帮助<睡美人>。」
但是秘书蒋HARUKIYO的话否定了。
「而且HARUKIYO既然已经与睡美人没有瓜葛了,为何还要将她带回呢?」
不愿放弃的交涉人,似乎不打算就此退缩。
理应对此不关心的HARUKIYO心中,升起了焦躁感。
「和她的对战,已经是我对自己做的了断,包括之前她放的鸽子。之后的事,就是和土师圭吾的了断了。正是因为他送来的诈骗仔,才能让我和<睡美人>不受干扰的单挑。」
秘书注视着HARUKIYO的眼睛。
「真的只是,这样的理由么?」
「你的眼神很让人恼火哟。你想说什么?」
「只是暴走的附虫者,就与这边的杂鱼成虫化之后没有什么两样了。你所追寻的,只是——如同“灾难”一般降临的力量而已么?」
“灾难”。
这句话,点亮了HARUKIYO的双眸。周围的空气也开始燃烧起来。
「啊啊,是的。确实如此。我是想打赢“灾难”。」
「是这样嘛?借你的话说,你在找寻<睡美人>时有利益权衡之外目的这点与赤濑川七那是一样的。」
「……」
「因为,要是仅仅是灾难的话,至今为止已经几度降临了。<冬萤>的诞生、<瓢虫>的成虫化,以及其他的许多。但在这些灾难面前挺身而出的是<郭公>,而不是你。」
「……」
「你之所以如此执着的找寻<睡美人>,应该不止是对她附虫者的力量……而是只有在她清醒来后才有意义的,另一种含义的强大吧?」
面无表情说着这些的秘书前发,出现了一团火。
「让人不爽啊。别一脸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自说自话对别人进行分析啊。」
「这并非是分析。赤濑川七那已经做好了觉悟。不帮助她第一个朋友,<睡美人>的觉悟。」
秘书的睫毛、衣领、衣服边上,依次有火点燃。
「<睡美人>做出了肯定能赢的承诺,在流星群之夜让赤濑川七那资助出战。但结果正如你所知晓——失败了。赤濑川七那对于失败的投资对象,决不再施以援手。这是她的觉悟,也是契约承诺的贯彻。」
「……真是过分的人啊。一点做朋友的价值都没。」
「为了能继续做<睡美人>的朋友——也是为了赤濑川七那能继续做赤濑川七那。」
HARUKIYO嗤笑一声。
原来如此,这才是赤濑川七那真正提出的报酬。
她自己不会帮助<睡美人>,这件事。
最终是否帮助<睡美人>全看HARUKIYO,要说是交易还不如说这是威胁。
就连自己的朋友,都能作为人质交涉的筹码——
无论多么厚颜无耻都敢下手的,那个拜金女的本色发挥。
「也就是说我如果不帮忙,亚梨子就会成虫化死掉。」
「土师圭吾会将她用完后丢掉吧。听说他就是这种人。现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已经解散,能对她进行训练的,也仅有拥有盐原鯱人的我们财团。是否要进行训练——全看HARUKIYO大人的意思。」
「……」
「啥?你还对亚梨子小姐有啥期待么,HARUKIYO?」
被梅拉住手,HARUKIYO的表情松懈了。
包围住秘书的火焰,也像没事一样消失了。
「不——没兴趣。」
无论怎么说,HARUKIYO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的强大……肯定有其意义在。
怀念感。
已然忘记的,那个少女所说的话在脑中回响。
「对了,要是那个叫α的是超级美少女的话,或许兴趣就来了!」
梅带着满脸笑意,秘书摇了摇头。
「……他是青年。至少看上去是。」
「什么呀。回去了回去了。」
被梅从背后推着,HARUKIYO回过身去。
附虫者以及围绕附虫者的争斗,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所追求的是其他东西,而他也一直跟随着它而已。
<睡美人>也是这样。
HARUKIYO想要先发制人的“灾难”,碰巧是附虫者。那家伙又碰巧是想要拯救附虫者的笨蛋罢了。
「是个可悲的青年……」
最后的手段是想用悲情攻击吧,秘书还在继续诉说。
「已经非常的衰弱……偶尔睁开眼,也是说“让我睡去吧”……」
「……」
长时间找寻的<睡美人>,与她的对决也了结了。
与附虫者有关的战斗,到此为止。
这样想着想拍拍屁股走的的HARUKIYO——
一下子,停住了。
摇晃着肩膀,停在当场。
看到他表情的梅,和睡傻的遥香,一下子脸变绿了。
「“快杀了我吧”只是这样呻吟着……」
「——这家伙,在哪儿?」
没有回头,HARUKIYO问到。
「诶?」
本已经放弃的秘书开始动摇了。
「还是快点告诉我比较好哦,大姐姐。不然会被烧焦哦?」
面部僵硬的梅和遥香,迅速远离了HARUKIYO。
「啊,α现在——」
秘书说出了α的所在地。
然后,HARUKIYO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翻涌而起的冲动。
他浑身包裹着火焰,像一个猛烈燃烧的火球一样站在地上,将还在周围打转的装甲车弹开,飞出了冷清的赤牧市。
乘着用能力变出的热浪,不停地在大厦顶上跳跃,推倒电线杆——偶尔踢翻几个像是复苏者的杂鱼,一路朝着目的地而去。
几分钟后,他到达了赤牧市郊外。
这里是有着货车车库的仓库地带。
穿过排列着集装箱的空地,他站在了一座仓库前面。出入口那十分厚实的大门只是被HARUKIYO用手烤了一下就熔化了。
「——!」
里面立即传来了各种骚动。
仓库里停放着好几辆集装箱拖车,集装箱拖车围着的是一群举着枪支骚动不安的男子们。大概是赤濑川七那雇佣的佣兵吧。
「见鬼去吧!」
男子们被HARUYIKO释放出来的热浪吹飞,倒地昏迷了。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来救你们的,别有所期待。只是不来喷那烦人的家伙两句,我就咽不下去这口气而已。」
HARUYIYO熔化了集装箱拖车的货仓门,进到里面。
那里是四处都布满了软管和线路的异世界。中间是浴缸一样——或者说棺材一样的长方形水槽。
在盛满液体的水槽中,一个青年睡在里面。
「我真是讨厌死你这种总是想死的人了啊。」
因为触碰到HARUKIYO释放出来的热气,水面上腾起了一股水蒸气一样的雾霭。
「像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混蛋就别呼吸了,把氧气留给我这样无论如何也想活下去的人吧,啊啊?」
这是原始的附虫者——α与,
炎之魔人——HARUKIYO的相遇。
2.03 HARUKIYO Part.3
HARUKIYO揪住躺着液体之中的α,取下青年脸上盖着的氧气罩。
「给我解释清楚,」
他凑近盯着就在咫尺之间的,蜡像一样惨白的脸。
「你好像想叫人杀了你是吧?为什么会这么想?有人不想让你活下去了?还是寿命所剩无几了?这样的话,就给我杀光阻碍你的敌人,或者努力延长寿命啊!你是已经这么做了以后,才想死的吗?!」
被凑近地劈头盖脸斥骂一通后,α半睁开眼睛,虚弱地吐了一口气,随后移动视线。
「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你丫的难道不长眼的?这里只有我啊。只有我们两个人。」
「如果……那个说和我是一类人的……女孩不在的话——」
α细细长长地吐了口气,像是连自己的生命力也泄了气一样。
「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让我睡下……已经、够了……」
「……」
HARUKIYO眯起燃烧的双眸。
「他说的是<冬萤>。」
集装箱拖车外面,传来了女性的声音。
另一个HARUKIYO——双手夹着久濑崎梅和赤濑川七那的秘书出现了。模仿了HARUKIYO姿态的榊遥香将二人放在地面上,变出了本体。
「虽然买下他的是赤濑川七那,但是唤醒他的是<冬萤>。自那以后,他就对<冬萤>心怀共鸣。」
「谁管他什么玩意啊!」
HARUKIYO说着,又重新转向α。
「真是让人不爽,混蛋……总觉得你和<第三只>那混蛋有些相似,但是就各个方面都很有自觉这点看,那货可比你好多了。」
正这么说着的HARUKIYO的肌肤,感到了令人讨厌的气息。
「HARUKIYO!糟了,这是——」
仓库的地面上,出现了金色的放电现象。它们变成了小小的白凤蝶的形状,在仓库里翩翩飞舞。
「被
梅还没说完,仓库里的气氛就发生了巨变。
像是被压迫似的气压不断降低,随后,仓库内立即狂风大作,轰鸣不断。
「我现在正——和这个混蛋愉悦的聊天呢!」
HARUKIYO和α的头发随即被刮起的大风吹得散乱。
货架上的梅和遥香,以及秘书都默然无语环顾四周。
除了HARUKIYO所在的集装箱拖车外,周围一带都化为了平地。在咕嘟咕嘟沸腾的地面上,只有昏倒的佣兵们的周围地带逃过了热浪的影响。
「再怎么烦躁,也用不着连仓库整个儿都吹飞了吧……」
听着背后梅的呻吟,HARUKIYO冷冷地俯视着α。
「——
α没有回答,眯着的视线无力地停在HARUKIYO胸口前。
「被各种各样的人盯上,又被他们联合起来欺负了吧。如果不是你太过人渣,也不至于会这样吧。是杀了两三百人吗?还是使用可肮脏的手段,从冤大头那里骗了许多钱呢?还是糟踏了无辜的小女孩,践踏弱者的尊严,像垃圾一样对待他们?」
α依然没有作答。
「因为,是这样的吧?如果你现在感到,很痛苦,很疲惫的话——那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吧。如果不是惩罚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的了。」
「……」
「尽管如此,到了这个时候……该不是还想说‘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为何这么痛苦’这样的话吧?」
α终于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样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的话——那就意味着你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罪恶吧!」
HARUKIYO继续怒骂到。
「明明活着本身就是罪恶,就不要利用这么巨型的机械而不知廉耻地活着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你的错,有很多人都受到了伤害啊。明明最该去死的就是你这个混蛋罪人,却还一直活到现在,你不害臊吗?」
「……」
「给我有点自觉吧,最差劲最凶恶的犯人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毫无知情,却一副好像‘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大家都想杀了我’的样子痛苦着,逍遥地想着借用他人的手来接受惩罚,真是不知卑鄙为何物啊,你这个混蛋!」
α默不作声。
但是——他的眉间,稍稍皱了起来。
「啊啊?你很生气吗?觉得我很烦吗?别对我的傲慢感到不爽啊。想被我杀死吧?比起被杀死,被提着耳朵怒骂不是很可爱的惩罚吗?心甘情愿接受惩罚的家伙就别摆出一副抵抗的样子了。别给我顶嘴!别去破坏想要生存下去的人的心情,你这个人渣!」
秘书看着墙上安装的仪表,警告HARUKIYO。
「α的心跳加快了。他是重要的证人,这才是对附虫者来说,不可替代的存在。不要太粗暴地对待他——」
「证人?我可不知道,我也不想听到这家伙的人任何事——你是秘书嘛?别废话了,快给我开车。」
「开车?」秘书有些困惑。
梅和遥香坐到了集装箱拖车的架子上。
「呜哇—……是α先生吗?HARUKIYO最讨厌这种要死不活的人了,被他盯上了呢。<睡美人>之后的下一个目标也来得太快了吧?」
「……这样的话,不让你说出‘拜托了,让我活下去吧’这样的话之前,他是不会罢手的……」
四周再次发生了黄金色的放电现象。
理解了状况的秘书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朝驾驶座走去。
「我可没有开大型机车的驾照啊……」
「到时候再付罚款?」
「……装蒜吧……」
「既然想死,那么不管死法如何你都不会有怨言吧?如果你甘愿接受惩罚,我就把你骂到断气儿为止,权当是消遣!」
装载着α的大型卡车,不平稳地急转弯。
梅和遥香没坐稳,一头撞在车内壁上,但是HARUKIYO并没有放开α。
「如果你甘愿受罚,就表示你承认自己有罪了对吧?我不想听你那和丧家犬没什么两样的狡辩,也不想听什么从你这肮脏的口中蹦出来的证词!」
他粗暴地将氧气罩重新摁到α脸上,将α的脑袋按回像是浴缸一样的睡床中。
「反正想要将罪责转嫁于你的人,也不可能会听你的说辞。」
大卡车转了向,脱离了仓库的废墟。
「所以,你唯一的抵抗手段——就是坚持活下去了啊——」
被按在床中的α的头,突然一震。
与此同时,大卡车突然刹车,停了下来。
「可你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想放弃,而去选择死亡的话,就表示你犯的罪还挺大呢?这下我可来兴趣了。就由我来亲自见证你的罪责,让我来判断判断,顺便当一回地狱的阎魔老爷,做出裁决吧。要是你的罪行没我想象的大,可别想要个舒服的死法哦?」
HARUKIYO的头顶上,卡车货仓的顶棚变成了赤黑色。突然,顶棚的一部分像是火山爆发一样被由内而外炸开出去,撕开了一个圆形的空洞。
他全身缠绕着炙热的火炎,跳了起来,最后在卡车的顶棚上着地,盘腿坐下。
仓库周围一带,被大批的复苏者所包围。
「喂,你们这帮人,是来找我的?还是说,是盯上了这个没死成的家伙?」
HARUKIYO放出的热流将周围一带燃烧殆尽。集装箱和无人驾驶的车辆都被吹飞,大量的复苏者也被打向了后方。
「喂,继续跑路咯,布偶女——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
他拍了拍车顶棚,
「我想到了一个能够弄清这家伙罪状的好办法。在此之前——就先留他一命!」
迟疑片刻之后,大卡车重新全速奔驰起来。
离开了仓库地区,进入市区驶入宽敞的国道。虽然同时遭遇到了封锁道路的装甲车阵列,但是HARUKIYO随意挥挥手,就将这些沉重的车辆掀飞,清空了道路。
秘书的目的地似乎离这里有些远。大卡车越过了立交桥,走上了赤牧市与其他城市相连的高速公路。
一路撞坏收费站的护栏,向前猛冲。
金色的光芒出现在疾驰于无人高速公路上的大卡车周围。
是无数的白凤蝶——
大群白凤蝶开始集中于一点——滑入了大卡车的车底盘。
「哈哈!」
HARUKIYO用炙热的火球包裹全身,跳下卡车,同时用手抓住卡车顶棚的边缘。
整辆卡车受HARUKIYO横扫释放出的热浪所驱进行了漂移。
下一瞬间,一道巨大的雷光从卡车下方窜向天空。
往旁边侧滑的货仓,以一纸之隔的距离勉强避开了雷电的直击。
「连脸都不露一下,净在远处耍阴招……我还真是被你看扁了呢,
随后,第二道、第三道雷光袭向卡车。
而HARUKIYO也连续让卡车左右漂移将其悉数闪避开了。
「唔咿咿咿咿咿……!HARUKIYO,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我、想吐……!」
「……脑袋和鼻子被撞到了……」
虽然货仓内部传来了抱怨的声音,但他毫不在意。
装甲车路障与复苏者堵住了前方的道路。不过HARUKIYO放出的火炎迅速将障碍打飞,道路又变得畅通无阻。
「来再多也没用!拿出真本事吧
雷击停止了。
前方的道路——隔音墙上出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人影。
是戴着王冠,披着披风的幼女——
但是,这并不是本体。这个轮廓在空中扭曲的少女的影子,和与她擦肩而过的HARUKIYO四目相对。
『要将身为失败作的旧时代的附虫者——』
前方,又出现了另外一个
『从方舟之中驱逐——』
『洪水,会将过时的附虫者们淹没——』
第三个
『随后,我将放出“鸽子”……』
HARUKIYO目送着渐渐远去
「虽然不是很懂你在说什么——原来如此,总之这就是下一个“灾难”啊!」
他站在货仓顶棚,悠然承受着迎面吹来的狂风。
「但是,我是不会死的。就连<睡美人>都没能杀死我!」
雷击停止,
云间渗出了威严的光芒,似乎有某个巨大的东西将要从云中现身似的。
「虽然不知道你这个“灾难”是针对我,还是针对这个寻短见的家伙……但是我和他可不同,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哦?」
澄澈的钟声回荡在高速公路上。
有些甘甜的陶醉感开始侵蚀他的大脑。
「哼,没错,就要这样嘛!」
他笑着,跳进了货仓的内部。
梅和遥香躺在地板上。看来她们一瞬就被
HARUKIYO硬撑着自己迅速变得沉重起来的身体,抓住了α。
再度将青年的头,从浴缸之中拖出,举起来。
「——我不会承认的。只要我还活着,就表示我活着这件事本身是无罪的。」
α皱起眉头,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给我一起来吧,寻短见的家伙。我要让你好好知道你和我的不同。」
事到如今,他已经接受了这种像是被钟声勾去魂魄的感觉。
他紧紧地抓着α的头。这是为了将眼前的这家伙一起带走。
「我要是发狂的话,就算是精神攻击都能夺来为己所用呢——」
对与自己同样的罪人放出这番话的,炎之魔人——
「大概,吧。」
委身于
2.04 HARUKIYO Part 4
好热。
好痛苦。
好疼。
这是名为HARUKIYO之人出生时的感受。
「哈啊……哈啊……」
痛苦的呼吸和剧烈摇晃带来的恐惧感包裹着他。
据说世界上有人拥有刚生下来时的记忆。
HARUKIYO就是其中之一。
他认知到的、除自己以外的第一个人,不是他的母亲,
「……低、低下头,往紧急楼梯跑!」
是抱着刚出生的他的中年女护士。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煤灰和汗水,但从她手臂中传来的温暖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坚强。
「墙、墙上有指向紧急楼梯的标志,顺着标志走……!」
护士对着火墙喊。
经过事后调查得知,HARUKIYO出生的医院被不明原因的火灾完全烧毁了。在他出生的同时起火,加上灭火设备故障,结果演变成了出现大量受害者的大事故。
「咳!咳!快逃……!」
火墙的对面又传来惨叫声。护士向别人发出警告,但她本人却由于抱着HARUKIYO逃慢了一步。
转过身,背对火墙回到走廊上,她穿过浓烟,到达了楼梯,但是——
「呜……!」
并非紧急通道的普通楼梯,早已经在熊熊燃烧了。可以想象去下一层寻找逃生手段的同事的命运,她的表情也僵住了。
「……!」
火势似乎还未蔓延到上面的楼层。护士跑上台阶,可黑烟也正飘向上面的楼层,她对此毫无办法。
果然,当她到达最顶层时,走廊上已经充满了大量烟雾。
「没关系……没关系……」
护士盯着大声哭泣的HARUKIYO的脸——那是HARUKIYO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声大哭。
对。
刚生下来的他,哭叫着不想死去。
他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对生命依依不舍——不会言语的他为了向非亲非故的护士传递自己的愿望,拼上了性命。
「呜呜——哈……」
护士为了躲避黑烟,趴在地上寻找逃生路线。
这时,她的手指碰到了门把手。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似的,她打开门冲了进去。
那是一间狭窄的病房,现在没有人住。
护士迅速关上门,但还是无法抵挡门缝中漏进来的烟。
「哈……哈……」
护士和HARUKIYO被逼到了大敞开的窗户边。
不一会儿室内便充满了黑烟,还传来门烧着的味道。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护士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
她看向怀中的HARUKIYO——温柔地微笑。
当时,他不过是一个婴儿,能为护士做什么呢?他无法拉着护士的手逃到安全的地方,更没有附虫者之类特别的力量。
他那时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面对想要鼓励他,自己却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护士,作为一点点的安慰——
他回以微笑。
「……噗。」
护士大概没想到HARUKIYO会笑吧。
她放心地又笑了——紧紧抱住HARUKIYO。
然后背朝外,跳出了窗户。
那时候自由落下的感觉,深深地刻在了HARUKIYO的心底。
还有之后的冲击,和变得一动不动的护士的温暖。
据说救了HARUKIYO的护士被送去了医院,但最终还是咽气了。
「——」
那一天,在一动不动地护士的怀里,HARUKIYO盯着熊熊燃烧的医院。
既不哭,也不笑,一动也不动。
什么也不做,只是明白了自己降生的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充满无法抵抗的不幸,人们惨叫着逃窜的世界。
可是——也是个可以为了陌生人拼上性命、露出微笑的世界。
他希望能够在这个严酷而美丽的世界里,多活一阵子——
「——这不是我的错吧?」
婴儿的嘴动了,说出清晰的词句。
「我能有什么办法。脖子都还没长硬呢,能干什么?」
HARUKIYO用还没长牙的嘴说着,看向旁边。
那里站着一位青年。
那个人在HARUKIYO出生那天,应该不在这里。
「不过,看来这就是我罪恶的开始。」
青年——α没有回答,蹲了下来。
他的身体变得幼小,变成了小婴儿的样子。
「如果
相反,HARUKIYO的身体急速成长,变成了不满十岁的少年的样子。
「就算说是什么精神污染,到头来这里也不过是我们的记忆或者精神世界而已。稍微努点力,主导权就是我的了。怎么样?变得有趣起来了吧。」
火焰魔人HARUKIYO。
第一个附虫者α。
立场经历完全不同的两位附虫者——
「接下来该你了。让我看看你那足以让你寻短见的罪行吧,啊?」
比较罪恶的审判,开庭了。
2.05 HARUKIYO Part 5
他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一出生,就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情景。
那是,光——
视力还没有发育好的他感觉被幸福的温暖和那抹光明包裹住了。
光一消失,他就哭了起来。
失去充满温暖的光,让他感到无比悲伤。
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无法再触碰到那光了。
「——」
一个长着胡子的男人盯着他大声哭泣的脸。
在胡子男的背后,另一个的男人也在看着。然后又出现了另一个的女人,还有其他的——大人们为了看清他的脸靠了过来。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
他只记得是在一个狭窄肮脏的小屋里。是个墙壁快要倒了的破旧地方。
人们不断挤过来,来看望刚出生的他。
他们的眼睛。
眼睛。
眼睛。
他还记得那些看着自己的无数眼睛。
他们大概是看到了那包裹着刚出生的他的光,才来的吧。他歪过头,看见人们跪在地上祈祷。
耀眼的光芒,和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下一个留在记忆里的,是刺激鼓膜的尖锐破裂声。
是枪声。
从远处传来的那个微弱的声音包含着不幸。刚出生的他凭直觉感受到了——然而,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健康地哭着,被清洗干净,接受祝福。
围绕着他的人都带着笑脸,温柔地抚摸他。他第一次感受到的人体的温暖中,带着希望他健康的心。
还有,大概——也包括对他们自己幸福的祈求。
「这孩子——会给我们神的保佑——」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婴儿时的记忆并不可靠,但人们的表情确实在诉说着。
希望。
那是寄托在刚出生的他身上的全部东西。
包裹着耀眼光辉的婴儿,降生到了生活在苦境中的人们中间。
如果这不是奇迹,那又能是什么呢?
他们充满喜悦,用轻轻的爱抚对他献上近乎誓言的祝福。
那是他感受到的,最初的爱。
并且——也是最后的幸福。
「——」
那个不吉利的声音。
枪声接近,庆祝他诞生的宴会为之一变。
小屋里充满了骚乱,胡子男将他从摇篮里抱起来。周围的人互相喊着什么,跑出了狭窄的屋内。
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那是在哪个国家。
只记得户外的空气充满沙尘,周围有许多临时搭建的屋子。外面的人称呼这种地方叫做贫民窟。
美丽的光和祝福他的诞生的人们。
然后他看到的情景,是浮在空中的无数黑点。
从中簌簌落下了一下更小的东西——
「——」
爆炸声,还有惨叫。
之后是分不清上下左右的剧烈摇晃。
抱着他奔跑的胡子男——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吗?如果是的话,就能理解胡子男为何会挺身保护他了。如果不是的话,他从心底对这种解救不是自己亲生孩子的勇气表示敬意。
贫民窟的居民纷纷让出路来,让他逃离爆炸声。
奇迹之子的诞生似乎已经在他们之间传开了。还有人不顾被破坏的房屋和天空飞舞着的不幸撒播者,只是盯着他然后跪下。
胡子男在献出祝福的居民的目光中一心一意地逃跑。
逃出贫民窟,在荒野上继续奔跑——
男人,耗尽了力气。
他似乎已经受了重伤,倒下时后背染成了一片鲜红。
「——光啊——指引我们吧——」
在咽气前,胡子男微笑了。
像完成了使命的信徒一样,满足地笑了。
被一个人留下来的他,哭了。
他害怕着孤独,也为了丢下他而离世的人们哭泣。
听到他的哭声,一些不认识的人出现了。
人们捡起不断哭泣的他,带走了。
那时,他自然无法理解那些是什么人。
然后,还有一个和带走自己的人们不同的人——
从他生下来,到胡子男气绝为止——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人。
在那个过去和未来都很模糊,分不清谁是谁的世界里,那个人一直呆在那里。
面对缠绕着他的奇迹和不幸,带着仿佛是——魔人的表情嘲笑着。
「——这还真是‘灾难’啊。」
脸上缠着绷带的不祥之男。
那个人有着火焰般的红头发。
「赶快展示下一个吧。利用
说到这里,魔人的笑容消失了。
他和魔人中间,生出了金色的光辉。
那光在一瞬间变成了妖精的样子。是一个裸身披着厚重的斗篷,戴着不是王冠而是花冠的少女。
在表情严厉的婴儿和魔人中间——
金色的妖精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
在HARUKIYO睁开眼睛的一瞬间。
确实,目光相接了。
不是和别人——正是躺在生命维持装置里的α。
他也看着HARUKIYO。
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向HARUKIYO诉说着什么。
「哈哈——」
HARUKIYO笑了一声。突然,妖精美丽的脸毫无症状地凑到了他的鼻子前。
仿佛是要用上下颠倒的状态接吻似的出现的
「呲——」
遭到电击的HARUKIYO,从敞开的拖车门中被打了出去。
「HARUKIYO……!」
晚一步恢复意识的梅向他伸出手,却慢了一步。
从高速飞驰的拖车中丢出来的HARUKIYO落到了后方的地面上。他猛地放出热浪,避免了和柏油地面的撞击。
HARUKIYO立刻想要去追火车,却被一群白凤蝶围住了。
「嘁——我找那个寻短见的还有事呢!别把他交给
也不知道他的声音能不能传到两人耳中,只看见远去的拖车向高速公路的出口猛地转弯。应该是负责驾驶的秘书判断没有HARUKIYO在,他们无法突破高速公路的路障吧。
「算了,那些家伙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被干掉……先不管了。」
HARUKIYO的头发在自己放出的热浪中摇摆,他笑了。
包围他的白凤蝶中间,伴随着放电现象出现了妖精——
「
在飘舞的白凤蝶中间,又浮出了其他的
前后左右总共四只。
「
『失败的附虫者,要冲走——然后,把鸽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那是魅车输入的指令,也知道她说我是失败的一号指定。我也觉得她很碍眼想要杀掉——」
HARUKIYO周围一带的路灯闪烁起来。
电力击中到了这里。她不惜生出四只分身,也要在这里打倒HARUKIYO。
「但是,那个α似乎不一样啊。看样子似乎不想把他和我一起杀掉,而是想要活捉?」
『用洪水,将旧世界冲走——』
「你犯了个错,臭小鬼。看来你对那个寻短见的特别关注这件事,让我知道了啊。」
他冲着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的妖精,笑了。
「我越来越——对那个α感兴趣了。」
HARUKIYO双眼火红地燃烧着,弓起身子。
和进入战斗姿势的他相呼应,妖精和白凤蝶放出强烈的光芒。
「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去追跟丢了的拖车……要是问了目的地就好了。」
就在他嘟囔着,准备突破
响起了毫无紧张感的旋律。
「……」
在离开一点的地方。
高速公路的隔音墙旁边,躺着一个粉红色的可爱手机。就是从那里传来了轻松的音乐。
HARUKIYO一边瞪着
「物主不在。如果是你丢的,那放弃吧。」
他说,然后准备挂掉。
『——我们这边正在追踪拖车的坐标……不要丢掉这个手机……』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说。是个干巴巴的声音,让人不禁感到焦躁。
『我不会说我是谁……但是现在我会帮你守住α……』
HARUKIYO眯起眼睛。
在这个情况下,不明身份的人唐突地提出协助——
HARUKIYO的头脑中迅速浏览其中的意义。
「你不说你是谁?——我知道你。厉害的附虫者我基本都知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特环的高位附虫者吗?」
『……!』
他知道通话的对方屏住了呼吸。
「但是虽说是特环,这也不是土师圭吾的命令吧?那家伙现在顾不上这些——刚才那里还没搁着这种老旧的手机。我不知道有哪个附虫者能在这种状况下,不让我注意到地把手机放在那里。因此做出这件事的既不是特环,也不是<虫羽>。」
『——』
对方没有说话。但是微微漏出的呼吸声中带着焦虑和紧张。
「<木叶>——你和我不知道的家伙们混在一起,想要干什么?」
HARUKIYO终于说出对方名字的时候,电话挂断了。
大概是几秒钟就被看穿身份,着急了吧。HARUKIYO咂咂嘴,将捡起的手机塞进口袋里。
「挂什么挂,杂鱼。我可不觉得这种小人物会以自己的意志行动——在背后还有教唆操纵<木叶>的头子。」
他再次转向正面,只见
「但是对手是
HARUKIYO只是随便说说,眼前却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事情。
包围着他的妖精中的两只突然消失了。
向着远方,路灯一条直线地灭了。
「啊啊?是在追谁吗?把手机运到这里来的家伙吗?不惜丢下我也要去追,就意味着那家伙也是一号指定——不,不可能。」
HARUKIYO想着,转向剩下的两只妖精。
他看着好像重新振作起来闪着光的白凤蝶,笑了。
「虽然不知道你是去追谁——但我的自尊心受伤了啊。你这个连本体都不给人看的臭小鬼,可别小看我。」
HARUKIYO念叨着,全身包裹上了深红的火焰。
2.06 HARUKIYO Part 6
金色的闪电从地面向天空喷射。
化为燃烧的热球的HARUKIYO横向跳去,躲过了闪电。接着,他朝着遍布高速公路的白凤蝶挥动双臂。
「哈啊!」
HARUKIYO的<虫>——烈焰的大王虎甲虫吞没了高速公路。柏油一瞬间变成了液状,烧得通红的砂砾和水蒸气卷起一阵风暴。
刚才还站着的地面被消除了,白凤蝶和妖精的分身也消失了。
但是——。
「真麻烦。」
HARUKIYO笑着,金色的电流在他脚下集中。
电力的游丝像导火索似的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想要用新的闪电贯穿HARUKIYO。
HARUKIYO跳起来躲避闪电,却被无数的白凤蝶包围了。白凤蝶们爆裂开,相互连在一起,变成了迸发着电流的笼子。
他乘着热浪,在笼子关上的前一刻从缝隙中逃了出来。
「火焰和电流的相性真差,双方的攻击都会完全穿透。」
调整姿势站起来,HARUKIYO用火焰包裹着身体沿着高速公路奔跑。
朝着拖车离去的方向跑,但白凤蝶不知疲倦地挡在他面前。
快速左右跳,不断躲避闪电和金色的笼子。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打算跟你正面对干啊。在电力供给和通道都十分充裕的都市里,而且还舍弃了人格,变成了能力没有限制的怪物,这怎么打啊。」
HARUKIYO弯下腰。他把自己变成火球,像导弹似的从地面上跳起。
跳出高速公路,在公路旁边的高层大厦的墙壁上双脚落地。冲击将大厦外墙的玻璃全部刮飞,烧得火红的玻璃像雨点一样落在融化的地面上。
金色的导火索从地面奔向大厦,放出包含着一击必杀威力的闪电。
「不过只要知道本体在哪里,就有办法了。」
HARUKIYO猛蹬大厦墙壁,躲过闪电。这次他像陨石一样突破拱顶街的天花板落到地上。着陆的冲击让地面下陷,周围的建筑物成放射状破碎。
拱顶街上排列的招牌依次点亮——金色的闪电贯穿了商业街。HARUKIYO以毫发之差躲开了正面,又跳到高层大厦侧面。
烧得通红的火球和追赶着火球的金色妖精与白凤蝶。
两者的追逐不断破坏着赤牧市的街道。
「
HARUKIYO一边在一条条街道间跳跃,一边冷静地思考。
口袋里响起了铃声。他取出手机,只见收到了一封邮件。
『在西南十二公里处南下中。』
应该是载着α的拖车的现在位置。
现在还在移动中,就意味着还没落入
「反过来说,
也包括他自己。
HARUKIYO在和<睡美人>的死斗中受的伤绝不算轻。
现在的他有些气喘嘘嘘。平时的话,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战斗而感到疲劳的。
「虽然自己说出口也觉得有点那啥,不过这根本没胜算吧。在这种状况下要找个能给
<睡美人>亚梨子。
或者说——能将接触到的东西全部破坏的<冬萤>。
就要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HARUKIYO闭上了嘴。
「不管怎样,不干掉本体就没有意义。而且现在我和
现在的目的不是和
他完全不在意<虫>和附虫者——在他看来,纠缠他看上的人更重要。
「我才看到了开头。离寻短见的理由还远着呢,寻短见的混蛋。」
HARUKIYO追着α乘坐的拖车,降落在宽阔的公园里。
立刻,大群的<复苏者>将他包围。
「哈哈,倒是会用点脑子抢占先机啊?不过——太小看我了。」
HARUKIYO毫无顾虑地向中央突破。
「不管多么累,也不会没用到会被你们这种杂鱼拦住的地步。」
地点是在草坪上,如果不是紧急情况,说不定会有父子在这里玩传接球。这里虽然是城市正中,但没有导体,不用害怕
HARUKIYO变成火球加速,而<复苏者>们冲向了他。
不是用他们各自的<虫>,而是用自己的肉体。
「……你们想干什么?想死么?」
从HARUKIYO正面冲过来的人被热浪弹开。
可是<复苏者>们毫不畏惧,又接连从背后冲过来。
「切——」
HARUKIYO转过身,准备将他们再次扫开,这时他的视线里——
掠过金色的闪光。
在冲向HARUKIYO的<复苏者>之间——他们保持着空气中电流勉强能够传导的距离冲过来,而电击的连线在他们之间依次传导,到达了HARUKIYO身边。
「嘎啊啊啊啊啊啊!」
视野被染成了金色,HARUKIYO的全身被冲击包裹。
即便如此,他还是躲开了正面,这都是拜反射神经够快所赐。HARUKIYO察觉到危险向后跳,但从地上延伸上来的闪电余波还是碰到了他。
人体能够导电。
「——……!」
HARUKIYO的头发被烧焦,全身皮肤被烤成了黑色,身体也倾斜了。
剩下的<复苏者>们像是要给他最后一击一样冲了过去。
但是动作却突然停止了。
他们的脸上——浮现出了恐惧的神色。
「——别用这么恶心的战斗方式。」
HARUKIYO在即将倒下时挺住了,用双眼狠狠盯着<复苏者>们。
火焰魔人燃烧着的眼睛束缚了没有意志的<复苏者>们。
「要上的话,就用自己的力量来打啊——」
以HARUKIYO为中心爆发的热浪将<复苏者>们吹往后方。
「别这么简单就被人当成工具啊!你们这群老不死的!」
HARUKIYO大吼着,再次变成燃烧着的火球。
「你们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被别人用完就丢吗?就是因为你们的人生态度不彻底,才会变成这么不像样子的啊!」
一片草坪被变成了燃灰,融化了栏杆和点灯,飞出公园的范围。停在路旁的汽车被压扁,建筑物被推倒,道旁树全部燃烧起来。
「比起
他一边打倒继续袭击而来的<复苏者>,一边追逐拖车。
摔倒了。
双腿的麻痹让HARUKIYO的脑袋撞到了邮筒上。
「唔……!」
虽说没有直接命中,但身体还是受到了相当高的电压袭击。连保持意识都很困难,身体上的麻痹是不会轻易消除的。
「——终于变得像是‘灾难’了啊,哈哈!」
但是HARUKIYO迅速站起来,离开那里。
紧接着,
烧焦的毛发和脸上的绷带簌簌落下,HARUKIYO继续移动。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只要一秒钟,全身都会变成焦炭。
「哦哦,没坏啊。和我一样坚固嘛。」
他察觉到铃声,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南方五公里。』
裂开的液晶屏幕上现实了拖车的现在位置。
两者的距离在稳固缩短。
与其说是HARUKIYO速度快——不如说是拖车速度慢。有不好的预感。
「我是想继续带着
带着他们和拖车会合有些危险。
拖车的速度慢,说明保护α的梅和遥香等人陷入了苦战。再把大批追兵带到那里去完全是自杀行为。
「——不,不可能。要是在绕远的时候梅和遥香被干掉了可就不好玩了。那样就没法和那个寻短见的混蛋玩了。」
他一边乘着热浪奔跑,一边吐出粗重的呼吸。
「话说回来……已经想甩也甩不掉了啊。」
和<睡美人>战斗时受的伤还没好,就又挨了
在这种状态下,有必要只是为了看不下去而保护α么?
「
现在应该干干脆脆地放弃,等到体力恢复后再去寻找α。
对脑子里浮现出的这个想法——HARUKIYO嗤之以鼻。
「那样一来,又得找几年?——像亚梨子那样。」
从翘起的嘴角里洒出火焰碎片。
「别开玩笑了。我本来就又固执又性急。」
他下定了决心。
立刻追上拖车,然后一边与
即便——在到达秘书所说的那个什么安全地点之前都要一直从
这是HARUKIYO最大限度享受人生的唯一方法。
在他脑海中,达成这一切的情景——
「我要干我想干的事情,轻松的活着。别妨碍我——」
完全浮现不出来。
堆积了疲劳和损伤的身体异常沉重。
甚至感到目眩,视野有一瞬间扭曲了。
在这个连一线光明都看不到的情况下,HARUKIYO能做的——只有笑。
「燃起来了。」
HARUKIYO的双眼染成了火红色。
贴在脸上的胶布被烧光,左脸变成了摇曳的火焰。左臂和右腿的一部分也失去了形状,变成了红色的火焰。
「哈哈!」
HARUKIYO变成和他的别名一样的火焰魔人,在赤牧市的街道间疾驰。他奔跑着,凿穿巨大的高楼,让地面下陷,将所有障碍物都烧红溶解。
连
他向前突进,将通过的路径变成熔岩之河。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拖车——
「HARUKIYO!」
拖车和站在车斗上的梅都被大群<复苏者>包围了。
HARUKIYO要是再晚到一点,大概就赶不上了。
不——可以说目前已经落入
「别磨磨蹭蹭的啊,梅。这就被追上了啊。」
「别难为我啊!在这么窄的路上怎么开起速度来啊!——啊,HARUKIYO,你的脸……!」
这条路是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已才逃进来的吧。拖车停泊的是连国道都算不上的住宅区中间的小道。
「那么,回去吧。」
「哎?」
HARUKIYO全身喷出火焰。他举起的手臂上缠绕着他的<虫>大王虎甲虫形状的业火。
「那是我的东西——还回来。」
向着拖车挥下手臂。
巨大的火焰大王虎甲虫从HARUKIYO的手臂上飞出来,从正上方向拖车冲过去。火焰将围在周围的<复苏者>们吹跑——然后依然没有停止,将拖车和顶棚上的梅一起吞没了。
「嘎啊啊啊啊啊啊!」
梅的惨叫被热浪和冲击抹消了。
庞大的能量包裹着拖车,向上飞舞,将它带到没有上下感觉的世界。
在视野被染成赤红的空间里,HARUKIYO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
——我觉得那个力量……是有意义的。
又来了。
那是曾几何时<睡美人>对HARUKIYO的评价。
「……没有什么,意义啊。」
HARUKIYO笑着小声说,火焰从他的脸上消失了。象征火焰的纹身露了出来,和火焰同化的手脚也变成了原样。
然后,HARUKIYO伴随着巨大冲击降落的地方是——
「呀!」
发出惨叫的梅身边。也就是拖车的顶棚上。
然后,那个拖车也——在坚硬的柏油地面上降落了。
那个地面是——
「咦?这里是……!」
高速公路上。
HARUKIYO将拖车连同自己一起用热浪抬起来,运倒了这里。
「运、运到这么远来?太乱了了!」
「哈哈!终归是有点累啊!喂,赶快开车,秘书大姐!在这里可以尽情飙车了吧!」
HARUKIYO踢了一脚顶棚,拖车回过神来似的急速启动。
它的头顶上,产生了金色的光辉。
「看来她终于明白了。只是捉迷藏,是杀不了我的。」
HARUKIYO抬头看向天空,咧嘴笑了。
「最后,你只能用你擅长的那个啊,
云间出现的是神圣的大神殿。
看见它的HARUKIYO从顶棚的洞里跳进车厢。
在布满不知道是什么的机器的车内,那家伙依然闭着眼睛。
「说一句欢迎回来怎么样,寻短见的混蛋?阎王爷回来啦。」
HARUKIYO攥住α的前襟,双眼烧得通红。
「到第二轮了。我可不会让你装死哦?」
2.07 HARUKIYO Part 7
HARUKIYO从未诅咒过自己的人生。
他只是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就是如此。
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由于出生时的火灾事故,HARUKIYO的出生记录也被烧毁,变得身份不明,被送进了儿童养护设施里。他在那里一直长到十岁。
那个设施由旧旅馆改造而来,用来收留无家可归的儿童。他记得那里的员工很少,儿童却很多。
员工和儿童中都既有好人也有坏人。HARUKIYO本身对这种生活环境并无不满,也明白不管去哪里都一样。
「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和他同屋的朋友每天晚上都会这样问。
他的年龄和HARUKIYO差不多,还有一个喜欢钻进他们房间里的妹妹。兄妹两人都有着富有特征的天然卷发,皮肤的颜色也都较深。
「小春会当总统的!」
不论HARUKIYO想说什么,妹妹都会这样抢先替他回答。
「打架那么厉害!」
「又聪明!肯定能变得特别了不起,去征服世界!」
HARUKIYO在设施里也是惹人注目的孩子,天然卷兄妹每天不论干什么都围在他旁边。
而这些朋友的脸扭曲了——
在理所当然降临的“灾难”中。
「——小春……!我好难受……!」
那是一个连续纵火犯心血来潮引发的事件。
那个之前只放些小火就满足了的家伙偶然发现了。
一个看上去能烧得很旺的大建筑。
「小春……!」
实际上,那个儿童保护设施烧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势瞬间蔓延开来,明明是夜里,设施内却被烧得犹如白昼。古老的建筑中没有像样的灭火设施,吞没了一层的火焰逐渐向上层侵蚀。
在这之中,HARUKIYO——
「小春……!」
「阿春……!」
他率领着比他年长或年幼的儿童、甚至还有成年人的员工在灼热地狱中前进。
他们寻找着大火尚未波及的地方,在熟悉的家中彷徨。HARUKIYO保护着昏过去的孩子,安慰着恐慌的大人,大声鼓舞着绝望得迈不出步子的家人们,不断寻找出口。
「小春……小春……」
背着昏过去的妹妹的天然卷朋友也在他身边。那像是念咒一样不断叫着他名字的声音一辈子都回荡在他的耳边。
跟随着毫不放弃地前进着的HARUKIYO的人在不断增加——
又以某个时候为界,人数开始减少。
被烧塌的天花板牵连,又被卷入浓烟,人们一个个倒下。
但走在前头的HARUKIYO依然一边拼死寻找逃生的道路,一边招呼一行人。
如此这般,终于找到了希望。
透过他们逃进的房间窗户,和乘着云梯的消防员四目相对了。
HARUKIYO高兴地转过身——然后他的表情消失了。
那里只有一面火墙。
窗外,消防员向唯一的幸存者伸出手。
「你……!赶快过来!」
就是这样啊——
HARUKIYO忘记了火焰的热度,带着急速冷却的心走向窗户。
这个世界上有运气好的人,也有运气不好的人。
既不算温柔也不算严苛,只是充满可能性而已。他们不幸的在人生中打上了终止符,而相对的会有某个地方的某人得到幸福的眷顾。
那么他只是作为幸运的人活下来了而已。
这样想着,他享受着幸福。
活下来的他幸运地被送进了别的设施,幸运地上了学,还遇到了感兴趣的异性。
「喂,你啊。要好好来上学哦。」
她的长相其实并不算显眼,也称不上好看。
那是他同班的女同学,特征是泼辣的眉毛和三股辫。她看上去是个认真的孩子,认真到反而有人会感到反感的模范人物。
「这样会给班里的同学添麻烦的。比如料理实习的时候。」
说着,她没教养地踢了一脚HARUKIYO的桌子,只用三秒钟就改变了第一印象。看来她也没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认真。
「你是负责带土豆来的吧。我朋友只能吃没有土豆的咖喱,结果都哭了,你要怎么赔?喂!——哎,你没哭?是洋葱?嗯,知道了你先别说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另一方面,当时的HARUKIYO,就是常说的不良少年。
他体格不错,经常被有威势的男生找茬,他或是打赢,或是逃走。他觉得上课很无聊,为了寻找“灾难”——这个秘密进行的兴趣,他毫不在意地翘课。后来一直待在一起的久濑崎梅也是在那时遇到的。
「不光是料理实习。文化祭的准备也是,你一个人翘掉不觉得不好意思吗?……抱歉我搞错了……大家也都有补习班或者社团活动哦?可是只有你——哎?我好好道歉了啦。才没有应付了事。好、好啦你先别说话!我说错什么了吗?你说耳朵红了,啊?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他再这样下去,修学旅行也——」
他就是从这么些小事开始注意到她的。
而那不久之后,HARUKIYO就和她分别了。
HARUKIYO跟任何人分别的时候可以说都是在染成赤红的世界里。
「——」
剧烈燃烧的长方形盒子。
那是几分钟前还在山路上行驶的大型巴士。
后来的报道说,这次的事故是由对向车辆的野蛮驾驶和巴士司机开小差造成的。降临到修学旅行中的学生身上的悲剧,以生存者为零这个最糟糕的结局轰动一时。
在山间行驶的巴士由于转弯不足而滚落悬崖。
汽油起火,又点燃了干燥的树木。靠自己的力量从上下颠倒的车中逃出来的只有一个人——HARUKIYO。
他被火烧伤,又被破碎的玻璃窗割得浑身是伤,但他决不放弃。
在巴士完全被火包围前,他将几位同学拉出了车外。还对他们进行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
但是,三股辫的少女依然没有再次睁开眼睛。
就是这样啊。
呆立着,俯视着无法言语的同学,HARUKIYO明白了。
这世上决定人生的是运气好坏。
在这个世界中,HARUKIYO毫不放松。他这次也使出浑身解数活了下来,还全力帮助运气不好的人。
其结果,只是在活着的人和离世的人之前划清了界限而已。
所以,HARUKIYO没有任何感谢。
可是,即便如此——
他像是为了逃避远方传来的警笛声似的,离开了那里。
他看着把自己也认定为事故死亡者之一的报道,决定自那以后,再也不要归属到学校或设施之类固定的团体中。
只有一件事。
周围的人不断死去,只有他活下来。
他感到,就这样每次跨越死地后,他就会变得更强。
就像是——火焰一样。
以重视的人为燃料,HARUKIYO越烧越旺。
如果他是那样的存在。
那他活着本身——就是罪恶。
光是活着,就会烧尽周围的人,真是罪大恶极的存在。
但是HARUKIYO不是会乖乖承认这一点的圣人,也不想当悲剧的主角。
『忏悔吧……』
十五岁左右的时候,HARUKIYO成了附虫者。
那个瞬间,HARUKIYO当然也身处“灾难”之中。还有第一个和他一起跨越了“灾难”的朋友,久濑崎梅。
『能够成为我容器的孩子啊……忏悔自己的罪行吧……』
突然挤进“灾难”里的家伙似乎叫做<浸父>
制造附虫者的原虫之一<浸父>将他引到一个污秽的教堂。然后开门见山地说。
『忏悔吧……』
HARUKIYO那时已经濒死,但记得听了这句话他勃然大怒。
「——别开玩笑……!」
当时别说是<原始三只>了,他连<虫>这个词都不知道。他把那家伙错当成神或是恶魔,并在这个认知上倾诉感情。
「我有什么可忏悔的?我只是活下来了而已!周围人死掉难道是我的错?我尽了全力!毫无保留地帮助他们了!可是——却要我接受惩罚?」
『然而汝自身渴望惩罚……』
一惊。
那时他所露出的那一毫米的动摇是他一生的失策。
『你比任何人都渴望,给予燃烧他人当做自己食粮的自己以惩罚……』
「——无聊。」
他立刻察觉到<浸父>不是神或者类似的东西。
明白他是远不如那些——甚至让人作呕的渣滓般的东西。
「你对你自己做出的惩罚不就是自杀而已吗。我可不想要那种东西。明明只是无所顾忌地想活得逍遥自在一点而已,却被像蚂蚁一样捏扁了,这算什么惩罚啊!」
『……』
「我不会死。不论怎么做……不论用什么卑鄙手段,凭一口气也要活下去。如果有人要给我惩罚的话——就将他们烧光然后活下去!」
面对HARUKIYO的大喊,<浸父>有一瞬间露出害怕的样子。
「只要我还活着——我活着就不是罪恶。」
看着HARUKIYO燃烧的双眼,那家伙笑了。
『——你想要力量吗?』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HARUKIYO的回答不会有第二个。
他发誓无论怎么做都要活下去。充分使用自己的力量而智慧,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即便是——他根本不想要的垃圾般的力量。
『渴望的话,我便给予……足以成为我的容器,拥有王的资质之人啊……』
就这样,HARUKIYO成为了附虫者。
那之后,就变成了他去寻找‘可能会给自己落下惩罚的对象’的局面了。
追逐着那些某一天可能会演变为“灾难”的敌人,在其将毫无关系的人一起卷进来之前——亲手杀掉。
为了活下去。
为了证明只要他还没死,他活着就不是罪恶。
和<虫>或者附虫者们的战斗没有关系。
然而,不知怎的——
以成为附虫者那天为界,他就被卷入了附虫者们的战斗中。
「好不容易……才从<猎人>手中逃掉……」
从附虫者中推测出的,下个“灾难”的可能性也依然是附虫者。
在寻找可能将他惩罚的附虫者的途中,又遇到了<原始三只>。
那是在一个小岛上,那小岛一如既往的被火焰吞没,居民几乎被虐杀殆尽。
那个岛的名字,记得——是叫做青播磨岛。
「<猎人>……是附虫者……」
说这话的是个穿白衣的青年——他自称<第三只>。
「是个大美人。」
凭着这个信息寻找号称最强附虫者的<猎人>。
在寻找过程中——渐渐也交到了朋友。
以久濑崎梅为首,都是强大的附虫者。他们虽然不是拥有共同目标的所谓同伴,但却是能和HARUKIYO一起活着的如假包换的朋友。
可是对他心中的寻找身为“灾难”的附虫者的路途——半途而废了。
「——你们两个,可别给我死了!」
那是现在已经被忘却了的流星雨之夜的战斗。
关键人物,能变成“灾难”的少女朝HARUKIYO和<郭公>笑了笑,陷入了沉睡。在那次战斗中,也有大量HARUKIYO以外的人消失了。
「不管是附虫者之间的战斗,还是那什么<原始三只>我都不管。」
HARUKIYO只为寻找“灾难”,先下手为强。
「只不过亚梨子明明说了要对我做出惩罚却擅自消失,我饶不了她。」
为了报复陷入沉睡的“灾难”——<睡美人>,而寻找着她。
在这个过程中,又接触到了更多和<虫>相关的秘密。
他不想知道这种东西。
他打从心眼里不关心围绕附虫者的战斗——然而现在却恐怕成了附虫者中知道最多内情的人。
「赢了亚梨子,就再找下一个“灾难”……」
一边这样自言自语一边寻找<睡美人>,可她说的话却挥之不去。
——我觉得这种强大……是有意义的。
HARUKIYO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变强。
仅此而已——却被不由分说地卷入附虫者的战斗中。
如果他的强大真的有意义,那他成为附虫者也有意义吗?得知不想知道的秘密呢?
这个细碎的问题再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疙瘩——
「——看见了吗?啊?不管哪个都不是我的错吧?」
伫立在火焰中的他抬起视线。
剧烈燃烧的业火中站着另一个人——年幼的少年。
「可是,你似乎不一样。你说你想死,说明你干了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啊——让我看看后续吧。」
那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
「α。」
和HARUKIYO燃烧着的双眼相反,少年缓缓闭上的眼帘。
2.08 HARUKIYO Part.8
在出生的时候他所看到的光芒,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人知晓。
但是,在那一瞬间看到这一幕的,似乎不止一两个人。
一个小小的部族收养了还是婴儿的他。女人们只负责洗衣和做饭,男人们则每日都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手中的旧式重兵器跟身上的衣服一样破旧。
对于还是小孩的他来说,并不能清楚的理解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知道这里的人们在与什么人战斗着,把小孩当做战斗人员、让他们手持枪械之类的事在这里是理所当然一般。有时候还会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身份不明的小孩被带到这里。
「——」
几年之后,随着在这个地方逐渐成长,他也漠然地对他现在所处的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里是被内战阴云所笼罩着的国家,有着许多的反政府组织。成为了游击部队的他们,也最终开始了与其他游击部队间进行物资与人员的争夺——他也作为其中一员被卷入战争。
在成长到能被称作少年的年纪的时候,部族里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秘密。
「——请您保佑我们——」
在睡着十个以上小孩子的小屋里,出现了成年女性潜入进来的情况。
掩盖着自己面庞的女性们,偷偷地过来朝着他进行参拜。
「请赐予罪孽深重的我们救赎之光——」
光。
他们一同在口中念道的,是这么一个词汇。
他出生时发生的奇迹在部族中传开,一传十十传百。
他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智慧或是身体能力。
但是,他有时候能够“看到”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生的事情。
感觉就像是在那个地方有他的第三只眼一般。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一次都没曾向别人说过这件事。
「请拯救我的灵魂——请神光指引我们通向神域吧——」
秘密的参拜每晚都在继续,到最后,终于连成年男性也加入到参拜的队伍中来。
虽然以往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假装睡觉,但是那天晚上却没有那样。
因为那一天,在他那偶尔能看见的远处景色里——他那只处于远处的“眼”,发现了潜伏在森林里的敌人。一群手持火器枪械的集团正徐徐地一步一步向着他所在的部族靠近。
他直起身来,向着“参拜者”警告道。
结果——他们反过来对发动奇袭的敌人来了一个突袭,部族得以安然无事。
「真是奇迹之子啊——」
他的“千里眼”拯救了集落,从那天开始,他们的队伍连战连胜。
之后再过了一段时间——
「——请务必——指引我们到达神域——」
某一天,部族霎时间便被轻易地摧毁了。
他还来不及发出警告,几个集落就已经联合起来袭击了他们的据点。
眼前一座座曾经熟悉的小屋被火焰包围,在阵阵枪声之中,大人和小孩们相继倒下。伴随着悲鸣与嚎叫,在曾经一同生活过的人们的紧拽不放之中,他被拘禁了起来。
得到他的是策划指挥了这一连串袭击的部族。
「——光明啊,请指引我们到达神域——」
他被关禁在小屋之中,再次被崇拜起来。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似乎是有神明在保佑一般的,也可能是因为运气比较好的缘故,那个部族战胜了敌对势力,继而繁荣了起来——
「光啊——请保佑我们——到达神域——」
于是这个部族,又被更大的势力所灭绝。
背向着正在燃烧的集落,他又被带到了其他部族——被更庞大的势力所玩弄。
这样的事情,又不断发生了多次。
到底有几百人的性命,为了夺取他而死去呢?
又到底有几百人的性命,为了守护他而逝去?
到了十五岁左右的时候,他也渐渐理解了。
与他扯上关系的人,没有例外——全都会丧命。
人们一边向他述说希望,一边向他寻求着救赎,一边向他祈求着幸福,也同时一边在他的眼前渐渐死去。
然后,在死亡与绝望的轮回的尽头——
「——千万不要惧怕光!——」
终于,国家开始采取行动。
当时为了将困扰着自己政权的游击部队的信仰之源连根拔起,他们拼尽全力地行动了起来。
而他,一下子就被国家拘禁,关在了牢房里面。
过不了多久他也大概会被判处死刑吧,那时的他如此乐观地想到。
「——光明啊,请赐予我们国家以圣光——」
然而,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改变。
似乎又是有了什么神明保佑吧,他所住的空间由原来的牢房换成了祭坛,执政者也变成了独裁者。
然后又过了数年——他从带着围栏的窗口中往外看到的光景,变成了被火焰包围的一片红。
听说独裁者的施政方针不是一般地残酷。对于这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人道的专制国家,国际社会以制裁与解放的名义对其采取了军事行动。
战斗机在空中飞舞,城市街道中飞起了独裁者士兵释放的地对空导弹。
到底有几千人在这鲜红的火焰中被夺取了性命?
「——光啊——请赐予我们以圣光的指引——」
他被独裁者的亲信所带走,试图向国外脱逃。
但是那亲信也马上被解放军射杀。
至此,血肉模糊的争夺开始了。为了争夺他,独裁政权的士兵与解放军之间的枪战在不断持续。为了得到他而伸出手的人,无一幸存,统统死去了。
最终,仅剩的两人也在相互射死对方后双双倒下,他被一个人留在了战场上。
在死者如山的战场之中缓步前行着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充满了血与肉的腥味的空间之中,他行走着的身影被死者的血染得鲜红。
如今的他——
不是拯救众生的神明,甚至连普通的人都算不上。
而是死神。
由于他的缘故,上万的人因此死去。尽管如此,他自己却连死去也做不到。
「光啊——请入睡吧。」
伴随着从背后传来的耳边细语,他失去了意识。
大概是被施用了药物吧,似乎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强制陷入了睡眠中。
他一直不断地沉睡着,说不定是持续了几个星期,也搞不好持续了几个月。
伴随着与之相当的沉重倦怠感,迎接再次睁开双眼的他的是——
「初次见面。」
一名少女。眼角处浮现的黑痣显得十分可爱。
如此温柔如此充满慈爱的微笑,他至今为止从未见到过。
「不要害怕哦,要对你做出残酷的事情的人,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了,」
说到这里,那名少女——
「就让我来,爱你吧。」
露出了能让看者不禁被吸引得无法动弹的“锁之微笑”。
2.09 HARUKIYO Part.9
这里似乎是由巨大货运船改造而来的私人建造研究所。
这艘将世上各种生物当做样品保存着的船,简直如同圣书上记载的方舟一般。
HARUKIYO现在处在的地方,是在这艘船里面都属于警备森严的一间别室。他如今正看向被束缚在手术台一样的床上的青年,以及在青年身旁站着的少女。
「就让我来,爱你吧。」
青年和少女,都看不见HARUKIYO。
这是当然,因为这里是青年的记忆——受到
「居然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你这不想活的混蛋。」
HARUKIYO架着双臂,耻笑地眺望着眼前的光景。
「那女人,毫无疑问是你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穷凶极恶的混蛋了。」
果然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了啊——
之前在脑海中想像过的情景如今通过α的记忆得到了印证。如今,他对眼前的少女的厌恶感比起以前又增加了数倍。
「我的名字,魅车八重子。能明白吗?魅车,八重子。」
「魅……子……?」
对于不懂得日语的α来说,似乎他只听出了最开头和最后的文字。他所带着的呼吸器因他的呻吟而被蒙上了一层白雾。
「魅子——嗯,你这么叫也可以,我会一点点地教给你这个国家的语言。」
微笑着的少女,魅车八重子,以及无言的α。
他们两人的相遇对于之后的附虫者来说——不对,对于整个人类史来说,这也说不定是一场最糟糕的邂逅。
比起α诞生的这个概率,他与少女的相遇才算是真正的奇迹。
绝对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人,跨越了国境,最后偶然走到了一起。
这也是——所有的一切诞生、开始的瞬间。
「八重子,不是和你说别擅自跑进来了吗?」
这么说着进入到房间里面的,是一名穿着白衣的中年男性。眉间的皱纹十分显眼。
在这白衣男性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穿着看起来十分高级的西装,外表看来顶多20岁的青年。他那花花公子似的外貌与他严峻的神情相比,看起来很不协调。
「抱歉,父亲.」
面对老老实实道歉想要出去的魅车八重子,那白衣男性进一步斥责道,
「还有,别再无缘无故进来我的房间。虽然看起来是在浏览我的论文还有资料,但是这种看都看不太懂的东西你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对吧?」
「是的,父亲。对于我这种程度的人来说——这是相当相当无聊的东西。」
看着顺从地重复着父亲说过的话奏出房间的少女,看似花花公子的青年目送了她的离开。
「看起来真是个聪明的女儿呢,博士。」
「怎么会,就连跟我的部下都没办法像样的讨论问题呢……明明我给予了她挺体面的教育了……真是的,太白费我的心血了……但是嘛,虽然是个不开窍的女儿,不过包括这个样本在内,之后的其他样本让她帮忙照看了……毕竟我们处在尽可能不想使用外部的人的立场上……至少这种程度的事情要让她帮得上忙……嗯……」
白衣的男性一边凝视着α,一边在不休地喃喃道。
「你太谦虚了,博士。而且还是个美人,那眯眯眼——那细长清秀的眼角和博士你十分相像呢。」
对面那说着客套话的青年,HARUKIYO感觉似乎曾经看到过他。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看到过和他很相似的笑容。
「你这混蛋,我可是认识你的——圆桌会会长,一之黑泪守」
HARUKIYO像是怒鸣一般地喃喃着,怒视着他。
但是这蕴含着他的怒气的视线,也同样无法让这眼前的两人有所察觉。
「这个人……就是之前说的?」
「没错……现在正在施加麻醉,所以不会突然暴动起来……因为突然听说要直接确认样品,所以等到麻醉要完全失效?还需要一小段时间吧……」
「并不是我提出来的啦。是同意出资的各位会员要求的。我嘛,名目上虽然是会长,但是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个年轻的跑腿罢了……」
「怎么会,如果没有您在财政界的关系网,这个研究所连最开始的建造也无法实现……实际上你也对‘不死’抱有兴趣,对吧……?」
“不死”。
听到这个词,名为一之黑的青年沉默了起来。对于博士的话语他并没有给予肯定或否定,就那么静静地俯视着手术台上横躺着的α。
「‘无论是谁,彼此都以某种形式联系在一起’——」
HARUKIYO扭曲着脸,以拼命压抑着自己情感的声音呻吟道。
如今他的脑海中浮现的,是操纵着银枪的少女的笑容。
「的确,是这样啊——你这家伙就是以这种方式,从‘一开始’就这么与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了啊……」
他向不在这里的少女,恶声道。
在HARUKIYO面前站着的名叫一之黑泪守的青年,
他对自己的行为会导致怎样的结果连想也没有想过吧。
没有先知去预言的话,有这个结果也是当然。但是——
「这臭大叔,你欠下的债……你的女儿想要还清它啊!」
对HARUKIYO的怒骂毫无察觉,一之黑泪守的视线从α身上未离开半步。
「真的——这个人具有‘不死’的可能性吗?」
「没错,在他的周围有大量的人死去……而且这样的事情,还曾多次发生……最后他甚至在人数高达数万的死者中活了过来……当地的人都称呼他为奇迹之子……实际上,我们已经得到了确认,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周围的人的生存率就会升高,并且都得以繁荣……嘛,但是他以外的人都有一定的极限,所以最终都会死去就对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怎么说呢——总之,感觉有点像是可疑至极的欺诈呢……」
「您也看过至今为止他人生中所经历的“灾难”,以及他从中生存下来的存活率的计算了吧?这很明显已经超越了概率可以描述的可能性的极限了……」
「对死这一现象的抵抗力——也就是说,通过渴望生存的精神力对肉体以及其他世间万象进行干涉,从而使得生命力提高。这就是博士的论文呢。」
「并不只是指对生的渴望这么简单,应该说是想要实现自身愿望的意志吧……就是因为相信这些,圆桌会才会提供研究经费和研究场所给我们对吧?」
「嗯,虽然听起来有点自虐,但是对地位与名誉已经感到厌倦的有钱人对‘不死’的确有着急切的眷恋——这是为什么呢,似乎从远古开始就有这样的定则……」
「……」
「每个时代的权力者们都会在追求着‘不死’的过程中被欺骗,明知自己是被一种虚假缥缈的事物所迷惑却又毫不放弃——这一点从古至今没有变化」
「……这么说的话有点抱歉,但您是在期待着自己出资的研究最终以失败告终吗?」
「怎么会。」
一之黑泪守终于将视线从α身上离开,向着房间门口走去。
「无论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们都不会让当局与敌对势力对你们进行任何干涉——不管最终会是以怎样的形式呈现,我们都只求得到结果哦。」
「非常感谢……」
一之黑泪守和白衣男性离开了房间之后,周围的光景开始变得眼花缭乱。
像是在看快进的视频画面一般,封闭的研究所内部里发生的事情在不断地流逝。当然这一切大概都是α自己本身所体验过的经历的回放。
「历史上,人类曾经有多次追求过的‘不死’——吗,真是无聊。」
HARUKIYO一边眺望着眼前这光景,一边怨言道。
「喂,你这不想活的混蛋。也就是说你这货是不断经历‘灾难’,最终被卷入到这种从古至今上演无数次的有钱人与欺诈师之间的游戏里去了吧?」
对α所进行的,是以研究为名目的拷问。有时会被伤害,有时会被强制施以精神上的痛苦,有时会将他束缚起来,把能勾起他欲望的物品放在他面前放置数日。
身心一同被消耗的他,似乎连记忆也是云里梦里一般。HARUKIYO眼中所看见的景象有时会参杂杂音,但是也有清晰分明的部分。
——“α”……明明β与γ根本不存在,你却被赋予了这样的名字。
只有在魅车八重子,不,是在名为魅子的少女在他面前的时候,那部分记忆才会保存得格外清晰。
那个在每日与研究者们的会面间隙时间里,为了照顾他日常生活而拜访他的少女。她每次在与α见面的时候,都会对他进行“教育”。
不断地用能勾起他生存本能的低声细语来刺激他。
——回想起你出生的故乡吧。
这是比魅子的父亲所施加的任何实验都要更深地挖掘着他内心的细语。
她那能让见者不禁被吸引得无法动弹的“锁之微笑”,绝不允许α的拒绝。
——对于你而言,已经失去了一切。但就算是这样你也会有所期望吧。
每当α听一句她的话语,就会留下一滴泪水。
回想起,他那已经不存在的故乡。
虽然那是没有父母,身旁无人能够相伴的,名字都不知道的大地。
——但是尽管如此,如果不回到那个地方的话……你就无法死去吧。
向α倾述的少女,有时也会提及他以外的实验体的话题。
似乎复数存在的其他实验体也都处在类似相同的环境之中。魅车有时会煽起他们的食欲,有时会煽起他们的支配欲,有时候会像对待α一样激起他们的乡愁。
之后,魅子把其中的数个样品释放,最后逃离了研究所。
——之后我要去放走其他家人……但是你,我是不会放的。
在离开的时候,魅子寄予了他临别时的话语。
露出圣母一般的微笑,像是在他耳边细语一般轻声说道。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是特别的存在。
α嚎声大哭。
他诅咒着将自己卷入这一切的人生以及所有人,感到愤怒,憎恨着他们,对此绝望,因此悲伤。
然后,至今为止控制着他的某样东西——破碎了。
「在<原虫三只>诞生之前,原来你这货就已经……」
HARUKIYO亲眼触及到眼前的这一幕,呆然地说道。
「是附虫者了吗?」
突然出现的“那个”,试图将研究所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那是一个像是将人的眼球放大之后,披上了坚硬皮膜的物体。
「不对,这玩意——是‘虫’吗?」
这个一边飞舞在空中一边向周围释放出光线将研究所燃烧的物体,HARUYOKI曾经见到过。
「那个流星群之战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意着。<暴食>她那时使用的‘眼’……很明显是人类的眼睛,而且是只有躯体的其中一部分的‘虫’,在那之前根本连看都没看过呢。但是,我以前还以为那也应该是<暴食>孕育出的分离型的‘虫’——」
伪装成大型货船的研究所,就这样无情地被继续破坏着。
那个白衣男性——魅车八重子的父亲,也因无法躲开这破坏而因此丧命。
「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包括我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鸡——<原虫三只>是先于蛋诞生存在的。」
不仅仅只有HARUKIYO这么想。
<郭公>、还有与他相关联的其他人也肯定有相同的想法。
正因为有这个共识,想要改变这个会诞生出附虫者的世界的这个目标,才会把打倒<原虫三只>作为其最终目的。也因为这个缘故,大量的附虫者相继倒下。
但是——
「原来是,先有蛋啊……」
看着眼前这个α将研究所彻底破坏的光景——
「——」
光,笼罩着整个视野。
那种像是能够将一切东西融合为一,像是要宽恕这世上所有事物一般的温暖光芒。
HARUKIYO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光。
在光芒消失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又恢复到了船上。
似乎有谁和谁在眼前展开着战斗。
「——不断追求‘不死’的历史,至今有几千年了来着?那,当然会有一两个偶然也是难免的呢。」
正在战斗的是什么人,HARUKIYO似乎隐约察觉到了。
是正逐渐被解放的<原始三只>,还有试图阻止他们被解放的附虫者们。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货,但看来是挖到了个不明来历的东西了。」
当时并不在场的HARUKIYO只能这么来理解。
不过,通过α的亲眼所见以及记忆——
「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着的α。
「泪,正如你所说的。这里的一切都必须在这里终结。」
带着挡风镜的少年临死的模样。
「——说的没错。」
正失魂垂头的一之黑泪守。
「是你们的错吧啊啊啊啊!!」
「在这里道别吧。」
还有一个曾经见到过的人,以及魅车八重子宣告诀别的那一瞬间——
这些世界彻底发生改变的瞬间,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之后迎来的,是名为“虫”的超乎寻常的存在,在少年少女之中不断诞生的世界。
「原来如此——你这货到底什么人,看来不管我怎么想也不会知道结果了。」
一边看着被一之黑泪守的私人军队带走的α,HARUKIYO一边说道。
「但是也就是说,只要你这家伙还存在在这世界上一天,就还会有新的‘虫’诞生的瞬间不断发生。」
这就是,α的罪。
他之所以寻死的理由,HARUKIYO总算是了解了。
「的确,你这是十分不可原谅的罪啊。仅仅是活在这世界上,你就会给大量的人带来不幸吧。」
在理解了这些之后,他愤怒道,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才不会认同这些!」
说了这句话的HARUKIYO,此时周围发生了异变。
「——呜噢啊啊啊!」
被拘束起来的α咆哮了起来,将私人军队甩动挣脱开。
此时在他的背后,伫立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是一名娇小的女孩——戴着搭配心形与王冠标志的皇冠。
HARUKIYO嗤笑着,重新摆好架势。
「别以为在我的地盘为所欲为——她好像是想这么说呢。」
揭露α之罪的漫长旅程。
这还并未结束,
2.10 HARUKIYO Part.10
在过去的赤牧市郊外。
咆哮着的α的身影,只能用异样来形容。
戴着护目镜的同化型附虫者——恐怕这是第一个同化型的少年,将α的侧腹整块挖去。现在,α的身体的受伤部位还在不断溢出着鲜血。
但尽管如此α还是在用尽了力气在嚎叫着,并且紧盯着HARUKIYO。
「——噢噢噢噢噢噢!」
「……!」
像是要保卫HARUKIYO一般,无数的<眼>出现在眼前。大大的眼睛被坚硬的皮膜包裹着的异形物体,悬在空中一齐将视线集中盯着HARUKIYO。
之后,眼球立即以HARUKIYO为目标,一齐放出灼热的光线。
「这货也是回忆往事的过去的后续?——没啥可能呢。」
HARUKIYO瞬间判断清楚照射轨道,从灼热光线形成的网的间隙中穿梭。
「那出血量……如果没治疗的话,就应该早不知道死哪去了呢!」
「呜——呜唔……!」
α如今步履蹒跚。虽然说这并不是现实世界,但身上所受的伤似乎也不会因此被无视。
从α的背后,
她的小手一触及α,青年的全身就被灌以电击。
「咕啊!——咕啊啊啊啊啊啊!」
α的眼神发生改变,再次面向HARUKIYO露出残虐的凶相。
<眼>的数目也翻了一倍。
纵横交错地旋转飞舞的<眼>放射出像是雨点一般的灼热光线。巨大的货物船像是蛋糕一样被碎得七分八裂,在港湾的地面形成了一条看不见底的沟谷。
「通过用剩下的记忆对已经死去的附虫者和缺陷者进行刺激,最后强迫他们‘复苏’——」
HARUKIYO自身变成炎热的火球,不断以微毫之差躲过像是雨点般的灼热光线。
「中央本部进行的那种实验,也是那个样子的吧?那原来只是魅车在这船中开始的实验的延续啊!真是令人恶心到反而笑出声来啊,
那原本是由魅车的父亲开始进行的“不死”实验,由他的亲生女儿八重子将其延续了下去。
不对,延续这个词用得不准确。
与将人类当做实验对象,偶然地碰上“奇迹之子”的父亲不同——八重子是将名为附虫者的新人类作为研究对象,然后试图百分之百地实现这一目标。
这一切的结果孕育出来的,就是这名为
连鸡——<原虫三只>也被其吸收,而它们孕育出的鸡雏——也就是附虫者们则被不断恢复成蛋,以此对其进行再利用。无论是作为附虫者意义上死去的“缺陷者”,或者是作为人类意义上死去的人们,能够让他们全部作为“复苏者”苏醒的,就是超种一号
能够将不允许死亡的“不死”不断孕育出来的存在。
在HARUKIYO至今为止遇到的附虫者当中,这也是最丑恶的一个。
「……啧!」
只增不减的灼热光线,渐渐开始擦伤HARUKIYO。用来保护自身的热气流被打乱,身体狠狠地撞击在仓库的屋顶上,HARUKIYO迅速调整体势站起来。
「给我听好了,
他俯视着在地面上伫立的α以及贴在他身旁的妖精,说道。
「也就是说,他对于你来说就是个保险。」
妖精没有回答。
「你和魅车所期待的,是能够不断诞生出附虫者的世界吧。不管会发生什么,只要蛋还存在的话就说不定还会再次恢复成那样的世界。所以你才选择把碍眼的我除掉,而这家伙姑且先保存起来对吧?——结果你还让老子跟这家伙干架,你是觉得我会输吗?太小看我了吧,啊!?」
妖精无表情地挥动手腕,用电击鞭策着α。
α发出痛苦的咆哮,<眼>的数量再次增加。
「——看来你是觉得就算是‘蛋’,死了之后再复苏就没问题是吧。连那仅有的一点讨人喜爱的地方也和人格一起忘光了啊,你这臭小鬼!」
如同抛网般从各个方向聚拢而来的灼热光网,被HARUKIYO乘着热流一一化解。
「但是最让老子不爽的,是你啊——你这不想活的混蛋!」
踢踹着仓库的墙壁,一瞬间穿到α面前的HARUKIYO,将青年的胸襟紧紧拽起。
「你到底要任人摆布到什么时候啊。就不会给我来点反抗吗?!」
但是α一边盯着HARUKIYO,像是意识朦胧说着胡话一般呻吟道。
「……杀了我吧……」
「……」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有人死去——就会许多的人因为我而陷入不幸……」
与脸庞扭曲的α形成对照,HARUKIYO将表情完全消去。
尽其全力挥舞着手臂,将α投掷出去。青年因HARUKIYO的腕力被扔出数米,撞在快要倒塌的仓库墙壁上,从青年身体上流淌出的鲜血,在HARUKIYO的脸与仓库的墙壁之间划出了一条赤红的轨迹。
「你这算什么啊,是把自己当作加害方么?」
在因痛苦而表情扭曲的α旁边,
被金色的电击驱使的青年,又操纵着<眼>向HARUKIYO释放出射线。
「还是说,当自己是受害者啊?」
HARUKIYO对光线毫无顾忌,向着α悠然地走了过去。
炎之防壁将热线的集中攻击统统承受下来,溅起的激烈火星向四周散开。然而由于不能完全防住攻击, HARUKIYO的身体不断被热线的余波所撕裂。
「你不是刚刚才看过吗?你不是刚刚才想起了吗?——我们可是遭到
看着缓缓接近的炎之魔人,α的脸上印上了恐惧的色彩。
「我也帮你定个性好了——你就是个瘟神。你这种货色活在这个世上啥用都没有,很碍眼啊。快点爱死哪死哪去,你这混账。想要你活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都没有,这可是全人类发自真心一致同意的想法。」
「——」
「然后呢——你认同吗?」
HARUKIYO的手臂,再次揪住了α的胸襟。他现在被热线的势头所压迫,全身一边流淌着鲜血,一边用仿如燃烧着的双眸凝视着青年那卑屈动摇的瞳孔。
「如果你要认同这个的话,就赶紧快去自我了断吧——快说几句什么自己运气不好,是因为什么出了差错才会变成这样的鬼话,快点就这么装成受害者自杀算了。请杀了我吧这种还要借别人的手拖累别人的发言算什么啊。到最后的最后还声称自己是被谁谁谁杀了,这样装作受害者似的想法赶紧给我扔掉!」
HARUKIYO的视野被金色所渲染。
「还是说,你是真的觉得是因为自己的错才害谁谁谁死了么?你要是这么想当加害方的话——就不要说什么想死想死的话!」
但是HARUKIYO不会停下来,反而加强了抓住α衣襟的力量。
「最后请实现我的愿望?这种自私的话可不是你这种作为加害者的人能说的。本大爷凭什么要听你这么一个罪人的愿望去帮你把你杀了啊?少在那矫情了,就凭你这屎一样的超高产杀人鬼也配?」
看着看着,α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
回想起自己的人生,烦恼着自己的人生,虽然感觉对一切都陷入绝望——但是最终,还是向HARUKIYO瞪了回去。
「——你要这样说的话,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嘶哑的声音既像是在提问,亦像是发泄。
「我才不管你这么多。」
HARUKIYO说道,
「少在那撒娇了,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帮你的。毕竟,不管是谁都会把你认定为是坏人。即使憎恨你的人多得数都数不清,也不会有半个想要帮助你的好事者出现,就连命运也会与你为敌。」
「——」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说——你们想什么关我屁事!」
HARUKIYO放开α,张开双臂宣布道。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管是被谁说了什么,我一点错都没有!我既不是加害方也不是受害者,我只是在过着自己的人生罢了!其他人凭什么对我说这说那!管他们说什么呢,反正我只是享受自己的人生变、得快乐起来,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而已!」
炎之防壁与灼热光线之间的冲突,如今加上了电击的参与,周围的景象像是被龙卷风所侵袭一般,仓库已经被吹飞得片瓦无存,HARUKIYO和α还有金色的妖精在破碎的地面上站着。
「问我该怎么办?谁知道啊!爱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还不知道的话,就照之前一直以来那样过着任人摆布的人生去啊!什么都不用考虑多好,很轻松吧?!」
α皱起眉头,他闭上了双眼。
「但是,如果——你这身份不明,被奇迹又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造就的怪物,还敢说半句坚称自己有罪这种带着那么点人性的话……总有一天我会去杀了你的。」
「……!」
α像是很吃惊似的张开双眼,仰视着HARUKIYO的脸。
「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更好的处理方法——在自己身边有谁快死去的时候,自己说不定至少能救活一个人,如果你真的有稍微那么一丁点对他们其中一人抱有罪恶感的话……那首先,你至少需要有想活下去的意志才行吧!」
HARUKIYO说道,
「明明想尽全力地活下去,但却被像蟑螂一样虐杀——这才能称得上是惩罚吧?」
「……」
「什么也不想干的家伙说什么请杀了我吧这种话,你根本就是个连自己有罪都不想承认的人渣而已。你要选哪条路,你自己选好了!」
此时的α咬紧了牙关,带着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向HARUKIYO,却又马上将身子缩成一团。
简直像是个小孩一样。
或者说,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变得像是刚出生的小孩一般。
他一边紧抱着颤动的身体,一边细声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拥有,想活下去——这样的想法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啊,你这个臭死神。有你在的话,所有人都会死掉的吧?」
在马上做出这样的回答的HARUKIYO的眼皮底下,α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不知不觉中——对HARUKIYO袭来的灼热光线已经消失。
「——咕啊啊!」
像是在述说着快动起来一般,妖精向α施放了电击。
但是漂浮在空中的“眼”却一动不动。
「我、我一直是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死都没差……所以才一直以来忍耐过来的……咕啊!」
对着被雷击劈中的α,HARUKIYO反而雪上加霜地将其踢飞。
「啊!」
「很痛苦吗?很难受吗?——什么啊,这么快就贪得无厌的变得想要活下去了吗。你还真是个大混蛋啊。至今为止连痛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吧?!」
「就、就算是这样,如果能继续活下去——来接受惩罚的话」
α终于抬起了头,在那脸上露出了软弱无力的笑容。
「我、我还能在那个世界,向因为我而死去的人道歉吗……」
「至少比起被那些轻轻松松就死掉的人道歉来得畅快吧!」
魔人嗤笑道。
视野里的世界,开始变得扭曲。
已经变得荒野一片的港湾,以及那逐渐沉没的货物船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形状,渐渐消失。
α此时又将双目紧紧地闭上,但是这与他至此之前的眼神完全不同,不安与恐惧的色彩,已经开始染进了他的脸庞。
「难道说……所谓的人生,是十分艰辛的东西吗……?」
事到如今,才终于发现这件事一般的发言。
「怎么会——」
HARUKIYO嗤笑着,轻佻地说道。
「简直小菜一碟。」
满身鲜血伫立着的HARUKIYO的意识,霎时间飘到了远方——
再次恢复知觉的时候,他已身处在与那港湾相似却不相近的空间里。
眼前的是久濑崎梅与榊遥香。
以及在生命维持装置中沉睡的,α。
HARUKIYO回到了,那辆跑在高速公路上的拖车的货架台上。
「啊,终于回来了!没事吗,HARUKIYO?」
梅首先向HARUKIYO问道。
是α将
HARUKIYO深深地缓口气,就地坐了下来。
虽然说不是在现实世界中发生的事,但受到了那么多α和
「——」
HARUKIYO触摸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血液并没有消失,受的伤也还留着。
自己也还是刚才那副满身是血的状态,在他抬起头的时候——
「这边可是非常辛苦的呢!都怪HARUKIYO回来晚了,我们都一不小心被杀死了!」
这么说着的梅,从肩膀到腰间被活活切成了两半,倒了下去。
「我,死翘翘了……都怪HARUKIYO……」
遥香也在胸口被穿了一个大洞,嘴角边挂起了血丝。
但是HARUKIYO并没有慌张。
冷静地分析了一遍自己身上留下的气力,以及眼前异常的现状——
「还真是……只有我逃不出
无敌地嗤笑道。
2.11 HARUKIYO Part.11
从在特环的地下要塞与<睡美人>的战斗中以半生半死的状态生存了下来。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身上的体力已经被消耗掉了大半。
然后再从那个地方撤退回地面,保护装有α的拖车,遭到
然后再被
就算是HARUKIYO这等人物——像这样连续战斗的经历也是第一次。
「为什么没来救我们啊,HARUKIYO!我才不想死啦!」
「HARUKIYO……过分……」
只剩下上半身的梅以及流下血泪的遥香拽住HARUKIYO抱怨道。
「……」
HARUKIYO用燃起的手掌拽起遥香的头颅,朝着梅的脸上砸去。
「——呀啊啊!」
抛下尖叫的两人,HARUKIYO向上跳跃起来。
从天花板上空出来的洞穴里飞出,站在了货物架上。
「嘛,死这个字放在那两家伙身上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啦。」
装载着α的拖车在高速道路上驰行着。只不过平坦的地面呈现浊黑色,身旁向后方远去的建筑物则是紫色,阔大的天空则被绿色渲染。
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与现实不同的异空间。
「如果是路人等级的附虫者布下的精神污染的话,稍微使点劲就可以逃脱出来了……不过拖拉这么久,果然有点玩脱了吗。就算是老子这样的心,也开始被
周围并没有
想要将被消耗得差不多的HARUKIYO困在这个世界里,等待他精力殆尽吗?
「……!」
这么观察了一段时间这个异样的世界,突然发现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人影。
从是穿上了裙子的身影这点推测,这应该是个少女。
不对,与其说是跳跃,不如说是在空中飞起,并且朝着HARUKIYO冲了过来。
「什——」
本来想着用火焰将其燃烧驱赶的HARUKIYO,在看到少女面容的时候霎时间僵硬了起来。
面对停止了动作的他,少女一把将其抱紧。两人顺势被甩到地面上。
「咕……你到底——」
『为什么,没有救我呢——』
面对倒在在泊油路上的HARUKIYO,少女骑坐在他身上。
那扎着三股辫的少女曾经是他同学。虽然曾经对她有意思,但却是应该因巴士的摔落事故已经去世的人物才对。
『明明我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死去的……』
说出这样诅咒话语的少女,身穿着被火星缠绕着的破烂制服。
「啧——」
HARUKIYO打起了咂舌。虽然从车上摔落的时候有身上的热流作为缓冲所以平安无事,但是拖车已经将他留在了道路上开始渐渐远去。
「——是你运气太差了吧,能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
HARUKIYO嗤笑着,用手遮挡起了来自三股辫少女的视线。
从他手臂放出来的<大王虎甲虫>的烈焰将少女的上半身消灭殆尽。扔下少女剩下的下半身,HARUKIYO站了起来。
并且将全身用火焰覆盖,用脚踏起了地面。HARUKIYO乘着热流开始追赶拖车。
「既然有高速公路和拖车……这么半调子出现和现实有些相像的状况,说明我的精神还并没有被完全污染啊」
追赶着正在过一个大弯的拖车,HARUKIYO一口气试图跳上去。
「既然不能通过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话,就让我充分利用能用的东西好了。通过先我一步返回去的、那不想活的混蛋作为媒介,应该能找到这个世界的出口吧——」
但是就在跃身而起的瞬间,HARUKIYO的脚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小春……为什么要对我们见死不救……』
『救救我……好热啊,小春』
在儿童抚养设施一起长大的兄妹,正抱着他的脚不放。
但是——
「——才没有见死不救啊,只是晚了一步罢了。」
他将包裹在身上的火焰加大力道,一瞬间将环抱在双脚上的兄妹燃烧殆尽了。
「哈哈!」
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他再次奔跑起来。
在他眼前,又有一个人影阻挡在了他的前面。
『为什么……我会想去救你这样的孩子啊……』
是一名女护士。
虽然说与她相遇的时候自己还是婴儿,但是她的脸庞被深刻地印刻在他的记忆里。
『明明周围还有其他的婴儿……为什么,我会救起你这个只会给大家散布不幸的你……』
「是你的运气坏透了吧?」
他通过自己的双手,将眼前这个拯救了刚生下来不久的他的救命恩人燃烧殆尽。
所有这一切——都是HARUKIYO的记忆产生出来的幻觉。
真是无聊的骗小孩的伎俩。炎之魔人不会因为这样的假货而动摇。
「如果要来杀我的话,就再带点愉快的余兴给我看看吧,
『为什么我们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
『哦啊……哦啊……』
『呜哇,呜哇……』
曾经的同学,曾经在妇产科同一个产房的婴儿,在儿童抚养设施里的同居者们。
也有其他卷入“灾难”之中,因此被夺去了性命的人们。
HARUKIYO脑海中能记住的所有的人,都在阻碍着他的前进。
「我都说这些对我没效果啦——」
他不曾畏惧这些,一边将他们燃尽,一边追赶着拖车。
不断向前追赶。
虽然说他在追的是高速运行的车,HARUKIYO也算是号称最强的附虫者。化作火焰的他,本应该——很快就追上的。
但是,不管他怎么追赶——
『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他与拖车的距离,就未曾缩短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紧抱在他后背的三股辫少女开始在他的耳边细语道。
『你真的有认真想要来救我吗……?事实上会不会是你还没努力就马上放弃了呢?』
「给我闭嘴!」
HARUKIYO一声放下,背后的少女就化作灰炭纷散褪去。
看来那个拖车,也是
抱着这样的疑问,HARUKIYO的脑海里掠过一丝不安。
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可以看到的车影根本就是个陷阱。
就算这样不断持续追赶,HARUKIYO的体力只会被继续消耗。
另外一方面,
『小春……那个时候,你其实是在想只有自己得救就好了对吧……?』
『对你来说,其实是觉得我们是麻烦的包袱对吧……?』
随着心中生起的迷惑,亡者也气焰也变得更加嚣张。
「现在的你们除了麻烦和包袱什么都不是!」
HARUKIYO毫无顾虑地将眼前的亡者之壁燃尽,继续向前进发。
在地面上匍匐的护士,试图抓起他的脚裸。
『你有在憎恨我……?如果我没有救起你的话,你或许就不会过着这样的人生……』
「我很感谢你啊,人生快乐得快乐得不得了啊!」
伴随着爆风他将护士作为踏板碾压,他提高了奔跑的速度。
就算感到迷惑也无计可施,现在只能先专注于追赶那辆拖车。
虽然说是自己主动踏入
所以说到底这个世界的优先权还是应该在HARUKIYO自己身上。
如果心里想着全力要追赶上的话,应该是不可能追不上的——
「真是的——太轻松了!」
HARUKIYO用尽全力以火焰将自己包裹起来,以最高速度朝着拖车跑去。
虽然“灾难”的受害者们一个又一个地前来拖拽着他,但是随即一个不留地都化作了灰烬。
虽然如此,不管怎样——都还是无法追赶上。
『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追不上那拖车吗……?』
自己到底,一直持续不断地跑了多少时间了啊?
感觉自己已经追赶了眼前的这个拖车好几小时,说不定是好几十小时。
『你是不忍心丢下我们吧……?』
这期间,自己到底葬送了多少个死者了?
好多次,感觉说不定他已经将他们杀害了上千次。
『明明如果觉得不是你的错的话,把我们丢下一个人走就好了……』
但即使这样,还是无法甩尽亡者们的拖拽。
三股辫的同学,正用双手围起正在奔跑的HARUKIYO的脑袋。
「我都说了——」
他用那已经消耗很多的,已经浮现黑圈的双目紧紧地盯向少女。
「——这根本对我没效啊!」
一边咆哮着,<大王虎甲虫>的烈焰将淹没着整个高速公路的亡者们一并蒸发得无影无踪。
就算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奔跑——他还是无法追赶上拖车。
前方,他又看到护士正挡在他前面。
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流着眼泪望向HARUKIYO。
就在HARUKIYO想要和之前一样将她燃尽的时候——
「——」
但是此时他握紧的拳头,却无法挥下燃烧的一击。
护士微笑着,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欢喜地抱紧了HARUKIYO。
『你终于……无法狠下心杀死我们了……』
『小春……你终于愿意看我们一眼了呢」
『那是当然的啦,因为之所以我们会死都是小春的错嘛』
孤儿院的兄妹又拽紧了HARUKIYO的双脚。
「——」
身心都被消耗殆尽的HARUKIYO,连否定他们话语的力气都用尽了。虽然他已经开始脸色变青,但是只有奔跑他还在继续着。
『你是不会甩开我们的吧,毕竟你其实——』
在前方的道路上,三股辫少女出现了,正像是向他寻求拥抱一般张开着双臂。
『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啊』
HARUKIYO连避开他同学也无法做到,从正面与少女相拥。
『是啊,出生的时候也只是普通的婴儿……』
『炎之魔人?啊哈,那是什么啊!你不过就是小春而已啊!』
『你是想要对杀害了我们这件事道歉的吧?毕竟小春的人很好的!』
亡者一个又一个地聚集成群,HARUKIYO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
他那追赶着拖车的双脚,终于——
停了下来。
『其实你是清楚的吧,我们之所以会死,其实都是你的错』
那扎三股辫的同学,用手指轻抚着意识朦胧地呆站在那里的他双额。
『如果自己承认了自己的罪恶的话,就很难继续活下去——所以才在这里逞强罢了。』
停止了脚步之后,HARUKIYO的情感与记忆就开始像是碎片一般逐渐从脚下凋零散落。
意识变得渐渐薄弱,连自己的双膝已经跪在了地面也没有察觉。
好想睡。
护士还有兄妹,以及同学的熟悉温暖渐渐将HARUKIYO包裹。
就这样,将自己的身子寄托给初恋少女的温暖,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的冲动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一直你都是装作自己是魔人,那样艰难艰辛地活着,还是别这样了吧……』
同学的低声细语,仿佛摇篮曲一般让HARUKIYO的双眼渐渐闭合。
『——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所以那样的梦想你也曾经描绘过吧?』
梦想。
他曾经许下的梦想是——
『‘希望能接受惩罚’。』
这是HARUKIYO的梦想。
是在他心中一直存在着的,像是锁链一般的罪恶感。
『只要自己活着,周围的人都会死去——这就是你的罪。你一直承认着自己的罪,也没有期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宽恕……你不希望以自我了断的方式来自我满足,而是希望有谁能够赐予自己惩罚……』
「……」
『那样的话,你就终于能够——放弃去演绎魔人,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地死去……就如同其他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人那样。』
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凋零殆尽,HARUKIYO心渐渐完全消失。
但那最后的一点,在他心中停留了下来。
「啊,对啊。多亏你——我才把它想起来了。」
HARUKIYO的双眸中,燃起了一盏小小的火光。
但是,那是燃烧殆尽前的最后的一次燃烧——
「我是想要得到惩罚——」
火焰的绒毯不断扩张,挤满了高速公路的亡者被火焰所包裹。
紧紧地拽紧HARUKIYO的同学、护士还有兄妹们发出悲鸣。
「所以,我还会继续活着——」
嗤笑着的HARUKIYO的右眼,左手,右脚——完全变成了火焰。伴随着爆风,他双脚踏向地面,在泊油路上留下一道焰之道向前疾跑着。
「只要我还活着,我生存下来这件事情——就不是罪。」
他追赶着已经早已消失踪影的拖车,在高速公路上猛然前行。
HARUKIYO的左眼化作火焰。
接下来肩膀,背部,也逐渐向火焰变幻。
「如果有怨言的话,谁都可以来试试,寄予我惩罚吧——」
身体——内心,都变得轻巧起来。
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只要将实现自己的愿望的念头,还留在脑海里。
现在,我在为何在奔跑,又在追赶着何物——这一切都不重要。
「妨碍我的家伙,不管是谁来我都一样烧给你看——」
在高速公路疾走的炎之魔人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拖车的踪影。
不管以多快的速度,
不断跑多长的距离,
被火焰本身所吞噬,HARUKIYO需要做的,只有永远地奔跑而已。
『如果不是普通人的话,你——就只是单纯的火焰呢。』
面向前方出现的同学,化作火焰的HARUKIYO毫无顾虑地将其燃尽。
接下来出现的是护士。
『现在的你,才是你真正的姿态……』
紧接着兄妹也出现了。
『将靠近你的人全部燃尽……』
『通过这样,只有你会燃烧得越来越强——』
「——」
HARUKIYO咆哮着。
这震动整个异空间的咆哮,是他自身发出来的吼叫,还是——想要将他的梦想彻底吞噬殆尽而亢奋狂暴的<大王虎甲虫>发出的吼叫,已经无从区分。
『——异种一号,HARUKIYO的成虫化征兆确认。』
前方出现的,是佩戴着皇冠的金色妖精。
『不需要释放‘鸽子’,继续促使对象自灭——』
想要继续说的妖精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整个身躯就已被碎成粉末了。
「——」
HARUKIYO也感受到其存在,停下来伫立在那里。
想要将他包围的亡者们,也露出畏怯的表情地盯着那边。
HARUKIYO的前方——在画起一道大弯的高数公路的前方,有一个异质的人影伫立在那里。
他站在细长的路灯上方,手中垂放着冉起硝烟的自动式手枪。
HARUKIYO刺激起自己快要消失殆尽的记忆,眼前的人物——不知为什么像是已经上演完一场死斗一般全身都破烂不堪。
「你这家伙——还没活够啊。」
少年俯视着炎之魔人,这么说道。
眼前站着的,是曾经被称作“恶魔”的,本应已经不存在的附虫者。
2.12 HARUKIYO The last
对于在自己的心回归平静之后的世界中有那家伙存在,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HARUKIYO的半侧身子全都化为火焰,周围被业火所包围。因降临于他身上的“灾难”所牵连而死的亡者们,不断喷吐着诅咒的语言贴近他。
这里是——地狱。
地狱里自然有“恶魔”。
他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理所当然的事情。
「……」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恶魔遍体鳞伤。
戴在脸上的巨大防风眼镜已然碎裂,倒竖的头发和整张脸都血迹斑斑。漆黑的风衣也沾满了血痕和尘埃,那副伫立在电灯上的样子似乎弱不禁风。
大概是不久前刚跟怪物级别的家伙战斗过了吧?
以那副样子,映照在自己视线里的恶魔——让他非常地恼火。
而且那家伙还用枪口对准了他。
「事情都没解决就玩起自我毁灭,打算就此解脱吗,HARUKIYO?」
HARUKIYO又将身体的一部分——化成了火焰。
眼前的恶魔是什么来历,如今脑子一团乱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是,很不爽。
怒火中烧——仿佛被看穿了心思,以此来痛骂并嘲笑他的不快感直往上涌。
「——」
魔人与恶魔。
两人身处于如地狱之底般的阿鼻叫唤之所,无言地瞪着对方——
以恶魔的枪声为契机,战火爆发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HARUKIYO发出了非人类的咆哮声,用尽浑身解数蹬了一脚。
以他为中心,卷起了大规模的爆炸。沥青路面被熔化,亡灵们被狂暴的热风蒸发,高速公路和周围的高楼大厦也被炸得粉碎。
恶魔打出的子弹被热波打飞,完全没有击中HARUKIYO。只不过这跟通常的子弹相比还含有不同威力的另一击,推开暴风造出了一条路。
然后,绿色的光芒窜过了这条造出来的路。
脸上浮现出绿色花纹的恶魔如猛兽般手支撑在地,一瞬间拉近了与HARUKIYO的距离。接着用没持枪的手握紧拳头,朝他的正面挥了过去。
「哈啊啊啊啊啊啊!」
正如文字所说,双眼燃烧的HARUKIYO制造出了热波壁。
魔人的热波和恶魔的拳头相撞。余波撅起地面,两人之间出现一道深渊。
胜利者是HARUKIYO。被压倒性的能量击倒的恶魔则被弹飞,穿透层层崩塌的建筑物,消失在远方。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因这冲击而灰飞烟灭。
但是HARUKIYO没有停止攻击。
「哈啊啊啊啊!」
那个碍眼的恶魔,不会因这种程度就死的——
遵循心里深处敲响的警钟,他从燃烧的身体里释放出数只大王虎甲虫。
左右两边牙齿参差不齐的大王虎甲虫,屡次向着远方进攻。真红的火柱贯穿天地,毁灭了赤牧市的街道。
巨大的爆炸声和强风延迟一步来到HARUKIYO的身边。
飞扬的尘土中,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HARUKIYO发挥力量,释放出火球——朝这边射来的子弹和火球相冲击,彼此抵消了。
子弹只是佯攻。以超常的脚力移动的恶魔,出现到了HARUKIYO的旁边。看来多少还是受到了伤害,身上的出血量变多了。
「哈哈!」
HARUKIYO再一次用热风和恶魔的拳头激突。
恶魔果然有些力不从心,结果只能利用反弹的力量在地上翻滚卸下冲击。HARUKIYO朝他射下火球之雨,但恶魔立刻起身躲避。
看准那一瞬间的空隙,恶魔再次趁HARUKIYO不注意时飞扑而来——对于这种贯彻近身战的做法,他愈发急躁起来。
「哈啊啊啊啊!」
HARUKIYO释放出大王虎甲虫,而恶魔则像是在等待着他这一举动。
恶魔以骇人的速度从他眼前消失,转眼跑到HARUKIYO的背后。他用缠着绿色光辉的拳头,对准HARUKIYO还没变成火焰的侧腹就是一拳。
而那一拳被热波壁防住了——
「——」
HARUKIYO用熊熊燃烧的双眼瞪视恶魔。
两者实力的悬殊,已一目了然。
不知为何,对抗已负伤的恶魔,HARUKIYO的力量反而源源不断。光看两方能力的相性,恶魔除了能在他未炎化的肉体上给予直接伤害以外毫无胜算。而另一方面,HARUKIYO却可以随意攻击恶魔。
然而HARUKIYO竟然不能将像只苍蝇一样飞来飞去的恶魔打落——
「——哈啊啊啊啊啊!」
他和纠缠不休的恶魔近距离打了起来。
每当他释放火球和大王虎甲虫,恶魔便像是早已预知般以毫厘之差避开,并挥出拳头。而这时,HARUKIYO也会用热波壁进行防御。
恶魔看穿了HARUKIYO重复单调的攻击,玩弄着他。
不对,感觉我自己应该是更擅长这种斗殴的啊——
脑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被想要发泄力量的欢喜给打消了。
对如今的HARUKIYO来说,没有耍小动作的必要。
「哈啊!」
为了再次把他打飞,HARUKIYO释放出热浪。
而恶魔在等待他的那个攻击。他做出完全防御的姿势奋力踏稳在地,即使脚陷入沥青,也屹立不倒。
直接承受了一击却撑了过去的恶魔,架起了枪口。
子弹袭向极近距离的HARUKIYO。
「啊啊啊啊啊——」
连发的热浪挡下了一次次射出的子弹。
恶魔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吧。虽然凭力量不觉得自己会输,但在穷追不舍的攻防战下,HARUKIYO被激怒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劲将子弹弹飞,伴随着炎之奔流朝恶魔扑过去。
虽然恶魔打算避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在反应迟钝的瞬间,他被HARUKIYO挥来的手臂压倒,翻滚在地上。
HARUKIYO对着滚倒的恶魔用力跺了一脚。
暴风和地震袭击地面。恶魔的身子陷入地中。
「啊啊啊啊啊啊!」
HARUKIYO继续跺下。
大爆炸震动着赤牧市,他脚下产生的龟裂持续扩大。
于是,在他脚下感觉不到任何抵抗的时候——
「——」
自己那化作火焰的脚,似乎被下面的什么东西抓住了。
抓着他的是有着五根手指的左手。
但是——这不是人类的手。这只手的表面覆盖着厚实的甲壳,比人类大出数倍。被烤焦的表面还冒着烟。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非人的咆哮声响起,HARUKIYO从原地被击飞。
乘着热流,马上摆好架势的他所看到的——
果然,是恶魔。
把大衣袖子撑破的左臂,像岩石一样突起。右脚也是一样,两边都浮现出绿色花纹。和右手同化的大型手枪变得更大,化成了异形昆虫的下颚喷着火。
看着现出原形的恶魔,HARUKIYO的内心深处响起了另一个自己的低语。
什么啊,你不是也到极限了嘛——
左颊硬化生出獠牙的恶魔怒视着渐渐化为火焰的魔人。
「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人与恶魔正面发起了冲击。
恶魔射出的子弹——堪比炮弹破坏力的能量块,与魔人的大王虎甲虫正面冲突并抵消。周围的有形之物都已随着打斗而消失,双方依然接近对方,拼死相斗,互相挥拳。
魔人借着热浪回避了描绘着绿色残光的拳头,接着用缠上火焰的拳头对准恶魔。但恶魔用畸形的脚朝地上一蹬,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攻击。魔人从挥空的拳头里释放出来的火球和大王虎甲虫将恶魔背后变成了熔浆流。
赤红纷飞的火星,和绿光的轨迹。
在两者激突之际,他们以外的存在就会化为灰烬。亡者灰飞烟灭,建筑物和地面归为尘土,重新构造出只有两人存在的世界。
战斗正在朝对魔人有利的情形进展。
他正对快消耗完的恶魔一点点造成伤害,但是——
「——噢噢噢噢噢噢!」
恶魔的拳头终于打破了一浪又一浪的热流防壁。
还保留人形的魔人的下颚,被拳头的前端打到了。
以微弱的冲击,晃动了魔人的头。
「——」
突然。
留下一缕青烟,魔人的左眼变回了人的样子。
没有受伤。
因此魔人继续攻击,返还了他十拳。
可是恶魔的拳头又一次打中了魔人的腹部。
虽然及时用手臂防御了——
「——」
咚。
用来防御的手臂从火焰恢复为人的样子。
十次中总一次,恶魔打破热流的反击——
正一步步把魔人打回人形。
「——」
在取回人类身体的这期间,HARUKIYO的意识也逐渐鲜明了起来。
其中包括脱落、不断丢失的感情和记忆。
名为理性的双臂,正依依不舍地努力想要把它们搂在怀里。
终于,在他除了右眼的身体全都变回了人类之时——
「……!」
在魔人——HARUKIYO眼前,巨大的恶魔以拳相逼。
大概仅仅是直接擦到,他的头就会被打得粉碎吧。
HARUKIYO沉下身子。这不过是单调到令人扫兴的攻击,却让他右眼里的最后一团火焰烟灭了。
「——你他妈别小看老子啊!!!!!」
他潜移到恶魔的怀中,对他的腹部竭尽全力打出一拳。同时释放出热流,一瞬间将恶魔顶至高处。
然而恶魔没有移动,而是立即将异形的枪口对准HARUKIYO。
「你说谁没做了断啊?」
HARUKIYO贴近恶魔,轻松地将架着手枪对向他的粗壮手臂随意推开。
巨大的枪弹声几乎响彻了整个赤牧市。HARUKIYO的背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山,他却毫不在意地踢向恶魔的脚。
看上去平衡感很差的恶魔,仅仅被踢一下就翻滚在地上。
「唯独不想被你这个混账说啊——」
他骑在翻倒的恶魔身上,用缠着热波的拳头往恶魔脸上打去。
浮现出绿色花纹的恶魔脸上,血沫横飞。
「<郭公>!!!」
恶魔想要将HARUKIYO甩开,但没有成功。
他接二连三地揍着恶魔的脸。
「把附虫者打成缺陷者的次数比任何人都多的人,就是你!把<冬萤>打成缺陷者,只为自己活下去而战斗至今的,就是你!可是和亚梨子一起,想把<原始三只>打倒的,也是你!没能杀了瓢虫也没能救赎她的,还是你!」
HARUKIYO每揍他一拳,冲击就会将他和恶魔的身体震离地面。
恶魔的手臂。
脚。
拳头。
正在变回原本人类的姿态,和变回自动式手枪的样子。
「这些事都没做个了断结果就打算噎气了的,依然是你!所以这话轮不到你说!」
HARUKIYO的拳头,没有再被热流缠身。
另一方面,恶魔也变回了狼狈不堪沾满血污的面貌。
<郭公>。
跟HARUKIYO同为一号指定的附虫者,跟他有着同样罪孽的男人。
「我已经,做过了断了。」
HARUKIYO一把抓起了瘫软得一动不动的<郭公>的前襟。也没确认对方是否还有意识。
「我把亚梨子唤醒了。如她所愿,我在她梦的延续中将她叫醒了。」
<郭公>的嘴里吐出一口血。好像还活着。
「她是对我们两个说的。可是,你——至今为止做过些什么?」
HARUKIYO是炎之魔人。
对自己的人生毫无悔过,是个随心所欲自由生活的附虫者。
所以他看不爽的对象就是会直接说不爽。
而对他来说,如今最让他烦躁的对象——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亚梨子输了,而你不但忘了她还成为了缺陷者!都这地步了,你却来要我做什么了断!就这样屡战屡败,你不烦我都烦了!到头来,世界还不是这么无聊!」
只有自己苟延残喘,周围的人逐渐消失。
打从出生起,这点就没有变。
下次一定要——
HARUKIYO的内心中,一直在喃喃低语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无力。
毫不在乎,没有罪恶感而活着的魔人。
这本是自己应有的姿态——却出现了些许动摇。
「——你忘了吗……?」
本以为莫非已经死掉了的<郭公>开口说道。
「说到底……你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和亚梨子联手的……?」
「啊啊?」
「‘创造出没有附虫者的世界’——」
HARUKIYO睁大了眼。
「就是被她这么邀请,你才……打算和那家伙联手的……」
这么说着的<郭公>的嘴角,似乎笑了。这应该是错觉——但依然对产生了这种错觉的自己感到很火大。
「那个交易已经结束了。那家伙输了——我也做了了断。」
「是啊,输了……」
<郭公>轻轻喘了口气,说道。
「但是——那家伙不是又醒来了吗?」
「……!」
HARUKIYO那扯着<郭公>的手臂,颤了一下,
这时候,眼前的少年才爽快地笑了。
「是你,开始了‘延续’。」
「……」
「既然那家伙醒来了,就还会想实现‘没有附虫者的世界’的吧。而你却打算结束一切,把当初的交易当做没有发生过吗?而且明明是你把交易对象唤醒的……这样说不通吧……」
净给我说一些自我中心的话——
想要这样回应,却说不出口。
要问为什么,只是曾经跟他交易的对象本身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对他死缠烂打、无理取闹打听他的梦想——明明不是她自己的事,却会为别人流泪的少女。
自我中心,想法天真,最终,抽到个下下签陷入了无尽的睡眠。
而决定跟那个少女的梦物语奉陪下去的——不是别人正是HARUKIYO自身。
「要是真像你这家伙说的那样——那真是糟透了。」
他单纯是乘着一时兴起才这么说的。
然而被迫参与了命悬一线的战斗,最后为了领取“报酬”而寻找她。
经过数年岁月的洗礼,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方,本以为终于能领取报酬了。
但是,就连这点都是对方下的套。
如果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踏入“延续”的话——
「麻烦死了——感觉被摆了一道。」
「……她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那种人了吗……」
<郭公>呻吟道。
觉得已经结束了的麻烦事,实际上还没有结束。而且这还是想要让事情结束的、自己的行动所导致的结果。
真的,很麻烦。
但是——
「你差不多,该认真了吧……HARUKIYO。」
身处这般境地之中,他的心底感受到确实有感情在沸腾。
再前进一步,就会一下子中断。
那个无法重来的人生,HARUKIYO还没有体验过。
如果真的如恶魔所说——这就是,开始。
「毕竟,对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让人获得自由的、令人轻松的家伙嘛……」
这句话是在说HARUKIYO交易对象的那个少女吗?
还是在说这个为了结束交易而不得不去战斗的敌人呢?
虽然多少能赞同他的说法,但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真让人不爽。
「老子才不想被你说。你这个看到我就像只疯狗样扑上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教——你又是怎么回事?擅自在我面前出现。是
代替无言以对的<郭公>,某处响起了电子音。
是似曾相识的旋律。
「嘛,怎样都无所谓了。我是真心看不惯你这货把自己的事情都视若无睹的做法。好像全都推给别人——推给了我做似的。」
「……」
HARUKIYO的视野,不知不觉回到了赤牧市被破坏前的样子。
天空一如既往呈现奇怪的颜色,他所在的高速公路上,眼前停着一辆大型的拖车。
「开始了‘延续’的人,并不是只有我。」
HARUKIYO跃入拖车的装货台上后,车子发动了。
刚才响起的旋律是从他的口袋里,自一个叫<木叶>的附虫者那儿得到的手机传来的。不知为何,这只手机会在这个世界里提示来电,但还在忙碌中的他先无视了。
「<冬萤>从缺陷者中苏醒也好,亚梨子会考虑那愚蠢的梦想也好——不都是因为遇到了你么。没救下瓢虫而让战斗混乱也是因为你。说到底……
「……」
「而且我和亚梨子进行交易,是因为她在集齐一号指定。既然都开始延续了,只有你出局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吧。」
拖车开动了。
<郭公>就这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留在原地的<郭公>,和继续前进的HARUKIYO。
在两方的距离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对倒下的少年断言道。
「全部都是因你而起的——负起责任,来做个了断吧。」
HARUKIYO的声音回荡在原地,拖车的速度加快了。
视线中越变越小的少年,<郭公>——还不清楚他的真身。说不定只是
但是结果来说,那个恶魔让有成虫化迹象的HARUKIYO清醒了。
如果是
反过来说,如果是跟
「烦死了,混蛋。」
像是受到了响个不停的来电音的指引。
眼前那染上了一片奇怪颜色的赤牧市。
正慢慢的,
「难得我想事情想得那么认真,少来烦我啊……」
变回那应有的颜色。
天空被清澈的蓝色感染,地面变回了灰色。
当眼里映照着的所有景象,都完全变为本来的色彩时——
「——呐,从刚才起都好吵啊!不接你就挂掉啊!」
听惯的烦人高音震动着鼓膜。
HARUKIYO身处奔走在高速公路上的拖车的装货台里。
这次不是刚才的异空间。
坐在地上向他抱怨的久濑崎梅,并没有变为两半。榊遥香也没有吐血。只是两人的衣服都破损了。
「不,我要接。」
梅和遥香被突然抬头的HARUKIYO吓了一跳。
「啊,你醒过来了?太慢啦!噗噗,和
才刚回到现实世界,梅就吊着嗓子滔滔不绝。
「……收藏品……正在减少……」
遥香也已精疲力尽。虽然HARUKIYO不清楚自己失去了多久的意识,但是梅和遥香似乎保住了这台拖车。
「现在虽然风平浪静了,但一定又会有刺客袭击的!下次就轮到HARUKIYO了啊!我要睡了!绝对,要睡了!再说了,凭什么我们就一定要保护这种人啊!」
「啊~啊~烦死了烦死了~」
他推开梅,拿出手机播下了通话按键,
『你要将α怎么样……?』
那是之前曾通话过的声音。名为<木叶>的附虫者少女。
「你现在才问吗?但是,简直像是算准时机的提问呢。」
『……』
「这个手机被你植入了‘虫’吧?既然能从那个世界将我带回来,看来是精神污染的精神支配系——不就是你嘛,<木叶>。那个能力的持有人,也看到了那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了吗?」
<木叶>没有回答。
「α的价值跟想象的不一样,我正头疼着呢。」
『……』
「不管怎样,这家伙还活着的话,即使是击败<原始三只>和
在身边的梅「诶?!」地吃了一惊。
知道α的存在价值和其危险性的人很少吧。
身为元凶的魅车八重子和曾经圆桌会的中枢会员——除去他们,说不定还有跟HARUKIYO通话的那人。
「我不想跟你聊,<木叶>。快点叫你主人出来。」
HARUKIYO低声威胁道,<木叶>继续沉默——
噗通,电话被挂断了。
不是像以前那样由于<木叶>感到害怕而挂断的,是有人幕后下达的指示吧。
「什么情况,HARUKIYO?这个人实际上很危险吧?」
「之后再告诉你——我也有些撑不住了。遥香,有没有能混淆追兵注意力的能力?」
「……小<玉藻>的能力可以让旁人意识不到我们……向她借来的量,最多只能保证撑一小时左右的时间……」
「咦,<玉藻>不是特环的高指定附虫者吗。你怎么让她分你的?」
「……因为是萝莉塔服饰的好友……」
HARUKIYO朝着驾驶席方向轻轻地挥了下手。
装货台的隔层有一部分被红色溶化了,在驾驶席坐着的女性的后脑勺都露了出来。
「喂、秘书。到目的地还要多久?」
「诶?啊。」
还在对后方空洞感到迷茫的秘书,马上回答。
「还要两小时左右吧。」
「啧,没办法。再撑个一小时吧。虽然是小菜一碟。」
他站起来,向内窥视在生命维持装置中沉睡的α。
青年的脸色还是很糟糕,但是表情却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在
「我看你也是个罪孽深重的家伙。虽然你是什么人都跟我没关系,不过至少对附虫者来说,你就是‘蛋’。也就是说,只要你还活着,附虫者诞生的可能性就绝对不会消失。」
「……?HARUKIYO大人,那是什么意思?」
「赤濑川的期待也落空的意思啦。迟早你会明白的。虽然你们隐约觉得他很重要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
赤濑川集团的赤濑川七那会长,和<虫羽>想法如一。
也就是所谓以根绝“虫”为目的的人。
然而要是她知道自己花了大把钱守护的东西,却是在反其道而行之,那个拜金女究竟会露出何种反应呢?
「呐,你往后面看,这不是<复苏者>吗?HARUKIYO,上阵了!」
「知道了知道了。」
刚想从头顶的洞跳到装货台上方,HARUKIYO突然想到。
「喂,秘书。有件事我一开始就很在意了。」
「哈?」
「这家伙好歹算个附虫者……但是至今为止都没被特环的感知能力者发现啊。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问题似乎在秘书的意料之中。
「我们也正处于对他进行研究的阶段……发觉他除了会在一定周期内醒来以外,都在深入的睡眠。他的‘虫’的存在感也是非常的暧昧……有时候会就这么将‘虫’放出来,而‘虫’本身却陷入类似睡眠一样的状态……」
「……」
HARUKIYO思考着,继续询问。
「让‘虫’睡觉?像是亚梨子的那种能力吗?不对,不如说这家伙本身……能够凭借自己的想法办到的?」
「具体还不清楚。毕竟自从买下以后,他就在一直在睡眠中,我们得不到情报……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话说,你知道吗?有种能够产生免疫力的类似疫苗的东西,是用鸡蛋开发出来的呢。」
「……?你的话我不是很明白。」
「HARUKIYO!敌人要来了!你快做点什么啊!」
「嗯,就是那个嘛。概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可能性之一——」
被梅催道的HARUKIYO抬头看向天花板。
「如果赤濑川不惜花金将这家伙研究透彻的话……说不定总有一天会制造出让附虫者的‘虫’陷入永眠的东西,这样的梦物语。」
乍看之下,秘书毫无反应。
可是她那看到拐弯也不转方向盘的样子——是领悟到HARUKIYO话中的重要性,而产生动摇了吧。
「拜托你安全驾驶咯。」
语毕,HARUKIYO一跃蹦到装货台的顶上。
从脚下传来了「是、明白……!」这般动摇的声音。拖车在紧要关头来了个急转弯。
「我的力量有意义——吗。」
究竟为什么?
HARUKIYO只想过着放浪不羁,随心所欲的生活。
见到敌人,就先下手为强来防止"灾难"的发生,是他的人生目标。
但是,仅此而已。
明明不打算跟附虫者和”虫”扯上关系——
「而这样的我,却要改造出没有附虫者的世界吗——是一两天之内就直接输掉,还是一点一点将那些微小的可能性全都搜集起来的长篇物语呢?」
不管HARUKIYO愿不愿意,他都已经被卷入到了附虫者的战斗中。
然后,最终——由于自己招来的契约,他被逼入了不得不做个了断的绝境。
「首先,这个求死的——不对,我已经让他从求死中毕业了。这个叫α的家伙就是那可能性之一……」
将这个世界变得没有附虫者存在。
不先给那个契约一个了结的话,就连讴歌人生都做不到了。
「而且,还有一人——
然而他却又和附虫者这一存在扯上了关系,看起来——
这是比起降临于他头上的“灾难”更加棘手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才要做个了断。
「虽然感觉有点累人,」
吐出疲惫的叹息,同时——
被称为炎之魔人的最强附虫者——
「但根本小菜一碟啊。」
露出了无敌的笑容。
3.00 The others
美利坚合众国的记者,约翰•马修。
随行翻译的五十里野光。
出现在照常上学的大树面前的这两人,上报了家门。
慢一步出现的,是他的妹妹希海。
「哥哥?怎么了?」
「马修先生说他想采访您。」
担任翻译的五十里野光,这么说道。
「确切来说是关于你的堂兄。那个人的名字是——药屋大助。」
药屋大助。大树不认识这个名字。
不对——是个有点让人挂心的名字。
药屋这个姓,大树从双亲那里听过。印象中父亲的妹妹,也就是大树的叔母,有个相当于他堂兄的孩子。
但是,除此之外,总觉得还在别处听过这名字。
「另外——你自己的日常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五十里野光的话,让他心脏扑通直跳。
最近当然出现了一些令他在意的事情。
可是唐突出现的二人组让他感到可疑。于是,大树牵起了希海的手。
「对,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走了,希海。」
「诶?嗯……」
五十里野光紧随他们跟了上去。
「药屋大助这个名字,你没印象吗?——大树同学。」
「没有。请不要跟过来。」
「他可是你的堂哥诶?长相和声音都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面对这犹如责备的质问,让人一肚子气。
就像是电视上看到的那种,批判负面新闻的记者。他的堂哥是引起世界恐慌的犯罪者吗?他们是为了这事来采访的吗?
「都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难不成这人干了什么坏事吗?如果是的话,也跟我们没有关系。」
他转身回答,只见就只有五十里野光站在身后。
名叫约翰的青年,一开始就只是站在那儿搔头。他朝向追问大树的五十里野光,用英语喊了些什么。
「……是吗。」
刘海斜切的少女垂下眼。很受打击的样子。
「既然这样,至少请你收下这个。」
这样说着,五十里野光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
因接触到异性的手,大树心中不禁小鹿乱撞。他手里握着一个小型的数据储存媒体。
「诶……这,这是什么啊?」
「这是<记录者>的影像拷贝文件。原版在他那儿。」
五十里野光用眼神指着背后的白人男性。
「请务必,看一下内容。不能用您的手机,必须要用跟外部切断信号的独立终端……」
「哈?」
浑身不自在的大树,从五十里野光那里抽回手迅速离开了。
而谜之二人组没有再追上来。
「那个男人……在对着我们说‘他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走在旁边的妹妹用可疑的表情说道。有个留学生朋友的她,可以听懂简短的英语对话。
「那个他,指的是哥哥吧?他们给了你什么?」
「谁管他。莫名其妙……」
大树毫不客气的敷衍道。突如其来的事让他动摇了。
到达学校和妹妹分开后,他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早。」
「早啊。」
向自己搭话的同级生的数量,跟昨天相比意外的没有变化。班里人数刚好在一半以上,缺席的人似乎没再增多。
「早上好。」
要不要将刚才碰到的记着的事跟他们谈谈呢?
一瞬间这么想到,但立刻被他打消了。虽然会勾起朋友们的好奇心,可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堂哥是个危险人物的话——一定会波及到大树,传出一些不好的传闻的。
不管大树是否遇到了突发事件,上课铃声还是跟昨日一样准时响起。
无论是哪个科目的上课内容,全都是清一色的写讲义上的问题而已。
同样的卷子也寄给了缺席的学生,是打算当做他们也同样跟上进度了吧。
自己只能答出七成的问题,大树很快就放弃了。
他眺望窗外神游,接着想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长相和声音也不清楚吗?
大树的确有过厌倦了日常而寻求刺激的想法。
但那似乎太过天真了。
陌生人未经允许就闯入他的日常,害他焦躁难安。
今后自己会不会出什么事,光是想象一下就无法平静。
与其要他怀抱这种想法,还不如日复一日过着无聊的日常来得幸福。
「……」
他无意识地摸了摸制服的口袋。
名为五十里野光的人递给他的数据。
出乎意料的非日常虽然让他感到迷惑,不过要说对收下的这个东西的内容不感兴趣也是骗人的。被嘱咐不要在能连接到外部的终端显示,那也就是说——这是俗称电脑病毒的东西咯?
不觉得把这东西交给大树有什么意义——
他平静地上着课,在休息时间和朋友们扯些有关赤牧市的传闻。
于是,下一堂课又开始了。
这和至今为止度过的日常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最近会梦到奇怪的梦——
「嗯?」
邻桌的男生在上课中抬起了头。
对这一举动感到疑问的大树朝他看去,皱起了眉头。
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往上看,一副出神的表情。就连在黑板上些公式的老师都停下手,皱眉望着天花板。
「……?」
正当大树在想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学生们都笑了出来。
「是哪里在办婚礼吗?」
「不过,这附近有教会吗?」
「好响啊。」
「声音好优美……」
「安静。应该是哪里开过了这种形式的宣传车吧。继续上课咯。」
尽管老师做了警告,但是喧闹声又从隔壁教室传来。
大树只得留有疑问的上完了这堂课。
「——喂,刚才那个是什么啊?」
到了课间休息,大树向朋友问道。
「你说刚才那个啊。超响的啊。」
「超响……所以说你指什么啊?」
大树一问,同学们愣了一下。又马上笑出来。
「不是吧,你没听到吗?声音那么响!」
「睡死了吧。」
「你是地震来了都感觉不到的人吗?」
女生们看着困惑的大树说道。
「不是响起了钟声嘛。」
不解的大树又被笑了。
钟声?大树并没有听到过那个——
应该就如他们所说,睡着了所以漏听了吧。仅仅如此。
「——大树,你去哪儿?」
「有点事。」
到了下一堂课的课间休息,大树便走向视听教室。
他难以压抑对放在口袋里的数据的好奇心
虽然对内容有些不安,但把来路不明的东西带回家也怪恐怖的。更不用说有勇气把它插入自家电脑上了。
「如果是什么血腥影像,就随手扔掉……」
他飞奔进空无一人的视听教室,打开了最靠边的电脑。
「和外部的链接,只要拔掉这个就行了吧。」
他将LAN网线拔出机身——大树挑了个电脑研究部在使用的机子,实际上只是普通的游戏专用机。曾经有被朋友邀请来玩过。
用电脑研究部成员的ID登录,再把储存器插到接口处。
「不会一下子就让电脑坏掉吧……」
数据内容自动显示了。
似乎是视频文件。
——是<记录者>的影像拷贝。
五十里野光的话,在大树脑中想起。
大树不清楚这个<记录者>是什么人物。
是跟他的堂哥有什么关联的人吗?
带点不安的同时,他打开了文件——
「——」
大树看见了那个。
那个在播放着大树所不认识的人们的记录。
但是偶尔也能看到些熟悉的面孔。
不对。
那些人——他本应该不认识才对,他却知道他们。
即便上课铃声响了,大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
视频结束后,他仍旧精神恍惚的坐在原位——
在宣告最后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大树拔出了储存器。
他回到自己的教室,收拾东西。
「喂,大树。你去哪儿啦?」
「翘课么?」
无视掉一脸讶异的同学,大树拎起书包离开教室。
一走出校门,就受到了某位少女的迎接。
「——你看了?」
微笑说道的这位,是穿着大树所属高中指定校服的人物。
她就是今早还身穿正装,自称翻译的少女——五十里野光。
「<记录者>的视频……」
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穿着和大树同校制服的五十里野光,用宛如同级生般的口气询问。
「感想呢?」
「——谈什么感想……那些人是谁啊。真的是,附虫者吗……?」
大树皱着一张脸说道。
「……」
他的回答,似乎又让五十里野光失望了。少女阴沉着脸。
但是——
「不过……也有我认识的脸。」
「咦?」
少女着实吃了一惊。
「照理说是不应该的……因为,他们出现在我的梦中——」
「梦……」
五十里野光思绪了一瞬,说。
「能否告诉我详情呢?」
「……」
「如果你能告诉我的话——我说不定就能回答你的疑问了。」
「回答……?」
见大树这么问,五十里野光微笑说。
「或许,能够回答你所见的梦的意义——以及你会做那些梦的原因。」
五十里野光在僵直的大树面前望向天空——仿佛在聆听着什么他所听不见的声音。
「还有,那个钟声开始响起的原因。」
不能听下去。
听完就无法回头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摸透了他那没来由的不安——
不对,她是在知道的基础上,用不留余地的口吻——
「那是……描绘梦想人们,在三方作战同时失败时开始的。」
痛苦与悲伤,还有一缕希望。
五十里野光用饱含所有感情的眼神,直言道。
「从被称为一号指定的附虫者中——只有<郭公>拒绝了战斗的时候起。」
3.01 The others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时候做出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在自己——名为菰之村茶深的这个小家子气附虫者心中,无时无刻不这么思考着。
倒不如说事情顺利的情况反而更少。
这次也是一样。
抢到得意忘形的强者前头,去当上主角——
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野心过来的,但一到关键的时候总会出现意外。
而且到现在——不,对茶深而言,最大的误算现在才刚刚开始。
「啊,找到了……」
三方出动的附虫者们的决战以失败而告终、
没能消灭
但这正是菰之村茶深的目的。
「这就是,大助的梦想吧——」
就在数日之前的事,感觉却好像发生在很久以前似地
虽然特环与<虫羽>失败了,但那时,茶深却在心中摆出了胜利的手势。
因为那时在茶深的眼前,鲇川千晴正紧紧地抱着药屋大助。
鲇川千晴——是个长发披肩与头戴鸭舌帽、给人印象十分深刻的美人。平时只是个漂亮些的普通人,现在她却寄宿着名为亚里亚•瓦利的另一个人格。
而药屋大助则是鲇川千晴的亲生弟弟,同时也是隶属于特环的附虫者。虽然现在因为失去了<虫>而成为了缺陷者,但过去的他可是被称为<郭公>的百战勇士。
「既然你们不要的话,就让他成为我的棋子吧!」
正因为有了手握成功的感觉,茶深如此高声喊道。
抓住了魅车八重子与土师圭吾这两个策略家相互牵制时的空子。
趁机抢走了最强的棋子。
只要让身为<原始三只>之一的亚里亚•瓦利再次寄宿进鲇川千晴体内。
然后让亚里亚•瓦利使成为缺陷者的<郭公>再次复活。
只要能抓住刚复活之后的这个机会,即使是茶深那微弱的精神支配能力也能成功支配<郭公>。
「这样一号指定就全部,齐了……!」
为了布置出这个舞台而成为“诱饵”的少女——海老名夕嘟囔着。至此为止所积累的疲劳,令她现在摇摇欲坠。
而对如此状态的海老名夕施加暗示让她入睡的是原<魔王>。佐藤阳子。
将千晴与夕送至此处的白樫初季已经精疲力尽地昏迷过去了。
这些人都是茶深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聚集起的棋子。
『如果你回忆起梦想的话,要记得呼唤我哟,小夕……』
唯一不请自来的客人——<暴食>也留下了这不祥的一语之后离开了。
这样就没有人会碍事了。
一直以来茶深手中的棋子就没有擅长战斗的人——但现在,最顶级的猎物<郭公>也已经到手了。
只要把<原始三只>都利用上,就能让他重新站上舞台。
由<暴食>复活的<冬萤>就是前例。
茶深赌赢了。
可以将之前的舞台完全颠覆,然后替换上茶深自己的剧本和主角的那个踏板,现在终于到了她的手中。
她是这么想的——
「……诶?」
直到她看见了鲇川千晴那惊讶的表情。
“不详的预感”这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对活在暗处的茶深而言,这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感觉。
但只有这时候——。
「为什么……?」
甚至连愤怒与欣喜都被遗忘,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表情变得阴郁。
只能依靠智谋的茶深停止了思考。
都做到这一步了还不能成功,别开这种玩笑了——
她只能在心中如此祈愿道。
「为什么,你不醒来呢,大助……!」
看见满脸泪水哭喊着的千晴,这令人讨厌的预感化为了确信。
茶深的脑中一片空白。
都准备到这一步了。
拼着性命一片一片的收集起碎片,本以为终于能够铺设好这个能够瞬间扭转的舞台了的——
但关键的四棒打者却根本不打算站上打席。
「呐,小茶深……!为什么大助不醒呢?」
「——」
「亚里亚也说不知道……!亚里亚不是应该能让大助恢复原样的吗?」
难道我——赌输了吗?
看着千晴抱着一动不动的<郭公>流泪的样子,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我、我……」
摇摇晃晃的走近<郭公>抓了上去。
「别开玩笑了,都已经到这地步了——」
「茶深……!」
在茶深的身旁,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用刘海遮起眼睛的附虫者少女<木叶>。她也是茶深的棋子之一,拥有消除身形气息的迷彩能力与能够观察远方的远视能力。
「<复苏者>们正在向这里聚集……不快点逃跑的话……!」
「小茶深,大助究竟怎么了?吶!」
「小茶深?我让小夕睡着了……但是白樫呢,该怎么办?这么乱来,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木叶>、鲇川千晴、就连佐藤阳子都等着茶深做出指示。
一个一个都是的,茶深聚集起来的这些人都有着问心有愧的过去。
原特环人员、还有<虫羽>的成员、又有原<原始三只>,甚至连原<魔王>都有。就连海老名夕都是个身为一般人却想要和附虫者扯上关系的怪人。
但即使这样,她们也是茶深竭尽全力聚集起的棋子——
她们拼着性命所引导出的这个结果,却就是这幅样子。
「……」
就在身边突然响起了猫的叫声。
令人怀念的叫声与感触让她望下脚边。
似曾相识的白猫亲昵地把头蹭在茶深腿上。
那是不存在于此的幻影。
仿佛是劝导般的叫声,这只猫是——对她而言既是第一枚棋子,也是战死在她野心征途的第一步的同伴。
「——我知道的啦。」
嘲笑了甚至被幻影同情的自己。
就像过去憧憬着与自己不相称的梦想的那时一样。
「又得重头开始了吗——哈,这样也不坏,该死……」
这么嘀咕着的时候,白猫的幻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本茶深就没什么需要守护的东西。
无论从何时、何地都能再次重新开始。
这么想来——没有会比自己更轻松的野心家了吧。
「<木叶>!为逃跑准备的车和路线有没有问题?」
茶深摆起正色,转身面向<木叶>。
被刘海遮住脸庞的少女、急忙慌张地召唤出自己的<虫>。拥有有如两枚树叶交叠的身躯和巨大地眼睛的<虫>,向着<木叶>防护镜伸出了触手。
「没、没有……藏车的地方和逃走路线好像都没有被发现!」
「那就快点去把车开过来!没时间把倒下的这些人运到藏车的那儿去了。」
受到茶深的指挥,<木叶>开始向远处跑去。
「佐藤阳子!等下车来了之后你和我一起把夕和初季扔进车里去。」
「又要肉体劳动?到处跑来跑去的,本来就已经够累了……」
嘴上边抱怨着,佐藤阳子收起了手提箱开始做起了撤退的准备。
接着茶深转向了依然抱着弟弟的千晴。
「千晴!敌人应该会先到这里!你适当去应付一下!
现在,茶深一行所处的位置并不在民居或者建筑之内,而是视野开阔的空地。
周围没有可以供
千晴并不是战斗人员,甚至连附虫者都算不上。
但再怎么说她的体内寄宿着的也是<原始三只>之一,对上
「<郭公>就——把他留在这里吧。」
「……!」
千晴真开了双眼,凝视向茶深。
「这家伙现在只是个缺陷者罢了,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功夫带着废物一起走。」
面对瞪视着自己的茶深,千晴她——
「……」
只是一语不发的抱紧弟弟。仿佛下定决心般露出一副安稳的表情。
「你要和弟弟一起死在这里吗?」
「大助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害的。所以,我要在这里,直到最后——」
「太不像样了——<郭公>已经让我失望了,但你的体内现在可还有<第三只>在。你知不知道吞噬了<浸父>之后,如果再连<第三只>都被
「……」
「你弟弟他当然也不会希望发生这种事。」
为了说服千晴,而说着这种烂得要死的台词。
茶深不了解眼前的这名少年,亦即<郭公>究竟期望着什么——怀着什么样的信念才能在无数战斗中生存至今。
不,别说是茶深了,一定没有任何人知道吧。
就连他的亲姐姐——都无法唤回他的心灵。
「<郭公>为了打倒
「事到如今就别再说这种违心的话了,小茶深。」
「……那我就直说了。」
在相互的瞪视中,茶深开口道。
「我们失败了。判断错误这点是我的失误。但无法让<郭公>恢复——全都是因为是你不中用的问题。」
「……!」
「别再抱有希望了。剩下的就只有想办法避免绝望了——你这种自己走向毁灭的天真想法,必须和<郭公>一起在这里抛弃。」
千晴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也微微地颤抖着,
「——」
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弟弟的身体。
茶深砸着嘴。正考虑该怎么拽走这个不懂事的家伙的瞬间,她的视野中出现了无数人影。
「来了吗……!快点从他身边离开,千晴!」
「小茶深你先走!我和大助一起之后跟上……」
「别说蠢话了!有功夫说这些让人倒牙的烂词,还不如快点去把那些<复苏者>给赶走——」
说到一半,茶深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渐渐逼近的刺客的数量大约有十几人吧?从其中混有身穿特环风衣的身影上来看,他们毫无疑问都是附虫者。
但没有一个人身边有<虫>。
而且对方的布阵上并没有对茶深她们进行包围。也没有利用数量的优势进行全体袭击,而是几乎排着一列——
「——混蛋!」
看见了远方金色的闪光瞬间,茶深理解了眼前的情况。向千晴扑了过去。
右手发出蓝色光芒准备应战的千晴,受到意料之外的撞击,被撞离了<郭公>的身边。
「是
「啊——」
姐弟完全分开的时候。
茶深没有看漏这个瞬间。
想要抓住<郭公>般伸出的那只右手——
那只使用了<第三只>的同化能力而闪耀着蔚蓝光芒那只手——
扑哧一下的。
埋进了<郭公>的胸口。
仅一瞬间就再次分开,在那只右手中——握着某个发出淡淡光芒的物体。
「——!!」
在扑倒千晴的茶深和<郭公>之间,金色的雷光贯穿而过。
剧烈的响声和爆风。以及带着电光颤动的空气。
如果被直接命中的话,茶深自然不用说,就连与<第三只>同化的千晴也吃不下一击吧。
如此威力的雷击竟然是——
通过排成一列的复苏者之间,一直传递到茶深一行的位置的。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用<复苏者>来代替导线!」
「……」
趴在地上抱怨着的茶深和只是茫然的望着手中的千晴。
这时,千晴将她那发出淡淡光辉的手——悄悄的搭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挂着的是过去寄宿着亚里亚•瓦利的挂坠。
「茶深!」
<木叶>驾驶的大型货车出现了。<木叶>跳下驾驶席,和佐藤阳子一起将初季与夕搬上了货车。
「要走了,千晴!又有敌人来了!」
茶深强行拉着千晴的手,将处于恍惚状态的她拉了起来。
从远处,
「<木叶>!来帮忙这边!驾驶让佐藤阳子来!」
茶深和<木叶>强行把千晴拽进了货车。在车门被关上之前,看见了因为成为缺陷者而茫然站立着的<郭公>被复苏者们围起。
「啊啊……」
抓住千晴伸向<郭公>的手,茶深关上了车门。
「开车,佐藤阳子!只要能够拉开距离,就算没有感知能力,靠<木叶>的远视能力也能突破敌人的包围网!」
「我很喜欢开车的哟~」
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货车飞快地冲了出去。
在车内,茶深、<木叶>、初季、夕、还有千晴几人紧紧地挤在一起。能甩开追兵的几率也就只有一半吧。
「千晴……」
即使这样的状态下,茶深也依然紧紧地抓着千晴。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双手抓住了千晴,把她的后头部顶在了座椅上。
与对气势汹汹的茶深感到惊讶的<木叶>几人相反,千晴本人却依然一副恍惚状。
「哎……?」
「别装傻了!我都看见了!分开的时候你有对<郭公>做了什么吧?给我老实交代!」
随着茶深的责问,千晴的样子。
「我、我只是觉得,这么分开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抽泣着的千晴用双手遮起了满面的泪水。遮起脸庞的双手中,紧握着颈间吊坠前端的金色圆环。
「一想到他会被那些人带走……」
「所以——你就把<郭公>的心取出来了吗?」
<木叶>几人全都被茶深所说的惊呆了。就连驾驶席上的佐藤阳子也是一样。
<第三只>的能力是同化。
利用这个能力,<第三只>一直辗转于人类之间却没有被人发现她的真正身份。魅车八重子会在数据库里积累附虫者的梦想,以及
鲇川千晴这名少女——对自己的弟弟使用了这种力量。
「你知道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吗……?」
「呜……」
「那可是怪物的力量!那可是叫做<原始三只>的那几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用来吞噬人的梦想的力量啊!连你都开始利用起<原始三只>的力量,你想变成
「呜呜……」
「而且还是对自己的弟弟……!你的身心都已经变成<原始三只>了吗?!」
即使面对茶深的责骂,千晴依然只是流泪哽咽。
并不是不能理解千晴的心情。
放不下血脉相连的弟弟——只是这么单纯一句话而已。
「……再继续呼唤下去的话,大助一定会——」
面对呜咽般低语的千晴,茶深再次把她砸进了坐席。
「你还要说吗,混蛋!就连亲生姐姐的呼唤<郭公>都已经拒绝了,还能对谁有反应——」
听见自己所说的话,茶深突然有了反应。
连亲生姐姐都不行的话,还有谁能唤醒他——
想到了。
就在身边,或许是因为海老名夕她睡着了的原因。
——一号指定全都到齐……!
夕所喊出的那句话。
这虽然已经无法实现了,但或许——
「茶深?」
见到茶深突然放开千晴在车内缩成一团,<木叶>发出了疑问、
「——太扯了……」
虽然嘴上在否定,但茶深的脑袋却擅自又开始制定起荒唐的计划。
「这连赌一把都算不上……不过本来就没有胜算了……不,只要有一项能够成功的话,对结果还是有利的……太蠢了,这样风险太高了……会变得无法挽回……」
再也没法骂千晴是怪物了。
就在刚才,在茶深脑中所渐渐成形的计划中,就要利用这种怪物的力量——不仅仅是要夺走舞台和剧本,甚至是要点一把火烧尽这一切。
但是,这样或许可以——
「……如果用鞭子抽不醒这尸体的话,那么就算用散弹枪打、点上火烧也要……?」
茶深转动视线望向了某样东西。
那是一些由并不在此的一名名为露西菲拉的棋子赋予过她的能力的小型机械。
是一大堆手机。
「小茶深,」
驾驶席上的佐藤阳子突然说道,
「看你好像想到什么了——但没问题吗?」
抬起头时,正好看见后视镜中的原魔王露出可怕的笑容。
「你是为了知道附虫者的秘密,才开始寻找α的吧,但与他接触之后也没能问出什么来。接下来就开始追寻亚里亚•瓦利,却不清楚附虫者诞生的瞬间。没办法只好设法得到强力的棋子,结果<郭公>还是没能复活——」
十分刻薄的评价,却无法反驳。
因为这一切全都是事实。
「虽然之前一直都在失败……但下次,可以让我期待一下成功吧?」
就算不用这种令人讨厌的眼神施加压力,她也是知道的。
说到底,茶深的精神支配能力,也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本人真的想要拒绝——放弃茶深的话,迟早会被解除的。
如果再失败的话,茶深就连仅有的棋子都会失去。
「不……」
否定的发言。
「下一个计划——一定是至今以来最混账的作战了」
这个计划荒唐得都能令人发笑。
实际上,在还没有听到计划的内容之前,佐藤阳子就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在身边的<木叶>也是淡淡一笑。
但她们俩人——都没有再对茶深说什么。
「<木叶>……突破包围网之后,立刻开始监视。」
茶深的话让<木叶>歪起了脑袋。
「监视?监视什么?」
自己也明白自己的心情十分消沉。
包括自己在内,没有一样事物能够顺心顺意的现状让她感到窝火。
但是——茶深笑了。
就像她第一枚棋子的那只猫一样笑了。
「<郭公>以外的几个一号指定。」
就这样,
菰之村茶深这个小人物所策划的计划,开始实施了——
内藏着野心的手机,被送到了各个一号指定的手中。
一个是,<瓢虫>——立花利菜。
一个是,火之魔人——HARUKIYO。
以及,另一个人——
3.02 亚梨子
她从头到尾都看到了。
通过自己的“虫”——一只蝴蝶。
停在了阖上眼皮睡着的她上面的蝴蝶——散发着绚丽银光的摩尔福蝶稍微抬了抬触角。
「——这样不是根本逃不掉嘛!」
被称作<霞王>的少女,抱着她奔跑着喊道。
<霞王>抱着用厚夹克包着的她,并用自己的能力支撑着。她同时还用大量的霞雾支撑运送着十几位负伤者。
「不管敌方我方人数都太多了啊……!有能够躲进去的目的地吗?」
但是<霞王>的声音被乱战的怒吼声掩盖过去了。
逃出作为
即使如此——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和“虫羽”的混合军很快就被“复苏者”刺客们包围在广阔的公路上了。
逃走的附虫者们很多还带着因作战失败所受的伤。
然而
而且自卫队也为了阻挡他们的去路集结了起来。
撤退战很快转变成了混战——最终,他们前进的步伐被终止了。
「借用一下,<霞王>!」
「啊,你小子!」
穿着西装的青年一把夺过<霞王>的护目镜。
是土师圭吾。他平时的脸色已经像病人一样了,如今因为持续的跑动更变的苍白。
『为什么停下来了?最前列怎么了啊,<四叶>!』
土师操作起护目镜,打开了扬声器的机能。里面响起了指挥官<照>的叱责和其他附虫者的争论。
『虽然知道你很累了,但是作为负责突破的你停下了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全灭了啊!』
『毒雾拳!——自卫队的数量好多!不杀而无力化对我一个来说太难了!一个人也好快派个高位的战斗员来!可以的话要精神污染系!』
『<疫神>!殿后怎么样?能交给<月姬>一个人的话去支援最前列!』
『有点、严峻呢……这帮强大的家伙们挺棘手的,是原歼灭班的吗?』
『这样的话……北中央支部!右翼侧的情况怎么样?能分开战力的话,只从A队中抽一人也好——』
『不行、不行。因为本来平时的队伍已经被你调配的千疮百孔了!』
『啧……<玉藻>!收回之前为了张开结界保存体力的命令!去最前列!』
『明——白!』
『等等……!在中间的负伤者和支部长们没体力了!现在就算前进也跟不上步子……!我先稍微帮他们回复一下,稍微等一下!』
『这边是<火巫女>!敌军的援军从左侧迫近了……』
『这里是<兜>。<虫羽>成员的疲劳和受伤较轻。我去和他们一起对抗敌方的生力军……』
从扬声器里听到的尽是告知劣势的声音。
众多人的叫喊。
偶尔有枪声。
持有回复能力的<宁宁>的不合时宜的优美的歌声。
在附虫者们赌上性命战斗的战场中,银色的摩尔福蝶摇动着触角。
『这样的话——十五分钟!』
<照>在困境之中,提出为了保住性命的苦肉计。
『只在这里停留十五分钟!大家各自集中维持自己岗位的现状!<玉藻>也还是保存体力!——<燐燐>,不用在意自卫队的车辆,在周围尽可能多的寻找能用的汽车!让支部长们和伤者坐上去以减少<霞王>的负担,让她也去负责突破!在十五分钟之后,强行突破!』
除了碰运气的赌博没有其他选项了。
在被紧张感包围的战场上,突然增添了个与之相反的个毫无紧张感的声音。
『啊——啊——听得到吗?您好,这里是盐原鯱人。我从特环的人那里借来了护目镜哦。我该做什么好?』
『你……!做什么去了啊,真是的!』
『在巨蛋那边送走了那个叫瓢虫的美女。由于她把
瞬间,在战场上交错的怒吼都消失了。
连
大概是担心全体的士气因为这个报告受到打击,<照>立刻扯开嗓子喊道。
『计划改为十分钟后!我也加入突破队!——突破了包围网之后,<玉藻>就张开能做到的尽可能大的结界!既然已经证实了你的结界在
『嗯。嗯嗯……但是只有十分钟的话,我没自信能操纵多少车辆……』
『虽、虽然我会加油,但是张开能够覆盖全体的大结界的体力……』
『别啰啰嗦嗦的!』
<照>的一声喝斥回响在战场上。
『失败了的话,就会死的——因为我们迄今为止都是这样过来的吧!』
指挥官放出的一句话,再次让战场变的鸦雀无声。
『……像<郭公>一样。』
『吵、吵死了,笨蛋!』
不知谁的一句嘟嚷让<照>动摇了起来。
土师圭吾终于整理好呼吸后,把嘴凑近护目镜。
「<霞王>,中央本部的护目镜要怎么样切换成个人线路?」
「随便按按看啦!和东中央支部的又没什么不同!」
大概是关系不好吧,摩尔福蝶眼看着<霞王>冲着土师大声怒吼。
「谢谢。啊啊,好了——<照>,来我这边一下」
『……我去跟本部长确认之后的作战。鯱人!稍微代替下我指挥!』
『诶,我?让刚来的人主持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问题啊!但是一方面凭你的机动力能够用自己眼镜确认全体的情况,另一方面你既然是<浅葱>最后的弟子的话,应该也有教你像是附虫者的运用方法之类的,所以没办法了!因此大家在这几分钟间稍微委屈点配合一下!』
『啊哈哈,真过分吶。要是我指挥得比小<照>更高明的话,先说声抱歉咯?』
土师在战场的全体响起的咂舌大合唱中更进一步地说道。
「<兜>。能向赤濑川七那传达下,让她来我这边一下吗?」
『明白。』
不到两分钟,<照>和赤濑川七那在土师的面前现身了。
不过,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你是?」
是个十岁前半的女孩。七那代替了扭扭捏捏的本人说道。
「她是莉歌。是我的护卫,所以不要在意」
「哎呀,是我不认识的孩子呢——嗯?」
被叫做莉歌的少女沉默地迈出脚步。
少女走近的——是她的身边。她在摩尔福蝶的仰头注视下,在她的身上放了一台手机。
「莉歌?那个是什么?」
莉歌回到低下头的七那身边,小声地咬耳朵。
「露西小姐……」
「露西菲拉说了要把这个交给亚梨子吗?」
土师盯着轻轻点了点头的少女。
青年正揣测着这莫名其妙的行动的意图,然而<照>却开口问道。
「土师本部长。我的指示有什么问题吗?」
「——不,做的很好哦。北中央支部有位很好的职员呢。」
在这么说着的土师的视线投向的前头,是北中央支部的岳美支部长。只有外表看起来有些绅士的样子的男性缩了缩肩膀。
「那么,首先是赤濑川七那小姐。我对身为赤濑川财团的会长和圆桌会会员的您有个请求。」
土师转过身来,赤濑川七那摆出一副警惕的表情回转起拐杖。
「请求?」
「请问您能够用您的门路准备大型的船只吗?可以的话最好是已经做好出航准备的,船速够快的。」
<照>和赤濑川七那一起皱起眉头。
「我们为了回复战力必须要暂时躲开
<照>马上反应了过来。
「海——」
土师露出微笑,用食指推了推眼镜。
「对,我们逃向大海重整阵势。即使是
「真是偶然呢。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正在准备为了运送某样东西的船只。」
赤濑川七那说道,土师圭吾返以凝视。
「当然,离这里最近的港口里也有财团旗下的运送公司。」
「那么,暂且先将目的地定到那里吧。」
几辆汽车出现在土师一行人的所在的地方。
支部长们和之前<霞王>运送的负伤者们,都坐进驾驶席上空无一人的轿车中。这里面也有东中央支部的支部长、一副不安的表情的五郎丸柊子。
七那说道。
「我那为了运送某样事物的船,是为了在事态稳定下来之前停留在远洋的东西——我们难道也打算在海上一直呆到体力恢复之后吗?那样的话有必要储备大量食物和生活物资,所以要费不少时间。」
「不,已经决定好目的地了。」
「决定好了?抱歉,本部长……那样反而也有问题吧?我们能够停留的地方,对方很可能也能推测出来……」
「没问题。那个地方——已经不存在了。」
「哈?」
「不,正确地说,应该是谁都不知道。」
<照>和七那对露出轻佻的笑容的青年投出怀疑的目光。
「那个地方——是个小岛。」
碰。
在她的身上,银色的摩尔福蝶抬起了触器。
「已经给瓢虫留下了口信。她也会去那里的吧。」
「……你有把握就好。不过就算是要在同一个地方召集能运送这人数的船,也要花时间。」
「不用担心那个。船少点也行。」
土师转向歪着头的的<照>说道。
「<照>。逃出了这个地方之后,就全体分成几批分别行动。要是这么多人集中在一个地方的话,迟早会像现在这样被包围后全灭的。」
「诶……但、但是,让战力分散的话不是很危险吗?要是让高位局员分散开的话,那么防御手段也——」
「我可没说要分散战力。」
<照>对眯细了眼睛的土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随即恍然,脸马上不由得扭曲了起来。
土师冷静地向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照>下达命令。
「无论如何,要想保护在这里的全部人是不可能的。所以集中高位的附虫者们以保护最低限度的重要人物,让除此之外的附虫者一批一批从本队分离。」
「——诱饵,吗?」
<照>那被血濡湿的护目镜,正面对着土师圭吾的眼镜。
「当然,不要轻易对分出来的人说目的地所在。离我们的目的地越远,方向越零散越好。——赤濑川小姐。就是这样了,船少点也行。请快点去准备相应数目的船吧。」
赤濑川七那什么也没有说。她冷冷地盯着土师,随后没有对作战表示反对就带着莉歌离开了。
「如果有其他逃离作战的话,随时可以提出来,<照>。」
「……」
「话说在前头,我并不讨厌附虫者。在这层意义上我和魅车副本部长说不定很像呢——但是,我也有和她不同的地方。」
土师圭吾眺望着正在战斗着的附虫者们说道。
「我和想作为附虫者永远游玩下去的魅车不同……我想让这样的战斗尽快结束。因此要保护必要的东西,舍弃不必要的东西——现在最重要的人物不必说,是<睡美人>亚梨子。」
在她的身上,银色的摩尔福蝶只是动着触须。
「……行动开始。」
<照>咬住臼齿低声嘟囔。转过身。
『这里是<照>,现在复归指挥了。差不多到时间了,准备好了吗?』
土师圭吾坐上自卫队员的运输用大型卡车。这是<燐燐>抢来的东西。<霞王>把她和摩尔福蝶一起载到和土师同一个货架上。
『我和<霞王>及<四叶>在前方开路!在这之后,<玉藻>张开自己能做到的最广范围的意识迷彩结界!同时鯱人也减轻全体的重量!让大家的身体变轻,一口气突破!』
接着<照>的声调低了下去。
『突破后的指示,由我向各队直接传达……为了不让
「真是个好理由。」
土师在货架上笑了起来,盯着摩尔福蝶。
察觉到摩尔福蝶的视线,土师低声说道。
「……你可不要在途中退场哦。」
『要上了哦,<霞王>!<四叶>!』
『好!』
『上吧——!』
『——有强大的‘炎’从西面快速接近!』
但是<火巫女>的声音打断了<照>一行人的呐喊声。
『是
金色的光芒在全军的中心、附虫者们的密集地四散起来。
金色的凤蝶。
无数飞舞的凤蝶,为融化地表集中在一点。
『交给我!』
地面随着沙哑的女性声音一同摇晃起来。
一瞬间,由金属水管和电线、电灯等等缠绕变成的尖塔伴随着地震出现在地面上。
金色的雷从地表向天空穿透出去。
『帮大忙了,<樱>!那么,要突破了哦——感觉遮断!』
『哦啦啦啦啦!』
『毒雾拳!』
强烈的破坏声响彻前方。
『要稍微变轻了哦~』
橙色的光芒与鯱人的声音一同,包围了战场全体。散发着淡淡光芒的蜻蜓——秋茜从附虫者们的身体上飞起。
『全军前进!』
以<照>的命令为照应,附虫者们一齐开始了移动。
「那么,走吧。」
土师圭吾在响起引擎声前进的卡车中低声说道。
青年的眼睛,像要看着遥远的地方一样眯细了。
「向着反击之地——青播磨岛。」
她,看到了。
通过自己的虫,银色的摩尔福蝶。
围绕着自己的附虫者们,如同字面意义上一边挥撒鲜血一边战斗着的身姿。
他们因为
战斗、受伤、倒下。
在摩尔福蝶的眼睛里看着也能明白他们的数量的减少。受到敌人的攻击,有时以队单位分离出去,有时不得不抛下精疲力竭的人。
她知道这样的仿佛地狱般的光景。
她也曾经,在这样的光景的尽头,败北了。
为什么,会被打败呢?
不明白其中理由。
「——」
只是,自己再度降临在这样的地狱中的理由。
只是,自己这早已被人遗忘,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存在,又再度被唤醒的理由,她明白得一清二楚。
「……为了战斗、呢。」
从她的口里,漏出了细小的嘟嚷声。
从离开最初的据点巨蛋设施开始,到底经过了多久了呢?
有多少附虫者因为战斗减少了呢?
尚且在这感觉已变得暧昧的时候——她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空间已经和现实隔绝起来。
附虫者们面目狰狞,永远和复苏者们互相伤害着。
她站了起来,回到了在这重复着仿佛同类相残的相互残杀的无间地狱中。
「他们向我寻求的——是为了终止战斗的力量对吧?」
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卡车外面,伫立着一只幽灵。
漆黑的——不对。
是个裹着染满鲜血的长风衣,头发如同角一样倒立的人物。
那家伙单手提着大型的自动手枪,仿佛已经一度——不,并不是一次而是已经好几次穿越过死亡线一样,满身疮痍。
「——不对。」
幽灵脖子上悬着已经坏掉的护目镜,看上去姑且如同个少年一样。贴着悲壮的表情的脸上黏着已经干涸的血。
她认识他。
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摆出这样的表情。
「我曾想托付给你……不,是想向你道歉的。可是——」
少年摆出一副软弱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着。
她嘲笑着曾经被称作恶魔的附虫者的末路。
“她”支起身体,从“仍旧躺卧的她”的外套里,取出金属制的棒子。在她手上伸展出来的棒子与摩尔福蝶同化,化为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大型长枪。同时,她的身体上浮现出银色的图案。
少年看着变化为异样的身姿的她,握紧了沾满鲜血的手枪。
「那家伙说已经和‘你’分别了——所以,你只是觉得自己变成了她而已。」
「不懂你在说什么呢。那种事现在有所谓吗?」
从枪尖喷出的银色鳞粉,使在她脖子上缠绕着的长围巾飘扬起来。
「我很强——那样就行了吧?」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中的强大的力量。
马上就要满溢而出的力量。
想要快点解放。
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在长期的沉睡之中一直持续抚慰着自己。
为了现在也在她的身旁继续着沉睡的另一个自己、她的挚友。
挚友的名字是,亚梨子。
此刻在这里从她身上分离出来的自己的名字是——
「还没醒过来啊……」
在眼前的少年,应该知道她的名字才对。
但是现在仿佛要倒下一样的沾满鲜血的少年,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
「现在的你——并不是亚梨子。」
这么说道。
他把满是龟裂的护目镜戴在了脸上。
尾声
杏本诗歌在不认识的地方行走着。
在
——大助就是<郭公>哦?
诗歌相信了那个怪物的耳语。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那个事实。
平凡的高中生,和身披漆黑长风衣的恶魔。
即使那外貌和性格,就连声音都改变了,诗歌也——
说不定在心里某处早已感觉到了两人是同一人了。
「……」
空无一人、悄无声息的街道。
在接受了避难警报而变得万籁俱寂的赤牧市,没有任何东西阻挡诗歌的去路。
感觉就像是唯独只有她所走的这条路上,所有的事物全都避开了她一样。
或者说——仿佛因为什么特别的理由,特地为诗歌空出了这条路。
「我把……变成了缺陷者了——」
自己的身姿倒映在便利店的窗玻璃上。
身高很矮。脸上也带着稚气,不知道与几年前一度变成缺陷者的自己比起来是否有了成长。在和<暴食>的战斗中衣服变的破破烂烂的,脸色也很苍白。
什么,都没有改变。
维持在小时候,被名为<郭公>的少年变成缺陷者的时候的样子。
应该明明自那个时候以来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
现在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走着的样子,和那一天、那个时候没有任何改变。
「我……把<郭公>君……把大助君给……」
不同的只是——对如今的诗歌而言,理应会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已。
并非他人,就是诗歌自己,将那个约好再次见面的人给——
诗歌失去了对她而言唯一的等待对象。
「为什么——」
到底在这无人的街道上走了多久了呢?
说不定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一直持续走着。
在此期间,诗歌一直持续低声说着疑问的话。
「为什么,<郭公>君会……等着我呢……?」
眼泪早已流干。脸被尘埃弄脏,上面残留着显眼的泪痕。
「为什么,能够等待这么多年呢……?」
经过几年的岁月后的重逢,她只是看着<郭公>就马上明白了。
他如同约定的一样,相信着诗歌会归来,一直等着她。
那个时候,她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但是如今——诗歌却无法相信他。
「我说不定回不来了——什么的,他难道没想过么……?」
无人的街道,到了终点。
即便出现了由自卫队组成的路障,诗歌也不想去留意。
「为什么——我会那样简单地,把<郭公>君……变成缺陷者呢?」
自卫队队员们为喃喃低语着漫步的诗歌让出了一条路——穿着迷彩服的他们脑袋上似乎在一瞬间冒出了金色的火花。
「因为即使<郭公>君没办法回来了……大助同学还在是吗?」
诗歌穿过路障继续走着,来到了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的街道。
少数行人惊讶地回过头看着衣着又脏又破破烂烂的诗歌。
「因为以为大助同学……应该会在圣诞节等着我吗?」
眼泪明明应该已经流干了,脸歪到一边。
——明年的圣诞节,再见面吧。
随处可见的平凡高中生药屋大助这么说道。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现在的诗歌无法相信自己。
并且她知道,其中的理由。
因为她已经无法相信迄今为止支撑着自己的约定——以及和自己定下那个约定的对像,那个名为<郭公>和药屋大助的少年。
「为什么,大助同学……不告诉我真相呢……?」
本以为是诗歌刚从缺陷者复活时,偶然遇到的名为药屋大助的少年。
然而他实际上,是身负捕获诗歌的使命的附虫者——<郭公>。
诗歌并不知道那样的事。
结果这次,诗歌把他变成了缺陷者。
她一次就失去了两个等着自己的人。
和过去变为附虫者的时候一样——
孤零零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不——不想知道理由。
要是不知道那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人的真相的话——诗歌就能够相信他们了。
无论是<郭公>还能再次回来也好。
还是药屋大助在等着诗歌也好。
明明能够相信两者的——现在,却变得怀疑起来。
药屋大助——<郭公>,并没有等着诗歌。也许全部是为了再次捕获诗歌的陷阱,说这只是个谎言也不过分。
等着诗歌的人——从一开始,就一个也不存在吧?
「——」
钟声响起。
令人无法相信竟存在于世间的清澈声音,在诗歌的心中渗透开来。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
娇小的少女出现在诗歌的面前。头发绑成两束,身穿有心形图案的连衣裙,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任何改变。
堀内爱理衣——也就是
『能够原谅你存在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距离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抓住、诗歌和白樫初季还有海老名夕一起逃出赤牧市的时候,如今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
那个时候遇到的堀内爱理衣,再次出现在眼前。
『即使如此,你也——很努力了呢。』
爱理衣微笑着,向诗歌张开双臂。
她犹如褒奖孩子的母亲一样,温柔地迎接着诗歌。
『我爱着独自一人不懈战斗着的你,』
钟声再次响起。
令人难以抗拒的甜蜜诱惑,令诗歌的身子倾倒过去。
『就由我,来需要你吧。』
诗歌把头埋在少女的胸前。
让诗歌感到痛苦的犹豫和疑惑,在染上了金色后消失了。
『晚安,我心爱的<鸽子>。』
不容抗拒。
不——在她毫无抵抗地被染成金色的视野之中。
庄严的皇冠,在堀内爱理衣的头上形成。
后记
大家好,我是岩井恭平。
这个长期连载的系列,终于迎来结尾了。
这卷作为其前半战,描绘了决定了结围绕“虫”和附虫者们发生的战斗的人们,其中作为主轴的几个人,究竟是否能够参加最终决战的场面。
即使拥有强烈的自我,也还是被不幸的人生摆布的人们。
想要让故事结束的话,他们也一定不得不先去结束自己的战斗吧。
之前也在后记里写过,迄今为止的有许多登场人物出场了。
当然,他们各自有着的与他们的人数同样多的人生和命运,以及坚持到现在的理由。就连身为附虫者这一点,都无法作为他们的共通点。因为他们之中,也有与附虫者扯上关联的普通人。
读到这里的读者中,应该也有不少人对他们的结局有所想象了吧。或者说抱着希望他们能够变成这样的想法。实际上在我收到的大家的来信中,很多人都对我说了他们喜欢的人物。我感到非常高兴。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有着相应的各种各样的生存方式和想法的他们,究竟是否能聚集在一起、共同迎接决战呢?
为了迎接那时刻所能刻画的情形,有两个。
他们是否选择面对最终决战的选项;
以及他们在决战之后,究竟在心中描绘了怎样的未来。——即使未必能够如心中所愿。
如果我所描写的他们的形象,能够不辜负一直期待着、支持着这部作品的读者们的话,
这卷能够成功出版,和以往一样受了许多照顾。
首先是编辑部的大家,尤其是一直都负责这个系列的责任编辑先生。到这卷为止麻烦了他许多,真的是受到了很多帮助。我无法很好地表达对他的由衷感激的心情。一直以来真是非常感谢。
为我负责插画的LLO先生。明明一直要您配合我的慢笔,却依旧提供了高质量的插画,非常感谢。
然后一直以来关注着这部作品的各位读者,真的非常感谢。
最终决战和与围绕决战的登场人物们的最后结局,我一定尽快为大家送上。
若这个结局能让大家高兴,便是我的荣幸。
岩井 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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