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翻][三田誠]SCAR/EDGE 01 烙印于刃细语。(3.26翻译完成,男主你敢伤得再惨一些吗?)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7 12:24 编辑


原名:SCAR/EDGE 01 烙印よ、刃に囁け。
译名:SCAR/EDGE 01 烙印于刃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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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三田誠
  插画: 植田亮
翻译: sola_翼
润色: 柳橙汁
插图来自网络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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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前的老书,花了4日元买了一套中古品,内容感觉还不错,有些地方现在来看还挺超前,最重要的是植田亮插画,所以拿出来分lian享shou。
网络是有扫图的,但是来源无从考证,所以就先借来用了,抱歉啦
第一次翻译,请多鞭笞⁄(⁄ ⁄•⁄ω⁄•⁄ ⁄)⁄


翻译完成了……下载一会儿再放出,让我去研究下版规……本来计划28号完成的,不过想到27号miku f2要出。嗯,就先爆肝干完了。
关于三田诚,我是第一次看他的书,诚然他的魔法人力公司很有名啦……
几天后就到春番上市的日子了,在这里推荐一下轻小说改的黑色子弹(∬・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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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黑色的,手套。
少年戴着仿佛手铐一般的黑色手套。
「你……是……」
千寻茫然地呢喃着。
世界一片赤红。涂上鲜血的日常早已崩坏。那儿,千寻所憧憬的黑色手套的少年站立着。
『魂』的存在被证明、人类大半被刻上<烙印>的未来。女子高中生,绯原·千寻·兰卡斯特与烙印局的搜查官·绊相遇。他是由于<烙印>的副作用出现的特殊能力“伤”的持有者,同时,也是千寻自幼时便无法忘却之人。
另一方面,绊了解到本应死亡的姐姐·未冬依然活着,以及有关于她烙印系统的事情……
心之“伤”成为力量!Neo·Psycho·action登场!


泪水划过白色的脸颊。

「……我所认识的绊,明明还不到我的胸口……」


绊的刀从斜上方切落!

异常迅速且美丽,亚克西亚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恍惚中,亚克西亚举起左手——!!


「即使你的速度再怎么快」
「即使你的力量再怎么强」
「在空中,这种距离也是没法避开的吧!」




目录

『序章』
『魂成学』
『烙印局』
『“伤”』
『<无名的七人(nameless·seven)>』
『<卡珊德拉>』
『魂』
『终章』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2-22 12:08 编辑


这一年六月,烙印局发表全世界70%为<烙印>持有者一事。


『序章』


六月的夜晚。
被雨打湿的紫阳花散发出混有沥青气味的淡淡香味。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喜欢这个季节。无论是潮湿的细雨还是虚幻的紫花的香味,都是在父亲的故乡(英国)所没有的东西。
「日本的人们,曾经住在纸张和木头做成的家里。」
在英国时,从那样的父亲那儿听来十分令人惊讶,同时也十分憧憬。身为日本人的母亲带来的异国情调的东西——纸灯笼和玻璃制的风铃一直是千寻小时候的宝物。
住在纸张和木头制的家中,用着纸灯看书,因玻璃的声音知晓季节的国家。
去年来日本的时候,雨季虽然就要过去,但是千寻仍然喜欢着这个母亲生活的国家。特别是六月,雨中的气味能够想起曾经的日本,这点让她最为喜欢。
然而,现在。
没有打伞,任由温热的雨水打在身上,千寻走在夜晚的公园里。
手上握着变皱的纸灯笼和报纸。
报纸的一面上,有着飞机事故的大量报道。死亡一百八十四名,排列着的众多被害者之中,有千寻父亲和母亲的名字。
自事故发生已经两周,终于回收了这些尸体。
对于小学二年级的千寻来说,这些意义早已明白。
从要守夜到天亮的大人那里逃出来,千寻一个人走到了附近的公园。
钻过生锈的大门,周围一片黑暗。
明灭闪烁的电灯仅仅照出秋千与跷跷板。相比于黑暗,这样纯白的亮处反而更加让人感觉不适。
即使踏入积水中,千寻仍旧向秋千走去。途中被绊倒了两次。就算中意的裙子沾上了泥浆,也没有在意。
在两周前,千寻还总是让双亲推着背部荡秋千。
「……Baa,baa,black sheep,(黑绵羊咩咩叫)
Have you any wool?(你有没有羊毛?)」
用沾满泥的这只手架上秋千,嘴里轻轻哼唱起来。从不会英语的母亲那里学会的唯一一首『童谣』
沙哑的声音回响在夜晚的公园中。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Three 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停在了此处。
千寻僵硬地闭上眼回想接下来的歌。
明明不知和母亲唱了多少遍,记忆却在这里戛然而止。
「……我真笨。」
相比于哀伤,更感受到自己的愚蠢。这么一转眼的时间便忘记了。现在觉得自己很笨的想法,到底什么时候就发现的呢。
仅仅只是一首歌,竟然那么简单就忘记了。
「——One for the master,(一袋送给男主人)」
千寻抬起脸。
不是自己。
有谁,把歌继续接了下来。
「And one for the dame,(一袋送给女主人)
And one for zhe little boy(一袋送给巷子里)
Who lives down the lane(住着的小男孩儿)」
屏住呼吸。
像魔法一样出现的少年站立在眼前。
「你是……谁?」
是个和自己同龄的男孩子。是附近小学的孩子吗? 头上和脖子处紧紧地缠着绷带,这些绷带被雨淋湿后贴着皮肤。
然而,对这少年的第一印象并不是这些绷带。
少年的右手带着一只硕大的手套。手套除了材料黑色以外没有其他花纹,手腕上被两道金属制的链子固定着。之后回想起来,那就是如手铐一样的手套。
「会……会感冒的哟」
自己明明也被淋湿,千寻却完全没有想到。
就那样静止一般,少年伸出同样缠着绷带的左手。
「痛吗?」
这样,询问道。
「诶……」
「父亲和母亲不在了,难受吗?」
扑通,千寻胸口一紧。相比于少年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了解的不可思议,这句「痛吗?」更加让她困惑。
(是的)
在头脑的某处,千寻十分赞同这点。
很痛啊,我。
非常痛苦,
「心里明明很痛……沉默不语的话可不行哟。」
少年继续说着。
「因为姐姐你也有<烙印>……痛的时候不好好说自己痛的话……会成为”伤”的哟。」
「“伤”?」
那不是什么比或是例子,而是一直存在的名词

提起伤的少年寂寞地笑了。
然后,伸出的左手,优雅地张开。
「这是……」
千寻再次震惊。
从左手中,被弄坏的风铃展现出来。
画有鹤与竹子的玻璃风铃。虽然支离破碎,但是绝对不会看错。就是从母亲那得来的,千寻的宝物。
「妈妈……的……」
「还给你」
将风铃交还给千寻,少年转身。一转眼间便消失在雨中。
没办法追上去,千寻呜咽起来。
「……妈妈……妈妈……妈妈……啊啊……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久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
将玻璃风铃抱住,千寻哭泣起来。
这个时候,是千寻自双亲事故发生以来,第一次哭出来。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2-26 22:45 编辑


『第一章 魂成学』
研究、应用从二十六次元检测出的特殊波动的学说。现在,这些波动被假定为『魂』。上世纪末,由匿名的研究者集团在互联网上发表。
               ——萨列里【选择灵魂的时代,已然开始】
1
又是一年六月——自那时起已经过了九年的时间。
降下清冷之雨的放学时间,艾莉雅娜女学院高等部的一角,漂浮着肃穆的紧张感。
这间私立学校,虽是天主教系的大小姐学校,但是拥有许多留学制度、奖学金制度,其结果便是,有了带些不同发色的学生聚集的趋势。
一方面有钱的大小姐让学校宽裕了起来,另一方面为了有效地使用这些资金,学校方设立了投入资源发掘优等生·特别优等生的规定。
如今,正滴下雨水的这栋建筑物也是由于这样的校风建成的,对于高校来说是十分难得的设施。
射击部·气枪射击场。
紧贴地面的地板上,穿着厚实革制射击外套的女子部员正各自站着。
带着就像看见奇迹一样表情。有位女学生深呼吸时,为了不发出声音正拼死捂住嘴。
他们的视线正注视着一人solo的人物。
向着伫立在射击场正中央,拥有红色长发的少女。
「……」
在众默时只有雨声回响的射击场上,红发少女拿着狙击枪。
略微带着点绿色的黑瞳,似乎意志强烈而紧闭的嘴唇,优美苗条的体型。各处都不同于日本人,恐怕是混血吧。穿着被染上紫红色射击外套的少女,有种威风凛凛的女骑士的感觉。
「第六回合,射击」
如此宣言道,少女将目光放上狙击枪的瞄准镜上。
气枪竞技的靶子以十米的距离为基准。以近处来考虑的话,靶子的直径还不足五厘米。命中满分十点的部分直径甚至只有苛刻的零点五毫米。
仅是这样,这项运动的困难便可见一斑。何况比赛时,女子得连续进行四回合四十发射击,男子则是六回合六十发。
为了得到高分,超常的集中力是十分必要的。
进行了数秒瞄准后,少女慎重地扣下扳机。
咚!
不是枪声,而是击中靶子的声音。
少女将新的子弹上膛,几乎在同时击中新的靶子。
咚!咚!咚!
靶子接连倒下,这景象宛如不倒翁一般。
将最后一发子弹射完,扣上狙击枪的枪栓,少女回过头。
谁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个……怎么样呀?」
少女侧过头,独自等在射击场角落的部员正朝自己走来。
收集起散乱的靶子,以目光细数。
「第六回合……九发十点……一发……八点。千、千寻前辈的综合得分,五百九十八点!」
「……哎呀,不行呀」
少女看向顶棚,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头。
数秒的延迟后,射击场全员瞬间沸腾了起来。
「才、才不是不行呀吧,千寻!这是男子规则呀!」
「其实是想得满分的……」
「前辈,好厉害!」
「怎么说,这样的记录即使是大赛上也不会出现啊,你这人你这人!」
前辈后辈混杂在一起,轮番着不断拍击千寻的肩膀和后背。
像乌龟一样缩着身子困扰地啊哇哇哇大叫的少女——刚刚十七岁的绯原·千寻·兰卡斯特挥舞起双手。
「不是,你看,今天是六月吧,因为下雨了才能做到啦」
「什么啊,那是?」
「啊哈哈,好像是我的霉运之类的东西」
苦笑着,总算是从大家的祝福中逃了出来。
「那么,今天就这样回家,大家辛苦了!」
行了个端庄的礼,千寻跑进更衣室。
拉上印有烙印的枪袋,前往更衣室的镜子前的时候,千寻突然苦笑起来。
(果然不合适呢。)
镜中映出的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制服,是令人有些害羞的雪白色。
纯白示意着纯洁,各处被绣上的刺绣则是在学园里盛开的花——似乎是代表学生们。
虽然一朵朵的花寓意着学生的羞涩,但是背负这样装入空气枪的枪袋,有种某些超现实的感觉。
况且,背负枪袋的少女是红发混血更加会这样感觉。
微微苦笑后,从射击场走出至走廊,雨仍在下着。
千寻眯起眼睛。
仔细聆听雨声。
千寻喜欢这个声音。
啪啦啪啦地,雨淋湿大地的优雅声音。
现在的,是不同于她回忆中的声音。
支离破碎的玻璃风铃,被白色的棉布包裹,仔细地放在了枪袋的深处。
「——但是,那个男孩子,到底是谁?」
嘟哝道。
这个时候,
「吼吼~那个男孩子?」
突然间被搭话了。
惊讶地回过头,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正站在那儿,抿嘴笑着,好像毫无威胁一样。
「唔、呼、呼,射击部奇迹的希望身后有男人的影子,吗?最棒的新闻真是感谢呐,小千寻」
「别、别这样啦,小柏!」
这是柏木伸子的简称。
二年级生的同时还是是新闻部部长。容姿端丽,成绩优秀,和千寻不同,是真正拥有历史渊源的原贵族大小姐。被分成两束的黑发也光洁可爱,正是艾莉雅娜女子学院在世间塑造如此形象的少女。
「有什么不好。和男的搞关系3P、4P的。终于得到嘿咻的地方的证言或者正好拍到从旅馆出来时的照片,学生报纸不是会卖上好几倍吗」
……只是遗憾的是这个极端喜欢散布谣言的性格。
苦着脸,千寻不高兴地说道。
「小柏,那样的东西被发售的话,不管是我和你都会被退学的哦?」
「别担心,因为会在背地里悄悄的贩卖。盈利的三成会给千寻的啦,怎样?怎样?」
「才不是怎样吧。再说,那样的报纸谁会买啊。」
「之前发行的里学生报纸『学生会长大人·<烙印>处看得一清二楚的隐秘摄影写真集』可是大好评哦?因为千寻在后辈中的人气很高呢,大家一定会一边说着『千寻大人怎么会』一边啪啦啪啦含着眼泪买下」
为了不去想这事而叹了口气,千寻看向蓝色的顶棚。伸子一聊起卖里学生报纸的事情,愉悦的感觉就会浮现在她的眼里。
「……这里确认一下,这是天主教的大小姐学校吧」
对于按着额头的千寻,伸子呼呼地笑着揭开玫瑰园的真貌。(译注:rosary玫瑰园,玫瑰花坛;玫瑰经,诵(玫瑰经)经用的念珠。这里应该是指世间真理)
「世界上,也有具有表里两面性的主的说法」
「才没有这种说法,小柏快回来啦」
啊哈哈地笑了,伸子张开双手。右手的手心中,可以瞥的青色<烙印>。

「嘁,真遗憾。那么,表新闻的话,不觉得『那人告知的美味咖啡店』很棒吗?已经可以看到那家店了」
「请客?」
「虽然没有弄到采访费,不过蛋糕和红茶之类的话」
「可以了」
并没有饿到前胸贴后背。奖学金的话,却不能当做零用钱。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禁止打工。
「诶、嘿、嘿,商谈成功……啊」
看上去十分开心伸出手的伸子急锁眉头。
越过千寻的肩头,看向教会的方向。
受到影响,千寻也望向那处。
那个瞬间。
「咦……」
千寻,忘记了呼吸。
「啊~果然不甘心呐」
「……」
「哪怕是让我随便采访一会儿不也挺好的嘛。对吧,千寻」
「……」
「……千·寻?千寻、千寻、千寻、千寻、千~寻~」
「唔、嗯、嗯!那、那些人,是谁?」
千寻慌张地点头。
没见过的团体还在教会的走廊上走着。是和女子学院这一场所不符合的黑衣男人们。渗入雨中的人影排成一列,看上去仿佛是与自己不同世界的居民一样。
「那个啊,是烙印局的局员而已啦」
「烙印局是那个烙印局?」
千寻不由地回忆起来,反问道。
烙印局什么的,是在广播和电影中出现却从未亲眼见过的名字。不管伸子再怎么垂涎那个机构,现在本人正交叉着双臂,撅着嘴一脸嫌恶的表情。
「那个烙印局,我虽然取材到了些东西,不过不愧是戒备森严啊。就算好不容易从老师那里问出烙印局的名字,但是来这里的理由还是秘密。给人北极的永久冰壁一样的感觉」
扑哧扑哧地抱怨,脸颊也鼓了起来。让她说到这个地步,估计是潜入工作失败了差不多双手双脚指头数量的次数后吧。
「这样啊。」
(该不会……吧)
仿佛没什么精神,千寻悄悄捂住胸口。
自己也吓了一跳,胸口悸动不已。
如果。
如果,被称为<卡珊德拉>(译注:Κασσάνδρα,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公主,拥有预言能力)的魔女存在的话,这一日,这一时,也会说偶然变为了必然吧
至此还是偶然。
——然而,从这里开始偶然将偶然导向了必然。
2
「怎么了,绊。」
黑衣人中的一名少年回过头。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中央,陈旧的教会前。
如丝线一般的细雨沾湿了雪白的墙壁。
「……绊?」
黑衣人再次询问。
被唤作绊的少年,看了一会儿走廊,随后当做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与周围的黑衣人相比,是名由于明朗显得异质的少年。
年龄应该是十七岁左右。
黑色的头发中,混杂了一缕白色。些许吊上来的眉毛,静谧的眼睛。硬质的黑色外套包裹着稍显瘦小的身体,脖子上带着灰色的颈链。
但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另一件东西。
少年低下头,看向从外套口袋中拿出的右手。
这只右手上,带着恐怕很重的手套。看不见缝线的黑色材质,手腕则是被双重金属锁链给固定。并且,这个锁链挂着仿照枷锁和十字架制成的坚固的锁头。
相比称之为手套,这件东西仿佛就是——
仿佛就是手铐一样的手套。
「这次,这个东西的解除方式还是没有吗?织部。」
抬起被诅咒的右手,少年——土岐绊如此说道。
「很快就会知道了。」
织部回答道。这边是感觉有二十岁出头、身材苗条的美女。
与唯一的女性这点相比,黑色外套和紧身小短裤更加惹人注目。从右侧流下的水平长直发(译注:one length cut,不清楚中文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网上有很多图片,可以去看下)以及修长的眼睛。然而,这位女性,这幅妖艳的姿态却和看似军装的装束异常的切合。
「…………」
烙印局的黑衣人总共四人,除了这位织部以外没有人说过一句话。仅仅非常惊恐地监视着绊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右手。
(监视的人吓成这样,到底是怎样)
绊在内心嘟囔道。
真白痴。
自己有逃走的打算的话,九年前就这样做了。
——九年前。
绊还是个小学生。
双亲已经不在。从物质和精神上都只和姐姐两人共享。虽然姐姐在应该是上高中年纪却没有去上学,但是在生活上却没有不自由的记忆。
姐姐,比什么都要美丽。
尤其是,樱花树下的姐姐是那么的虚化,小时候的绊总担心姐姐会不会被樱花给带走。而姐姐总是微笑着用柔软的手,抚摸起担心的绊说道「到哪里都不会消失的啦」。那个时刻,姐姐露出的充满阳光的面容,绊十分喜欢。
接着,绊迎来八岁生日的时候,第一次去了只有两人的海外旅行。
那时候的姐姐,看上去真开心。
绊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笑容。
然后。
——那片焦土中,一百八十四人死亡。
「绊」
绊因织部的细语回过神来。
「……虽然可能会不愉快,不过还是忍忍吧?和“伤”持有者共同任务接受的人可是很少的」
「啊啊,知道」
敷衍般地抬起手,抑制住向脑内掠过的光景。为了驱散焦躁,绊仰望天空。
雾雨从额头滑落,降低了少年的体温。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中央教会高高地矗立在这片灰色的天空之下。
绊诧异地锁紧眉头。
对于烙印局的待遇并无不满。然而,尽管这样这次的处置还是令人费解。再怎么样,这地方也太离谱了。
(…………)
突然间。
为什么呢,回想起了刚才在对面走廊下的少女。
在浸透万物之雨的前方的两人,再怎么样也是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大小姐吧——背负着枪袋的红发少女却不是特别符合这一角色。她那略微带着些绿色的,漂亮的眼睛。
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会,呢)
绊甩去奇怪的想象,打开了教会的门。
手持老旧感觉的蜡烛的修女站在门的内侧。
「那、那个……」
众人皆缄口不言,织部张开了右手。只被烙印局允许的鲜红色的<烙印>显现出来,修女抽了口气。
「啊、是、是的。圣母·雅姿莉亚正在里面等着。请跟着我。」
修女带着紧张的表情转过身。
内部庄严的木质建筑被蜡烛的队列照亮。决不能说是明亮的光芒。朦胧地显现出仅仅只有数米范围的虚幻的微薄光亮。
「教会连电也不能用?」
「这里是特殊的。虽然也曾一度修补过,不过由于基本结构是明治时期建造的,没办法着手啊。就连这一只蜡烛,也是百年间一直在同一个公司买来的东西。」
「呼嗯,久经岁月吗」
织部一边走路,一边和绊说话。修女和其他黑衣人仍旧沉默。被清扫干净的木地板上,回响着咯噔咯噔地脚步声。
「那个……我就到这边」
修女站定在深处房间的门前。
朝这名修女轻轻点头后,织部向门示意。
「进去吧」
绊皱起眉毛。
「只有我?」
「嗯。因为这是圣母·雅姿莉亚的请求。这之上在我的管辖外」
(女子学院的理事长希望和我见面?)
虽然惊讶,绊还是听从了命令。
左手打开门。
是个意料之外的小房间
桌子和烧煤的暖炉摆放在房间的角落。在那深处,有人正坐在朴素到令人吃惊的床上。
「初次见面。我是受命为这座学院理事长的雅姿莉亚——坐到现在抱歉呢。」
这名女性浮起笑容,对绊寒暄道。
是位穿着修女服的老太太。
皱纹很深的额头有一半被包头巾(译注:wimple,12-13世界中世纪欧洲女性用头巾,现在只有修女使用)覆盖,胸口挂着木质的十字架。不管是手腕还是肩膀就像是枯木一样细小。然而,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存在感,让人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理事长。
笑容比什么都要温柔。绊知道这是打从心底发出的,温柔的笑容。学生也会喜欢上的吧。
「你就是,土岐绊?」
绊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
虽然是无礼的叛逆态度,圣母还是深深地笑着。
「不错的孩子。我很中意你哦」
如此爽朗的发言。她从放在桌子上的茶壶上拿下茶壶盖,往两人份的杯子里倒茶。
貌似很愉快地一边哼唱一边倒完茶,圣母递出其中一杯。
「砂糖需要加多少?还是说喜欢直接喝?」
因为没有收到回答,于是就擅自决定「那么就放一勺吧」。
「不要」
绊打断了她的话。
「啊啦,莫非讨厌红茶吗?」
「请就事论事」
他并没有打算迎合他人的乐趣。虽无不满却也感觉不快。
「啊啦啊啦,我见到你明明感觉很开心的呢。」
真心感到遗憾似的,圣母叹了口气。
用银匙优雅地搅拌起自己的红茶,转啊转。
一边如此做着,一边询问道。
「记得勒达-117吗」
然后。
「…………」
冲击袭上胸口。但,没有丝毫表情显露出来。
静静地、缓缓地吸了口气。
吐出。
将所有空气吐出时,少年的眼色改变了。
「……不可能会,忘记的吧」
没用敬语。
在绊的心中,对她抱持敬意的必要已经消失。
「说的是呢。还请允许我的失礼。可是,明明形成”伤”的原因正是忘却呢」
勒达-117。
没错,不可能忘记。
「——九年前,你遭受了飞机事故。那架飞机的名字就是这个呢。……啊啦,请不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睛看我呐。」
有些震惊的黑色眼瞳笔直地穿透了这个老女人。圣母看上去就像哄逗小孩子似的窃笑般微笑着。
「其他的还知道些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最多就是死亡一百八十四人的大惨事里,你是唯一的幸存者差不多这样。剩下的就都是些细枝末节。」
如伤痛一般的记忆袭向绊的胸口。
烧毁的飞机残骸。大量人与动物的尸体。只剩下充斥着欲泣目光、破损的衣服上披着兽皮、抱着膝盖的自己。
那是找到自己的搜索队的话。
——『简直,不就是个怪物吗?』
「尽是细枝末节,呢」
绊呢喃。
那句话到哪里是真实的?
对于事故被调查的话是知道的。然而,这个老女人直接将作为唯一生还者的绊从烙印局叫了出来。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名女子学院的理事长能做出的事情。
而且,她还说出了“伤”。
这还不是一般人知道的词汇。
打算寻找突破口,绊将腰部浅浅地靠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拿起茶杯。
「为什么说到勒达-117」
圣母的嘴唇轻轻地吹开红茶的热气,与此对应,变成说话的形状。
「你能感兴趣我感到很高兴呢。但是,在这之前,可以让我确认一些事情吗?」
「随意」
「魂成学和烙印局成立的经过知道吗?」
绊扭紧眉头。
无论是谁,只要是烙印局的关系者都是属于基础的必要知识,也并不是想确认的事情。
「听过一次」
「那么,我们稍微来复习一下吧」
柔软地眯起眼睛,圣母缓缓说道。
「——魂成学的发表传出很多种说法呢。世界一夜之间改变了。人类勉强注意到世界已经改变的事实。那是何时,何地的事情呢」
圣母用戏谑地眼神看着绊,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上世纪末,在十二月六日的互联网上。」
绊粗鲁地答道。
「被叫做<无名的七人>的匿名研究者集团发表在了互联网上。那个应用技术的究极身份证明——<烙印>也包含在内的一切专利都开放。拜此所赐,发表后不到三天,全世界的企业、国家都开始消化此事。」
当时,这是被说成是可以获得十年份诺贝尔奖的研究。
它的内容就是证明灵魂实际存在的研究论文。
可以说是比喻但也不是比喻,这是正如文字所示的灵魂——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究极要素的研究。<无名的七人>证明了人类的灵魂在二十六次元以上的高次元中以波动的形式显现出来。
并且,同时被发表的还有正是研究、应用这个波动的性质的学术『魂成学』。
然而,发表论文的七人现实中无论是名字还是来历都是个迷。
不仅如此,他们留下伟大的研究成果后,便从互联网上消失了。被人所了解的,只有他们是由七人组成的集团这一事。
正因为这样,才会这样称呼他们。
<无名的七人>。
嘿嘿,圣母微笑起来。
「不错不错。——虽然你知道的还有些遗漏,这是造成当时宗教界动摇最致命的事情哟。概念上存在的灵魂突然变成了物理学的研究对象。就算是炼金术在现代复活也没有造成那样的骚动呐。」
「每日新闻尽是些让人觉得厌倦的事情哟」
「每日新闻登载的都是那些大骚动哟」
圣母一边喝了一口红茶,一边笑着说道。
当时,被动摇的不仅仅是宗教界。
艺术和政治,也都全都受到影响。
互联网以从未有过的改变世界的速度,将世界焕然一新。
新·文艺复兴(neo·renaissance)指的便是这十年的变化。从十四世纪到十六世纪发起的历经两百年的文化革新,这里仅仅十年便实现了。
「但是,正是有了<烙印>这一究极的身份证明,管理这个的组织才在国家间的争斗中寻求自由的存在。比如说,允许加入联合国的所有国家拥有与<烙印>和魂成学有关的犯罪的搜查权和管辖权。不知不觉中这个权利开始肥大化、变成波及全世界的强大影响力。——那便是烙印局。别名,night watch。监视、掌管世界之夜的机构」
圣母发出宛如唱歌一样的声音。
绊以锐利的目光看向这个身姿。
「前提怎么样都行。这些和勒达-117有什么关系?」
「假如说,<无名的七人>的研究发表时,根本的最后一个人缺席的话?」
这句话,就是一副完全无视绊的意见的态度。然而,少年却因别的想法而像被雷击一样僵直。
(该不会……)
那件事,该不会。
「不错的洞察力呢。那一天,那个最后一人、<无名的七人>中的一人乘坐了勒达-117。一百八十四人死亡的事故,原因在此」
3
不能让人简单就能相信的话。
话虽如此,绊感觉这个老女人也不像是在说谎或是妄想的样子。
右手很痛。
手套里面,异常疼痛。
烈焰灼烧上眼睑。飞机破片贯穿了自己的右手。被抱着的身体有姐姐的体温。像是为了多少要照顾一下弟弟的,
笑容。
一边紧握手套,绊一边询问道。
「为什么你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我也,曾是<无名的七人>中的一人」
圣母毫无造作地回答。
「完全不会吃惊是吧?烙印局是完全秘密主义的组织。如果不是这个程度的话,也不会派遣直接局员的吧。——更何况,你是特别的。持有“伤”还在做烙印局的搜查官,是只有三人的特别的存在」
圣母带着可怜地眼神看着少年,看着少年黑色手铐一般的手套。
「…………」
「想报仇吗?」
坐在床上的同时,圣母询问。
「你的姐姐好像也乘坐了那架飞机呢。不想报仇吗?」
「不是圣母说的那样」
「是呢。真的如你所说啊」
圣母疲惫地一笑。
绊暂时沉默。阵阵传来痛楚的右手,让人即使厌恶还是回忆起九年前。
忘记的过去。
没有忘记的过去。
胃的深处泛热,像是卷入泥浆一样,挣扎着吐出一口气。
但是。
「……那又,怎样」
十分冷静地,少年开口说道。
「那又怎样?」
「就算,都像你所说的那回事,我是被烙印局保护的持有“伤”的搜查官。那我就没有为自己私欲动身的权利。再说,九年前的事故什么的怎样都好」
「当真?」
「当真」
如往常一样的表情,一味地冷言相向。
看到这样的绊,圣母移开了目光。
「稍微,有些意外呢。没想到你竟然是那么模范的搜查官」
「喊我就只有这点事情吗?」
感觉无话可说,绊站了起来。
一秒也好,想赶快从这出去。
「并不是的,要说的事现在才开始哦」
「对外面的织部说去,在这之上我已经没有和你说话的理由了」
「现在要说的是,勒达-117的事故中还有你以外的生还者存在的可能性」
绊停住脚步。
圣母向下方看了下,递出了桌子上的数张打印用纸和照片。
「入手的途径还不明确,但这至少是一周之前的照到的图片」
照片上是某处研究所的场景。
能容纳一人左右的治疗台和几个人映于其上。
绊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治疗台中的人影。
画面粗糙,治疗台内侧之类的地方照得很模糊。那个治疗台说不定是冷冻睡眠台。
即使这样,绊也清楚。
那是,九年前的,那个时候的样子。
「土岐未冬——你的姐姐不会错的吧」
「…………」
「我不能保证她是不是土岐未冬。这个照片也是送到我这里的信件中附带的东西。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犯罪结社在争夺<睡美人>——被卷入勒达-117事故的<无名的七人>中的一人」
绊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也就是,是这样吗。这位女理事长或许什么事都知道。不管是绊的经历,还是绊所不知道的姐姐的正体都知之甚详,绊知道无法回绝她而向上呼出一口气。
「持有”伤”的你的话,对于魂成学派生出的另一种力量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吧?」
「…………」
「她所持有的最后的数据说不定就是这种力量。犯罪结社争红了眼也很自然吧。直接上报给烙印局也并不合适不是吗?」
「……这个图片,在哪照的?」
圣母颔首回答道。
「是一间有种犹太教结社感觉的研究所。详细资料这张纸上有写,这之后,听说被一个叫做亚克西亚的恐怖分子给抢走了」
「亚克西亚,吗」
「没错」
少年回过身,圣母再一次点头。
然后,她坐在床上,卸去力气。
「我向烙印局传达的事情,这就是全部了。烙印局为了解决事件,推荐了作为持有最适合处理此事能力的人,也就是你」
「并且,把我的经历全部透露给了你」
圣母的眉间略微带了些阴云。
「……是这样呢」
「只让我们俩会面的理由我知道了。无节操地曝光人的过去这样的考虑真是感谢。」
绊歪过嘴角,补上这样一句话。
「事件我会解决的,但是我不会再见你第二次」
很小声地,叩响房门的砰砰声。
「——差不多,到约定的时间了」
是织部的声音。
绊直接将照片塞进外套口袋,站起身来。
「最后想问一句」
「请说」
「你们谁都没有拿着那最后的数据吗?」
「没错」
圣母点头。
「虽是叫做<无名的七人>,但是各种各样的研究已经足够忙活了。顺便一提,我们相互之间的住所和样子都不知道。你的姐姐也是,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知道她的正体的哟」
「原来如此」
「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哟」
「……再见」
「再见」
老女人深深地低下头。
绊没有再次回头。
出了房间后,绊对织部这样说道。
「快联络<卡珊德拉>,还有——」
「解除?」
绊点头回应了织部的话。
推出右手的——黑色手套。
「以本次事件结束为条件,要求制御回路第一阶段限定解除」
与此同时——。
千寻和伸子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评判着红茶和戚风蛋糕(译注:chiffon cake,又叫雪芳蛋糕,因空气较多,口感细腻,故以chiffon命名)的口味(伸子像是很饿地拿了三盒蛋糕,「吼咧吼咧羡慕我吧」这样说着拿起盒子)
和往常一样,雨已经全部停了。
上坡的地方全部被染上了鲜艳的夕阳色。
千寻的学生公寓在这前面乘坐自动巴士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伸子的家则是在要坐两站路的电车高级住宅地。所以,回家的时候就在有电车站与巴士停靠点的这个上坡处分别。
「拜拜啦!下次要把『那个男孩子』的事情告诉我哦!」
伸子在空中挥手后,飞快地转过身,把<烙印>按在刷票机上,乘上了电车。速度快得没有给千寻留一点反击的空隙。
「……真是的,射你一脸哦」
整理了下空气枪的姿势,千寻微笑着耸了耸肩。
真拿她没办法,这样想着。
和伸子相遇,已经过去十年。七岁时在转校的小学认识。
即使双亲由于飞机事故已故,千寻搬到亲戚家居住,伸子和千寻还是朋友。不仅经常通电话,而且还在休息日的时候乘电车来玩。
『千寻你呢,一~定不变的幸福是不行的,连你父亲和母亲的份一起』
被转交给亲戚的千寻对于伸子的这句话十分开心。
虽然初中不行,但是上有奖学金和附带公寓的高中的话就可以一起上学,把艾莉雅娜女子学院奖学金制度告诉千寻的也是她。
对于千寻来说,不管再怎么感谢也不足以回报对方。
(——今天就不坐电车,慢慢走回家吧)
重新背好包和枪袋,千寻感到有些口渴。
虽然红茶很美味,但还不足以补充从社团活动回来的身体。
「唔——,只是果汁的话应该可以吧」
虽然一想起存款的余额和下次的奖学金,脸色便暗淡下来,不过在这里还是妥协着走向自动贩卖机。
总觉得,有些奢侈呢。
不买果汁的话手头就不会这么紧说着这样很寂寞的话,身体变得这么贫乏也是没办法的事。
烦恼了一阵,还是将烙印按向支付用的地方。
只有这里还响着十年来没有变化的落下音,千寻从取出口拿出果汁。
「诶嘿嘿。好久没有过的奢侈了——」
透心凉的碳酸滑落喉中。
感受着喉咙的快感的同时,心中已经飞往数小时前看到的光景。
和伸子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在意着那件事。
——雨中,烙印局的黑衣人。
——混在其中的少年。
——然后,九年前的『那个男孩子』。
或许会被伸子戏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果然不可能看错。
只有那个是不可能看错的。
「……那样的手套,绝无仅有的吧」
对于自己说出的话,自己点了下头。
不管怎样,只有右手戴着黑色手套。
漆黑的材质厚重的宛如手铐一样的手套。
千寻确信那位少年就是九年前的『那个男孩子』。
(可是,为什么会和烙印局的人在一起呢)
张开自己的右手。
手心里,淡蓝色的<烙印>刻于其上。
虽然过去也有抵抗镌刻<烙印>的人权团体,不过最近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消息了。连自动贩卖机里的果汁都是要用<烙印>购买的东西的时代,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烙印>出现以来,携带信用卡出行的人逐渐消失。只要登录<烙印>的话,连伪造和盗窃的担忧都不需要,所有的服务都可以受理。
烙印局因为是管理<烙印>的国际情报机关,所以几乎独占着与<烙印>犯罪有关的搜查权和司法权。
在千寻看来,烙印局是与CIA和FBI同样非现实的名字。
「——但是,还是想去确认一下呀。」
心不在焉地嘟囔道。
这样喃喃自语后,千寻下了决心。
(对了。要是他还在学校里的话就好了。)
(就去见一面试试看吧)
千寻脸上瞬间回复了光彩。
「好的,那就去看看吧!」
欢呼着说完后,千寻跑了起来。
感觉不到背上背着的包和枪袋,轻快地驱动双腿。
——这样跑下去的话,估计,勉强能够和绊相遇吧。
然而,异状却恰巧在这时发生。
直到刚才还在下雨的缘故,宛如水族馆里一样潮湿的空气中,千寻的脚步瞬间停下。
「…………?」
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巷子周围是商业街。闲静的艾莉雅娜女子学院周边也受到最近的新开发浪潮,并排建造了近代化的大厦。
引起千寻注意的是巷子里的奇妙违和感。
因为一直在做射击训练,对于观察力很有自信。毕竟那是一项只要稍微有些走神就不可能得到高分的运动。
什么状况。
如果是其他东西的话,或许就能放那不管。
但是,这个感觉……
「有谁,在里面吗……?」
千寻出声问道,却没有回应。
(真是的,赶在这个时候!)
没有多想,千寻走进巷子里。
只有一些零星光亮的昏暗道路的深处,确实有人在动。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黑暗。
大厦的墙壁旁,有个佝偻着背的人影。
这个人影,面带着虚弱的表情。
「啊……」
千寻屏住呼吸。
是一名美丽到可怕的少女。
身体还没有发育完全。比千寻还要年幼——十五岁左右的年纪。
长长的黑发覆盖了纤细的肩膀,一直长到还未成熟的腰际。带着仿佛就这样映出夜晚一样浓密的黑色。与之对照的肌肤让人觉得更加雪白。眼睛则是带着极品黑珍珠的颜色。
说实话,千寻看呆了。
随后,立刻回过神来。
少女带着十分苍白的表情抱着自己的身体。身上穿着即使是六月也显得太过单薄的实验用衣服。
少女对千寻瞥了一眼。
「你是——?」
千寻尽可能装作平静的声音说道。

她的嘴唇连青色都说不上,完全变成紫色。清秀的脸庞扭曲着眉头,似乎正在强忍住痛苦。
「我、我是这里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学生,稍等一下,我现在去叫救护车!」
千寻慌张地正要跑去公共电话处,却被少女伸出的一只手拦了下来。
「……不行」
「诶?」
「务必,不要在意我。……很快就没事了」
少女一边痛苦地调整呼吸,一边拒绝千寻。
一百五十公分左右的瘦小身体像是进入三九隆冬一样颤抖着。那样子简直就是闯进雪山而生病的小动物。
「怎么会很快就没事,不是还这么痛苦吗?」
少女摇头。
「行了。真的……没问题。」
「……难道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
「……那个。」
千寻朝下尴尬地看着少女。
仔细看的话,少女相当憔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估计有很多天没有好好的吃东西了。
就像是在重复当初的自己。
『心里明明很痛……沉默不语的话可不行哟』
在那名少年帮助时的自己也是这个样子吧。
或许正是因此。
这样的话才会自然地说出。
「那么……我知道了。要到我家来吗?」
「……什么……?」
少女震惊了。但也稍稍露出一丝想要寻找依靠的表情。
这个『细微』之处没能逃过千寻的双眼。
「不能叫救护车的话,也就不能叫警察了吧。来我家的话,总之各种方面都不用担心啦。但是毕竟是折中的方法,只有家庭的常备药就忍一下吧。」
(就算现在跑到学校,估计也见不到那个男孩了吧)
这样的想法在心头浮现。虽然有些担心钱的问题,但是这个情况还是希望允许吧。
「快,决定了吗?」
千寻伸出手。
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少女的手握了上去。柔软却冰冷的手。
「我,是绯原·千寻·兰卡斯特。你呢?」
「我是……」
短暂的停了一会儿。少女再次张开紫色的嘴唇。
「我的名字是……土岐未冬。」
如此,报上了姓名。
4
「<睡美人>跑了?」
密室中,浑厚的声音响起。
这是间没有一扇窗户,昏暗冰冷的屋子。潮湿黏稠的空气紧紧附在肌肤上。
这里恐怕是,地下。
几张金属管做的椅子环绕在混凝土制成的床周围,众多配线和电池隐藏于其中。
在屋子中央放置的是——连现代都不多见的——医疗用治疗器皿。这个器皿的盖子开着,露出内部的精密机器。
出声的人正是站在这个器皿阴影处男子。
灰色的男人。
如此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他的存在感异常强烈。从阴影中散发着令人目眩的重压。
男人犀利的视线朝向屋子的入口。
「是的,亚克西亚大人。」
站在入口的青年如此答道。
还很年轻,二十岁的样子。
被昏暗的电灯照亮的侧脸,拥有十分纯正的亚裔血统的面容。白色的眼罩戴在右眼处,十分消瘦的身体穿着简陋的黄色衬衫。浮现出细小的血管的头上戴着皮绳一样的首饰。
青年抬起低着的头。
「好像是昨晚,<耶和华>的武装集团来抢夺她的间隙被她给逃了。恐怕往烙印局那边跑了。解冻还不到一周,我认为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如此解释后,青年对亚克西亚低下头。
「再怎么斥责属下都可以。还不能消气的话,就请大人鞭笞属下吧。」
「只把一个下人打伤又能怎样。」
亚克西亚放过青年后开始询问。
「解冻残留的影响会到什么程度。」
「视个体差异有所不同,但是之后三天肯定动不了。即使是细微的呼吸也会牵扯出剧烈的痛感,平时也会有强烈的倦怠感。而且九年间都在睡觉,免不了肌肉的衰弱。」
亚克西亚满意地点了下头。
「她不会去依赖烙印局。」
「那是,为什么?」
「从这几天的对话就能知道。作为科学家,她的道德观念太强。包含魂成学的所有科学里,伦理观是最不必要的东西。」
表面上是充满议论别人的口吻,语气却充满悲哀。
青年倾过头后,笔直地向前伸出。
「那么,她肯定逃不远。现在的交通设施全都要靠<烙印>,徒步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
「就是这样。还没开始找吗?」
「属下立刻就去搜索。不会花费很久。」
「别乱用“伤”。」
这样,亚克西亚慎重地告诫。
「“伤”和超能力不一样。是人类根源一样的东西。过分使用会迷失自己。」
「……属下了解。那么属下先出去了,亚克西亚大人。」
青年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了。
之后,灰色的男子看了一眼治疗器皿——缓缓地吐出空气,闭上双眼。
漫长的时间,宛如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1 15:34 编辑


『第二章 烙印局』
本世纪初叶,为了管理魂成学而成立的国际机构。管理有身份证明能力的<烙印>和魂成学,以及与魂成学有关系的经济、社会、文化方面的国际组织便是其目的。拥有关于<烙印>和魂成学的独自搜查权、判决权。本部位于纽约。
1
做了一个梦。
还是那个夜晚的梦。即使最近的次数已经变少了,每当做梦的时候,三回里依旧会遇上一次。
——九年前。
从双亲的葬礼逃出来的那个夜晚。
雨中,幼小的千寻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手上握着打湿的报纸和纸灯笼,一直低着头。如同在看敌人一样死死盯住地面和降下的雨水——拼命停止思考。
停止。
冻结。
(——没错)
那时候的自己,完全无法考虑以后该怎么办,就只是想着这种事情走下去。
双亲的去世,千寻还不能理解它的含义。
人一旦死掉,便无法再次相见,这点千寻还不明白。
或许,放任她走下去的话——绯原·千寻·兰卡斯特会在某处疯掉。
确实,自己就快坏掉了。
怎么说呢,已经觉得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就在那个时候,千寻邂逅了那位少年。
『父亲和母亲不在了,难受吗?』
然后,她才注意到。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已经不会再见了。永别是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千寻接受了这个事实。
一旦接受这点,千寻又回到了原来的千寻。
因此。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十分憧憬那位少年。
并不是喜欢或是讨厌。
那样的感情,更像是想变得被谁帮助的感觉。
「…………」
「——绯原小姐」
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唔……」
「绯原小姐……绯原小姐!」
唔喵,千寻张开双眼。
没在意刚睡醒而弄乱的衣服,拿下盖在脸上的毛巾后,立刻看见身边的女孩子在摇自己的肩膀。
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穿过少女长长的头发。一名体型很小的孩子。线条的纤细结合上容貌的娇弱,就像见到了哪里的妖精。
(怎……?我的宿舍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孩子)
刚睡醒的头脑思考起来。
花了好几秒才注意到她就是未冬。
「绯原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谁在门口喊你」
「……哇,抱歉!」
猛地睁开眼睛。
即使未冬是临时住下,这里也是学生公寓。如果未冬现在正藏在这里的事情被暴露的话也是一件大惨事。
「千寻——,还不起来的话我就要进去了哟——!!」
「啊——,等下等下——!」
从床上飞奔而出,慌张地压住已经被打开来的门的门锁。
「马、马上就出去了,麻烦再稍微等会儿!」
数分钟后。
「因为今天有点要感冒所以迟点再走」对同宿舍的同学这样说完后,千寻回到自己的房间。
「怎么样了?身体情况」
「……已经,舒服多了。十分感谢」
藏起来的未冬从双层床的上层露出了脸。
「太好了。反正床也是空着的,慢慢疗养吧」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第二学生公寓用于贫困学生救济的色彩很浓。结果就是住在这间公寓里的学生很少,很多房间都空着。千寻的房间本来也是双人间的构造,却只有她一个人住了进来。
再说,如果是大小姐住的第一公寓,打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可能把未冬带进来吧。房间姑且不论,正门可是采用<烙印>作为防范措施的最新型。
「不,怎么可以那样。我马上就离开。不能回礼,真是万分抱歉」
「那,至少吃了饭再走吧,因为做了很多」
千寻把盘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
嗯,未冬小小的头点了一下,直率地服从了。
早饭是果汁和油煎蘸牛奶鸡蛋的面包片,还有加入少许沙拉的罗宋汤。面包片有两块,两人各自吃了一片。
喝完飘着香气的罗宋汤,吐出一口气后未冬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好吃吗?」
「是的,很美味」
露出淡淡微笑的未冬没有一口气吃完早饭,而是一边慢慢享用一边环顾房间。
「别、别看啦。会害羞的」
千寻红着脸挥起双手。
因为没有室友,所以没法否认有空旷的感觉。
倒不如说,这个宿舍就和刚来时几乎是空无一物的状态一样。要说有什么的话,也就只有桌子和双层床、从食堂借来的木质椅子,白色的窗帘。然后就是,偷偷打工的时候买的撑衣架,仅有的几件衣服几乎都挂在了那上面。
虽然确实是充斥着寒酸的地方……但是拿到下次奖学金的话应该会稍微有所改变吧。
一边认真的苦恼着一边咬了口胡萝卜,未冬开口道。
「那是什么?」
手指着的,是立在窗户边的狙击枪。
「哦,气动狙击枪。是把气枪。我呢,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能进这所学校的」
「是特待生吗?」
「没错,就是那个。我从中学生的时候就开始找能成为特待生的运动了,然后找到了气枪射击。你看,因为很稀有,所以不是连竞争对手都很少吗?」
「竞争对手再怎么少,能成为特待生的人也很稀少呢」
未冬发出钦佩的声音。
「喜欢吗?气动狙击」
「啊——、唔唔嗯……该怎么说呢,一开始觉得很害怕」
「害怕?」
未冬感到不可思议的歪过纤细的脖子。
千寻心神不宁地咬了一口面包片笑着回答。
「以前住在英国的时候呢,偷偷把父亲的气枪拿出来过」
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道。
「父亲开枪的时候,感觉砰砰几下就能打出洞来很有意思。子弹和钥匙放的地方我都知道,好几次都想试试看开枪的感觉,而且也觉得自己知道使用的方法。就这样,和邻居家的小男孩互相争抢起来,然后走火打中了我的胳膊」
未冬惊讶地用雪白的手捂住嘴。仿佛在想象手臂被贯穿的疼痛,眼睛眯细。
微微抚摸着两只手臂,千寻继续说。
「虽说是气枪,可是子弹还是铅制的呢。痛的一塌糊涂。那个小男孩哭了,即使我被送到医院里也哭得够呛。这之后的我只要看到气枪就很害怕很害怕,甚至身体会瑟瑟发抖。苦恼的父亲也放弃了气枪,放到了仓库的深处」
沉默降临。
一干二净的碗里,勺子的撞击声响起。把千寻做得看上去很好吃的最后一块莴笋放入口中后,未冬询问起来。
「……可是,为什么还要选气枪?」
「因为很后悔」
露出爽朗的笑容,千寻答道。
「只是看到父亲的动作就感到害怕,我讨厌这样。就算是害怕也好,起鸡皮疙瘩也好都要拿在手里。为了成为特待生而努力的话,就会变得不那么害怕了。——可是,现在来看的话,之所以会那么害怕,可能是因为不擅长呢」
话说到这里,千寻突然「啊」了一声。
羞耻心全开。
「啊哈哈,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吧。说了奇怪的话抱歉哦」
「并没有」
未冬摇头。
然后,说出自己的感想。
「我觉得很厉害。要说的话」
千寻的脸嘭地变得通红。
「才、才没那么夸张啦」
哈呜呜呜呜,发出这样意义不明的声音。因为被太过直接的赞扬,千寻库鲁库鲁地转起勺子。
看见她的样子,未冬露出千寻无法察觉到的小小的——微笑。
(真的……不是依靠“伤”,而是为了谁而拥有的力量。是艰辛和痛苦转变而成的力量。)
(……如果我也有这份坚强的话)
心中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这些话对千寻来说很失礼。一开始并不顽强,她是在付出与之相应的努力后才会如此强大。
虽然和“伤”相似,但绝对不同的强大。
「那、那么,差不多该收拾下了。」
从座位上站起来,千寻开始慌张地收拾餐具。
「我来帮忙」
未冬站起来的时候——床下角落处放置的相框进入了视线。
「请问是绯原小姐父母的照片吗?」
「嗯」
「父亲刚才听说过了……您的母亲呢?」
「两个人都不在了哟」
「……对不起」
「好啦,没什么的」
千寻若无其事地笑了。
「毕竟,已经过了九年,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九年?」
千寻点头。一边整理餐具,一边说道。
「九年前,因为一起航空事故」
——啪嗒——
杯子掉到桌面上旋转着。塑料的杯子没有碎裂,就这样转着,掉到了未冬的脚边。
「未冬?怎么了吗?」
「……该不会是……勒达-117……」
「虽然确实是那架……」
未冬的脸色变得苍白。
比昨天千寻在外面遇到时更青,更痛苦的表情。
就连慌乱地捡起杯子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
忍住痛苦一样咬紧牙齿,少女头发散乱地跑出了屋外。
「未冬?」
未冬低着头向追出来的千寻举起一只手。别靠近我,这只手如此诉说道。
「未冬?我难道,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不是绯原小姐的错。这是我的问题」
「在说什么啊」
在门外,未冬慢慢地说道。
「——我记得,勒达-117,是从东京发往伦敦,六月十三日的航班吧?」
千寻惊讶地停了下来。
仿佛忘记了呼吸一样,连思考都停止了。那一天,那个航班,即使想忘也忘不了——是她最为深刻的记忆。
「未、冬?为什么……?」
舌头打卷。
未冬依旧低着头,似乎绝对不会看向这里。
忍了很久的声音,终于说了出来。
「因为杀死绯原小姐的双亲的人——是我」
「…………」
——千寻什么话都说不出。
然后,未冬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这里。
千寻的脚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
然而,最后瞥见的——如今正忍着泪水的少女的笑容,千寻永远不会忘记。
2
到了中午,千寻赶到学校。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却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请假。所谓特待生,就是态度稍有不甚便会被取消的存在。
尽管这样,人在上课时却完全不在状态。放学后,伸子一脸愕然地把手拍在桌子上。
「到底怎么了啊,千寻?」
她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虽然你一直都呆呆的,但是今天的程度有点过了哦?还是说感冒把脑袋烧坏了?」
「我有那么奇怪吗?」
「超奇怪的哟」
用力地点了点头,伸子断言。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后,千寻这样回答道。
「——实际上,昨天,我捡到了一个女孩子」
「哈啊?」
伸子皱着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原来如此」
听千寻说完事情原委后,伸子小小地叹息了一声。
她们两人现在正在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中庭。因为在教室里和伸子说不太好,所以提案后移动到了这里。周围种植着众多被修整过的树木,尤其是花坛中的紫阳花,正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关系亲密的女学生群体也能在这里看见。
千寻和伸子正坐在这样一座庭院的一角。
「——该怎么说呢,你还像以前一样那么有魄力呢,千寻」
「什、什么啊这话」
「没有啊,因为你看,一般会放着不管吧,那件事。稍微有些正义感的人的话或许会报警吧。特地带回宿舍、偷偷带进房间这样的做法,说是有魄力一点都不过分呢。写作汉字的汉,读作『男人』的那个感觉!」(译注:这里被翻译成魄力的原文是『男前』)
「真是的,小柏!」
「好的好的,我不是故意胡扯的啦」
手掌来回摇着,伸子苦笑。
随后变成严肃的表情,
「只是,这事感觉其中根源很深呢。我认为不要扯上关系比较好」
「根源很深?」
「嗯~」
伸子交叉双臂,作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嘛,也没办法对千寻保密吗。这虽然是从我父亲那儿听来的呢」
「嗯」
为了听伸子说,千寻把耳朵凑近。
伸子的父亲是一家大新闻公司的重要员工,是名经由各种现场的锻炼越级成为董事的热血汉子,伸子成为那样的性格也是受到他父亲很大的影响。千寻早就想认识一下了。
虽然说要员泄漏机密是件大问题,不过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说到昨天看见烙印局的事情,他的态度立刻就变了。气势汹汹地问我在哪里看到的。总觉得这次的事情连新闻部门都受到了压力,让很多情报都被封锁了,让我们从以前提供的资料里一顿好找」
从脑袋上伸出两根食指,伸子做出一副过时的表现。
「——这之后呢,提供的资料其中之一就是九年前的飞机事故。」
「那……」
「详细的内容我也不清楚啦。但是,那个叫做未冬的孩子因为勒达-117而变得面色苍白的话,果然脱不了关系吧?」
「…………」
各种各样的事情在千寻的心中激烈的翻搅。
千寻拿起枪袋和书包,站了起来。
「谢谢!之后再给你回礼!」
「千寻?」
「今天帮我和射击部请假!」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摇曳着一头红发跑了出去。
留下一脸呆然的伸子,千寻向正门内侧的机器压上<烙印>后飞奔而出。
什么都,没能考虑。
基本上,对于未冬经历的事情也仅限于昨天知道的部分。那件事,并不是一瞬间进入巷子的千寻能介入的事。即使介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明摆着的嘛)
管它烙印局还是飞机事故——只是一介女学生什么都做不了的千寻,没有和那样的事件有关系的道理。即使,假若能够和未冬再会,到底该和她说些什么才好。
——但是。
就算这样,千寻想。
『因为杀死绯原小姐的双亲的人——是我』
听到那样的话,本来不应该沉默不语的。
出于怎样的意思,出于怎样的意图,未冬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千寻并不清楚。但是,那起飞机事故是塑造自己的最初事件。既然瞥见了那个事件的一小部分,管它发生了什么,千寻都不能逃避。
——况且。
(连那样的表情,都看过了)
千寻紧紧地握起手。
未冬的,最后的笑脸。
那是,和曾今的自己一样的笑容。想哭却哭不出来的人露出的笑容。
虽然那只是自己任意妄为的借口。
但是既然看到了那个笑容,就不会和绯原·千寻·兰卡斯特没有关系了——。
3
六月的午后四点。
多云的天空下,千寻踩着柏油路面。
离开学校地区花了十分钟左右,然后进入了商业街。
街上异常的闷热,拜其所赐根本看不见人影。排列整齐的镜面玻璃大厦和街灯的阵列,看上去就像是不吉利的门。
千寻于这个阵列的其中一处,停下脚步。
这是昨天,和未冬初次邂逅的小巷。
「…………」
毫不犹豫地踏足而入。攥紧变热的手心,千寻向小巷深处的道路凝视。
不言而喻,未冬不在。
空罐子和垃圾袋散乱在地上,满溢出一股馊味。
昨天并没有注意到,巷子深处的那个地方,是十分肮脏、惹人厌恶的场所。
风停滞在此,找不到出口,掀起一股恶臭的漩涡。柏油路面上四处散布的都是果汁和呕吐物混合在一起分辨不清的污水。
和商业街无缘的光景。大概,是因为里面曾经是有和繁华街连接在一起的吧。连接两条街的道路就是这条巷子。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是什么原因让那个少女倒在这里呢。
「未冬……到底是为什么呢」
千寻呜咽道。
——突然。
有什么,感觉听到了什么。
千寻移动视线。
还要、里面。
比这个巷子更深的巷子,进一步的深处。
在这片原本闲静的地区急剧开发的产物——足以体现不良影响的迷宫的最深处。
……啪嗒。
……啪嗒……啪嗒。
「什么……?」
千寻锁紧眉头。
自然而然地,仿佛被吸引一样动起了脚。
左右的墙壁不知何时褪去颜色变成了混凝土,世界变得越来越暗。
感觉就像是正在潜入土地的内脏。由于强烈的臭味和静止的空气,视界和意识模糊不清起来。
——之后才觉得,为什么,那个时候非要在意不可呢。
不久后道路开阔起来。
……啪嗒啪嗒……啪嗒。
那里,是黑色的绒毯。
(欸……?)
比起思考,身体先动了起来。
千寻瞬间贴上墙壁,按住嘴。拼命抑制住就要溢出的悲鸣。
「——嗯。我知道的啦。确实是在这里呢」
从巷子的前方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个温柔的声音。这份温柔反而有种难以表达的可怕。
……啪嗒啪嗒啪嗒。
「这样啊。土岐未冬自己选了这里啊。和这里独有的臭味混合起来,不愧是被追查的人。更何况,还是那种样子呢」
响起的声音中夹杂着苦笑。
一边贴着墙壁,千寻一边将目光打横。
是个瘦小的青年。带着轮廓清晰的浅黑色的脸。恐怕是个亚洲人。身上裹着蜡黄色的衬衫,还带着皮带一样的项链。右眼上,带着看似医院使用的白色眼罩。
啪嗒啪嗒啪嗒。
这个青年的脚边,黑色的物体正潜伏着。
突出的颚骨贴在柏油路面,伸出长长的舌头啪嗒啪嗒地舔着。高兴地啜饮,大口地咀嚼。
「好吃吗?」
青年的右手抚摸起那家伙的头。那家伙喉咙里便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附近,一片血海。
间隔着分布在柏油路上的,是已经凝固变黑的血液。强烈的臭味则是,呕吐物和体液以及——刺鼻的血气。
更荒唐的是,还散布着人的肢体。
不对,准确来说是被啃过后散布的。
墙边的某物是手臂。从大腿处碾碎倒立放置的是脚。血海的正中央现在仍在溢出体液的是躯体。
已经,无法称作为人了。甚至连尸体都称不上。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杀人方式。
因为那家伙,是用咬噬来杀人的。
「……狼」
千寻虽然仔细看了很多次,但果然没有弄错。
是狼。
身披黑色的鬃毛,龇出并排的尖锐牙齿,流着满嘴血味口水的肉食野兽。
然而,奇怪、惊人的并不只是这个。无论是血海还是惨杀现场,相比于做出这个动作都不值得为之震惊。
啜饮。
千寻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肩膀。
「…………!」
千寻的目光移向狼的躯体然后盯着,即使想离也离不开。
——那匹狼的身体,
是从青年的左手生出来的。
4
「……谁,在那?」
在左手上生长有狼的青年向这里转头道。
寒气走遍千寻的背部。如同冰柱贯穿脊髓的恶寒。即使如此,千寻还是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青年,困扰般地笑了。
「是这家伙的朋友吗?」
因为这句话才发觉。
已经被啃食得分不清原型的人,还残留着昨天看见的烙印局的黑衣人的面影。
『——烙印局对新闻部门都施加了压力』
伸子曾说过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这样的话,这家伙是烙印局追捕的恶人吗发生了什么啊。
刚刚,他有提到土岐未冬。这么说的话,未冬果然和那个事件有关系,这家伙也在找未冬,得去向烙印局的人汇报这件事,把我在这个现场的这件事……然后……那匹狼……
(冷静点!千寻!)
千寻呵斥了自己。
紧紧咬住牙齿,滑动烙印打开枪袋的锁。枪袋自动打开,弹出了气枪的握柄。
射击最初教导的东西就是不能用枪指着人。在家里和射击场以外的地方也不能打开枪袋。只有遵守这些的人才能拥有空气狙击枪的持有许可。
但是,现在急需可以守护自己的武器。
为了支撑自己消沉思想的道具是必须的。
那样的东西,千寻除了气枪别无选择。
紧紧扣住扳机,用毫不停滞的动作装填弹药后,千寻数起数字。
(3……2……)
一边防止被血腥味呛到,一边尽可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仅仅只是握着气枪,手上就不可思议地渗出汗水。不管心里再怎么动摇,一直持续的练习绝不会背叛自己。
(1……0……)
「不许动!」
跳了出去。
固定住滑动的脚底,几乎是同时地、将气枪的枪口对准了青年。
「虽然这个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用的东西……不过你要是敢动一下的话我就开枪了!」
「啊咧」
感到意外的青年眨了眨单眼。
「不是烙印局的人吗?是谁啊你?」
有些愕然的声音。虽然被气枪指着,不过却并不介意。
「麻烦了啊。不管你做什么,这种样子被看见的话,就不能简单地放你回去了」
「不是说了不许动了吗!」
千寻叫道。
一边忍耐住就要将心脏炸裂的紧张,一边死死盯住青年。
「回答我的问题。你和未冬是什么关系?」
「……啊啊,原来如此」
青年点头道。
「你也在找未冬啊」
「别扯……」
「嗯。既然这样的话——」
下一个瞬间,青年的身姿消失了。
根本看不见。
巷子的墙壁上附着了潮湿的血迹。足迹。通过声音和想象确认的话,青年就在空中踩着墙壁。无视了重力的轨迹。超越了人类的动作。就连通过射击锻炼出来的千寻的眼睛,都没法追上。
「——简直是正好啊」
在空中,青年踢了下来。
嘎吇——!
火热的冲击传遍背部。
背部的骨头或许断了。「嘎啊」一声吐出肺部被压迫的空气。千寻失去了平衡——
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倒在了血海中。
「啊、哈啊……」
无法呼吸。
视线一片模糊。
即便如此,千寻依旧伸出手寻找掉落的气枪。
那只手,被青年踩在了脚下。
「好的,结束」
千寻感觉到带着腥臭味的狼的呼吸就在自己脖颈处。这,正是死亡的触感。
「听到了土岐未冬的事情的话,杀了后就吃掉吧。不然就直接生吃吧。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锐利的牙齿相互摩擦着,然后咬入了柔软的肌肤。
(要被杀掉了——)
如此,感到。
不会错的,要被杀了。
无论缘由地,那名青年正在实行他所说的话。
「哈啊、哈……」
还能呼吸。
手被踩住。头上是狼的牙齿。身体被扑到甚至看不到对手。
死了。
我什么都没做就死了。
还什么都没做。
在这种地方,还什么都没做。
「决定了吗?」
千寻充满悔恨地咬紧牙齿听着青年的声音。
(我,在这种地方,还什么都没做——!!!)
「——原来如此,正如<卡珊德拉>的预言呢」
刹那。
从空中,银光画过一道弧线。
「欸——?」
噌地一声,狼的半边脸被切了下来。温热的血流到千寻的脖子上。
「什!——马塔力、马塔力!」
青年放声大喊。马塔力似乎是那匹狼的名字。
嗖——。
紧接着,第二道银光。
青年用宛如野兽一样的速度飞快退离,保护了狼。即使如此也没有完全避开。项链有一半被劈到,落到了巷子里。
千寻用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样的光景。
「你、你这、你这家伙——!」
「闭嘴」
『他』朝向叫喊着的青年,静静地摆好刀的姿势。
这是一把漂亮的刀。即使刚刚斩断了狼的头颅,也没有在刀刃上留下一丝污渍。就连完全不懂刀的优劣的千寻都明白,那把刀是柄不得了的利刃。
之后,当她看到握着那把刀的手套时。
害怕、血腥味、全都从千寻的心中消散殆尽。
「为什么……你有……」
黑色的、手套。
『他』带着宛如手铐一样的黑色手套。
年龄和千寻相似。一缕白色的头发混杂在黑发之中。坚挺的鼻梁。毫不松懈地威慑着青年的锐利的眼睛。穿在结实的身体上的,是或许有防弹作用的厚重黑色外套……以及右手的黑色手套。
绝不会、再错了。
「你……是……」
千寻再一次,茫然地轻声说道。
世界一片赤红。
无论是自己还是青年还是大厦的墙壁亦或是柏油路面都被平等地染上鲜血,已经成为日常的过去正在崩坏。
然而。
那名少年,宛如淤泥中的莲花一般,凛然站立着。
千寻所憧憬的,带着黑色手套的少年正站在此处。


5
「…………」
但是,少年——土岐绊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千寻便立刻看向青年。
青年正捂住狼的头颅喊着马塔力。
从额头完全切开,直到白色的头盖骨暴露在外。
染上血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
亲兄弟被杀害也不过如此,就是带着这样充满恨意的目光。
「真敢做,把马塔力给……!」
「那匹狼,是你的“伤”吗?」
这样说完后,少年无趣地打量起赤红的地面。
「肆无忌惮地啃完后扔了一地的东西呐。这前后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吧。不过,这样的事情怎样都无妨」
向着受伤的青年逐渐逼近。
(啊……)
连背上的伤痛都忘记了,千寻站了起来。
必须阻止。
那名少年敌不过那个青年的。
虽然给予了出其不意的一击,但是那个青年是怪物。是比她扣下扳机的行为更为迅速地袭击千寻背后的怪物。
更何况如今左手的狼受了伤后,异常的愤怒。
千寻拼命地拿起气枪。
就在勉强握住握柄的瞬间,青年动了。
风猛地吹起。
因为伴随高速移动突然到来的暴风,勉强能够识别出移动的身影。
「马塔力!」
瞬间飞到了头上,青年带着鲜血淋漓的狼向少年的头部咬去。就连人的头颅都能一口吞掉,狼的双颚大开。
狼的牙齿,和少年的刀冲撞起来。
「唔——!」
在空中激烈地交锋后,呻吟的青年翻滚了回去。然后踩在墙壁上,多次用有狼的左手进攻。
青年一次都没有着地。在墙壁和墙壁之间来回跳跃,持续不断地攻击少年的样子,就像是从异次元出现的野兽。更何况,在这狭窄的小巷中,少年挥刀的空间也被限制了。血海十分湿滑,直接踩在上面几乎就站不住脚。不管怎么想,这都是压倒性地对青年有力的战场。
然而。
如果说。
所有的攻击——都被打了回去。
(为什么……)
握住气枪的同时,千寻瞠目结舌。
少年,一步都没动。
仅仅就用带着手套的右手无精打采地挥舞着刀。青年的动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过。就是这样,刀就像是被狼的牙齿吸引住一样不断的操纵着。
「无聊的能力呢」
少年一面挥刀,一面低语。
「可、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青年的速度提高了。
就连普通的不间断的连击都快得没有止境。
由于过快的速度,从狼的额头流出鲜血呈现出雾状笼罩了巷子。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锵、响起一阵拔高的声音。
声音结束的最后,青年退出了极大的距离。宛如本人就是狼一样右手和双足俯在血池中。
颤抖着后背,吐出狂乱的呼吸,然后勉强开口道。
「……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地挤出话语。
「什么情况啊,你这家伙!」
「是同类」
少年静静回答。
「烙印局的家伙竟然带着“伤”吗!」
「很奇怪吗。烙印局并不是为了抹杀“伤”之持有者的机关。——管理像你这样的废物也在工作的范围之内」
青年死命咬住臼齿。
这是最后的了这样说完后,少年开口。
「姑且问一句。为什么盯上了土岐未冬」
「…………」
「你们夺取了土岐未冬的冷冻睡眠设备的事已经被确认了。但是,理由还不清楚。<无名的七人>秘藏的最后的数据——你们中间有谁知道吗?」
「……有本事就用拳头撬开我的嘴啊」
青年面色苍白地更加弯下自己的前屈姿势说道。虽然和短跑运动员的蹲踞式起跑很接近,却远比其更低。这就是青年集中了自己必杀意志的动作,就连在一旁看着的千寻都十分清楚。
「是嘛。那么,话题就简单了」
少年将刀架起了下段姿势。
现在不断增强的某种东西,在两人中间压缩着。那是就连肌肤都情不自禁战栗起来的杀意。
——不可以。
千寻脑内的某处叫喊起来。
这种情况,两边都会死的。避不开的。
就算结果是少年的胜利,千寻也不想看到。那位少年杀人的样子——如果说这才是自己不知道的少年的日常的话也——不想看到。
但是,对于这种战斗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膝盖在嘲笑自己。
虽然不情愿,但是在这样强烈的杀气之下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就算这样,我还是讨厌!)
浮现出严峻的表情。
两人一动不动。
如同被石化了一样。强烈的紧张感让巷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和扭曲。
但是,这也就是数秒的事情。
千寻看见了。
两人的脚用力从柏油路面上弹起的那一瞬间。
朝着那一瞬间。
——千寻无意识中开出一枪。
嘭!
「「…………!」」
没有丝毫的差错,气枪的子弹在两人交错的中间点穿过。
对于两人超人的战力来说,这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子弹。但是,确确实实向势均力敌的战斗中投入了波纹。
无法保持互相对峙的集中力略微动摇起来。
「……可恶!」
正是这略微的慌乱让青年的意图由攻击转变成了逃走。急速移动的方向从前方变为上方。
青年跳上墙壁,如同密林中猿猴的样子一口气上升了三十米。
少年就从巷子中看着这一姿势。
大厦的屋顶与地面——无论是少年还是青年都触及不到双方的距离,两人的视线交错了。
「恰巴」
青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给我记好。我的名字是恰巴。弄伤马塔力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然后,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就消去了身影。
「…………」
少年没有要追的样子。
向血海慢慢走去,拾起青年——恰巴掉落的项链。
之后,向着身后挥刀。
即使被气枪击中后依旧锐利的刀刃停在了向后跌坐在地上的千寻的鼻尖上。
「————!」
「你,为何,在找土岐未冬?」
少年询问道。
「——那、那个——」
说不出话。
掌握不了头脑中的重点。看见那样非现实的战斗之后,不管是脚底还是哪里都松软下来。
就连眼前的刀刃,都像是在遥远的梦中一样。
「回答我。为何,再找土岐未冬?」
少年再一次询问道。
虽然脑袋很迷糊,不过意识还在。他是『这一侧的人』。犹豫不决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吧。
「要说——为什咩——」
不好。舌头打卷了。
明明知道自己必须要说出来,意识和身体却不协调。
不行。
就在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
——啪嗒。
从刀刃的尖端有什么滴了下来。
(欸——)
血。
不是自己的血。那是从少年的手套流到刀背上的血。
一看到这个样子,千寻头脑的中心突然冷却下来。
「受伤了吗?」
连刀的事情也忘了,就这样向手套伸出手。
「别碰!」
少年喊道,收回右手隐藏在身体后面。
千寻的目光在这一瞬间捕捉到了影像。
「因、因为……那只手,没问题吗?没有被那匹狼咬到吗?」
一看就是个奇怪的伤口。
手套上没有一丝伤痕。然而,从手套内侧却渗出了血。虽然谈不上是大量的出血,不过还是必须及时止血。
「不行啦。如果不马上进行处理的话会化脓的」
「行了别碰。我没有受伤。——这是激活“伤”的反噬」
「诶……?但、但是至少用绷带……」
吱、舌头打结了,少年用左手按住黑色手套。至此千寻都没有察觉到,那只手套溢出了几条微弱的光之线。
结束。制御回路启动」
低语后,那些线条消散。
略微的延迟后出血也止住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啊……嗯」
千寻用眨眼的瞬间点了下头。
「那么就告诉我吧。为何,在找土岐未冬?」
少年第三次询问道。
「那是因为——」
千寻思考起来。
还不知道这名少年是什么人。仅仅用黑色手套就判断是千寻憧憬的少年,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清楚。就算是同一个人,这也不等于就能放心(被刀指着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再说,为什么自己——不对,未冬会被卷入这样的战斗之中啊。
「啊啊,真是的!」
对着刀尖闭上眼睛,千寻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痛快地说道。
「因为是朋友啦」
「朋友?」
「对啊」
胸口十分紧张。
千寻在心中悄悄地对未冬道歉。
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朋友的关系。未冬带着苍白的脸色离开时,千寻就只能愣在原地。
即便如此,也不想在这里退缩。这样不确切的事情,本来就不可以退缩。
「你的名字是?」
询问后看向了千寻右手的<烙印>。示意随时都能通过终端调查身份。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艾莉雅娜女子学院高中二年级学生。你呢?」
「烙印局的搜查官。和她是朋友的事情,现在说给我听听」
少年放下了刀。
但是,千寻并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啊,等下」
「什么事」
「你的名字,是什么?」
正在她询问的时候,微弱的月光射入了小巷中。
「…………」
短暂的停顿。
对于千寻来说却感到十分漫长。是那么奇怪的问题吗?
沉默之后,少年回答了。
「绊」
就在少女低头的时候,少年说道。
「土岐绊。土岐未冬——正是我的姐姐」
6
深夜,一个人影跳过商业街大厦的屋顶。
是恰巴。
跳跃的同时,左手的狼还在不断流着血。
和狼融合的恰巴的“伤”共同拥有异常的再生能力,但是逃走的途中没法完全愈合伤口。
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跑起来。
哪怕一瞬也想和那名少年离远点。
持续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都在全力奔跑和跳跃,恰巴总算是在地面上屈下膝盖。
「回来,马塔力」
一面整理气息一面低声说后,狼返回了他的左手。
由于反噬右手的<烙印>流出黏稠的血液。
“伤”有反噬作用。
超出了<烙印>所引出的力量,“伤”强行对<烙印>进行不合理的使用,会变成这样也是必然的。滥用“伤”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都会受到致命的影响。
可是。
那个使刀的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称是“伤”的持有者。但是,就恰巴所见,少年的举动完全看不到使用。少年的速度和腕力虽然都有很好的锻炼,却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
那么,就是没有使用“伤”而是只凭技术超过了恰巴吗。
否。
那不可能。
自己的运动能力已经超越了人类。压倒性的速度不是靠技术就能追上的。就算是少数的,仅存的达人也不可能。
——吱啦,左手疼了起来。
「啊啊,马塔力,很痛吧」
抱起自己的身体。
狼的痛楚还残留着。那份疼痛的感觉十分可怜。如果可以的话,想全部替它承受。
他和马塔力一直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亲似家人。
情同手足。
爱如恋人。
只要是两人什么都会分享着活下去。
然后,就在两人都要死掉的时候,被那个人救了。
……啊啊,还记得。
第一次被杀的那天,第一次杀人的那一天,和马塔力变为一体的自己把那个人迎入家中。
『那个“伤”是你的荣誉』
这样,被认可了。
所以。
自己是那个人的狗,恰巴如此想到。被豢养的狗也无所谓。自己和马塔力即使死也要待在那个人的身旁。
如果那个人有所求的话,什么都会做的。
就是对上<无名的七人>,也要做的看看。
就是对上烙印局的“伤”之持有者,也要打倒。
——『依存』。
这就是,恰巴的“伤”之源。
与其说是“伤”,不如说是心的欠落。(译注:这里翻译过来应是心灵的缺陷。不过考虑到这类幻想小说弄个不明觉厉的词语会极大的增加带zhong入er感,于是「欠落」不做翻译。请各位读者当成专有名词来看待。)是对谁都有的<烙印>做出误操作,将幻想的『力量』引至现实的,足以侵蚀灵魂的重病。
恰巴的『依存』融合了他和狼。没有狼就活不下去的青年由于“伤”全部『依存』于狼活了下来。然后现在,『依存』了那个人。
「……呵呵呵、唔呵、唔呵呵呵」
符合“伤”之持有者的笑的方式。
缺少什么的,狂乱的,被弄坏的灵魂的残骸正是“伤”。
「那么,那个用刀的人的“伤”是……?」
舔舐起嘴唇。
正如自己使用的“伤”是『依存』,那个少年应该也有什么欠缺。那是,怎样的“伤”?
想起那个少年的姿态。
那把刀。黑色手套。俯视自己冷静且透彻的目光。如冰一般冷澈的剑技。削掉自己肉的清冽一击。
「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唔呵呵」
漏出了声音。
那个少年是有多么的疯狂,多么的污秽栖息在灵魂中啊。
一想起这些,恰巴就激昂起来。
「刀使的……“伤”」
——看一下就行。
就让自己和马塔力把他的“伤”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吧。在苦涩和痛苦之中断绝他的性命吧。
只是想想胸口就悸动不已。
左手的疼痛也变得微弱起来。

如往常一样——恰巴的嘴勾起难以形容的喜悦。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16 09:43 编辑


『第三章 “伤”』
发生概率为刻上<烙印>者的0.000023%
——二代目【超能力者?魔法使? 觉醒者? ——叫法怎样都行。重要的是他们是怪物】
1
又做梦了。
是个不可思议的梦。
什么都看不见的光景——因为是在梦中什么都看不见的光景也没什么奇怪的——整个世界燃烧起来。
不对,实际上燃烧起来的只有眼前的飞机。视线太低了,看成了整个世界都烧了起来。
好热好热,忍不住了。
身体到处都是连肉都烧焦的火伤。从内部袭来的热量感觉骨头都要烧烂了。
如果,地狱真的存在的话,这里便是地狱。炼狱真的存在的话,这里便是炼狱。
从这样的烈焰中,有谁将我拽了出来。
「没关系」
然后,那人说话了。
「没关系。我会治好你的。」
虽然烈焰迫在眼前,但是有谁给我卷上了绷带。
「美味吗?」
尽管手臂有一只被切下了,可是有谁给我做了料理。
「睡不着吗?」
明明全身都带着火伤,然而有谁给我唱了歌。
然后,
「我来教你活下去的方式」
虽然在吐出鲜血,但是有谁给我递来很古老很古老的刀——。
「——刀?」
猛地睁开眼睛,不认识的天花板充斥了双眼。
「欸?」
突然目眩起来。贫血的感觉。是因为看见了奇怪的梦的缘故吗。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坐了起了上半身,
「起来了吗?」
沉静的声音询问道。
床边的椅子上,黑色手套的少年——土岐绊正抱着单膝。
「你……」
「神经有够大条的呐。没想到坐车的时候能突然睡着」
「啊……」
脸嘭地一下变热了。
想起来了。
自那之后,少年喊了车坐了上去。之后,坐上后部坐席的瞬间,疲惫感一下子就袭了上来——似乎是睡着了。
难不成是一直背到这里来的吗,想到这里,千寻动摇起来,慌乱地揉搓着双手。
「这、这里是?」
「我的房间」
「你的!」
因为反应太过剧烈,相比于脸颊,耳朵反而先变红了。
为了掩盖自己的慌乱,千寻环顾四周。
然后,胸口一紧。
这里不知是哪里公寓的其中一间。虽然是间相当广阔的屋子,但是却没有窗户也满是灰尘。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已经喝干的塑料瓶和营养辅助食品的空瓶散乱在地板上。
自己的房间东西固然也很少,但是数量少的意思和这个房间却不同。
睡觉起床,进食,仅此而已的房间。
「简直就是……」
废墟一样。
如此认为后,为何千寻会感到悲戚呢。在这个房间独自一人生活,一定十分的寂寞,就是这样的想法。
「怎么了吗?」
「啊……没有,没什么」
「和公寓联络过了。因为圣母·雅姿莉亚已经安排过,所以对你今后在女子学院的生活应该没有妨碍」
「嗯。谢谢」
啊咧,这个人,是圣母·雅姿莉亚认识的人吗。
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了转换心情,千寻从没有落灰的床上下来。
衣服仍旧是制服。令人遗憾的是,现在已经被血染遍。也没有替换的制服,这下得用私房钱去买一件了。
正想着屋子还真是小啊,绊指向了房间中央的桌椅。
「总之先坐吧」
千寻顺从地坐在了眼前的椅子上。
绊就坐在正对面的沙发上。身材意外的并不高大,坐下时的视线和千寻差不太多。在室内也没有改变,服装还是黑色外套。
他的旁边放置着和青年战斗时的刀,这把刀切开狼的头颅的情景忽然浮现出来,让千寻冷汗直流。
「你说你是土岐未冬——是姐姐的朋友吧?」
「嗯」
肯定。咽下唾液做出觉悟。做出踏入这个奇怪事件的觉悟。
所以,
「在提问之前告诉我」
千寻先提问了。
「那个,和狼连在一起的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追未冬?为什么和烙印局有关?况且,你虽然说了你是未冬的弟弟,但你真的是站在未冬这一边的吗?」
「…………」
握紧双手,少年眯起锐利的眼睛。
「从姐姐那里听到哪些事情?」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说过哟」
「原来如此。似乎没说谎呐」
微微地叹了口气。
「看到那个地方,为了自卫最低限度的知识也是必要的吗。——魂成学知道的吧?」
「只知道名字的程度呢」
这样说完后,少年点了点头。
「那就直说了。姐姐她——虽然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是组成魂成学始祖的学者、<无名的七人>中的一位」
「nameless……的……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译注:全文中<无名的七人>上方均标有注音nameless·seven,为了方便阅读翻译时作了省略。)
少年回答完几秒后,千寻才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它带有的意义,是比魂成学还要有名的,并非名字的名字。就算不知道滑铁卢战役也知道拿破仑一样,就算没有读过圣经也知道耶稣·基督一样,已经成为传说级伟人的称号。
「等、等一下啦。未冬她不是才这个年龄嘛!——顶多和你差不多大」
看上去哪里谈得上是比绊年长。未冬的外表简直就是初中生,而这名少年已经是确确实实比高中生还大了。言行举止和外套的缘故,他的实际年龄说不定比看上去要小。
「魂成学的发表是在互联网上。而且,这九年里,姐姐都处于冷冻睡眠状态」
「冷冻睡眠……」
突然冒出像是SF的用语,千寻有些不知所措。
记得没错的话,在几年前的报纸上看过已经进入实用阶段的报道。也听说好几个得了不治之症的富豪申请使用。但是,九年前的话,或许还处于实验阶段。
绊向陷入惊讶的千寻继续说道。
「魂成学证明的『魂』是在二十六次元概为检测出可见的波动。<烙印>为其断面。换而言之,就是魂之影一样的东西。因此,<烙印>成为了不可能伪造的究极身份证明。现在,全世界七成的人都已经刻上了<烙印>」
「抱、抱歉。一下子说出来理解不能啦。是什么?」
眯起眼睛,绊简短地说道。
「……<烙印>是利用灵魂的身份证明」
「啊、嗯。这样的话就明白了」
「可是,魂成学的成立也促成了另一种可能性。奇迹般的偶然重叠的时候,出现<烙印>副作用的可能性也极大地增加了。」
「副作用?」
「“伤”——通俗点说就是超能力」
这下,千寻彻底懵了。
「<烙印>不过是魂之影。但是,存在极其稀少的人通过<烙印>从灵魂的本体汲取『力量』。你所见到的,与狼融合的人也是其中之一」
绊讽刺地笑了。
然而,千寻却笑不出来。看见那样的战斗后根本就笑不出来。那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战斗。
「“伤”、奇迹、魔术、魔法——怎样称呼都可以。实际上,传说里流传下来的怪物和魔法使说不定就是这种力量的持有者。“伤”就是将他们丢失的能力从灵魂的深处解放」
「<烙印>是……怎么会」
难以想象,千寻的眼光落在自己的<烙印>上。
在那里也有着苍色的美丽纹章。几近十成的国民现在已经接受施术,和日常生活想离也离不开。虽然突然这样有种变成其他生物的讨厌感觉。
绊抚摸起黑色手套,耸了耸肩。
「放心吧。普通生活的话,是不可能发现“伤”的。能够发现“伤”的素质比稀有还要稀有,而且并不是说只需要素质」
「那,还需要什么?」
「——欠落」
绊抛出话语。
「……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也没事。一言以蔽之,只是有什么坏掉的人,也不会持有“伤”。不对,正确的说,正因为坏掉才会“伤”。对于那样的缺陷品烙印局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肯定的吧。
假如说发现“伤”的人在几百万、几千万人中有一个,肯定有谁会打他烙印的主意吧。更何况,肯定有谁会告发这样的能力吧。仅靠一人的苦恼就可以让数百万人得以享受的利益,想让这种想法死心根本不可能。
「但是……你不是,也持有这个“伤”吗?」
「没错」
少年淡淡地说道。
既没有厌恶也没有优越感的口吻。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但是)
千寻想。
但是,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从少年的表情里一切感情都读取不到。就像是和电脑对话一样的感觉。
「知道了吧。魂成学隐藏着这仅有的危险性。<无名的七人>中的一员——土岐未冬秘藏的数据比这更甚。要说姐姐现在已经成为知道她存在的全部组织垂涎的目标也可以。烙印局拥有十分充足的理由保护她」
然后,绊结束了发言。
「那么,绯原·千寻·兰卡斯特。这次轮到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情报了。你是如何成为土岐未冬的朋友的?」
「啊……嗯」
少许犹豫后,千寻开始说道。
「昨天,在那个小巷子里和未冬相遇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因为放学后喝了杯茶……大概是下午六点。由于在六月天里未冬冻僵了,想要喊救护车却被制止了。」
「被制止了?」
「马上就好了别管我,这样说了。我呢,可没法就这样不管。所以偷偷带进了宿舍里」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离开了」
「今天早上,看到我双亲的照片后,突然就跑出去了。因为勒达-117号飞机事故死亡的双亲的照片」
(是你,把母亲的风铃递给我的事故哟)
这样说完,千寻抑制住心跳。说不定说些什么会让他想起来。
可是,绊什么反应也没有。
静如止水的表情——不对虽然就连这样还是无表情——但只是针对嘴来说的。
「其他的,姐姐说了什么?」
「唔、恩……嗯、没有了」
『杀死千寻小姐双亲的——是我』
这句话被千寻隐藏起来。虽然不清楚缘由,但是就是有种不能说的感觉。
「……是吗」
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后,绊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终止了对话。
「你会由烙印局保护。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回到学生生活了」
拿起刀,站立起来。
「要去哪儿?」
「你在这里等着。保护班马上就来」
「不要啦——!」
千寻猛地叫了起来。
绊皱起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这已经是能考虑到的最好手段了」
「唔、不是这样啦!我、因为我也有找未冬的理由啦!而且,这边的理由才不会轻易放弃呢!」
「…………」
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然后绊将这样的沉默打破。
「被撕碎的三个人你忘记了吗?」
绊如此说道。
千寻的心跳频率提高。
眼前映出的是一片血红巷道的景色。鼻子里呼吸的是浓稠的血腥味。打从胃底翻江倒海猛烈地吐气。
撕烂的手,咬断的脚,挖去眼睛的虚无面孔,人类的残肢、部件……是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的残缺不堪的碎块。
只是回想起来就渗出冷汗。
膝盖轻微地颤抖,用手按住也没法暂时止住。
如此模样,少年以冰冷的目光看着。
「你……不讨厌吗?不害怕吗?他们是你的同事吧?」
「战斗是我的工作。无视这个,反而贸然行事的伙伴就算死了也和我无关」
「……怎么会」
对于千寻质疑的话,绊只用一句话就制止了。
「你的感性怎样都好」
——这真的。
是对人的『死』毫无感觉的,平淡的口吻。
比冷酷还显虚无。比残忍还要空白。
比无情更加——缺乏。
(这就是、欠落?)
千寻感到和少年的关系断绝了。
印象不管怎样都无法重叠。九年前帮助千寻的男孩子和如今的少年完全就像是不同的人。
「懂了吗。没有什么和你有关的东西。——回到自己应该在的世界就行」
将刀收入剑道的竹刀袋中,绊转过身。
房间的门发出吱啦一声打了开来,少年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但……但是」
千寻追了上去。
然而,穿过自动门时候,千寻茫然地把话咽了下去。
眼前,长长的通道十分宽阔。
就像电影里看到的无机质的白色通道。只有几扇房门和百叶窗并排分布在左右两侧,随便乱晃的话说不定又走回原来的地方都不知道。就像刚才的房间一样,这条通道上也没有一扇透光的窗户,尽头在哪、又在哪层楼上完全不清楚。
直到刚才还在想着这是哪里的高级公寓的建筑物,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这里是」
「烙印局的支部。话虽如此,表面看上去却像是外资企业的研究所呢」
声音响了起来。不是绊发出的。
清爽的女性声音。
「谁?」
回过头,一名穿着黑色女式西服的女性正站在那里
从右侧流下的水平长直黑发。理所当然装饰在右侧的金色耳环。到处都是这样华丽的着装,但是在她身上却没有丝毫不自然,不禁让人想起澄澈的湖面。
露出让人感觉良好的嫣然一笑,美女伸出右手。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是吧。我叫织部美穗。应土岐的要求来保护你。请多指教」
2
和千寻分别后,绊乘坐上特别电梯。
下降速度十分迅速。有种坠落的感觉。实际上,向地下一百五十米处下降的电梯相比于坠落应该也相差不大。每次乘坐这个电梯,绊都有种投身自杀的错觉。
归根到底只是错觉。
不久后,下落速度变慢,电梯停了下来。
出来后,迎接少年的是白色的通道。
虽然这和千寻在上层看到的一样,但是这里的左右两侧变成了玻璃。
强化玻璃的另一侧,有几名白衣的研究者正在匆忙地工作。他们操作着的最新锐的器材总额少说也有数十亿。
这是一间研究所。
烙印局的本体就是这座在地下运行着的东西。
魂成学、以及有关于<烙印>的数据,只是这些隐私都被人觊觎的不得了。这个支部的数据相比于本部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是这种程度的防备还是必须的。
魂成学说到底就是这样的东西。
和DNA决定身体的素质一样,『魂』决定了精神的素质。不对,可以说还在这之上。好恶和感情、考虑事情的方式都被灵魂深深地影响。
可以说,灵魂是究极的隐私。
正因如此,魂成学的管理不得不极为慎重。极度需要一个超越国家级的集权统治机关。
烙印局的诞生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
另外,其中还包含了几小时前说过的另一个理由。
在玻璃另一侧、认出了绊的研究者们露出同样带满厌恶和紧张感的表情。
「“伤”……吗」
绊讥讽一般低语。
——没错,一如往常。
突然间想起了千寻的事情。
和不知道“伤”的对方说话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过了。换句话说是和不害怕自己的对方也可以。
因为太久了所以反而感到不知所措。
苦笑浮上面容。
也就是说,就算对方并不令人讨厌,土岐绊也没办法和他好好交谈。
被烙印局『保护』起来已经过去了九年。没有从他人那里得到人类的对待,自己也就不可能把自己当人类对待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自己都已经变成怪物了吧。
——姐姐的话会怎样呢。
知道了“伤”的事情的话,姐姐也会讨厌自己吧。和姐姐再会的话,自己能够正经地对话吗。
一直萦绕的想象在脑内宛如夜雾一般——绊切断全部的想象。
「怎样都无所谓」
平常的口癖又嘀咕出来。这就是他的处世之道。
不会对他人期待。
不会对自己期待。
不会对未来期待。
九年间,从没改变过的少年的咒文。只要自己强大,他人的想法怎样都无所谓。
用力握紧右手,抬起面容。
少年通过一分为二的电梯门,踏上干净到让人觉得有洁癖的白色通道。
这里的空间十分广阔。
能够坐下几十人的会议用圆桌被放置在这里,墙壁上则挂着投影仪用的幕布。
就在这儿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正站在对面。
一如针丝工艺品一般瘦弱的男人正埋身坐在黑色的椅子上。不管是与研究者较之更为神经质的气氛,还是那套大到相当不合身的西服,都让人对这个男的产生不合适到滑稽的印象。
「……报告看过了哟」
等到绊走到眼前,男子才扭起自己阴邪的嘴。
姓名为,切通孝明。
他是这里的支部长。是研究所的高层人员。对绊来说也是最爱反复进行人体实验的男人。
「在追查<无名的七人>之一、土岐未冬的途中,与正体不明的“伤”交战了吧」
他用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单薄的嘴唇后说道。这个癖好和特征让他常被称为蛇之切通。
「没错」
「为什么,让那个“伤”跑了?」
「不是我喜欢才让他跑的」
「哼嗯。杀了三人后跑了,吗」
切通令人作呕地更加眯起眼睛。
「正派人物因为怪物的失态三人全部身亡。哦哦,多么可悲啊」
切通冷笑道。
从怀中掏出口香糖,然后吧唧吧唧地嚼起来。房间里响起令人讨厌的声音。
绊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无趣地咋舌后,切通将视线落在了桌子上的纸堆。
「融合性的?那个“伤”之持有者」
「左手长着狼。运动能力正如报告所述」
「嗯,估算的话,是通常成年男子的450%到670%?一般般吧。虽然融合型个体是很常见的“伤”,不过和人类以外的肉体融合的例子并不多。研究部似乎把这个“伤”命名为<巢>」
切通笑到肩膀颤抖,连鼻子都发出声响。
「拜这特定的“伤”所赐事情简单多了。这家伙好像是亚克西亚庇护下的一个“伤”」
「亚克西亚」
绊小声再次说出这个名字。
「嘛,从这东西上面看到的呐」
切通的手滑动桌子,房间里突然暗了下去。
只能看清人影的程度的微亮灯光中,幻灯片在银幕上播放起来。
相当粗糙的画面,但还是能猜到是国外的风景。是仿佛能够闻到潮湿土壤气味的热带雨林。无数植物纵横交错于其中,在漏出的些微日光下,两个男人站在那里。
一个人是和绊打过一架、拥有浅黑色肌肤的青年恰巴。
然后,还有一人。
明明是在照片上却渗透出异样存在感的灰色男子。
并不仅仅指他裹着灰色外套。他的存在感是如此之强,以至于除他之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隐藏的面容并不清楚,无法通过身影就判断出他的年龄。但是绊认为,无论多远看过去,唯独只有这个男的不会看错。
「这家伙就是亚克西亚。这是和泰国的烙印局支部产生争端时候的东西呢。这之后数十分钟,支部被华丽地摧毁了。这东西是将碰巧幸存下来的监视摄像机拍下的图像强行放大后的产物」
「的确有听说亚克西亚是恐怖分子」
「真想给他贴个合适的标签呀。恐怖分子只是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诉诸恐怖的家伙。但是,亚克西亚不是这样的。亚克西亚只是针对魂成学有着异常的执念」
「魂成学?」
「没错。不问民办、公立,凡是像样些的魂成学研究机构他一出现便连根移除。站在烙印局的角度来说他是天敌也可以。很难想象他在这个都市发现本来被绑架的土岐未冬是偶然呐」
露出得意地笑容,切通往上翻着眼睛看向绊。
「可是,这个支部里正好有个一样的怪物在呢。是你的话肯定可以和他对抗的吧?」
「保护土岐未冬,必要时只要排除亚克西亚和恰巴就行了」
简洁明了地说完,少年转身便走。
背后,切通制止了他。
「喂喂等下呀。说过要保护和土岐未冬接触的女学生了吧?」
「嗯」
「我有一个提案。为了搜查,让她帮忙」
「…………」
绊猛然回过头。
就在那时。
第一次——少年的无表情动摇了。
捕捉到这一景象的切通得意地勾起嘴角。
「哦呀,真稀奇呀。不是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的吗?」
「有什么事她是必须的」
「是诱饵哟,诱饵。那个叫做恰巴的“伤”看到这孩子的脸了吧?而且还是土岐未冬的关系者。再加上,如果如报告书上所说的话,她应该是土岐未冬的朋友。很有可能土岐未冬那边也会因此出来哦」
切通说了,要用诱饵。
对于不知道长相的犯罪者和保护对象来说,这是最有效的诱饵。
「她,不是烙印局的人」
「嗯,说的是呢。那么就以她的希望优先。这样的话你不会有意见吧?」
切通竖起食指。
不用说,这个女学生不会拒绝的性质已经被计算在内。在绊房间的始末全都以报告书的形式上报了。由于这个“伤”,绊很清楚自己原本就不存在个人隐私。
「怪物应该不会在意一般人的性命吧?就连同事的命都不放在心上呢」
少年沉下头。
沉默半响后,
「知道了」
回答的同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无表情。
绊走出房间后,切通拿出另一块口香糖。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继续咀嚼起来。窃喜的笑容之下,冷酷的表情显现出来。
「土岐未冬……<无名的七人>之一,是吗。不是很有趣吗」
独自一人说完这些话,切通拿起了桌上的对讲机。
四个小时后,接受一直以来的检查回到房间的绊,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惊呆了。
地板上毫无灰尘。
营养辅助品的空瓶和塑料瓶都被收拾到了房间的角落。桌子和沙发上附着的灰尘也十分漂亮地打扫干净。
「啊,终于回来了!」
在床上坐着的千寻发出声音。在旁边站着的是织部。这个时候总得要说些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
绊挥起手臂,
千寻露出生气的脸庞,挺起单薄的胸膛。
「什么情况都没有吧。只不过看着太乱打扫了一遍。有意见?」
不断点头的织部在一旁补充。
「因为提出了请求,所以还借到了扫帚和拖把」
「扫除机是业务用的没办法借到就不作考虑了。作为抹布替代的毛巾也借到了哟」
「…………」
无言以对,绊再一次环顾房间。
对少年来说,房间是乱成怎样都无所谓的地方。是仅仅为了就寝而回来的地方。就算收拾过了清扫过了也一样。
所以,这些事情毫无意义。
所以,完全不理解做这些事的意义。
「什么啦,就是打扫了一下有那么糟糕吗?」
千寻有些担心地询问起来。
「……不是不高兴」
「那就好了。特地打扫后反而生气的话就适得其反了」
爽朗地笑了。
没有顾虑、宛如红花一般的笑容。
绊不由得将目光从这样的笑容上移开,然后询问道。
「从支部长那里听说了吧」
「嗯。想让我给未冬的搜索帮把手。——你果然还是反对?」
「就像之前说过的。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没有理由就不能帮忙吗?」
千寻按住自己的胸口,露出真挚的眼神。
「我想这么做。这不是十分充足的理由吗?」
绊不懂。
不能理解少女的思维。
之前应该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一旦回忆起小巷中无法容忍的战斗,提起那些尸体,她本应该会拒绝才对。
……然而,这个红发的少女,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非要扯上关系不可。
那笔直看来的眼神令人焦躁。
那么温柔的东西,明明和自己水火不容才对。
「——早上八点」
然后,绊说道。
「欸?」
「早上八点开始出门搜索姐姐。织部,这家伙的睡床打算怎么弄」
「因为是在你的保护之下,就请你随意安排了。需要的话,休息室也可以用」
「好了。我睡沙发」
被子打算用毛巾代替,绊躺上了沙发。
「住在同、同一个房间?」
「了解了」
明白了的织部走出了房间。千寻虽然慌张地困惑了一会儿——但不久后便死心地睡到了床上。
片刻后,电灯被关了。
黑暗的房间。
在没有一丝声响的烙印局密室中,发出了声音。
「……还醒着吗?」
睡不着吧。不过,自己也一样。被烙印局保护以来,从没有熟睡过一次。
因为觉得回答很麻烦,绊只是动了下放在腹部的右手。
「睡觉的时候还带着那个手套呢」
少女似乎在微笑着。绊将头转向一边。
过了一会儿,少女又说道。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随你喜欢」
「谢谢。那个手套是从以前就开始带着的吗?」
绊没有回答。
也没有很在意的感觉,千寻继续着她的话。
「那个,果然还是不记得吗?或许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样的话是我不对」
「是指什么」
反过来询问,然后少女仿佛下了一大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黑暗中看不见地——脸颊稍稍染红。
「过去,我受到了一个带着一样手套的孩子的帮助」
千寻张开了口。
「受到了帮助?」
「嗯。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打算帮助我」
千寻意识到自己脸颊发热的同时,回想起那个时候。
「九年前呢,父亲和母亲死了,我变得孤单一人的时候,那个孩子帮助了我。虽然真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是别人」
绊即刻说道。
「——这样呀」
千寻敲了下自己的头,淡淡地笑了。
「抱歉呐。说了奇怪的话。可以的话,见面的时候想说句感谢的。多亏了那个孩子,我才会是我。——所以,我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想成为能够帮助谁的人」
(没有那样的家伙!)
绊抑制住想要叫出来的冲动。
那只是单纯的心血来潮。只是由于后的记忆造成的冲动,从烙印局跑出来后做的事。
看着沉默不语的绊,千寻悉悉索索地揉搓着毛毯。
「啊,对了」
说到一半,坐起了上半身。
「虽然现在说有些迟了,今天谢谢了。你不来的话,我一定已经死了呢」
「…………」
「未冬——你的姐姐,一定会见到的」
这样说完后,又躺回了床上。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富有规律十分安静的鼻息。
「…………」
绊躺在沙发上,怎样都无法合眼。
至今为止的生命中,这说不定是自己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3
这个夜晚,特别事件还有另一个。
——午夜十一时三十七分。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中央的教会。
回到寂静的圣堂深处的房间里,圣母·雅姿莉亚抬起脸庞。
古旧的煤油灯与几本书籍放在和床一同安置的桌子上。稍微擦拭了一下放在墨水瓶中的羽毛笔,脱下老花眼镜。
将视线移向窗口附近,笔记本电脑的灯光忽明忽暗。
即使坐着也能通过右手的<烙印>远程遥控感知传感器。
提示灯明灭不止,启动中的邮件软体收到了一封邮件。
「啊啦」
圣母皱起眉头。
这是过去,只告诉过一个十分意气相投的网友的地址。
『——十分钟后,可以过来拜访吗?』
这样写道。
『——随时恭候』
这样回复道。
和这事一同做的,还有向电脑发出指令,切断了五到十五分钟后女子学院内的安保系统。
正好十分钟后,她的房门被人敲响。
从门后现身的是在现实中第一次见面的少女。
轻柔蓬松的黑发延生至腰际,消瘦的面容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身上穿着觉得是实验用的简陋衣服。
可是,即使面容憔悴、衣衫褴褛,少女却比任何人都要美丽。
「初次见面。——还有好久不见。<空色紫阳花>圣母·雅姿莉亚」(译注:原文<イマキュラータ>是白いっぽいアジサイ也就是白色紫阳花的意思。这里为了和土岐未冬有所区别,并且其真名雅姿莉亚(azurea)意为空色,所以略作改动。)
「初次见面。——真的是好久不见了。<白雪>土岐未冬」
两人互相说出网上的代号和本名。
少女便是与圣母同为<无名的七人>,现在被烙印局和绊他们拼命搜找的土岐未冬。
见面后圣母立刻露出了困惑的笑容。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亚克西亚抓到了哦?听说你一直处在冷冻睡眠状态,有和烙印局的搜查官联系过吗?」
「对不起」
「我去泡红茶,稍等一会儿呀」
拿起从邮件说要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的茶壶。温热的茶杯中,泡好的红茶咕咚咕咚地发出欢叫。
「那个……」
「直接跑到我这边来,是不想被烙印局知道吗?」
圣母抢先一步问道。
「……我」
未冬闭上双眼,一点点挤出话语。
睫毛不停震颤着。
无论眼睛是紧闭还是努力睁开。
「我是,为了完成十年前封印的研究而来的」
未冬十分明确地说道。
圣母静静地将一个茶杯递给未冬,然后拿起另一个。用咖啡勺添上蜂蜜和温热的牛奶。
「请品尝」
圣母劝道后,自己也把茶杯移到了充满皱褶的嘴唇上。
过了一会儿,
「还记得,十年前在网上发表魂成学前夜的事情吗?」
圣母微笑着询问。
「是的」
「大家达成共识,在屏幕前举起通信贩卖的香槟,举杯庆祝呢。真是高兴地不得了呀。那个时候的老婆子我也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能和像你们一样美好的朋友在一起真是值得夸耀的一件事」
「我也记得很清楚。对我来说是一年前的事情」
「确实是这样呢」
圣母哀伤地点了点头。这个少女在九年间一直在沉睡中。
「那个时候,大家聊了很多呀。大家都知道魂成学——这个刚诞生的学科包含着危险性。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把各自认为危险的研究封印起来。你应该也这样做了吧」
「是的」
「你认为自己的研究充满危险。所以,我们也同意了这个提案。但是,为什么现在反而想要完成?」
「…………」
「如果是土岐未冬——不对,是我毕生的亲友<白雪>的请求的话,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但是,至少让我听听理由吧」
「总是……因为总是在逃避」
「逃避?」
「我总是从自己的罪业中逃避出来。所以,那个事故便是对我的惩罚」
「…………」
圣母追寻记忆。
十年前,迷上了完全崭新的学科,如文字描述的那样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每一天。在那些日子里,有个用<白雪>为代号的人简直就是天才。特别是关于理论的构建、验证,即使是<无名的七人>也没有能出其右的人。<烙印>也是,其中的核心部分便是以她发现的理论构建而成。从十七次元之上固定『魂』之波动的刻印、检出这个的特定程序——不管哪个,理论基础都是<白雪>写出的。
若是纯粹只以能力来说的话,她完全可以仅次于领袖身份的<灰色脑>,列于第二位。这个尽闪光辉的才能和性格,就连自己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所以,魂成学发表后,两人也在私下里互相交流——这个来往却因那场事故突然断绝。
「发生什么了?」
「事故是反对魂成学发表的恐怖组织造成的。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得知我就是<无名的七人>的,但是他们对被抓到的我进行了和死亡无异的冷冻睡眠的处理」
即使现在技术的完成度也远远不够,可想而知当时冷冻睡眠的技术是有多么拙劣。冷冻个体重新苏醒的概率应该还不足四成。可是,要说成私刑的意义上的话,这些倒也不会构成什么问题。
「那样的你被亚克西亚抢走了」
「是的。在我苏醒之后,他强迫我转让那个研究」
「那是,连烙印局都不能告诉的秘密?被你完成的数据究竟是什么?」
圣母的目光充满疑惑。
呼吸了两次后,未冬静静地开口。
「他——亚克西亚问了我。『魂』为何物」
「是啊。那是终极的问题呀。『魂』的存在一旦被证明,那么它的正体究竟是个什么,说实话我也弄不清楚。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呢。这么说的话,你在做的研究……」
未冬迅速地点了下头。
「没错。——『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应该是构成魂成学中核心的,最后元件」
「……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之后只需要收集数据就行了。如果有以前的仪器,不到三天就能完成」
圣母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叹息声中混杂着恐惧。
只需三日。
这个孩子就能借此改变世界。
「明白了。我来帮忙吧。器材也可以随意使用。但是,只有一件事让我告诉你好吗?烙印局的搜查官是你的弟弟哟。即使这样,还是不要见面吗?」
「…………」
未冬垂下头。
「嗯。……即使这样」
然后,如此说道。
「我想……我是……不能变得幸福的」
4
第二天早晨,千寻坐着高档轿车从烙印局出来。
回头看去,烙印局建在郊外的山脚之下,就像是笨重的水泥块一样的设施。阴云的天空下,这座傲然耸立的灰色巨塔要说是研究所更接近于收容所。
不知怎的,会让人想到古代神话中出现的,挑战神祗的塔。
那座塔的名字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叫巴别塔……。
「绯原小姐」
不经意间,从驾驶席的织部那里传来声音。
「啊,是的」
千寻慌张地看向前面。
「怎么了?」
「没什么。稍微发了会儿呆。这是要去哪里?」
「艾莉雅娜女子学院哟」
「诶?为什么?」
惊讶地开口问道。还以为直到这件事情得到解决以前一定不能去学校了。
「因为你所穿的制服被追击未冬的“伤”之持有者看到了。考虑到他去学校动手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在弄清楚他的动向之前继续平常的生活才是良策」
「这样啊。……感觉像是诱饵一样呐」
咬紧嘴唇点了下头。
学校虽然还是学校,却无法以一直以来的感觉对待了。
「当然啦,虽然其他的搜查班也出动了,不过我们还是以你为中心来活动的。你好像没有带着手机呢」
「……啊,是的」
不用说是为了省下电话费。时至今日电话费已经十分便宜了,可是对于拿奖学金度日的学生来说还是十分严峻的。没有交换过一个邮件虽然会对学校生活产生点妨碍,可是却能够填饱肚子。
「这里准备好了替代品。请用吧」
织部越过座椅递过来的是海豚状的银质垂饰。
「虽然是小型化的,但却是能覆盖半径十公里的暗号通信机。来电的时候会有轻微的震动,按住尾部就能进入通话状态。千寻小姐想要致电的话只需要进行同样的操作。嘴部附近装有扬声器,想要说隐秘的话时只要用手心包覆住放在耳边就可以了」
「好的。我会用的看看。哇啊,这么可爱真棒呢」
千寻赶紧带上了脖子。
「很适合你哟」
「啊,谢谢」
她十分憧憬像这样的装饰品,所以显得相当开心。即使知道实际上是通信机,脸颊还是禁不住泛起笑容。
——接着。
「这个通信机和我的也连在一起?」
坐在一旁的绊开口道。
「没错。默认使用的频率是一样的」
「知道了」
只说了这些话,绊就陷入了沉默。还是老样子地进行最低限度的必要言辞。
「至、至少说点感想什么的……」
千寻提出抗议,少年依旧看向窗外。
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窗上。
雨粒细小,连从玻璃上流下都做不到,只能弹起。
——常见的、六月的雨。
玻璃上映出的少年仿佛只身一人被雨淋着。被雨淋着,却一动不动。
为什么呢,这个光景让千寻觉得胸中一滞。
「绊!」
无意间喊了他的名字。
留意到这还是第一次他的名字,是在转过目光的绊和织部回过头之后了。
「啊……」
「干吗?」
绊紧锁眉头。织部则是在一瞬间露出了窃笑。
「那……那个……对了!要一起找未冬的话,我们就是队友了吧。所以,我叫你绊,你叫我千寻。就、就是这样!」
「那倒是,无所谓」
「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完毕!」
越来越觉得害羞,千寻不断地摆起手。
有种想挖个墓地钻进去感觉。
无地自容地把身子埋进皮制的座位,将近十几分钟后高级轿车停了下来。
——熟悉的那片景色。
烙印局所在的地方和这里意外的近。
「我就在这里待机。因为还要和其他的搜查班进行定期的联络」
「啊啊,拜托了」
拿起竹刀袋,绊下了车。
然后回过头说道。
「磨蹭什么。送你到上学的路上。快点过来」
「唔,嗯!」
千寻慌张地站起来,想从高级轿车上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加油哦」
以千寻都快要听不见的声音细语,织部轻轻地挤了下眼。
绊所步入的是繁华街上带有拱顶的商业街。
身着黑色外套并携带竹刀袋的样子虽然十分惹人注目,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风格。
因为说了是诱饵,所以这个样子应该也已经计算在内了。
顺带一提,千寻的制服是烙印局准备的新制服。虽然也有准备其他服饰,但是感觉拿了和之前不是一个等级的衣服有些过意不去就算了。(其实真的都要说出想要了)
抱起从高档轿车的后备箱中拿出的包和枪袋,千寻急忙跟上绊和他并排走着。
走在他旁边才意外地发现绊的身高并没有和自己差多少。
(比平均身高还要矮一点吗?)
毕竟千寻是女子学院的学生。和同年龄的男孩子很少见面,所以也没有比较对象。一起上学的中学记忆已经十分稀薄了。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他的年纪)
突然转变了念头。
与此同时。
『——加油哦』
回想起刚刚织部的话,心脏就高鸣起来。

普通来想的话,不应该是指和这个绷着脸的家伙一同找未冬的事情吗。为什么非要意会到奇怪的想法上去不可。
一边走着,一边悄悄地深呼吸。
「绊,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如果我能答出来就会回答」
有些害羞地喊了他的名字,绊立刻就点头了。
「嗯。你,多大了?」
「下周十七岁」
「啊,那我比你要大两个月。是四月份生的。未冬她——」
「比我大七岁。九年前是十五岁,肉体年龄至今还没改变吧」
「……抱歉」
「不用道歉。这是事实」
「即使这样还是抱歉。如果我站在绊的立场上来想的话,会觉得讨厌的」
听到这番话后,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你还真是会考虑多余事情的性格呐」
「唔,有时会被这么说」
伸子的脸浮上眼前。好像在嘲笑才不是有时吧。
「并不是坏事。至少是世间普遍的美德吧。——我也能问个问题吗?」
「嗯」
「就你来看,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
「什么都可以。外貌也好,动作或是表情也好。能想到的都可以」
少年咬住不放地询问。
他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柔和,千寻偷偷地吃了一惊。和吃惊共存的不知为何,还有一些让心中悸动不已。像是高兴,像是不甘心的微妙心情。
「漂亮的孩子哟」
千寻说道。
「很漂亮,又总是忍耐着什么的孩子。长发及腰,像是人间美味一样的喝了番茄汤」
「番茄汤?」
「嗯」
回想起来,千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我宿舍的早饭。因为是家庭菜园的番茄,所以相当的红还充满了水分。用这样的番茄水煮后做成清汤。然后往里面放入宿舍大妈自满的面食,那个天什么细面……细面来着」
「天使细面。比发丝要粗一些,由硬质小麦加工而成的面食。我有时也会做」(译注:天使细面,意大利语capellini又称意大利细面,是种十分细的面食)
「没错就是那个,绊也会做呀」
(…………………………………………欸?)
一旦说漏嘴后,千寻注意到这个不得了的事实,眨巴着眼睛。
「…………难道说………………………………………………………绊,你会做饭?」
「很意外吗?」
「非常意外」
因为太过吃惊,所以条件反射的点了头。
绊十分不满地闭上一只眼睛。
「是有原因的」
解释性的语言从口中说出,紧握住的右手手套松了开来。
「……我不记得姐姐喜欢的东西了啊」
「什么?」
「没什么。马上就要到上学的路上了」
「嗯。谢谢你送我过来」
「慢着」
「唔?」
「拿着伞」
绊从竹刀袋中取出一把男性用的黑伞。
没想到竟然还能拿出刀以外的东西,千寻吓了一跳。
「谢、谢谢」
接下后,撑开来。
「那……那么,再见」

离开带拱顶的商业街,在雨中奔跑的双脚,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轻盈。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16 编辑


『第四章 <无名的七人>』
一九九九年年末,于因特网上发表魂成学的研究者集团。真实姓名和户籍均未公开,仅凭代号判别七人。
各自的代号分别为,<灰色脑>、<空色紫阳花>、<白雪>、<笑面狐>、、<二代目>、<萨列里>。
             ——灰色脑【…………………………………………………】
1
一闭上眼睛,亚克西亚就会想起曾经的那般景色。
——赤红的天空、
校舍的残骸、
燃烧殆尽的原野。
有时是灼烧肌肤的痛楚。
有时是刺激鼻孔的燃烧弹的汽油味。
与其说回想起这些,倒不如说回到了那时。说是精神上的时间溯行也未尝不可。
比当下活着的现在更加活生生的『过去』。
这里,是亚克西亚的起点。
假如,了解现在的亚克西亚的人看到这样的过去的话,或许会惊讶地瞪大眼睛。
还是说,能够理解呢。
他只是一名教师。
除了被NGO(译注:Non-GovernmentOrganization,指“政府以外的组织”)派遣到发展中国家教授数学的平凡的日本教师之外没有任何职务。
「……老师……老师……老……」
有声音。
孩子们被活埋在破碎的校舍之下。被柱子和墙壁夹着,只要还残留着气息,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幸的。
过去的亚克西亚循着声音,埋头挖起泥土。
没有铁锹。
就拿羸弱的手戳进泥土,不顾一切地挖掘。
即使皮开,即使肉绽也要钻进土里。
一旦分开泥土皮肤就进一步的被剥掉,钻心的痛楚袭来。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过去的亚克西亚吼道。
脸上一塌糊涂,鼻水和泪水一起哭了出来。
校舍的屋顶还飘着NGO的旗子。是为了避免受到空袭的东西。然而,旗子被无视了。为了避开空袭,谁都会挂起旗子。甚至伪装的麻药工厂和恐怖组织的指挥所都会挂上旗子,旗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老师…………』
声音渐显遥远。
过去的亚克西亚进一步猛烈地挥动双手。
裂开的肉被刮掉,从内侧露出白色的骨头。挖掘并不顺利。比起用正经地用手,用骨头来挖反而更方便吗。
挖动石头,搬起来。
挖动石头,搬起来。
教学总算是完成了全部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明天开始要教除法,大家都在欢闹的时候。庆祝得到新的笔记本,慢慢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炸弹破坏了教学楼。
挖动石头,搬起来。
挖动石头,搬起来。
挖动石头,搬起来。
挖着,搬起来。
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挖着………………出来了!
过去的亚克西亚狂喜起来。大声喊道「来了哟!」、「已经没事了!」
然后,没有回应。
被埋在泥土中的大家,全都死了。
窒息而死的尸体不管哪一具都是惨不忍睹的状态。脸上涨得通红,嘴也好鼻子也好,只要是身体上能够称之为洞的地方全都正在溢出体液。有的孩子用铅笔,有的孩子用自己削成的三角尺拼命地挖着洞、就这样死了。死掉的大家脸上全都充斥着一样的痛苦和害怕。哪里都没有残留下来的生命。
亚克西亚听到自己某处坏掉的声音。
仿若玻璃碎裂的声音。
右手的<烙印>咕咚咕咚地流淌着黑色的血液。
那时,他的灵魂被名为『愤怒』的伤侵蚀了——。
「——亚克西亚大人」
声音传来。
睁开眼睛,密室里恰巴正在一旁等候。
在房间中央的则是没有主人的冷冻装置,数个机器空虚的反复明灭。
「怎么了?」
「没事,就是开下了“伤”」
恰巴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他的右手。从<烙印>到指尖被鲜艳的朱色所沾满。并非黑色。那是生出“伤”时的血。
「做了个梦」
他嘀咕道。
「梦吗」
「和你相遇一个月前的梦。想起了很久之前怯懦的事情」
「抱歉问了多余的事情」
「没关系」
亚克西亚摇了摇头。再一次俯视右手。
五指全都带着凄惨的伤痕。缺少的肉和骨头并没有完全长回来,他的手已经变成仿佛爬虫类一样异形的手了。左手也同样如此。
在他还是教师的时候可以说是很弱小的那类人。就连耕田的锄头都没办法抬起一把,却能和孩子们欢声笑语。正如文字所述,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现在的亚克西亚和过去的他已经不是同一人了。
「你的伤怎样了?」
「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早就对战斗饥渴难耐了」
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恰巴跪了下来。
「别逞强。土岐未冬的搜索呢?」
「昨晚遇上的那女人,制服大概的样子我都记下了。原本便打算再次开始搜索」
「那个地方是?」
恰巴毫不迟疑地回答出来。
「这样啊。在弄清楚动向之前,就算看到也不要轻举妄动」
下达命令后,亚克西亚站了起来。那个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外套中掉下来,落到了床上。
似乎是孩子削成的,变形的木质三角尺。
十分小心地捡起放回口袋,亚克西亚在心中立下了新的誓言。
(——惩恶扬善,护正除错)
这是,他唯一还有的愿望。
2
自那之后过了三天。
至少对于千寻来说,这三天平稳无事。
三次的上学和放学,绊肯定会出现。
还是一样的冷淡,虽然对必要之外的事物不会多话,但是从目前还继续陪同的样子来看,大概搜索还没有进展。
但是,哎呀。
绊无口的样子也不讨厌啦。
和沉默寡言的少年一起不知不觉走路的几十分钟里,心情不可思议地舒畅。
有一点点像是做起用气枪瞄准的动作时,慢慢地平静下来的感觉。
那样和他说的话。
「我不开心」
绊就这样说道,然后扭身向前。
总觉得他的表情很奇怪,以至于绊消失后回家的路上一想到就会笑出来。
3
「千·寻,你啊,最近是不是和男生一起上学啊?」
伸子的话让千寻差点就握烂了可以算是奢侈品的果汁牛奶——三角形包装每包购买价格八十元。
第四天。
正在午休的教室。
千寻慌张地环顾周围,幸运的是,刚刚伸子的言行并没有人注意到。千寻暂时放下心,表情也舒展开来。
「小柏,什么啦,那个」
委婉地否定看看。
但,拿着三明治和pocky的伸子龇出怪笑,向着这里蹭过来。
「呼、呼、呼。我的另一双眼睛不可能搞错的。吾等的后辈可是有好好目击到那个场面哟。你这个幸运的家伙」
伸子来回地用手肘蹭着千寻。
一旦露出真面目——即使是宛如被拍出来的照片一般的学校、艾莉雅娜女子学院里素质很高的大小姐,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会像喜欢说八卦的大婶一样。倒不如说,这家伙将来绝对会成为井户端会议的永世议长。(译注:井户端会议,指过去家庭主妇们在井边(或河边)洗衣服时东拉西扯的情景)
「不管怎么说好朋友的春天终于来临了,是不是在往教室走的路上受到了祝福呢。唔嗯唔嗯,老老实实地快给我线索,两人的邂逅或是告白之类的」
「线索啊……」
怎么能把从学校回家的时候遇上杀人现场的事情说出来。
「美女,难不成,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那个、嗯、嘛、这个……」
灌了一口茶后,伸子把三明治塞进嘴里,一口气吃完舔起食指。
带着玩弄般目光说道。
「见到『那个男孩子』了?」
心脏感觉就要飞出来了。
按住胸口后,稍微考虑了会儿,回答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说不定是他,也有可能不是他」
现在为止,还不能确认。
九年前的那个男孩子是否就是绊。
即使绊否认了此事,但是却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虽然认为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可对于是否是同一人物这一事,千寻认为说不定还是由于印象重叠。
结果最后就成了现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
「哼哼,别说这种像是哪边的魔法使一样的东西。嘛,虽然这隔了几百年还是世界的真理」
伸子苦笑。
「不知道的话就没办法了呢。那,那个男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伙让我采访一下吧」
拿出了新的pocky当做麦克风。
「那、个」
这点程度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冷淡的家伙」
「不错嘛」
伸子很高兴地点头。
「房间超脏的」
「嗯嗯」
「又阴沉,还整天不说话。到底在想什么完全让人猜不透。偶尔开口也差不多都是在说些别扭的话」
「这样……给我慢着,千寻!好一点的地方一个都没有吗?」
「啊咧?」
明明没打算这样的。
……把刀架过来,还毫不留情的拒绝,没有遭遇那些事情的话认真来看确实如此。现在想来真是难以置信的现实。
然而,是为什么呢。
经过这四天,这些记忆千寻变得不再那么厌恶回想了。
「嗯,打听男朋友的事情是我不对。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疑问了——再给我等一下啊我。连这种没法令人满意的家伙的房间都进去过了呀,千寻小姐」
「哪有,没有这回事啦」
「吼吼。刚刚我可听得很清楚别逃避哦,那是房间哟房间。瞒着好朋友已经向着大人的阶段跃入了吗?」
眼睛里闪闪发亮,伸子追问起来。不同寻常的光辉。眼睛里瞬间溢出了闪亮闪亮的星星。就像猫看见木天蓼,马看见胡萝卜,小柏嗅到八卦就是这样。
「啊啊真是的,放过我吧」
「不可能,才不放过你。老实给我交代出来,喂」
伸子从侧面倒剪双臂抱住发出惨叫的千寻。
「嗅嗅,这么柔软的身体就要变成谁的东西了呐~。好悲伤啊~好寂寞啊~」
「说、说什么……不是说过关节技禁止了嘛,给、给我……!」
随着身体的倒下,剩下的声音没能发出来。
脸和伸子漂亮的锁骨亲密接触后,严严实实地被锁在了地上。
恍惚中清楚地记得,这招叫做折臂固定·颜面十字固。(译注:原文直译chickenwing face lock,通常称为crossface chicken wing,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网上搜索,十分狠的一招格斗技,完成之后几乎无解)
放学后。
千寻时隔许久地出现在了狙击枪射击部。作为几天没来的赔罪揽下了打扫卫生的活儿。虽然后辈们要求来帮忙,但是全都被千寻谢绝,继续一个人打扫。不由得有种想要动一动手的感觉。
当大部分地方都用拖把拖完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今天的夕阳格外鲜艳,无论是射击场的地面还是墙壁都被染成和千寻头发一样的红色。
「哇啊」
看得正入迷的时候,入口出现一个人影。
「啊咧?绊?」
是现在已经看惯了的少年的姿态。一如往常的黑色外套和只有右手带着的手套。背上还背着竹刀袋。
「发生什么了吗?」
「有些晚了过来看看情况」
「啊,抱歉。……话是这么说,这里,基本上不是男士禁止的吗?」
「拿到许可了」
准备妥当的少年回答道。
绊就这样靠上墙壁,似乎是打算在这等着
还是一如既往从一些小细节就能读懂别人在想什么的样子。
「来两三个回合的射击再回家吧」
这样说道,千寻穿上自己的射击外套,端起气枪。
站在台座前,按住扳机。
瞄准立着的靶子,很轻松就将狙击枪架好。
然后枪身突然停止。点缀着翠绿的黑瞳目不转睛地盯住靶心。
就这样,许久未动。靶子也好,狙击枪、千寻也好,全都一同被染成了红色。
静止中仿佛所有的声音都逐渐远去——
嘭!
击中靶子的声音传来,让千寻明白了自己射击了一事。
扣下扳机的同时,千寻如条件反射般用行云流水的动作拉下枪栓。装填上新的弹药——第二发、第三发。
嘭!嘭!嘭!
靶子被有节奏地击中了不知多少次。
连确认都不需要。全部都是十环。
这一瞬间,千寻通过狙击枪有种仿佛自己和靶子联在一起的感觉。
下一次射击前子弹命中时,宛如确认这点一样扣动扳机。
心跳也好,眨眼也好,所有的动作——都和狙击枪一起联上了靶子。甚至连十米外仅仅五毫米的中心点都不在话下。
要说是昂扬,却过于平静。
要说是集中,却过于自然。
就连射击行为,千寻都是无意识中在进行。
只是像吸气一样射击。
像吐息一样射击。
射击。
射击。
射击。
嘭!嘭!嘭!嘭!嘭!嘭!
又一个靶子倒下,千寻将手伸入装有子弹的袋子里。
指尖触到袋底。
「啊」
如往常一样,六十发——一场经济比赛六个回合数量的射击就此结束。
「对不起,一不注意就打满了全场!」
千寻慌张地回过头。
然而少年无视了道歉,径直走向射击场的深处,拾起被击破的靶子。似乎是在确认打穿的中心点。
「神似祈祷的射击」
然后,绊说道。
「呃?」
「无意间想到的。看着你射击的时候」
「是、是这样么。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射击的事情」
觉得有些害羞,千寻的双手在脸前挥舞。
神似祈祷,这样的评价还是第一次听到。特别还是这个少年说出来,真是太让人感到意外了。
「可是,绊的刀不是更加厉害吗。像那样的,一定练习了超久的吧?果然是剑道?」
「是剑术。何况,我只是复制。」
「复制?」
「字面上的意思。向别人借来的东西。与你通过不断挥洒汗水才练就的技术不一样」
绊淡淡地笑了。
这个笑容也是红色的。
少年站的位置是会从射击场的窗边射入夕阳的地方,因此漆黑的少年现在全身都被染成赤红。
和自己相同的颜色。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
总感觉,有种少年和自己的距离比平常都要近的气氛。
「——你还真是无忧无虑啊」
无意间,绊这样说了。
「什、什么?」
「之前也说过。“伤”是由于欠落生成的。然后所谓的欠落,是比起心的外伤更严重的灵魂侵蚀。虽然知道这些就行,换而言之就是普通的异能者。但拥有那样的能力毫无疑问会被警察病院给软禁」
红色的射击场中,平铺直叙的声音流动着。
与其说平铺直叙,不如说是毫无感情。
毫无感情的声音。
「就拿刚才的射击举个例子。你,在向靶子瞄准的时候感觉不到其他人吧。因为对于你来说射击是项运动,为了能使自己精神高度集中,这也是使用自己的身体和狙击枪的一种表现手段。但是,我不同。该怎么砍下去才能造成最有效的伤害,该怎么砍下去才能最快速的击杀。我一直在考虑这样的事情」
「那并不是绊的错吧。就像是之前狼男在的话——」
「在的话,就得救了」
仿佛挥刀时一样,一句话就斩断舍弃。
「别搞错了。我没有被拿来做实验材料多亏了他们。我被烙印局养育的存在意义仅仅只是针对怪物进行反击。养育这种说法再适合这种场合下说不过了。我和他们之间有的不是同为人类的关系」
所以,才对千寻说了无忧无虑这样的话。
对于远离怪物的人们来说,无论谁都是毫无防备的。
世界被整个涂上了夕阳,看不清绊的表情。可是,千寻可以感觉到,为什么要笑对杀戮。
「……但是,这样的话,不寂寞吗」
「寂寞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人类的感情。更何况,“伤”之持有者和人类并不是同一类的。说是和“伤”之持有者共同生活但实际上并不一样」
如此宣告完,绊迅速从前面出来。
靠近千寻。
感受的到呼吸的距离。
仿佛可以听到心跳的距离。
绊的手套静静地碰上空气狙击枪的枪身。手套的表面发出些微光芒,从指尖滴下一滴血。
「绊!——」
「——父亲使用过的气枪么。六岁的时候出于好胜拿了出来,还误伤了右腕。重新拾起它是十四岁的时候。即使如此还是没法消除恐惧感。最初的半年里光是射出子弹就费劲心神。因为当时的监护人私吞了双亲的遗产,寻找装备的时候十分辛苦」
千寻睁大眼睛。少年的话——特别是最后一句,是就连伸子都没有告诉过的事实。
「……为什么,怎么……」
「因为是“伤”之持有者」
少年微笑了。
然后,微笑的同时,如此耳语道。
「——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

「由于某起事故,其他所有人全部死亡只有一人获救……一周之内,一直独自一人活着的孩子,随后是会感到『孤独』的吧?」
这下确信般地笑了,绊撤开身子。
原本就没打算期待回答的问题。
丢下僵直的千寻,一个人走出了射击场。
手正准备打开门的时候。
「会感觉到的啦!」
强硬的声音扣上背脊。
「我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不管看上去如何,不管是怎样的人,孤身一人的话果然还是会寂寞的」
死死抓住气枪,点缀着绿色的黑瞳紧盯少年,千寻斩钉截铁地说道。
绊没有立即回应。
等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之后,走过大门,只此一次的回了头。
「所以说,我讨厌你」
然后,关上了门。
4
入夜,一辆车自艾莉雅娜女子学院驶出。
这是极少被使用的理事长用BMW。
虽然可以称得上是悄悄外出,然而等这辆宝马走远后,一个人自校门浮现。
「发现了」
发出像个孩子一样声音的恰巴笑了。
茶色的左眼反射出残月,微微发出狰狞的光芒。
5
三十分钟后。
衣着修女服的少女从宝马里出来,仰望起山脚下耸立的烙印局。年龄约莫十四五岁。无论是头部还是指尖都是雪白的,就连穿上宽松的修女服,勾勒出来的体型依旧纤细。
她是土岐未冬。
「感觉如何?<白雪>」
对于同样从宝马中出来的圣母·雅姿莉亚的话,未冬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点头。
「托您的福,好多了」
(……虽然,体温还没有恢复)
未冬悄悄将冻僵的手隐藏起来。长达九年的冷冻睡眠让自己如此衰弱,直到现在还在深深地侵蚀身体。更不用说处于成长期的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见到绊的话,又会哭出来吗?)
绊——土岐绊。
爱哭鬼的弟弟。
被同级生欺负就哭,去赏花也哭,「姐姐就像要被樱花给夺走了」说着这样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变得比自己还要大的弟弟
——真的,好想见到他。
从圣母那里听说了绊正在找寻自己后不知有多高兴。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的这个九年后的世界,绊还幸存着是比任何事情都值得欣慰的。
但是,不能见。
倏地,昏暗的灰色人影浮现在脑海中。仅仅只是回想,极度的存在感就让人喘不过气来。目光所及之处无人生还。存在本身就另他人崩溃,过剩到残酷程度的鬼的化身。
亚克西亚。
还没有和那个男人做个了断,还不能见面。
归根到底因为自己的犹豫,变成了这样的事态。勒达-117和亚克西亚的事情都是自己不注意招致的。
况且。
(……千寻小姐也是,没脸见她呢)
忍受住沉重的疲劳,未冬微微苦笑。
这三日间的成果目前已凝缩为圣母手中的PD。这是她战斗的王牌。(译注:PD,Plastics Disc的缩写,即磁盘。另,硬盘也是磁盘的一种形式)
开下烙印局厚重的门扉,一个秘书模样的人物立刻出来迎接。
「久等了。我是带你们去见支部长切通的人。请来这里」
跟着她走过白色通道和高速电梯,未冬与圣母被领导了最上层的支部长室。
豪华奢侈的房间。
与平淡到无机质的通道和电梯完全相反的存在。绒毯柔软到足以将脚踝深埋,房间中央是黑檀木的大办公桌,背后则是装有能够从二十八层的高空一览街景的令人目眩的玻璃窗。
「哦哦,真是荣幸。我是切通孝明」
态度很好——只是似乎浮现出轻薄的笑容,如钢丝一样的瘦男从那张大办公桌后站了起来。
顺手就将右手伸了出来,但是未冬无视了切通,低头隐藏于包头巾下。
「……初次见面。我是土岐未冬」
「从圣母那里听说了哟。只是没想到您亲自过来。您被恐怖分子捋走的时候,这里也在尽力四处寻找」
切通一面擦汗,一面耸起肩膀开玩笑。可以从中看出带着试探性笑容的态度。
从圣母那听说这个支部长是个典型的学者型人。相比于海外,日本烙印局对魂成学的研究更加热心。也正因此,这个男人才能坐上支部长的位置。
这下刚好。
这样的话,就应该能理解这个PD的意义了。
「那么,是怎样的事情呢?若是人身安全的保护的话,这边自然是当仁不让」
切通深深地笑了。
「十分抱歉,劳烦了」
「哈哈。该怎么做呢?当然只要是能够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协助的」
「请收下我完成的研究」
听闻后切通的表情立刻绽开光辉。
确实顺应他期望的请求。<无名的七人>——从几乎像传说一样的魂成学始祖那里得到研究成果的话,就像和他约定成功一样。让本部知道这件荣誉,说不定可以进入掌管烙印局全体的评议会的视野之中。
在因为蔷薇色的未来而狂喜的支部长面前,未冬继续说道。
「在这之前……请让我访问冻结指定数据A03——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
一瞬间,切通皱起眉,下一个瞬间,面无人色地尖叫起来。
「你……你说什么!」
「要再说一遍吗。要求访问冻结指定数据A03」
未冬侧开头,特地微笑道。
冻结指定。
在魂成学中,一定时间内进行危险度过高的研究——在时间上无期限封印的制度。这个的指定由烙印局统一管理,不管是怎样的大国都没有否决权。
也就是说,不管提出怎样的研究,只要被冻结指定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再进行这项研究。就如克隆这项研究类似,很容易产生极度伦理问题的魂成学应运而生的制度。
尤其是B级以上的冻结指定由支部长级来进行的话,就连阅览都不可能。研究这样处理的话就像是将其附上一层面纱一样,隐藏起事实。
而且……而且要说是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
「…………」
「烙印局刚成立之后,全员出动所作的实验。地点位于东欧的偏僻之地克拉格祖尔迪尔。在那,欧洲各国的计划中秘密聚集了几百人,不惜投入了还在试用中的量子计算机。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实验费用就已逾六十兆円,对当时的经济状况留下了阴影。对于刚刚诞生的魂成学的可能性,全世界都神往着结果」
未冬说出的话让切通的脸忽红忽青,最终颜色尽失成了白蜡。
「你……从哪里……」
「可是,其结果是悲惨的。实验刚刚完成,试图独占实验结果的一个国家随之暴走,将安放于克拉格祖尔迪尔的设施全部摧毁。为了隐藏这个小型核爆炸一样的受害痕迹,花费了和实验相当的费用。如果此事曝光的话,当时的首脑一级的人物人头就不保了吧」
未冬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无话可说的切通缓慢地反复呼吸。按住胸口,用手帕擦拭了贼眉鼠眼的脸,然后终于抬起视线。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知道了这些的话也没有访问的必要了吧?再怎么说问我要冻结指定的数据就算了还是要访问这也……」
对此,未冬点了头。
从修女服中取出一枚PD。
「?」
向着觉得奇怪的切通递出PD。加上了,仅此一言。
「这里面,有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的完成形式」
这下,切通晕厥了。
整整几十秒的时间中连手指都动不了。虽然想扯开嗓子喊叫,可是喉咙里连发出呻吟都做不到。
「……不、可能」
最终,茫然中,只有这句话说了出来。
「所以,请求了访问。这样的话,应该马上就能验证了」
「那么……万一……就算相信了这个……为什么你要将这样的东西……」
「发表魂成学之前,大部分理论都已经研究完成。碰巧我搁置的未完成数据刚好和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一致。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本身如果当时让我知道,说不定就可以成功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那种结局收场」
坐入办公桌后的切通一味睁大双眼凝视少女。怎么想都不是身材纤细,虚幻的少女。然而,这名少女却若无其事地超越了六十兆円和数百人的计划。就连恶梦都不能比这更加荒诞无稽了。
——<无名的七人>。
近乎被神化的名字,切通回忆起来。过于猛烈以至于难以相信的业绩之山。仅凭七个人就改变世界的究极队伍。如今切通体会到遗忘的传说全部都是真实的。
「克拉格祖尔迪尔实验……那么……灵魂……化。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
「再下去就是冻结指定的实验的东西了,这个数据马上也要被冻结指定了吧。我的期望仅仅是这些。……在那个鬼夺去之前」
「鬼……?」
就在切通询问的时候。
哔—、突然响起灵魂警戒音。
「这是……怎么回事」
切通拍了办公桌。
显示器中没有画面,取而代之的是这样的声音传了出来。
「入侵者!从正面入口入侵了!现在警备队已经前往那里,但是却挡不住他!」
「你说什么……」
不可能。
烙印局由于其机密的重要性,通常来说具有难以想象的安全性。就连独立的治理法律都被允许,三十名警备队员全都配备有真正的枪。队员也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行了对“伤”的特殊训练的猛士。
限定于基地的确保能力的话,绝对凌驾于SWAT,切通对这点相当自满。(译注:SWAT,特警)
可是,却从正面被突破了。
「告诉我入侵者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人。装备如何!」
「人、人数一人!只有一个人!什么装备都没有!是空手!另、另外他是“伤”之持有者!」
听到这些,真冬的脸色立刻发青。
「亚克西亚……」
小声地,颤栗地说了出来。
楼下已然地狱。
俗话所说,尸横遍野。
此般情景在走廊里再现。
放入金属板的防弹衣和短距离制压武器(CQBW)。身上配备有可以匹敌军队里特种部队重装甲的警备员们,全都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全部都是一击刺穿胸膛。
硝烟遍布宛如在嘲弄无一生还的尸体,只有一个人的人影走在这个走廊。
——亚克西亚。
如岩石般的男人。或许会让人联想到赤红的铁块。
身高近两米。但是,匀称的身体让人感觉不出有这么高。一切多余、一切浪费都没有,精炼到异常的身体。那是死命锻炼出来的肉体,男人的精神之强烈可见一斑。
走廊的电源被切断了,应急灯也并不明亮,这个男人却如履平地。
没有坐电梯,他走了楼梯。
不,电梯已经被破坏了。
一开始亚克西亚前去管理室就已经把电梯的电源切断了。为了不让目标逃跑,这是必须的处理。
缓慢地,亚克西亚上着楼梯。
刚出楼梯平台,地板上突然迸起青色的碎片和火花。
残留的警备员拿着机枪从楼上扫射。墙壁和地板被击穿,数量惊人的碎片覆盖了楼梯平台。
不仅如此,持续的枪林弹雨之后,楼梯上三个黑色的物体被投了进来。
手榴弹!
一会儿后,爆炸和轰响充斥了世界。
「……干掉了……」
警备员们的脸上瞬间染上了放心的表情。
然而。
放心的表情立刻就被恐惧所取代。
从朦胧的赤炎和烟雾中,男人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那个姿态,形同魔物,亦如鬼神。
子弹确实是命中了。爆炸也波及了男人。这些从男人所穿的灰色外套,已经从原来的样子变得破烂不堪就能明白。
可是,亚克西亚的步伐并没有停下。
并没有急于杀掉,但是随着男人步伐深入,确实渐渐地变为死神的化身。
至此,警备员们的士气完全瓦解。
所有人都慌乱地拿起枪一味的扫射。切至全自动射击的话,机枪里的子弹连十秒都撑不住。
子弹转瞬间就被打完,在变成了单纯的棍子的机枪面前,特地放慢脚步的男人出现了。
男人,抬起了他那丑陋的手。
爬虫类一样的手。指尖的肉一点不剩,那里包覆的皮已经向外壳一样硬质化。而且,有些地方还有白色的骨头从肉中龇出,与覆盖了它的皮肤混合在了一起,呈现出形同恐龙钩爪的样子。
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双手已经刺穿胸膛。
从背后穿出。
就像戳透黄油一样,什么抵抗都没有就被刺穿。
抬手的次数仅有五次——然后剩下的五人倒下了。
直立着倒下的样子,简直就是哪里的喜剧。这绝对是连恶劣的玩笑都想不到的光景。
毫不怜悯地俯视五人,然后亚克西亚抬起脸。

那是监视摄像头的方向。

他仅轻声说了一句。
「——研究完成了吗,土岐未冬」
接着。
目光移向最上层,亚克西亚再次迈开脚步。
一连串的景象,未冬她们通过监视器目击下来。
被破坏的管理室的系统中,从保留下来的部分强制远距离连接,将摄像头的画面送到部长室。
进行操作的是未冬。
拥有与<无名的七人>相称的奇迹般的技术,传输过来的画面却惨不忍睹。
「……<夜叉>」
未冬轻声嘟囔。
「那是?」
圣母青着脸询问。
「亚克西亚的“伤”的名字。五感的增强是“伤”里面最多的形式,但是亚克西亚的“伤”要更加单纯,纯粹只顾增强力量。可是,它的效果正如刚才所看到的。子弹和手榴弹程度的爆风伤不了他,人类的身体随随便便就能撕碎」
<夜叉>。
在印度亚克西亚被这样称呼。
那是恶鬼罗刹的名号。
持有怒鬼的力量,单纯撕开敌人,为此而生的“伤”。
可是,得到如此力量的过程是怎样的悲伤,怎样的心碎在煎熬这个男人。
「尽管已经很注意了,结果好像还是被追上了呀」
紧咬嘴唇的圣母点头,未冬转而问切通。
「紧急出口在哪儿?」
「屋……在屋顶……的边上……」
烙印局支部长胆怯地整个身子贴在墙上颤抖。即使这样他还是拼命地点头,一边扶着墙壁,一边迈开颤抖的脚带起了路。
然而。
「啊—逃跑可不行哟」
随着声音。
背后的窗户玻璃突如其来地被打破。
轰然吹入的疾风将办公桌上的书籍和轻一点的东西吹飞。
从中,青年飘然站立。
随便的衬衫前襟大大的破开,从那长出一个狼头。
是恰巴。
「唔呼呼呼呼。因为窗子很少,爬墙花了点时间呢。这个房间有窗子真是太棒啦」
窃笑。也就是说,二十八层——近百米的高层,这个青年徒手攀登了上来。
缓缓地接近后,恰巴用手抬起未冬的下颚。
「好久不见呢。<睡美人>」
对于扭过脸去的未冬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从袖子上摘下纽扣掷出。
那枚纽扣痛打了圣母·雅姿莉亚的手。
响起手枪掉落的声音。是从由于疾风倒下的切通怀中拔出的手枪。
「别做小动作。亚克西亚马上就要来了」
恰巴实际上很高兴的说了。
已经,哪都逃不了了。
接着,宛如要被拧掉一样,门开了。
「…………」
未冬屏住呼吸。
灰色的身影,从门后的暗处出现。
「……亚克……西亚」
亚克西亚——只是静静地,咧开嘴笑了。
6
此后不久,土岐未冬和圣母·雅姿莉亚被带到烙印局的屋顶。
原本便是混凝土怪兽一般巨大建筑物,因此屋顶十分广阔。与体育馆面积相当的屋顶中央,配备有停机坪和小型直升机。
亚克西亚一言不发。
两人坐在恰巴后面的座椅,沉默着确认直升机的机能。
向着那个严肃的背影,未冬唤道。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男人停下手指的动作。
「这个问题以前回答过」
冷澈到底地回复。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追求仅此而已。与之最为接近的就是你的研究」
「我不是抱着那样的目的进行最初的研究的」
「道具和武器也一样。不是研究自身的意思。是人类的手让他们联系在了一起。我也只不过是做了相同的事情而已。至少,我不承认只有死才是平等的这种玩笑。不管是生或是死,都得有相应的报应」
「那只是你的个人意识。人的所作所为没有好事。所以我原本放弃了」
「你认为是自我意识的话就这样吧。最后做出裁决的,是自己的业报」
自己也是,裁决自己的对象也存在,亚克西亚断言。
「我,重现他们临终前的痛苦」
无视一切意见,残酷的话语。
大体上就如言灵差不多,这就是这个男人的行动原理。
接通最后的电路,按下控制杆,慢慢拉起,直升机的螺旋桨旋转起来。
然而,在它的速度达到悬空之前,
「——想把姐姐,带去哪里」
分外鲜明的声音撕破夜幕。
亚克西亚看向侧面的门。
北边是山麓。南边是不眠的街道,光之海洋广阔无垠。
以这一街道为背景,少年手持孤剑伫立着。
微长的头发在旋转的烈风中起伏,锐利的视线令他自身成为如冰刃般冷澈的存在。黑色外套和手套并没有让他与夜色同化,而是身影越来越明显,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绊……绊」
未冬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背对那个声音,亚克西亚从驾驶席站起。
「恰巴,好好驾驶」
「那家伙,是我的」
「别被私怨冲昏头」
拉开门,亚克西亚落到直升机停机坪上。强风中,男子灰色的外套也在嘶哑鸣叫。
面对面的距离三米不到。
对双方来说,只要踏进一步,就到了必杀的间隔。
「第一次见面呐。刀使——土岐绊」
「别烦我。我只是过来要回人」
拔出刀,绊向前迈出一步。
浓稠的鲜血自黑色手套的内侧滑下——取而代之的是,几条光之线流转在手套表面。
这是,少年“伤”的能力。
「把姐姐还来。顺便,在别人的地盘随便乱玩的代价也偿还吧。现在,在这里」
绊斩钉截铁地宣告。
亚克西亚没有改变如同岩石的表情,并且抬起他那怪手微微点头。
「若是这样,我就将那把刀抢过来」
外套的下摆翻飞。
刹那,以长枪一般质朴之势突进的亚克西亚的怪手,和自下方划出一道漂亮弧线的绊的刀。

双方撞击,火花四溅。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18 编辑


『第五章

利用因特网等工具,将放置在服务器端电脑中的数据传送至自己的终端。
另外还是,绊的“伤”

1

每当从这把刀进行,绊的脑中便会因想起那个事故的光景而隐隐作痛。
仿佛是,往昔所受伤痛的幻觉,疼到化脓。


——火焰。
突然而来的失速。完全失去操作系统控制的勒达-117猛烈地撞向海外的山腰,绊一行人所乘坐的飞机从中间折断一分为二。
从随后的报告来看,因为这个冲击,乘客中的九成五——一超过一百七十人都死了。恐怕姐姐在这之前就已经被劫到飞机外,绊都没有察觉。坠落的飞机中爆发的恐慌足够分散姐姐和绊。这场恐慌也在盯上姐姐的恐怖分子的计算之内吧。
然后,活下来的人,陷入了进一步的悲剧。
几分钟后发动机喷出火焰,点燃了弯折的飞机。
原本,绊会就这样死掉。不,连死都不如。
可是。
有人向在座椅和外壁的碎片里蹲坐的绊伸出了手。
而且,还是好几只。
人数有五人。
最先拉起他的是一名貌似见习护士的女性。她被因冲击碎开的碎片击中了脚,身体完全不能动弹。
然而,却拉起哭个不停的绊,拼命拜托其他还活着的乘客。小心谨慎地把随身携带的治疗用具全部托付出去,只有自己卷入火焰死了。为了让少年安心,直到被火烧光都带着微笑。直至现在绊都无法忘却。
下一个,是意大利料理的厨师。他在一开始的冲击中被飞机的碎片砸伤了左肩。
好不容易才从飞机里逃出来,看见小洞窟后,他用单手使用幸存的平底锅和小麦粉,给全员做了美味的披萨。明明不是多么棒的披萨,却感觉是有生以来最好吃的。这就是一生里最后的料理啊,他笑了,话说回来我最开始也是做了披萨哦,说完后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第三个和第四个人,是一对英国人和日本人的夫妇。他们全身都收到了十分严重的烧伤,连正常地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大家吃完披萨后,两人陪在绊的身边直到绊睡着,一边摇响破碎的玻璃风铃,一边说着故事唱着英文歌。绊醒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变得冰冷。

最后一位——是名年迈的剑术家。
从这个人身上,又会收到怎样的照顾呢,绊想象不出。
老人因为突然的冲击,伤了内脏。
可是,那个样子看不出有受伤,他守护了绊。为死者建造墓地,寻找涌出泉水的地方、草药群生的土地,教授了绊生火的方法以及捕猎的技巧。
『……你只要想着活下去的方法。这样的话我绝对会帮助你的』
老人带着笑容这样说完后,绊拼命地思考起来。这个老人一边剥削着自己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边和自己生活,即使是幼小的自己也十分清楚。
这个老人,第二天,在和盯上尸体四处彷徨的狼群战斗中也死了。
与几十只狼为敌也没有后退一步,当终于确信击退狼群后,老人将古刀托付给了绊。抱歉啊,抱歉啊,直到最后都在说着,只留下小伙子你一个人,抱歉啊。
——然后,绊变成了一个人。
剩下的,全部罹难。
老人教授的生存之术,厨师留下的食材,护士托付的治疗用具,无论哪个都对求生十分有帮助。
但是,无论哪个,都治愈不了『孤独』。
索性一开始就一个人的话,也不会变的这么辛苦了。要是谁都没有帮助自己的话,要是想到这些的话,大家或许都不会死。
可是,绊知道人的温柔。
大家,每个人,都奉献出自己生命的温柔。这温柔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不在的时候,绊的『孤独』感增加了好几倍。正是因为知道人的温柔,一个人时的时间才会变得几倍,几十倍般漫长。
因此。
绊,陷入了『孤独』。
寂寞的想法侵蚀了心灵,接下刀的同时,背负了“伤”。
接着,狼群再次回来的时候,绊第一次打开了“伤”。
这个“伤”是——。

这个“伤”是——。

2

月下,风儿喧嚣无比。
这是极限速度生成真空,空气被切割开的声音。
仅仅只是放肆的一击,亚克西亚的突击便蕴含了有足以匹敌对战车兵器的威力。
空气因摩擦生热而显得焦灼,化为必杀之枪的怪手则在中心奔走。
与之相对,绊从下方回转刀刃。
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攻击。这个怪手即使是钢之壁也能轻易地破坏。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名刀,但是这薄薄的刀刃怎么都称不上是障碍物。
——承受不了,才对。
就这这时,绊优雅地说出名字。
「紫藤流剑术『月轮击』」
恍如回应此名一样,绊的刀倾斜着斩向亚克西亚的手腕。不是从正面的进攻,似乎是将自己吸引住一样的动作,一瞬间逃逸了原本的方向。
刹那间,头发被斩下一串。
可是,也仅此而已。
确认必杀的一击砍空后,绊反向后退一步。
要说亚克西亚的怪手是疾风的话,那么抽回的刀便有迅雷的速度。一边躲避敌人的突进,一边用刀描绘出的圆的轨迹,那轨迹形如奇异的月轮。
「…………!」
开启“伤”的亚克西亚的身体,如同被手榴弹直击似的跳回。
那是,对这把刀感到不妙的预感。
比预感更加确信。
确信到令人战栗。
穿越了无数修罗场的人所特有的,相较于预知更接近于战栗的感觉,于是亚克西亚大大地跳起后退。
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赶上。
打横描绘出月轮的刀刃没有停止,绊踏进的步伐更加向前延展追赶亚克西亚。
仿佛是直升机停机坪这一方急剧缩小、魔法一样的步法。
(——『缩地』!)
亚克西亚知道。
在古武术中,一步缩进十米距离的技术是存在的。
可是,那个技术如今已经完全失传了,即使是勉强流传下来的流派中也与传说中的相差甚远。就算少年是能重现这一技术的天才,也不可能以十六岁弱冠之年的身体学会。
正因超脱了知识如此惊愕之时,绊的刀从斜上方切落。
那是如此的迅速,如此美丽,亚克西亚感到时间都在一瞬间停止。
恍惚之间,亚克西亚抬起左手。
无意识中都无需计算,亚克西亚本能的做好了舍弃左手的觉悟。他判断与其做下整个攻击的受身不如给出一只左手还比较便宜。
相应的手没了。
亚克西亚向斜前方跳去。不管是之后的逃跑还是追击,交错行动是最合适的手段。
「…………!」
交错的刹那。
绊振刀挥下,慢慢地转过身。他的右肩上,从肘部被切断的亚克西亚的左腕正死死咬住不放。左腕的五指挖进了右臂固定在那。
那是,即使牺牲左腕,也要完成的亚克西亚的复仇之心。
「……原来如此」
右手抓住左手肘部,亚克西亚开心地笑了。
血已经止住。<夜叉>的“伤”是将肉体全部化作战斗用途。切断手腕这样的程度还不足以失血而死。连肌肉都无需去考虑,无论是血液、是心跳、是内脏、还是神经全都化作他的武器。所谓『人』的部分,从过去开始就已经舍弃很久了。
虽然如此,亚克西亚用沾满鲜血的脸微笑了。
他所看着的地方是少年戴着的——如手铐的黑色手套。
「原来如此。那就是“伤”啊。从那把刀得到了过去使用者的情报啊。这样的话和年龄和钻研都毫无关系了。不用说年轻而又没有经验也能很好的再现情报吧。那个“伤”你怎么称呼它?」
如往常一样冷淡的声音,少年回答。
这个手套与刀都布满了鲜血和代表着强大力量的光线。
——
万物都拥有灵魂,只要触碰便会留下灵魂的痕迹。将这个痕迹强制引出(download),便是少年的“伤”。
例如,曾经使用过这把刀的老剑术家的经验,绊只要触摸便能够掌握。不仅如此,甚至连检索更为久远的使用者,从中随意获得战斗情报也能做到。
『缩地』也是,斩下亚克西亚手腕的『斩铁』也是,全都属于这个范畴。
只要碰上这把刀,少年就与拥有数百年战斗经验的人一样。
可是,同时还有另一种事物流入心中。

——砍,砍,砍死
追溯至遥远的镰仓时期的怨念。
——讨伐丰臣的残党
残血的猛士的叫声。

强烈的感情。
曾经拿着这把刀的人们的记忆、意志、临死前的痛苦。
这些想法另绊的意识模糊。火辣地在体内灼烧,宛如无数的业火。
也许,这些就是魂成学所说的『魂』。
热量和战斗情报一起穿过手套,流入骨髓。那是足以烧尽自己异常强烈的热量。

——不想死……要死也要先砍了柳生再死
在地上蠕动的老人呻吟。
——总司……再忍一会儿!
愉悦的枭勇之雄呐喊。

拼命抵抗。
将侵食映照出自身的火焰退却。

只留下小伙子你一个人,抱歉啊。

(不需要)
绊从痛苦的风暴中强烈否定。
(不需要你们的灵魂。只要交给我杀人的技术)
「……吸——————……呼——————……」
依照呼吸法调整气息。
虽然想把埋入右肩的亚克西亚的左腕给剥下来,但是却比想象中穿刺得要深,于是作罢。
迅速地摆出刀尖向下的姿势——绊锁紧眉头。
「……作甚?」
亚克西亚的微笑不知何时变作了大笑。
这个男人以目前为止难以置信的姿势,剧烈地颤抖起肩膀,忍住自己的哄然大笑。
「没,实在是太滑稽了」
总算是止住了疯狂的样子,亚克西亚面向前方。
「滑稽?」
「假如说是在见到土岐未冬之前的话,我就是排除万难也要把你弄到手。我的名字换成亚克西亚的时候,一开始追求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伤”之持有者。结果在没必要的时候见到了,这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嘴边残存的笑容消失。
看到怪手再一次举起,绊也一点点沉下腰。
「你在寻找什么,亚克西亚」
「记录媒体的内容。不管是DVD还是PD都行。我所追寻的就是这点东西。记录灵魂用的碟片,这样说比较好吗」
他说了,记录灵魂。
现在的魂成学就是灵魂的实证,以及通过限制各自灵魂来区别<烙印>的应用技术。如果能够记录灵魂的话——现在的魂成学便会从根本上颠覆,并且暗示着另一种可能性。
换言之,
「不死……吗」
对于绊的话,亚克西亚面无表情的点头。
「理论上来说,那也是有可能的。以现在的电脑还不行,但是再过十年的话,就能够确保表现出人类的精神和灵魂的处理速度了吧。但是,对我来说那些东西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徒劳死掉的人的哀叹,恸哭。还有,只是想观察徒劳活着的人」
沉重地,踏出一步。
一只手腕,并没有成为亚克西亚任何决定性的要素。
没有手就用脚,没有脚就用牙,即使牙齿全部粉碎,也要倾尽这条性命战斗到底。他就是这样的修罗。
「但是,已经不需要你了」
从怪手的掌心滴滴答答地流出鲜血。<烙印>的反噬,即使是<夜叉>也无可避免。
「浪费时间」
绊也向前一步。
距离四米。已经见识过对手的速度和力量。下一次攻击,一定会击中男子的心脏。不对,这个男人的话说不定心脏停止了还会继续动。那么就是头了。无论是怎样的怪物只要砍掉头就会死亡。
为了完成这一动作,绊从刀中
脑海中浮现出上百条轨迹。
自己的动作,接着是相应的对手的防御,还有突破这个防御的方法……模拟出来的轨迹更是上百倍。这些轨迹正是剑术的精髓,如今,绊正站在这剑术的顶峰。
对于现在的绊,战斗只不过是重现必胜轨迹的作业。这是拥有数百年实战的数据。
所以,这具身体也只不过是为了获取胜利的手段。
——一瞬间,绊看向直升机。
和姐姐对上目光。真的是,以前那会儿——最后在飞机上看到的姐姐。简直就要哭出来了。不愿去想姐姐看到这样的杀戮会怎么想。
将目光硬生生剥离。
下一个瞬间,身体自动动起来。
想法、怯懦统统离开心中。
本该存在的欠落『孤独』的剧痛,也在一瞬间消失,无人之境中,绊以刀画弧。
一步踏过四米。
与剧烈的吐气一同踏进脚步。
一纸之隔避开反应过来的亚克西亚的冲撞。
被打磨得锃亮的刀刃划入亚克西亚的喉咙——。
「——太慢了」
就在这时,亚克西亚伸出被切断左腕的肘部。
从这个切断面中突然想喷水一样喷出大量的鲜血。
即使控制血管,利用血液迷眼,绊也没有停下动作。
这些都在模拟的轨迹之内。
这具身体不过是为了再现动作的道具。就算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只要身体能动,就不妨碍挥刀。
然而。
「——粉碎吧」
「!?」
突然间,右肩感到一阵压力。
紧抓住右肩的亚克西亚的左手,突然咬合。那是非比寻常的握力。皮肤、肉、骨、全都要粉碎的感觉。恐怖的剧痛从脑门贯穿至脚底。
「嘎……嘎……嘎啊……!」
绊发出了不成话语的呜咽。
理想的弧线被打乱,掠过亚克西亚的胸口,绊凄惨的跪下膝盖。
(怎么回事——)
令人疯狂的疼痛中,只有意识还十分清醒。
绊观察着。
染成黑色与红色的视野中,一根『线』混在血中连接起来。
『线』——。
绊愕然于一个细节被忽略。
<夜叉>的“伤”开启时,亚克西亚的肉体全都会转变成战斗所用。
血液也好心跳也好内脏也好神经也好。
没错,神经也是。
(混在血里的……切断了的左手神经还连着?)
不可能。
可是,刚刚这只左手动了,捏碎自己的肩膀是明确的事实。和亚克西亚不同,自己的身体只是人类并没有什么变化。
「守破离这个词听说过吗?」
严厉的声音向绊降下。
「表示修行阶段的词语。首先是遵守老师的教诲的『守』,接着是尝试突破的『破』,最后是离开老师自己钻研学问的『离』。我为了我的目的完全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你只不过是借鉴罢了。甚至连借鉴都称不上」
右手,包覆住绊的头颅。
缓慢地,男人用一只手就把绊悬吊起来。吱嘎,头盖骨碎裂的声音传出。足以破坏的致命的声音。
「所以,就在这里去死吧」
右手使不出力气,即使能使出,这个状态下也做不出动作。不,相似情况下死掉的使刀者知道有好几人。
所以,绊很清楚。
这就是终结。死亡。
意识逐渐远去。
快死了。
没办法 在这个地方
自己就要
消失了——。

嘭!然后吹起风。
从视野的一角,直升机突进过来。
「…………啧」
绊的身体颤抖起来。
「……姐……姐姐……」
驾驶席里姐姐正抓着操纵杆不放。而且还是只用左手抓住,右半身从开着的门探了出来。
在恰巴视线离开的间隙夺取了控制这件事,绊一瞬间就理解了。
「真是鲁莽……!」
亚克西亚的判断非常迅速。
现在,无法失去的是土岐未冬。土岐绊的死亡比不上这个。
扔掉少年,身体从容地避开直升机。
就这样从侧面迂回的亚克西亚向未冬相反的门跳去。
直升机胡乱的飞行着。这原本就不是很容易就能控制的东西。没有坠落在停机坪上就已经不可思议了。
「亚克西亚大人」
「滚开」
右手疾驰。
这一击打在修女服的腹部,未冬立刻就昏迷了。亚克西亚将她向前倒下的身体押回后部坐席,握住操纵杆。
亚克西亚俯视了一眼停机坪,眯起双眼。
「……就这样,出发了」
已经没有必要回去了。
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就这样逃脱没什么问题。损坏殆尽的烙印局支部至少得有好几天没办法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提升动力。
正准备远离烙印局大厦的时候,冲击传来。


身体颤抖起来。
「……姐……姐姐……」
紧紧抓住驾驶席的姐姐。
从打开的门探出的,右半身。
亚克西亚放手的瞬间,直升机和绊只隔了一层纸的距离交错过去。
然后,被触摸到了。
从直升机探出的未冬的右手,向着少年的右手。

——向着启动了的右手。

「……………………………………………………」
那时,绊连死亡的恐惧也忘了。
于是,下个瞬间,踩到混凝土后,追赶姐姐的身影也是无意中的事。
仿佛是在樱花下追赶姐姐时,九年前的那个时候一样。
奔跑。
样子什么的都不要了,拖着刀和亚克西亚的左手,年仅十七岁的绊全速奔跑。
直升机越来越远。
向着停机坪的前方,大厦前方的夜空远离。
绊在这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做了觉悟。
「……唔啊啊啊啊啊!」
绊也踏上大厦的边缘,向着夜空奋力起跳——!

3

够到了!
飞过七米的距离,绊的左手挂住直升机的机脚架。
哐嘡,冲击从左腕传到右肩,剧痛再一次震击身体。可是却不能放手。绊的身体目前正处在距离地面五十米的虚空中。
咬紧牙关,向上看着直升机。
直升机正在猛力加速。撞击绊的风势也成比例增长。
这样的风夺走少年的体温。从亚克西亚的左手咬入的肩膀也持续不断的大量出血。
尝试将身体拉上去。
然而,已经没有那样做的力气。这也无可奈何。就算绊的身体锻炼过,却也还没有超越人类的范畴。跳过那样的距离,抓住直升机的机脚架已是相当奇迹了。
拼命向左手施加力量。
抽出全身的力量
视野开始模糊。
渐渐地,渐渐地,左手开始无力。
(……笨蛋一样啊)
如此想到。
飞过来闯进去又能做什么。对方可是近乎完全状态的敌人。而且还有一个恰巴在。右肩粉碎的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呢。
苦笑的同时,小拇指松了开来。
直升机完全不顾及这样的绊继续前进。现在的自己连驱逐的对象都算不上。这点程度的价值也不存在。
(……真是……笨蛋一样)
最后食指失去力量,少年的身体摇晃起来。
突然,这几日和自己在一起的红发少女的脸庞浮上心头。
如果,她是自己的话,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向着地面掉落的同时,最后在意的,竟是这事——自己也真是无聊,明明是与自己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事情。

4

虽然这一带的地形大致在心里有些把握,不过真正探寻起来还是很辛苦。
四天前,从高级轿车的后座看到那一闪而过的景色,那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总之再次找到那个建筑物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
超过门禁时间,未经允许借用了自行车。一想到回去会被宿管大妈怎样训斥,千寻的表情就暗淡下来。
漆黑之夜中的山麓、长长道路的视野前方,是座混凝土方块般的建筑物。
千寻就在烙印局的前面。
和绊分别了几个小时,少年最后的态度让千寻无法不生气直接断言「简直没法谈判!」,就跑来找这个设施了。虽然考虑过要用拿到手的垂饰,不过在拌嘴的时候用这件东西还是有些难为情。
『所以说,我讨厌你』
「……被他那样说,真是让人生气」
越想越来气。
不过,对千寻来说那句话的意思还是知道的。
那是,绊自身的事情。不觉得『孤独』,这是自己心灵上的缺陷,绊如此说道。
产生少年“伤”的『欠落』。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说啊」
千寻咬住嘴唇。
(——可是)
可是,不是你吗?
我独身一人的时候,帮助了我的。
即使那是别人,被那个少年说了那种话,还是忍不住很生气。
就像是,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九年前,八岁的自己如果没有被帮助的话。
——说不定『孤独』也会变成那样的『孤独』吧。
「啊啊,真是的!」
千寻啪嗒啪嗒地拍打自己的脸颊。
考虑那么忧郁的事情,绝对不是自己的风格。
不管怎样都要在今天和他再见,然后向那家伙抗议。
虽然没有考虑要说什么,不过见到之后在考虑吧!
踩上自行车的踏板,前往烙印局的侧面。
「诶……?」
千寻注意到了奇怪的景象。
烙印局前面的铁门紧闭。门的中央开了个拳头大小的破坏孔,就像是要强行打开一样被打坏。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千寻抬头看向突然响起直升机螺旋桨的夜空。
普通人的话根本看不到吧。
但是,千寻的眼睛是在射击部被锻炼过的双眼。千寻有着十米外零点五毫米、五十米外三毫米的东西都能清楚看到的视力。
「这、为什么……」
因此,看到了那个。
「……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笨蛋,正抓着直升机的机脚架啊!
「难以置信!」
千寻大叫,然后调转自行车。
一边仰望天空,一边踩动踏板。
直升机正向着市区街道和山麓途中的某处,森林公园的方向飞去。
千寻也朝那个公园飞驰而去。


陡峭的下坡。
连一次减速都没有。
踏板踩个不停。视线也一直紧盯直升机的方向。而视野的一角却突然出现栏杆,阻断了车把手。
Gyugyugyagya,令人厌恶的声音和橡胶烧焦的味道一同发出。
千寻也不介意,就这样冲刺。
脑中的角落比起轮胎更燃。
「那个大大大大大大大笨蛋!」
不能理解。
千寻知道那个少年并不是普通人。也知道持有着名为“伤”的超能力。但是,那些和这个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至少,挂在直升机上飞行绝不是正常的行为。
明明一天到晚都是那种冷静的样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红发被风撕扯地支离破碎。
白色的制服在夜间化为残像。
转弯。
奔跑。
跳起。
——无法想象。
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啊。为什么要追这种做着冒牌杂技演员事情的家伙不可啊。
疑问答不出来。
即使答不出来,脚也没有停下。
即使跌倒,即使身体撞上护栏,也不想停下。
非得追上不可。
只是,靠着这份热情全速奔跑。
不久,在接近公园时,千寻看到了少年的姿势崩溃。
「诶」
千寻屏住呼吸。
别开玩笑了。从那样的高度掉下来的话——。
冰冷的感觉突然从头顶滑落至脊梁。
「等一会儿……!」
大叫。
「给我等会儿啊……!」
声音无法传到的距离。
就算传到,也没有意义。
所以,那样的喊叫也是徒然。
少年的身体,正从直升机上直落地表——。

5

「总算是摆脱了的样子」
「是么」
亚克西亚对恰巴的话点头。
已经关上“伤”,砍断的左手腕用止血用的绷带卷上。即使如此滴落的鲜血还是在脚边聚成一滩黏稠的液体。
「那只手……」
「没问题。用义手就足够了弥补。出血也在允许范围」
<夜叉>的“伤”没有再生能力。虽然刚才一时间内向联络着的神经传达神经信号,不过也只限于次。就连自己的左腕,亚克西亚也没有任何的依恋或是爱惜。
用一只左手就打败了那个少年,这是正常的牺牲。
「明白了」
恰巴老实地低下头。
直升机慢慢提升高度。
在来烙印局之前就决定了降落的场所。
在那儿,只要完成土岐未冬的研究,亚克西亚就能完成心愿。
长长的,经过了十年的心愿。
以及约定。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19 编辑


『第六章 <卡珊德拉>』
希腊神话中的预言者。预言了特洛伊战争,预言了特洛伊木马,甚至预言了阿伽门农的暗杀。然而,由于被阿波罗种下诅咒,她的预言无人相信。
亦或是,被烙印局保护的某位“伤”之持有者的名号。
1
作了,熟悉的梦。
「……Baa,baa,black sheep,(黑绵羊咩咩叫)
Haveyou any wool?(你有没有羊毛?)」
朝气的声音。
押韵的鹅妈妈的歌。(译注:鹅妈妈,传说中的英国童谣集作者)
唱歌的是,红色头发的混血少女。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Three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视线的集中点很低。
比红发少女的视线更低。比九年前事故还要早一年,七岁时的视线。
和姐姐走散,一个人跑进了公园。
在因为心灵脆弱,一边掉下眼泪,一边走着的公园里,绊和那名少女初次邂逅了。
「——One for the master,(一袋送给男主人)
Andone for the dame,(一袋送给女主人)」
少女十分炫目。
宛如太阳一般活泼地唱歌。
绊也忘记了哭泣,看那名少女看得入神。
「And one for zhe little boy(一袋送给巷子里)
Wholives down the lane(住着的小男孩儿)」
宛如祈祷一般,少女唱道。
虽然当时的绊还不知道祈祷之类词汇,可是还是觉得那是十分神圣的风景。
所以,绊没办法上去搭话。
就在稍远的距离,凝神听着这首歌。
就是恭维,这首也不是拿手的歌。
音程到处跑调,可还是唱出来。忘记歌词便哼唱,有时经常即兴补上几句。
然而,少女依旧很开心,周围的空气闪闪发亮。
——啊啊,原来如此。
绊理解了。
这个少女仅是活着便很开心。
正是充满了那样的开心,这首歌才会如此明快。
真的连自己都变得高兴起来的明快。
三十分钟过后,姐姐总算找到的时候,这个感觉依然保持着。
从未说过一句话的少女那里,绊感到得到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啊啊,所以啊。
『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个巷子里,被这样询问的时候,感到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注意到了,出现在眼前的少女就是从没有交换过名字少女。
不禁感叹转交玻璃风铃的少女和那个时候没有改变的同时,身材还是不同了。
那样歌唱的少女被保护的话,绊感到身为“伤”之持有者一事也稍微值得自豪起来。
2
是雨,绊想。
打在脸上的,温热的水滴。
六月的雨,绊也很喜欢。这雨激起从玻璃风铃中的记忆,奔跑在那个公园的那天也下了雨。
(……还活着)
眼皮如铅一样沉重。
即使如此还是打开,随即红发映入目光。长直的红发逗弄着绊的胸口。
那里是,森林中。
有谁正向下看着自己。
水滴正从那张脸颊上啪啦啪啦地掉落,注意到绊睁开眼睛,少女徐徐地擦拭眼角。
「你,真——————是笨蛋啦」
突然间,怒吼落下。
「你……」
「才不是你!为什么会吊在直升机那种东西上面啊!肩膀上还带着人的手腕!要不是公园的树作了缓冲的话,你绝对已经死掉了啦!」
点缀着绿色的黑瞳猛瞪,千寻生气地说。
在头顶上,黑压压的巨大树木丛生。原来如此,托这些漂亮的树的福,要不是能够生长茂盛的六月,一定不会帮到忙。
「…………」
缩起肩膀,绊看向旁边。在那里茶红色的泥土上,掉落着刀和亚克西亚的左腕。亚克西亚关闭了“伤”,因而束缚才得以解开。
——太大意了。
一松懈下来,闪电便划过右半身。从右锁骨连带肋骨,每一根骨头都像被钩子勾起一样的剧痛。强行咽下从肺部逆流而出的血。
绊可不愿在这名少女面前吐血。
「绊?」
「……没问题。只不过断了两三根肋骨」
再加上内脏不同程度的破损,右肩胛骨和锁骨的裂口也很严重,但在这里绊没有说。
「……这里是?」
「公园里的森林哦。因为情况特殊,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叫救护车」
「嗯,明智之举」
撑起上半身。
令人昏迷的疼痛再一次走遍全身,绊硬是用胳膊撑住。
不得不去做。
没错,因为没有死成,所以至少这点事情还是要做的。
浅浅地,吸入足够说出话的空气后,绊说。
「——那么回去吧」
「诶」
「怎么了……我不知道你来,不过见到了土岐未冬」
至少,见到没有说谎。
「你已经不会被盯上了。必要的话,之后想见面也很方便。和你有关系的理由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每当用嘴说出一句话,肺部就如同火烧一样疼痛。
视野一片模糊,千寻是怎样的表情,绊一点也不清楚。
「回去吧」
再一次说道。
「…………!」
千寻无言地站起,瞪着绊转过身。
脚步声逐渐远去。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绊才闭上眼睛。
意识朦胧摇摇欲坠。
比起伤痛,流血的影响更重。“伤”的长时间开放伴随着大量的出血。更不用说,还受到亚克西亚那种程度的打击之后,还从五十米的高空掉下。能够活下来就是个无法想象的恶劣玩笑。
——真是冷啊。
精神恍惚地想。
明明是六月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四周十分安静。
连风声也没有。不可能会那样。不管是怎样的深夜都应该能从城市街道的公园里听到车子的声音才对。
那么的话,就是听觉逐渐远去了。
视觉、听觉以及剩下的五感全都消失了。
——在如此寒冷,寂静的夜晚,一个人。
不寂寞。
也不可怕。
那样的感情自那天以来就是心灵的缺陷。
只是,稍微有些开心。因为这次没有把那名少女卷进来。
——得站起来。
站起来,追上去。
向载着姐姐,亚克西亚的飞机消失的方向。
只是,这次真的稍微。
真的稍微,休息一下。
…………。
……………………。
……………………………………。
小睡一会儿。
这个小觉,却被吱啦吱啦吱啦的大量纸袋撕开的声音给打破。
「绊」
循声睁开眼睛,拿着狙击枪的少女正气喘吁吁。
「你……」
绊眯起眼睛。
纸袋中间有绷带和软膏、止痛用的药剂之类的应急套件。
「要感谢我哦。这个时间连药店都不开了,我偷偷溜回宿舍拿出来的」
自豪地拍起胸。
她的脖颈全是汗,虽然感觉只过了几秒钟,不过现实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吧。
少年哑然指向纸袋。
「为了拿这个东西,才走的?」
「是啊」
千寻理所当然的笑了。
像生气一样,晴天般的微笑。
连疼痛也忘记了,绊发出声音。
「你是——笨蛋吗」
「什、什么啊那是」
「必须的,特地把头伸进其他人杀戮的场合的家伙怎么叫都行」
认真起来的绊越说激昂。
「还有其他可以说的吧。像是奋不顾生啦灵敏机智啦」
「你这样的只用笨蛋就足够了」
「什么啦,沉默寡言的手套」
突然,视线交织在一起。
「那样的话——特地把风铃送来给我的你又是什么啦!」
出其不意。
看到只有一瞬间僵硬的表情,千寻确信了。
「……果然,是那样」
少年沉默不语。
千寻情不自禁地弯下膝盖,揪住绊外套的衣领。
「……让我有关系吧」
千寻缓缓说道。
「那个,绊万全状态下的时候我确实是碍手碍脚。但是,现在绊身上不是一塌糊涂吗。那样的话,就有我能帮到忙的地方了吧。应该是有的吧?」
于是,千寻也明白了。
想要问清楚,追上这个少年的理由。
因为不能放任不管。
明明很强,又威风凛凛,怎么受伤都不在乎,这名少年却像是随时都会破碎一样危险。
这让人,放不下心。会在意也没办法。
所以,不管怎样都不能在这里退缩。
「我,想和绊有关系。我讨厌在这个地方分别,再也见不到。只是这样,对我来说可是充足的理由哟」
说了出来。
目前为止比任何时间都要漫长,感觉像是经过了永远的时间。
「……有一个、条件」
终于,少年开口。
「什么?」
「……直到事件结束的期间,绝对要遵从我的命令」
「嗯,了解!……啊,叫我回去的命令可不行哦」
哼哼,夸耀起来的千寻绷起嘴唇。
「谁会说那种小孩子一样的话啊。……先借个肩膀」
抱住勉勉强强没事的绊的左手,帮他站了起来。虽然一瞬间有些踉跄,少年还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回平衡。
「然后,该怎么做?」
一边用两人三脚一样的步子前进,千寻一边询问。
「……没有从烙印局那里的联络。还没有联络的话这两天也不能活动了。借下其他人的帮助。你就把我带到那儿去」
「是谁,还有拥有能力的人吗?」
绊点头,然后答出那个名字。
「——<卡珊德拉>。持有<死之预言>的女人」
用绷带包起重伤,惨状透过外套隐隐透露出来,两人搭了一辆自动计程车。
自几年前一部分地域被实验导入的,由电脑控制的计程车。绊滑动手套下的<烙印>,指示去繁华街的住所后,计程车就驶出夜晚的柏油路面。
发出大大的吐息,少年就瘫倒在绿色的座椅上。
将刀收入外套里放置的刀鞘里,就这样抱住这把刀。小小的脊背时不时像生病时一样颤抖。
「冷吗?」
「有点流血过多……很快就会好」
每当背脊震颤一次,绊就会更用力地抱紧刀。
就像是依靠着这把刀的姿势。
「这是很重要的刀吧」
「……只是一直在一起」
「该不会是从那个飞机事故开始?」
千寻询问,绊坐住不动,转动眼珠。
「为什么这么想」
「啊……你可能会笑我啦,是梦到的。那个」
「……继续」
「嗯。和绊一开始见面的那天看到的,在燃烧的飞机中被帮助的梦。因为那个梦中,拿的也是一样的刀」
一边脸羞得通红,千寻一边说明。
「共感现象(sympathy·phenomena)么」
绊嘀咕道。
「共感……什么?」
「在“伤”之持有者周围很少会引起的,他人记忆的幻觉重现。你见到的是我的记忆」
即使听到这些,千寻也不吃惊。
不知怎的,自己就是有这种感觉。明明是自己的梦,就像是看着其他人一样不可思议的感觉。
「抱歉」
「为什么道歉?」
「因为,那是不想被看到的东西吧」
「你有的时候会在奇怪的事情上道歉呐」
感到好奇一样,绊歪斜嘴唇。
「这种东西不用道歉。本来也不是看了高兴的事情」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虽然就是讨厌也想知道」
「是什么」
千寻感到胃袋变冷。本来,为了确认这个才闯进这个事件的。
深呼吸后,询问道。
「你见到,我的父亲和母亲了吗?」
「见到了」
绊简短地回答。
「未冬也搭乘了同一架飞机吧?」
「是啊。勒达-117事故本身就是盯上姐姐的恐怖分子干的」
「……果然」
原来是这个意思,千寻的胸中渐渐放下心来。『因为杀了绯原小姐的双亲的人——是我』。
「那个,根本不是未冬的错啊」
千寻坚强地说。
「我,觉得这绝对很奇怪。这是其他人做的事,未冬却对我有愧疚,周围的人都死了,绊一个人却变得不寂寞。这些有什么太奇怪了」
直率,没有停顿地,少女说道。
让人感到害臊的纯洁发言,这也是一种力量。
绊止住呼吸,从正面看着身着白色制服的少女。点缀着绿色的黑瞳深处,绽放出澄澈的光芒。
(……原来如此)
绊理解了。
正是由于对他人有所期待,才会生气。
这名少女,对世界有期待。所以才会非难世界上奇怪的事情。不是这样的话也没有理由生气。
正是因为无条件的相信他人,才会直率地对他人发火。
——这简直和土岐绊完全相反。
「而且呢」
千寻温柔地笑了。
「虽然这是从我朋友那里现学现卖的,不过活着的人不把死去的人那部分一起变得幸福可不行。那个飞机事故,未冬和绊受到了帮助,要说两个人没有把大家份的幸福拿到手的话绝对是骗人的」
「说得简单」
「是这样啦。但是这样说出来的话不是让人感觉很棒吗?」
绊没有回答,只是暗自苦笑。那样的谎言如果变为真的,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不久后,计程车停下。
绊再次借助千寻的肩膀,两人下车走到路上。
「真的是,这里?」
千寻转动目光。
在那的,是在市内也十分有名、拥有豪壮古风的武士住宅。
「没错。我们进去吧」
「唔、嗯」
通过便门时十分昏暗。
勉强照下的光也不是电灯发出的。
而是灯笼。庭院里到处排列着令人怀恋的古式灯笼,这些灯笼正投射出不安定的灯火。
仅仅隔了一扇门,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门这一侧的东屋旁,一位衣着和服的女性正站在那儿。
「已经知道了吗」
「刚刚看到你死亡之后,就在这儿等着了。——真是很严重的伤口啊」
女性如此开口说道。朦胧的灯光映照出她白色的侧脸。
「咦?」
看到她的面容,千寻发出惊讶的声音。
因为,这怎么看都——
「织部小姐?」
「啊啊,您是姐姐的熟人吧」
女性莞尔一笑。眼睛一直闭着。因此,千寻明白这名女性失明了。
「初次见面。我是织部纱代。——烙印局称呼我为<卡珊德拉>」
3
千寻她们被带去的地方,建造在东屋旁边的小茶室。
和刚刚一样,灯光是灯笼所发出的模糊光线。
「我的皮肤受不了强光」
纱代解释。
虽然失明,但她的举止感觉不到有任何的不便。

仔细看的话,确实是比织部要年轻。年纪大概十八、九岁——比千寻大个一两岁的样子。美丽光泽的黑发剪成了御河童式样的发型,嘴唇带点淡淡的红色。穿着有振袖的和服是件带着简单、典雅刺绣的单衣。(译注:御河童,发型的一种,如图所示。wiki中文为妹妹头,这里不做翻译。另注,纱代所说的话为关西腔)
听完两人说的话后,纱代静静点了下头。
「输了呀」
「没错」
绊将背靠在茶室的墙壁上,反复细微地呼吸。
「打算怎么做?就算是你的“伤”,第一次没有赢过的对手,第二次能赢吗?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家里比和泉守兼定还要能杀人的武器可没有哦」
「不需要胜利。只要夺回姐姐就行」
纱代稍微歪了下头。
「真是意外呢。我还以为绊君一定会十分拘泥于亚克西亚呢。算了,要做的事是什么?」
「想请你开放“伤”」
「真是任性的话啊。在这种夜晚拜访这里,就为了向早就从烙印局辞职的我请求这种事情?」
「已经没有其他人能拜托了」
听闻,纱代微微垂下头。
「这种说法真是狡猾啊。——行了。我来预言吧。但是我想问一件事」
「是什么?」
「未冬小姐做的研究,亚克西亚所瞄准的东西,绊君已经很清楚了吗?」
「…………」
「我是能帮你预言啦。如果那关乎死亡的话一定可以成功。但是,与之对应的,你得把那个告诉我」
少年将背倚在墙上艰难地答道。
「——『魂』的数字化」
「果不其然」
纱代叹息了一声。
「预言得花三个小时。绊也去稍微休息一下。房间可以随意用」
「那就借用平常的道场」
绊站了起来。左手沿着墙壁扶着,慢慢向屋外走去。
「啊,绊!」
「千寻小姐稍等一下」
对要追出去的千寻,纱代出声制止。
绊走出去后,她——明明应该是失明的——将身姿转向千寻,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咦……<卡珊德拉>小姐?」
「绊君就劳烦您照顾了」
十分真挚的声音。
「……你们两位,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身为“伤”之持有者搜查官的原同事。但是,我脱离了烙印局。那个时候,我也舍弃了绊君」
「详细情形容我下次再说。只是,绊君和命令以外的人同行还是第一次。所以想要千寻小姐看着那个人。这样的请求不行吗」
「……唔嗯」
千寻摇起头。
「没有那样的事。我也讨厌那家伙随随便便就突然受伤」
「多谢。这样的话,我也可以稍微放下心来开放“伤”了」
「……那个,纱代小姐的“伤”是?」
「是预言。只不过,我只能预知那个灵魂死亡的来临。——我的欠落是『后悔』」
千寻咽了一口唾沫。
要说<卡珊德拉>的话,那是希腊神话里留下悲剧预言的预知能力者。
「我的“伤”只能预知人类死亡来临的未来。绊君托我预言的,是今天晚上自己死亡可能性最高的坐标——也就是说,预言亚克西亚潜入的场所」
这里是废弃学校的教室。
远离市中心的这间学校,曾经在进行着一项计划。参与了NGO的某位教师进行的计划,将人口过少地区的学校这个缺点变为优点,那是让发展中国家的学生们来留学的计划。
计算机技术和互联网知识之类的,向小孩子们给予富有意义教育的机会,人口过少的地域本身也会迎来活力,十分梦幻又幸福的构想。
然而,这个梦想,被仅仅一颗炸弹就给吹散了。
已经允诺的发展中国家的校舍,被制压恐怖分子的误炸烧毁了。学生们全部死亡,进行计划的教师也失踪不明,
现在,人口过少地带几乎无人,校舍已然荒废。
没有被使用过黑板长满了蜘蛛网,破损的窗户吹入空虚的夜风。
可以说,这就是梦的残骸。
然而现在,这间教室中有台不相称的机器正闪烁着灯光。
桌子和椅子在教室的一角堆积成山,代替这些放置着的,是最新型的计算机组。
而且还配备着用于魂成学的共鸣检知器和位相测定器,这是在市场上动辄卖上几千万的阵容。
这个机器的中间,土岐未冬睁开了眼睛。
「醒了吗?<白雪>」
「<空色紫阳花>……不对,圣母……」
未冬想要起身,却被圣母制止。干燥如纸的肌肤上露出些微苦笑,左右摇头。
「<空色紫阳花>就行了。被你用敬称称呼的话感觉很寂寞。比起这些,你的肚子不要紧吗?」
听言,未冬抚摸了下腹部。虽然还残留着些许疼痛,不过基本上感觉不出来了。
比起这些,疼痛唤起未冬对其他事情的记忆。
「绊呢?」
圣母带着沉痛地面容再一次摇头。
「不知道。但是,托你这么乱来的福,他好像并没有被亚克西亚杀掉」
圣母硬是扯了谎。绊之前抓住直升机,然后掉下去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生还几率渺茫。
未冬低下头抱住膝盖。
「是……这样吗。太好了……」
眼泪划过白色的脸颊。
受不了她的眼泪,圣母改变了话题。
「但是亏你一眼就能认出来呢。对你来说,绊还是个八岁的男孩子吧?」
未冬小小地微笑起来。这个笑容和之前的她不同,透露出十足的暖意。
「……我知道的哟。因为是弟弟嘛。……但是,变得比弟弟还要小总觉得感觉很奇怪呢。我所知道的绊,明明还不到我的胸口」
「是吗,确实是这样呢」
圣母也被染上了笑容。
然后,忽然注意到什么询问起来。
「话说回来,还没有问过你吧。你为什么涉足魂成学?」
「……因为我们是弃婴」
「弃婴?」
「本来就是和绊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是同一时间被养父母收养一同生活而已。……所以,即使是老生常谈的话,我还是想知道自己的本源」
「祖先」
「是的。我想如果是研究灵魂的学问的话,说不定就会弄清楚。能够分析灵魂的话,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之类的,再也不会烦恼第二遍不是很好吗什么的」
换而言之,灵魂是究极的身份认证(自我认识)。自己的本源是什么。自己,从哪儿来,又要到哪里去。(译注:哲学三大问题)——不对,没有必要说得这么难懂。要用更加简单、陈腐的话。
——你认为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在这里。
土岐未冬认为,就连证明灵魂的学术也回答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她拥有才能。不,要说是才能,或许说是弃婴的自卑感成就了她才对。
这个意思,和“伤”相似。
欠落才是磨练才能的点。
「——原来如此。出发点在那里的话,所达到的研究也是当然的。那个少年所背负的那个“伤”看起来应该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了」
突然,教室的门被打了开来。
停滞的空气慢慢流动起来,穿着灰色外套的男子正站在门的那边。
「亚克西亚」
「既然在烙印局冒头,就说明研究已经完成了吧。土岐未冬」
不容分说,严峻的目光贯穿少女。他的左手已经换好了银色的义手。
「研究的结果说给我听」
「那是为了本应来到这里的你的学生们是么?」
圣母抿住嘴说道。
「……」
「这个学校被关闭时的消息,我也听说了。为了孩子们尽力而亡的教师的消息也是」
「那个男的,死在别国了」
简短的话语,亚克西亚附加道。
「想必是抱着后悔死去的吧。因为自己的无力而眼睁睁看着学生们死掉,他们死亡的样子一直萦绕在眼前和耳畔。如此的话,那个男子的亡灵想要让加害者们了解那些已死学生临终前的痛苦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好痛啊,好痛啊,好痛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老师,老师,老师』
无数次在脑中残响的、孩子们的话语。
向学校误投的轰炸机飞行员只是从军队退役,没有背负任何罪过。
这是,正确的吗。
这是,没问题的吗。
自己没想过要审判。
只不过,就算要进行判决,也轮不上活着的人。只有被杀死的孩子们才有对真正的罪人进行裁决的权利。
所以,亚克西亚渴望死者的话语。为了他的目的甚至不择手段地学习了魂成学。
然后,找到了。
『魂』的数据化——<无名的七人>曾经发现并沉于黑暗中的研究。
「你……真的明白吗。就算『魂』的数据化成功了,死者的灵魂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适用的。只是能够将活人的灵魂转化为资料而已哟」
「那就足够了。不管是那个飞行员,还是下命令的上官,亦或是当时的最高权力者都还活着。只要能将『魂』数据化,无论是怎样的仿真都可以在机器上进行。举个比方,死掉的孩子和老师的数目——六十七次,让他们尝尝那个爆炸场面的感觉」
「这是……」
冰冷的液体划过圣母的鬓角。
确实,有这个可能。将加害者的『魂』数据化后,不管如何的虚拟体验都可以随意让其尝试。
可是,事到如今,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想干什么。
在僵直的圣母面前,那个男人缓慢地点了点头。
「死亡无法偿还死亡。最原始的方法就是最正确的方法。让那些加害者试试六十七次的死亡。这之后,我和恰巴也会去品尝自己杀死的人类相同的死亡」
亚克西亚和恰巴所杀掉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位数。他说了,要体验这些所有的死亡。
用着仿佛对那一天焦急难耐的声音。
「你…………………………………………………………疯了」
「我只是想要满足我自己」
击溃了无数烙印局的支部,今天就在这一间支部杀了几十人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然后。
「来帮忙吧,<无名的七人>」
亚克西亚用碾碎一切的沉重声音宣告。
4
在道场中央正座的绊正在冥想。
这是间设置在<卡珊德拉>住宅里铺满地板的道场。
绊正座在冰冷的地板,将自己湮没在内心中。被亚克西亚训斥的话在心底挥之不去。
——『守破离』
修行的阶段。也就是说这是修行的深度。土岐绊没有这些,那个修罗如此断言。
肯定的吧,绊想。
原本就是的技术,只是借来的东西。它的内在既不可能是绊自身的工夫也不会是信念。彻头彻尾,从最初至最后,绊都是依靠借来的东西才得以生存。
「——热」
右肩好热。直接注射了止痛药到现在,肩膀热得仿佛沸腾了一样。这个热感就是本来的疼痛吧。
忍住热度,握起放在眼前的刀——和泉守兼定。被粗钉刺穿般的疼痛。绊无视了这疼痛,开始
流入大量的战斗经验。
跨越千年的杀人之罪业。
和泉守兼定是种经常被这样称呼的古刀,也是室町时代的名刀。被众多侍卫挥动,吸食血液。拜其所赐,这种刀被打磨为了一把纯粹的杀戮之刀。特别是绊继承的这把刀,是被称为之定、在幕末时期高举浅黄色旗帜的剑士集团副长所使用的利刃。(译注:这里指的是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关于和泉守兼定:它是“一个系列的刀”,其中以通称「之定」的第二代兼定最为有名,11区人民常以为持有之定的武将中包括土方岁三,其实不然,土方岁三所持为第11代兼定。百度百科有误,请参照wikipedia。)
「…………」
从这些杀人记录中探寻,检索。课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凌驾于亚克西亚的技巧。为此而生的攻击,为此而生的防御,为此而生的状况,为此而生的战术。
接着,绝望了。
正是有这些数据,绊才确信了。自己没有胜算,无论怎么做都没有一丝胜算。
能够伤到他,实际上,绊也确实斩落了一只手臂。但是,这里持有着那样的秘剑都没有一击杀掉他。何况亚克西亚的反击确实能够抹杀自己。
也就是说,他就是所谓的怪物。
如果说普通的“伤”之持有者是手枪的话,亚克西亚就拥有战车或是导弹般的战力差。比起一味的磨砺只为战斗特化的“伤”,倒不如说它是艺术性的暴力。
脑中反复进行的模拟数量多达二百三十五个。这些全都以自己的死亡而告终。即使不考虑右手的负伤,结果也一样。
对于这不怎样的结果,绊连苦笑都露不出来。
——嗵。
道场的门突然被打开,凌冽的月光落下。
「绊?」
「是你啊」
回过头去,千寻正站在那里。沐浴在月色中的少女轻轻地歪过头。
「啊,打扰到你了?」
「必要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才是,不用休息一下吗?」
「我才不像绊一样乱来」
千寻淡淡一笑,将腰靠向旁边。
然后看向绊的右手,
「——是叫么?」
「从<卡珊德拉>那里听说了吗」
「嗯。就像是潮来一样呢。看得见触摸过的东西的过去」(译注:潮来,日本东北部的一种巫女,拥有灵媒的能力,因此能和已故的人交流)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比喻」
绊茫然自失地皱起眉。
这个表情很奇怪,因此千寻哧哧偷笑起来,然后就像体育坐一样抱起自己的膝盖,把头撑在膝盖上。绊没有改变正坐的姿势,只是闭上眼睛。
「你说过,独自一人也不觉得寂寞吧」
「没错」
「难道说,是那个事故的缘故?」
将眼睛睁开一半,绊回答。
「有五个人」
「什么?」
「在那场飞机事故中,有五个人救了我。其中有两人是你的双亲」
「……这样啊」
「救了我的五个人全死了。所以,之后的一周时间里,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夜晚的道场中充斥着绊的声音。千寻感到道场有种突然间回到了九年前山中的气氛。
仅有的一个姐姐被绑走,救了他的五个人全死了。即使如此还是必须活着。活不了的话,给予帮助的五个人的性命就白费了。
这简直就像是拷问。
不是因为想要活着才活着,而是有其他人把活着的权利给了他这样的理由才继续活着。然而,却再也见不到救了他的五个人了。如果这都不算拷问那什么才算呢。
「所以,“伤”才?」
「说不寂寞是骗你的」
绊细语道。
「因为寂寞,所以才会成为我的“伤”。因为讨厌独自一人,所以才会背负起探查别人灵魂痕迹的“伤”」
想见到死掉的人。至少也想要听到声音。
接着,就产生了“伤”。归根结底,痕迹并不能产生痕迹。残留在物质上的灵魂,并不是活着时的五个人,也算不上是知识和技术。这个技术就算能让绊幸存下来,也不能支撑绊。
「…………」
紧挨着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千寻虽然迫切地认为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六月温暖的夜风吹入道场。风中,带了点庭院中泥土与青草的芳香。
「怎么了吗?」
「咦……」
千寻注意到自己的脸颊湿润了。接连不断地滴下,止不住。
「不知道啊,笨蛋。因为突然就哭了我也没办法啊。那样的事,不是有什么绝对弄错了吧」
使劲地擦拭脸颊。擦掉从刚才就不断滴落的热泪。
「全都死掉了对吧。除了绊以外的其他人都死了,连那五个人也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为了救绊而死掉了对吧。可是,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绊却没有变得幸福不是太奇怪了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这是刚才也听过的话。且不说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这是从这名少女那里听到的一样的台词。
「你……还在说这种话……」
然而,为什么呢。
如今听到这番话,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虽然我是个笨蛋!」
千寻按住胸口。
「虽然是笨蛋!那样的事情听了也不能同意!被父亲和母亲救了的你独自一人的话不是会悔恨的吗!」
没错,是悔恨。
不管是悲伤还是寂寞,都与此无关,是悔恨。腹部不停收缩,千寻哭得更加厉害了。
——千寻十分喜欢她的双亲。
羡慕阳刚的父亲,憧憬文静的母亲。
所以——对被那样的两人救助的绊,却没有变得幸福而感到悔恨。
「…………」
少年沉默了。
困惑般的沉默。
千寻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地板。得做些什么,一点能做的事情都没有吗。
拼命地思考,却因为什么事都做不了而感到沮丧——即便这样,还是红着脸如此表明了想法。
「……所以啦。去接未冬回来后,要一起去吗?」
没有回复。
「就在学校附近,我知道有一家味道很棒的店。之前,被小柏带着去过的咖啡店。戚风蛋糕相当好吃,小柏吃了三个都嫌不够——」
没有回复。
作为替代的,
「<预言>结束了」
声音传来。纱代在窗口出现。
「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唔嗯。什么也没有」
擦掉泪痕,千寻摇起头。
「那……走吧绊」
「…………」
跟在纱代后面时又转过头来,少年做出一副难看的脸。
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一副想不出来的样子。
只是,最后的话千寻到死都不会忘记。
这个声音,确确实实传到了少女的耳畔。

「……谢谢」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22 编辑


『第七章 魂』
掌管人类精神的事物。心。
在魂成学中,对人类精神活动有影响的二十六次元以上的特殊波动假说,与形而上学中的灵魂是否为同一事物,目前还未判明。
——笑面狐【是说为了确定自己同一性的究极且唯一的概念吗?但是,那就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猫一样的呐。哦哈哈哈哈哈哈哈】(译注:这只猫指薛定谔的猫,是量子力学中一个十分经典的假想实验)
1
黎明,晨雾初现。弥漫的黑云遮住了月亮,给破损不堪的校舍染上一层幽灵公馆的色彩。
绊和千寻就站在抬头可以看见这座小小废校的坡道上。
绊制定的作战十分单纯。
如果如<预言>所说,土岐未冬恐怕就被抓在废弃校舍的里面。从正面走的话,对手就会察觉到吧。所以,绊以自己为诱饵扰乱敌人,这期间救出未冬的任务就交给千寻来做。
纱代的<预言>能到什么程度,绊也不清楚。
只不过,可以确定这对绊来说是十分凶险的事情。为了让他不至于那么凶险,千寻用力握紧了空气狙击枪的扳机。
「真是顽固啊。要是变成让你用那种东西的事态的话,就表示失败了。头也不要回地逃走吧」
绊告诫道。
一如往常的黑色外套。左手握着那把刀的刀鞘,看向废校的目光宛如静止的苍炎。
「校舍的布局都清楚吧?」
「没关系,背诵我还算擅长。——绊才是,要是还做直升机那时候的事情我可不放过你哦」
「那个我也敬谢不敏」
绊仅耸了耸左肩。
「你找到姐姐的话,我也会立刻逃走。联络就使用这个通信机」
「嗯,知道了」
握紧垂饰,千寻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咽了口口水,整理了呼吸,让头脑冷静下来。
绊看了下手表,确认了时间。
——凌晨三点五十八分。
四点是决定进入的时间。他们约定时间限制为三十分钟,直到日出的四点半为止,如果过了那个时刻,即使没有联络也要撤退。
「……对了」
秒针正切除着残余的三十秒时,绊忽然开口。
「我撤回之前的一句话」
「嗯,什么话?」
「讨厌你的话,我撤回」
「…………」
一瞬间,千寻的头沸腾起来。
对着连耳朵都变得通红的少女,绊挂上笑容。
那是,令人屏息的。
年纪相仿的少年自然的笑容。
「就说这么多。走了」
绊跑了出去。
「啊……」
千寻下意识地向他的背影伸出手去。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这个。猛地握住手,然后回头走向通往废校里的另一条夜路。
一地冰冷的水滴滴落在额头。
——恰好在这个时候,暴雨开始淋湿世界。
2
『谁都不在的夜间校舍。没有一丝伤痕但尘埃遍布的走廊』
『在那里,绊君的心脏被贯穿而死』
跑步的同时,绊想起了织部纱代——<卡珊德拉>的话。
在烙印局,“伤”被分类为好几种形式。
其中,纱代的“伤”尤其特殊。她的“伤”是<预言>——而且是只能预知人的死亡的能力。
为何,可以读取人的死亡。就连烙印局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提出的一个假说,也只是灵魂不存在于时间轴中的量子论,似懂非懂模棱两可的东西。
<预言>对事前没有准备的人完全精准,对于事前准备了的人甚至也有八成以上的概率如<预言>所说的一样气绝身亡。
因此,令人恐惧。
仿佛她自己带来了死亡一样。
「——今晚,我能改变命运吗」
绊呼啸着踢开校门。
校园十分狭小。为了能够引进更多的留学生,只能建造低预算的学校。
发现这所学校隐藏的地方时,亚克西亚的正体自然而然也会看见。
切开被雨冲刷的操场,向着玄关踏入一步。
在那儿并列着的是最终没有被用上的鞋柜。
十分安静。
满是尘埃的走廊连细微的雨声都被吸走。是因为亚克西亚的到访么,还是说原本便是这样呢,有些地方带着暗淡的灯光,剩下的便是响起耳鸣样的声音。
「好了,该从那里下手好呢」
自己的任务是诱饵。为了从后门侵入的千寻,必须要把亚克西亚和恰巴两个人引诱过来。
一边考虑,一边用带着泥水的脚踏上走廊。
这个时候。
「——原本我,应该是在这里拿起教鞭的」
浑厚的声音诉说道。
咔噔,咔噔,走廊的前方响起脚步声。
昏暗的校舍中,一个男人的身影走出黑暗,灰色的外套涂满了绘画的颜料站着。
「你……」
「很残酷的事情吧。我不在之后,谁都没有接着继续下去。反正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大家都讨厌。其中还有痛骂我的家伙。可是,本来应该到这里来的学生的事情谁都没有开口提到。对他们来说的话,这所校舍才更重要,学生们是怎样都无所谓的存在」
如同岩石模样的表情没有改变,亚克西亚低声说道。
唯有空气凝结。
耳鸣甚至使电灯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直到刚才还是废墟的校舍这一瞬间已然化身为战场。
绊意识到刺穿肌肤的杀气,落下脚后跟,抬起膝盖。这在古武术中是步法的基本。与拳击中踮起脚尖恰恰相反,这是能够最快进行前后左右移动的姿势。
「姐姐如何?」
绊一边警戒脚下,一边询问。
「就在刚才,她把研究转让给了我。两人都不太帮忙花了点时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已经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啦」
亚克西亚的话没有说谎。
「这样么」
绊以目光毫不大意地看着他的五体。
「……真正要说的话,你的『魂』数据化能不能成功,我都不在乎。那种事情随他去」
慢慢靠近距离。
每靠近一步,杀气也从身体成倍地发出。
「可是,为了那种事情伤害姐姐我决不允许」
一边移动,一边开放。右手的手套光芒流走,和泉守兼定的记忆和绊的连接。
亚克西亚的眼睛微微眯细。
「彼此彼此。虽然也想过会变成失败时的保险,不过你的存在本身还是有危险。就在这里断绝烦闷。之后,只要看到了你的尸体,土岐未冬也会放弃所有的抵抗」
亚克西亚抬起还残存着的右边的怪手。这之后的手心正流着证明开放“伤”的鲜血。
相互的距离不到五米。
绊冷静地判断起自己的右臂。只要一跑就会疼的痛感又重返肩膀。恐怕只能全力挥刀三次。挥动第三次的话,就得切到致命的什么地方吧。
这样的话,这三次就能见分晓吗。
还是说,一边延长这三次,一边僵持呢。
(无需考虑)
自己是诱饵。直到千寻解放未冬,拖延时间就行。<夜叉>的“伤”虽然是足以恐惧的能力,不过只要专心在脚下的话,应该可以避开他的攻击。
压低体势。
左手按住刀鞘口,血光流转的右手手套抓住刀柄。
「这次是居合么」
亚克西亚的声音在走廊回响。
居合。
让对方先手,并随后反制的拔刀术。
即使是亚克西亚,粗心踏入这个居合斩的范围也免不了必杀。所以这是拖延时间最适合的战术。
「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灰色的男人,用毫无情感的声音说到。
「你在等着的是从后门进来的笨蛋小女孩吗?」
「…………」
没有发出声音。
即便如此,瞳孔还是震颤了。
「还是别期待了,那里有恰巴在,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啊啊,当然,这种事情也在预料之中。诱饵成功的几率为五五开,对千寻也说明过了。
然而,预想的事情发生时,绊还是屏住了呼吸。
想象一下。倒在血海中的红发少女。和那个小巷中一样被吃剩下洒落一地的千寻。
只有一瞬的想象就立刻让少年的心产生波澜,染成了别的颜色。
这是——难以想象的,可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伴随着叫声,刀刃向亚克西亚一闪而过。
少年闯入校门后,千寻数过正好三百个数,然后翻过了后门的围栏。
以凸显制服裙子的方式着地。将狙击枪拉过来,接着微弱的电灯亮光,千寻开始在校园里行动。
目标是直接通向二楼的紧急楼梯。
趁着绊在玄关与敌人周旋的时候,千寻从二楼侵入。应该是这样。多亏有些地方挂着散发出微弱灯光的电灯,视野才得以确保。
一边奔跑在下雨的校园里,千寻一边回想和绊最开始的对话。
『——『魂』的,数据化?那是未冬的研究和亚克西亚的目的?』
『没错』
『也就是,换句话说把人的『魂』做成像计算机资料那样的东西?』
『这样想也可以。从魂成学刚产生的当时就说明这在理论上是可能的。和遗传因子一样。只要能够检测出来,也就应该能够置换成资料』
虽然绊的语气平淡,可是千寻受到的冲击却巨大。
未冬封印了这个也是当然的。这简直就是亵渎神明的研究。甚至连克隆踏入双脚的世界,『魂』的数据化也不应该被认可。
不对,如果认同的话,说不定就会动摇人类的定义。——比如说,记录有『魂』的机器人,结果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呢。
「…………」
有什么生物的喉咙发出鸣叫。
千寻知道这明显是那个突出脑袋的奇怪东西。这也是绝对没法闯过去的种类。
……话是这么说,但是为什么。现在的恐惧感十分稀薄。
(唔嗯,这也不对)
摇头。
害怕的事情果然还是会害怕。可是,一想到在和那名少年一起行动,恐惧感就被中和了。
真的不敢相信自己。
虽然不敢相信自己,却不得不承认。绯原·千寻·兰卡斯特对那名冷淡的少年抱有好意。所以,不管是多么细微的事情都行,只要能帮上那名少年,就会去做。
(啊~啊,变成小柏说的那样啦)
千寻一边在头脑中胡思乱想,一边爬上楼梯。
小心翼翼地打开二楼的门,没有感觉到敌人的气息。
(绊那边还算顺利吗?)
思考的同时,千寻走入走廊。
相同的门与窗户的队列,整齐排列着。无论是哪里的学校都是不变的风景。千寻蹑手蹑脚地走着,尽可能不发出足音。
——找到了。
只有这间教室灯火通明。
千寻悄悄地接近,从污秽的窗户探出头来查看。
桌子和椅子在教室的角落堆积成山,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复杂的机器和巨大计算机在闪烁明灭。
这些东西的中间,一名年迈的女人一个人站在那里。
「圣母!」
圣母·雅姿莉亚似乎没有听到,千寻转动目光。
她慌张地打开门。即使如此也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影。
「圣母,这到底……」
千寻抛出疑问。
可是,没有回应。
圣母的眼睛,确实映出了千寻。
可是,她的瞳孔中看不到一切感情色彩。
她不认识千寻。不,不对。这是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简直如同身为人类最重要的东西被完全分离了一样。
「圣……圣母……」
千寻无意识地后退。
这是本能地感到恐惧。虽然是人类的姿态,可是却丧失了人性,面对这样的事情,这是自然而然地反应。
「哎呀哎呀真是可怜啊。连学生都害怕你呀。不过也没办法呐,没有『魂』的肉体不过就是个僵尸而已嘛」
笑声从背后传来。
不可能。
应该已经确认过教室了。
然而,回过身却看到了带着眼罩的青年正在那里嗤笑。不仅如此,青年的右手抓住了挣扎的少女,左手化为狼正垂涎欲滴。
「千寻……小姐……」
「——未冬!」
突然未冬被撞向一旁,动手的青年——恰巴摇晃了下肩膀。在这番诡异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景象中,恰巴流着血的右手取出一枚碟片。
「这个老太婆的『魂』现在就在这里面」
PD。
一般超过二十TB的记录媒体。然而,恰巴所展示的与基本规格不一样。
「『魂』的……数据化……」
「对就是那个。稍微有那么点意思对吧。想听听你的感想呢。怎么样?」
笑着的恰巴指向圣母。
这个动作猛地激起了千寻的愤怒。
「你!给我,把那个东西!」
摆好狙击枪——
恰巴用比她快好几倍的速度跳起。
「什么呀,真是无聊」
左手的狼在空中被举过顶。这是常人的动态视力捕捉不到的神速。
「——那就去死吧」
奸笑声中,狼咬上了千寻的头。
视野,瞬间变暗。
3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绊大吼,从腰间迸发出强力的刀刃。
本来的话,应该心·气·力一致的『斩铁』一击斩断亚克西亚的身体。
可是,这把刀却在凄惨地乱舞。
恐惧。
绊害怕了。
那名少女死掉的光景,凄惨地洒落内脏的姿态。
直到现在,都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恐惧破坏了姿势,破坏的姿势弄乱了刀法。
这样狂乱的居合,伤不了亚克西亚分毫。
随意一跳就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为了不将刀折断,绊光是把这个力道收回来便已竭尽全力。这个瞬间,
嘿——!
翻转用来防御的右手,亚克西亚冲了过来。
这简直就是烙印局屋顶上的重现。
极限速度撕裂着空气,产生真空的声音。
但是,这次绊没能躲开。
被掠过的侧腹,大片血花四散。
由于冲击,尚且年轻的身体被吹了起来。走廊上的尘埃飞舞,弄脏了黑色外套。亚克西亚转向少年更加用力地踢出一脚。
踢击瞄准的是眉间。如果就这样被直击的话,头盖骨会直接粉碎。
绊蹬起膝盖,挥下刀。。切开敌人的脚踝,勉强挪动一个身位,交错的同时站起来的秘剑之型——!
这是第二击。
决定要做的时候,体内响起被钝击的声音。
右肩和侧腹剧痛游走,觉醒的过度疼痛,让绊处在就要昏厥的关头。
「嘎……混账——!」
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悲鸣。
即便如此,总算是勉强躲过了亚克西亚的踢击。凭借即将飞走的意识,向后方跳去,拉开距离。虽然在空中呕吐起来,不过还是安稳着地。
距离再一次变成五米。
「样子真难看啊」
亚克西亚招呼道。
「计划唯一的失败就是这里么。这副德行的话,交给恰巴就好了」
声音,传向厚重的地板。
「……嘎……哈……」
绊垂着头,吐出紊乱的气息,听着这些话。
仅用了一击,就将外套下侧腹的肉给割裂了。再稍微深一些的话,连白色的肋骨都会露出来。
……简直就是战车。
绊重新体会到了敌人的可怕。
他的手脚,全都有大炮般的重量。身体是钢铁。技巧也自成一派练到极致。甚至在二百三十五次重复的模拟后都不足以得出一个结果。
「有什么感觉?土岐绊」
一步接着一步,不容置疑,亚克西亚正在接近。
走廊上,细小的尘埃飞舞。
「全部结束后,我也会体验你的死亡。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你的话应该知道的吧?」
即使知道。
直到被烙印局保护起来——直到能够制御“伤”时,绊已经看过了各式各样的过去。每当触碰这把刀,就连这把刀斩杀的对手的死亡,绊都能感同身受。然而,不这样的话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为了活下去,绊已经死了不知道几十次还是几百次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终于活了下来。
可是。
「……我说过……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缓慢地,绊抬起脸。
「我过来……只不是……再做一遍九年前的事情」
「九年前?」
亚克西亚的眉间遮上了一层薄薄的疑惑。
「我是“伤”之持有者……是烙印局的搜查官……杀了无数杀了人的人……」
一面感受从喉咙深处涌上的鲜血的味道,绊一面低语。
刀锋传出鸣叫的声音。
「但是……姐姐还是九年前的样子。她或许是<无名的七人>……和九年前一样……」
没有想要再见。
但是,如果保护九年前的姐姐的话,自己或许就不会持有着这样的东西了。
救了自己的五个人也,一定会高兴吧。
『全都死掉了对吧。除了绊以外的其他人都死了,连那五个人也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为了救绊而死掉了对吧。可是,都做到这种程度了,绊却没有变得幸福不是太奇怪了吗』
那个红发的少女说了这样的话。
但是,说实话,幸福还是不幸,绊搞不清楚。九年间,那种生活对他十分遥远,感觉早已麻痹。可是,姐姐的话,应该还能好好的生活。大概,就算是九年前的自己的话,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然后,和那个少女一起的话,一定会让姐姐变得幸福。
所以。
所以,只有那两人。
「……呀!」
随心所欲地挥动起刀。
第三击。
踏出脚步的这一刀,如今已经不带任何迷茫。
比亚克西亚的直觉还要迅速,从下方而来的刀刃裹挟着风声。浅浅地从男人胸口切到左肩,划向天空。
…………!
听到了,声音。
致命的,哪里坏掉的声音。
剧痛如漩涡卷噬,焦灼眼球,灼烧大脑。
那又如何。
只用一只手。右手只要帮忙就行了。就算是以生命为代价,也要用这种借来的东西把那两个人救出来,到底有什么不行的——!
「你……给我滚开!!!」
「……你这家伙……」
亚克西亚踩出脚。
挥起怪手,向绊的胸口刺出。
比他还要快——!
浮现在头脑中,的轨迹数为一百又三十二。
检索。最快的动作。最快的攻击。
从手套溢出鲜血,划过刀刃弄脏地板。
刀刃和怪手,再一次在这个废校的走廊撞击。
——视野变黑的一瞬间。
千寻就如同翻滚一样,踉跄着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抛出。
即便如此,灼热感还是在背部游走。狼牙咬碎了制服的背部,少女的脖子染上朱红色。
「哎呀,不错的反射神经」
恰巴笑了。
从心底诧异的笑容。
千寻跪在地上用肩膀撑住的狙击枪,恰巴好奇地打量着。对他来说,气动狙击枪这种程度的东西,或许只要看到发射就能躲开来吧。就算能够直击,说到底这也只是空气枪。只要不打中眼球就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千寻一点也不害怕。
翻滚的方向是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的位置。
这样做,才能去守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定睛看的话,千寻还带着优雅的微笑。
「久等了,骑兵队抵达啦」
「为什么……千寻小姐会……」
未冬露出疑惑的目光。
眼前的光景令人难以相信。
在那儿的,是只有说过半天话交情的友人。对方是发誓不会再让千寻见到第二次的人。
「来迎接你了。绊也一起」
然后少女笑了。如同勇猛的女骑士一样的微笑。
「绊……他……」
未冬的声音颤抖了。
「不管是事故的事情,还是未冬的研究我都听说过了。未冬杀了我父亲和母亲的意思也是。但是呢,我还是有想说的话」
深吸一口气,千寻明确的说出来。
「我想见未冬哟」
这句话有些太过直接,导致未冬有些晃眼。
「但是……我是……<无名的七人>中……圣母也……」
「行啦。我说过我知道了吧。那种事情就随它去吧。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况且,也和那个绷着脸的笨蛋约定好了。……要去吃戚风蛋糕」
最后叽叽咕咕的低语后,千寻把意识放回恰巴身上。
「在那里悄悄说些什么呢?」
恰巴感觉十分无聊的闭上单眼。虽然因为另一只眼睛带着眼罩,结果两只眼睛都闭上了,但是取而代之,左手上的狼传来不断磨牙的声音。
「『魂』的数据化还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土岐未冬还是必要的。何况你也有些碍眼」
没有将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开,千寻小声地询问未冬。
「……圣母她没关系吧?」
「只要碟片还在的话,『魂』就能回来。但是……」
未冬的表情暗淡下去。为了制止亚克西亚对她的盘问,圣母主动站出来代替。
「嗯。——那样的话,谁会输给这样的家伙啊!」
千寻扣下狙击枪的扳机,大喊道。
然后。
理所当然的被避开了。
「笨蛋么!」
哒哒哒,地板墙壁天花板持续发出悲鸣。
千寻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移动的人。追逐未冬时的巷子中,仿佛忘记重力的存在,爬上墙壁以之字形活蹦乱跳的魔物。
「马塔力!」
狼的名字。狼牙闪光。
一瞬间,千寻感到了死亡。
可是,狼牙只是擦过千寻的腰。
「……嘁!」
腰之后是手,手之后是大腿,大腿之后是肩膀,制服一次又一次的被切开,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千寻!」
「别靠近!」
这家伙,在戏弄自己
特意只割破皮肤来感到兴奋
(但是,这样的话——)
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准备的!
千寻的<烙印>滑上腰间别着的小箱子上。
这是从纱代那里拿来的东西。使用的方法也在那里学会了。辨识了<烙印>的小箱子打开盖子,千寻的手朝其底部落下。
「未冬,闭上眼睛塞住耳朵——!」
闪光音响弹——震撼弹!
撞击地面的瞬间,强烈的闪光和声音铺洒在教室中央!
4
亚克西亚的怪手和绊的刀刃仿佛有磁力吸引一般,无数次冲撞在一起。
压制一切的怪手。
切开其猛击的刀刃。
无止境的,无限持续般,两人在空中崩散火花。
——一眼看上去两边均势。
可是,实际上绊这一方是压倒性的不利。
亚克西亚的攻击是随意而纯粹的暴力,而绊的防御是极其纤细的神技。角度只要偏差一度,时间只要慢一秒,刀就会立即折断,绊也会因而丧命。
如此走钢丝般的冒险,少年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几十回合。
右手早就超过了极限。
过度使用的大脑几乎就要烧成废人。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绊还在挥刀。
「唔哦哦哦哦哦!」
吼叫起来。冷澈的刀客旁,一丝微尘也没有残留。
亚克西亚的手第三次奔走。
要说单纯的速度,绊在其之上数倍。那是对眉间、喉咙、胸口的三次突击。
「啊啊啊!」
这样的话,也要挥动三次刀刃。
三次的突击都被薄薄的刀刃给防了下来。
不仅如此——刀刃就这样反转,画出一道螺旋,逼近亚克西亚的脖颈。
「————!」
亚克西亚狼狈地用左手的义手挡住。
澄澈的声音响起,钢铁的义手从手腕上跳出。
这也是,烙印局屋顶上的再现。
可是,少年哪里还有剩余的力气。
这个“伤”本来就不是战斗向的。即便偶然得到了无数达人经手的刀,但是少年的身体无论是哪里都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这个气魄,在烙印局时简直形同两人。
比谁都想要决定战斗趋势的强烈意志。
和守破离还有借来的东西没有关系。如果这个意志有实物的话,思念就能通过技术改变命运。现在更是要,借助少年的技术,通向辉煌的命运。
(要改变什么……!)
亚克西亚的表情寄宿着苦涩。
因为有技术,这名少年才没有那样的意志。因此,在烙印局才被击败。可是,如今少年释放出骇人的意志。而且,还是带着这种意志,放出搏命般每一击。
「……砍到了么!」
满身疮痍的少年又刮起一道剑风。
「……啧!」
施加力道的地方是在怪手根部的部分。即便如此肌肤还是渗出鲜血。这是如此沉重的一击。肩膀的骨头粉碎,肌肉断裂,可是为什么还能打出这样的一击。
看向嘎吱作响的怪手的表情扭曲了,亚克西亚再一次挥起怪手。
可是。
这次挥动前就被切开。
抓住这次时机,少年再一次提升速度。亚克西亚的攻击在少年预想的构图之中,向着势均力敌的势头改变。
——的轨迹,二百又八。
「……徒劳的事情……能做到吗!」
少年连自己的吼叫都没有意识到。
连正经地呼吸空气都没有,每打出一击,身体中就有某处坏掉,即便如此还是重复,迸发出刀刃。
只是,想着。
拼命抓住操纵杆的姐姐的脸。
哭得乱七八糟的红发少女。
啊啊是啊。
这不是,一样的吗。
和在那场事故中,救了自己的五人一样吗。
自己的内在,有什么东西正在成熟。
——的轨迹,四百又五十一。
成熟的想法令的速度有了飞跃性的提升。
其正体,如今,绊已经知道了。
自己盖上了盖子。怨恨起直到失去性命都要救助自己的五人——怨恨起那位老人。如果不做那种事情,不活着那么辛苦就好了。变成“伤”之持有者也是,也不会被叫成怪物了。
这样的想法,多么幼稚。
绊渗出苦笑。
他们来救助的理由现在才弄清楚。
因为不想白费。无论是技术还是知识,为了传达所有的想法。自己以外有谁得到幸福的话,感到能在这里死去就太好了,不是能够舒心了吗。
——的轨迹,一千二百又八十五。
「……所以……徒劳的事情……能做到吗!」
全力,挥刀。
他的动作停不下来。
就算手腕折断,身体撕裂也不会停下。
(这样的话……!)
亚克西亚做出决意。
这样的话,无论是少年的命还是力气,什么都可以必须要一击击破。
要说是“伤”的强弱,倒不如换句话说是内心的强弱。那个爆炸以来,亚克西亚陷入泥沼中也要活下去的这份意志,不输于任何人。
怪手充满了力量。
神经融合、一体化,肌肉细胞一个个的膨胀开。
这是王牌。
亚克西亚隐藏的一手。
以亚音速的速度贯穿复合装甲的『魔之一刺』。
一边相互猛击,亚克西亚一边寻找施放这一击的机会。
绊也在一直寻找致命一击的瞬间。
突然,从楼上爆发出的强烈声音和闪光铺洒开来。
「————!」
这一瞬间,那个<语言>穿过绊的脑海。
『谁都不在的夜间校舍。没有一丝伤痕但尘埃遍布的走廊』
『在那里,绊君的心脏被贯穿死了』
(——即便如此!)
绊在心底叫喊。
与此同时,绊和亚克西亚都放出了自己全神贯注的得意一击——!
5
席卷整个教室的光音中,恰巴失声笑了。
(真是孩子气啊)
青年连一点痛痒都感觉不到。闪光音响弹,到现在为止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
这一次,青年的视觉和听觉都被遮断了。
虽然不像亚克西亚的“伤”那样,但是恰巴的“伤”也擅长肉体的操作。对于过剩的刺激,可以做到关闭感觉这样的事情。
然后,就是这样的状态,要搜索那名少女也足够了。马塔力值得夸耀的嗅觉和视觉一样敏锐。就不戏弄这个孩子了,这次就抹断她的脖子。
真是愚蠢。
那种东西即使一点也对自己有所期望吗。早点下手,回到亚克西亚大人的身边吧。那个少年不是由自己诛杀有些不爽。
恰巴用鼻子发出声音哼了一声。
仅靠这样就找到了她藏身的地方。
恰巴的身体浮了起来。
只是膝盖屈伸就跳起几米,朝着千寻的味道飞去。
眼看就要到她的跟前,千寻拿着的举起枪朝向上方。
「…………!」
嘭!
刹那,恰巴撞上天花板,在窗户的旁边着地。
可是横祸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唰。
突然间,教室中降下水,仅仅一瞬间,恰巴的鼻子就失去了嗅觉。
(竟然……朝着自动灭火器射击?)
怎么可能……击中那么精准的地点,在这样的的闪光当中!
「因为……我看得见!」
闪光中断后,恰巴猛地睁开眼睛,千寻正朝着他突击。
「只要看过了配置……仅凭记忆,不管多小的目标都能击中!」
没错,这种程度的事情不可能做不到。
十米外的零点五毫米。我可是在三年里,一直持续打这样的靶子!
撞上恰巴的腰,千寻就这样向窗户跳去。
在体格上,恰巴也是身材矮小的人。
只要抓住空隙,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
两个人的身体撞在一起,打破教室的窗户。就这样,从窗户落下。
「千寻!」
背后,听到了未冬的喊叫。
但是,这是如今唯一的胜机。
「即使你的速度再怎么快……」
落下后装弹的动作一气呵成,千寻将狙击枪指向青年的太阳穴。
「即使你的力量再怎么强……」
不只是指向,而是对准太阳穴。
「……在空中,这种距离也是没法避开的吧!」
咚!
零距离,狙击枪的子弹在恰巴的太阳穴炸裂。
6
后背,与操场发生剧烈冲撞。
「————!」
喘不上气。剧痛,就像针扎一样,从背后贯穿至头顶。大概断了几根肋骨。
「……咕……啊」
即便如此,受了这点程度的伤,千寻还是暗自感谢。要不是雨水让地面变得柔软的话,折断的骨头或许会刺穿内脏。
撑起沾满泥水的身体,恰巴正昏倒在一旁。
就算是“伤”之持有者,生理机能也没变。那种至近距离被气动狙击枪打到,肯定会引起脑震荡。
慢慢巡视周围。
刚好是在玄关前。目光移至鞋柜前方的走廊时,千寻止住了呼吸。
——两人,正站着不动。
绊的刀贯穿了亚克西亚的胸口。
亚克西亚的怪手贯穿了绊的胸口。
就这样,谁都没动。
就像是变成了石像之类的东西。
「……问,一个问题」
沉重的声音爬上走廊。
「知道我是瞄准心脏的吗?」
「知道。也知道那样会死」
因为知道,所以干脆舍弃了防御。
因为这是从那五个人借来的性命。用借来的性命救下姐姐和千寻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是吗」
他也知道要舍身。
对于那丝毫无防备的攻击,亚克西亚犹豫了。
这份犹豫让『魔之一刺』的准心产生了偏离。
「自己,就是被贯穿心脏也不会即死啊。<夜叉>的“伤”能够通过动脉制御血液流动」
所以,他产生了绊也有同样能力的错觉。
自己“伤”的强大反而勒死了自己。
正是由于自己的强大,才会对他人产生一样强大的过大评价。不对错了,正是由于被少年的气魄围追堵截,才会让错觉带上现实的味道。接着,绊的突击,那一瞬间攻击了五次,切断了与心脏相连的所有大动脉。
响起割裂的声音,亚克西亚的手指被拔了出来。
(啊——!)
千寻遮住嘴角。
胸口被贯穿的景象,千寻没有看错。
亚克西亚的怪手把绊的腋下剜掉一大块,他的胸口也是这样。
不用说,肯定是重伤。
少年的上体忽然倾倒。
「——绊!」
就在他要倒下的时候,千寻急忙跑过去。忍住背上四处的疼痛,从后面抱住绊。
千寻愕然了。
只是抱住了他,千寻的制服就被血染透。虽然千寻自己也出了些血,不过根本比不上这。
「绊……绊」
「——没问题。姐姐呢?」
「嗯,嗯。没事」
对千寻的话点了下头,少年向脚下集中力量。

然后,朝亚克西亚问道。

「没有即死的话,杀了我绰绰有余吧。为什么没杀?」
「那才是没意义的事情。我的存在是为了复仇,只要不是为了那个,再怎么样的行为都不过是徒劳」
这个名为亚克西亚的男人到最后都忠实着自己的行动理念。虽然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是相反的,除此以外的任何一个行动都不会去做。
「只是……如果,想要报答这份恩情的话,就拜托你了」
有什么东西从亚克西亚的外套掉落下来。
像是孩子刨削的扭曲的木质三角尺。
「还有……能带我看一看死亡吗」
「……」
绊沉默着拾起三角尺。
黑色的手套上,的血光流转。
可是。
「……什么都」
绊摇起头。
「这个三角尺里,没有残留你的记忆。不仅是临死前的,是什么都没有,全都被染成了你的愤怒」
「呼……」
两只脚站立着,好像感到很无趣似的,男人叹了口气。
叹气的同时,男人断气了。
如岩石般的脸上,到死都没有一丝的震惊。
7
看到千寻从窗户落下,未冬飞奔出教室。
拼命奔跑到这个程度,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因为现在还残留着冷冻睡眠的后遗症,因此无法快跑的脚纠缠在一起,即使如此还是两步并作一步的跑下楼梯。
绕过走廊,跑向玄关。
临近时,未冬停住脚步。
三个人影站在那儿。
男的已经气绝,少年被千寻的手搀扶着。
看见那个少年的瞬间,
「……绊、绊」
声音,由于呜咽而颤抖。
少年背过虚弱的面容——但是确确实实地举起了手。
接着,装作尽可能平静的声音,然后。
「欢迎回来,姐姐」
如此说道。
校舍外,如今还在下着雨。
淅淅沥沥地降下的雨声,不正是祝福的声音吗,千寻有种这样的感觉。

至此——事件宣告结束。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24 编辑


『终章』
午后,绊在雨水敲击窗户的声音中睁开眼睛。
病房里被染成了清一色的柔和白色。
这是和烙印局长期合作的医院。绊负伤的地方不说身体外侧,甚至都波及到了内脏的各个地方,担任高度先进医疗的职工来治疗也需要三天才能恢复意识。送进医院的当时要说绝望都可以,才需三天或许可以说是幸运的。
这三天里世界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可是,这些改变对绊来说无所谓。即使研究被冻结指定、烙印局的人员大幅度变更、对“伤”之持有者的眼光还是没能改变。如今度过的日子,和与之相同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即便如此,
「……起来了吗,绊」
呼唤他的声音,是至今都没有的东西。
「姐姐吗」
略微歪着头,衣着修女服的未冬微笑着。
剥好的苹果轻轻地递向床边。
「被比自己还要大的男孩子叫姐姐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用别的叫法比较好吗?」
「唔嗯,姐姐就行。但是……其他人在的时候叫法还是考虑一下比较好呢。假装成妹妹的话就叫未冬、假装成其他人的话就叫小未吧」
未冬按住嘴角窃笑起来。
虽然还是很少,不过最近未冬像这样的笑容逐渐增多起来。
符合十五岁少女的笑容。
「今天呢,<空色紫阳花>——不对,圣母·雅姿莉亚的康复训练也开始了」
「是吗」
『魂』数据化后的后遗症也侵蚀了圣母·雅姿莉亚的身体。现在,由于圣母本人申请,未冬正在为康复训练做帮忙的修女。
「从明天开始,就会不太常来了。不会寂寞吗?」
「别说傻话」
少年扭开脸。
一边看着窗户上映照出的少年的脸,未冬一边问起别的事情。
「不去和千寻小姐见面吗?」
「没必要」
「还是不想连累她?」
「…………」
「千寻小姐听到的话,一定会气得说些笨笨的话吧」
啊啊,没错。
那家伙就是这样的家伙。
对人说别乱来之类的话,其实自己才是最乱来的。虽然的确是比绊要早退院,不过就算这样应该也住了一周的院。圣母也包含在内的事后处理由烙印局来做,可是最让绊焦躁不安的事态并不是这些。
进行事后处理时,亚克西亚在的废校被夷平,变成了空地。恰巴被送入了烙印局的特别监狱。恐怕不会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
「呐,绊」
未冬再一次呼唤。
「我觉得不是可以再做得更好些吗」
「确实啊」

「自己一个人东奔西走的话,我觉得不是可以再接受些什么好的东西吗」
姐姐指的是怎样的事情呢。
是这次的事件吗。
还是说,是九年前的飞机事故呢。
亦或是,其他的——每一个事情呢。
「或许是这样」
少年点头。
至少,不是没有带着这样生硬感觉结束吗。
「我也,这样认为。所以,说了招致最坏结果的我,谁都不应该见面的话」
一说完,未冬就朝着绊微笑起来。
「即便这样,我果然还是觉得再见你一面太好了。——所以,千寻小姐也是,想要祝贺这个事情哟」
就这样静静地说完。
少年——直到最后都看向一旁。
暑假已经开始了。
梅雨季节总算是结束了,忧郁的期末考试也告一段落后,千寻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在出学校的上坡处,积雨云涌现出来。擦拭掉冒出的汗水后,凉爽的风也吹了过来。
「啊—。结束了结束了」
「嗯,千寻你直接进暑假连我都想象不到呢」
在旁边走着的伸子忽然伸出头来看着千寻。不仅如此,还自顾自地嗯嗯几声做了微妙的心得。
「什么意思啊,小柏」
「什么,我很高兴哦。一星期没来学校的千寻什么补习都不需要,直接进入暑假,这已经可以摆上吉尼斯记录级别的奇迹盛宴了。彗星降下后恐龙全灭,这之后就是哺乳类的天下的话,就再来一发彗星降下吧的感觉呢」
「行啦,闭嘴」
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侧腹。
一吐出空气,伸子就软弱无力起来。
「切,我还算是担心你了哟。入院以来,千寻,你发呆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啊,嗯……那个,还真谢谢你呢」
摆出复杂的表情,千寻抚摸起枪袋的表面。
并不是在发呆,千寻是在生气。
那个少年。
圣母嘱咐的人变成了未冬后,虽然去了女子学院的教会好几次,不过结果都没有再和绊相遇。
(至少,见一下面也没问题吧)
「啊咧,怎么了?」
「嗯,没事」
说完,千寻别开脸。这样做,啊,这是那家伙的习惯,她这样注意到。不过才相处了五天时间,就被染上奇妙的习惯。
这件事情更让千寻生气了。
怒气腾腾的生气后,在巴士停靠点分别,乘上了自动公交。
在入口处按下<烙印>,坐在椅子上,景色流转。
古老的住宅和崭新的城镇并列交错着流过。
这个景色由于红灯停止的时候,道路的一角——千寻忽然看见了。
古旧的,小小的公园里站立的身影。
「咦」
千寻慌张地打开窗户。
「——绊!」
人影一瞬间抬起脸,看向这边。
信号灯转变。
巴士驶出。
转瞬间少年就看不见了。
但是,只需要这样,千寻的怒气就消除了。
自己也真是笨蛋,心自然地跳动起来。
(真是,笨蛋)
千寻在心中低语,苦笑起来。
从仍旧开着的窗户吹进来风摇曳着,让千寻的红发飘动起来。
夏天的风。

包含着再会预感的风。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3-26 22:26 编辑


『后记』


曾经,我杀了一只乌龟。
就是在庙会买的那种小乌龟。正值暑假,去朋友家玩的我忘了给这个小家伙加水。
回家的时候,乌龟已经干死了。
连名字都还没有取,这件事我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呀,微妙地变成了缅怀的后记了。
初次见面。或许是好久不见。我是三田诚。虽然这在一系列的书中也写了,不过我不读作「みたまこと」,而是「さんだまこと」。(译注:前者的「三」为训读,后者是音读)
虽然写这书的原稿是在接近一年前从冬天一直写到了春天,但有时会不得要领,就像是回忆起刚才乌龟的事情。
这次的故事是,想要忘记某件事物的少年和想要好好认识某件事物的少女,以及只考虑某件事物的姐姐,还有桎梏于某件事物的男人(亚克西亚)的故事。
然后,是“伤”和烙印的故事。既有日本刀biubiu的挥舞,也有狙击枪砰砰的射击,既有狼吼,也有夜叉一样的男子在搞破坏。不管是认为好或是不好,只要能乐在其中,我就满足了。

那么最后,向看完一个个说明的绘师植田亮老师,累到趴下时也在一直鼓励我的责任编辑H氏,在杀人般的日程表中抽空写了推荐文的榊一郎氏献上感谢——
下一次的故事中再见吧。


二〇〇四年十月 正在阅读梨木香步老师的『裏庭』





『译者后记』


当千寻仰望烙印局大楼时,她所想到的巴别塔——人类因妄想登天而被神惩治并破坏的通天塔,此处我在作巴别塔的注释时才意识到背后的深意,尽管注释在之后的粗校中被我删除。不知各位读者是否有留意。
初次见面,我是译者sola_翼。这部作品确确实实是10年前的轻小说,因为插图及内容十分合口味,于是便买书回来翻译练手。
如上文所说,轻小说很多时候并不如其分类一般「轻」,但即使是黑色系的,大多数也不会有文学小说那样的恶意。我曾经因某部被称为人生的动画而早早脱离叛逆期,因那本半月而担忧起自己的前程,也因大多数轻小说男主的懦弱与温柔而完美地处理了大学的人际关系。因此,若是身为读者的你幸运地找到那样的文章、那样的作品,请一定要珍惜,这是不涉足这一领域的人需要走许多弯路的处事方式——无意义的刚烈只会令你的人生陷入泥沼,其尺度需要自己斟酌、拿捏。
当然,轻小说的阅读会让自己养成很可怕的处女情结,考虑到目前的大环境,请务必在阅读温馨的纯爱小说时,认·清·现·实。
好吧,上面其实都是扯淡,还是回到这部小说吧。这部作品没有后宫,CP明显,内容充实,偏黑暗。若说是有什么不足之处的话,大概便是我的理解能力和文字表达能力的欠缺了吧,这是硬件缺陷(我是笨蛋)。
这个系列一共有四本,我一定会完坑,不过近期可能不会去开第二卷,因为学业问题,今年有些特殊。话也就是这么一说,书在手上,难保哪天有兴致就会偷偷掏出来翻个一段。
此外,翻译到后记时我已经筋疲力尽(这一天一共翻了一万五千字),不过也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可能性,这个世界还真是随时随地都在发生着奇迹。
最后,惯例。感谢一直拖润色而让我有翻译动力的橙汁。还有去11区留学的D酱,感谢你的技术支持,你送我的书因为时间紧张到现在还在落灰中。
下一个故事的翻译中再见吧。


二〇一四年三月 正在阅读有川浩老师的『盐之街』



PS:如果在阅读过程中有任何的建议,欢迎致信Email:[email protected]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2-22 23:52 编辑



黄段子的话我觉得还是现在的作品略多233共四卷

来自:Android客户端




本帖最后由 sola_翼 于 2014-2-27 06:35 编辑


更新了第一章……但是为什么3楼不见了……
我想知道这是在审核还是被吞了……=============
似乎是审核完了,论坛还没混熟_(┐「ε:)_



翻译完成,miku要明天才能到好桑心゚(つ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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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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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klsxf 王爵
这个风格,还真是十年前,不过,感觉很不错。。。甚至觉得篇幅比魔法派遣处理的好(这座和魔法禁书目录都是让我变成宅男的作品呀)。。。姐姐能在这一卷得救还是极好的!

9 年前 0 回復

pd3mnd 子爵
感謝您的翻譯,三田誠的小說都有質量保證呢!本本都是水準之上!
強推魔法人力派遣公司,要看到最後出的外傳(後日談)喔!看完那本才是真的系列結局!!!
是說看完這本後,我個人比較喜歡這部的寫法呢,跟後期有些差異
期待第二集~~~

10 年前 0 回復

lemon410 公爵
很有意思的小说,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卷?

10 年前 0 回復

rita_2 勳爵
感谢楼主的自翻!
小说蛮好看的,我比较喜欢这类动作戏小说。
和楼主一样期待4月份的黑色子弹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看了插图一度心想“咦?莫非是三角关系?”,结果不是啊,太好了。三田感情线还挺良心的(泪)。

10 年前 0 回復

ky2478 王爵
不错的作品,故事有点意思,不过没说明的东西太多了。期待lz后续的翻译。

10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不管是多少年以前,好的作品總是存在,只是有些會因和當代流行錯位而光芒稍減,但仍是值得一讀。
感謝翻譯,期待下集。

10 年前 0 回復

326266235 騎士
4日元买了一套书!!!三田的坑还有断罪衣,十字架X王权没填完,不过这本插图满赞的果断入了

10 年前 0 回復

cy19900716 伯爵
不错!
赞一个吧,是本好书。十年前的画风也不能掩盖这点

10 年前 0 回復

kosmos12 勳爵
封面和插画让我想起了某灰色果实

10 年前 0 回復

十月十日 子爵
本帖最后由 十月十日 于 2014-3-28 13:05 编辑


看到三田诚就滚进来了,很喜欢他的出租魔法使,很务实的作品,还有断罪衣也很好看,可惜太冷门没人更了

10 年前 0 回復

wuxuwuheng 王爵
本帖最后由 wuxuwuheng 于 2014-3-28 12:46 编辑


= =读完了之后,发现剧情紧凑连贯,写的还是挺不错
可以归为科幻小说了吧
但是,为什么明明好几场战斗,我却木有很燃的感觉呢
在结尾,谜团基本被交代or解开,没有啥伏笔,让人觉得一卷终了(也有可能是读得不够认真)
嗯,最后感谢Lz翻译

10 年前 0 回復

慕容Altair 騎士
lz辛苦了,感谢分享

10 年前 0 回復

carlos9 勳爵
看完后觉得略无聊啊……(|||゚Д゚)

10 年前 0 回復

ashsaviour 侯爵
观看完毕,感觉不错的一部作品。女主真的很耀眼,本来我还预计她会黑化的呢。。。
另一方面,译者你的后记写的也太好了吧,有两句话真的说到我心里去了。

10 年前 0 回復

mei0998 子爵
译者后记中提及到的,因某部被称为人生的动画而早早脱离叛逆期,因那本半月而担忧起自己的前程,半月指仰望半月的夜空,前者是指什么呢,我真想不到有什么动画可以被称为人生,希望大家可以告诉我

10 年前 0 回復

日常活动 子爵
感谢翻译,这书蛮有意思的 难以置信的10年前作品啊! 再次感谢!

10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結束了,感謝樓主翻譯,這套好像有四集來著
把魂魄變成一張小小的CD啊...

10 年前 0 回復

月澪 公爵
看到名字让我想起烙印之子呢

10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先感谢楼主的翻译!
不知是否有继续翻译本作的意愿?(不过看样子楼主最近将会“忙”于音游&新番。。。)
话说会看本作的人应该基本上都了解黑色子单吧。。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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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a_翼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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