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野秋彦]黑钢的魔纹修复士3[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54 编辑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3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嬉野秋彦
插图:ミユキルリア
图源:zince99
录入:zbszsr
修图:终焉の王庭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为了慰劳瓦蕾莉雅与卡琳解决瑟利巴、比拉诺瓦事件,
两人应国王杰弗伦十一世的邀请入宫。
在她们入宫的期间,亚默德接到了同盟国海德洛塔
要求正式将新上任的两位神巫公告天下的催促书信。
即使察觉将亚默德视为眼中钉并推动军事扩充的对手国计谋,
国王与奥尔薇特却反而决定派遣两人前往对手国。
以萨克率领的「封印骑士团」也陪同的这场出游,
潜藏其背后的阴谋为何!?
朝向混乱局势发展的系列作第三集!

  序章 商议兵法
  第一章  同盟国暨假想敌国
  第二章  她也将进化
  第三章  雨中献策
  第四章  无瑕之宝石
  第五章  令人畏惧的是——
  第六章  你不认同我
  终章  跨越那座桥前进吧
  后记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43 编辑


  序章 商议兵法
  哲学之园一—

  ——人们如此称呼的场所,就在鲁奥玛的王宫一隅。
  虽然这名字会令人联想到被古书包围的学者书斋,然而没那么了不起,那是皇太子种植爱好蔷薇之温室。
  偶尔哼着歌,驱除害虫、修剪花朵、浇浇水,离哲学一词可遥远了。
  虽然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是这般模样,但他培育的各种蔷薇——出乎意料地——尽是些不仅国内,甚至连各国风雅人士们也心之所求的逸品。
  退个一百步来说,就算他并非哲学家,但这位皇太子培育蔷薇的本事,无庸置疑地连专家都甘拜下风。

  杰弗伦·以萨克将手持之剑的剑尖高举向天,眯细双眼道:
  「如此一来……剑就是手的延伸。」
  待在他身后一步之距的狄米塔尔,对以萨克如此诉说:
  「请您想像流动在体内的魔力,沿着手臂移动到指尖,再从指尖流向剑尖。」
  比普通剑偏大,并无多余装饰的粗糙之剑,难以说是适合一国——大陆第一大国亚默德的皇太子所持之物。然而,以萨克抿住嘴巴的瞬间,浮现于剑身上的绯红色光辉,确实带有某种神秘感。
  「唔……!」
  同席的军务大臣耳边传来因惊讶而发出的微微呻吟。
  「……喝啊!」
  一个转身,瞪大双眼的以萨克朝空中挥下剑后,剑尖便喷发出鲜艳的火焰。
  「哦哦——」
  坐在军务大臣邻座的财务大臣,扬起明确的惊呼声。
  「……太精彩了,殿下!」
  「没这回事。」
  放下剑,轻轻擦拭额头的以萨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所有人:
  「——比想像中还简单呢。不过感觉精神有些疲累。」
  「虽说是魔法,但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路奇乌斯将斗篷递给穿着衬衫的以萨克,如此说明:
  「——不习惯的人在短时间多次使用魔法,疲劳会一下子累积,变得无法动弹。」
  「所以,我军的魔法士,是以即使连续使用魔法也不会轻易疲倦的方式来训练罗?」
  「正是如此。」
  「这样啊——」
  把剑交给狄米塔尔蓝披上斗篷的以萨克,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脖子后,再次做了一个深呼吸。
  灿烂撒下的阳光,经蔷薇温室的玻璃反射,十分刺眼。以萨克似乎将自己热衷于兴趣的这座温室以「哲学之园」这种浮夸的名字称之,但摆弄蔷薇到底哪里哲学了,狄米塔尔一点儿也不明白。
  不过,这位以萨克想要深入了解魔法工学一事,受奇奎提拔的狄米塔尔理应开心。
  以萨克直盯着军务大臣加利德卿,问道:
  「——如何?像我这种没有才能的人也能如此使用魔法,不觉得很方便吗?」
  「这——恕我直言,」
  以老当益壮的躯体为傲的加利德卿,眉心刻划着深深的皱纹,继续说道:
  「就我看来,并不认为这些玩意儿能够成为战场上的战力。若是魔法士们所施展的魔法那倒还好——」
  「你还在说这种事啊?刚才的情况我认为并不是这玩意儿不好,而是我自己能力不足啊。」
  以萨克指着狄米塔尔手持的剑,耸了耸肩。
  「——真没办法,里希堤那赫卿,解释一下给他听。」
  「……是。」
  虽然话锋突然指向自己而感到困惑,不过狄米塔尔没有将之表现在脸上。再说,狄米塔尔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代替奇奎指导霍尔克拉——奇奎献给皇太子的「魔动剑」的使用方法。为了被问及问题时能大致回答出来,他已事先将知识牢记脑海。
  狄米塔尔微微行过一礼后,对加利德说道:
  「……军务大臣阁下,您说您不认为这种东西能在战场上担任主角,那么您认为要以什么来担任战场上的主角呢?」
  「那当然是……骑兵啊。其次是步兵。」
  加利德卿抚摸他健壮的下巴如此回答。
  「那么,一千年前呢?」
  「……什么?」
  「一千年前战场上的主角是否也是骑兵?」
  骑兵,换句话说就是在马上挥舞武器的兵种之所以会诞生,是在马镫发明、士兵能够稳坐马上之后的事。在此之前,是以马拖曳的战车大肆活跃。连狄米塔尔都知道的事,军务大臣没道理不明白,在马镫发明之前的一千年前并不存在骑兵这件事。
  「正如阁下也知晓一般,随着时代更迭,战场上的主角也会有所变更吧……当然,我军的骑兵今后也会以主力长期活跃于战场上吧……」
  避免破坏大为喜爱骑兵的加利德卿的心情,狄米塔尔一边加入恭维之词,继续未竟之话:
  「不过,一旦新的发明诞生,加入新要素的整体军队也必须进化。如此思考的话,这把魔动剑也不过是新武器的其中之一罢了。重要的是,该如何以此搭配战略、战术,不是吗?」
  「……虽然也有道理,不过——」
  加利德的表情依旧强硬。看来他比传闻所知的还要保守。
  事实上,刚才皇太子所呈现出的魔法程度,在战场上连火之箭矢都无法代替。就算能够代替,亚默德的长弓队势必能从更远的地方,释放出瞄准力更正确的火之箭矢,也难怪加利德难以接受。
  狄米塔尔吸进一大口气,对皇太子说道:
  「……殿下,能否传召技师长的侄女,代替技师长到这里来呢?」
  「咦?技师长的侄女?」
  「是的。担任柯斯塔库塔猊下侍女一职,同时也帮忙技师长研究的贝琪娜·亚比奥尔小姐。」
  「这样啊……也罢。就宣她过来吧。」
  「多谢殿下——贝琪娜小姐!殿下允诺罗!」
  「好……好~的!」
  狄米塔尔大声呼喊完,粉红色铠甲便匡啷匡啷从满面玻璃的温室那一头跑了过来。
  「多……多谢殿下允诺拜谒!小的是奇奎,亚比奥尔的侄女,名为贝琪娜!今……今天,是个黄……黄道吉日——」
  「啊……那些制式的问候就免了,贝琪娜小姐。」
  制住兴奋过头的贝琪娜,以萨克紧盯着粉红色的铠甲。加利德卿和卡帕罗斯卿,以及他们的辅佐官们也各个瞪大眼睛。
  「——话说,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贝琪娜小姐?」
  「这……这副铠甲叫巴秋鲁鲁斯——」
  「这是技师长开发的发明物之一。现在,就展示它的能力给各位看。」
  打断贝琪娜的话,狄米塔尔悄悄对她低语:
  「——喂,把这家伙的真正价值展现给军务大臣阁下看!」
  「什……什么?」
  「让他们见识巴秋什么鬼的力量!」
  「呃……要……要怎么做?」
  「玩沙包。」
  「咦?可……可是——」
  「别管了,玩沙包给他们看。」
  「好……好的!」
  屈膝在皇太子面前的贝琪娜,或许是受到狄米塔尔的再三催促而下定决心吧,只见她倏地站起身,朝加利德卿走近。
  「那么……小的失礼了。」
  「你……你要做——唔喔!」
  贝琪娜突然抬起反射性做出防卫姿势的加利德的巨大身躯。
  「贝琪娜小姐只有十三岁。如此年幼的少女,能够发挥出这般力量。您觉得如何,阁下?」
  「等……喔……喔喔喔喔!」
  贝琪娜将加利德抛往空中又接住、抛往空中又接住,简直就像玩沙包一样地对待他。遑论在一旁观看的皇太子,想必对加利德卿来说,也是最有效的表现方式了吧。
  「我想您这下应该了解到魔法工学其一部分的真正价值了吧——」
  「放……放……放我下来!喂!」
  「已经可以了,粉红铠甲女。」
  「是!」
  在空中飞舞了十次左右才终于回归地上的加利德卿,难免会头晕吧,只见他倚靠着辅佐宫,正在擦拭汗水。
  「真……真是的,突然这是在做什么——」
  「请您试想看看,阁下。于不久的将来,亚默德军队的所有士兵们都将能够发挥像这般的力量。」
  「…………」
  「不过,如果此时军队犹豫将魔法工学纳入麾下,难保不会被其他国家先行得手这份力量。虽说我们疏于魔法工学之研究,但其他国家的研究者不至于会仿效我国的做法。」
  「唔……」

  狄米塔尔此时将身体转向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
  「——而且,这份力量不仅能用在军事上,也能转为产业和农业方面所用。」
  「原来如此……」
  至今为止始终保持沉默的卡帕罗斯卿,一边逗弄着下巴生长出的纯白胡须,一脸得意地表示认同。
  「在风向不佳导致风车无法转动时,或是因乾旱水车无法运作时……那份力量确实可以发挥效用吧。而且,也能用来开垦田地。」
  「事情就是如此啊,加利德卿——我打算将这件事上奏父皇。请他正式拨出研究预算。」
  扣上衬衫的袖扣,以萨克如此说道:
  「如果军方无论如何都不想继续魔法工学的研究,技师长就由我来接管。因为我想让我的骑士团成为能认真作战的集团啊。想无时无刻给他们最新、最强的装备。」
  「殿下,上奏陛下时,请让在下也陪同。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研究。将会对我国的发展有极大的贡献吧。」
  听见卡帕罗斯卿加上这句话,加利德卿的脸色益发沉重。
  「……既然殿下和财务大臣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也无可奈何……确实在这方面,不想落后于海德洛塔等国呢。」
  「谢谢你,加利德卿。」
  由于成功说服最棘手的人物,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相视微微一笑。
  「——话说回来,你是女孩子吧?」
  「啊!」
  完全来不及阻止,以萨克就喀锵一声掀开巴秋鲁鲁斯的头盔面单,特地弯下腰窥视里面。
  「…………」
  以萨克和贝琪娜两人,短时间就这么如同冻僵一般停止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久,以萨克盖下面罩,转身走回原处,一脸沉思地交叉双臂后说道:
  「……贝琪娜小姐。」
  「是……是的。」
  「我命你今后不准擅自在人前脱下那副铠甲——知道了吗?」
  「什么……?啊,遵……遵命……话说,我平常本来就一直穿着了……」
  「那就好——里希堤那赫卿也是,就让她这么去吧。」
  「……小的明白。」
  虽然不了解为什么殿下要跟他说这种事,不过狄米塔尔还是乖乖地允诺了。
  总之,他已经尽了对奇奎的道义。


  第一章
  同盟国暨假想敌国

  亚默德与其邻国帝玛,在这数百年,
  靠着王族之间的联姻,强化同盟关系。
  「神圣同盟」会处于长期安定的状态,也是由于同盟内有着以最强国力为傲的亚默德,与同样拥有第三名国力的帝玛之间不动如山的友好关系所致吧。
  然而,看似稳若盘石的同盟里,也称不上没有隐忧。

  北之枭雄海德洛塔——
  于同盟内拥有次于亚默德国力的这个国家,
  以明确的意图正进行军事扩充。
  他们毫不避讳自己想取代亚默德成为同盟国盟主的野心。


  若提到亚默德城中百花盛开的场所,第一个浮现脑海的会是皇太子的温室,不过这个中庭也是个令人舒适宽心的地方。
  现在正于娘家某离宫静养中的王妃阿慕德娜,从年轻时就爱好园艺,儿子的兴趣也是受母亲所感化的吧。不过,皇太子摆弄蔷薇的方式总有些偏执的——神经质;相反的,装饰在这处庭园的各色花朵,则能感受到全盘接受的宽大气度。乍看之下,许多花朵似乎种植得杂乱无章,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是顺眼。
  天气晴朗的正午过后,在那样的中庭里展开白色桌子,招待美女和美少女喝午茶,怎么想都不适合这位刚毅的国王。
  毕竟提到杰弗伦十一世,就想到他是个骁勇擅战、远近驰名的武人。与其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拿着巨大的啤酒杯大口畅饮酒精还比较像他。
  或许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年过四十依旧想站上战场的男子汉,动作细小地捏着薄杯啜茶,令他明显地皱起了脸孔。
  「陛下。」
  以优雅的手势喝着茶的奥尔薇特,向上瞟了国王一眼。
  「——如果您嫌苦,加点砂糖如何?」
  「这种程度称不上苦啦。」
  放下茶杯的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交叉着粗壮的手臂面露苦笑。
  「我——啊……简单来说,我比较喜欢喝酒。」
  「在下明白。」
  「只是,大家都说要招待青春少女们聊表感谢之意,不适合举办军人式的酒宴啊。」
  「感谢您特地费心。」
  坐在瓦蕾莉雅身旁喝着茶的卡琳低头致意。瓦蕾莉雅见状,也连忙低下头。
  刚从情妇身边回国的国王,之所以招待瓦蕾莉雅和卡琳以及奥尔薇特进宫,是个人为了慰劳于自己外出时尽力解决问题的神巫们。
  ——瓦蕾莉雅是这么听说的。
  不过,在开始隐约察觉情况有异时,是在入席约三十分钟之后的事。
  「——我说,卡琳。」
  瓦蕾莉雅朝做成野莓形状的杏仁糖伸手,悄声对卡琳细语。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是啊。」
  「对吧?没错吧?我们是这场茶会的主要宾客对吧?」
  「是啊。」
  「可是陛下,从刚才开始就几乎只跟本院长说话!」
  「对啊。」
  「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啊?」
  「……这件事我也是听佩托菈说的。」
  用银汤匙舀起蔷薇花瓣果酱,溶进红茶里,卡琳低声答道:
  「听说还没有订婚时的陛下——应该说,我想他当时还是皇太子,总之陛下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向本院长求婚被拒的样子呢。」
  「——咦?」
  「也就是说,陛下他曾经被本院长给甩了。」
  「…………」
  瓦蕾莉雅就这么张着大嘴,注视国王与本院长。
  忽视正窃窃私语的少女们,国王抚摸着他那有男人味的胡子,甚至伶俐地伸出左手握住了奥尔薇特的手。
  「——话说回来,能像这样诞生出两位优秀的神巫,全都是你的功劳啊。我向你道谢,奥尔薇特。」
  「非常感谢您的夸奖,陛下……不过,如果您真的那么想,就请您稍微跟她们两位攀谈吧。」
  原来如此,国王那亲密的口吻,充分表达出他对奥尔薇特的好感。一脸哑然的旁观者分明就近在咫尺——而且,也不管奥尔薇特提出向她们两位攀谈的意见——国王瞧都不瞧瓦蕾莉雅她们一眼。
  「……话说,陆下。」
  奥尔薇特用手指捏起国王的左手背,冷淡地对他说道:
  「王妃殿下的玉体还安康吗?是否还无法从葛卢姆回宫?」
  「啊?嗯,哎……她的事嘛,我们现在把重心放在这边吧——」
  「您说得对。今天是慰劳两位猊下的茶会呢。」
  奥尔薇特微微一笑,紧接着这句话,国王便叹了一口夸张的气息,回以苦笑。
  「哎呀哎呀,果然还是不行啊!丈夫都死了将近快二十年了,你还是一样坚贞不移呢。」
  「我就当作是赞美接受了。」
  恭敬地行过一礼,奥尔薇特看向瓦蕾莉雅和卡琳。
  「——在下明白应该不用人提醒,但请您可别不小心对在场的这两位出手。要不然,遑论亚默德了,还有可能会形成同盟全体的大问题。」
  「这种事我非常明白!话说,就算是我,也不会对比儿子还小的年轻姑娘出手。这部分的界线,我可是划分得清清楚楚。」
  「在侍奉神的少女们面前,请别谈论这种写实的话题。」
  「哎呀!抱歉、抱歉。」
  豪爽大笑并搔了搔头的国王,命令在稍微有些距离处待命的侍女们准备白兰地。
  「陛下。大白天喝酒——」
  「老实说,我讨厌红茶。我无法理解热爱这种东西的家伙的心情。」
  「这样就不算是茶会了。」
  「你想看我每喝一口茶就露出苦涩的表情吗?」
  「恕我婉拒。」
  「就是这么回事啦。」
  伴随着叹息,奥尔薇特阖上嘴后,国王总算面向少女们,露齿而笑说:
  「——在瑟利巴和比拉诺瓦发生的事情,我听卡穆尼亚斯说了。据说你们两位都展现出不像新上任神巫的非凡成果啊。」
  「多谢陛下。」
  「虽然和第一份任务顺序颠倒了,不过这神巫昭告仪式非得盛大举办才行啊。如何啊,奥尔薇特,这主意还行吧?夏琦菈那时都搞得那么招摇了,总之我想办得华丽一点。」
  「因为有两名同时上任的关系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那时,如果你坚持到最后的话,老爸会选谁当首席呢——」
  「巴贝尔猊下吧。」
  句子虽短,奥尔薇特却明确地立即回答。
  在奥尔薇特还是少女时——现在的园王当时还是皇太子时——她虽然被选为神巫候补的其中之一,但据说由于当时里希堤那赫家的当家,她的母亲过世,她放弃成为神巫之路,继承了家业。当时的奥尔薇特已经没有父亲和兄弟姊妹,所以为了让里希堤那赫家得以存续,她只能招赘,生下继承人。
  当时,奥尔薇特的竞争对手就是——现令也以领头之姿统率同盟全体神巫的夏琦菈·巴贝尔。之所以会将奥尔薇特和夏琦菈两人合称为「双璧」,不仅单纯因为两人在亚默德当中是最顶尖的魔法士,且两人是从少女时期便切磋琢磨至今的敌手,这件事也是起因之一吧。
  将侍女准备的白兰地汩汩倒入红茶中,这样才像是大口灌着劣酒抱怨不满的城郊酒店老板般——当然瓦蕾莉雅并没有实际看过这种人种就是了——国王混着叹息声饮下杯中物。这下子不知道是在喝加入酒的红茶,还是在喝红茶风味的酒了。
  「噗哈!」吐了一口气,国王深深点头说:
  「我想想……今年有罗马里克的捐款,就预算上来说完全没有问题。尽量从全国把来宾给请来,办个超级盛大吧。还有——」
  在国王话说到一半时,内务大臣摩洛克,卡穆尼亚斯咚咚地跑了过来。
  「——陛……陛下~!」
  「喔喔,你终于懂得察言观色啦,卡穆尼亚斯卿。我正想叫你过来呢。关于这次的神巫昭告仪式——」
  「那……那件事择日再谈!其实就在刚才,海德洛塔紧急派来使者,带着对方国王的亲署信函进宫了——」
  「海德洛塔?」
  至今为止以奥尔薇特为主,满面笑容的国王,一听到海德洛塔的名字,便皱起粗眉、一脸不悦似地开始口出恶言:
  「……那种野蛮的二流国,找我国到底有什么事?」
  「对方说,总之很紧急……」
  满头大汗跑到国王面前的卡穆尼亚斯,呈上用缎带系成圆筒状的书信。
  「海德洛塔,算是我们的同盟国吧?」
  瓦蕾莉雅悄悄地对卡琳耳语。
  「——但刚才的说法还挺失礼的不是吗?」
  虽然把同盟国斥为二流国是很过分,不过杰弗伦十一世原本就被世人称为大陆最爱战争的国王。被这好战者批评野蛮,海德洛塔也真没面子。
  于是,奥尔薇特代替卡琳回答瓦蕾莉雅的疑问:
  「陛下之所以讨厌海德洛塔,是因为那个国家牺牲民众的生活来进行军事扩克的关系。陛下称那种行为是野蛮。」
  「是这样吗?我确实听说海德洛塔是一个军事主义色彩非常重的国家——」
  海德洛塔是次于亚默德,以国力为傲的军事大国。是信奉雷顿特拉的神圣同盟加盟国,对亚默德而言是友好国,同时也是最大的对手国——这件事,即使是少经世事的瓦蕾莉雅也频频听闻。总之,海德洛塔的人们似乎想追过亚默德,认为自己才是同盟的盟主。
  卡琳对在司康上涂上果酱,闭口咀嚼的瓦蕾莉雅补充说明:
  「……特别是自从将近一百年前发生内乱之后,他们就不顾外界看法,以扩充军事装备为最优先。」
  「因此导致国民的不满与日俱增,我觉得根本是本末倒置……陛下,究竟是什么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也请说给我们听吧。」
  「应该说,这事情就跟你们有关。」
  国王把信函递给奥尔薇特,依序指了指瓦蕾莉雅和卡琳。
  「咦?我……我们……吗?」
  「是啊……海德洛塔完全是在找我们麻烦。」
  交叉着粗壮的手臂,国王坐在椅子上将身子往后仰,发出叽轧声。
  「——卡穆尼亚斯,海德洛塔的使者还在吧?」
  「是……是的。」
  机灵地请人准备座位,喝着红茶的卡穆尼亚斯,喘了一口大气后点点头。
  「对方说没有听到陛下的回答绝不回去……所以,海德洛塔送来的信函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对方叫我举办神巫的昭告仪式。」
  「……昭告仪式?」
  卡琳困惑地眯细双眼。
  「……恕在下提问,陛下。若是我们的昭告仪式,不用海德洛塔催促——」
  「当然我打从一开始就打算举办,对方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才对。」
  「简单来说——」
  浏览过信函的奥尔薇特,这次将它拿给卡穆尼亚斯,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对方是想确认你们两人是否真的有资格担任封印的要角吧。」
  「这……难不成海德洛塔是在说我们没有担任神巫的资格吗!」
  瓦蕾莉雅的眉心聚集了深深的皱纹。费了那么大的辛劳,在激烈的竞争下脱颖而出,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神巫宝座——如果是国内的民众质疑也就算了——其他国家的政府凭什么说三道四啊。
  安抚不禁差点离椅起身的瓦蕾莉稚,奥尔薇特说:
  「本来,所谓的神巫就是要集结一国之力,花费数年培养、挑选而出的。培育神巫要花费如此大的劳力,换句话说,被视为理应要花费如此大的劳力。」
  「……也……也就是说……?」
  「本来要耗费那么大的时间和精力才能选出一位神巫,但是你们两位却是同时被选出。」
  「……因为同时选出两位,所以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是一半;因为是耗费一半的时间精力选出来的神巫,所以实力方面也令人质疑吗?」
  卡琳淡淡地嘟哝。
  「一国一次有两位神巫世代交替这件事本身,照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态。基本上拥有两名以上神巫的国家,除了我国之外,只有帝玛和海德洛塔,按照常规,一定会错开数年左右的时期,再世代交替。」
  「让经验老道的神巫退位,交替新任的神巫一事,就意味着封印守护者短期间力量的衰弱。」
  国王喝光加入白兰地的红茶,这次在一滴红茶都没有的杯子里,倒入白兰地,然后再次一饮而尽。他噗哈~一声地吐出含有酒臭味的气息,看似不悦地用鼻子闷哼一声。
  「所以,为了使守护者力量衰弱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要慢慢地花时间严格挑选神巫候补,避免都是新手任职,得错开时期新旧交替——对方大概是想说不遵守这些原则的我国太不像话了吧。」
  「即使是拥有三名神巫的我国,同时交替两名神巫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巴贝尔猊下被选上那时以来。」
  「不过,这次的情况——」
  瓦蕾莉雅和卡琳之所以同时被选上,是因为任期满九年的神巫,以及因健康原因不得不退任的神巫,两人的位子恰巧于同时期有空缺的缘故。要说是不可抗力因素也确实是如此,并非奥尔薇特和国王有心促成。
  而且,这次被选上神巫世代交替的瓦蕾莉雅和卡琳,两者都拥有不分轩轾的优秀实力——如此评价的不是他人,正是奥尔薇特。声名远播的「阳光之魔女」所挂的保证可不是空言虚语。所以瓦蕾莉雅相信自己和卡琳的实力绝不可能输给他国的神巫。也不认为身为封印守护者的资质特别低劣。
  「——恐怕对他们来说,你们的实力符不符合神巫之名,并不是重点。」
  国王让椅子发出「叽轧」的悲呜声,站起身来。
  「或许反倒还希望你们的实力偏低。」
  神巫是站在其国家顶端的最顶尖魔法士,其实力为诉说国家全体魔法士程度的指标之一。就这层意义上,对于想击退亚默德的海德洛塔来说,亚默德神巫的实力当然是低优于高。
  国王从卡穆尼亚斯手中抢过亲署信函,将它揉成一团。
  「陛……陛下!」
  「读过内容了。已经没用处了吧,这种东西。」
  国王将揉成又硬又小的亲署信函丢还给卡穆尼亚斯,愤怒地转头看向少女们说:
  「——海德洛塔那些个性恶劣之辈,会告知这种事,肯定是假装找麻烦,盘算着要让我们见识见识他们的本事。你怎么看,奥尔薇特?」
  「在下也这么认为,陛下。」
  奥尔薇特诚恳有礼地垂下头,赞同国王的意见。
  「再说,根本没有规定神巫必须对诸外国举办昭告仪式。事实上,海德洛塔神巫交替的四年前以及去年,都没有举办这种活动。」
  「如果只有我们没被招待还另当别论。」
  「而这次海德洛塔要求我国举办,目的很明显是要评论两位猊下的优劣吧。在下认为判定两位猊下身为魔法士的实力、器量,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
  「不用他们插嘴,我本来就打算盛大举行。」
  哼哼地用鼻子哼声,国王笑了。与刚才为止对奥尔薇特表现出的微笑截然不同,国王放肆狂笑。
  「那么……要怎么做呢?把他们的王族全部叫来吧。」
  「既然如此,陛下……」
  对迫不及待之心溢于言表的国王,奥尔薇特建议…
  「——不如由我们主动勇闯敌阵如何?」
  「由我们主动?」
  「海德洛塔想见识两位猊下的实力对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见识。相对的,也让我们见识他们的神巫。这对两位猊下而言,不仅是个能增广见闻的好机会,而且能亲眼面会他国的神巫,也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原来如此……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嘛。」
  对于奥尔薇特的提案,国王眼神一闪。
  「只要以外交使节的身分将两位猊下送去,海德洛塔也不得不礼遇国宾。日以继夜扩充军事的海德洛塔能做到何种程度的待客之道……让他们尽量散财去吧。」
  「————」
  紧紧注视着一下子就顺利解决难题的奥尔薇特,瓦蕾莉雅哑然无言。因为她了解到奥尔薇特这号人物,比她想像中还语出惊人。
  「……对不起,你现在才发现到这件事吗?果然天生少根筋呢。」
  瓦蕾莉雅偷偷告诉卡琳这件事,而眼神冷漠的友人则以毫无诚意可言的道歉当话头,再毫不留情面地刺伤她。
  「如果只是悠悠哉哉,根本无法胜任魔法院本院长一职吧?当然要有这点程度的政治敏感度。」
  「不,可是,该怎么说——」
  「……不过,我倒也认同你所说的跟想像中不同的这个意见。」
  从不容分说地硬是将狄米塔尔分配给瓦蕾莉雅当专属纹章官这件事看来,瓦蕾莉雅也早已渐渐了解到奥尔薇特是个沉稳又强势的人。不过,如今正与国王和卡穆尼亚斯近距离面对面商议各种策略的奥尔薇特,也可窥见她冷彻军师的一面。
  亘蕾莉雅一边等待大人们会谈结束,一边啜饮完全冷掉的红茶。
  ※
  从远方眺望正进行训练的步兵军队,狄米塔尔坐在屋檐的木桶上。待在不管何时去都充满烟味的工房里,工作效率也会下降。
  而且,最近很少下雨,持续着天气晴朗的日子。既然如此,像这样在外头工作也不坏。
  跷起腿,将剑放在膝盖上,喝了一口皮囊里的葡萄酒,狄米塔尔拿起雕刻刀。
  「————」
  狄米塔尔在附着他不晓得是什么的粗糙金属粉的剑身上,用雕刻刀雕刻细致的图案。必须要使劲刻绘平时一根手指就能流畅画出的线条,非常麻烦。
  「……哎,不会大吵大闹喊痛就谢天谢地了。」
  「喂,小狄。」
  从工房的窗户探出头的奇奎,亚比奥尔,展示自己制造的剑询问狄米塔尔。那是昨天,狄米塔尔教导皇太子使用方法的新作品,魔动剑霍尔克拉。
  「——殿下写的信上说,照这样完工就好,即使如此还要再加工吗?」
  「对。我想殿下使用起来应该还是有点重……既然是要给那种人物使用,想必不管怎么样都会装饰过重吧。考虑到实际重量会比现在稍微再更重一点,最好进行调整比较好。」
  「就算你这么说……」
  奇奎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管里的烟,重新戴上单边眼镜。
  「——事到如今,要削减哪里来变轻啊?」
  「可以削短两根手根宽的长度吧。剑尖意外地常会在混战中缺损,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在那里刻上魔纹。」
  「也是。还有……在剑中心刻上血槽吧?」
  「好。顺便把剑柄也稍微加长一点比较好。重心离握手处变近,力气小的殿下也会比较容易操作。」
  「不管怎样,那部分就只能交给库尔图瓦老爹了……要是能在明天之内完成就好。」
  「明天之内?」
  狄米塔尔突然抬起头,看向奇奎。
  「有命令说要在明天之内完成吗?」
  「因为也有珠宝装饰的工作要做,所以说希望能在后天中午送到王宫。」
  「难道……连殿下都打算外出吗?」
  「啥?你说殿下怎么了?」
  「意思就是说,近期之内或许会有殿下要配带新剑外出的要事。」
  从早到晚几乎都在摆弄蔷薇的皇太子,若是有需要在腰间配带剑这等事,不是要参加某种严谨的仪式,要不然就是有需要封印骑士团登场时这类事情吧。若是提到今后预定要举办的仪式,第一个浮现脑海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的昭告仪式,不过那个仪式接下来才要决定举办日期,应该不需要那么急才是。
  「你有什么头绪吗?」
  「虽然没有正式听说,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头绪……只不过,那位殿下有让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的地方。有时还会突然冒出一些无聊的想法。」
  「喂喂,你太不敬了喔。」
  对狄米塔尔的话回以苦笑,奇奎缩回工房里。
  像是交接一般,粉红色的块状物拖着匡啷匡啷的吵闹脚步声,绕过工房奔跑而来。
  「狄米先~生!」
  「……不要震动地面啦。这边可是正在做精细的工作。要是我手一滑,雕刻刀刺进大腿,我就把蜈蚣丢进你面罩的细缝。」
  「唔,虽然我超级讨厌蜈蚣,不过非常感谢你!」
  「……啥?」
  对于突然跪坐在他面前,开始膜拜自己的贝琪娜,狄米塔尔蹙起眉头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就是昨天的事情呀:!多亏了狄米塔尔先生,我才能拜谒殿下~!」
  「原来是那件事啊。殿下确实是一位高贵人士,不过还满常在街上看到他的吧?」
  宣称骑士团演习,四处外出逛大街,或是带着一群随从上城镇的市场买蔷薇花苗,皇太子这王族还颇常在市井露面。也因此才会被民众认为是不务正业,无论如何——虽然话说得难听——他一点儿也不稀奇。
  「才……才不是这样呢~!因为……像我这种庶民,竟然能获得殿下亲自开口询问,并容许与他对话……!实在是太感动了,害我都要尿裤子了呢!」
  贝琪娜摇晃着粉红色躯体,万分感动似地吸了吸鼻子。想必她那面罩底下,正因滂沱的泪水而濡湿了脸颊吧。虽然想确认她是什么样的哭脸,不过既然皇太子都特别下令别动她的铠甲,还是别打什么歪主意为妙。
  「我一直认为狄米先生既冷漠又可怕,或许是个挺过分的人!是我误会了!」
  「……喂。」
  「狄米先生果然是个好人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别再用膝盖蹭过来了啦……就说我正在进行精细作业了。」
  要是放任她不管,贝琪娜可能会紧抓着狄米塔尔的膝盖,感动啜泣。虽然有许多令人在意的发言,但这也不是什么让人横眉怒目的事,狄米塔尔决定先不理会她,专心在工作上。
  「……话说,狄米先生。你在干什么啊!?」
  背对狄米塔尔发出匡啷吵杂声的贝琪娜,吸着鼻子,事到如今才在询问。大概是掀起面罩在擦眼泪吧。
  「——那个东西,跟昨天拿给殿下看的不一样对吧?」
  「那把要微调后进贡给皇太子——这把则是为了要正式量产的试作品。总之,这东西必须完成得比在比拉诺瓦收押过来的涅蕾妲所做的东西还要有效率才行。」
  「难道,你在画魔纹吗~?」
  「是啊,在画草图的阶段。」
  原本魔法工学的研究就是奇奎独力实行,据说当时请人设计魔纹也费了一番苦功。因为有能力的纹章官多半职务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帮忙奇奎那看似可疑的研究。
  而这个作业之所以会一口气变得顺畅,是自从遭封印骑士团除名的狄米塔尔,开始进出这间工房的关系。开始朝纹章官之路前进的狄米塔尔,不但能遵照奇奎的理论画出魔纹,也会更进一步基于使用感,帮忙将已完成的武器改良成比别人更好操作的品项。就这层意义下,狄米塔尔对奇奎而言,可说是理想的助手。
  因为有这段过去,即使如今奇奎的研究渐渐受到世间承认,狄米塔尔也会没来由地继续帮忙。如果奇奎发明出的魔动剑正式受采用,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将会全部携带刻着狄米塔尔所设计的魔纹的剑吧。
  总觉得那很可笑,狄米塔尔不禁笑了出来。
  「……狄米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
  画完魔纹的狄米塔尔,呼地吹飞铁粉,站起身来。
  接下来只要在这把剑身以特殊合金施加类似镀金的处理,就能够像画在人体肌肤一样,在那上面画上魔纹,总之狄米塔尔的作业就到此告一段落。关于镀金,是和奇奎有交情的锻铁店的领域。
  阖上用来参考魔纹设计的书,将书微微夹在腋下,狄米塔尔从窗户窥视工房内部。
  「喂,大叔!」
  「嗯?完成了吗?不愧是将来寄予希望的纹章官大人,手脚真快啊。」
  方才正在霍尔克拉的剑尖涂上黑色涂料的奇奎,往狄米塔尔的方向瞄了一眼。
  「怎么,已经要回去了吗?」
  「下一个任务已经私下决定好了。要做那方面的准备。」
  「这样啊……咦,等一下喔?这么说来,难不成,贝琪娜也要去?」
  「应该要去吧……到时候会下达正式的任免书吧。毕竟粉红铠甲女已经成为允许参见殿下的人了啊。」
  「嗯,对喔。」
  奇奎将烟管的前端往烟灰缸的边缘一敲,伴随着淡紫色的烟雾,吐出由衷觉得好笑的笑意。
  「……不,老实说,你帮了我个大忙。」
  「什么大忙?」
  「该怎么说呢……那家伙非常渴望被人需要的感觉。因为她以前在父母和亲戚之间发生过一些事。」
  「这样啊。」
  「对那样的她来说,被王家的诸位人士认同,还开口向她说话,她一定很开心吧。虽然像我和你这种别扭的人,可能不觉得那有什么好感激的就是了。」
  「…………」
  狄米塔尔将视线从没有日照的工房内,转向阳光洒落的室外。
  闪耀地反射艳阳光的粉红色铠甲,一脸不知狄米塔尔和叔叔正谈论着这样的话题,正哼着歌匡啷匡啷地搬着大木箱。有皇太子当奇奎研究的后盾,这问工房似乎也渐渐有了活力。
  「……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觉得要把你的研究成果简明扼要地呈现,利用粉红铠甲女是最快的方式。」
  「嗯,也许吧。不过,还是多亏了你。」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
  要是继续留在原地,感觉奇奎似乎会对自己慨头再次道谢,狄米塔尔将剑丢在工作台上,加快脚步离开现场。
  或许因为自己不太能好好向别人道谢的关系,狄米塔尔也不擅长面对别人向自己道谢。尤其是对不只是表面说说,还包含诚心诚意的道谢,由于不晓得该回应些什么才好,更是令他伤透脑筋。
  所以狄米塔尔快步离开了工房。
  近期内,也许又得因重要任务离开首都。
  在那之前,有必须事先处理完毕的事。
  ※
  皇太子因封印骑士团的要事召见路奇乌斯时,场所大多总是在「哲学之园」,然而今天罕见地,命令他到城内的私人房里会面。
  想必是有事想排除闲杂人等,两人单独谈论吧,午后只身一人来到皇太子房间的路奇乌斯,很快地便应证自己的猜测无误。
  「——我想将队伍分成一军和二军呢~」
  桌上堆着大量的资料,以萨克不满地说道。送茶过来的侍女早已命之退下,宽敞的房间里仅有路奇乌斯和皇太子两人。
  「啊啊,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我是指封印骑士团的事。」
  「是,在下明白。」
  俯视皇太子面前隆起的两座文件小山,路奇乌斯微微清了清喉咙说:
  「……可以请问您详细的情形吗?」
  「我是说!我们的骑士团不是有规定人数吗?」
  「是。」
  遵照古老传说,封印骑士团的总人数规定为八十九名。具体而言,是将全体八十九名团员,于皇太子团长底下配置为八个小队,每小队各为十一名团员的形式来运用。副团长的路奇乌斯兼任第一小队的队长,但实质上可以说是代替皇太子统筹全体骑士团。
  若是这八十九名团员因某种理由而产生空缺的情况,将会从经常以数十人为单位存在的见习生当中,选出优秀人才担任新的正式团员;这就是运作的结构。但并非绝对是以优秀人才的顺序来提拔成正式团员。决定的关键,简单来说,是老家的经济力和权力。
  对亚默德的青年贵族而言,成为封印骑士团的团员具有非常大的意义。因为若能加入骑士团,身为团长的皇太子便会加深对自己的印象,成为将来在宫庭内获得一官半职时的踏板。
  为此巨额捐款给骑士团,拚死命推销儿子或孙子、弟弟等亲人的贵族绝不在少数。相对的,也有徒有实力却因无后盾和经济力,无论经过多久都无法成为正式团员的人。
  「这样子,素质没有维持嘛。」
  摇动着羽毛笔,皇太子噘起嘴唇。
  当然再怎么说,也并非都以捐款的多寡来挑选所有的团员,但话虽如此,也不能全然忽视捐款的金额。在骑士团与军事预算切割的立场下,还能够优游自在地运作,正是依靠这些捐款的关系。
  「想要捐款,又想顾及骑士团的素质——真是苦恼啊。」
  「就算只靠素质来挑选团员,我认为也能募集到一定的捐款。」
  捐款多的大贵族子弟,并非尽是些资质驽钝的团员。事实上,老家富裕、本人也认真又有本领,这种三大要素全备齐的团员也不在少数。
  不过,大部分捐款金额高的贵族少爷或孙子,大多为老是无法靠实力选上、技巧粗劣的人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忽视这一点,打算只靠实力选出团员的话,想必也会出现说出要停止捐款的贵族吧。
  路奇乌斯本身认为,若要在紧急时刻不受大贵族的牵制所左右而自由行动,反而应该这么做才是。不过,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的想法似乎略有不同。
  「捐款照旧,应该说,要募集比以往更多的捐款。我想要多少削减大贵族们的力量。」
  「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不过……」
  「不仅如此,也要提升素质。为此,我才想要分成一军和二军啊。」
  以萨克将堆在自己右前方的一份文件递给路奇乌斯。看样子,似乎是入团时所制作的团员们的个人档案。大致浏览过去,先不论老家的财力和现在的地位,就实力而言,都是路奇乌斯认为值得信赖的一些年轻人。
  「……您的意思是,这些人是一军吗?」
  「嗯。」
  「也就是说,那边厚厚一叠文件是——」
  「二军……嗯,是榨取用的。」
  也许因为对方是路奇乌斯吧,以萨克肆无rDd惮地说出真心话。榨取用——换言之,虽然不期待他们的实力,但却能够期待他们老家的资金援助。
  「那么,把那边以见习生,这边以正式团员的形式再度编制……」
  「应该行不通吧。」
  在路奇乌斯把整句话说完之前.以萨克便随即接着说出否定的言词。
  「就出资人的立场来看,肯定会因为对经济方面有所贡献而催促着将那些人升为正式团员。毕竟以往就是如此。本来,捐款的用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能了解他们的心情啦。」
  「既然如此,试着改变见习生和二军的名称如何?说得好听,就是形象战略。」
  「……具体来说?」
  「殿下所期望的高素质骑士团,是指以防有战事发生时也能出兵征战的实战部队,对吧?」
  「哎,虽然由我来说也挺没面子的,不过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与之相反的,现在骑士团的职务不是用在实战,而几乎是出席仪式或空有形式的护卫。」
  「……没错。」
  此时,以萨克也许是察觉到了路奇乌斯接下来想要表达的事,只见他满足般地眯细双眼微笑道:
  「也就是,分为对外和对内吧?」
  「没错。对外的实战部队也必须兼任对内的职务,不过动员对内的部队,只限典礼仪式时。若是将这职务团队取为二军这种名字,才会招来反驳吧。但如果采取将双方取上适合的名称,再度编制的方式,我想被分配到二军的团员们和他们的父母也能保有颜面……」
  「原来如此……因为捐款的金款被逼塞过来的那种统裤子弟,本来就不想上什么实际战场吧,他们想要的只是封印骑士团团员的头衔对吧。」
  「如果把两团的规定人数各订为八十八名,我想现在被压制在见习生的有实力者,也能全部转进实动部队。搞不好还需要采用几名新人。」
  「这主意不错呢。现在包括见习生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简单来说,团员数增加五成,捐款的总金额当然也会增加。」
  以萨克敲了一下手,将身体往前倾。虽然说的话活像个守财奴,但在这个年轻的谋略家脑中,势必还慢慢统整出其他的想法。
  「——那么,在出下个任务之前完成……」
  「不可能。」
  这次换路奇乌斯像是要盖过皇太子的话般紧接着说道:
  「要再次编制组织,必须慢慢花时间挑选团员,更现实来说,也必须做出一眼就能认出的差别……比方说,二军必须制作新制服这种事。」
  「真麻烦耶……而且,这不是又要多花钱了。」
  「这用捐款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将团员们的个人档案放回桌上,路奇乌斯补上一句。
  「——总之,先只带严格挑选的团员参加下一次的任务吧。正式再度编制就等到那之后再实行。」
  「……也是,只徒增人数也没有意义呢。倒不如少数精锐来得好啊。」
  搔了搔头,以萨克叹了一口夸张的气息。
  「这种事情,其实不是应该在父亲大人那代就设法解决吗?毕竟他的个性比我还不能接受弱不禁风的骑士团啊。」
  「我听说……陛下本来就不怎么热衷于封印骑士团的活动。」
  杰弗伦·以萨克的父亲——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从皇太子时期便以好战闻名。招揽学者和军人们学习兵法,亲自拿剑,甚至被称为当代第一的使剑高手。
  或许是这样狂野的气质,导致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皇太子不怎么执行在实战上派不上用场的封印骑士团团长的职务,而是随着先王率领的军队骋驰战场。若说杰弗伦·弗朗西斯克有认同封印骑士团存在价值的地方,那大概就只有邂逅比自己稍长的唯一战友,尔后成为亚默德四元者之一的巴尔若尔·加利德这件事吧。
  「……听说骑士团会形成像现在这样以捐款来营运的制度,是在我祖父还是皇太子的时期喔。」
  令椅子发出叽轧声响,以萨克有些自嘲似地笑着说:
  「说是为了子孙,更进一步说是为了我们一族,巧妙刺激贵族们的虚荣心,猛力榨取捐款的募款制度,我认为确实十分完善。是很有人称稀世谋略家的杰弗伦十世风格的优秀策略。」
  恐怕杰弗伦十世,打从一开始就并非将封印骑士团考虑为战力,而是当成为了强化王权,一步一步削减大贵族们的力量之道具来思考的吧。路奇乌斯听说在他懂事时就已经成为故人的前任国王,确实正是那样子的人物。
  路奇乌斯将有些过于热腾腾的红茶倒进茶杯里递给皇太子,转换话题说:
  「——话说,我在那边一军成员的个人档案里,没有看见林德加德卿的……」
  德瑞克·林德加德,不仅家世、人品,连实力都无懈可击,就某种意义而言,是稀有的青年贵族。今年二十五岁,虽然比路奇乌斯年长,但以路奇乌斯的副官身分,担任统整第一小队的职务。所以,即使在皇太子的骑士团再度编制计划当中,也绝对非得是一军不可,是个「没有他才奇怪」的人才。
  「喔,那件事我也要找你商量。」
  能用的文件山和不能用的文件山,两边都以水晶制的纸镇压住,皇太子站起身来。他站到路奇乌斯身边,端着红茶杯靠近窗边。
  「——林德加德卿的父亲要我将他儿子撤离战场。」
  「为什么?」
  「似乎是得知德瑞克妻子怀孕的消息。配合小孩出生,据说他的父亲打算让位给他。」
  「……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不是未满三十岁、出身亚默德的贵族,便无法加入封印骑士团。不论是正式团员还是见习生,规定在迎接三十岁的生日之前必须离团。之所以会出现骑士团是公子哥儿们的交好俱乐部之揶揄声,是因为聚集二十几岁的年轻贵族,反覆进行以与实战相距甚远的演习之名,行游山观光之实的缘故吧。
  照此看来,德瑞克,林德加德还有五年的缓期,但不限于他,大半的团员们不到三十就逐一退团。将封印骑士团团员这个头衔利用到最大限度,不是在宫庭内获得相应的官职就是成为军人,再不然就是继承家业——不管哪一个,离团的年轻人们,此时才终于蜕变成真正的「大人」,过往后的人生。
  然后,路奇乌斯所信赖的林德加德卿,成为大人的时刻也终于到来了吧。
  「那么,」
  稍微思考过后,路奇乌斯向皇太子提议:
  「——统筹二军的职务就请林德加德卿来担任吧。就算再怎么不上战场,没有自觉和责任感的人,无法统整近百人的集团。」
  「在新制度上轨道前,就请他再稍微延后退团时日吧……几乎都是文书工作,他父亲也能接受吧。」
  注视着窗外风景,静静深呼吸的皇太子,将茶杯放在桌上,拉开抽屉。
  「——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由于少了林德加德卿,我替你准备好你的副官候补者了。」
  「不是由团内的某人代替他晋升吗?」
  「至少我想对内外展现一军是以实力为优先挑选的……话虽如此,其实有熟人拜托我能不能让这孩子入团……」
  「————」
  路奇乌斯接过郑重印上封腊的信封,迅速地浏览过一遍内容。一张是个人档案,另一张似乎是介绍信。
  个人档案上记载的姓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葛卢姆出身、十六岁,没有什么经历。这个年龄没有经历也是理所当然,但这样就等同于什么都不懂。不过,葛卢姆出身这一点倒是令人在意。说到葛卢姆,也是皇太子的母亲——阿慕德娜王妃的出身地。
  「殿下,这莫非是——」
  「看介绍信就知道了……是实在难以拒绝的关系所交付的请托啊。」
  以一连串优美文藻推荐这位名为安海尔的少年的杰出文章,其文末书写的是,现任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岳父,相当于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的祖父,阿慕德娜的亲生父亲贝蒙迪斯公的署名。虽然骑士团有为数众多的团员拥有强力的后盾,但这位年轻人的靠山是最够分量的。
  将信笺收回信封,放在桌上,路奇乌路询问:
  「在下孤陋寡闻,没有听过沙佛尔卡达家……这位年轻人,和贝蒙迪斯公是怎么样的关系?」
  「这我也不太清楚呢。」
  「……什么?」
  「总之,我已经决定让这孩子入团——当然,如此你无法接受的话,我就不让他当副官,让他从基层开始累积经验。」
  「我……如果殿下心意已决,我没有意见。」
  「如果是资优生的路奇乌斯理当会这么说——不过,我也不能将没有实力的人摆在你身边。毕竟这样就违背这个改革了。」
  「谢殿下。」
  贝蒙迪斯公的介给信上写着,这位少年非常有魔法才能,埋没在乡下太可惜了,希望务必将一他纳入骑士团,为殿下效力。女儿成为国王的正妃之前与之后,都谨守自己的本分,以与傲慢举动无缘的谦逊度广为人知的贝蒙迪斯公,理应不会只因徇私就想让实力不足的人入团才是,想必这位少年确实有才能吧。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路奇乌路才不解贝蒙迪斯公的真正心意。再说,贝蒙迪斯公这号人物,至今为止别说朋友了,连自己的亲人也一次都没有推举给国王。那位老贤人,为何会像这样为了从未在首都引起话题这般小贵族的少爷,写介绍信呢?贝蒙迪斯公与沙佛尔卡达家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就算不是路奇乌斯,这一点也令人在意。
  以萨克再次端起茶杯啜茶。
  「——哎,就先看看情况吧。本人都说要亲自过来这里了,确认过他到底能派上多少用场后,你再下判断就好。」
  「明白了。」
  轻轻低下头,路奇乌斯暗中叹了一口气。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46 编辑


  第二章
  她也将进化

  魔法大国亚默德,为了从全国拔擢
  有魔法才能的人,花费莫大的预算,
  在各地设置初等教育学校。

  最初的两年学费免费,
  在这间所有孩子们都能上的学校里,
  一边学习基本的读写和算术,
  同时检验他们身为魔法士的资质。
  在这里,只要看似稍微有一点才能的孩子,
  就让他们在第三年以后也上学,并建议他们接受
  更进一步的一般教育和基础的魔法教育,
  若是承认他是特别有才能的人才,不仅能免除学费,
  还有转移到专门学校的个案。

  当然,并非所有孩子都拥有魔法的才能。
  能在最终阶段之魔法院接受专门教育的,
  只有极其限定的孩子们。不过这个初等教育的副产物,就是亚默德的识字率,在周边诸国当中也是出类拔萃地高,就结果而言,这个教育制度可说是提高了亚默德的国力。


  当天下午,瓦蕾莉雅造访了魔法院的图书馆。
  在居民的识字率几乎为百分之百的鲁奥玛,不论国立、市立,甚至是不务正业的资产家炫耀性而建造的私人设立所,当地有好几座图书馆。不过魔法院本院建地内所并设的图书馆,先不论量,以其品质而言,在亚默德境内也可说是最高。这里的藏书每一本都是高价的罕觏书,甚至还收藏了为数众多、需要特殊专门知识才能解读的书籍。
  「…………」
  其他的使用者们,对从书架抽出数本书,走向阅览室的瓦蕾莉雅默默行个礼。即使在魔法院里,神巫这个头衔还是特别的。
  然而,瓦蕾莉雅自己却打破了这个由周遭人们刻意营造出的寂静。
  「——啊。」
  瓦蕾莉雅会发出有些失态的声音,是因为她发现绷着一张脸的狄米塔尔就待在阅书架那边。
  或许因为这一声,对方也发现她的存在了吧,只见原本凝视着某本巨大书籍的狄米塔尔,抬起头望向瓦蕾莉雅。
  瓦蕾莉雅悄悄来到阅书架这里,以细小压低的声音询问狄米塔尔:
  「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我也是一介魔法士啊,在这里碍着你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有东西要调查。」
  瞥了瓦蕾莉雅手中一眼,狄米塔尔反过来问她:
  「——这么问我的你,又是来这里干嘛?」
  「我……我——我也是来调查东西的啊。」
  瓦蕾莉稚下意识将抱在胸前的书藏起。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书名,这名个性恶劣的纹章宫,或许早已看穿瓦蕾莉雅的目的。
  「……原来如此。」
  一脸得意、点头首肯的狄米塔尔,嘴角向上吊起。
  「是……是怎样啦,你那个笑容?」
  「没啊……只是觉得你很用心。」
  「什么?」
  刹时间,瓦蕾莉雅不明白狄米塔尔在说什么,蹙起眉头反问道。
  「你想在出发之前查询海德洛塔的事吧?很用心啊。看来你终于有自觉了呢。」
  ……咦?」
  即使重复问答也无法立刻理解,瓦蕾莉雅再次歪头表示疑惑。
  瓦蕾莉雅拿来的,是有关周边诸国的历史书和地理史的书籍。她确实是因为想调查海德洛塔才借阅这些书,只不过,她作梦也没想到狄米塔尔会针对这件事称赞自己。
  「……怎么?我不觉得我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啊,不是啦……因为你竟然会夸奖人,实在很稀奇——」
  「你误会了。」
  摸摸脖子,狄米塔尔摇摇头说:
  「不是我会夸奖人很稀奇,而是你做了会让我夸奖般的事情很稀奇罢了。」
  「…………」
  才想说他夸奖人,结果马上又这副德性。瓦蕾莉雅的眉心众起皱纹,不悦地抿起嘴唇。
  「——话虽如此,我这个人也不是心思狭隘到会去挑做了值得赞赏事情的人毛病。」
  「明明说话方式就跟平常一样坏心眼还说……」
  「像你个性这么好强,这么说你才会奋发向上,产生好的结果啊。」
  「……这句话,是你刚刚才想到的藉口吧?」
  「要读书的话就快点去读,浪费时间。」
  「又像这样搪塞过去!」
  甩头移开视线,瓦蕾莉雅在狄米塔尔对面的阅书架坐下,摊开书本。
  从前阵子茶会的时光流逝看来,瓦蕾莉雅和卡琳在数日内便将动身前往海德洛塔吧。这次并非像以往那样身负极机秘任务远征,而是由国王下令要她们去会见海德洛塔的神巫们,让她们见识我方的实力。
  面对这总觉得有些茫然的任务,虽然不太确定该怎么做才能成功,不过最重要的是,瓦蕾莉雅对于海德洛塔针对自己和卡琳的资格说三道四这件事,感到非常愤怒。
  所以瓦蕾莉雅为了去那边不被小看,才想事先针对海德洛塔做调查。并不是因为在比拉诺瓦被狄米塔尔说了些尖酸刻薄的话,而只是单纯地,不想输给海德洛塔的神巫们。
  大致在书上找到关于海德洛塔的历史、与亚默德的位置关系和首都,进行调查的瓦蕾莉雅,因突如其来萌生的疑问而拾起头。
  话说回来,从刚才起瓦蕾莉雅就一直发出翻页的摩擦声,但狄米塔尔完全没发出声响。
  仔细一瞧,才发现狄米塔尔正在读的并非普通的书籍。首先尺寸就很异常了。大大超出阅书架的书衣像洗衣板这么大,而且,光滑的皮革上以宝石和金、银泊装饰奢华。虽然瓦蕾莉雅利用这间图书馆的次数多到难以计算,但至今却从未见过那本书。
  也许是注意到瓦蕾莉雅紧紧凝视的视线,狄米塔尔抬起头嘟哝:
  「……干嘛?还有什么事吗?」
  「啊……」
  与狄米塔尔四目相交的瓦蕾莉雅,刻意压低声音询问:
  「话说啊,你从刚刚就完全没有翻页嘛。你到底在读什么书?」
  「这本吗?这是记载有关你一切的书。」
  「什么?」
  反射性扬起荒诞声音的瓦蕾莉雅,慌张地环顾四周。或许是考虑到她身为神巫的立场,没有人斥责瓦蕾莉雅,不过隐约可从加重的气氛了解到,她发出的声音已经妨碍到大家读书。
  瓦蕾莉雅只拿了椅子绕过板书架,坐到狄米塔尔的旁边。
  「……所以,这个巨大的书到底是什么?」
  「就说是记载有关你一切的书了。正确来说,或许说是今后也会记载下去的书比较贴切。」
  「……咦?」
  瓦蕾莉雅直直盯着狄米塔尔所阅读的书。
  这本封面和封底、书背似乎是使用木材为书芯、作工坚硬的书,设计成可从后面添加书页的构造,实际上,里面的内容还仅有数页。然后,狄米塔尔所翻开的那一页,则是大大画着像是张开双手的人型图案。

  看见那个人型的内侧,有精细复杂的红线弯弯曲曲地通过,瓦蕾莉雅这才终于理解狄米塔尔话中的含意。
  「这个难不成是……我的魔纹……?」
  那确实是刻绘在瓦蕾莉雅全身的魔纹展示图。
  「我们纹章官,称这个叫作『魔纹地图』。是只允许借给纹章官阅读的书。」
  狄米塔尔飞快地翻到前一页,说道:
  「——这就是在瑟利巴完成任务回来后调整过的你的魔纹。刚刚为止我在看的,则是你从比拉诺回国后的魔纹,也就是最新的魔纹。仔细比对,细节部分不同吧?」
  「听你这么一说——」
  瓦蕾莉雅至今因任务离开过两次首都,两次都在当地损伤魔纹。若是在任务过程中损伤魔纹,回到首都后,魔法院的纹章官会完全帮忙修复魔纹——不过瓦蕾莉雅再怎么样也只想让狄米塔尔做现场的应急措施而已——当时,有微调魔纹。事实上,从比拉诺瓦回来接受魔纹修复时,替她进行处置的穆瑙女史,也曾说过她稍微更动了旧的魔纹。
  「那个会像这样,画成地图遗留下来。为了今后修复你的魔纹时可以拿来参考。」
  翻回原本的页面,狄米塔尔再次紧盯着书。对于他那认真的眼神,瓦蕾莉雅不由得感到有些不舒服。
  「喂,你——」
  「……干嘛?」
  「被你那样凝视,总觉得……很……很害羞耶。」
  「别在意。」
  「就会在意嘛!」
  「我不在意。应该说,这也是我的工作。」
  狄米塔尔喀喀转动脖子,做了一个深呼吸。
  「现在,设计你的魔纹和担任你的主修复者的是穆瑙女史吧?」
  「是……是啊……」
  「我说个有一点不吉利的假设,如果穆瑙女史突然死亡的话,谁来修复、调整你的魔纹?」
  「那……那个——」
  穆瑙女史,是好几十年前担任过神巫一职的老妪。从神巫退位,结婚、生子、育儿结束后,成为纹章宫,前后算算是个做了这行三十年的老手。她的年纪确实何时去世也不足为奇。
  「为了以防这种不测的事态,让谁都能担任后继者,就像这样事先留下神巫的最新地图。然后,我也必须熟记你的最新地图。」
  「为了以防不测事态啊。」狄米塔尔补上一句。
  「——最不麻烦的,就是回到首都之后的主修复到调整,都由我来担当……不过,你讨厌这样吧?所以我只在现场,而调整就拜托穆瑙女史。」
  「因……因为……如果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没办法——」
  若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比起男生的狄米塔尔,当然是由穆瑙女史来修复比较好。
  「反正本院长都说那样可以了,也没关系啦……神巫耍这点小小的任性也会被原谅。」
  「……既然这样的话,我一开始本来就希望不要分配男性纹章官给我了。」
  瓦蕾莉雅轻声脱口说出这句话语,只见狄米塔尔冷冷盯着她说:
  「不要让我解释好几次。能将你那细致的魔纹全部记入脑里,而且能在外出当地修复,甚于还能担任你护卫的纹章官只有我一个。要恨的话,就恨穆瑙女史没年轻个三十岁。」
  「别……别说这种强人所难的话啦,她可是大前辈耶——」
  连大声说话也没办法,咕哝含糊其辞的瓦蕾莉雅,此时突然想起某件事,不禁拍打双手。
  「——对了,我有事想要问你一下。」
  「啧……」
  露出一脸像在说「我正在工作」的表情,恶狠狠瞪着瓦蕾莉雅的狄米塔尔,换方向跷脚,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
  「不要给其他使用者带来麻烦。那股没办法对你抱怨的怒气,会连带害我也被怨恨好吗……所以,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呃,这个——」
  瓦蕾蓟雅的「地图」,看来跨页的左页是表示正面,而右页则是表示背面的魔纹。瓦蕾莉雅用手指指向右页的自己的肩甲骨附近。
  「你看,这里不是有一个实际上没使用到的魔纹吗?这是为了什么存在的啊?」
  「喔……你是在说契约之印啊。」
  「契约之……印?」
  「它并不是正式被取为那个名称。只是,从以前开始,众纹章官似乎就这么叫神巫背后的那个魔纹。」
  「为什么?」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是有听说过,就像是雷顿特拉与祂的妻子们之间交换的婚姻证明那种感觉的东西……这种事情,穆瑙女史了解得才比较透彻吧。问我是问错人了。」
  狄米塔尔耸耸肩继续说道:
  「我所知道的,顶多只有十二位神巫各有十二种种类的印记,以及唯有拥有那个印记的人才能被承认为神巫,得到雷顿特拉授予的特别力量。」
  「特……特别力量……?」
  「不过是传说啦。实际上并不是能产生出那种力量的魔纹。」
  狄米塔尔淡淡地对不自觉探出身子的瓦蕾莉雅说道:
  「——那东西除了装饰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吧?」
  「嗯。」
  瓦蕾莉雅背上像是某种花朵形状的魔纹,即使让魔力流过也只会淡淡地发光,并非是能显现某种魔法的东西。正因为如此,瓦蕾莉雅才会一直在意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阖上巨大的书本,狄米塔尔站起身。
  「为了那种无意义的东西而受痛实在太没道理了,你的表情似乎想这么说?」
  「嗯……老实说,是有一点。」
  「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象征,但我被教导即使如此也要重视它。我从以前就一直被告知,如果那个魔纹损伤了,要最优先修复。所以,搞不好只是我们还没掌握住,也许那朵花也有什么意义存在。」
  「这……这样啊……说得也是,可能是这样吧。」
  「或者是,也许真的没意义。」
  「到底是哪一个啊!」
  「闭嘴。」
  「噗唔!」
  紧紧抓住并压制不禁大小声的瓦蕾莉雅的嘴巴,狄米塔尔皱起眉头。
  「不要因为旁人顾虑你,不会指摘你,你就嚣张起来。我可是会毫不在意地说——在图书馆给我安静点!」
  「我……我知道啦。」
  该不会印上狄米塔尔的手印了吧,偷看手拿镜检视自己脸庞的瓦蕾莉雅,将借来的书放回书架,不知怎么地使和狄米塔尔一起离开图书馆。
  太阳已经西斜,脚下的影子指着东方渐渐伸长。穿过人烟稀少的魔法院中庭,一边往正门的方向前进,瓦蕾莉雅试着询问狄米塔尔:
  「狄……里希堤那赫卿,你有听到些什么关于这次任务的事吗?」
  「就是因为听说了,才会去牢记你最新的魔纹啊。」
  「啊,原来如此……」
  「不过,这次的目的地是海德洛塔。虽然说是亚默德的对手国,但毕竟是有同盟关系的国家。应该不会遇到像以往那种危险事吧。」
  「可是,海德洛德的神巫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查书也不清楚啊——」
  「废话。如果这种事会记载在书上,那根本没必要特地跑去看。」
  「唔咕……」
  无法反驳,瓦蕾莉雅紧咬嘴唇。
  她满腔怒火、正绞尽脑汁思考要说什么来反击这个嘴巴不饶人的部下时,在踏出门后碰巧遇到熟悉的马车。
  「——瓦蕾莉雅!」
  宛如从马车上滚落而下般走出的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瓦蕾莉雅的亲生父亲波尔哈·柯斯塔库塔。
  「父……父亲大人——」
  瓦蕾莉雅按住嘴巴,瞄了狄米塔尔一眼。
  不知是原本就知道,还是因为刚才瓦蕾莉雅的一句话才发现,只见狄米塔尔看着波尔哈,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轻轻笑着。总有种讨厌的预感,瓦蕾莉雅推开狄米塔尔走向父亲。
  「父……父亲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当然是来见你……见本院长的——不,先别管这个了!」
  波尔哈的视线不是看着眼前的女儿,而是他对面的狄米塔尔。看来波尔哈大概也察觉到这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尽是听到不好传言的——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吧。
  「欸……欸!你……你是那个吧,那个——」
  「父……父亲大人!你到底是在——」
  「别管了,你给我安静!你是呃……那个吧,路奇乌斯大人的亲戚,啊——狄……狄米……」
  「不是,你认错人了。」
  「咦?」
  狄米塔尔满不在乎地,对逐步逼近的波尔哈撒了谎。
  「——那么猊下,这次的任务也请务必小心。」
  恭敬低下头的狄米塔尔,也向目瞪口果的波尔哈微微行过一礼,将两人留在现场,迅速离去。
  目送他离去的波尔哈,猛然回过神,转身面向女儿说:
  「喂……喂!刚……刚刚……刚才的!刚才的年轻人!他是那个人吧,我没弄错吧?那个,狄……狄——」
  「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
  「对,就是这名字!」
  啪地打了一下自己油亮亮的额头,波尔哈大叫道:
  「那个小伙子是怎么回事啊!我是不知道他是路奇乌斯大人的亲戚还是什么的,厚……厚颜无耻地说谎,对……对我也没个正经的问候——」
  「他没道理问候父亲大人吧,没差吧。」
  「我……我可是柯斯塔库塔家的——」
  「入赘的平民老百姓——对方虽然失去双亲,可是堂堂里希堤那赫家的人喔。」
  瓦蕾莉雅并没有打算偏袒狄米塔尔。但,若要严格论孰高孰低,狄米塔尔的地位理应胜过从商家入赘进柯斯塔库塔家的父亲大人吧。若出席正式宴会,波尔啥应当必须问候狄米塔尔才是。
  「咕唔唔唔唔……!」
  满脸通红、一语不发的波尔哈,虽然狠狠瞪着狄米塔尔离去的方向,但马上又回过身,举步走向魔法院的玄关。
  「等一下,父亲大人!」
  「别阻止我,瓦蕾莉雅!我忍无可忍了!我要直接报告本院长,免除那小伙子担任你纹章官的职务!」
  「要找本院长的话,她在王宫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咦……」
  「本院长不像父亲大人你那么闲。」
  幸好父亲和狄米塔尔没有在魔法院门口打起来,松了一口气的瓦蕾莉雅,坐进父亲刚下来不久的马车。
  「——再说,只因为不问候父亲大人你,怎么可能有办法罢免里希堤那赫卿嘛。」
  「不……不是因为那种理由,我自始至终都认为那个小伙子不适合当你的纹章官——」
  「明明连纹章官是什么样的工作都不知道还敢说——」
  瓦蕾莉雅将手肘顶在窗框上、手拄着脸颊,小声地抱怨道,不过似乎没有传到父亲的耳里。
  「——别看他那样,里希堤那赫卿可是得到皇太子赞赏的那种人。也就是说,是本院长和皇太子殿下都认可的纹章官——你是真心打算要抱怨这一点吗?」
  「不……没有啦,可是啊……」
  波尔哈的怒气似乎还没有平息,他气呼呼地说着并坐进马车,命令马夫驶回宅邸,交叉双臂,加深额头的皱纹。
  「就我听到的传言——」
  「他被骑士团辞退?」
  「唔……嗯。」
  「终究只是传闻嘛。」
  「可是,人家说传闻里面也会参杂着几分事实喔。」
  「所~以~说,那个传闻本身,就是不确定具体做了什么才叫传闻吧?」
  「不,我有无意中听说过他干了什么好事才会被开除。那才是不能公然说出口的传闻。」
  瓦蕾莉雅从窗帘的缝隙隐约眺望傍晚时刻的街道,听到父亲说的话,皱起眉头回过头说:
  「……那家伙做了什么事?」
  「嗯。这是已经退出骑士团的某家少爷喝醉不小心说出来的……听说那个小伙子在当骑士团见习生的时候,曾经把三个同事打得半死不活。」
  「…………」
  如果是狄米塔尔的话,那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吧。并不是说这很像他会做的事,而是他办得到的意思。如果是非常习惯斗争场面的狄米塔尔,区区两、三个封印骑士团的公子哥儿,他肯定轻松地就能打趴他们。
  不过,有那种能力和会做那种事两者之间,有十分大的差异。
  「虽然对路奇乌斯大人很抱歉,我不认为那个小伙子是那么正经的人!如果是正经的小伙子,应该不会把良家子弟,而且还是三个人,打得半死不活!」
  看着盛气凌人、义愤填膺的波尔哈,瓦蕾莉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家伙虽然各方面都很傲慢又尽爱挖苦人,但他不是会无缘无故,而且还是单方面对别人施暴的那种人!」
  为什么本小姐会说出那种替狄米塔尔辩解的话啊——瓦蕾莉雅自己也不甚明白。只是,虽然交情尚浅,但一起闯过好几次生死关头的狄米塔尔,她不喜欢对他的辛苦一无所知的父亲批评他。无法忍受。不能原谅。
  「再说了!」
  瓦蕾莉雅对颤抖了一下微胖身体的父亲更进一步继续说道:
  「——瞧不起里希堤那赫卿,就等同于是瞧不起我这个上司,若是有人可以说他坏话,那第一个就是我!至少不是你!」
  「瓦……瓦蕾莉雅……?」
  说完就后悔了。不应该说的。
  瓦蕾莉雅将脸从父亲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视线移开,再次看向窗外。
  总之,就是这么令人生气。
  少女有时候心情会猛烈地差。
  刚才大概也是那样吧,瓦蕾莉雅先如此判定,在抵达宅邸之前,都不理会畏畏缩缩跟她说话的父亲。
  ※
  朝阳台开启的窗户外,流进一股有强烈海潮味的风。
  这个从岩山山巅往海边顺势而下的斜面,被整建成巨大的阶梯状,无数间白墙房屋像是紧贴在那里一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正面被海,背面则是被险峻的悬崖包夹的这块土地,与其说是风景胜地,不如说是一座要塞。
  不可能从悬崖那侧攻击,要进攻就非得利用船只将士兵送进来,然而要到达位于岩山顶的城堡,必须爬上九层阶梯状的地形。不过,其地形的构造,是建成要爬上一层阶梯,就非得通过峰回路转的羊肠坡道,而且途中一定会放置小巧的橹门。
  在狭窄的坡道上,众多士兵不可能一次攻到城下。而且,好不容易攀爬上橹门的士兵们,也会在攻破那里之前,遭人以沸腾的热水或油淋在头上,而不得不撤退。至今为止从未有军队击破九个这样的难关,进攻到山顶。
  走出那座难以攻陷的小城阳台的老人,注视着海面眯起双眼。如枣红色般的皮肤上,刻划着无数显示岁月的细小皱纹。虽是年过五十,恐怕将近六十吧,但体格很好。加有斗篷的军服与拿在左手、收纳于剑鞘的剑,非常适合他威风凛凛的身躯。
  「————」
  老人静静地从剑鞘里拔起剑。
  「若是论海上作战……」
  以剑刃遮住阳光,老人咕哝道:
  「……我完全不认为会比其他国差。但,若是形成陆上作战的话,就是以单纯的数量来发挥功效了。」
  「您说得是。」
  站在日光照射不到的房间角落的年轻军人,回答老人的喃喃低语。这一位还很年轻。顶多不到二十五岁吧。
  「用这种东西……连我也能够使用魔法吗?」
  「它并非万能。把它想成终究是一种方便的工具、武器比较恰当。」
  「……你真聪明呢。」
  震动着白色胡须,老人闭上单眼凝视着剑刃。灿烂地反射阳光的剑身上,似乎有某种图样夹着剑脊左右对称地刻画其上。
  「不过……虽说终究是一种武器,但若是别人也准备齐全,我们也必须持有相同的东西……」
  「在欧里亚克应该尚未拥有这种东西,不过恐怕在亚默德,研究已经非常超前——」
  「那么那个女人,是亚默德的手下吗?」
  「难以得知那么深入。」
  把装饰在脖子上凌乱的白色领带调正,男人停顿一拍之后回答:
  「——如果那个女人是亚默德的手下,就算她是基于某种目的来接触我们,我们得到新的武器是事实。」
  「是在战场上……能够当成武器使用的量吗……?」
  「剑和盾五十、长矛八十。」
  「这样的数量,顶多配备给亲卫队就没了呢……」
  伴随着长声叹息点头的老人,静静地将剑收回剑鞘。
  「殿下。」
  轻轻拨开长浏海,年轻人立即开口:
  「——虽然在我国不太能捕捉到,不过听说野生的猪非常美味。」
  「……什么?」
  「不过,野生的猪如果吃完就没戏唱了——那么,要让那个美味今后也能继续尝到,该怎么做才好?」
  「西瑞尔……」
  老人只转动脖子向后看,加深嘴角的皱纹苦笑。
  「……你确实很聪明没错,因为很聪明,所以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有过分夸张的倾向呢……像这样讲给民众听是还不错……但那种说话方式对我没用。」
  「在下失礼了。」
  唤作西瑞尔的年轻人,恭敬有礼、一板一眼地低下头。
  「……虽然知道不要对殿下说这种话比较好,那么我就坦白地说了。我国也应该量产跟那个一样的东西。」
  「……办得到吗?」
  「让我试试看。」
  「哎……反正总不能输给欧里亚克吧……」
  从阳台返回屋内的老人,将剑递给西瑞尔,挥开斗篷坐到沙发上。
  「拉姆彼待呢?」
  「在做出发的准备。几天内也会准备好军船,不过陆路方面要花比较多时间……」
  「唔……第一次上战场啊。」
  「我想毋须怀疑她的实力。」
  「我是没怀疑那边……但是,那个女人,不只提供这样的武器,还通知我们欧里亚克的动向,无法得知她真正的意图……绝对不能大意,传达下去给大家……」
  「是。」
  西瑞尔向老人深深低下头,离开房间。
  「——已获得王弟殿下的允许。」
  西瑞尔将剑交给等待在房间外面的士兵,低声命令:
  「剑、盾和长矛,各拿三个给工厂,剩下的发给亲卫队,让他们马上熟练运用。」
  「属下明白了。」
  「还有,也把马车准备好。」
  「您要回首都吗?」
  「只有小官我的话,骑马回去就好。殿下也要回首都。」
  一边走在窗户小且日照差的走廊,西瑞尔眯起双眼:
  「要是长期住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刚毅的军人,也会沦落为抱着猫度过余生、单纯的老人。小官不希望殿下——叔父大人变成那种残败者啊。」
  ※
  在瓦蕾莉雅临时抱佛脚学习的那天之内,王宫下达正式的任务通知,决定了瓦蕾莉雅与卡琳将前往海德洛塔旅行。命令她们两人出使这项任务的是,亚默德国王以及大神只官——唯一拥有俗世与宗教、双方最高权力的人类,杰弗伦十一世。
  当然,同时将两名现任的神巫送往国外是个异常案例。各自的纹章官自然会随行,但这次还将带着众多随从前往。因为这并非隐藏身分、伪装成个人旅行的极机秘任务,而是名正言顺的国事。
  「要说无聊确实是挺无聊的。」
  在马车的马夫座上,狄米塔尔一边打着呵欠咕哝道。
  受到市民们盛大欢送而出发,离开鲁奥玛后,已经过了五天。前往北方的街道被整顿得很好,既没有特别危险的地方,也没有治安差的土地。再加上有封印骑士团的菁英当护卫,这趟旅途会平稳无波也是理所当然吧。连绵不绝的整片放牧地风景,也令狄米塔尔发困。
  当然狄米塔尔也并非在期待有什么麻烦事发生,只是这样下去没有立功的机会也是事实。
  「小狄。」
  在马夫座的旁边,路奇乌斯配合马的步伐紧紧跟了上来。
  「以这种状态,感觉应该就快要到达国境地带。在那之前,我有许多事必须要先告诉你。」
  「只告诉我吗?」
  「也没有这么想啦……只是这种事没必要特地告诉两位猊下。」
  路奇乌斯一边微微苦笑,一边瞥了马车里一眼后,坐在狄米塔尔旁边的贝琪娜开始慌张地晃动身体。
  「我……我没关系吗,可以听那件事吗?」
  「不打紧的,贝琪娜小姐。」
  「啊~太好了~因为狄米先生好像真的会说出:『你很碍事,现在立刻跳下马车用跑的跟上来!』害我担心了一下呢~」
  「……小狄。你会对这位小姐说那种话吗?」
  路奇乌斯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不过,狄米塔尔一脸泰然地反问: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副团长大人?」
  「真是的——」
  耸了耸肩,路奇乌斯继续先前的话题:
  「……按照预定,我们会在国境地带与『疾风骑士团』会合,在那里扎营住一晚。」
  「夜营吗……我们倒是还好,但我们家的两位猊下应该是第一次体验喔。」
  「母亲大人笑着说她们还年轻,体验一次那种事情也不坏——不过我们当护卫同行就只到那里为止,预计隔天早上回鲁奥玛。之后的护卫将由那边的骑士团担任,这样我们使节团的护卫负责人就是你了。」
  「我知道。」
  这次使节团的目的——终究只是表面上——是要访问海德洛塔的首都欧里亚克,与国王及其他重臣会谈。将会在欧里亚克停留三天左右,这段期间瓦蕾莉雅和卡琳,会在那里的魔法学院对以神巫为目标的少女们进行类似讲演的行程、参观各地的设施,安排了各式各样的活动。
  虽然也试探过身为纹章官的狄米塔尔有没有意愿向对方的纹章官演请,不过狄米塔尔把这个差事推给了佩托菈。因为狄米塔尔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担任瓦蕾莉雅她们的护卫,以及仔细观察海德洛塔的现况。
  「路奇乌斯大人~」
  专心听着两人对话的贝琪娜,打破突然陷入的沉默,插嘴说道:
  「刚才您所说的疾风骑士团是什么啊!?」
  「才想说我家猊下终于懂得先预习了,这里又有一个懒惰鬼啊……」
  「喂,别这样。所谓的疾风骑士团,就类似于我国所称的封印骑士团那样喔,贝琪娜小姐。」
  无论对谁都稳当有礼的路奇乌斯,指责过狄米塔尔之后,才向贝琪娜说明。
  「最近几年才成立——」
  「——副团长!」
  林德加德卿从队伍的前头策马奔腾过来。
  「殿下传唤。因为海德洛塔的使者到达了,殿下请您一起过去谈话。」
  「我知道了。那么小狄,就拜托你罗。」
  「喔。」
  路奇乌斯向马车里的瓦蕾莉雅她们说了些话,便随着林德加德卿离去。目送他的身影,狄米塔尔叹了口气。
  「——狄米先生、狄米先生。」
  「干嘛?」
  「就是啊~有关那个某某骑士团的事情啦~」
  「等一下。反正到最后还是会落得重头开始解释的下场吧。」
  在不知道狄米塔尔的话究竟有没有说完之下,马车的窗户开启,里面传来瓦蕾莉雅的声音。
  「里希堤那赫卿!」
  「所谓的疾风骑士团是海德洛塔的近卫骑士团。」
  「咦?」
  「你不是想听这个吗?」
  「啊,嗯,是没错啦——不过路奇乌斯大人说差不多该会合了……」
  瓦蕾莉雅冷不防地从狄米塔尔和贝琪娜中间探出头来。马车周围以护卫身分跟随着的骑士团团员,一脸惊讶地看着瓦蕾莉雅,但或许是因为没有一般民众的眼光吧,本人似乎不打算故作姿态。
  「——我读的书没有记载那种事情耶。」
  「毕竟是数年前才刚成立的啊。」
  「是这样吗?」
  「成立疾风骑士团的是现今海德洛塔国王的堂弟,似乎是担任军务副大臣的年轻王族。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要对抗我国的封印骑士团,都聚集了些会使用剑和魔法的战士。」
  「咦……?」
  瓦蕾莉雅皱起眉,仲望狄米塔尔的脸。
  「可是,那个……在封印骑士团里,有一半左右是——」
  「贵族的交好俱乐部吗?」
  狄米塔尔感觉有些自嘲地笑了后,瓦蕾莉雅这才惊觉到似地环顾四周。保护这辆马车的是,那些交好俱乐部的诸位。
  「……就我看到的,这次任务似乎只挑选能力优秀的团员带过来。看来殿下说要改革骑士团是认真的。」
  「可是……那么,那个叫疾风骑士团的也是?」
  「应该是吧。海德洛塔是干劲十足的军事国家。虽说是王族在掌管,但我不认为他们会特地新成立一个装饰用的骑士团。」
  「对不起,打扰一下。」
  「喂……!」
  瓦蕾莉雅的隔壁,隐约可看见卡琳的脸。
  「你们两个很没规矩耶。竟然把屁股对着我,真没礼貌~」
  马车里传来混着笑声的佩托菈的声音。想必瓦蕾莉雅和卡琳,正跪立并排在马车的座椅上吧。或许确实是神巫不该有的失礼举止。
  「……我之前有听本院长说过,那个骑士团,有加入海德洛塔的神巫,没记错的话。」
  「神巫吗?」
  「好像是这样呢。据说四、五年前成为神巫的女人相当有本领,实质上,疾风骑士团是以那家伙当上神巫后为契机才成立的。」
  「明明是神巫却上战场打仗吗……?」
  「不过,那里基本上就像总是在与某地战争一样啦。不只有内斗,也没办法再次统一分裂的国家。」
  在那种状态下,还想击败亚默德,真是笑掉别人大牙,不过上述的神巫十分优秀似乎是事实。去见识海德洛塔的本事这种似懂非懂的任务,几乎等同于去打探这个武斗派神巫之人,狄米塔尔这么认为。
  「因为是在四年前十六岁时就任的……今年就二十了呢。」
  「那个神巫吗?」
  「对。名字我记得……叫作什么来着,里希堤那赫卿?」
  「迪雅吉列夫。」
  狄米塔尔没好气地回笞卡琳的问题。
  「对、对,迪雅吉列夫猊下。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
  就连与瓦蕾莉雅相反的勤勉秀才型卡琳,对于海德洛塔的神巫似乎也只知道这点程度。换句话说,神巫就像是移动的国家机密一样。相对的,海德洛塔肯定也几乎掌握不到有关瓦蕾莉雅与卡琳的情报。能得知的顶多是,两人皆出于历史悠久的世家,自幼便拥有卓越的才能——这种符合大半要成为神巫之少女的资讯吧。
  此时,挤在马车前面的骑马左右整齐划一地分开。
  「里希堤那赫卿!」
  可以看见林德加德卿策马奔腾而来。狄米塔尔把手伸到后头示意瓦蕾莉雅她们快躲进去,并整理好宽松的衣领。
  「——请照这样慢慢前进。殿下和海德洛塔的西吉贝尔特阁下正等着。」
  「了解。」
  由于被封印骑士团的公子哥儿们讨厌,因此狄米塔尔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不过担任路奇乌斯副官的林德加德卿是少数的例外之一。不仅辅佐比自己年少的路奇乌斯辅佐得很好,也合理地评价狄米塔尔见习生时期的事情。听说他近期内将退出骑士团,对于路奇乌斯可靠的伙伴减少了一个,狄米塔尔也觉得很遗憾。
  「……我问你。」
  将马夫座正后方的窗户打开一条细缝,瓦蕾莉雅又露出了脸。
  「西吉贝尔特阁下是谁?」
  「是创立疾风骑士团的军务副大臣……大概是空有其名的团长吧。」
  「那样不就很像以萨克殿下?」
  「说中了。」
  「咦?」
  「正是如此……据说那个副大臣阁下成立疾风骑士团的最大动机,是因为那个男人好像对我们殿下抱有异样的反抗意识。」
  「是……是这样吗?」
  「——我是听路奇乌斯这么说的。反正见到本人就知道了吧。」
  行进在骑士团严守于两侧的道路上一阵子后,明显穿着与亚默德种类不同的军服一团,将马头排成一列等待着。其背后搭着无数的帐篷。想必是前来迎接瓦蕾莉雅她们的海德洛塔疾风骑士团吧。
  「……要装老实装成功一点喔。」
  一边关上窗户,狄米塔尔叮咛车内的瓦蕾莉雅。等一下瓦蕾莉雅她们印将要会面的,是对手国的王族。他不认为对方会像祖国的显赫人物一样,即使多少有些无礼也会笑着带过。反而会抓着这边的失礼不放,谴责我方吧。
  停下马车的狄米塔尔,跳下马夫座,准备好踏台。
  此时,下了马匹的皇太子朝他走来。
  「里希堤那赫卿。」
  「是。」
  「还不用开门没关系。」
  皇太子浮现总有些冷漠的笑容,对把手放在马车车门上的狄米塔尔这么说:
  「还没到两位猊下登场的时刻。」
  「…………」
  狄米塔尔循着皇太子转动脖子向后望的视线,大致察觉到那个理由。明明封印骑士团的各位团员全都下马,以直立不动的姿势等待瓦蕾莉雅和卡琳下马车——甚至连皇太子都下马了——然而疾风骑士团的人们却还跨坐在马背上。
  「……真是无礼的家伙们呢。」
  狄米塔尔低声咕哝后,皇太子便笑道:
  「与其说无礼,西吉贝尔特那个人应该说是真的没注意到吧。而且,团长都没下马了,其他团员当然不能擅自下马,大家只能像那样无奈地痴痴等待。」
  「原来如此。」
  「或是副团长像我们一样有才能的话,也差不多该进言了吧——」
  狄米塔尔与皇太子正窥探着情况,于是骑在隔壁马上的女人便向中央一副伟大态度的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话。
  「……哦,那就是传说中的副团长吗?」
  不知是否接受了长发女性团员的指摘,年轻人轻轻挥了一下马鞭,接着下马。其他团员们也仿效他,接连下马。
  「可以开门了吗,殿下?」
  「可以,麻烦你罗,小狄。」
  被脱掉帽子的皇太子催促,狄米塔尔拉开马车的车门。
  不过,关键人物瓦蕾莉雅却没有下车。单膝跪在踏台旁的狄米塔尔稍微抬头看了一下,结果与一脸困惑表情的瓦蕾莉雅四目相交。
  「……你在干什么?」
  「我可……可以下车吗?不是会有顺序之类的细部规定?」
  就这位猊下来说,亏抛会注意到细节的部分。
  「没有严格的规定,不过就顺序来说,你要先下。接着是鲁德贝克猊下,最后是眼镜女……对方正排成一列观察这里,给我威风凛凛地抬头挺胸登场。因为背负着国家名誉,可别被看扁了。」
  听见狄米塔尔小声地给予建言后,她因而才有了干劲吧,只见瓦蕾莉雅的表情改变了。
  「——来,把手给我,猊下。」
  牵着皇太子伸出的手,瓦蕾莉雅缓缓走下马车。一旦下定决心,原本好强又有胆识的瓦蕾莉雅无所畏惧。想必看在正排列于那里的疾风骑士团人员们眼里,她就像是悠然、充满威严地现身了吧。
  皇太子护送瓦蕾莉雅与卡琳走向疾风骑士团的方向。跟随在他们后头的是,两位猊下的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和佩托菈,以及路奇乌斯。
  「——刚才对各位下达指示的就是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阁下。然后对阁下说话的就是副团长的迪雅吉列夫猊下喔。」
  路奇乌斯不知在对谁说地低声细语。想必是对瓦蕾莉雅她们说的话吧。
  「是神巫,而且还是副团长?那还真是了不起呢。」
  皇太子总有些戏谑似地回答。
  「——哎,我团也有路奇乌斯在担任副团长啊,无能的领袖有才能卓越的副官跟着,或许是必然的呢。」
  「这么说虽然有点不恰当……不过殿下与杜耶布尔阁下,可是有着云泥之别呢。」
  路奇乌斯会说出贬低某人而抬举皇太子这种话非常稀奇。因为基本上路奇乌斯这个人,对权力者不会特别谄谀奉承。
  这样的路奇乌斯会硬是拿他与皇太子作比较,可见那边的阁下应该非常了不得吧。
  「——嗨,以萨克。」
  迎接亚默德皇太子以萨克与神巫一行人的年轻人——疾风骑士团团长西吉贝尔特,轻轻拨开亮丽的长发,伸出右手。
  「我是亚默德的皇太子。呼唤名字时应该加上殿下吧,西吉贝尔特?」
  回握西吉贝尔特的右手,皇太子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与以萨克并排也丝毫不逊色的美男子西吉贝尔特,抖动了一下细长的眉毛。大概是对刚才以萨克的回覆感到些微不悦吧。
  「……那么你也要称呼我为阁下或是殿下啊,以萨克殿下。」
  「我是亚默德第一王位继承人。相较之下,你虽然是海德洛塔国王陛下的堂弟——我想想,是第几啊?你的王位继承顺位?第七?还是第八?」
  「是第五位啦!你每次见到我都会搞错同样的问题!绝对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对吧,是故意搞错的吧!」
  「那真是失礼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就是了……话说回来,你的表达方式还是一样罗嗦呢。」
  以萨克不以为意地对情绪激动、瞪大双眼甩开手的西吉贝尔特笑了笑。
  「——不过啊,结果在我心中,你的重要性就是这点程度啊,西吉贝尔特。像这样重逢之前,我连你的脸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呢。」
  「什么!那么我也一样,根本不记得你的脸!连一点点都不记得!啊啊,不记得啦。完全不记得!」
  「没必要对自己的记忆力那么谦卑吧,西吉贝尔特。至少你都一字不差地叫出我的名字了啊……不过,你可能不会拼音就是了。」
  「可恶……可……可恶,你……混……对年长的人,你……你这家伙——」
  怎么看似乎都很高贵的西吉贝尔特的白皙肌肤,慢慢涌起红潮。他手里拿着的马鞭,现在也似乎快要被折断。
  近距离看着殿下与阁下一来一往的狄米塔尔,理解到刚才路奇乌斯话中的意义,拚死命克制住快要忍不住泄露出的笑意。这位西吉贝尔特阁下,确实可以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总之很孩子气。
  虽然以萨克也被国民看成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小少爷,不过以萨克的那种是作为韬晦的手段所呈现出的孩子气。只不过是狡猾的谋略家,以孩子气的举止把周围的人耍得团团转,引以为乐罢了,以萨克的真面目并非如此孩子气,这是狄米塔尔的见解。
  然而这位阁下,却是与以萨克完全相反,比实际年龄还要幼稚。面对以萨克的挑衅,轻易地就脑袋充血、失去冷静,反驳的话每一句也都很孩子气。看样子这两位似乎从以前就认识——原来如此,若是这位西吉贝尔特阁下,会基于对以萨克的反抗意识,而想创立一个优于封印骑士团的骑士团,也不足为奇。
  被以萨克随便应付而满脸通红的西吉贝尔特的模样,都令狄米塔尔快要忍俊不住了,对瓦蕾莉雅她们而言,应该更有破坏力吧。瓦蕾莉雅之所以从刚刚就一直低着头,不是因为对他国的王族感到诚惶诚恐,而是因为在按捺爆笑。
  狄米塔尔弯起嘴唇,从背后对瓦蕾莉雅悄声呢喃:
  「太好了呢。看来是个非常习惯些许无礼的阁下——比这更严重的问题是,在后头眼神锐利的副团长。」
  「咦?」
  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头的瓦蕾莉雅,立即移开视线,回头看向狄米塔尔。
  「我……我刚才好像正面和她四目相接了……」
  「喂,突然被对方的气势压过是要怎么样啊?」
  「……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着你呢。」
  依旧朝向正面,卡琳轻快地补上一句。
  「为什么要瞪我啊?我们明明第一次见面——」
  「就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吧。传闻中亚默德的神巫到底是何许人也,她要见识看看吧……哎,我不会要你瞪回去,不过不要畏缩、移开视线。我不是说过不准被看扁吗?」
  轻轻戳了一下瓦蕾莉雅的背后,狄米塔尔再次紧盯着那个女人。
  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想必是唤为此名的海德洛塔的神巫不会错。拥有一眼便留下深刻印象的美貌这件事,是身为神巫理所当然的条件,但她的情况特别强烈。正是应比喻为白皙的白色肌肤、淡金色的眼瞳与银白色长发。从军服外也能看出的完美身体棱线、纤细的修长手脚——秾纤合度的美感,但也让人感觉到好似一种联想到人造物的美。
  一直凝视着瓦蕾莉雅的克萝蒂德,悄悄地拉了拉低吟着「呣呣呣……!」的西吉贝尔特的斗篷说道:
  「阁下。首先要招待各位人士才合乎道理。」
  「也是呢。都还没有问候我家两位猊下嘛。」
  「唔咕……唔……算……算了,也好!我勉强原谅你的无礼啦,没错,原谅你!」
  拚命克制住被以萨克的追击差点喷出的火,静静吐出怒气的西吉贝尔特,转瞬间做出灿烂的笑容,轻轻撞开以萨克,单膝跪在瓦蕾莉雅的面前。
  「恕我问候晚了。我是海德洛塔的军务副大臣,担任疾风骑士团团长一职的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以后还请您劳记本人。」
  「谢……谢谢您如此郑重的问候。我名为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阁下。」
  「我是卡琳·鲁德贝克,阁下。受到贵国的招待深感荣幸。」
  有点危险的瓦蕾莉雅和完美无缺的卡琳,各自与西吉贝尔特打过招呼后,以萨克便看似没劲而且像是补充说明一般地介绍了路奇乌斯他们:
  「呃……这位是我的副官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卿,在他旁边的是柯斯塔库塔猊下的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卿。然后再过去旁边的则是,鲁德贝克猊下的专属纹章官——呃,佩……佩……?」

  「我是佩托菈~」
  「对、对,佩托菈·鲁德贝克卿。还有另一个小个子,有其他机会再介绍她。」
  「嗯。」
  站起身来的西吉贝尔特,以有些惺惺作态的夸张态度交叉双臂,看向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
  「说到里希堤那赫……是『阳光之魔女』的那个?」
  「是家母……这位狄米塔尔相当于是我的表弟。」
  路奇乌斯恭敬地回答。
  「原来如此……就你这个人来说,倒是备齐了十分优秀的人才嘛,以萨克。因为王家的近卫骑士团必要的条件,首先是家世,再来是外表啊。」
  「我并没有在听你的解说喔。反正是现学现卖某人的话吧?比起这个,快点介绍你那边的猊下啦。」
  「……你硬要别人称呼你为殿下,倒是对不知礼仪的自己本身很宽容嘛。」
  低声抱怨的西吉贝尔特,转头看向克萝蒂德,伸出手介绍: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我们海德洛塔引以为傲的神巫,被喻为『钢铁之白蔷薇』的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猊下。」
  比喻成白蔷薇或许十分贴切。确实要是不小心碰到的话会受伤吧。这位神巫似乎有种如同拔出剑鞘的剑那般的恐怖感。
  「我名为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感谢你们菈临海德洛塔,我深表欢迎。」
  克萝蒂德对从亚默德前来的一行人微微点头,简短说道。虽然并非无礼,但很明显地板着一张脸。对从邻国来的国宾,做乎连笑脸待人也不打算做。
  「我听说贵国还有另一位神巫。」
  以萨克对克萝蒂德如此询问后,西吉贝尔特便颤抖了一下脸颊。应对自己那么粗鲁的以萨克,对克萝蒂德却彬彬有礼,这又令他感到愤怒了吧。
  「玛莲娜·普约尔猊下她正在准备招待各位的事项。」
  克萝蒂德又简短地回答。虽然卡琳也是个淡然、感情表现稀薄的少女,但克萝蒂德的死气沉沉又更胜一筹。虽然认为是她极力自律自己不形于色的结果,不论理由为何,若能二十四小时都是这副模样,绝对是个十分有意志力的人。
  「——那么,各位这边请。」
  撇下西吉贝尔特不管,克萝蒂德带领一行人踏出步伐。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47 编辑


  第三章
  雨中献策

  「神圣同盟」成立时的十二国之一,
  现在则是以同盟国中第二强的国力为傲的海德洛塔,
  虽然没有公开宣言,不过他们认为应该把亚默德踢下盟主宝座,是个逐步推动增强军备的军事大国。

  海德洛塔就地理性而言为面向北海,
  海军战力可说已是大陆第一。
  但是相对的,缺乏铁鑛石和石炭等镀山资源。剑和铠甲、头盔的生产,甚至建造军船所必要的鑛山资源,只靠国内的生产量根本供不应求。

  如同每年般地列入庞大的军事预算,其负担以税金的形式加强于国民身上,于是海德洛塔的世事经常不安定。
  然而,海德洛塔之所以会如此热衷于增强军备,
  并非全然都只因为对亚默德的对抗心态。


  其实她一直担心能否好好问候他国的达官贵人,看来是顺利地过关了。将手放在战袍胸前,瓦蕾莉雅松了一口气。
  「……先撇开那个阁下不谈,迪雅吉列夫猊下似乎非常难应付呢。」
  隔壁的卡琳低声呢喃道。克萝蒂德确实身段和用字遣词都非常周到且彬彬有礼,但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对我方看不见的敌意。尤其是,偶然瞥向瓦蕾莉雅和卡琳的眼神之中,明显参杂着难以说是友好的感情。
  「话说回来……为什么只有她没穿裤子?」
  注视着克萝蒂德的背影,瓦蕾莉雅歪歪头。
  团长西吉贝尔特以下的疾风骑士团团员们,每一位都穿着相同设计线条的制服搭配军帽。可能是要显示团内地位的差异吧,基本上可以说是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制服。
  然后,基本上克萝蒂德身上也穿着那种制服。
  不过,只穿戴军帽和上衣。裂成两半的燕尾风制服后方的衣摆里,从刚才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类似白色内裤般的东西包覆的屁股。靴子是有好好穿上没错,但大腿几乎一览无遗。
  「……你也稍微运用一下想像力吧。」
  可能是恰巧听到瓦蕾莉雅和卡琳的对话吧,狄米塔尔硬是插话进来。
  「你要是脱掉战袍,不也穿着跟那差不到哪儿去的不知羞耻服装吗?」
  「才没有不知羞耻呢!那是引以自豪的亚默德神巫的正式服装耶!再说,我们之所以衣服会穿那么薄,是为了紧急时刻能够立刻使用魔法——啊,对喔。」
  神巫之所以暴露不少肌肤,是由于刻了非常大量的魔纹在皮肤上。那么,克萝蒂德会像那样露出大腿,也是为了遭遇紧急时刻时能马上使用魔法的关系吧。
  「…………」
  卡琳可能一开始就发觉到这件事了吧,只见她并没有特别惊讶或佩服的样子。瓦蕾莉雅总觉得很难为情,一边大大地深呼吸,一边打算舒展长途乘坐马车而僵硬的手脚。
  「……喂。」
  发现狄米塔尔紧~紧凝视着克萝蒂德的屁股不放,瓦蕾莉雅眯细双眼说道:
  「你未免也看得太过火了吧?」
  「看什么?」
  「还问什么……就是,那个啊。」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看那个女人的屁股吧?」
  「难……难道不是吗?」
  「不是屁股。是大腿。」
  「你少装腔作势了!差不到哪里去好吗!」
  狄米塔尔对压低音量大叫的瓦蕾莉雅投以冷漠的一眼。
  「……你在最根本的地方有些误解了。」
  「误……误解什么啦!」
  「基本上,你的屁股上应该没有刻上魔纹才对。」
  「笨……」
  怎么偏偏在路奇乌斯面前说这种话。瓦蕾莉雅真想对好不容易忍住不狠揍狄米塔尔的自己的理性,给予热烈的掌声。
  然而,狄米塔尔无视瓦蕾莉雅的愤怒,淡淡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要你别误会……我之所以会猛盯着那家伙的大腿看,是因为我在期待会不会因为什么小事导致魔纹浮现。就算盯着屁股看,那里反正也没有刻魔纹啊。」
  神巫的全身刻有魔纹——这种事,某种程度是事实,不过其实并非真的全身都刻有魔纹。正如狄米塔尔所说,瓦蕾莉雅也没有在胸部和屁股这种纤细的地方刻上魔纹。想必在海德洛塔也是同样的状况吧。
  瓦蕾莉雅调整呼吸,微微清了清喉咙后询问道:
  「……也……也就是说里希堤那赫卿,你想说你是基于身为纹章官的使命感,才在观察她的吗?想说你对他国神巫的魔纹有兴趣?」
  「哎,也不全然是这样啦……就我个人而言,屁股再稍微大一点比较……」
  「小狄。」
  路奇乌斯在中途打断了狄米塔尔会心一笑说的话。看来路奇乌斯似乎还懂得分辨在适种场合下可说与不可说的话题。
  「……据我听到的消息,她是个非常擅长攻击性魔法的神巫,前往处理国境纷争或讨伐盗贼等任务,曾经立下多次汗马功劳。与其说是神巫,不如说几乎是个女军人呢。」
  或许是想改变话题吧,路奇乌斯对瓦蕾莉雅他们谈论关于克萝蒂德的事情。若是拥有如此辉煌的经历,那么被称为「钢铁之白蔷薇」这种威严的别名,也确实令人得以信服。
  疾风骑士团扎营的这片草原地带,在地图上似乎已纳为海德洛塔的领土之内。究竟是何时跨越国境的,坐在马车内的瓦蕾莉雅浑然不知。
  在搭起无数大帐篷的营地周边,疾风骑士团团员们为了赶在傍晚之前准备夜营,正四处奔走着。而另一方面,才刚抵达的封印骑士团的人员,也开始着手搭帐篷。这样看来,封印骑士团和疾风骑士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过在接连展开你来我往、互相挖苦的殿下和阁下之间,看法恐怕有很大的分岐。
  「还要一会儿才到傍晚。请先喝饮料吧。」
  在特别大的帐篷前摆放了一张组合式的桌子,上面已经准备好葡萄酒和水果。
  而在那张桌子那儿,有个少女一边哼着歌,一边依序将葡萄酒倒入锡制有耳的大杯子里。基本上,她明明穿着跟克萝蒂德相同款式的服装,看起来却不像穿着同样的制服,应该是因为她有一些丰腴的关系吧。可说是个可爱的美少女,踏着小碎步到处活动的背影,总让人感觉像一只绒毛熊娃娃。
  瓦蕾莉雅瞪大双眼,悄悄对卡琳耳语:
  「……我说,她该不会是——」
  「看样子好像是呢。」
  按照眼见的情形,这个骑士团没有其他女性。也就是说,那名打扮跟克萝蒂德相同的少女,应该就是这个骑士团所属的另一名神巫吧。
  或许还没有发现走过来的一行人吧,少女把摆在器皿上的鲜红色苹果拿在手上,开始卡滋卡滋地啃咬起来。然后再嗑嗑炒过的杏仁,舔舔蜂蜜渍的温桲,时不时地逐一偷吃餐桌的美食。
  克萝蒂德叹了一口大大的气后,故意清了清喉咙。
  「——啊!」
  或许她这才终于发现宾客们的到来吧,少女连忙将军帽夹在腋下,行了一个严谨的军队式敬礼。
  「辛……辛苦各位了!我……我是玛莲娜·普约尔!担任海德洛塔疾风骑士团的副团长辅佐之一职!」
  语句明明很是夸张,偶尔却会参杂着咀嚼声,十介可笑。总之,可以清楚明白到的只有她不习惯这种场合的这件事。虽然就瓦蕾莉雅的立场而言也没有资格说别人,不过她应该还是个非常嫩的菜鸟吧。看到她现在也还在嚼食着食物,总觉得令人感到放心。
  「我觉得,我好像可以跟这边这个孩子处得很好……」
  「是因为像是在看着同类吗?」
  「我才不像她那样粗率慌张。」
  小声地迎击狄米塔尔的奚落,瓦蕾莉雅在西吉贝尔特指定的椅子上就座。西吉贝尔特与以萨克坐在长桌的两端面对面,两位神巫坐在他们的两侧。亚默德的纹章官们则是坐在他们旁边提供的位子。只有路奇乌斯——彷佛表示那是自己的职务一股——侍立在以萨克的身旁。
  「——那么……」
  西吉贝尔特一就座就开口说话。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一直彻夜到天明,明早,就出发前往我国首都欧里亚克,不过要请以萨克殿下及封印骑士团的各位就此打道回鲁奥玛。之后两位猊下的护卫,请交给疾风骑士团。」
  「我对迪雅吉列夫、普约尔两位猊下的实力没有疑虑,无奈统筹骑士团的是你啊。」
  以萨克喀滋喀滋咬着杏仁,轻声笑道:
  「——至少,想请你提出让我们能够接受的警备体制。再说,你们打算怎么带她们到欧里亚克?要是我们家的小姐们有个万一,可是国际问题喔。」
  「放心吧。」
  对于以萨克正面迎来的讥讽,西吉贝尔特挥了一下马鞭,自信满满地笑道:
  「——我们海德洛塔军是王者之军。因此,我打算让这趟旅途符合我军形象。也是我们宣扬神巫和疾风骑士团威容、威势的好机会。」
  「——先不管你的国家哪里是王者了,也就是说,你打算以游行的方式一路到欧里亚克?」
  「说得让你听得懂的话,是这样没错。」
  西吉贝尔特高举葡萄酒的有耳大杯,看向身旁的克萝蒂德。
  「——我们的神巫迪雅吉列夫猊下,就连刚刚也才亲自率领军队驱逐一群盗贼。有很多民众都希望能够看她一眼呢。而且,这样做也能安定民心。这也是政治啊……以萨克,你不懂吗?应该不懂吧,怎么可能会懂啊。」
  「叫我殿下,西吉贝尔特。」
  以萨克宛如哑然一般地叹息,放下有耳大杯说:
  「……话说,在我国根本没必要特地请三位猊下出马捕捉小偷,也没必要为了消解因重税而苦的民众不满去游行。明明治安程度有着极大的差异,就算要我们理解你们国家的状况也是没办法的啦。」
  「唔唔……!」
  西吉贝尔特又开始涨红了脸。本人明明是打算表现出克萝蒂德的英勇和可靠,却反而落得被指摘国内治安的恶劣,想必很不甘心吧。
  正如前阵子奥尔薇特所说过的,海德洛塔是个以军扩第一,民众摆后头的国家,抱有不满的人似乎马上就会起事或群众为盗。所以,以萨克会针对旅途中的护卫管东管西——就算大概一方面是故意找西吉贝尔特的碴——也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
  「您用不着担心。」
  克萝蒂德代替发出「唔呣……」声,紧咬着嘴唇的西吉贝尔特发言:
  「近年,我国的治安也没有那么坏……只是,在陛下想把国家整治为一个恶人难以居住之地的考量下,这阵子特别严格取缔罢了。再者,万一真有盗贼们挡住旅途的去路,我会亲手斩杀给你们看。」
  「哎呀~真英勇啊。迪雅吉列夫猊下是我们没有的神巫类型呢。」
  啪啪地虚伪拍着手,以萨克的视线几次来回于西吉贝尔特与克萝蒂德之间。
  「——既然猊下都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实际上,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应该要依靠的不是西吉贝尔特,而是迪雅吉列夫猊下啊。虽然他说的话无法令我安心,不过猊下所说的一定不会有错。」
  「你……你为什么要那么——」
  就在西吉贝尔特差点要站起身来的时候,飘来一阵香味,端来了料理盘。是豌豆浓汤、烤山鹑肉以及加了鹿肉的小麦粥——每一道菜当作夜营地的晚餐,都是十分精致的料理。
  一道接着一道的料理并排在面前,以萨克对路奇乌斯说:
  「——我们的帐篷这时也搭好了吧?路奇乌斯,命令大家去用餐吧。」
  「是。」
  路奇乌斯恭敬地行过一礼后离开。虽然瓦蕾莉雅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只要以萨克在这里用餐,骑士团就得由路奇乌斯照料。
  「殿下。」
  狄米塔尔突然站起身。
  「在下想去告知贝琪娜小姐今后的指示,不知是否可以?」
  「啊……也对。那孩子一个人一定很不安,去看一下她的情况吧。」
  「我知道了——那么在下先行告退。」
  狄米塔尔这边也恭敬地低下头,离开晚饷的餐桌。
  不过瓦蕾莉雅并不认为他是单纯为了贝琪娜的事情才消失踪影。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不过从过去短期的来往之中,她隐约可以理解到,狄米塔尔会故意像那样说话的情况,其实另有其他目的。
  ※
  快步行走在因准备晓餐而受制于忙碌空气中的阵营里,狄米塔尔追上路奇乌斯。
  「——路奇乌斯,你怎么想?」
  「想什么?」
  「那些家伙打算以游行的心态前往欧里亚克耶。」
  「在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正处于慢性化的国家,王族以巡幸的形式遍历各地,稳定民意,是常有的手段。」
  「说像是政情不稳的这个国家会做的事,也倒是很像。」
  狄米塔尔一面与路奇乌斯并肩而行,一面环顾四周。虽说并非完全没有封印骑士团的人,不过在周围四处走动的几乎是疾风骑士团,换言之,尽是些海德洛塔的人。不能公然说出批判海德洛塔和令人难以接受的言论。
  或许正是知道这一点,路奇乌斯的声音也极为低沉。
  「……老实说,如果只有西吉贝尔特阁下,效果可能有所疑虑,不过若是那位迪雅吉列夫猊下的话,也能得到民众的支持。若是像海德洛塔这种战士之国,站在军队最前方战斗的神巫,想必比拙劣的军人还要被视为英雄吧。」
  「这我懂——不过,那些家伙可是打算把我们的两位猊下卷进去演那种猴戏耶。」
  恐怕疾风骑士团,比起团长的西吉贝尔特,应该会以副团长的克萝蒂德在前面领军,组成英勇的队列,前往欧里亚克吧。瓦蕾莉雅和卡琳则以被他们保护的形式,坐在马车里摇晃前进。
  可是,如此一来,瓦蕾莉雅她们有可能会成为克萝蒂德的附属品。再怎么说,同盟的盟主都是亚默德,狄米塔尔自然认为应该避免他国的神巫比盟主国的神巫占优势这种事态发生。
  「……那个神巫身材高挑,外表也很亮眼。要是她跨坐在装饰华丽的骑马上,铁定很显目。若是不穿着十分华丽的盛装露面,这样下去游行的主角会被那女人抢走喔。」
  「这情况有那么糟糕吗?」
  「……什么?」
  如此反问的狄米塔尔,发现路奇乌斯正盯着自己苦笑,眯细了双眼说道:
  「什么意思?当然很糟糕吧?」
  「若是在亚默德倒还好,这里可是海德洛塔耶。在对方的领士忽视迪雅吉列夫猊下,而我国的两位猊下硬出风头的话,怎样都不可能做到吧。」
  「就算是这样……」
  狄米塔尔皱起眉,交叉双臂。
  「——我还是无法忍受我国的神巫被当成那些家伙的附属品。」
  「很让我意外呢,小狄。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有爱国心。」
  「并不是什么爱国心。只是单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罢了。」
  「是这样吗?算了,不管怎样,都是好的方向。先不论理由,你会像这样思考瓦蕾莉雅小姐的立场……」
  「当然。也会影响到我发达。」
  感觉到路奇乌斯的说话方式似乎隐约暗藏某种含意,让狄米塔尔总有些不舒服。狄米塔尔之所以会担心东操心西的,纯粹只是因为政治的理由,路奇乌斯却擅自过度解读。对狄米塔尔而言是事与愿违。
  「我说啊,路奇乌斯——」
  「你用不着担心这个。」
  路奇乌斯打断狄米塔尔的话,咚地敲了一下上臂的部分。
  「殿下打从一开始就预测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态。他也跟我母亲大人商量过后,确实准备了对策。」
  「对策?真的吗?」
  「是啊。已经预先考虑到对方应该会出什么招式了。毕竟听说西吉贝尔特阁下这个人,从小时候就什么都对殿下抱有竞争心态啊。无论何种小事都要跟殿下竞争,想赢过他……不过很遗憾的,要跟殿下互相较劲,他似乎有些单纯又不知世事。」
  「单纯又小孩子气这点,看了马上就知道了……」
  「总之,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皇太子究竟采取了什么样的对策,不过路奇乌斯都拍胸脯保证了,应该就不用担心吧。
  「——怎么?你是特地为了这件事才离开宴席的吗,小狄?」
  「不是,我是想起还丢着粉红铠甲女不管。」
  「贝琪娜小姐的话,大概依照林德加德卿那群人的指示,正在帮忙搭两位猊下的帐篷吧……」
  「这样啊。那么,我稍微去帮一下忙……而且也想去叮咛一下。」
  「叮咛?」
  「就算在同盟国的领地内,那家伙的铠甲还是军事机密的聚合物。我应该每一次出任务都有跟她说过,不过那家伙怎么样都还是欠缺意识。没事就爱到处乱跑,做一些引人注目的事情啊。」
  「唔……听你一说,我才想起来。」
  与狄米塔尔并肩行走的路奇乌斯,突然停下脚步,搔了搔头。
  「我也忘记跟殿下交待一句话了。」
  「什么话?该不会是霍尔克拉的事吧?」
  「是啊……依殿下的个性,或许会看准适当时机,向西吉贝尔特阁下展现他的新剑。西吉贝尔特阁下也是个不会使用魔法的人士,这是让他感到懊悔的大好机会吧?」
  完全像是那个爱恶作剧的殿下会做的事情。如果是为了让那个事事都爱跟自己较劲的西吉贝尔特气得跳脚,一把、两把军事机密应该都会毫不在意地现宝给他看吧。
  「小狄,你现在马上回去告诉殿下这件事。贝琪娜小姐那边由我来说。」
  「我知道了。」
  「还有另一件事。」
  「?」
  「我想你应该对迪雅吉列夫猊下有一些想法,不过可别表现在态度上喔!」
  「这句话应该对我家猊下说才对吧。」
  卡琳就算了,不太了解世间的严苛和恶意的瓦蕾莉雅,恐怕还没有发现海德洛塔那边的企图。发现这件事的她,满脸通红大叫出声的身影彷佛浮现在眼前。
  ※
  当天,造访王宫的奇奎,结束一小时左右的会议,走出罗兰·卡帕罗斯卿的执务室。出席会议的有奇奎和卡帕罗斯卿,以及王立魔法院的本院长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这三个人。
  奇奎一面走在磨得十分光亮的大理石通道上,一面对奥尔薇特说:
  「……不过话说啊,本院长大人。为了封印骑士团提出的要求,我们像这样讨论,可是关键人物的殿下却不在现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哎呀,你不是觉得殿下不在,事情才比较容易谈定吗,亚比奥尔先生?」
  带着一叠文件的奥尔薇特,压低音量,打趣似地笑了。
  「不、不,太诚惶诚恐了。」
  奇奎从发皱的白袍口袋里取出爱用的烟管,轻轻挥了一下,点然火苗。静静地把烟吸入,然后避开奥尔薇特把烟吐出。
  奥尔薇特称奇奎为亚比奥尔先生。在其他人在的地方,有时也会加上技师长这个头衔,不过大多加上先生来称呼远比自己地位低的奇奎。
  另一方面,奇奎对奥尔薇特则是规矩地加上本院长来称吁,不过他觉得就算直接喊她为奥尔薇特,她可能也不会生气吧。毕竟奇奎与奥尔薇特,加加减减有超过二十年的朋友关系了。
  「——不过,真是太好了呢,亚比奥尔先生。」
  「好什么?」
  「长年的研究被认可。」
  「我可不是想被认可才持续研究的。」
  吞下苦涩的烟,奇奎苦笑道。
  再说今天的会议,是关于皇太子提出的魔动剑量产化计划一事。可以说正是因为皇太子认可奇奎的研究,才会连财务大臣也拖下水,开始讨论具体的事项。
  「——不过啊,确保预算也变得容易了,而且也能够大摇大摆获得魔法院的协助,就这层意义而言,的确可说是得到认可真好呢。」
  「真的……」
  「啊,不过,说到认不认可这件事,我真正想得到认可的对象,反倒是本院长和巴贝尔猊下呢。」
  「我和——夏琦菈?」
  「本院长,我的研究啊……是一介凡人对压倒群雄的两位天才产生的怨念,所达成二十年有余的成果啊。」
  「哎呀,说什么怨念,真是危险呢。」
  「当然啦,就一个原本想成为魔法士、不知世事的小毛头来说,亲眼见识到本院长和猊下的魔法才能,不是纯粹崇拜就是乖张嫉妒这两样而已吧。」
  奇奎原本就出生于这个首都。亚比奥尔家是商家,虽然称不上是富豪的程度,但经济方面比平民还要宽裕。也因为奇奎自己是三兄弟的老么,不需要思考继承父母家业的问题,从年幼时期开始便处于能够热衷于爱好的环境。
  而当时吸引奇奎少年的就是魔法,但不久后他明确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儿那方面的才能后,便尽早封闭了成为魔法士的道路。
  即使如此,依旧对魔法这种东西抱有兴趣的奇奎,便独自在魔法院的图书院等地勤勉向学。而奇奎与往后被世人称为亚默德双璧的两位天才邂逅,正巧就是在这个时期。
  「……当时,见到本院长大人和猊下,亲眼见到你们的魔法才能时开始,我就梦想着总有一天要创造出平凡的普通人类也能使用魔法的世间,而一直持续研究到现在。总之,你们两位的才能就是有这般影响力。」
  「能受到异能之天才如此夸赞,我和夏琦菈都深感光荣。」
  「异能之天才?我吗?」
  报曲着眉毛,奇奎看向奥尔薇特。
  「——自亚默德历史书上第一个提到姓名的神巫布拉达嫚特以来,留下纪录的神巫高达数百名,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是不依靠刻在自己身上的魔纹来使用魔法的……你在一代就完成了历代的神巫做不到的事情喔。这种人如果不称之为天才,该称之为什么才好?」
  「这个嘛……只是之前都没有人想过要做这种事吧。」
  「那么,能想到这件事就已经足以称为天才了呢。」
  「……请不要捧我了啦,怪不舒服的。」
  奇奎将烟管轻轻在回廊的石柱上敲了敲,抖掉烟灰,然后搔了搔头。
  从初识那天起过了二十年以上,亚比奥尔已完全成为一个年老色衰的中年男子,然而奥尔薇特历经神巫候补、人妻,到未亡人,至今却美丽依旧。被那样的奥尔薇特微笑以对,就连有怪人之别称的奇奎也差点要动心。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谢亚比奥尔先生。」
  「如果是说小狄的事,那倒用不着道谢。毕竟反而是我受到他帮忙。」
  「不过,多亏亚比奥尔先生的发明,才造就了现在的他,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再说下去就太超过罗。」
  奇奎打断奥尔薇特的话,走出回廊来到西下阳光之下。
  就算有了后盾支援,奇奎的研究环境并未急违性地提高。虽然皇太子答应为他新建造一间专用的工房,但短时间内还是得在那间日照不足的军用工房里继续研究。
  「那么,本院长——」
  打算返回工房的奇奎,回头看向奥尔薇特,发现她正在看着其他方向,便不经意地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个年轻人怎么了吗?」
  「没有——」
  隔着莲花池可以看到对面的回廊,一名年轻人正行走其中。他看起来十分纤细柔弱,但却穿着在这座王宫里经常可见的制服。
  「那孩子,我好像在哪里——」
  「那件制服,我记得好像是封印骑士团的。」
  目送着逐步朝王宫里消失的年轻人,奇奎轻微转动脖子。
  既然是封印骑士团的团员,就代表对奥尔薇特的儿子——路奇乌斯来说是部下。说不定,路奇乌斯曾经招待过刚才那位少年来宅邸,所以奥尔薇特才会感到似曾相识吧。

  「……是这样吗?」
  「有什么令你在意的事吗?」
  「倒也没有——」
  「哎呀,这可真是新奇啊。」
  「咦?」
  即使已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依旧茫然注视着那个方向的奥尔薇特,听见奇奎的笑声猛然回过头。
  「什么事呢,亚比奥尔先生?新奇是指……」
  「本院长大人竟然也会忘记事情啊。因为我以为你这个人,只要看过或听过一次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忘记呢。」
  「若是真有如此完美的记忆力,我在修行时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奥尔薇特重新抱起文件轻笑。
  「也请本院长不要过于操劳。」
  亚比奥尔轻轻挥手,踏出脚步。
  贝琪娜以瓦蕾莉雅随从的身分离开首都已经过了数日。没有贝琪娜和狄米塔尔的工房宁静得很,研读涅蕾妲遗留在比拉诺瓦的庞大资料、沉浸在思索当中固然自在,但另一方面也感到有些不足。
  嘴角里衔着早已没有烟草的烟管,奇奎因夕阳而眯起双眼。
  ※
  「——喂!那件事原来有这种含意吗!」
  看见瓦蕾莉雅浮现两小时前自己想像的生气表情,狄米塔尔不禁笑了出来。
  眼尖发现这幕的瓦蕾莉雅说道:
  「你笑什么!又没什么好笑的!应该说,这事关祖国的面子问题耶!」
  「在别人详细说明以前都没想到的家伙,现在是在气什么啊?鲁德贝克猊下可是当下就察觉到了喔。」
  狄米塔尔冷冷地嘟哝完,将身体重量压在坐垫的卡琳,以羽毛扇遮住脸的下半部分,瞄了瓦蕾莉雅一眼说:
  「我还以为你铁定知道内情才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呢……对不起,看来我又太看得起你了。」
  「喂!现在有必要特地跟我说那种话吗!再说了,『又』是什么意思啦!『又』!」
  卡琳的对不起还是依然没包含歉意。对十分清楚她个性的瓦蕾莉雅而言,听起来反而像是要惹怒对方的挑衅词句。
  喀锵嚼嚼、喀锵嚼嚼,打开面罩朝铠甲里扔进食物的贝琪娜,对微微在宽广帐篷内四处走动的瓦蕾莉雅问道:
  「瓦蕾莉雅大人,总之请您先冷静下来~夜也已经深了,四周围也有一群人在监视,要是太过大声叫喊,会全部被听到喔~」
  「可是——!」
  「哎,我也不是不懂瓦蕾莉雅的愤怒啦~」
  为了在这里留宿一晚,封印骑士团运来的帐篷,与远征时皇太子所使用的大小相同,以矮桌为中心,摆放有让神巫们放松休息、代替沙发的靠垫等物,甚至连组合式的床铺都准备齐全。坐在其中一张床铺上擦着眼镜镜片的佩托菈,眼睛朝上看向瓦蕾莉雅。
  「被当成那个严肃猊下的附属品对待,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嘛~简直像是亚默德降伏在海德洛塔之下嘛~」
  「对吧!要是从现在开始就这种情况,那到了欧里亚克之后不知道会遭到何种刁难!」
  「……好了啦,别每句话都大小声的。」
  将保养过后的剑收进剑鞘,狄米塔尔站起身掀开垂挂在出入口处的隔热帘,窥视外面的状况。虽然吃晚餐的那段期间,天气总还算挺了过去,不过从刚才开始就下着毛毛雨。想到暂时还得坐马车继续旅行,下大雨可就不是那么令人开必了。
  狄米塔尔听着沙沙小雨声说道:
  「殿下非常了解那个无忧无虑的阁下的个性。所以,听说他考虑到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对策。」
  「对策?」
  「……看样子,那个对策似乎已经到了。」
  狄米塔尔再次大大掀开帘子,邀请从雨中而来的客人们入内。
  「不好意思深夜来打扰。」
  说出这句话,将涂成黑色的长柜搬进来的,是封印骑士团实质上的领袖与他的左右手,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以及德瑞克·林德加德这两位。
  「路……路奇乌斯大人!」
  先前还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在帐篷内到处走动的瓦蕾莉雅,连忙坐在坐垫上整理乱发。
  路奇乌斯和林德加德将长柜放在地面上,叹了一大口气笑道:
  「这是殿下送给两位猊下的礼物。」
  「礼物?」
  「明天请用这个来粉碎西吉贝尔特的企图,殿下是这么说的。」
  路奇乌斯总有些得意地说道,并开打长柜的门。
  「咦——?」
  「这是……」
  少女们往长柜里头看,各自扬起赞叹声。
  「呜哇啊啊啊……!好……好棒呀!!」
  「啊~……看到这种东西,果然会悔恨起没有当上神巫呢~」
  瓦蕾莉雅仰望路奇乌斯说道:
  「谢……谢谢您特地送过来!劳烦路奇乌斯大人您的双手——」
  「不,没关系……老实说,其实是团员们之间稍微起了争执,争论要由谁把这个搬到这里。」
  「咦?」
  「除了这个狄米塔尔之外。」
  此时路奇乌斯轻轻用手肘戳了戳狄米塔尔。
  「——大多数的男人,都是想着要接近美丽聪慧的女性这种生物。特别在对象是现任神巫的情况下,毕竟你们高高在上,总是找不到机会交谈啊。」
  「怎么会……」
  瓦蕾莉雅脸颊泛红,左右晃动着身体。虽然她像这样在路奇乌斯面前感到害羞,不过若是考虑到路奇乌斯并不晓得她平常是什么模样,就不得不说是相当庆幸。
  「…………」
  狄米塔尔倚靠在帐篷的支柱,静静地叹息。
  瓦蕾莉雅是柯斯塔库塔家的独生女,路奇乌斯也是里希堤那赫家的继承人。一想到两位都是处于必须让家名存续下去的立场,不管瓦蕾莉雅再怎么装娇媚讨好,也不可能招路奇乌斯为婿。持续无用努力的少女身影固然滑稽,但也感到有些可悲,于是狄米塔尔才反而什么也没说。
  「小狄。」
  路奇乌斯小声对狄米塔尔说道:
  「……海德洛塔恐怕今后也会存心找像这种小麻烦。我想他们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会引起外交问题之类的事,不过你最好认为他们理当会利用政治因素做出一些事。」
  「我想也是。」
  「我们明天要回首都,以后就只能依靠你了。瓦蕾莉雅小姐这个人很天真烂漫,卡琳小姐虽然聪慧——但该怎么说呢,跟你不一样……」
  「不恶毒吗?」
  「我可没说到那种地步……我只是想说她们跟你不一样,缺乏坏心眼,有可能会没察觉到那些人怀有恶意的诡计。」
  「哎,我不否定就是了。」
  狄米塔尔认为自己的角色是那种部分就好。倒不如说,这个不知世事——就某种意义可说是洁白无瑕——的少女,如果没有反倒十分了解世间污秽的人在身边,想必会轻易地受骗、中了别人的诡计,总之应该会在哪里受挫吧。奥尔薇特会硬是把自己分配给瓦蕾莉雅当纹章官,搞不好意外是出自于这种考量。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告辞了。」
  「啊!路奇乌斯大人,至少请喝杯茶再走……」
  瓦蕾莉雅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回头看向桌子。
  不过,当然没有准备什么茶。就是因为知道路奇乌斯他们会带皇太子的秘策过来,才事前把侍女们从神巫用的帐篷里赶走。
  狄米塔尔轻声地对慌慌张张环顾四周的瓦蕾莉雅说道: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去拿热水和茶叶喔。反正侍女们的帐篷就在旁边,若是为了掩饰最喜欢路奇乌斯大人的猊下的颜面,倒也不是无法忍耐往返雨中这点小事。」
  「喂!你……你为什么故意这么说——」
  「因为被猊下颐指气使是我的工作啊。你就像平常那样,不客气地把做不到的难题推给我做没关系。我咬着牙也会做到。」
  「没没没没没!我才……才没有这样呢!我……我……我!才没……没有推那种做不到的难题给他、用力使唤他那种事!我……我没有做喔!」
  瓦蕾莉雅猛力摇头,满脸通红地向路奇乌斯诉说。
  「我知道。」
  路奇乌斯一边苦笑一边点头,「啪」地狠狠打了一下狄米塔尔的背。他依旧对少女们保持笑容,并且压低声音对狄米塔尔说:
  「……你啊,欺负她也要适可而止。」
  「谁教她明明正在进行重要的任务,还给我莫名得意忘形。自觉不够。」
  「就算如此,让她丢脸或感到厌恶是不对的。我不会要你跟她相处融洽,但不要故意做出制造嫌隙的事。」
  「……了解。」
  狄米塔尔耸了耸肩,点点头。再这样闹下去,正经八百的路奇乌斯可能会真的生气。
  「那么,我们告辞了。」
  路奇乌斯和林德加德恭敬地低下头,离开少女们的帐篷。
  「——喂,粉红铠甲女。」
  一副想要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但摆出让人感觉是这样的姿势,看着长柜里头的贝琪娜,狄米塔尔把贾基尔卡的剑鞘扛在肩上,叫了她一声。
  「你在这里熬夜。别忘了你也兼任护卫官喔!」
  「我知道啦~」
  「呵呵呵,真高兴耶~」
  敲了敲巴秋鲁鲁斯闪亮亮的头盔,佩托菈嘿嘿~地笑了。
  「今晚大家要来举行纯女孩的聊天大会对吧~」
  「没错!所以不睡觉!今晚要通宵执勤!」
  「……要是所有人都通宵,那你通宵执勤还有意义吗?」
  把手抵在额头,狄米塔尔走到下着蒙蒙细雨的天空下。
  虽说是专属的纹章官,但狄米塔尔可不能跟瓦蕾莉雅她们睡在同一个帐篷里。狄米塔尔请人在附近准备好小帐篷,要在那里彻夜不眠到天亮。
  「————」
  狄米塔尔走进连一个人都无法满足躺平的小帐篷里,抱着收进剑鞘的贾基尔卡坐下来,肩上披着毛毯。为了以防万一,随时都能冲出去,直接穿着靴子,不换衣服也不躺下。以这个姿势度过一整晚虽然意外地疲累,但看透这也是自己的分内工作,狄米塔尔静静地闭上双眼。
  ※
  河川的水位之所以会比平常还高,恐怕是因为雨短时间集中下在上流的山岳地带的缘故。河水因为泥巴混浊,还有绿色树木的树叶和折断的小树枝混在水流之中,才增高丁水位。
  这附近的雨顶多是小雨,好像几乎没有对农作物造成损害,不过到了深夜,果然还是没有人影出没在附近。
  唯独,众集在那座桥周边的黑斗篷集团除外——
  为了安全渡过因豪雨影响而水位屡次上升的这条河,邻近的居民向国家提出申诉,终于在十年前左右才刚完成的坚固桥梁。倚靠着栏干俯看河面,就宛如从钟楼上俯看地面,想必也有人会因为高度而感到晕眩吧。
  桥下的男人们,浸泡河水至膝盖以上,紧抓着中央的桥墩在做某件事。每当斗篷前方分开,便隐约可见其下的黑色军服。
  「……真的需要做这种工作吗?」
  身旁的男人低声向穿着大衣,从桥上守望斗篷群作业的年轻人询问道。
  「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工作——」
  「有什么意义——是吗?」
  年轻人语带叹息抢先说出男人的话。
  「我不知道有没有意义。虽然我确实认为似乎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不过毕竟猊下的想法,有些地方小官我也难以掌握啊…不过,不管怎么说,猊下希望这么做。我们只要按照指示工作就好。」
  「可是……!西瑞尔大人您不介意吗?突然被吩咐要侍奉那种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注意你的言词,很不敬喔。」
  年轻人——西瑞尔·杜耶布尔,指责相当于副官的男人,俯看在河面作业的斗篷群。
  「这是王弟殿下,甚至是国王陛下的意思。我国决定立那名少女为神巫。」
  「是……真是万分抱歉。」
  「没关系——拿提灯过来。」
  「是。」
  令副官高举提灯,西瑞尔摊开画在羊皮纸上的地图。用手指沿着这条河川与那个的交叉街道走,遥望西北方。然而,因积雨云而完全遮敝住月亮和星星的这个夜晚,顶多只能看见森林漆黑的轮廓,几乎等同于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正在桥下作业的军人,仰望西瑞尔大喊道:
  「西瑞尔大人!作业结束了!」
  「很好……全部的人都上来!要在天亮之前回去!」
  原本依照西瑞尔的指示在河中作业的军人们,沿着河岸垂下的绳索一个接着一个地爬上来。逆着河川水流持续作业,照理应该非常疲劳才是,但他们的动作却感觉不到一丝松懈。
  「再说神巫需要的不是血统,而是纯粹的力量、机智。」
  跨上绑在森林入口处的马匹,西瑞尔如此说道。
  「哪里出生、是谁家的孩子,这种事都无关紧要……而且如今,我们被要求的是,证明我们的神巫比欧里亚克的神巫还优秀这件事。为此,不管什么事我都要完成。」
  原本浸泡在河川作业的军人们,以及在桥上周围警戒的军人们,全都仿效西瑞尔骑上马匹。稍微增强气势的夜晚的雨,或许能巧妙地遮盖住他们的马蹄声。
  「不久的将来,我要让那些家伙们知道……谁是哥哥、谁又是没用的弟弟。」
  擦拭被雨濡湿的脸庞,西瑞尔呜响马鞭,奔驰而去。
  ※
  或许是昨晚下雨的关系,今早的空气湿润,总觉得对肌肤很温和。虽然太阳还停留在天空的低处,不过它的光辉似乎令人可以确定今天是晴天。
  在双方骑士团团员们着手准备早餐时,狄米塔尔左手拿着练习用的木剑,与手持相同木剑的路奇乌斯对峙。
  自从狄米塔尔开始一个人生活以后,两个人练剑的机会便大幅锐减。即使去路奇乌斯的宅邸游玩,也因为奥尔薇特任性地说:「要是有空挥要木棒,你们两个都来当我的对手。」马上就被夺走那个机会。
  「…………」
  狄米塔尔本来并不是左撇子。相对的路奇乌斯也一样将木剑拿在左手,右手则是放在腰后。为了即使惯用的手受伤也能突破困境,他们才像这样只用左手使剑练习。
  省去多余的动作,看准彼此的适当时机将剑刺出,或是快速地往后闪开。乍看之下很乏味,但却持续着如同会逐渐耗费心神、令人焦躁不安的神经战。
  「……黎明时分,不觉得有点吵吗?」
  闪过路奇乌斯灵活运用手腕由下往上攻击而来的一击,大步往后跳开的狄米塔尔,沉着地吐出气息,并开口说道:
  「应该是出现什么了吧?」
  拨开紧贴住脸颊的长发,路奇乌斯回答:
  「——国境边界都会出现些有的没的啊。」
  「这我知道,不过完全没有向我们报告?」
  「应该是会报告……只不过,殿下和阁下都还在休息唧。只是在等他们醒来啦,大概——」
  路奇乌斯的话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惊人的气势冲过来。而像是要追上那股气势般,木剑的剑尖奔驰而来。
  「——!」
  狄米塔尔弓起上半身闪过木剑,微微顿住呼吸。
  若是互相冲撞身体那种粗暴的互砍,狄米塔尔跟路奇乌斯的实力不相上下。先不论以前,现在狄米塔尔的身体较大,单纯的肌力应该也胜过路奇乌斯。不过,若是像这种竞争彼此的出招次数与速度、正确度等的练习,狄米塔尔则老是赢不了路奇乌斯。若是以锐利的观察力与缜密的计算预测对手的动作来行动这点来说的话,路奇乌斯比狄米塔尔更胜一筹。
  狄米塔尔眯细双眼,对路奇乌斯说: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不知不觉中,做完事的人们开始在远处围观起狄米塔尔与路奇乌斯的练习。对封印骑士团的人来说,这景象他们多少有看过几次——在还是见习生团员时期,狄米塔尔经常和路奇乌斯对练——然而,就疾风骑士团的人眼里看来,封住惯用手以单手挥木剑的两人的练习,看起来十分珍奇吧。
  路奇乌斯微微歪着头笑了。
  「你讨厌在人前输吗?」
  「真要说的话,我比较讨厌显露出我的本领。特别是对海德洛塔的家伙们。」
  「原来如此。」
  夸张地点点头,路奇乌斯垂下剑。
  此时,西吉贝尔特带着稀稀落落的掌声走了过来。
  「哎呀哎呀,一大早就这么热血啊……昨晚睡得好吗,贵客?」
  「这真是……您早啊,阁下。」
  狄米塔尔配合着路奇乌斯向西吉贝尔特低头致意。
  稍早之前,狄米塔尔就已经发现西吉贝尔特在看着他们。应该说,是发现在西吉贝尔特身旁的克萝蒂德。叫玛莲娜的丰腴神巫也在,不过就狄米塔尔的观察,她并不擅长自己活动身体,有关战斗的技能她每一项都很低吧。狄米塔尔说不想显露出自己的本领,实质上是表示不想让克萝蒂德看见。
  「话说回来……封印骑士团里经常在做那种奇妙的练习吗?这练习法在我国不太常见呢。」
  「不,团里没有在做这种练习。因为不是能推荐给万人做的那种练习。」
  「哦……」
  西吉贝尔特停止咻咻挥动马鞭的手说:
  「——那么,这样如何?为了作为日后参考之一,能拜托你跟我的某位骑士团团员对决吗?不对,请务必跟我们对决。」
  「————」
  狄米塔尔稍微瞥了一眼路奇乌斯,观察他的表情。
  西吉贝尔特虽然以轻松的语气那么说,不过倘若路奇乌斯跟疾风骑士团的人交手,就不得不关系到双方的面子。当然,虽然不认为路奇乌斯会轻易输掉,但是这场比赛并非未经过以萨克允许就能随便接受的。
  然而,话虽如此,立即回绝则会像是封印骑士团逃避与疾风骑士团对决一般,有损形象。无论如何,都必须仰赖以萨克的判断吧。
  「……不错啊。」
  正当狄米塔尔思考要去以萨克的帐篷通知这件事时,以萨克宛如早已看准登场的时机一般,一连打着好几个呵欠走了过来。瓦蕾莉雅和卡琳,以及佩托菈和贝琪娜也跟在他的身后。
  「我觉得就比吧。」
  省去所有问候,以萨克搓揉眼睛点头颔首。
  「——反正我也想见识见识西吉贝尔特自豪的疾风骑士团的实力呢。就当作早餐前的轻微运动,比个一场如何?不过,不准使用魔法。」
  「既然以萨克殿下也允许了……阿尔尚博!」
  西吉贝尔特高举马鞭后,有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从原本之前观看狄米塔尔他们演武的看热闹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不仅眼睛细小,无法判断他在看哪里,板着一张脸的表情也难以看穿他在想什么。
  西吉贝尔特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得意洋洋似地说道:
  「——这个男人叫尼可拉·阿尔尚博。同时熟练剑术与魔法,在我的骑士团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勇者喔。」
  「是喔。」
  以萨克一脸呆滞地注视着阿尔尚博,制止了想要踏步向前的路奇乌斯。
  「……殿下?」
  「这个嘛……这里就让小狄出马吧。」
  「…………」
  狄米塔尔一瞬间抖动了一下眉毛,但并不是特别惊讶。因为他立刻就了解以萨克的想法。反倒是站在皇太子身后的瓦蕾莉雅,以一副像是在说:咦咦!为什么不是派路奇乌斯大人出去呢!的表情,瞪大了双眼。
  「小狄……」
  「没问题。」
  向路奇乌斯简短说了一句话,狄米塔尔摸了一下后颈项,然后走向前去。
  「玛莲娜·普约尔猊下。」
  「是……是的!」
  突然被克萝蒂德呼唤名字的玛莲娜,连忙严谨地敬礼。
  充萝蒂德将手放在玛莲娜的背后说:
  「……跟武人的我不同,普约尔猊下是治愈魔法的高手。可以在瞬间治好轻伤。」
  「事情就是这样,尽情对打吧。」
  也就是说,对方打算毫不留情,认真彻底击败我方吧。事实上,如果是从刚才起就默默空挥着木剑的阿尔尚博,肯定能瞬间击退两三个武装的士兵,让他们动弹不得。
  看热闹的人群形成比刚才更大的圆圈。在圆圈中央与阿尔尚博面对面的狄米塔尔,将木剑拿在惯用的右手,大大地深呼吸。
  「…………」
  虽然没有特别鸣响告知对决开始的钟声,不过战斗早已开始。狄米塔尔如此认知。
  比狄米塔尔高一个头的阿尔尚博,手脚延伸的范围也相对较长。体力也是对方占优势吧。若不使用魔法纯粹以剑术决胜负的话,可不能使用平常那种战斗方式。
  「————」
  阿尔尚博从正前方踏出脚步攻来。
  「!」
  狄米塔尔往后退,避开对方从正面高举剑向下挥来的一击。要是误判想要接下那一击,就会被他的力道压过,头顶吃一记木剑。
  阿尔尚博立马将被狄米塔尔闪过,陷入地面的木剑,转换成粗暴的突刺攻击。
  「呼——」
  狄米塔尔将连续不断突刺而来的第三击,以自己的木剑剑脊像是架开一般地滑过,同时伴随着短促的呼吸钻入阿尔尚博的怀里,将摺叠小巧的左手肘击狠狠朝彪形大汉的鸠尾撞下。
  「唔……」
  狄米塔尔第一次听见的阿尔尚博的声音,是那种闷在嘴里的呻吟。即使如此,沉默寡言的大汉仅仅只是微微向后退,并没有认输的样子。当然,刚才如果是处于实战,狄米塔尔就不会用肘击这种天真的动作,而是将平常装置在靴子处的刀子刺进去了吧。
  狄米塔尔一露出要更加缩短距离进行追击的模样,阿尔尚博便连忙想向后退开。
  就在这个时机,狄米塔尔踩住阿尔尚博靴子的脚尖。
  「呣喔——!」
  身材高大就代表重心高,也就与容易矢去平衡相连结。阿尔尚博在这瞬间虽然向后倒去,却仍然狠狠将木剑刺出,不过狄米塔尔轻轻闪开那一击,并且微微推了阿尔尚博的肩膀一下。
  「……唔!」
  狄米塔尔将木剑抵在轻易地往后倒下的阿尔尚博的喉头,回头看向以萨克。
  「——奇怪,怎么这么容易就分出胜负了?」
  即使以萨克一边嗤笑一边向西吉贝尔特说话,他也只是哑然张着大嘴,说不出任何话。海德洛塔方面的观众们多多少少都是类似的反应。他们应该没想到阿尔尚博会这么轻易地就输掉吧。只有克萝蒂德一人,以严厉的表情凝视着狄米塔尔。
  「算……算了,也是会有这种事发生啊。嗯,会有会有。」
  像是终于从梦里清醒过来一般,西吉贝尔特轻轻地摇摇头。
  「——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实战。如果这是实战的话,结果就不会这样啦。如果是实战的话!」
  「应该是这样没错呢。如果这是实战的话,我想我家的里希堤那赫卿会更快获胜呢。因为他也很擅长魔法。」
  「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以萨克!」
  「称呼我为以萨克殿下啦,西吉贝尔特。」
  「咕唔……!那……那个,现在没关系吧!」
  「啊啊,也是喔。现在是在谈你的部下轻易被我的部下击败的事嘛?」
  「气死人了!」
  西吉贝尔特胡乱搔着头发,狠狠咬着华丽斗篷的一角。
  「——可…可……可是那个啊,那个!我……我的骑士团里最强的人,又不是阿阿……阿……阿尔尚博!其实是迪雅吉列夫猊下最强啦!她最强,阿尔尚博第二!所以,那个,要…要是你……因为……这……这种小事,就以为你获胜了,可就遗憾了!你……你也是,所以……不……不不要太自满!」
  「什么?你该不会很冷吧?抖成这样。还是因为愤怒而颤抖?」
  「我……我又没有颤抖!」
  「是吗?可是啊,依照你的逻辑来说,狄米塔尔也不是我的骑士团里最强的啊。最有本领的是路奇乌斯,而且狄米塔尔根本算不上是第二强,只是个素行不良被骑士团开除的孩子罢了……即使如此,看来这对手似乎还是对你那里的第二强负担太大了呢。」
  「气气气气气气气……!你……你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才不派副团长,而是丢那个年轻人过来吧,以萨克……!」
  「我不是说叫我殿下吗,西吉贝尔特。」
  「气啊!」
  一边斜眼看着西吉贝尔特丢脸、失去理智的模样,狄米塔尔抓住阿尔尚博的手将他拉起。
  「不好意思。」
  「…………」
  狄米塔尔微微低下头后,阿尔尚博依旧默默无语,把头低得更低后离开了现场。真是个非常木讷的男人。
  「依你的个性,我还以为你会彻底击垮他呢。」
  狄米塔尔一回到路奇乌斯那里,早已机灵地占据路奇乌斯身边位子的瓦蕾莉雅,用带有些揶揄般的语气说道。
  「——你竟然会道歉,真令人意外。」
  「……你是笨蛋吗?」
  将先前卷起的袖子放下,狄米塔尔叹了口气。当这个小丫头的对手,比跟阿尔尚博交手决胜负还要累。
  「这是因为那边的阁下一时兴起才落得对战的下场,我跟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最重要的是今后还要请他们护卫耶。要是没必要还去惹怒他们,事情不就麻烦了嘛。」
  「啊……」
  瓦蕾莉雅的笑容僵硬。
  虽说可以用魔法疗伤,但总不可能把今后要受他们照顾的对象打得遍体鳞伤。虽然以萨克什么都没吩咐,不过打从一开始,以萨克就希望狄米塔尔做到这种微妙的分寸拿捏。
  当然,以萨克像那样三番两次欺负西吉贝尔特,狄米塔尔所做的努力似乎也没有意义,恐怕还是会招来疾风骑士团的怨恨。
  整理好衬衫的衣领,狄米塔尔擦拭额头微微渗出的汗水。
  虽然昨晚下了雨,不过看来今天至少白天会放晴。想要拜见一眼神巫这种人物而聚集在沿途街道上的人应该会很多吧。
  一想到当时那位阁下可能又会再次发狂,就觉得他自作自受。另一方面,也稍微觉得有些厌烦。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49 编辑


  第四章
  无瑕之宝石

  卡琳·鲁德贝克有「寒冰之眼神」的别名。

  看见她在魔法院里学习的年轻人,被她冷汉的眼神之美所打动,开始习惯如此称呼她——
  此事虽然还有待商榷,不过可说是符合她美貌之别名

  经过二十年以上处于神巫地位的夏琦菈·巴贝尔为「永世神巫」。
  奥尔薇特·里希堤那赫为「阳光之魔女」,
  她的儿子路奇乌斯则为「月光之骑士」
  ——各有其称号。

  那么,被谕为十年仅有一人的才媛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
  人们是如何称呼她的呢?


  按照许久之前的预定,封印骑士团朝鲁奥玛原路返回离开。
  目送他们离开后,瓦蕾莉雅一行人在疾风骑士团的护卫之下,朝海德洛塔的首都欧里亚克出发。今天之后要搭上海德洛塔那方准备的没有车顶的马车,一边对沿路的人们陪笑脸一边前进。
  聚集在沿路的人们,有的人一脸呆滞地仰望瓦蕾莉雅她们,有的人则是疯狂地挥着手。无论如何,都证明了瓦蕾莉雅她们紧紧地抓住了民众的心吧。
  「其实这样……反倒心情还满好的呢。」
  瓦蕾莉雅从马车上轻快地挥手,对身旁的卡琳说道。
  「是啊。不过对西吉贝尔特阁下来说,无法如他所愿,想必正十分生气吧。」
  如此回答的卡琳以及瓦蕾莉雅,全身上下装饰着平常不会配戴的宝石头饰和配件,战袍上面又再披上一件轻飘飘的斗篷。虽然肌肤的暴露程度大大地下降,不过可说是十分提升了整体的辉煌度和庄严度。
  恐怕西吉贝尔特本来打算以克萝蒂德穿着威风凛凛的军服站在辉煌队伍的最前端,而瓦蕾莉雅她们从后方摇晃着马车行进而来的模样展示给众人看,来暗自表现自国的神巫正保护着他国的神巫——也就是类似两者之间的力量关系吧。
  不过,多亏像这样增添瓦蕾莉雅她们的华丽感,才避免遭受像是克萝蒂德的附属品那股的待过。乍看之下吊儿郎当的皇太子,事先看穿了酉吉贝尔特的意图,一开始就从亚默德带来这套服装。
  像这样在亚默德视为神巫正式服装的战袍上,再添加一大堆配件,顶多只有在某些特别仪式时才会这么做。实际上,瓦蕾莉雅和卡琳之前做过这副打扮是在神巫任命仪式时,而这次是自那以来的第二次。
  「——话说回来,为什么平常不做这种打扮呢?正式服装比较轻盈总觉得很奇怪。」
  瓦蕾莉雅揪住平常不太能穿的斗篷布料,歪头表示不解。
  「你遇到紧急状况时能马上脱掉那身衣服吗?」
  坐在马车马夫座的狄米塔尔脸朝着前方低声喃喃道。
  「……哎,我想理由大概也是这样吧。不过我平常也想穿着这副打扮也是事实。」
  虽然看不太出来有在介意,不过卡琳似乎也并非对平常裸露过多的装扮感到不抗拒。
  「……整天做这种打扮的,只要有除非重大事情发生,否则没有机会离开首都的巴贝尔猊下一个人就够了吧。」
  「说到这里,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巴贝尔猊下,她都是这种打扮呢……话说,你认识巴贝尔猊下啊?」
  「多多少少啦。」
  亚默德从以前起,站在所有神巫顶点的「永世神巫」——夏琦菈·巴贝尔,就很少从建造在鲁奥玛效外的「封印之丘」旁的布拉达嫂特宫外出。实在想不出狄米塔尔跟夏琦菈会有任何交集。
  「喂,你们是什么关系?就连我们,也只见过她三次耶——」
  「有机会的话去问本人。这种话不适合由我口中说出……话说回来,虽然很受民众欢迎,但不要太松懈。」
  「我……我又没有松懈。」
  「是就好罗。」
  一面这么说,狄米塔尔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看向四周。明明周围有疾风骑士团的骑马包围着,从刚刚开始就只有一个人感到神经紧绷。
  「你就那么不信任海德洛塔的护卫吗?」
  「我不会说这里的骑士团不习惯实战。应该比我们的交好俱乐部还好太多了吧。只是,这里离国境还不远的关系啊。」
  「咦?」
  确实这里离国境还不是那么远。只要有心,策马奔腾应该不到一小时就能回到亚默德领地之内了吧。
  可是瓦蕾莉雅不懂为什么要为此绷紧神经。
  「因为像这种沿着国境线的土地,常有恶劣的盗贼出没。」
  或许是看穿了瓦蕾莉雅的疑问,狄米塔尔在她发问以前便回答。
  「国境线跟盗贼有什么关系?」
  「有……就贼的立场来看,就算被官兵追捕,只要跨越国境线就不会被追缉。」
  「……是指因为会侵犯国境,所以不能胃然跨越国境线追捕吗?」
  「就是这样。若是像亚默德和帝玛关系这么良好就不会有问题,不过虽说有同盟关系,亚默德和海德洛塔关系并不是那么良好。因为能来去这样的两国之间,甩开追兵,对贼人们来说就像是天堂一般的环境吧。」
  「……难不成,黎明时分那么吵,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
  瓦蕾莉雅听到卡琳说的话,睁大了双眼。虽然睡在同一个帐篷,不过卡琳感觉到的吵闹声之类的,瓦蕾莉雅全然没有察觉。
  「佩托菈你有发现到吗?欸?」
  「我吗~?完全没~有。」
  「贝琪娜呢?」
  先不论比瓦蕾莉雅先睡翻了的佩托菈,贝琪娜说过要通宵执勤,既然醒着的话,应该有察觉到什么才对。
  然而贝琪娜她——不知为何比瓦蕾莉雅她们还要开心,朝着沿路挥手——被瓦蕾莉雅询问后回答:
  「咦?啊……嘿嘿嘿。我执勤到一半睡着了,所以没有发现~」
  「我说你啊……」
  「因为~大家先睡,一个人醒着很无聊嘛,果然不聊天的话就会想睡呢~」
  「那种事能当成偷懒的理由吗,明明要通宵执勤。」
  小声地口出恶言,狄米塔尔摸了摸肩膀。
  「……今天早上的骚动不确定是不是哪里的盗贼入侵,不过这个国家贼人多是事实。」
  「历史书上可能没记载吧。」狄米塔尔接着说道:
  「海德洛塔的国策是军扩最优先而税赋重。特别是农村都也有劳役,每个人都过得很辛苦。厌恶那种生活的一部分农民,抛弃村子逃进城镇里,可是这世间没那么好过。梦想轻松生活而聚集到城镇的人们,几乎都直接面对无法如意的现实,不满在台面下蔓延——就是典型的都市病。」
  「…………」
  瓦蕾莉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突然说出像学者般言论的狄米塔尔的背。在魔法院图书馆偶遇时她也这么想过——这个毒舌男,虽然要认同他也非常令人火大——不过,却是个勤勉向学的人。然后,那一点恐怕是为了不让里希堤那赫家这个各号,不让路奇乌斯和奥尔薇特丢脸的思虑而来。
  「——怀有不满的这种人,特别是年轻人,容易走上犯罪之路。因为在城镇引发问题逃走也不能回到故乡的关系,通常会潜藏在野外成为贼人。另一方面,军势庞大也容易发生不法勾当。想走私军事武器赚个一笔的不良军人应该也很多吧……像这样丢弃农民身的为贼人拿起武器,形成麻烦的存在。」
  「……对不起,里希堤那赫卿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情呢?」
  卡琳代替瓦蕾莉雅发问。
  「话说,不管去到哪一国,最精通各国情况的就是商人。只要倾听那些家伙们喝醉时的长篇大论,就算人在亚默德,也能推测各国的状况到某种程度。」
  「说到这里,狄米先生住在酒吧对吧。」
  「每天结束买卖的商人们会聚集到那种店里,彼此交换情报或互诉不满。」
  「你该不会是因为这种原因才住在那种地方的吧?」
  「那个不算是我的目的啦。」
  狄米塔尔瞄了少女们一眼说:
  「……重要的是,殿下回去首都后,就没有人阻止那个阁下嘲讽我们。这方面不要紧吗?」
  「……我是不要紧。」
  微微点头的卡琳,以别有意味的眼神看向瓦蕾莉雅。
  「我……我也没关系喔!一、两个嘲讽,我会华丽地搪塞过去!」
  「要是丢过来的只有嘲讽那倒还好。」
  「到底有什么根据啊?」狄米塔尔说出这句话,令瓦蕾莉雅感到不悦。
  威仪非凡的队伍的前进方向,开始看见巨大时钟塔的轮廓。那是在海德洛塔南部也是首届一指的大城镇,科特雷德。
  「……我听说今晚在那个城镇准备了住宿处。」
  「昨晚是简便的床铺,看来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呢。」
  瓦蕾莉雅叹了一口气,仰望天空。她觉得云似乎比午前还增加了一些。
  搞不好又会下雨。
  ※
  当天,柯斯塔库塔家迎来了数年未见的稀客。维森特·巴尔那罗——也就是瓦蕾莉雅的父亲波尔哈,他年龄差距大的弟弟。
  巴尔那罗家在鲁奥玛也是首屈一指的商家,不过即使是奉承也难以说有做生意才能的次子波尔哈,随着高额的嫁妆入赘到柯斯塔库塔家。之后,老家由大哥继承,老么维森特则是在邻国皮卡比亚的同业者那里工作。与其在老家娇生惯养,不如交给别人,充分累积商人的经验,最后回到老家帮忙大哥工作,这是亡父的判断。
  那个维森特说是难得放假,过来拜访波尔哈。
  「算来算去……几年不见了?」
  「我想想……我记得之前来这里打扰,好像是在瓦蕾莉雅十岁左右的时候,所以已经有五、六年没见了吧?」
  维森特经过柯斯塔库塔家客厅,伸出晒成古铜色的健康手臂拿取葡萄酒杯。
  比波尔哈年龄小一轮以上的维森特,今年终于刚满三十岁,长得不像哥哥们,是个五官精悍的男子汉。维森特所待的贝鲁安达商会,是以小麦为中心买卖各种食品,想必是扛着笨重的小麦袋工作的期间,自然形成这副模样的吧。对维森特病弱的幼年时期印象十分深刻的波尔啥来说,弟弟的成长令他感到小小地惊讶,同时也感到十分欣喜。
  「——话说回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想不到你竟然会到我这儿来拜访。」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放假啊。」
  「放假的话,这五年来应该也有过几次吧?可是你就算回老家,也从没来我这儿露面。而到了现在才突然过来,会认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波尔哈二哥也意外地敏锐呢。」
  摸了摸长着稀疏胡须的下巴,维森特讪笑。
  「你以前都把我当傻瓜啊?」
  「怎么会呢,我可不认为让我读到大学的二哥只是个傻瓜啊。只不过你那心思完全没有活用在做生意上罢了,其实头脑聪明得很吧?但是,二哥你的缺点是,只要牵扯上瓦蕾莉雅就真的变成一个傻瓜了……反正现在你也被她讨厌对吧?」
  「咕唔唔……!」
  说到这点波尔哈也无法反驳。毕竟自己和女儿之间处不好是事实。
  紧盯着哥哥表情嗤嗤讪笑的维森特,突然收起笑容说:
  「……其实这一个月以来,我为了收购谷物四处奔波。所以休了假,前天才回到鲁奥玛。」
  「喔。」
  「……听说瓦蕾莉雅去了海德洛塔?」
  「什么?喔……好像是去当什么亲善大使之类的,嗯,总之她出去了。」
  听到弟弟说的话,波尔哈有一些不开心。一想到女儿的任务,就连带也想起了她那不逊的纹章官。
  维森特不知为何像是顾忌身旁一般地环视周遭后,将葡萄酒杯塞进腋下,探身到矮桌上方。
  「这种事要是不小心说溜嘴,引起奇怪的传闻就糟了……有件事情我有些在意。我想先告诉二哥比较好。」
  「什么?到底是什么事?」
  「皮卡比亚的谷物行情有奇妙的波动……似乎有某人买进了数量十分庞大的谷物。像是小麦、玉米之类的。」
  「这哪里奇妙了?我不太懂做生意的事,你说明得再简单明了一点。」
  「简单来说……我想想,冬天播种的小麦大概要从现在到夏天这段时期才能收获,这你懂吧?」
  「嗯。」
  「也就是说,现在出现在市场的小麦量是一年当中最少的时期。所以价格会上涨。」
  「原来如此……那就奇怪了。明明再过一阵子就开始今年的收获,新小麦一口气充斥到市场上,价格也会下降,却反而有人故意在高价的时机买进吗……」
  「没错。若是有哪里闹饥荒那还可以理解,不过这几年气候也很稳定,没有地方在闹饥荒。南边山的那一头我就不知道了。」
  「嗯?那么,究竟是哪里的什么人做出那种不经济的事情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
  「就是说啊。」
  维森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眉心聚集了皱纹。
  「明明没有饥荒却需要大量谷物的情况——你想不到吗?」
  「……难不成?」
  感觉终于看到话题的轮廓,波尔哈脸色一变。
  大量买进像小麦这类主食谷物的情况,按理最先思考到的是可能发生战争。因为无论如何精壮的军队,如果没有兵粮就无法打仗。
  波尔哈从沙发站起,将双手交叉放在腰后,开始在广敞的客厅里踱步了起来。
  「……那批小麦的去处呢?」
  「喔喔,贝鲁安达先生也说很在意,所以试着做了许多调查,看样子大量的小麦似乎是透过各个批发商,正流进悠尔罗格。」
  「悠尔罗格……?」
  「再加上这个时间点,亚默德的两位神巫说要拜访海德洛塔……有点可疑对吧?」
  「唔……」
  波尔哈拍了脑门一下,看向窗外。
  离黄昏时刻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赶去王宫的话,或许能够在今天之内见到大臣。当然,什么头衔都没有的一介市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见到政府的要人,不过波尔啥好歹也是出身白富商巴尔那罗家,而且现在还是柯斯塔库塔家的女婿,再加上是现任神巫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亲生父亲和监护人。就算没有约好,至少也会听自己说话吧。
  「……维森特,我等一下就去王宫。」
  「果然要去吗?」
  「嗯。万一瓦蕾莉雅出了什么事,到时可就不只是我们柯斯塔库塔家的问题了。如果是财务大臣的卡帕罗斯卿,应该马上就可以见到。」
  「那么,务必也帮我推荐一下贝鲁安达先生。」
  维森特再次露出无畏的笑容嗤笑,朝微胖的哥哥伸出右手。
  「——我并不是要说什么卖人情的话,不过我可是把我这里做生意掌握到的情报最先告诉你了,帮我这点小事不过分吧?」
  「我还真的不懂怎么做生意啊。」
  回握住弟弟的手,波尔哈耸了耸肩。
  「看来你工作地方的主人,是个本领高竿的人物呢。虽然离开家里的我没立场这么说,不过你就尽量学习,将来好支持大哥。」
  「好……总之,我今晚先回老家,陪大哥喝个酒吧。」
  微微轻笑的维森特的脸,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波尔哈目送说要悠闲漫步回老家的弟弟到玄关后,便快步回到书斋,叫来女仆妮依和玛尔。
  「我要去王宫,麻烦你们准备马车。还有,我记得有我老家送来庆祝瓦蕾莉雅就任神巫的葡萄酒吧?赶快把它包起来,我要送给大臣阁下。」
  「请问……这样没关系吗,擅自把小姐的葡萄酒……那个……拿出去——?」
  「她老是嚷嚷不要我老家送来的礼物,所以……哎,应该没关系吧。」
  波尔哈有些自嘲地笑了,发现镜中自己的表情有些紧张,轻轻拍了拍脸颊。出生自富商巴尔那罗家,现在也是神巫亲生父亲的波尔哈,与王公贵族见面的机会也不少,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因为与大臣会面而紧张,不过这次的话题非同小可。
  「——瓦蕾莉雅没有跟我说,不过你们有听说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小姐回来的时间吗?我是有听说这次或许会外出比较久,不过不知道具体究竟是何时会回来——」
  从地下室将放入木箱的葡萄酒拿来的妮依,对波尔哈的提问摇头表示不知。
  「……谙问,小姐怎么了吗?」
  「要是有事就伤脑筋了。所以要尽早采取措施啊。」
  波尔哈嘀咕着:「因为我只能做到这点程度了。」然后,亲自抱着葡萄酒箱朝玄关走去。
  ※
  或许原本是预设成往来亚默德之间的政府特使住宿处,科特雷德的休息站与其说是旅舍,不如说有点像是贵族宅邸那样的场所。正面有特意以高墙隔成的庭院,尽管离城镇闹区近,却保障屋内适度的清静。今天的住宿客似乎只有疾风骑士团与瓦蕾莉雅一行人,看来不须为爱看热闹的民众所苦。
  放下行李稍事歇息的瓦蕾莉雅一行人,朝大厅聚集,那里为了开始在黄昏时刻用晚餐,而准备了巨大的桌子。桌上摆放着好几盘看似美味的料理,看见这副情景的玛莲娜明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令喉咙发出声响。对瓦蕾莉雅而言,比起彷佛经常戴着冷彻面具般的克萝蒂德,果然还是这个少女比较容易亲近。
  「好了,那么我再重新说一次……两位猊下,欢迎你们来到海德洛塔。」
  西吉贝尔特高举葡萄酒杯,说出这段话。餐桌上的成员有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玛莲娜三人,以及坐在他们对面的瓦蕾莉雅他们四人——瓦蕾莉雅和卡琳,还有两名纹章官。
  「昨天因为是在夜营地,也没有办法充分待招各位,今晚我已命令厨师们大展身手。来吧,各位请享用。」
  他的话明显透露出,希望瓦蕾莉雅他们称赞海德洛塔的料理。不知是否因为以萨克回国,没有人防碍他的关系,这里完全是西吉贝尔特的个人舞台。
  何况瓦蕾莉雅也没有打算故意对桌上摆放的料理挑毛病。赌上海德洛塔的威信——这么说虽然是夸张了点,不过他应该是以接近这种想法的自尊心,命人准备各式各样的料理。而这些料理确实也美味极了。
  「——话说,」
  西吉贝尔特嘴边维持有些坏心眼的笑容开始游说。想必马上就会爆出嘲讽之词了吧。瓦蕾莉雅一边切着塞入鸡豆和乳酪的烤鸡,眼睛一边往上瞟向西吉贝尔特。
  「两位对近年的大陆情势有什么想法?」
  「……大陆情势吗?」
  「是啊——特别是你们国家,最近才刚发生叛乱吧?虽然说治乱兴亡是世间常态,不过心里没个安稳吧?啊哈哈!」
  西吉贝尔特笑得十分开心,一边说着:「真是辛苦啊。」令瓦蕾莉雅感到有些不悦。以视亚默德为敌的海德洛塔的角度来看,前不久在瑟利巴发生约叛乱,可说是别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吧。
  「……您提到在瑟利巴发生的叛乱,那件事因柯斯塔库塔猊下的活跃,已在早期被镇压下来,并非是什么让人心烦意乱的事。」
  卡琳语气淡淡地,不过立刻将之化为反击。
  「而且——真是非常对不起,说到因国内的叛乱分子而苦恼这件事,我国怎么样也比不上贵国。」
  「…………」
  西吉贝尔特的表情瞬间僵硬。
  记得在瓦蕾莉雅读过的书里写道,将近一百年前,海德洛塔因王位继承问题为开端,引发了非常大的纷争,与现任王家断决关系的一部分王族,在地方宣言独立。据说独立的区域顶多占国土全体的两成,不过,也无法改变国家一分为二的这个事实。
  然而,海德洛塔的王家坚持不承认这个事实,不仅将独立之过去的亲人称为叛乱分子,对于他们建立起的新国家,也终究主张是叛乱分子违法占据的自国地方之一。顺带一提,亚默德十分重视与海德洛塔之间的关系,并不承认上迤的新国家为国家。
  无论如何,卡琳的发言对西吉贝尔特而言,无疑是猛烈的嘲讽。明明己方长年为叛乱分子所苦,竟然还无视那一点,提出瑟利巴的话题,西吉贝尔特也满糊涂的。
  表情僵硬的西吉贝尔特身旁,克萝蒂德冷冷地眯细双眼。大概是在想——这个少爷又多嘴说了不该说的事。
  「呃……啊……」
  西吉贝尔特反覆咳了咳嗽,正打算要重振精神时,克萝蒂德冷静地抢在他前头说:
  「——失礼了。」
  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拭嘴边的克萝蒂德,凝视着瓦蕾莉雅:
  「柯斯塔库塔猊下就连在魔法大国亚默德里,也被称为是十年仅有一人的才媛……这是个好机会,请务必让我们听听猊下的想法。」
  「呃……您……您说的想法是指……?」
  结结巴巴反问的瓦蕾莉雅,她的侧脸马上强烈感受到坐在邻座的狄米塔尔的视线。感觉他彷佛像是在叮嘱自己小心回答,瓦蕾莉雅的心脏一口气心跳加快。
  「首先,在亚默德当地,对民众是怎么述说神巫这个角色的呢?」
  「这个嘛……」
  克萝蒂德很明显地,是在试探瓦蕾莉雅。她想要确认瓦蕾莉雅的知识、洞察力到何种程度。
  「当然,神巫是以那个…『赎罪之主』象征性妻子的身分来引导人们,将他们的信仰心——」
  想起在魔法院学过的事情,瓦蕾莉雅以生涩的用词讲解。不过,这种事情只要进入神巫的修行,每个人都会最先学到,现任神巫的克萝蒂德又怎么会不知晓。即使瓦蕾莉雅隐约感受到她想要的并不是这种照本宣科的答案,她还是只能这么回答。
  聚精会神听着瓦蕾莉雅说话的克萝蒂德,以冷血的表情静静地点头。
  「非常简单明了——这回答连刚进入初等学校就读的小孩也容易理解。」
  克萝蒂德的这个感想,瓦蕾莉雅怎么听都觉得她像是在瞧不起人。甚至觉得她简直像是在说这种回答连刚进初等学校就读的小孩都说得出,很没意思一样,在轻视自己。
  而有此厌受的瓦蕾莉雅的直觉应该没错。比卡琳表情还贫乏的克萝蒂德的眼瞳中,明显浮现出轻蔑之色。
  右脸颊持续感受到狄米塔尔如刺般的视线,而左脸颊则是感受到卡琳和佩托蕴的视线。从她们的视线当中,能感受到对瓦蕾莉雅的担忧。
  也就是说——瓦蕾莉雅犯了让狄米塔尔瞪视,受卡琳她们担忧的错误。
  一这么想的瞬间,心脏又跳得更快了。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头脑逐渐发热了起来。
  「那……那个——」
  「那么猊下,我再请教您一个问题。」
  看起来相当坐立难安的玛莲娜,嘴边沾满酱汁,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克萝蒂德却漠视她的举动,再次丢出问题。
  「雷顿特拉的教诲是什么?我想听听猊下您本身的想法。」
  「————」
  瓦蕾莉雅面对这个问题,脑袋一片空白。
  她很不擅长这种学术性的话题。况且对瓦蕾莉雅而言,雷顿特拉只是专心一意该崇敬的对象,并不是教诲为何的存在。即使未曾针对雷顿特拉的教诲深入思考,一样能使用魔法,也反而认为要借用雷顿特拉的力量,就不须思考多余的事情,持续相信祂才是重要的。
  所以,即使有雷顿特拉的教诲,也不是能向别人解释东解释西——瓦蕾莉雅是这么想的。至少,不可能在现场有条不紊地向克萝蒂德说明。
  「迪雅吉列夫猊下,关于这个问题——」
  「鲁德贝克猊下您若有独特的见解,我待会儿再问您。先让我听完柯斯塔库塔猊下的想法。」
  克萝蒂德一口拒绝了企图插嘴的卡琳。
  连卡琳的救助也无法期待的瓦蕾莉雅,放下餐具,紧握拳头。要是拿着刀子一个没弄好,有可能会因为手抖而发出喀哒喀哒的不雅噪音。
  ——明明就能够思索这种事情,却完全浮现不出对关键提问的回答。
  经过漫长沉默之后,克萝蒂德静静地深呼吸,再次以那得意的表情缓缓点头。
  「……看样子我的间题似乎太过笼统了。真是十分抱歉。」
  虽然表面上是在跟瓦蕾莉雅道歉,但终究只是表面上。克萝蒂德的表情完全是在诉说其他事情。宛如像是想说看到底限了——「只有这点程度啊」一样,非常轻浅的微笑紧贴在她的嘴唇。正是因为克萝蒂德认为她看透了瓦蕾莉雅的力量,才轻易地撤回问题吧。
  「……!」
  被单方面打垮的败北感、想反击也一筹莫展的悔恨,瓦蕾莉雅的鼻子深处感到一股鼻酸。
  若是魔法的本领,即使对手是克萝蒂德她也不会落于人后。纵然不知道能否胜过她,但至少可以正面对决。
  不过,若是学术性的论战,瓦蕾莉雅则是束手无策。这令她十分不甘,都快哭了出来。心想要是哭了就真的输了,只有这点她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只能忍了。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一来一往报了一箭之仇吧,西吉贝尔特刚才为止茫然自失的表情一扫而空,正一边嗤嗤讪笑一边喝着葡萄酒。就连现在也差点要哼唱出歌曲来一般。
  「……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瓦蕾莉雅正紧咬着嘴唇,于是之前默默持续用餐的狄米塔尔便将塞进衣领的餐巾拿下,开口说道。
  克萝蒂德缓缓将视线移向狄米塔尔。
  「……有什么事呢,里希堤那赫卿?」
  「是关于刚才迪雅吉列夫猊下问的问题……本来问柯斯塔库塔猊下那种问题就没有意义。」
  淡薄的笑容从克萝蒂德的脸上褪去,浮现疑惑的表情。
  「这又是为什么呢?」
  「柯斯塔库塔猊下不回答那种问题。应该说,她根本无法回答。」
  「————」
  这家伙又说出什么鬼话了——瓦蕾莉雅瞪大双眼看向狄米塔尔。这句话不仅吓到瓦蕾莉雅,还有卡琳和佩托菱,更感到惊讶的是克萝蒂德。
  「无法回答——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顿特拉的教诲,会因接受者解释的不同而各有所异。可以说有上万种说法。所以,我能理解为何需要有人向民众解说。想必在贵国,这个职务是由迪雅吉列夫猊下来担当吧。」
  狄米塔尔毫无滞碍地谨慎说道。克萝蒂德完全找不到机会插嘴。
  「可是,在我国有我国的——神巫各司其职的状态。我国向民众宣导雷顿拉特教诲的,是夏琦菈·巴贝尔猊下的职务。而阅读数量龎大的史书,汇集整理先贤们所说的话语、留给后世的是,卡琳·鲁德贝克猊下应做的事。然后,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也一样有她该负责的职务。」
  「猊下所应负责的职务是?」
  「站在民众身边,这个职务。」
  克萝蒂德双眼圆睁。
  瓦蕾莉雅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有那种职务。
  然而狄米塔尔却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连瓦蕾莉雅自己都没有听过的她的立场。
  「——绝大部分的民众都与艰涩的教义无缘。只是单纯地信仰着雷顿特拉。没错,本来信仰神明就不需要艰涩的教义和书籍。柯斯塔库塔猊下正是体现此道的人物。」
  简单来说,狄米塔尔现在所说的意思是,瓦蕾莉雅是一个让不太懂困难事情的民众感到亲近的那种,不太懂困难事情的神巫。虽然像是被瞧不起,又像是被称赞一般,有种难以言谕的心情,不过,也并非没有说服力。
  对不是学者的民众来说,记载雷顿特拉教诲的书籍太过艰深。毕竟连瓦蕾莉雅都嫌麻烦而没有好好阅读。
  不过,这样子的瓦蕾莉雅有得天独厚的魔法才能,因此当上了神巫。
  「……这正是神的恩宠。」
  将平常逼迫瓦蕾莉雅精神层面的口才发挥得淋漓尽致,狄米塔尔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
  「信仰雷顿特拉未必需要知识。只要全心全意相信就好。这种可说是耿直的信仰心,神明才会给予恩宠。柯斯塔库塔猊下,是体现那种神之爱的人物。」
  「神之爱——」
  「看见猊下,亚默德的人民便能理解信仰之心的重要性。无论是能学习的人、不能学习的人、连字都不会读的人,只要拥有信仰神明之心,就能蒙受它的恩宠……人们看见猊下将会如此顿悟。而且,猊下的存在,会让人民感受到神明近在身边——所以,鲁奥玛的民众称誉猊下为『无瑕之宝石』。」
  自己竟有这么一个称号,这又是瓦蕾莉雅第一次耳闻了。从狄米塔尔的口中说出,总听起来煞有介事似的,令人超越哑然甚至感到佩服。原来如此,就连困难的教义一丁点儿都不懂的瓦蕾莉雅,也能像这样胜任神巫之职,那么只要诚心祈祷,应该会有好事降临吧,想必也有人会如此思考。
  沉默了一阵子的克萝蒂德,或许在这短时间内整理好了思绪,只见她正打算再次开口。
  「——说到近在身边……」
  狄米塔尔抢先克萝蒂德发言,继续开始说:

  「那边的普约尔猊下食欲真旺盛。实在让人看了会心一笑。」
  「————」
  克萝蒂德眼睛下方颤抖了一下,沉默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玛莲娜。当时的玛莲娜——宛如松鼠一般将食物塞进嘴里,鼓着双颊——缩了一下肩膀。
  「她看起来很好亲近,想必也为海德洛塔的民众所景仰吧。」
  「那是……当然。」
  克萝蒂德话语简短地点点头。不过,她至今为止毫不动摇的沉着态度些许变了调,看起来有些难堪。再仔细观察,西吉贝尔特也浮现出愁容。虽然不太清楚,不过看来对他们而言,似乎并不太欢迎别人提及玛莲娜。
  西吉贝尔特亲自在玻璃杯里倒入葡萄酒,快速地转换话题。
  「——话说,你们觉得料理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吃得津津有味~」
  佩托蕴拉长语尾的语句,恰到好处地舒缓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她大概是想营造出这种效果,才抢先第一个这么回答吧。
  于是,比现场的每一位都还先露出松口气表情的玛莲娜,连忙用餐巾清洁嘴边,开始谈论今晚的料理。
  「这……这个咸派是海德洛塔的名菜,叫……叫作棺木派!是用派皮做成像棺木一样的盒子,然后在里面塞进用香料调味的小牛和羔羊的绞肉,去烤出来的东西——」
  至今为止一直战战兢兢看着克萝蒂德脸色的玛莲娜,一旦解说起料理的事情,就变得能言善道了起来。看姬的体型和之前的举动,很容易就能想像得到,这个少女真的很喜欢吃东西吧。
  结果,谈论雷顿特拉教诲为何的事情就此不了了之,晚餐的后半段得以一边听着连行家都自叹不如的玛莲娜解说食物,一边安稳地享受葡萄酒和料理。
  总之——狄米塔尔帮了瓦蕾莉雅。
  ※
  虽然晚餐时克萝蒂德的挑衅令人内心愤怒,不过料理本身无可挑剔。还是不要随便跟吃不到同样料理的贝琪娜说那菜色有多棒好了
  狄米塔尔被安排在瓦蕾莉雅她们的房间隔壁,他打开窗户确认左右方。这里是地上三楼,眼下有着一片整理得美仑美奂的绿色庭园。要是发生紧急状况,或许有必要从这个高度抱着瓦蕾莉雅她们逃走。
  喝了几口自己从厨房要来的水壶里的水,狄米塔尔在床上坐下。
  才刚坐下,就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
  狄米塔尔立刻再次站起,一边叹息着栘开横木,打开门。他猜想得出来者为何人。
  「……那个……」
  站在门前的果然是瓦蕾莉雅。她眼神上瞟注视着狄米塔尔,感觉有些忸忸昵昵。
  「……有什么事吗?」
  「算有事吗——」
  「我想趁能休息的时候休息。有事就快说。」
  狄米塔尔没好气地嘟哝,走回床铺。
  可能是在和卡琳及佩托菈一起同住的自己房间做比较吧,只见瓦蕾莉雅一边东张西望、环顾那附近,似乎在慎选说词的模样。
  「那个……刚刚啊,」
  「你是在说用餐时的事吗?」
  「嗯——」
  就算如此点头称是,也不接着说出来意。以瓦蕾莉雅倔强的个性看来也无可厚非吧。
  在晚餐宴席上,瓦蕾莉雅单方面被克萝蒂德压着打,是狄米塔尔帮她解围。她应该是为那件事来简短道个谢,不过既然无法坦率言谢,也只是浪费时间。
  狄米塔尔有些不耐烦,再次伴随着夸张的叹息声,主动开口:
  「……如果你想向我道谢的话,那倒没必要。」
  「咦?」
  「不需要道谢。虽然在时间点上形成我像是在替你说话,不过辅助你是我的工作,而且我也没说假话。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那……那就是假话啊!话说,那个叫什么?『无瑕之宝石』?我根本没有那种称号好吗!」
  「哎,那确实是有点捧得太过头了,不过又没关系。只要回到鲁奥玛后,再随便传出类似的流言,让大家真的这么叫不就好了……何况,巴贝尔猊下和鲁德贝克猊下明明都有符合她们的别名,就只有你没有,就立场来说站不住脚啊。」
  「可是,那种名称不该由我们自己取吧……?」
  「重要的是形象。神巫有象征性的一面是事实,由我们稍微操作一下,又不会害谁不幸。」
  「这么说是没错啦……」
  含含糊糊发牢骚的瓦蕾莉雅,看似有些害羞地俯视地面。明明就积极进取,偏偏只有这时候才在客气,根本称不上是什么美德。狄米塔尔皱起眉头,手指向床铺。
  「坐下。」
  「……啥?」
  「少罗嗦,给我坐下。我们之后要去海德洛塔的首都,如果又发生像刚才那样的情形,为了让你没有我陪在身边也能突破困境,我非得让你有自知之明不可。」
  「……好……好的。」
  俯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坐下的瓦蕾莉雅,狄米塔尔轻轻咳了几声:
  「……你吵架能吵赢鲁德贝克猊下吗?」
  「……咦?」
  「吵不赢。」
  「唔……这……这个嘛,我有自信不会泄气就是了……」
  「那不叫赢——总之,那边的卡琳大人比较能言善辩是事实,而且照刚才的过程看下来,要是克萝蒂德要和你辩论,老实说,你完全没有胜算。」
  「…………」
  瓦蕾莉雅狠狠仰头瞪向狄米塔尔,但没有反驳。她自己本身也不得不承认吧。
  「——所以,她那边就完全交给卡琳大人处理就好。」
  「……这样可以吗?」
  「无所谓。你就算现在才来努力,也无法像卡琳大人那样。不过,若是比单纯的实力坚强,你或许有可能超越巴贝尔猊下。而且,我刚才也说过了吧?」
  「说……说什么……?」
  「总是没有任何根据、自信满满傻笑的你,对同样不理解艰涩教义的民众而言,是比卡琳大人和巴贝尔猊下更好亲近的存在。只要有像你这种人在,大家就很安心。」
  「……形容的好像比刚才差耶?」
  瓦蕾莉雅噘起嘴唇、眉头深锁。
  「不要老是茌意那种小地方啦——总之,你只要懂得一般教养和社会常识就够了。没必要将脑筋花在难懂的事情上。我想本院长应该也没有期待你担任那种角色。」
  「咦……?」
  「……你那看似不满的表情是怎样?」
  「因为……」
  「那我这么说好了。简单来讲,就是你比卡琳大人还要直率、笑容更加可爱。」
  「咦!可……可爱?」
  「那家伙的笑容背后感觉别有深意。虽然也有男人就爱那种类型,不过比较广受男女老少喜爱的是你。只有这点是与生俱来的容姿和个性问题,所以就算卡琳大人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
  「……是……是这样吗……?」
  瓦蕾莉雅两手抵着脸颊,脸蛋染上红晕、说话含糊不清。想必她没料到自己竟会被如此称赞吧。说单纯是单纯没错,但这种表里如一、率直之处,对广受民众所爱的神巫来说是很重要的因素。
  狄米塔尔抚摸后颈项说:
  「听好了。好好记住这件事。然后,要是那个看起来个性恶劣的军人神巫,想再主动挑起像是论战之类的事,你就微微一笑说,那种事情交给鲁德贝克猊下回答。」
  「这……这样啊……嗯,我懂了。」
  「要是这样她还纠缠不休的话,就挑剔另一个神巫。」
  「你是说那个肉肉女?」
  「没错。就是要攻击她肥胖的部分。这么一来,对方也不得不闭上嘴。」
  「那个会不会……对女孩子来说有点失礼啊?针对外貌的部分——」
  「对方如果想针对你没见识的这一点攻击,我们也只好搬出那位普约尔猊下的体型来攻击。再说,对神巫而言那也是重要的事情吧。就是因为对身为神巫的自觉不足,才会变成那种体型。是她咎由自取。」
  身为神的妻子被要求要有美丽的容姿,而就其他意义层面,也要求常保美丽的身材比例。应该也可说,即使不是神巫,只要身为魔法士,就有义务维持体态。
  狄米塔尔恶狠狠地瞪向瓦蕾莉雅。
  「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像那个小姑娘一样胖嘟嘟的,或是反过来瘦得皮包骨,我可不饶你喔。因为最糟的情况,有可能得重新画过全身的魔纹。」
  「咦!为……为什么?」
  瓦蕾莉雅连忙按住自己的肚子,神态慌乱。
  「废话。只要你纵横的比例一改变,刻在你肌肤上的魔纹比例当然也会跟着改变。要是变形程度严重,会画不出正确的魔法阵,必须修正。」
  「啊,对喔……」
  「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不过至今为止你的魔纹应该配合你的成长微调过好几次才对。跟胖瘦无关,而是正值成长期的女孩,也有在某时期一口气长高的情况。」
  「……这么说来,我在两年前左右胸部也是一口气变大——」
  向下看着胸口喃喃自语的瓦蕾莉雅,一副赫然反应过来似地抬起头,迅速地环抱住胸口。
  「啊啊啊啊啊!不,不对!没什么事!」
  「不要大声嚷嚷。」
  耸了耸肩,狄米塔尔摇摇头。
  「……总之,海德洛塔的第二位神巫,应该有一定的实力,不过似乎没办法维持体型。就自觉性不够的神巫这层意义来说,应该是克萝蒂德头痛的根源吧。我想,她应该没办法忽视那一点来攻击你,好好记清楚了。」
  「好……好的……」
  瓦蕾莉雅依旧红着脸站起身来,朝门那里走去。
  「那个……啊。」
  「够了,快点给我回房间。」
  狄米塔尔本来想向她说——就算你跟我道谢也没啥屁用,不过要是说了,这丫头又要怒吼了吧。他可不想到他国丢亚默德的脸。
  「这里可是随时都在找机会扯亚默德后腿的那些家伙的国家……自己的行动会直接关系到祖国神巫的评价,仔细思考过后再行动。」
  「……我知道了。」
  头点得特别用力的瓦蕾莉雅,走出走廊反手关上门的前一刻,似乎轻声说了句「谢谢」,不过搞不好那是狄米塔尔听错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若打开一度关上的门,特地回问瓦蕾莉雅:「喂,你刚才说了什么?」这种话,也只会触动她的神经,干脆假装没听到上床睡觉肯定比较好。
  狄米塔尔吹熄烛台上的灯火后,将身体靠在床铺的背板上,抱着贾基尔卡闭上眼睛。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50 编辑


  第五章
  令人畏惧的是——

  海德洛塔现任国王为雷米·克里斯提昂·杜耶布尔——
  相当于是海德洛塔王家嫡系中的嫡系之人物。

  而以海德洛塔北部的悠尔罗格为中心展开势力的「叛乱军」首领则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
  虽为庶系,却是继承正统王家血脉之人物。

  海德洛塔的分裂骚动之所以会拖延如此长久,
  最大的原因在于,原本无可挑剔的嫡系,
  其继承人们尽是些极其凡庸之人。
  相对之下,庶系的继承人与其一族则是接二连三辈出
  说是杰出也确实无妨之人才。


  也许是发生了许多事的缘故,明明应该很疲倦,当天晚上却睡不太着。
  不过,也因此才马上就发现了那场骚动。
  「……!」
  瓦蕾莉雅掀开毛毯站到床铺上,逐一用手指顺着装置在房间墙壁上的烛台指。小小的火之箭矢咻、咻疾走,将黑暗缓缓驱逐阴暗的房间。
  「卡琳、佩托菈!快起来!」
  瓦蕾莉雅这么出声说道并跳下床,匆忙换下贴身衣物穿上平常的礼服后,跑向窗边拉开窗帘。
  「……怎-么了?还没早上吧……?」
  佩托菈用手摸索,抓起了放在床边的眼镜,以一副爱困的声音嘟哝道。而卡琳则是挺直背脊坐起身,眯细眼睛似乎在仔细伶听。
  「……马儿在嘶鸣。」
  「外头很吵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瓦蕾莉雅推开窗户露出脸。
  瓦蕾莉雅等人上床时早已夜深人静的城镇,如今受到突如其来的喧闹所支配。像是许多人吼叫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以及马蹄声听起来特别地近。而且,带有些微湿气的寒冷夜晚空气,不知为何染上了类似烧焦的臭味。
  「……火灾?」
  「好像是从后面的马厩起火的。」
  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往左手边,发现狄米塔尔同样打开窗探出身子来。他已经换好衣服。应该说,像他这么谨慎的少年,或许为防紧急状况发生,连衣服都没有换便以备战姿态浅眠。
  「卡琳大人跟眼镜女怎么样了?」
  「已经起来了——」
  「你们先换好衣服。我带粉红铠甲女去你们房间。」
  单方面这么说完后,狄米塔尔将脸缩回。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卡琳向关上窗户回过头的瓦蕾莉雅询问。
  「还不清楚……总之,好像已经确定是后面的马厩那边起火的样子。里希堤那赫卿说他马上就过来。」
  「咦5希望他晚一点再过来:」
  往声音来源一看,结果是穿着贴身衣物的佩托菈在照镜子弄头发。瓦蕾莉雅将手抵在太阳穴,唉~地叹了口气。
  「……在梳头发之前,能请你先穿上衣服吗?」
  「我又不在意!」
  佩托菈透过镜片瞥了一眼瓦蕾莉雅,别有深意地笑着。瓦蕾莉雅套着薄洋装和战袍,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说: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家伙对你也没兴趣,根本一点都不在意吧?他还说过他喜欢年长的女性。」
  「咦~?真意外耶,原来瓦蕾莉雅你会跟他聊那种事喔~」
  「…………」
  本来是打算稍微避开矛头,却奇妙地遭到紧咬,瓦蕾莉雅无言以对。
  此时,传来砰砰的沉重敲门声,以及可说是乐天的少女声音。
  「瓦蕾莉雅大人!卡琳大人!佩托菈小~姐!请把门打开啦!」
  「不用一一确认没关系。」
  门外发出旁若无人的少年声,与类似敲打金属的声音后,喀的一声门就打开了。
  「讨厌~人家还没换好衣服耶~」
  佩托菈一边扣着衬衫的钮扣,一边发出故作甜腻的尖叫声。不过,狄米塔尔只瞄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确认过走廊之后静静地关上了门。
  匡啷匡啷跑向瓦蕾莉雅的贝琪娜,双脚在原地咚咚地小幅度交互踩踏,不知为何有些兴奋地说道:
  「不好了!后面的火灾,好像是有人纵火的样子~!」
  「纵火?」
  「……伃细想想也对。这种季节,马厩这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会使用火的场所。」
  卡琳冷静地分析。
  「发现起火的看守士兵们,总之先将马匹从马厩里放出来,但马儿似乎大闹逃跑了。我想会吵闹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要是纵火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
  这个休息站,基本上是以海德洛塔或亚默德的特使逗留为前提之下使用的。会在那里的设施纵火,想成是对海德洛塔或亚默德抱有敌意之人所干的好事应该较为恰当。
  再加上于这个时间点纵火,也有可能是某人针对瓦蕾莉雅等人所犯下的罪行。狄米塔尔站在门旁,单手拿着爱用之剑的剑柄,道出现在状况的紧迫。
  「————」
  狄米塔尔紧抿双唇,看往门的方向。那个表情,是察觉某事的表情。啪躂啪躂逐渐接近的吵闹脚步声,连瓦蕾莉雅也听得到。
  「失……失礼了!」
  玛莲娜就这样戴着军帽,连门也不敲就慌张地冲进房间里来。她额头冒着汗水、呼呼喘气,环视房间内部。
  「亚亚…亚……亚默德的客人们——似……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状况,真……真是万幸!那……那么,我有事要忙就——」
  「等一下。」
  狄米塔尔一把抓住转身打算离开房间的玛莲娜的后衣领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咦?没有,那个,呃……」
  「很明显地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也为了保护两位倪下,我认为我有权利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那个……我很了解您说的话,不过——」
  「……我想直接请问迪雅吉列夫猊下或西吉贝尔特阁下。他们两位在哪里?」

  「啊唔……迪……迪雅吉列夫猊下她……去找……阁……阁下——」
  被狄米塔尔的气势压过的玛莲娜,说明到这里之后,赫然脸色一变,感觉她不小心说溜了嘴。
  瓦蕾莉雅蹙眉,询问玛莲娜:
  「难不成……阁下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完全没有那种事!没……没有、没有!阁阁……阁下活得好好的,没没没没错!」
  看到她那惨不忍睹的慌乱模样,可以得知西吉贝尔特果然发生了什么事。
  狄米塔尔抓着玛莲娜的后颈项轻轻摇晃,舍弃有礼的语气,以低沉的声音说:
  「阁下怎么了?要是你不老实说,我就报告海德洛塔看不起我国神巫,闹成国际问题喔。也要你负责。」
  「啊啊啊啊啊,就……就说了,阁…阁下的事情,迪雅吉列夫猊下她正在……仔细……寻……寻找!」
  「阁下行踪成谜吗?迪雅吉列夫猊下正在找他?」
  「是……是的!」
  「而这段期间从亚默德来的国宾却什么都不知情,被置之不理对吧。这可是个大问题。」
  「咦咦咦咦咦!我都已经老实招出来了!」
  「那是当然啊。担任警备的疾风骑士团团长行踪成谜,而副团长丢下我们不管正外出搜寻团长……要是这段期间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会造成国家断交,严重的话还会引发战争喔!」
  「噫噫噫噫噫噫!」
  「要是两位猊下有什么不测,我国必须以强硬的熊度对贵国做适合处置。当然那也代表缺少封印,需要对同盟各国提出辩解吧——好了,知道的话就快点说出实话。为了保护你们自己,也需要正确的情报。」
  「啊哇哇哇……」
  受到狄米塔尔接二连三的施压,玛莲娜肥嫩嫩的皮肤发青,感到害怕。当然,被迫在两大领袖不在的期间做出可能会引发那种国际问题的决定,原本就懦弱的玛莲娜会畏缩也无可厚非。
  而且,狄米塔尔大概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使劲威胁她的吧。不久后,玛莲娜吞了一口口水,喉咙发出夸张巨响,以结结巴巴的语调开始说明起状况。
  「其……其实……阁下和迪雅吉列夫猊下两人,本来预定要在就寝之前讨论明天之后的行程,可是到了商讨的时间,阁下还是没有来大厅。因此,猊下觉得不对劲,正想去阁下房间时,马厩那边就燃起了火势——」
  「结果,阁下行踪不明吗?」
  「好……好像是这样……所以猊下她命令我来确认各位的安全——」
  「在确认安全之前,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毫不隐瞒地说出来吧。」
  大刀阔斧地说出像是这个少年平常会说的正确言论,狄米塔尔走到走廊。
  「要怎么办呢,里希堤那赫卿?」
  「去阁下的房间。反正迪雅吉列夫猊下应该也在那里。」
  「啊!请……请稍等一下!我想请各位待在房间里等候——」
  虽然玛莲娜企图拚命地挽留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听从。继狄米塔尔之后,瓦蕾莉雅、贝琪娜,以及卡琳和佩托菈,一个跟着一个快步行走在走廊上。若要在爱凑热闹上添加个像样的理由,那就是大家聚集在一起行动,在紧急时刻时较容易保护自己——这么说总行吧。这个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西吉贝尔特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比瓦蕾莉雅她们休息的房间还要偏小一些,不过想到他是一个人住,则是非常宽敞。然而,那个豪华的房间如今杂乱得面目全非,随意开着的窗户旁,穿着合身制服的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就呆站在那儿。
  知道瓦蕾莉雅一行人过来这里的克萝蒂德,眉头轻皱后,微微低下头主动开口说:
  「报告晚了,真是非常抱歉。由于是紧急状态——」
  「看来确实是……紧急状态。」
  狄米塔尔环顾零乱的房间内部,叹了一口气。
  「好像……不是小偷呢。」
  「对。着说是窃贼干的好事,这手法则太过高明。」
  要进去西吉贝尔特的房间偷东西,并不是只要悄悄打开窗户就好。还必须在不被看守的团员们发现的情况下穿过那个广阔的庭园,再说,这间房间里依然留着看似十分昂贵的西吉贝尔特的剑。窃贼不可能忽略那种东西。
  「是绑架吗?」
  即使狄米塔尔出声询问,克萝蒂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也罢,照这个情况看来,绑架的可能性应该很大吧。
  纵然面临如此紧迫的局面,克萝蒂德——与惊慌失措的玛莲娜相对照——依旧维持她刚毅的态度。
  「……总之,我们会尽全力搜索和救出阁下。请亚默德来的客人们留在这里。」
  「非常对不起……您的意思是要我们参与马厩的灭火行动,和安抚你团员们的混乱吗?」
  卡琳淡淡地反问,于是克萝蒂德与玛莲娜面面相觎,看似困扰般地默默不语。
  「要是不请两位猊下的其中一位留下,可就伤脑筋了。」
  狄米塔尔接续卡琳的话,继续说道:
  「恐怕疾风骑士团的各位团员不会依照我们的指示行动吧。更何况是听到团队重要人物的阁下遭到绑架,爱国心强的团员们可能会拒绝我们的制止,也要前去搜索阁下。」
  「……我想应该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克萝蒂德紧咬双唇,摇头否定。
  「普约尔猊下,你跟阿尔尚博一起留在这里,整顿团员们收拾局势。」
  「是!了……了解!」
  「之后严加戒备,确保客人们的安全,然后让阿尔尚博参加队长阁下的搜索队。」
  「了解了!……不……不过,迪雅吉列夫猊下打算做什么……?」
  「我要先出发。」
  说完后,克萝蒂德随即向瓦蕾莉雅她们行过一礼,以如风一般的速度跳出窗户离开。
  「那……那么,我也要回去执行任务!」
  玛莲娜强而有力地敬完礼,也啪躂啪躂地跑向走廊离开。明明都交待要确保客人们的安全——却还把瓦蕾莉雅一行人留在那里自行离开,真是个超级粗心鬼。
  亚默德组的五人,不约而同地在含有烧焦味的夜风吹进的杂乱房间中面面相觑。
  「……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那个~我好困~我认为回到房间睡觉就好~」
  「……在那之前,我觉得去帮忙灭火比较好。」
  「那……那个啊,」
  瓦蕾莉雅一边抚摸着嘴唇,一边看了狄米塔尔一眼。
  「你……觉得怎么做才好?」
  「你问我啊?」
  歪了歪嘴,狄米塔雨像是感到意外似地反问瓦蕾莉雅。
  「哎……去除先入为主的观念来评断的话,我想在这种紧急状况之下,能做出对我们有利的判断的,不是我和卡琳,而是你吧……」
  「……难得说出正当的判断呢。」
  嗤嗤讪笑的狄米塔尔交叉双臂,夸张地点头。
  「若是考量到你们安全的重要性,当然应该留在这里彻夜到天明。想必贼人的目的,打从一开始就是绑架西吉贝尔特阁下。所以,就算留在这里,贼人再次侵袭的可能性很低。」
  先不论个性,西吉贝尔特是现今海德洛塔国王的堂弟,也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王族,非常有可能成为绑架的目标。尤其这里是远离首都的地方都市,警备体制真要说的话,也是以瓦蕾莉雅等人为中心编制的,对绑架犯来说是绝佳的好机会吧。
  「……也有不考量我们安全重要性的选项吗?」
  「有个选项,算是考量到亚默德的国家利益……我想如果我们皇太子在的话,应该会这么命令吧。」
  「是什么?」
  「如果殿下在的话,我想他应该会命令我们去救出那个阁下,卖他个超级大人情。我个人也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不过——」狄米塔尔看向卡琳如此说道:
  「如果只有我和你的话,我做决定让你服从也行,但这里还有鲁德贝克猊下在。你们两位猊下商量之后再决定吧——这样可以吧,眼镜女?」
  「那个眼镜女的叫法可能不太好喔! l
  「那我加个美眉。」
  「那……那个……狄米先生?」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听你的意见。给我去厕所待着吧。」
  「怎……怎么这样!」
  「闭嘴。就算你左右摇晃身体,看起来也不可爱。应该说,金属声只会刺耳。」
  狄米塔尔用以金属板增加强度的靴子轻轻踢了贝琪娜的身体,然后像是在催促般地注视着瓦蕾莉雅她们。
  「怎……怎么办,卡琳?要怎么做?」
  「问我要怎么做……对不起,你冷静思考看看,瓦蕾莉雅。」
  卡琳用手指指向佩托菈,像是仔细说明好让对方了解一般地对瓦蕾莉雅说:
  「现在这种状况,不可能准备马车对吧。所以,要追捕绑架阁下的犯人,只能把不会骑马的佩托菈留在这里。」
  「啊,对喔。」
  瓦蕾莉雅和卡琳,就算没有马也能使用魔法以高速移动,贝琪娜也跟得上。不过虽说如此,只把佩托菈留在这里,感觉她很可怜。
  「狄米塔尔,要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快移动,该怎么做才好?」
  瓦蕾莉雅一这么询问,狄米塔尔便有些惊讶似地瞪大双眼,然后将手抵在尖下巴点点头。
  「这个嘛……嗯,就是我一个人冲过去追犯人吧。不过要是演变成长距离的追逐戏码,不管怎么样都需要马匹。」
  「你不能一个人去!既然冒着危险也要卖他们人情,就得好好策划出亚默德的神巫比海德洛塔的神巫优秀这样子的戏码才行!」
  「……你是吃错药了吗?」
  「什么?」
  「没有……因为今晚你说的话都还挺正经的。」
  「那你老实地称赞我不就好了!」
  虽然愤然地交叉起双臂,不过感觉并不坏。
  「那么,我和狄米塔尔,还有贝琪娜……」
  「不,粉红铠甲女留下来比较好。」
  「咦~?为什么啊~?我不会再说我想睡了啦!」
  「在不知道要追赶多少距离、多少时间的情况下,弹匣也有可能在半路上用完。要是你动不了,还谈什么追不追的。而且,这家伙动不动就说下流话,扯我们的后腿。」
  「才不是下流话呢!我只是真的想尿尿而已~!」
  「总之,不能带这样子的你去做长距离的追赶。你留下来看守。」
  狄米塔尔在此时以一脸想问卡琳意见的表情看向她。
  「……如果瓦蕾莉雅觉得这样子就好,我也无所谓。」
  「那就决定了。卡琳和佩托菈去帮忙灭火……要是有人受伤也帮忙治疗他们。只有那个肉肉女在总觉得不放心。」
  「知道了。」
  「然后,贝琪娜就——呃……」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停顿啊!」
  「没有啦,因为……不知道有没有体力活?」
  「让粉红铠甲女去回收逃到镇上的马匹就好——你也差不多习惯怎么对待马匹了吧。」
  狄米塔尔从旁插嘴,于是贝琪娜便拍了拍手痛快大喊:
  「好,了解了!做这件事的话,我也能够努力~!」
  「那么,之后就交给你们了。」
  狄米塔尔跨越窗枢来到庭园。
  高举火把的团员们在黑暗中忙来忙去。让人有些怀疑是否有确实分成灭火的人和警备的人担任各自的职务,大家都手忙脚乱。不过,也多亏了这样,即使瓦蕾莉雅他们来到庭园,也没有任何人发现。
  「……所以,具体而言该怎么做——」
  瓦蕾莉雅话说到一半时,身体被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
  ※
  在马厩纵火的是绑架犯吧。只要火势燃烧起来,这里就会单纯地产生混乱,而且势必不得不放马逃离。分出人手来灭火的同时,也能防止对方骑马追赶上来,是有些令人痛恨的伎俩。
  反过来说,贼人肯定是想趁乱骑马一口气逃走。
  狄米塔尔迅速发动「倍力」魔法,将瓦蕾莉雅抱在腋下爬上休息站的屋顶,再从那边跳跃朝时钟塔前进。位于城镇中央的时钟塔,粗略目视,是这个科特雷德最高的建筑物。若是从那上面了望,应该能看到包含镇城之外的广阔视野吧。
  「喂——!」
  因事出突然,瓦蕾莉雅发出不成句的僵硬尖叫声,但狄米塔尔并不打算减速。他轻快地从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然后跳上时钟塔顶端。
  「!」
  应当空无一人的塔上有人捷足先登。
  「迪……迪雅吉列夫猊下……?」
  瓦蕾莉雅维持被狄米塔尔扛起的姿势,惊讶似地嘟哝。
  「柯斯塔库塔猊下和里希堤那赫卿——你们两位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视野好啊。迪雅吉列夫猊下想的也一样吧?……我们来帮忙。」
  「…………」
  克萝蒂德眉头深锁好一阵子,意外地,她并没有要他们两人回房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可以看见什么吗?」
  「除了街灯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先不论城镇内,逃到城镇外的贼人应该不可能没有任何照明策马奔腾。由于云层笼罩住天空,今晓没有月亮和星星出现,夜色漆黑到若是离开城镇片刻就会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如此,仅有贼人用来照亮脚下的火光,是找到他们的唯一线索吧。
  「……他们已经逃到远方,连火把的亮光都看不见了吗——」
  克萝蒂德十分不甘心似地低声呢喃道。看来这个女人,似乎也并非想像中的冷血无情。
  狄米塔尔在旁边将瓦蕾莉雅放下后,说道:
  「那么,从更高一点的地方眺望,或许可以找到。」
  「更高的地方……?」
  「喂,你上去看看。」
  「咦?」
  狄米塔尔抓住目瞪口呆的瓦蕾莉雅的右手,朝夜空使劲地抛出去。克萝蒂德两眼圆睁,交互看着飞在天空的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
  「您突……突然做什么——?」
  「……各方面都很麻烦,我就不说明了,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做法。」
  持续装老实也显得麻烦,狄米塔尔恢复平常的语调,微微一笑。
  「啊,啊!那里!那边!有亮光在黑暗中移动!」
  虚空中卷起风,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平冲的瓦蕾莉雅,指着黑暗彼方大声喊叫。她那白皙手臂正指向城镇的北方——应该说偏东北吧。若是狄米塔尔所知的科特雷德地图正确的话,朝那个方向延伸的道路只有一条。
  「——很好。」
  狄米塔尔重新施展「倍力」魔法,朝缓缓落下的瓦蕾莉雅跳去。
  「……这下要是你看错,可就好笑罗。」
  「要……要……要不是你突然把我抛上天,我早就做好多一点心理准备了!再说,我才没有看错!」
  「那就好。」
  狄米塔尔在空中接住瓦蕾莉雅,让她紧抓自己的背,拔出贾基尔卡。魔纹的光芒从右肘延伸到贾基尔卡的剑刃,庞大的魔力以猛烈暴风之姿显现。
  「——要冲了喔!」
  狄米塔尔产生出来的风,从后方推动自然落下的两人身体。受到风力一口气前进距离的狄米塔尔接着落地的地方,是建造于科特雷德最外围的城墙门上。
  「不要咬到舌头罗!」
  将新卷起的风当作踏垫减缓着地的冲击,狄米塔尔随即跳到地上,开始奔跑。当然,前进的方向看不见任何亮光。道路穿过小麦田里连绵向北,苍郁的森林等候在前万。
  「……可以从上面看到,就表示那时贼人还没进入那片森林里吧。」
  「话说,那个亮光不一定是贼人的吧?」
  「……不要随便说出可能会从根本否定我们行动的话啦。」
  虽然瓦蕾莉雅这么说,不过那个可能性很低。虽然科特雷德是拥有近一万人口的都市,日落后也有好几处烦嚣喧闹的繁华地区,但毕竟今天是国王的堂弟西吉贝尔特和四位神巫在此逗留。当然会为了护卫重要人物,因而限制夜晚外出,若是有拿火把四处游荡的人们在,那理当可以视为漠视海德洛塔王家命令的叛乱分子。
  「……总之,我不认为对方是单纯以钱财为目的的绑架犯。」
  「怎么说?」
  「被绑架的可是国王的堂弟耶!而且,一起逗留此地的还是亚默德与海德洛塔的神巫们。万一犯行失败被捕的话,死罪难逃;就算顺利成功,也会成为通缉犯被追捕到死。」
  把西吉贝尔特当作人质的话,确实可以骗取莫大的赎金吧。不过,风险和利益不对等。若是单纯以钱财为目的的话,还有非常多更划算的赚钱方法。
  「既然不惜冒下如此大的危险绑架国王的堂弟,对方的目的就不是钱财。而是来自深仇大恨的复仇之类的……总之,就现实层面来考量的话,应该是为了逼迫答应某种政治性的要求而绑架他为人质吧。」
  「或许吧。虽然他看起来像是会干出许多勾当、自以为是的人,不过我不觉得那位阁下会做出遭人如此憎恨的事情——」
  和背后的瓦蕾莉雅交谈着这些话时,后方有马蹄声逐渐逼近。
  「两位!上马!」
  一转头,便看见跨在马背上的克萝蒂德牵着一匹无人乘坐的马朝这里过来。
  「幸好……因为似乎会演变成远距离的追逐战。」
  狄米塔尔没有减缓速度,背着瓦蕾莉雅就这么跳上马背。然后,就算受到那个冲击,马匹却丝毫未受惊吓。不愧是军事大国海德洛塔,聚集了强健的马匹。
  「我刚好在时钟塔的附近过见猊下的随从——那个粉红色的……」
  「喔,你说粉红铠甲女啊。」
  「……她叫那种名字?」
  「才不是!她有正式名字,叫贝琪娜!」
  「总之,她正好在收集逃走的马匹……无论如何,帮了我们大忙。」
  「迪雅吉列夫猊下。」
  狄米塔尔灵巧地让背后的瓦蕾莉雅移动到自己的前方,开口询问克萝蒂德。
  「您有想到贼人的身分吗?」
  「…………」
  「应该有吧?」
  「恐怕是——」
  克萝蒂德一瞬间屏住了呼吸,接着像是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似地喃喃道:
  「——悠尔罗格方面的人。」
  ※
  早已过了社会上该吃晚餐的时间。若是平常,这个时间他会感到饥肠辘辘,但或许因为紧张的缘故,今天的波尔哈完全不觉得肚子饿。不过,就算吃了些什么,也吃不出任何味道吧。
  黄昏时分,波尔哈拜访正和老家的兄长欢聚的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把从弟弟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卡帕罗斯卿一脸认真地听他说完话后,对波尔哈说了句马上回来,暂时离开原地去其他地方,等他过了一会儿回来后,便将波尔哈带离自己的执务室。
  心想到底要被带到哪里去而感到些许不安的波尔哈,被引导到的竟然是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以及四老元齐聚一堂的国王执务室。由于女儿就任神巫一职,波尔哈以前也曾经直接与国王对谈,不过当时的气氛完全不同。众大臣一致表情凝重,只有国王一人脸上浮现出看似有些开心,甚至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笑容,拄着脸颊坐在巨大桌子的上座。即使不是波尔哈,在这种气氛下也不得不感到紧张吧。
  于是,波尔哈被要求再次说明刚才那番话,说完后非但没有被命令退下,还被安排在下座端正坐着,不断观看亚默德的首脑们开紧急会议。
  「——悠尔罗格在这种时期大量买进谷物,正是近期内即将暴发大规模战争最有力的佐证。如此一来,他们的对象就只有海德洛塔了,陛下。」
  过去伴随着国王驰骋沙场的军务大臣加利德,以低沉的嗓音重复说道。
  「那些家伙的骨肉之争,我们很有可能会遭受池鱼之殃。而且也为了保护两位猊下,我认为应该火速出兵。」
  「加利德卿……那太操之过急了吧?」
  内务大臣卡穆尼亚斯卿安抚挥汗如雨的加利德卿。
  「还没有确定悠尔罗格和海德洛墦会进入交战状态——」
  「等进入后就太迟了!」
  「不……不,就算是如此……」
  「说得也是……首先,还没有确定悠尔罗格对海德洛塔出兵的事实。我们只知道悠尔罗格在这个时期似乎正在筹备军粮……再者,假使真的确认悠尔罗格有出兵的事实,但如果海德洛塔没有请求任何支援,我们也无法跨越国境送我军进去那里……」
  外务大臣巴尔札利卿,一边擦拭眼镜的镜片,一边以沙哑的声音补充卡穆尼亚斯卿的意见。
  「你……你看!巴尔札利卿不是也这么说吗,加利德卿!」
  「唔……」
  四元老当中声音和体型最大的加利德卿,其实是四人之中最年轻的。反观最年长的巴尔札利卿,则是从上一任国王在位时起就历任重要职务,是亚默德的柱石。纵使是加德利卿,似乎也无法正面反抗那位巴尔札利卿。
  「况……况且,要是我们出兵,下次很可能引发我国和海德洛塔之间的战争喔。要是我国与海德洛塔断交,同盟不就崩坏了吗!而……而且,我也不认为能获得周边诸国的理解——」
  「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国被北方的海德洛德、南方的比盖罗这些强敌包夹的这点……就战略上来看,这并非上策……」
  「唔……!那……那么,我认为至少应该在国境线罗列我国精兵,好随时蜂拥而入!」
  「不不不,光是这样也很不妥吧!在……在这种状况之下,采取刺激海德洛塔那般的军事行动……」
  卡穆尼亚斯卿瞥了波尔哈一眼,貌似难以败齿地继续说道:
  「现在海德洛塔的一个决定,正关系到……我……我国两位猊下的安全——」
  「再说,为什么这种时期要送两位神巫到海德洛塔啊!为什么如此主张的本院长不在这里!」
  「……别这么说,巴尔若尔。」
  国王亲昵地呼唤愤然敲打桌子的武斗派大臣,面露苦笑。
  「提出建议的虽然是奥尔薇特,不过下令执行的可是本人我啊。既然如此,责任在我……不要现在还让我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陛下您从以前就太过纵容本院长——」
  「现在也别谈这件事。」
  再次面露苦笑的国王,放下拄着脸颊的手,接着站起身回头望向挂在背后墙面上的巨大织锦。那是以亚默德为中心的大陆手绘地图编织品,据波尔哈所闻,每当亚默德的领土扩增、国家之间的情势有巨大变动时,国王便会配合时事,立刻命人编织新的织绵。
  「哎……虽然愤怒,不过规则就是规则。人称盟主的我国最先打破规则,还怎么做周围的榜样。」
  「陛下!那么——」
  「先做好出兵的准备。不过,还不要行动。等到您尔罗格实际行动后,海德洛塔跟我国讨救兵时,再以高价借兵给他们。」
  「可是,在那之前不做任何行动也……」
  「我可没说不做任何行动啊。」
  原本擦腰仰望着地图的国王,看向外务大臣:
  「先假好心地告诉他们悠尔罗格的动向。不过,用不着我们说,现在海德洛塔应该也发现了他们的举动,但可以成为我们将使者送进他们国家的藉口。」
  「不愧是陛下,这真是个好主意……赶快来拟亲署信函的草稿吧……不过,这种重责大任,应该派谁当使者才好……」
  「说……说得也是。这个职务,不仅要风尘仆仆前往海德洛塔的首都,确认两位猊下置身的状况,依情况而定,还需要与那边的政府外交交涉……」
  「既然如此,陛下,让我来担任吧!」
  虽然加利德卿自告奋勇地站起身,不过要是全权任命这个血气方刚的退役军人为大使的话,恐怕平和的对谈会演变成互殴。波尔哈感受到不好的预感,额头渗出汗水,于是至今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卡帕罗斯卿,抚摸着胡须举起手:
  「我可以发言吗,陛下?」
  「嗯?」
  「该说是非常符合经济效力吗……考虑到有没有效率这点……」
  「你想说什么?」
  「率领封印骑士团护送两位猊下离开的皇太子殿下,应该还在国境附近。在这种情况下,不如交由殿下担任如何?」
  「让以萨克担任吗?」
  「虽然亲署信函可以马上准备好,不过从现在选出使节团送信过去,费钱又费时。既然如此,不如请殿下先在附近的城镇待命,然后将亲署信函送到那里,再立刻出发到欧里亚克——」
  「这不是金钱或费时的问题吧,卡帕罗斯卿!我并不是不服殿下担任大使,但用这种看法来决定这么重大的事情好吗?」
  「我并不是光靠这点决定的……陛下,我可以用有些无礼的说词吗?」
  「无妨。」
  「那么……我就老实说了,若是加利德卿和我们四元老以大使的身分前往海德洛塔的话,海德洛塔会严加戒备,可能在进入欧里亚克之前就禁止我们通行。不过……若是殿下的话,海德洛塔也会有些松懈、看轻他,我想意外地能够顺利进入首都——」
  确实是无礼的说词。不过国王听了那些话也没有特别不悦的模样,反而饶富兴味般地频频点头。
  「也是……以萨克有奥尔薇特的儿子和林德加德的继承人跟着,比起浪费时间决定人选,这么做或许比较恰当。而且,如果真的陷入最恶劣的状态,单纯的使节团根本无法保护女孩子们。」
  国王咚咚节奏性地敲打着桌子,持续眯着双眼。或许是透过这个举动来整理脑中的思绪也说不定。大臣四人也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国王接下来的发言。
  「……好,就这么办吧。」
  「唉……看来今天要通宵罗。」
  巴尔札利语带叹息,率先站起来。
  「抱歉啊,使唤你这个老人家。」
  「谁教这是工作……」
  「加利德卿,在巴尔札利卿草拟亲署信函的期间,你先派人紧急停住以萨克的脚步。也要好好解释原由喔。」
  「遵命。」
  「卡帕罗斯卿你和卡穆尼亚斯卿商量商量,随便选个伴手礼让以萨克带去。也要仔细考虑到我国的颜面喔。」
  「臣明白。」
  接受国王的指示,四元老各自分头行动。在国家中枢服勤的重要人物们,似乎不分白昼黑夜。
  先暂时不谈论他们,波尔哈心想自己该如何是好而不断四处张望时,和国王对上了视线。
  「——喔喔,辛苦你啦,柯斯塔库塔卿。多亏了你的情报才不至于太晚采取应对。多谢啊。」
  「不……不会!不敢当!」
  波尔哈弹跳似地站起,深深地行过一礼。
  「想必你很担心你女儿吧,哎,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
  「是……是的。」
  「柯斯塔库塔家当家的女儿,对我来说也算是远亲。我会尽全力让她平安回家……不过,既然她同时身为神巫,也有可能必须让她尽完她的责任和义务。这点你要有所觉悟。」
  「咦……?那是指……什……什么意思——」
  听到国王所说的话,不安再次涌上心头的波尔哈,下意识地以无礼的用词反问道。
  「没有啦,这没有什么太深的意思。你用不着在意。」
  国王夸张地摇摇头,将手交叉放在身后,悠然地走出执务室。
  「…………」
  被单独遗留在执务室的波尔哈,茫然地注视着挂在墙面上的织锦。
  ※
  为了方便起见,亚默德称呼那个「国家」为悠尔罗格,但严格来说,悠尔罗格是海德洛塔过去的副都。
  要选择能干的长男庶子与窝囊的次男嫡子哪一方为继承人——国王没有明确的决择便驾崩这件事,引发了海德洛塔的王位继承战争,因庶子方面的人占据悠尔罗格以北的地带,发表了独立宣言而暂时进入胶着状态。此后,海德洛塔便维持南北分裂,双方主张其正当性,反覆进行偶发性的冲突,直至现在。
  同盟诸国——为了与嫡系的南海德洛塔做区分——称呼立庶子为国王的北海德洛塔为悠尔罗格。亚默德与诸国之所以承认南海德洛塔为名正舌顺,除了南方是嫡系这个正当的理由之外,另一个理由应该是思考到由窝囊得恰到好处的南方嫡子来再次统一海德洛塔,日后对自国比较有利吧。
  无论如何,受到同盟各国承认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南海德洛塔,要求各国不得承认北海德洛塔为国家、不得与之正式建立邦交,而各国也接受了那些要求。于是北海德洛塔被本家海德洛塔称之为悠尔罗格叛乱军。
  ——而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百年。两位分裂国土的同父异母兄弟早已逝世,到了他们的孙子或曾孙的现在这代,仍然完全没有统一国家的徵兆。
  「……说来惭愧,现在海德洛塔的世态,在这种分裂状态下渐渐趋于安定。对老百姓而言,只要日常生活不要起太大的变化,国家有没有分裂根本就无所谓……事实上,南北民众之间的交流似乎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依然有所往来。」
  克萝蒂德语带叹息地说明。
  瓦蕾莉雅于高举的左手指尖上点燃的微小火焰,没有太大帮助,勉强照亮两匹奔驰马儿的前方。虽然进入森林已经过非常久的时间,瓦蕾莉雅他们依旧尚未看见追赶的贼人的背影。
  取而代之的,今晚又开始下起雨。
  「只是,王家的人们可不能如此。在打倒某一方之前,都不会停止战争吧。」
  「那么,这也是那个——战争的一部分罗?」
  情况特殊,每次都要慎选用词一直有礼貌的对话很麻烦,于是瓦蕾莉雅也继狄米塔尔之后,恢复原来的本性。虽然之后可能会被要求解释理由,不过现在这样子比较不费力。
  「西吉贝尔特是现任国王的堂弟对吧?」
  或许已经连加上阁下、陛下的称呼都嫌麻烦了吧,狄米塔尔没好气地问道。
  「阁下是雷米·克里斯提昂·杜耶布尔陛下的堂弟,同时也是陛下的妻子罗丝琳王妃殿下的亲弟弟。」
  「既是王位继承人第五顺位,还是国王妻子的弟弟,再加上又是军务副大臣啊……先不论具体的职务,当人质似乎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呢。」
  「…………」
  克萝蒂德恶狠狠地瞪向狄米塔尔。不过,狄米塔尔满不在乎地不当一回事,微微努了努下巴示意地面。
  「如果是政治性质的绑架戏码,除非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否则应该不会被杀害吧。要是追得上,或许可以平安救出他。」
  多亏开始下起雨来,泥泞的地面刻上了复数的马蹄印。贼人果然正经由这条路骑马逃亡没错。
  克萝蒂德瞥了瓦蕾莉雅一眼说道:
  「……柯斯塔库塔猊下您会使用治愈魔法吗?」
  「咦?啊,嗯,还行。」
  「那么,有个万一的时候,西吉贝尔特阁下就拜托您了。」
  「什么?」
  「因为我没有能使用治愈魔法的魔纹——」
  「专门攻击啊……确实挺像的呢。」
  微微轻笑的狄米塔尔,注视着前方眯细眼睛。
  「……看见亮光了。把火熄灭。」
  「咦?」
  「我们只要依靠那个亮光奔驰就行了。没必要告诉那些家伙我们正追过来的事。」
  狄米塔尔伸出左手,随手捏熄了瓦蕾莉雅指尖上的火焰。原本没太大作用的亮光一熄灭,周围一口气被黑暗笼罩。在黑暗当中,前方确实可见极为细小的亮光闪闪烁烁。
  「骑海德洛塔的军马追赶要花上这么久的时间,代表对方骑的不是那种程度的马。而是非常上等的军马吧。也就是说——」
  「我早有心理准备——」
  克萝蒂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力扯开般地解开军服前的全部钮扣后,踢了马的肚子。她的马微微增加速度,与瓦蕾莉雅他们骑的马拉开距离,朝前方迈进。
  「喂——」
  狄米塔尔脸颊僵硬,试图开口制止克萝蒂德,然而她骑的马速度却愈来愈快。看来比起瓦蕾莉雅他们两人乘坐的马,那边的马匹似乎比较不疲累。
  克萝蒂德脱掉军服,将它围在腰间,让露出的右手臂闪耀出银白色光芒,向上一挥。
  「我要让他们摔下马!妇果阁下受伤的话,请马上替他疗伤!」
  「喂,等一下!如果他受了魔法也治不好的伤该怎么办!」
  「哇噗!」
  狄米塔尔随意地将瓦蕾莉雅的头往下压,然后护在她身上。
  随后,爆发出烈焰将周围的黑暗完全炸开。
  「!」
  克萝蒂德产生出的烈焰将雨滴蒸发并冲出,攻击前方的贼人。不愧专门使用攻击魔法,是一发十分强力的「火弹」。
  不过,在看见贼人一行人当中的一组人马降低速度的下一瞬间,骑在那马上的小小人影,朝瓦蕾莉雅他们释放出与克萝蒂德不相上下的烈焰。
  「快停马,猊下!」
  两团烈焰正面冲突,朝四方发射出灼热的冲击波后消失无踪。要是拉马绳降下速度晚了的话,可能会正面冲进热风当中,全身大烧伤。
  雨水和潮湿的夜气驱散热风,等到视网膜闪烁的闪光消退时,残留在那里的,是袅袅冒着黑烟的多棵树木与微微的余火、烧焦的地面——以及,中间隔着爆炸中心地,与瓦蕾莉雅他们相对的,七个骑着马的身影。
  发现对面有几个骑马的人逐渐远离,瓦蕾莉雅低声说道:
  「他们想拖住我们。」
  「看来是……阁下被先走的那群人带走了吗——」
  阻挡住瓦蕾莉雅他们去路的七人组——全员穿着一身漆黑的斗蓬——看不出他们的马背上放有被掳走的西吉贝尔特。
  「冲过去。」
  狄米塔尔拔出腰问的剑,踢了踢马肚。克萝蒂德也几乎于同时间策马奔腾。她的两手臂暗藏着银白色的光辉,似乎是以便随时能使用爆炸魔法。
  另一方面,贼人群也企图迎击我方,策马奔腾。
  「——给我退下,你们这些小喽罗!」
  克萝蒂德的右手伸向前方,飞出巨大的风之刃。为了躲避这个攻击,七个人马分开成一左一右。瓦蕾莉雅两人的马匹便朝那里制造出的空间冲过去。

  不过——唯有一人,既不往左也不往右移动。
  「!」
  瓦蕾莉雅因惊讶而倒抽一口气时,小一轮的那个身影,往马鞍一踹,跳了起来。
  「抓紧了!」
  说完这句话,狄米塔尔的体温便从瓦蕾莉雅的背后消失。
  ※
  简直宛如栖息于南国丛林的长臂猿那般敏捷。
  踹了马鞍跳上空中的下一瞬间,那个娇小的影子已经来到狄米塔尔的眼前。要亮出贾基尔卡迎击已太过靠近。看见对方右手上握着尖锐的小刀,那瞬间光是要保护瓦蕾莉雅便已不遗余力。
  「唔……!」
  视野上下颠倒,胸口一阵刺痛。总算意识到自己被敌人揪住,从马上摔下来这件事。
  「狄米塔尔!」
  虽然听见紧抓着马脖子不放的瓦蕾莉雅呼唤自己的声音,不过很遗憾地,他无暇顾及那边的事。硬是把敌人从自己身上踹开,撑起左手,勉强采取守势的狄米塔尔,没有好好确认周围便大声喊叫:
  「你们两个继续前进!要不然阁下会让人带走!」
  「别……别说傻话了啦!」
  克萝蒂德似乎一口气往前冲,前去追赶逃跑的贼人了,但是瓦蕾莉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跳下马,急急忙忙跑向狄米塔尔的身边。
  「我说你啊——」
  慢慢站起身的狄米塔尔,往自己胸口一看,非常生气似地咂了咂舌。
  「为什么没有跟那边的猊下一起去!」
  「因……因为——啊,你看嘛,我……一个人无法驾驭那么狂野的马啊!」
  「……那个假惺惺的藉口是怎样?」
  「才不是藉口呢!——!」
  瓦蕾莉雅以吼叫回应狄米塔尔的话,随即倒抽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你……你……那个——」
  「就算我在中途落马,你也应该跟那边的猊下一起离开这里比较好——」
  狄米塔尔的胸口,正好在锁骨下呈现一直线的鲜红伤口。刚才落马时,被狠狠划了一刀。要不是狄米塔尔反射性地闪开,恐怕贼人的小刀早已确实地刺进狄米塔尔的喉头。
  「————」
  伤口深及可见锁骨的一部分,但不是幸或不幸,他现在感觉不到那个痛楚。
  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渐渐冷上心头的奇妙感觉。
  放任克萝蒂德突破的贼人们,在不知不觉间包围住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在那层包围网当中,狄米塔尔两人与那个娇小身影面对面。
  「喂……现在用魔法把伤口——」
  「不用。别浪费,先储存魔力。」
  「才不浪费!」
  「少罗嗦,一有空隙就逃跑。」
  打断瓦蕾莉雅的话,狄米塔尔淡淡地咕哝道。
  「……咦?」
  「那可难对付了……」
  狄米塔尔尽全力踹开的娇小身影,在泥泞上呈现大字形,暂时保持这样躺了一会儿,不过不久后,像是环抱住双腿一般曲起膝,便以那个姿势猛然站了起来。
  「————」
  亘蕾莉雅再次张口结舌。可能,是因为直接见到她的关系吧。
  那个存在确实该称呼她为——少女。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51 编辑


  第六章
  你不认同我

  过去于亚默德东南方,
  有着加盟「神圣同盟」,名为罗马里克的国家。然而,经过一番纡余曲折的结果,罗马里克遭亚默德并吞,如今只以亚默德的一个地区都市之名遗留下来。

  由于这样的来龙去脉,罗马里克地区自力自强的风气盛行,
  亚默德政府从以前开始就对管理此地煞费苦心。

  反之,海德洛塔也有着并吞同盟加盟国巴拉甘,将之纳入自国领土的过去。
  现在的海德洛塔之所以会有两名神巫的保有权,
  正是由于其中一个名额曾经属于巴拉甘。

  现在,由叛乱军所支配的海德洛塔北部,
  几乎与过去巴拉甘的领土一致。
  而这一带的人们之间,原本就残留着对海德洛塔政府根深柢固的反感。


  那确实是一名少女。
  随意扯下沾上污泥的斗篷,让脖子发出喀叽喀叽声响的是,头发长及脚踝、拥有于蒙胧夜色中隐约可见的病态白皙肌肤及忧愁眼瞳的少女。
  只见她在平坦的胸口与腰间缠上少之又少的布料,裸露面积之多,令人想到瓦蕾莉雅使用魔法时的打扮,但由于身材娇小、缺乏凹凸有致的曲线,看起来比瓦蕾莉雅稚嫩许多。
  不过,少女绝非像外表那般天真无邪的这一点,胸口被大大划开的狄米塔尔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是因为淋到雨,而是单纯的战栗,狄米塔尔感到他的背脊在颤抖。
  「……不是一般的小鬼。」
  与其说是要说给身旁的瓦蕾莉雅听,不如说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一般,狄米塔尔喃喃说道。
  刚才抵销克萝蒂德魔法的恐怕就是这名少女吧。这么一想,马上就能得知她使魔法的本领非常高超。而且,思考到她以这么小的身体驭驾大型军马,以及刚见到面就揪住狄米塔尔,对他挥刀这几点,也可说她的身手连职业军人都自叹不如。
  然而,最棘手的是,她能杀人如呼吸一般自然这件事。不刻意释放出杀气,也没有何任踌躇地朝人体的致命处挥刀。要是正面对决还好,若是在黑暗中被这种家伙冷不防地攻击,应该就没救了吧。
  「……虽然担心人数众多,不过你去对付周围的那些家伙。」
  狄米塔尔拨开吸了雨和汗而变重的浏海说道:
  「然后,一有空隙就快逃。」
  「我说啊——」
  「跟克萝蒂德会合,救出阁下也好;回去城镇叫救兵也行……总之,不要靠近那个小鬼。」
  「我就说不能这样——」
  「凭你绝对打不赢。」
  狄米塔尔随口抨击对自己穷追不舍的瓦蕾莉雅。因为他认为那是严峻的事实。
  若是从正面隔一段距离用魔法互相攻击的话——依狄米塔尔的预测——瓦蕾莉雅或许会赢。不过,就不择手段的一对一对战,瓦蕾莉雅怎么做都没有胜算吧。对方瞬间接近她,用小刀猛然一刺,她就玩完了。
  「并不是你太弱。」
  即使知道这安慰不了什么,狄米塔尔还是补上一句。
  「单纯只是……因为那家伙下手毫不留情罢了。」
  区分两名少女立足点的,恐怕就只有这一点吧。
  瓦蕾莉雅很温柔。换言之,也可说是胆小吧。害怕自己受伤的同时,也害怕伤害别人。说得极端一点,就是她没办法杀人。
  但是,那名少女却敢杀人。大概,也不害怕自己受伤。
  所以瓦蕾莉雅无法赢过那名少女。只要在瓦蕾莉雅犹豫不决的期间无情地缩短距离,一刀刺向要害,她便成为活命的胜者,而瓦蕾莉雅则转为殡命的败者。
  「……那家伙交给我对付。」
  「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同时,狄米塔尔砍向少女。
  「唔……唔唔——」
  原先视线朝上紧盯着狄米塔尔看的少女,以结结巴巴的语调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化成清楚的话语。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偏大的小刀迎击狄米塔尔。描绘出奇妙曲线的小刀刀刃,巧妙地滑过贾基尔卡的剑刃,轻松地架开狄米塔尔的斩击。真想让封印骑士团的公子哥儿们瞧瞧她纯熟的技术。
  然而,没有时间佩服她。
  少女外露的白皙腹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淡紫色磷光图纹。虽然是密度相当高的复杂魔纹,不过身为纹章官的狄米塔尔,立刻就了解那是用来使用何种魔法的魔纹。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狄米塔尔瞬间拉开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将贾基尔卡插入地面。他解开套在左手臂上用来代替盾使用的护手,将意识集中茌双臂。两只手臂各自闪耀出不同的魔纹,狄米塔尔的全身逐渐涌现新的力量。
  此时,少女快速冲了过来。
  「!」
  狄米塔尔迅速拔起贾基尔卡,挡回少女的小刀。虽然是重量不自然的一击,但对狄米塔尔而言,也在他料想之内。
  「你有很大的发射武器……不过,跟我的类型很像呢。」
  方才少女使用的,是狄米塔尔也经常使用的「倍力」和「倍速」——急速提升身体能力的魔法。
  「喔……喔喔……喔?」
  轻易被弹飞的少女,两脚往树干一蹬,啪躂一声着地,一脸疑惑似地注视着狄米塔尔。想必,她已经发现狄米塔尔用的魔法和自己的一样吧。
  其他的贼人趁这个空隙插了进来。
  「让开,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跑到凝视着少女的狄米塔尔身旁,将左手伸向前方。贼人们释放出的火之箭矢,遭瓦蕾莉雅的「铁壁」全部粉碎。待在附近的数匹马,可能是被那刺耳的声音惊吓到,留下高亢的嘶鸣声,逃进了森林里。
  「要是有空做那种事的话,不如给我滚到别处去!」
  「喂……!」
  狄米塔尔抱起瓦蕾莉雅大步跳往后方,不过贼人们也已经绕到那里去了。与少女不同,释放出明显杀气的贼人们,虽然容易得知他们的动向,但也不能忽视。
  「啧……!」
  听见贼人拔出腰间的剑的声音,与之几乎同时间地,狄米塔尔一边蹲低身体,一边将右脚往后方伸去。
  「咕喔——」
  透过靴子传来肋骨断掉的触感。狄米塔尔的后踢,应该直接击中了背后贼人的胸口吧。狄米塔尔进而再以贾基尔卡穿过自己的腋下一刺,给予最后一击。
  「前……前面!」
  被狄米塔尔压制住,蹲在现场的瓦蕾莉雅,频繁地朝正面逼近的少女四射「火弹」。
  然而,少女穿过火弹之间的缝隙冲了过来。令人惊愕的动态视力。
  「之后你自己去想办法!」
  「咦!」
  狄米塔尔抓住瓦蕾莉雅的后颈项把她扔了出去,接着迎击少女。这种时候,其他的贼人们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数量已经减少到一定的程度,而且跟少女比趄来,他们的实力差了好几级。对付这种程度的家伙们,瓦蕾莉雅再怎么样应该都能够保护自己。
  可是,唯有这个少女不能放任她不管。最坏的情况是,狄米塔尔忙于应付其他贼人的期间,少女和瓦蕾莉雅一对一对峙。
  所以,狄米塔尔积极地主动砍向少女。
  「——呼!」
  少女压低身子闪过配合步伐水平前进的贾基尔卡的剑尖。虽然一撮深紫色的头发被砍断,但她的眼睛连眯都没有眯一下。少女以完全没有动摇的眼瞳凝视着狄米塔尔,企图冲进他的怀里。
  「比想像还要难缠啊——」
  狄米塔尔一面向后退,同时将浮现魔纹的贾基尔卡插入地面。剧烈的寒气放射状地从那里一边冰冻地面往外蔓延。
  「——?」
  踏在因结冻而龟裂的地面的少女,皱起脸孔连忙往后跳。对穿凉鞋的少女而言,这个脚下所踏之处可不开心吧。
  狄米塔尔趁这个空档拔起装设在靴子上的小刀。他想起与路奇乌斯做的练习,将身体侧向一边,握住贾基尔卡的右手放于身后,而拿持小刀的左手往前伸出。这个姿势是为了对抗采取近身战的少女。
  暂时跳往旁边的少女,朝树干一踹,再次朝狄米塔尔攻击而来。
  「!」
  狄米塔尔将刺向自己脸部的小刀,以与之相比远远逊色的小刀往旁边架开。他察觉到少女想就这样直接强硬地扭扯住自己,毅然地主动向前踏去,将自己的脑门猛撞上少女的头部。
  「啊噫!」
  少女发出高声尖叫,往后方飞去。即使用魔法得到惊人的身体能力,唯有这个体重差距再怎么样也无法填补。
  狄米塔尔朝滚到地面震了好几下的少女发射魔法箭矢。
  「你……你你竟……敢——」
  少女按住微微渗出血的太阳穴,挥动左手。她的指尖迸出类似相同的箭,与狄米塔尔的箭互相抵销。瞬间的反应和使用魔法的速度之快,想必连亚默德技术纯熟的魔法士都啧啧称奇吧。
  狄米塔尔朝地面一蹬,逼近少女。利用离心力,狠狠将贾基尔卡挥去。对年幼的少女毫不留情砍去的画面,老实说,狄米塔尔也百般不愿,然而那种廉价的踌躇会导致丧命的危欐感,解除了他心中的限制器。
  叩!地发出钝钝的声音,贾基尔卡的剑刃陷入树干里。轻轻一跃的少女,闪过从横面攻来的一击。
  「真狂妄——!」
  少女直接在贾基尔卡的剑身落下,朝狄米塔尔的脸狠狠踢过去。
  「——干嘛啦!」
  狄米塔尔用左手肘挡下少女的回旋踢,立刻抓住她的脚踝挥舞。如果能顺势撞上地面或树干是最好,不过看见少女举起小刀,狄米塔尔立刻将她抛出去。
  只要像这样持续肉搏战的话,不久后少女会先气喘如牛吧。虽然少女可以藉由魔法的能力获得与狄米塔尔不相上下的速度和力量,但是本来力气不大的她,要站在与狄米塔尔同等的立场,就非得比狄米塔尔更加费劲不可。换言之,她必定得承受比狄米塔尔还要重的精神负担。
  当然,思虑周到的少女不可能没有发现到这一点。那么,她所希冀的并非是一点一滴逐渐消耗的肉搏战,而是利用大模规的魔法进行的短期决战吧。只要预测到那一点,就能引导战斗朝优于自己的方向进行。
  少女翻滚到泥巴中,起身的同时,使魔纹浮现于露出的双臂。
  不过,不会给予她将之转换成实际魔法的余裕。
  「我这么没礼貌,真是抱歉啊——」
  狄米塔尔用贾基尔卡勾住躺在旁边的贼人尸体,朝少女扔过去。
  「…………」
  在听见轻微的咂舌声之后,少女在眼前立起一圈防护墙。四肢瘫软无力的尸体被弹飞,泥巴因那个余波形成飞沫状,大肆地四处飞散。
  趁这个空隙,狄米塔尔缩短与少女之间的距离。
  「你……你这……这个——!」
  少女将装饰魔纹的右手指向狄米塔尔,然而,狄米塔尔比她的指尖迸出火之箭矢还早一步地,向她扔出小刀。
  「唔——」
  身持远远超过常人的身体能力的狄米塔尔所投掷出的小刀,速度比强力的复合弓箭还来得快。原本瞄准胸口射去的小刀,之所以会刺在她的左肩上,想必是因为少女反射性地想避开吧。
  她的反应虽然绝佳,不过狄米塔尔也不认为这样就能杀了她。狄米塔尔溅起泥巴朝少女逼近,企图以靴子的脚尖重击少女的太阳穴。
  察觉到攻击落空,是发现少女从垂下的茂盛发丝缝隙之中,目视的并非自己而是夜空的时候。
  「——!」
  将小刀衔在口中的少女,用双手压住狄米塔尔踢过来的腿,利用那股冲劲一口气飞向空中。
  在她阴沉视线的前方——
  ※
  「——小心,猊下!」
  卷起风,踏在夜空中,打算朝地面的敌人降下火之箭矢的瓦蕾莉雅,听见狄米塔尔尖锐的声音而瞪大眼睛。
  「不会吧——!」
  那名少女从瓦蕾莉雅的死角一直线地朝这里飞过来。就像瓦蕾莉雅经常做的一样,少女右脚上浮现的鲜艳魔纹,将她娇小的身体乘载于风上。
  「快逃!」
  狄米塔尔接着说出的这句话,将瓦蕾莉雅从惊讶当中拉回现实。
  「为什么非逃——不可啊!」
  瓦蕾莉雅扬起眉毛并举起右手。从肩头到指尖一瞬间窜流而过的红色魔纹,反应出瓦蕾莉雅的意志,强劲地闪烁着。
  她明白对手是拥有可怕力量的未知魔法士。这件事在一开始她抵销克萝蒂德的魔法时就知道了。不过,因为自己绝对赢不了就叫自己逃,实在令人生气。若是魔法——若是以魔法互相攻击,无论对手是谁她都不会输。
  她想此刻在这里——不是向眼前的少女,而是向狄米塔尔——证明这件事。
  「不是我自以为是!这是自尊心的问题!亚默德的神巫,竟然不跟连从哪里来都不知道的对手对决就逃跑,是绝对不被原谅的事情!」
  瓦蕾莉雅凝视着少女,将右手的食指指向她。
  「喔……喔喔喔……」
  一边以十分不合场面、令人想到鸟鸣声的清彻声音呢喃着什么话,右手一边紧握着小刀的少女,轻易地闪过攻击。
  「——咦?」
  瓦蕾莉雅赌上身为神巫的自尊释放出的灼热火焰,少女仅微微扭转身体便闪开了。
  失去目标的火焰落在处于地面上的狄米塔尔身旁,将四周一转为短暂的盛夏时节。因热风头发散乱的少女,像是若无其事一般地从那刺眼的阳光中冲了过来。
  「——噫!」
  少女的小刀精准地朝瓦蕾莉雅的胸口伸出。瞬间护住脸,企图展开防护墙的瓦蕾莉雅,她的右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奇妙形状的小刀尖端,从手肘一带滑至手腕,在夜里也能看见鲜血喷出。
  「——啊!」
  因痛楚和惊愕而全身僵硬的瓦蕾莉雅,发现雨正从自己身体的正面落下。不知何时,瓦蕾莉雅开始正往地面掉落。
  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使出防护墙时——虽然最后还是来不及——持续往右脚灌输魔力的集中力中断的关系吧。想到因为这样而从天空摔下,反而从少女的凶刀下逃过一劫,或许可说是好狗运。
  当然,若是后头部就这样猛烈撞上地面,就真的会因全身撞伤、头盖骨骨折而立即死亡。就算还有吸呼,也会动弹不得,轻易地受到致命的一击。
  瓦蕾莉雅用左手抱住右手,再次于右脚流入魔力卷起旋风后,将它朝向地面。
  「——痛!」
  屁股朝地面重重着地,由于那个冲击只到呻吟的程度,或许也可说是幸运吧。至少头部没有骨折。
  松口气也只是片刻之间,其他的贼人们朝那里攻击过来。
  「!」
  「我可是叫你逃跑了喔——!」
  拔出腰间的剑砍过来的贼人,以身体严重扭曲的姿势猛冲而来。
  「狄米塔尔……」
  「你又干了蠢事……!」
  狄米塔尔一边如此说道,一边耸起肩膀叹气,可能是因为刚才瓦蕾莉雅释放出的火焰导致,他的左手臂像是因严重晒伤而冒出红通通的水泡。衬衫的各个地方也留有烧焦的痕迹。
  即使如此,踹了其中一个贼人一脚就让他无法再战的狄米塔尔,只用他受伤的左手臂拉起瓦蕾莉雅,然后挥剑。
  「呃……!」
  又有一名贼人鲜血四溅地倒下。
  「真是的……这下子你总该知道那家伙不是单纯的小鬼了吧!」
  瓦蕾莉雅循着一吐为快般吼叫的狄米塔尔的视线,也跟着倾望天空。
  与深夜中的风一起飘浮在虚空中的少女,俯视着瓦蕾莉雅与狄米塔尔,高举那把小刀。
  「狄米塔尔!那……那把小刀的刀刃!」
  「开什么玩笑……!」
  凶恶地弯曲的小刀表面,浮现出清晰可见的魔纹。
  「——啧!」
  狄米塔尔咂了咂舌。他大概也马上就明白了吧。
  抵销克萝蒂德魔法的,是那把小刀释放出的魔法。
  那也是一种「魔动剑」。
  「喂!」
  剩余的贼人们,从四面几方朝注意力被头顶上吸引走的瓦蕾莉雅两人一口气砍过来。
  「这里不是还有同党吗……!」
  忍住右手臂的痛楚,瓦蕾莉雅将魔力集中在左手。将「飓风」一直线地释放出去,横扫冲涡来的敌人。
  「咕啊!」
  「唔——」
  确认被吹飞的贼人们冲撞到地面和树干上不再动弹,瓦蕾莉雅随即再次往上瞪视少女。
  已经知道那把小刀释放出的魔法威力。如果不施予与之匹敌以上的魔法互相抵销的话,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都会在这里变得焦黑吧。为了产生出如此程度的魔法,瓦蕾莉雅集中所有的精神。
  不过,右手臂的魔纹完全不能使用,最关键的是受到伤口的疼痛干扰,为了承载十足的破坏力,花费的时间长到连自己都焦心。
  「唔——!」
  狄米塔尔在咬紧牙根的瓦蕾莉雅身旁,将剑插入地面。
  「…………」
  狄米塔尔深呼吸过后,将双手朝向天空。他的手臂转瞬间逐渐被蓝黑色的光之藤蔓所覆盖。
  那并非瓦蕾莉雅屡次所见,为了提升身体能力的魔纹。
  那正是瓦蕾莉雅现在想以单手精炼的——爆发出特大烈焰魔法所使用的——高度复杂魔纹。
  「你……你为什么会——那种魔法!」
  她从没听说过狄米塔尔会使用那种具破坏力的魔法。她一直以为狄米塔尔会使用的攻击魔法,顶多只是军队魔法士所使用的那种程度,而且也是靠那把剑的力量才能使出。
  然而,如果事实上他不用依赖那种剑,也能使用与瓦蕾莉雅相同的强力魔法——
  「在开玩笑的是你吧……!」

  人类一旦非常愤怒、兴奋时,脑袋里会产生某种奇妙的东西,让人暂时感受不到疼痛——这种事情,瓦蕾莉雅曾经听卡琳说过。现在的瓦蕾莉雅就是这种情况。震动全身的强烈愤怒,令右手臂的疼痛麻痹、神经敏锐,一口气加速原本停滞不前的魔力流动。
  头上传来啪咻的奇怪声响。肯定是那名少女释放出了魔法。
  然而,瓦蕾莉雅已经没有在看少女。
  她猛瞪着狄米塔尔的侧脸,将囤积在右手臂里的魔法随愤怒一同爆发而出。
  ※
  幸好雨持续不停地下。发射出好几发如此宏伟的魔法,也几乎没有延烧到周围,烧伤的左手臂也马上就能冷却下来。
  如果细数那些小小的幸运,跨越等待在前方的阴郁不幸,或许可以稍微轻松一些吧。
  远远超乎狄米塔尔的预想,迅速爆炸的瓦蕾莉雅的魔法,微微击退那名少女的魔法之后,互相抵销,消散在夜空中。
  「…………」
  狄米塔尔放下先前集中魔力的手臂,抓住贾基尔卡。他透过细雨蒙蒙的薄纱注视着少女,瞄起眼睛向前踏出一步。
  「好……好痛——」
  或许是受到两团烈焰剧烈对冲的余波,摇摇晃晃从天空降下的少女,烧伤了手持小刀的右手。虽然不是致命性的伤害,不过封印住她右手臂的魔纹这件事实不会改变。
  瓦蕾莉雅和少女都处于无法使用右手臂的状态。即使是借用魔法的力量,少女也已经无法以单手和狄米塔尔打近身战了吧。她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是否还想打延长战——为了让她看见自己还能用双手使剑,狄米塔尔轻轻挥动贾基尔卡。
  「…………」
  少女停止鸣啭,蕴含着恐惧的眼瞳,开始不停慌张地四处张望。说来讽刺,那是毫不犹豫攻击他人要害,应该是为人所畏惧的杀戮者的她,第一次显露出非常人性的反应。
  「!」
  原本蹲低身体,几乎四肢着地气喘吁吁的少女,突然跳了起来。她的双脚描绘出紫色的魔纹,卷起吹飞雨滴的强风。
  「这家伙……!」
  瓦蕾莉雅瞬间举起左手。
  「住手。」
  狄米塔尔抓住企图浮现新魔纹的瓦蕾莉雅的手,叹了口气。
  「——要是她愿意撤退的话就放过她吧。将猛兽逼入绝境,受到对方拚死命的反击也很无趣。」
  「可是……!」
  「重点是,你快止住你右手的伤吧。出血过多会晕倒喔。」
  狄米塔尔微微努了努下巴,示意瓦蕾莉雅认清她自己伤口的深度。瓦蕾莉雅的右手,从手肘附近到手腕被深深地划开,不过多亏金属制的手环,没有被切断动脉或肌键。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可是,进一步将飞离的少女逼入绝境时,可就无法保证幸运之事可再增添一笔。
  「……我去找马回来。」
  将乖乖开始治疗右手臂伤势的瓦蕾莉雅留在现场,狄米塔尔拨开草丛进入森林里。总算好不容易抓到一匹害怕壮观的魔法互攻而逃跑的马,回到瓦蕾莉雅身边。
  一直呆站在道路中央的瓦蕾莉雅,抱着止住伤口的右手臂,以愤恨的眼神直瞪着狄米塔尔。虽然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狄米塔尔也认为自己不该被责问。
  他命令过瓦蕾莉雅要她跟克萝蒂德一起离开这里。是瓦蕾莉雅无视命令留在这个场所,那么在这里遇到什么样的遭遇,有什么样的感受,都是她自己的责任吧。
  狄米塔尔扣上贾基尔卡剑鞘的金属扣,对瓦蕾莉雅说:
  「虽然我不认为刚才的小鬼会和逃走的伙伴会合……不过我担心克萝蒂德的情况,上路吧。」
  「你啊……」
  「干嘛?没时间在那里闲话家常了。」
  狄米塔尔跨上马背说:「快点坐上这里。」拍了拍自己马鞍的前方。
  「——还是说,你想被责问你又无视我命令的事情吗,现在在这里?」
  「因为——因为你根本不认同我啊!」
  「……啥?」
  「你没有认同吧,我的实力!」
  在冰冷的雨中,瓦蕾莉雅满脸通红地大喊道:
  「我被选为神巫了!可是,你并不认同我神巫的实力嘛!」
  「所以才想表现给我看吗?让我看到你一个人也可以战斗的场面,然后我只要夸奖你就好了吗?」
  「不是这样!」
  「哎……不过实际上,你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战斗就是了。」
  「————」
  瓦蕾莉雅紧咬双唇,以看着杀亲仇人般的眼神瞪着狄米塔尔。
  在这里以正确言论愚弄瓦蕾莉雅到她哭出来为止也行,但是很不凑巧地没有那种闲工夫。虽然不认为还有像刚才那名少女那样程度的魔法士,不过考虑到万一的可能性,他就担心一个人持续追赶的克萝蒂德。早点赶过去比较好。
  「……要是克萝蒂德或西吉贝尔特死掉,我们的立场反而会变不利。去看看情况吧!」
  狄米塔尔大口深呼吸后,对瓦蕾莉雅伸出左手。
  而瓦蕾莉雅,抓住了那只手。
  「……你是很强没错啦。」
  低声呢喃的瓦蕾莉雅,一直凝视着狄米塔尔的左手臂。因烧伤而冒起通红水泡的那个皮肤上,还隐约残留着刚才的魔纹。
  「也是,你连这种魔法都会使用嘛!通晓各方面的知识、会使剑、会骑马、总是很冷静!在当纹章官,再加上会使用这么厉害的魔法,会把我当成笨蛋一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嘛!所以你才不认同我对吧!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你都绝对不会认同我!」
  「……你那么想被我认同吗?」
  「————」
  「给我仔细想想。」
  狄米塔尔反过来回抓住瓦蕾莉雅的手,硬是将她拉上马。如果要等情绪失控的瓦蕾莉雅冷静下来,恐怕要等到黎明时分。
  狄米塔尔将瓦蕾莉雅以横抱的姿势乘坐在马背上,鸣响马绳。
  「——你从刚才一直在说的话,意思是指如果你自己也能够杀人了之后,就想受到我的认同喔。」
  「才不是这个意思!」
  「况且你根本没有看穿那个小鬼的力量。要是知道对手比自己还强,总该要有从暗处悄悄偷袭的这种临机应变能力吧。」
  「可是……那种事情不是神巫该做的事吧!如果是亚默德的神巫,不管对手是谁,都要从正面——」
  「国家并不希望亚默德的神巫做杀人这种工作。」
  「————」
  虽然每个国家情况不同,但神巫上战场是常有的事情,也有像克萝蒂德这样的例子。只是,现在亚默德的人们希望神巫做的,并不是那种职务。
  「我说过你有你的职务吧?周围的人正尽心尽力守护那个形象,你给我牢牢记住这件事……别以为小孩子会对杀了人的神巫感到亲近而靠过来。」
  一边对低下头的瓦蕾莉雅说话,狄米塔尔清楚地明白到一件事。至少,他认为自己明白了。
  奥尔薇特为了强化盟主国亚默德的立场,始终打算积极地让瓦蕾莉雅她们两人外出。介入纷争、视察边境和监察业务,以及外交——要解决在那些过程中产生出来的问题,光说场面话不一定就能达成。
  所以,才分配狄米塔尔辅佐瓦蕾莉雅。帮助瓦蕾莉雅,提高她的名声。而另一方面,她所做的事情当中,会破坏形象的相关工作,则由狄米塔尔全盘接收。在政治的世界里是常有的事。
  奥尔薇特希望自己担任的是那种负面角色。
  「……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认同你了?说不认同身为神巫的你,就等于是在对选定你当神巫的本院长和陛下他们的裁定挑毛病耶。我可没笨到那种地步。」
  狄米塔尔一边奔驰着马匹一边如此说道:
  「你有其他猊下所没有的职责,我认同那一点。不但知道你几乎都会使用所有种类的高阶魔法,也知道你比其他人更加有上进心……这样你还要我认同你什么?」
  「因为……」
  不知是因为被雨淋湿,还是有其他的理由,只见瓦蕾莉雅好几次用手背擦拭脸庞,轻轻吸着鼻子嘟哝道:
  「——你其实觉得我很蠢吧?」
  「那也没办法。你会做出蠢事是事实。」
  「那……至少希望你不要骂我蠢!」
  瓦蕾莉雅猛然抬起头,狠狠打了一下狄米塔尔握住马绳的手臂。
  「——首先,像是想要抢着和我使用大规模的魔法,真的很瞧不起人!明明连那种魔法都会使用,还装作一副不会使用的样子,看我过去得意洋洋的样子,你一直在内心嘲笑我对吧!」
  「如果我要嘲笑你,我会光明正大地看着你的脸笑。不知道你的反应的话很无趣。」
  「气死人了!」
  胡乱搔动长发,瓦蕾莉雅再次啪啪地打了狄米塔尔的手臂。若是平常的话,并不会觉得特别疼痛,不过因伤烧起了水泡的左手臂,还是会痛。
  「啊……」
  似乎像是现在才发现那件事情,瓦蕾莉雅停下拍打狄米塔尔手臂的手。狄米塔尔扬起嘴唇:
  「毫无技艺的我,连治愈魔法都不会使用。还请多才多艺的柯斯塔库塔猊下,两三下快速帮我治疗啊。」
  「你又这样开玩笑地带过去——」
  即使碎念着抱怨,瓦蕾莉雅还是在左手浮现出魔纹,开始治疗狄米塔尔握住马绳的左手臂和胸口的伤势。
  然而,瓦蕾莉雅马上反应道:
  「……奇怪?」
  「怎么了?」
  「你……刚才那个对吧?——呃——就是,那个啊。」
  「别以为光用代名词就能对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你被火烧伤,应该没办法使用魔纹才对——可是刚才这边的手臂也有浮现魔纹……」
  「喔,你说那个啊。」
  「果然发现了啊」,以及「之前都没发现啊」的两种心情参杂在一起,狄米塔尔微微苦笑。
  「其实我……本来打算不再使用那个魔纹。」
  「咦?」
  「我以前确实有靠自己的能力在使用那种代替发射武器的魔法——不过,在明白我怎么样都无法运用自如之后,就决定不再使用了。」
  「无法运用自如……?」
  「就是会失控。」
  狄米塔尔嘲笑自己。虽然是不怎么想回忆起的过去,不过就自我警惕的意义上来说并不坏吧。
  「怎么伤害皮肤都绝对不会消失。只是烧伤起水泡的程度根本没有影响。过去我曾经受过更严重的烧伤,明明皮肤完全烧烂了,这只左手臂的魔纹却没有消失,也没有停止失控。」
  「……咦?真的会有那种事情吗?」
  「要是信不过我说的话,下次问问巴贝尔猊下就好。」
  「那件事连巴贝尔猊下也知道吗?」
  「之前这只左手臂失控的时候,帮助我和路奇乌斯的是猊下。老实说,我不擅长面对那位猊下,不过光是那件事,我就一辈子抬不起头。」
  想起夏琦菈·巴贝尔讪笑的表情而皱起眉头的狄米塔尔,此时,发现了前方点着小小的亮光。
  「——找到了。」
  处于朦胧光环之中的是,点起亮光的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本人,和被绑住放在马背上的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以及倒在四周一动也不动的黑衣人们。
  「你们两位……平安无事啊。」
  发现追赶上来的是狄米塔尔他们的克萝蒂德,以她而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她像是有些松了口气般地微微一笑。
  「阁下呢?」
  「他没事……好像只是闻了药还是什么的,昏睡过去的样子。」
  「不傀是『钢铁的白蔷薇』。」
  大略看过去,有五、六人左右的贼人倒在地上。由于是单枪匹马击败了擅于使用魔法和剑术的贼人们,克萝蒂德确实是适合实战的神巫。
  抱着瓦蕾莉雅下马的狄米塔尔,剥下贼人们的斗篷,切成适当的长度,迅速地绑好他们同时问道:
  「确定是悠尔罗格的人干的吗?」
  「不质问这些贼人的话,无法得知确切的事实……不过,应该没错吧。我有看过这些剑和马具。好像是叛乱军在使用的东西。」
  「这样啊……」
  「咻哇啊啊啊!唔咕喔!」
  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悲鸣声,然后听见有东西重重掉落的声音。
  「唔咕咕咕……这……这是什么……?解……解开,快解开啊,快给我解开!你……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啊!」
  跌落到地上的西吉贝尔特,正像只毛毛虫般地一边挣扎一边大吼。药效过后,终于醒来固然很好,不过在扭动身体的同时从马背上摔下了吧。
  「阁……阁下……」
  全身泥巴大吼大叫的西吉贝尔特的身影,完全没有一国军务副大臣的威严。克萝蒂德以严肃的表情走向他,替他解开绳子后,西吉贝尔特想要一口气站起来,脚一滑,屁股重重着地摔了一跤。
  「噗——呀!」
  狄米塔尔用膝盖轻轻一预看见这个情景差点喷笑出来的瓦蕾莉雅的屁股后,她的笑声转为尖叫。接着狄米塔尔一脸没事地向西吉贝尔特说:
  「您没事吗,阁下?」
  「唔……遇到惨事了……」
  「您看来没有受伤,真是万幸。」
  「万幸……一点都不万幸啦,受不了!警备的人当时都在干什么啊?」
  「担任警备的负责人是阁下您。」
  「别说那种歪理——咦?奇怪?你是——」
  西吉贝尔特脱掉沾满泥巴变得沉重的斗篷,站起身来,此时才终于发现到对方不是自己的部下吧,嘴巴要张不张的,就这么搔了搔头。
  「啊……里希堤那赫卿,还有……连柯斯塔库塔猊下都在。你们两位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和迪雅吉列夫猊下一同来寻找阁下。」
  「咦?」
  「阁下被贼人从住宿处掳走……您不记得了吗?」
  听见克萝蒂德的那个问题,西吉贝尔特将嘴巴弯成八字型低声沉吟。
  「……我是记得好像有人从窗户踏进来啦,不过突然被人套住头部,什么都看不见,然后——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总之,我们先回镇上吧。普约尔猊下应该也很担心。」
  「啊啊,嗯……」
  在克萝蒂德的帮忙之下跨上马的西吉贝尔特,紧盯着自己的右手叹息。搞不好,爱用的马鞭不在手中的话,他就无法平静下来吧。
  克萝蒂德把一名绑好的贼人放到自己的马上说道:
  「剩下的贼人就留在这里吧。回到镇上之后,再重新派遣小队来逮捕他们。」
  「唔……嗯。我也认为这么做比较好。」
  与瓦蕾莉雅一起跨上马背的狄米塔尔,对清了清喉咙全然如此说道的西吉贝尔特开口:
  「——不过,阁下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要是阁下有个三长两短,我国的以萨克殿下不知会多么地伤心啊……庆幸到我都想立刻派快马通知阁下平安无事的消息。」
  「咦啊!啊,不用了,没关系啦,那种事情!不……不需要那么费心,嗯,不需要、不需要啦,真的不需要!没必要特地让他担心!」
  西吉贝尔特慌张地摇摇头。确实,警备负责人彻底被贼人绑架,再加上还受到自己应该必须保护的瓦蕾莉雅的帮助,被救了出来。而且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演变成国际问题,丢尽海德洛塔的颜面。最重要的是,要是通知了以萨克,对西吉贝尔特而言,应该是比受到国王叱责还忧郁的事态吧。
  「柯斯塔库塔猊下,可以麻烦您点火吗?」
  「啊,好。」
  仰赖瓦蕾莉雅点起的魔法火光,狄米塔尔策马奔腾。克萝蒂德和西吉贝尔特则跟在他们后头。
  「——里希堤那赫卿。」
  缩短距离跟上的克萝蒂德,压低声音说道:
  「……希望您不要对阁下说些坏心眼的话。」
  「如果那种程度算坏心眼,那么以萨克殿下的行为不就是精神上的拷问了——我还以为他们两人之间,那种你来我往的挖苦才是他们友情的证明呢。」
  「看来里希堤那赫卿也跟你们的殿下难分高下,爱挖苦人呢。」
  「会看时机和场合啦。一开始想让我们猊下出丑的是你们那边,所以我也只是配合你们的作风罢了。殿下吩咐我,人若犯我,就奉还回去。」
  「那是因为……」
  狄米塔尔一提起晚餐时刻的事情,克萝蒂德便一脸困扰般地皱起眉头,瞥了瓦蕾莉雅一眼。
  虽然只观察了一天多一点点的时间,但基本上,克萝蒂德是个一本正经又责任感强的人。不仅深获部下们的信赖,还具备着比西吉贝尔特更有率领众人的资质。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很清高,自尊心又强。
  那种人会故意在餐会上丢出那种话题过来,恐怕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西吉贝尔特下的命令吧。就算克萝蒂德有想要看穿瓦蕾莉雅她们的实力这种想法,但那种背地里使坏的做法,实在不怎么符合她的形象。
  克萝蒂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好几次头说:
  「……好吧。为了避免今后再发生那种事情,我会亲自跟阁下谈谈。现在都发生这种事态了,我可不想再与同盟国之间制造没意义的不合。」
  「那真是多谢了。」
  狄米塔尔点完头,克萝蒂德便稍微放慢速度,与酉吉贝尔特的马齐头前进。大概立刻就叮嘱西吉贝尔特了吧。虽然不清楚今后一行人造访欧里亚克的行程是否还会照原先的预定实行,但至少,待在海德洛塔的期间内,应该可以从那种找碴行为解脱吧。
  「——喂。」
  算好克萝蒂德离开的时间,狄米塔尔对瓦蕾莉雅说:
  「——刚才,要是你的魔法来不及施展的话,我想我早就抱着失控的觉悟使用大魔法了。要是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而我的魔法真的失控了的情况下,你就待在我身边的可能性非常高。」
  「咦……?」
  瓦蕾莉雅歪歪头,倾望狄米塔尔的脸说:
  「所……所以……那又怎样?」
  「那时候,由你来阻止我。」
  「咦咦!你说阻止魔法失控,我记得是要把魔纹——」
  不愧是在魔法院受过奥尔薇特的教导,看来魔力失控时的处理方法这点知识她还知道。因为失控而无法驾驭魔法的清况下,最先应该做的事是阻断魔力流动的魔纹——也就是指损害魔纹,使之无法正常流入魔力。
  「通常的情况下是那样处理就好。不过,我的魔纹即使伤害皮肤也不会消失。」
  「那么该怎么办啊?」
  「使劲揍我,让我昏倒。上次也是那样才阻止下来的。」
  「上次是指……巴贝尔猊下?」
  「对。因为我当时突然咚的一声被打昏,所以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据路奇乌斯所说,她好像是用像小婴儿的头那样大的石头,狠狠敲了我一下……要不是猊下是使用治愈魔法的高手,我可能就那样死掉了。」
  「你……被骑士团开除的理由,该不会是——?」
  「虽然似乎有很多传闻传出来,不过我完全无话可说——因为我有守秘义务。」
  将因雨淋而手滑的右手擦拭在裤子的大腿部位——虽然没什么意义——狄米塔尔挥动马绳拍打马匹。
  ※
  起了浓浓晨雾的清晨,亚默德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大刺剌地打了个大哈欠,往王宫的中庭走下来。
  形同被迫陪伴国王的卡穆尼亚斯卿,认为这情形非常奇怪,感到十分疑惑。
  外务大臣巴尔札利必须将彻夜写好的亲署信函,送往理应在国境附近待命的封印骑士团手边,而使者正准备出发。国王会特地来目送他们,首先就史无前例。
  巴尔札利卿在蜡烛的火光下流畅地移动羽毛笔的期间,原本应该正呼呼大睡的国王,走近一名始终跪着的年轻骑士团员后,用简直像是要把睡意吹跑似的宏克声音说道:
  「安海尔·沙佛尔卡达!」
  「是。」
  将以线绳做成的发带绑在额头上的年轻人,抬头看着国王轻声地呢喃。
  「你进入骑士团是第四天了吗?」
  「是第三天。」
  「这样啊。突然来了件大差事呢。」
  「是。」
  还残留着稚气的安海尔的容貌,因紧张而看起来有些僵硬。据卡穆尼亚斯所听说的,这名少年是由于葛卢姆的实力者贝蒙迪斯公的推荐,才刚成为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不久。虽然因为会合延迟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被选为这次护卫神巫的任务,但故意让这位初来乍到的人物来送亲署信函,又是一个史无前例。让他反而想这么做的国王的判断,卡穆尼亚斯卿不甚明白。
  国王将放进亲署信函的细长木箱和交通证明交给安海尔,接着说道:
  「——将这封亲署信函交给小犬,之后就听小犬的指示。」
  「在下明白。」
  「要快喔。」
  「是!」
  将双手高举接过的木箱抱在怀中,安海尔站起身来。
  像这样看着他的站姿,不论是腰间的剑,还是看起来完全像全新的骑士团斗篷,对安海尔来说感觉都有些大了一号。听说他十六岁,不过其实还更年轻个一、两岁吧。
  安海尔跨上命人准备好的白马,轻轻搔了搔留有雀斑的鼻头后,向国王与众大臣深深低头致意。
  「从马上致意失礼了!安海尔·沙佛尔卡达现在出发!」
  继凛然话语完毕之后,白马嘶鸣,马蹄声响彻于晨雾之中。
  「喔喔,真是个有朝气的小伙子啊。让我都想叫小犬向他看齐了呢。」
  目送奔离的年轻人,国王露出类似苦笑的笑容。
  「陛下……为什么您要将那个任务交给那种年轻人呢?」
  「嗯?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国王一脸若无其事般地回答卡穆尼亚斯卿的问题。
  「硬要说的话,就只是想让那个小伙子立下一些功绩罢了。」
  「是……是这样吗……?」
  「毕竟是那位老丈人特别推荐来的小伙子啊。就素质来说应该很优秀吧——既然如此,就尽量使唤他,让他累积经验比较好吧?」
  「是……」
  「而且,小犬似乎也有意将那个骑士团再造为实战性的集团,那么就算有再多的优秀人才也没影响。」
  「可……可是,要是太过重用地位低的贵族子弟,其他大贵族的反对声浪不会变强吗……?」
  「我才不管那种事!」
  交叉壮硕双臂,国王一副无所畏惧地哼了哼鼻子。他挥动斗篷转回身子,带着卡穆尼亚斯卿及其他陪臣返回王宫内。
  「那个骑士团是属于小犬的。随小犬的意思去做就好。就算因此招致大贵族们的反对而遭受到挫折那类事,那也是个好经验吧。我认为封印骑士团的团长让皇太子来担任的这种惯例,原本的目的就在于那种地方。」
  「原……原来如此……」
  在实际的政务上,王家、政府和贵族们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而且不得不有所顾虑。如果能在类似扮家家酒般的骑士团游戏当中学习到那一点的话,也可说是主动承担培育未来君主的职务。
  然而,卡穆尼亚斯之所以即使听到这些话却依然愁眉不展,是因为皇太子并非把骑士团当成单纯的游戏,而是打算将之打造成实战部队。特别是最近,屡次和财务大臣卡帕罗斯卿和副团长路奇乌斯商议,要是往后骑士团真的不再是年轻贵族的游玩场所,是否会形成王家与大贵族们严重对立的原因,卡穆尼亚斯不禁思考起这种事。
  「哎,总之我们能做的事就到此告一段落了。」
  国王毫不客气啪啪地拍拍稍微低着头走路的卡穆尼亚斯的肩膀。
  「——各位,你们辛苦了!总之先好好休息吧。就算你们不休息,我也会确实地回去睡回笼觉!中午前不要叫我起床,卡穆尼亚斯。」
  「臣……臣明白了……」
  国王嘎哈哈!地放声大笑,朝自己的房间的走去。
  原先按住火辣辣发疼的肩膀,低着头的卡穆尼亚斯,呼地叹了一口气后,没有回到自己的宅邸,而是朝执务室移动。
  虽然国王说了那种话,但被人称呼为国家元老的人,可没办法在这种状况下悠闲地睡觉。
  ※
  瓦蕾莉雅他们回到科特雷德的休息站,已经是公鸡快要开始啼叫的时分了。
  在回途的路上,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向当事人的西吉贝尔特问起那名少女的事,不过这位阁下的记忆果然还是含糊不清——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早已来到宽敞庭园的团员们出声向他搭话,他竟然回答:「哎呀哎呀,各位辛苦了!」并悠悠哉哉地挥着手,如果西吉贝尔特不是被称为阁下的人,恐怕现在早已没命了吧。
  「阁……阁下~!猊下~!」
  不知是否因为听到四人平安归来的消息,玛莲娜和阿尔尚博从住宿处冲了过来。然后卡琳和佩托菈,以及贝琪娜也紧接着跑了过来。看来马厩的火灾早已扑灭,小雨下个不停的夜晚空气中,已几乎感受不到那股烧焦味。
  「喔喔,普约尔猊下!似乎让你担心了呢。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完全不用担心喔,没错,不用担心、不用啊!」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玛莲娜跑到全身是泥、故作姿态的西吉贝尔特面前,将手里拿着的书信——迟疑了一下后——不知为何,递给了克萝蒂德。不过,总觉得可以理解她下的判断。
  「……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喔。」
  藉由狄米塔尔的帮助下马的瓦蕾莉雅,卡琳走过来小声对她呢喃:
  「……就在刚才,欧里亚克紧急派使者过来。」
  「会在这种时间过来的,顶多也只有告知紧急事态的使者了吧……似乎不是好消息。」
  「——各位。」
  脸色改变的克萝蒂德,走到坐在玄关前喷水池旁的瓦蕾莉雅等人面前。
  「……又产生新的问题了。我们必须马上回去欧里亚克才行。」
  「怎么回事?」
  「可能会……开战。」
  「难不成……是跟悠尔罗格?」
  「对——虽然不清楚他们的总人数有多少,但听说悠尔罗格的叛乱军出现在欧里亚克北方一百里格处……」
  「突然在那种地方出现大军吗?」
  「不……大概是利用军船吧?」
  把手抵在膝盖上站起来的狄米塔尔,转了一圈脖子后,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面向北海的海德洛塔的海军十分优秀。那么,悠尔罗格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只要利用军船逆大河而上,理应就能把大军送进非常内陆的地方吧?」
  「恐怕就是这样吧……这几天,可能因为狂风暴雨,海面波涛汹涌的关系,才发现晚了。」
  「向这里的居民徵收马匹!」
  克萝蒂德听到这个声音回过头去。
  「——只带最低限度必要的行李就好,昼夜兼行,准备替换的马回首都!一小时后出发!全员体人员都着手准备去!」
  令玛莲娜准备替换衣物后,西吉贝尔特正对阿尔尚博等人下各种指示。呼吸声特别急促,应该是对于自己彻底被绑架的失态感到有所不甘,正想办法弥补吧。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没办法带各位去首都了。」
  「这么跟我们说,我们也很伤脑筋啊……我解释过那个小鬼的事了吧。」
  「……对不起,小鬼是指什么事情?」
  在克萝蒂德与狄米塔尔正在对话时,卡琳悄悄地询问瓦蕾莉雅。
  「喔喔……嗯。有个奇怪的孩子。」
  虽然想起那时的事情心情会变忧郁,不过又不能不解释。瓦蕾莉雅简短地针对自己和狄米塔尔所遇到的可怕少女的事情,说给卡琳听。
  「咦咦咦!那……那么,这样不就表示那个魔法士女孩,有可能还潜伏在这附近吗~!」
  贝琪娜站姿有些内八,开始不停颤抖地原地踏步。
  「……你要不要干脆趁现在去上厕所算了。」
  「听……听完那种事情之后,哪还敢一个人去上厕所啊~!」
  「——喂。」
  不知道跟克萝蒂德谈了什么事,狄米塔尔对瓦蕾莉雅她们如此说道。克萝蒂德早已回到本来的职务,精神奕奕地对部下们下指示。
  「要怎么做?她说如果我们要一起跟去也没关系。」
  「一起……可是,他们不是打算全速返回首都去吗?」
  「好像会提供三匹马跟马车给我们。」
  就算对方替我们准备好马车,也不可能跟上全速奔驰的军马吧,就连瓦蕾莉雅她们一起带来的其他随从,也只能全部留在这里。
  「她说要我们明知困难但还是跟上去,或是留下十人左右的护卫给我们,留在这里等亚默德前来迎接——选喜欢的选项吧。」
  「虽然她说要我们选~但其实心里认为要是我们跟上去就麻烦了吧?听起来像假好心耶~」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搞不好会在首都附近发生大规模战斗啊。要是从亚默德来的国宾在那种地方发生什么万一的话,就算击退悠尔罗格军,海德洛塔也会颜面尽失。」
  「说得也是呢……若是要背负那种风险的话,还不如多少说得没礼貌一点,让我们就这样回去亚默德还比较好吧。至少,在现场的迪雅吉列夫猊下,应该会如此判断。」
  「……可是,我们为了救出西吉贝尔特阁下甚至受尽干辛万苦,他们只因为紧急状态就要我们快点回国,总觉得有些吃亏。」
  瓦蕾莉雅随口无意似地如此抱怨道,结果狄米塔尔突然转头看向克萝蒂德说:
  「猊下!刚才说的话,有关马跟马车的事情,我们就心怀感激地接受了。」
  「喂——你干嘛擅自决定啊!」
  「就算烦恼这烦恼那的,也只是浪费时间啊。」
  可能是刚治好烧伤很痒吧,狄米塔尔一边摩擦自己的手臂一边说道:
  「我们之所以特地采取危险的手段就是为了亚默德的国家利益。既然如此,今后的行动也以考虑国家利益为最优先就好……当然,也有为了国家利益将两位猊下平安无事送回国的这个选项,不过就算是那种情况,我也不打算在这里拖拖拉拉与亚默德取得联络。搭上马车在黎明时分出发的话,黄昏之前就能跨越国境。」
  狄米塔尔断然地朝瓦蕾莉雅和卡琳丢出一句:「要往北还是往南,由你们决定!」
  「粉红铠甲女去做离开这里的准备,眼镜女去向侍女们说明原由——这段期间,我来帮你做应急处理。」
  「咦?我吗?」
  「只要接上几条线,应该可以使用到某种程度。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喔……」
  瓦蕾莉雅与狄米塔尔并排,坐在喷水池旁边,伸出右手臂。
  「……在你进行处置时真是对不起,可以跟你说一下话吗?」
  瓦蕾莉雅皱起脸,忍耐着痛楚,于是卡琳在她的身旁坐下。
  「这次,我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呢。」
  「……所以呢?」
  「要是说出就这样回去一点都不开心这种话会很奇怪……不过若要说表面话的话,我觉得为了解决同盟国内的纷争做出贡献是亚默德重要的工作。」
  「原来如此……很正当的理由。」
  「而且,你们说看见了的那个孩子……她身上有吧?」
  「嗯。」
  老实说,瓦蕾莉雅当时也最在意那件事。
  那个少女身上带着的,无庸置疑是魔动剑。那个东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悠尔罗格有独自开发那个东西的技术吗,还是跟霍康和但丁一样,是某人提供给她的呢?对想要独占魔法工学,若是无法实现的话,就打算随时走在其最前端的亚默德而言,是无法视而不见的问题。
  在瓦蕾莉雅的右手臂上补上魔纹的狄米搭尔,听到两名神巫的对话,扬起嘴角点点头。
  「……嗯,那样很妥当吧。那个小丫头的小刀归海德洛塔所有,老实说一点都不有趣,而且如果能打探到海德洛塔有没有那种技术的话就更好了。」
  看来,答案似乎出炉了。
  瓦蕾莉雅的脸部因皮肤撕裂般的疼痛而皱起,她微微地颤抖着身体,于是卡琳在她耳边悄悄呢喃道:
  「……话说回来,我刚刚发现到了。」
  「咦?发现到什么?」
  「你已经能叫里希堤那赫卿为狄米塔尔了呢。」
  「————」
  瓦蕾莉雅瞪大双眼凝视卡琳的脸,然后连忙看向狄米塔尔。所幸,不知他是没有听到刚才卡琳的呢喃声,抑或是只是集中精神在作业上的关系,狄米塔尔依旧抓着瓦蕾莉雅的右手臂,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慎重地滑动手指,没有要插嘴她们对话的迹象。
  瓦蕾莉雅压低声音,握住卡琳的手摇晃。
  「喂!你不要随便乱说话啦!要是被这家伙听到的话,又会变成奇怪的事情了啦!」
  「……对不起,难不成你自己没发现吗?」
  「咦?」
  「我是说,你叫他狄米塔尔的事情。原来如此,你是下意识那么叫的啊……」
  卡琳眯起眼睛注视瓦蕾莉雅,静静地点头。她那张像是想说一切都理解了似地,带有淡淡微笑的面容,总让人觉得非常可恨。
  「没……没错,就是那个啦!我只……只是单纯想要避免麻烦而已!」
  「有什么好麻烦的?」
  「那……那个,就是啊——路奇乌斯大人在的时候,要是叫他里希堤那赫卿的话,大家会搞混的……」
  「对不起,在路奇乌斯大人回鲁奥玛后,你也是一直狄米塔尔、狄米塔尔地叫喔。」
  「那……那种事情——」
  「喂。」
  狄米塔尔的声音打断了瓦蕾莉雅惊慌失措的话语。

  「——你应该知道我正在修复谁的魔纹吧?如果你要说一堆五四三的话又动来动去,要我像之前那样把你绑起来,再强行修复也行喔。」
  「唔——」
  被狠狠瞪了一眼,瓦蕾莉雅瞬间闭上了嘴。
  不知不觉间就称狄米塔尔为狄米塔尔的这件事,确实连瓦蕾莉雅本身也没有发觉。搞不好,之前狄米塔尔会露出有些惊讶般的表情,就是因为那个称呼的关系。
  不过,如果因为像这样被卡琳指摘出来,又突然恢复以前那种里希堤那赫卿的叫法,也有可能会反过来被卡琳嘲笑说太过在意。
  所以瓦蕾莉雅假装忍耐着痛楚,闭上眼睛,阻断外界来的杂音。


  终章
  跨越那座桥前进吧

  世界上第一个魔法士是谁这种历史性的问题,
  各国都说不出明确的答案。

  以「神圣同盟」的立场而言,希望将帮助雷顿特拉的十二名神官,当成是世界最初的魔法士们,
  不过他们只在传说中被传颂——
  并没有留下确切的姓名,要将他们以原始魔法士之身分记载于历史书上,恐怕有所顾忌吧。

  然而,在实际学习魔法的人们当中,
  也有一派人士从更单纯又令人得以接受的理由,
  主张最初的魔法士应该是现在所谓的纹章官。

  换言之,雷顿特拉授予了他们为绘制魔纹的魔纹,
  这群人便诞生出之后的众多魔法士。


  在雨后黎明的地平面上,类似雷鸣的声音轰然作响。
  溅起泥巴直奔北北西的人马数量,轻易就超过百骑吧。大半多是体格壮硕的军马,跨坐在马鞍上的是穿着华丽军装的众男子们,不过也有无安装马鞍的小马和背负行李的马匹混在其中。
  唯一的共通点是,他们都以非比寻常的速度持续奔驰着。那或许确实适合称呼为「疾风」吧。
  隔着些许距离跟在那个集团最后头的狄米塔尔,看向跑在身旁的马车。
  「……照这个速度,半天也撑不了呢。马会累坏。」
  虽然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共乘一匹马,不过两匹马拉着的马车里有卡琳和佩托菈,更重要的是,还载有等同于金属块的贝琪娜。其他还装有行李,所以拉着马车的两匹马,比两人乘坐的狄米塔尔他们的马负担还要重。
  「我们没有马可以替换耶!该怎么办啊?」
  不停拍打马绳,令马匹急速奔驰的贝琪娜语带慌张地大喊道。
  「如果途中有城镇或村庄的话,可以在那里更换马匹。在那之前,只要以不跟丢他们的程度追赶就好……倒不如隔着这样的距离,才不会被溅得一身泥吧。」
  「说什么城镇——」
  卡琳摊开地图确认。
  「……我们连像样的桥都还没通过对吧?」
  「那怎么了吗?」
  「根据这张地图……前方会有河,经过河再过去一点的地方好像会有村庄。」
  「河?是大河吗?」
  「不如道,不过能被画上地图,应该不会是小河吧。」
  「……我记得这条街路,是前往欧里亚克的最短路线吧?」
  「是啊……本来预定要以游行的形式通过这里。」
  「……粉红铠甲女,稍微减慢一下速度。」
  「什……什么?」
  「在我们回来之前,让马休息一下。」
  「你说回来……咦?你要去哪里吗~?」
  「我有事想跟军人猊下确认。」
  留下这句话,狄米塔尔加快马的速度。一口气拉开与马车的距离,甚至追过跑在前方的集团最后端,大幅往前方前进。
  「——你到底想确认什么?」
  瓦蕾莉雅因潮湿的晨风眯起眼睛,询问狄米塔尔。
  「要是悠尔罗格的人算好疾风骑士团——应该说两位猊下同时不在首都的时间点出兵的话,该怎么办?」
  「这个嘛……先不管玛莲娜,克萝蒂德小姐无论是身为实际的战力还是鼓舞兵士们的首领,对海德洛塔军而言都是重要的存在对吧。既然如此,也有那种可能性吧?」
  「西吉贝尔特的绑架案,可能是为了诱骗克萝蒂德出来杀害她的陷阱,或是为了在边境绊住克萝蒂德的政策也不一定。」
  「对喔……要是西吉贝尔特阁下就那样被绑走的话,疾风骑士团或许真的回不了首都。再怎么样团长都是阁下,以克萝蒂德小姐的立场,也没办法对阁下见死不救回去首都。」
  「如果真是如此……」
  假设那名少女一行人是悠尔罗格的谍报人员——他们的目的之一,是要将克萝蒂德他们拖延在国境附近的话——
  「要是我是那些家伙的话,就会破坏搭在河上的桥。」
  「咦!」
  「这条路是前往欧里亚克的最短路线。若是绑架西吉贝尔特以失败告终,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地阻止这边前进的话,破坏途中有的桥是最快的做法。」
  要是刚好下雨而导致水位上升的话,也有可能没有桥就过不了河。要是不得不找其他桥,改变路线的话,确实就会延迟到达首都的时间了吧。
  逐衣超越好几十匹的马,来到接近集团最前头的狄米塔尔,看到宛如旗帜般飘扬的克萝蒂德的头发,高声叫喊:
  「迪雅吉列夫猊下!」
  「……是你们两位啊。」
  发现狄米塔尔两人的克萝蒂德,在些许疲劳之中带着类似苦笑之色。
  「没想到你们会追到这里来……难以保障你们的人身安全喔。」
  「这我们知道……应该说,明明没有叫我们从本国返回却回去的话,可能会流出亚默德的神巫是胆小鬼,这种坏心眼的传言啊。」
  「随你们高兴。」
  「别提这件事了,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前方好像有河对吧?」
  「是啊,马上就要到了。」
  「是大河吗?」
  「是啊……怎么了吗?」
  「假设那些家伙是悠尔罗格的谍报人员。而如果我是他们的话,就会破坏那座桥。」
  「————」
  克萝蒂德倏地眯起眼。
  「或者是,如果要给予想慌忙回到欧里亚克的你们打击,会在你们正要过河的时候破坏桥。要是桥还架在河上的话,看情况,也许算计着破坏时机的敌人正潜伏在附近。」
  快速说明到这里的狄米塔尔,突然皱起眉头环顾四周。
  「……阁下呢?」
  「阁下跑在最前面。普约尔猊下也是。」
  克萝蒂德用力蹬起踩在马镫上的脚站起身,对周围的团员们发号施令:
  「全体人员听好!为了避免混乱,从最大速度调至快速!再慢慢降低速度!」
  很有规律的疾风骑士团团员们,立刻听从克萝蒂德的号令,开始减低速度。不过,可能是她的声音没有传达到吧,最前方的三十骑左右,抛下后续人马持续向前狂奔。
  「阁下……!」
  为了让西吉贝尔特等人停下脚步,克萝蒂德反而加快速度,追向最前方的集团。
  「——喂。」
  狄米塔尔与克萝蒂德一起策马奔腾,同时对瓦蕾莉雅说:
  「你注意一下周遭。因为不知道那个小鬼会躲在哪里。」
  「嗯……」
  在和狄米塔尔他们的战斗中,那名少女的魔纹应该也受损了才对,不过她的手中持有魔动剑。不能松懈。
  「快停下!全体人员快停下!可能有伏兵潜藏!西吉贝尔特阁下!普约尔猊下!」
  被克萝蒂德追过的团员们,理解话中的意义,渐渐降低了速度,然而西吉贝尔特等人却依旧狂奔。
  「喂!快停下来!你们没听到吗!」
  狄米塔尔以无礼的用词大声怒吼后,西吉贝尔特终于转头看向后方。
  「阁下!前方很危险!请您等一下——」
  「咦?你在说什么啊,迪雅吉列夫猊下?总之现在必须快马加鞭——」
  西吉贝尔特的声音被一阵轰然巨响完全掩盖。
  「————」
  对岸飞来的深红火球击中桥中央,因此横长大型的桥开始从中央往岸边崩场。已经开始过桥的西吉贝尔特等人没办法立刻掉头,随着崩落的建材一同往水位增高的河川掉落。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阁下!」
  桥中央的三分之二左右完全崩塌,只留下两岸的一小部分。克萝蒂德跳下马,从摇摇欲坠的地方凑出身体俯看水流湍急的河川。
  「阁下!普约尔猊下!」
  「狄米塔尔!看那里!」
  「————」
  与往下看的克萝蒂德成对比,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看着前方。
  在对岸生长的高大橡木的树梢附近,那名缠满绷带的少女拿着小刀站在那里。想必刚才的一击是那名少女干的好事吧。
  「……啧!」
  狄米塔尔咂舌一声,紧握贾基尔卡的剑柄。然而,对方或许也发现了狄米塔尔他们的存在,少女迅速地跳下树木,就这样消失在某处。
  「没想到对方真的如我所预想的下手——」
  冷静地吐出怒气,狄米塔尔从马上下来。
  此时,后续的团员们接连不断地赶到,听从克萝蒂德的指示,开始着手准备救出掉落到河里的西吉贝尔特等人。
  不过,因为刚好下雨,水位既高、水流又快。似乎有人随着瓦砾掉落时撞到头,伤势十分严重,甚至还有人丧命。
  「……原来如此啊。」
  晚了许久才到达的卡琳,看见崩场的桥以及接二连三被拉上来、精疲力尽的团员们,看来似乎大概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崩塌方式……应该从一开始就动过什么手脚了吧?」
  「应该是。我不认为凭那种程度的魔法,桥中央可以完美地崩塌到这种地步。恐怕,他们连绑架阁下失败的状况也事先预想好,采取了对策吧。」
  此时,担任救助的团员们当中响起了欢呼声。
  「啊!好像找到阁下了喔!」
  紧抓住绳索被拉上来的西吉贝尔特,好不容易换上的制服再次湿淋淋地沾满泥巴,他砰地倒在地上气喘吁吁。跟瓦砾一起掉落到那种湍急的河里,只是弄湿、弄脏衣服,可说是相当好运吧。
  「如果要治疗伤患,我们的两位猊下也能帮忙。」
  狄米塔尔如此出声说完后,一直盯着对岸看的克萝蒂德,随着深深的叹息点了点头。
  「非常感谢您——不过,照这样看来……」
  既然这座桥已经崩塌,就只能经由其他路线前往首都。一想到救出死伤者和治疗、回收被冲走的马匹等事,可说是十分严重的损失。
  从悠尔罗格来的军队,他们的目的在哪里——是时时想着侵攻欧里亚克的快速作战,抑或是以邻近的城镇作为攻击目标的略夺,答案还不知道,不过至少在这场序盘的攻防战,可说完全是悠尔罗格的胜利吧。
  「该怎么办,狄米塔尔?」
  帮忙治疗完伤患的瓦蕾莉雅,抬头看着狄米塔尔问道。狄米塔尔手抵着后颈项,带着叹息摇摇头。
  「不要问我……不过,就阁下的立场来思考的话,就算绕远路也非得前往欧里亚克吧。」
  「不是啦,我是在问我们要怎么办?」
  「……还用说吗?」
  狄米塔尔如此回答完后便不再开口,转头看向背后。
  从山的棱线那里照射过来的曙光,刺眼地印在狄米塔尔的视网膜。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3 完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3-17 21:52 编辑


  后记
  在写以虚构的欧洲风格世界为舞台的奇幻作品时,伤脑筋的就是各种单位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在构筑十足奇幻感的世界观之下,还使用跟现代社会一样的公尺、公里、美元、英镑这种熟悉的单位,是否会减低气氛呢?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另一方面,举例来说,所谓的一英尺(feet)——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是以英国国王亨利一世的脚长为基准所制定的长度。所以,在亨利一世不存在的世界里使用英尺这个单位,心中总有些抗拒。
  为了避免这种情形,也有创造作品独有的单位来使用的这种做法,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必须于作品中巧妙地说明。例如,就算写出「离邻镇还有约一百dodosuko(注:原文为ドドスコ,日本谐星「信乐信吾」的招牌桥段)——」,只要不知道一dodosuko是多长的话,根本无法具体想像对吧?所以,必须以某种形式来说明一dodosuko的长度。不过这种情况也一样,在本文中写说「顺带一提,一dodosuko大约等于一公里」,并不是高明的做法。
  我每次都会在这里苦恼。老实说,这跟故事内容本身没有直接关系,是属于营造气氛的部分,所以其实也没必要拘泥到那种地步,但我就是会在意。
  当然,若是以容易理解来说的话,我觉得公尺制度是最好的方法。用不着一一说明,读者也能够理解。
  所以,在好久之前的《ホルス·マスター》时,我就直接使用了公尺、公克、公里这种单位。话虽如此,并非因为这个世界有法国人在,所以才制定了公尺制度;而是这个世界古时的人类,决定以公尺和公克这种单位作为度量衡,这刚好跟现实世界上的公尺制度相同,当时决定以这种原则来写。
  反过来看,这次由于登场人物的头衔等,多半都用听起来像希腊或罗马风格的名称,所以借用了里格和第纳尔这种单位。不过,借用的终究只是名称听起来的感觉,跟现在里格的长度是不同的(现在的一里格约等于三英里,作品中的一里格像古代罗马那样,约二公里)。
  ……对喔,也有自己设定有点艰涩的特有单位,然后在后记或地图页上说明的这一种做法啊。

  ——因为各种原因,炎热的天气一直持续,各位读者过得好吗?我是嬉野秋彦。
  虽然觉得每年都在写同样的事情,不过我不喜欢夏天。
  我本来就怕热,再加上长时间吹冷气的话,容易头痛、发不出声音,简单来说,就是我的体质难以舒适地度过日本潮湿的夏天。
  不过,要是那么热的话,多少给我瘦下来一点吧;瘦下来的话,应该总有办法解决怕热的体质吧,我每晚都对着自己说,但是如果那样就能瘦下来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这种时候,就是用靠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像是打电动或踢足球之类的,还有……对,工作之类的。
  事情就是这样,受到部分人士好评的《黑钢的魔纹修复士》,这次为您献上第三集,各位觉得如何呢?
  如果有确实先读过本文的读者应该就能知道,这次的故事还是该说是冒险,篇幅有一点长。除了好不容易让许多客串女角出场,那么简单结束觉得太可惜的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主角和周边角色的设定大致上都说明完毕,心想终于可以让故事大有进展的关系。哎,没有看过之前网路连载过的短篇的读者,搞不好不太了解小狄和夏琦菈以及奇奎之间的关系,不过关于他们的事情,将来或许又有机会在短篇集或某处提到也说不定。
  无论如此,第一集在国内,第二集是在于努力解决邻近友好国家里发生的事件,然而这一集则是前往虽说是同盟国,却抱有强烈敌对心的北方强国旅游,形成跟之前有十分不同感觉的冒险故事。
  于此同时,先前一直窝在情妇那边的国王陛下终于登场了,另外也聚齐了以往光只有卡穆尼亚斯和如利德两人引人注目的四元老,以及今后以萨克(或许)会发挥才干的宫庭内棋子。
  准备好那种舞台和演出者,具体而言是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样的进展,为了要让读者有兴趣阅读本篇——这次我在不同于故事面的其他地方,特别着重努力的,是确立铠甲可爱和肉感可爱的这种概念(臭屁貌)。
  所谓的铠甲可爱,用不着现在才说也知道,就是指粉红铠甲女贝琪娜。她的概念是,匡啷匡啷吵死人、绝对看不到铠甲里的真面目、尿尿——以上这三点,按照思考观点的不同,这孩子或许可说是最符合构想原型的一个……不过再怎么样,还是没有让她在实际上尿出来。
  所幸,虽然明明不知道里头的人到底是不是美少女,但似乎还是没来由地被当成可爱角色对待,关于粉红铠甲女这个角色,我觉得大致上应该塑造得满成功。
  另一个肉感可爱,不用说就是指粉红肉感女——不对,没有那种角色。是指在作品里不停被叫肉肉女、肉肉女的海德洛塔神巫——玛莲娜,没错。
  我想读者们大概猜想得到,在设定上,这个世界有十二名神巫。有这么多的人数,势必得在某些地方巧妙地做出差别。而神巫在设定上又是无一例外,各个都是美少女,所以必须在美少女这个范畴内做出差别才行。
  于是,我想出当成这个差别化手段的,就是肉感美少女。虽然丰腴却是个美少女。塑造贪吃鬼美少女的形象——克莉丝塔蓓儿就是——并不难。因为只要放进许多吃的场面就好了。女生就算是贪吃鬼,只要不要让她吃相太难看,都不会形成负面要素。
  不过,肉感就需要一点勇气。虽然用肉感这种可爱的说法来粉饰,不过简单来说就是胖!微胖!微胖美少女!可爱感突然锐减……哎,刚出生的小猪有它独特的可爱,所以我不会说微胖不行,不过起用为美少女的属性之一,伴随着危险也是事实吧。
  这次之所以反而要踏入那个危险的领域,真要说的话,是因为玛莲娜是客串配角的缘故。客串主角终究是克萝蒂德,所以就算玛莲娜完全不受欢迎也没问题(真过分!)。
  再加上这次还有另一个客串女角,关于她的事情,目前什么都还无法详细说明,所以下一集再提吧。
  那么就在这里,让我来向所有为《黑钢》尽力的人们献上感谢的话语吧。
  首先是负责插图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师。相对于克萝蒂德洗练地穿着制服,粉红肉感女确实扣不上钮扣的地方,让我感受到老师细腻的画功。跟往常一样,非常谢谢您!
  接着是FAMI通文库的N先生。因为一点私事慌了手脚,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仔细想想,我们来往了非常久的时日,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然后然后,最后是读者大人们,非常感谢各位的购买。虽然还有一些未定的部分,不过就我个人而言,这次的结尾是那种形式的关系,第四集无论如何我都想在今年之内出。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还能在网站上连载短篇之类的。虽然不知道哪一方会先实现,总之,我也会不输给夏天的酷热继续加油,所以今后也请各位一样声援、支持我。
  那么再见了!
  嬉野秋彦

28
0

請選擇投幣數量

2

全部評論 36

  • 1
  • 2
前往
10000
cf84403185 騎士
大神,佩服啊!!

10 年前 0 回復

superjimlai 侯爵
本帖最后由 superjimlai 于 2014-3-9 17:30 编辑


' raziel_j 发表于 2014-3-9 16:21 作为一部非后宫的剧情向作品,开始看的时候还是挺期待的,但看着看着发现女主实在太二了,很多作品都有二货 ... '

君想深刻了,嬉野筆下的女主角存在感薄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在女主的處理上的惡趣味也算是作者的個人喜好之一吧,但在配角上作者還是很有良心的

至於女主,個人覺得衹是性格很單純而已,事實上也遠沒到事事倚賴男主的地步,和戰爭妖精相比完全算不上甚麼,當然那邊是小蘿莉一隻所以大概也不會讓女權主義者反感吧

10 年前 0 回復

raziel_j 平民
作为一部非后宫的剧情向作品,开始看的时候还是挺期待的,但看着看着发现女主实在太二了,很多作品都有二货的女主,但起码会表现出一些优点或者萌点来补足,但这里女主除了二还是二,卖萌有粉红铠甲担当还轮不到女主,女主的存在意义是啥?
在这小说里我不禁感觉到作者一股恶意,一方面男猪不断的黑二货女主突出自身的优越性。另一方面女主的二货属性使她变成了没有男猪就一无是处的废物,特显出女主对男猪的依赖,强调女主只不过是男猪的一个附属品。
这股恶意实在比那些无脑的后宫小说来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10 年前 0 回復

billy0429064 伯爵
少了插圖感覺少了很多趣味啊
劇情規模越來越大
已經進展到國與國了
這次的幕後黑手到是只有短短戲份的樣子
男女主角間的衝突模式依然沒變
不過
另一國家的神巫和主角群是否還會有甚麼糾葛令人期待
(*゚∇゚)

10 年前 0 回復

zeyinchoi 子爵
谢谢LZ录入

10 年前 0 回復

senazx 王爵
' 344614213 发表于 2014-3-9 02:24 貌似这卷也有质问称呼改变的额。 难道还有第三形态么…… 卡琳,骄傲的萌妹子,求剧情 ... '


简单的说因为女主犯下蠢事以致小狄暂离她身边(虽然有路奇乌斯在保护她)才发觉小狄给她的安全感最高,小狄回她身边后,某流亡神巫喜欢小狄被拒绝后,称呼就从狄米塔尔进化为小狄
话说卡琳问女主喜不喜欢小狄那段蛮有趣的!

10 年前 0 回復

344614213 侯爵
' senazx 发表于 2014-3-9 01:34 卡琳跟小狄到之后的互动几乎没有了,有点可惜,不过第八卷质问女主的地方很棒。 女主叫狄米塔尔改叫小狄 ... '


貌似这卷也有质问称呼改变的额。
难道还有第三形态么……
卡琳,骄傲的萌妹子,求剧情

10 年前 0 回復

senazx 王爵
' 344614213 发表于 2014-3-2 22:47 看完,我喜欢的卡琳怎么没怎么剧情呢~ '


卡琳跟小狄到之后的互动几乎没有了,有点可惜,不过第八卷质问女主的地方很棒。
女主叫狄米塔尔改叫小狄应该有戏了

10 年前 0 回復

superjimlai 侯爵
弱弱地問一下,插圖那邊搞成怎麼樣? 小說啃完了一段時間了,有點想看看有甚麼圖的說

10 年前 0 回復

antony31531 勳爵
感謝錄入
這部劇情還不錯!
尤其男主毒蛇的功夫令人讚嘆!

10 年前 0 回復

darkmaster 侯爵
表示还是蛮喜欢这部的。这卷里面男女主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值得欣喜。
另外估计男主手上不会消失的魔纹估计就是她老妈要拉他一起自杀的原因,个人猜测可能与被封印的魔有关什么的@@………………

10 年前 0 回復

黃信誠 公爵
女主角因這事更加深入理解男主角~~

男主角又"一人作戰"了!!!!

10 年前 0 回復

cjy.2009 王爵
这个大坑竟然在短时间内录入两本,真的很好,男主果然还是有不一般的内幕啊,这女主已经不知不觉的认同男主,不过花痴那样就让人不喜欢了,而且作者还打算继续欺负这货呢,这次卡琳没表现,果然是一集一个神巫,这个终章只能说断章吧,还有男主强得不一般啊

10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越来越觉得狄米塔尔和卡琳是完配啊,虽然这集卡琳几乎没戏份就是了。。。
结尾还是一样的令人捉鸡。。

10 年前 0 回復

344614213 侯爵
看完,我喜欢的卡琳怎么没怎么剧情呢~

10 年前 0 回復

勇者王 侯爵
故事走冒險風,劇情又穩健的進展
不過面對現今肉欲橫行讀者市場,不知道能稱多久了

感謝蕾娜·赛亚斯大辛苦分享

10 年前 0 回復

绝对的王 公爵
没有插图、彩页是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虽然贴吧都有..........不过还是希望再麻烦一下加上去的说。
不知道下一本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唉~~~~~~~~~~~~~~~~~~!

10 年前 0 回復

hinokatana 伯爵
' superjimlai 发表于 2014-3-1 20:56 看完了,嬉野的水準還是挺有保的,不過台版是不打算戰爭妖精了麼? 希望不是吧。說起這套到是挺快的,日本那 ... '


日版已經出到8了....,第9捲馬上就要出瞜~
話說導入的真快,我都要準備去找生肉啃的說~| ω・´)

10 年前 0 回復

ss492891422 勳爵
噢~~这次更新的好快  有的看了

10 年前 0 回復

superjimlai 侯爵
看完了,嬉野的水準還是挺有保的,不過台版是不打算戰爭妖精了麼? 希望不是吧。說起這套到是挺快的,日本那邊好像還沒出四吧

10 年前 0 回復

  • 1
  • 2
前往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456 粉絲
0 關注
1.5k 發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