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伊俊介]狗与剪刀必有用[第5卷][台/简]


本帖最后由 rea@per 于 2014-3-14 23:51 编辑


狗与剪刀必有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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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更伊俊介
  插画:锅岛哲弘
  图源:无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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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春海和人是个书痴。
  一醒来就是看书,中午也忘了吃午餐只顾看书,到晚上睡着为止都在看书。
  和家人的对话都是关于书,和朋友的对话也是透过书。
  食衣住行之外还要加个阅读,食欲性欲睡欲之外还要加个阅读欲。
  这个肉体是由书堆砌而成,这身血液之中必定有文字在流动。
  春海和人的一生,是完全符合书痴称号的一生。
  『……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最好不要用太强烈的字眼形容,感觉很白痴。」
  『不是白痴!是书痴!』
  「话说你是怎么了?干嘛突然回顾起自己的白痴程度?」
  『怎么还这么说……既然有这机会,就回顾一下自己变成狗的经过嘛,毕竟如今展开了一个新的局面。』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往事恍如走马灯吧。」
  『不是吧!不要擅自结束我的一生啦!』
  这个书痴即使面对生死存亡的危机,依然渴求着书本,最后甚至为了看书而以狗的肉体回到世间。
  即使身体是狗也无所谓,因为狗的身体亦能看书,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问题。选书、看书,此即春海和人的生存意义,也是他的一切。
  至于理由,就因为春海和人是个书痴。
  那么……如今他的处境是如何呢?驰骋于海面的游艇甲板上。
  冰凉的海风冲刷着全身,脚底下传来震动。
  游艇的船头,突出于海面上的地方,停了一只乌鸦。
  在纯白的船上特别醒目的漆黑身影,牢牢抓着船头的爪子,合拢的羽毛,锐利的鸟喙。
  这只乌鸦如同领航员。
  站立不动,专注地看着前方。
  看着乌鸦的背影,令我回想起来。
  回想起令我这样一只狗来到这艘船上的契机。
  秋山忍的原稿失窃事件。
  我最爱的作家秋山忍原稿失窃,这是让我光想就会气得背脊发凉、全身颤动、战栗和恶寒窜过全身的大事件。
  为了找回失窃的原稿,我们在新稻叶辛苦地四处奔走。
  经历种种骚动、冲击性十足的会面、不合常理的破坏,又和偶像作家秋月真岸对决,原稿终于回到秋山忍的手上。
  「……回头想想,你真是一点贡献都没有呢。」
  『啊,抱歉,我现在忙着回顾过去,这件事可不可以晚点再提?是说我明明帮忙解开了谜题,虽然功劳都被妳占去。』
  「你真是一点贡献都没有呢。」
  『干嘛又说一次?我明明有贡献啊!』
  凶手的身份和意图都已揭露。
  编辑姬萩九郎之死。
  作家姬萩红叶之隔绝。
  回头再看看,便会发觉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某人所策划的。
  在事件的尾声出现一只乌鸦。
  这昭示整件事还没结束。
  『看得到岛了。』
  听到脑海里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停在船头的乌鸦正盯着我。那是鸟类特有的漠然眼神,我却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心情。
  这眼神明显表示这只乌鸦并非普通的乌鸦。
  乌鸦的真面目,是一位曾经当过编辑的人。
  这个人在世的名字是姬萩九郎。
  他是秋山忍原稿失窃事件的真凶,也是已死的人。
  和变成狗的我一样,那是死而复活的生命。
  听着姬萩九郎的声音,我感到心中满是不安。
  我有预感,一旦到达那个岛上,绝不会平安无事地离开。
  即将到来的会面——和她的会面,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我的妹妹姬萩红叶就在那里。』正是如此。
  以近海上的孤岛为舞台。
  新的事件即将揭开序幕。


第一章 伴狗同行
  三月 二十八日
  时间,秋山忍原稿失窃事件的隔天。
  地点,俯瞰着大海的新稻叶墓园的一角。
  整齐罗列的墓碑中,刻着「姬萩家」的墓碑上方停着一只乌鸦。
  考虑到坟墓这个地方,显得很不吉利的漆黑身影。
  常在街上听见的「嘎嘎」乌鸦叫声。
  对我来说,这叫声却是有意义的。我听到的不只是乌鸦的叫声,而是和人类语言一样有意义的声音。
  『初次见面,我是姬萩九郎。』
  事件尚未结束。
  就像如此宣告似的,乌鸦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唔……』
  我整理思绪。
  冷静点,吸气,深呼吸,静心思考。
  赫然冒出的大转折,这是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态。太过突然,就像会在书上看到、宛如奇迹般的事态。为了慎重起见,先确认看看吧。
  『为什么乌鸦会说话?』
  『身为狗的你有资格说我吗?』
  『嗯,说的也是。』
  对方很冷静地回答。
  是啊,我也猜得到会有这种答案。因为我本身的存在,如同为现在发生在我眼前的奇迹做了左证。
  『你真的是姬萩九郎吗?』
  『是的,我是姬萩九郎。』
  『你就是「那个」姬萩九郎吗?』
  『是的,我就是「那个」姬萩九郎。』
  狗和乌鸦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你、你真的是连续三年蝉联「书林社内最适合穿管家服的男社员排行榜」榜首的姬萩九郎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乌鸦错愕地回答。糟糕,突然冒出这只乌鸦,搞得我都惊慌起来。冷静点,Be cool啊!我自己!
  『……看起来的确很像本人。』
  『喔?你愿意相信我吗?』
  『是啊,想必没有其他乌鸦知道这么愚蠢的个人资料。』
  这只乌鸦铁定是姬萩九郎。
  或许是和我一样,从死亡的深渊爬回来的。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既然有人死亡以后变成狗而复活,那么,就算有人死了以后变成乌鸦复活也不奇怪。
  外表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乌鸦,却能像人一样开口说话,感觉真诡异。话虽如此,身为迷你腊肠狗的我大概也是这样吧。一想到我在夏野和铃菜的眼中同样是这种感觉,我就觉得好羞耻。
  『你能立刻相信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嗯……我可以叫你春海和人吗?』
  『我的名字的确是春海和人……为什么你会知道?』
  『当然知道,因为我一直看着你,所以早就听过了。』
  『一直看着我?呃,难道你是新手跟踪狂吗?』
  靠着乌鸦的身体的确很方便跟踪,因为几乎没人会注意到路上的乌鸦,就算被乌鸦盯着也不会发现。
  『说我是跟踪狂未免太过分。』
  『不是吗?』
  『正确的说法是,我监视你们的行动。尤其是昨天,我整天都跟在你们后面。』
  『昨天?就是我们在找寻秋山忍原稿的时候?』
  『是的。你们跑遍新稻叶的时候当然不用说,你们去登井站「相机的百足屋」的路上,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就是跟踪狂。』
  「所幸我有翅膀,可以从上空看到。」
  『明明就是跟踪狂。』
  『昨天的竞赛中,引导你们走向下一个关卡、丢出下一个指示的也是我,因为只靠柊小姐一个人很难同时顾及秋山老师和秋月老师的行动。』
  『明明就是……算了。』
  竟然装作没听见。
  你是听到不利于己的发言就充耳不闻的类型吗?还是跟夏野不同类的独裁者?能够诚恳聆听部下谏言的才是名君喔。
  不过我明白一些事了。难怪在昨天的比赛中,有时下一关的指示会从天而降,有时又感到有人在帮我们尽早到达关卡,原来就是这只乌鸦在空中做了各种手脚,这样一说我便能理解。
  『嗯……所以说……』
  『是的。』
  『姬萩九郎!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
  狗猛然扑去,乌鸦急忙飞起。
  我顺势跳到墓碑上,乌鸦则是落到地面,一鸟一狗互换位置。
  『姬萩九郎!你竟然做出偷窃秋山忍的原稿这种事!』
  这不是因为我的野兽本能突然觉醒。
  我只是无法继续隐忍。
  怒吼。
  『为什么偷走秋山忍的原稿?为什么要利用原稿让她们两人竞争?你可是编辑耶!你应该知道作家是用怎样的心情写稿吧!无论有什么理由,身为编辑的你都不该这样操弄原稿!』
  我不是作家,所以我不知道原稿之中贯注了多少心情,但我身为读者,而且是站在作家身边的人,不能原谅这家伙的所作所为。
  『我要咬你一顿喔!你这只混账乌鸦!』
  『……是,这一点实在非常抱歉。』
  乌鸦听到我这番话,露出又像心虚又像消沉的态度。
  『我知道自己触犯编辑的禁忌,其实也是因为我那时快死了,急得六神无主,想在死前赶快做些什么,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幸好我还有机会向秋山老师道歉。』
  『干嘛跟我道歉?要道歉的话,就向原稿被偷的秋山忍道歉吧,她在那里……咦?』
  我转头一看,眼前出现几张惊愕的脸庞。
  超级作家秋山忍,夏野雾姬。
  秋山忍的责任编辑,柊铃菜。
  偶像作家,秋月真岸。
  秋月真岸的责任编辑,佛坂大门。
  每个人都张口结舌,一脸呆滞地看着站在墓碑上的我。
  『怎、怎么?』
  被这么多人呆呆看着真不舒服。你们是怎么啦,掉了魂吗?
  『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试着向离我最近的夏野说话,得到的却是不安的表情和回答。
  「呃……你没事吧?是不是撞到脑袋?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可能做得太过火。」
  『啊?』
  听夏野的发言,显然是在担心我的身体。她露出不安的表情,对我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寒,而且全身冒起鸡皮疙瘩,虽说我是狗。
  「没关系,就算你的脑袋坏掉,一辈子朝着墙上的污渍说话,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呃……喔喔……』
  夏野温柔地说道。看见她认真至极的眼神,可知她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那份认真却令我感到背脊发凉,因为夏野以往一开口就是尖酸讽剌,再开口就是恶毒批评,这样的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体贴的话,简直是足以比拟处女怀胎的奇迹。不可能有这么奇怪的事吧?明天会有暴风雨吗?说不定世界就要毁灭了。人类变成动物这种奇迹完全没得比,这可说是夏野战斗力AAA级的贫乳在一夜之间变成超越G以上那种等级的奇迹。
  剎那间,剪刀挥过来。
  『噗哇!』
  跳跃。
  我成功地在间不容发的距离避开,接着在空中回转一圈,正要重新站回墓碑,却被一把抓住。
  「哎呀,怎么可以坐在人家的墓碑上,我该怎么罚你才好呢?这只罚狗。要不要活埋在土里,当作肥沃大地的养分?」
  『好痛!痛痛痛!痛死啦!夏野小姐!』
  窜入我视野的是红色的大眼睛和带有大波浪的乌黑长发。
  「正巧这里就是墓园,干脆在这里帮你立个墓碑吧?」
  『不可以随便把人活埋啦!』
  「没关系,不会有一点碎片的。我会把你切得粉碎,让你化为千风。」
  『这怎么可能没关系啊!』
  也罢,夏野在不知不觉间又恢复原本的模样,太好了,因为温柔的夏野比平时更可怕,还好恢复原样……这样真的好吗?夏野从我身上拿开手,将我放在地上,换成用踩的。
  『喂,有必要改成用脚踩吗?妳为什么这么不爽?是因为政治?经济?还是国际关系?』
  「主要是因为主从关系。真是的,区区一只废狗竟敢如此放肆,亏我还这么担心你。」
  『担心?』
  我有什么地方需要妳担心吗?
  「大家正在讨论要去姬萩红叶住的岛上,你却突然发疯,还叫着已经死掉的姬萩九郎的名字扑向乌鸦。你是怎么了?难道是看见幻觉?还是受到替身攻击?」
  『……咦?妳在说什么?』
  我在夏野的践踏之下反问。
  『姬萩九郎就在这里啊。』
  「……这样啊,看来你真的哪里不对劲。该怎么办呢?既然如此,最好把脑袋打开来看看吧?」
  『好恐怖!』
  把脑袋打开是要做什么?
  『那、那个,春海?』
  那只乌鸦——姬萩九郎担心地望着我。
  他不知何时已经飞回墓碑上,低头看着夏野脚下的我。在我眼中,这幅画面怎么看都像是鸟葬,真不吉利。
  『你没事吧?』
  『看起来像没事吗?』
  『勉勉强强啦。』
  勉强出局?还是勉强安全?到底是哪一种?
  『那个,难道……』
  乌鸦犹豫地说。
  『大家听不懂我说的话?』
  于是,我开口解释。
  已死的姬萩九郎以乌鸦的外型出现。
  现在我眼前的乌鸦,就是姬萩九郎。
  说起来很简单,但这件事实在太超现实。
  「……九郎先生?」
  第一个对我的解释有反应的人,是站在夏野身旁的柊铃菜。
  她和姬萩九郎同样是编辑,在秋山忍原稿失窃事件中还以他代理人的身份行动。铃菜很罕见地露出认真的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墓碑上的乌鸦。
  「你、你真的是九郎先生吗?」
  『是啊,正是如此。柊小姐,感谢妳这次答应我那么任性的要求……不过妳大概听不懂我说的话吧。』
  『她明明听得懂我说的话呢。』
  我这只狗的声音可以传进铃菜心中,但是姬萩九郎却无法和铃菜及夏野沟通。我依然无法理解我们能不能沟通的标准在哪里,总之,在场所有人之中,能听懂姬萩九郎说话的似乎只有我。
  「怎、怎么会!我不相信!九郎先生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铃菜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一边摇头一边叫着姬萩九郎的名字,令人不禁怀疑姬萩九郎和柊铃菜之间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我知道妳很难相信,但这只乌鸦真的是……』
  「对了!如果你真的是九郎先生,就用你的鸟喙啄我最期望的地方吧!」
  『……?』
  铃菜突然说出莫名其妙的发言。
  仿佛要回应她似的,乌鸦突然动起来。
  毫不犹豫、全力以赴,乌鸦从墓碑上起飞,笔直冲向铃菜,没有减弱气势,而是以迅速的动作冲向铃菜的额头。
  如同恢复野兽本性而发出一击。
  『你在做什么啊!』
  铃菜被这箭矢般的一击剌中。
  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有过节吗?那是严重到死后都不能释怀的怨恨吗?额头遭到乌鸦攻击的铃菜并没有流血,但她维持脑门钉着一只乌鸦的状态,静止了好一阵子。
  「好痛!啊!真的是九郎先生!不会错的!」
  她随即发出欢呼。
  「绝对错不了,这真的是九郎先生!」
  『妳是怎么判断的啊?』
  这种判断的方式未免太奇怪。
  「我们两人留下来加班时经常聊天。譬如一边校对稿子,一边说:
  『要不要休息一下玩个飞镖呢?靶子就是我,眉心最高分!来,九郎先生,请吧!』」
  『啊啊,妳的确是这种人……』
  这个人已经无药可救。
  因为她在这次事件中难得担任正经的角色,所以我忘了,柊铃菜这号人物可是个超级被虐狂,让人绝对不想扯上关系的类型。
  「啊哈哈哈哈!九郎先生!很好!太棒了!」
  拜托不要顶着一只乌鸦狂笑,很恐怖耶。
  乌鸦大概是害怕笑个不停的变态,又飞回墓碑上叹一口气。
  我成天都很不像狗地猛叹气,所以我很了解他的心情。这只乌鸦即使在生前,一定也是过着整天叹气的生活吧。
  『柊小姐完全没变呢。』
  『这家伙在公司也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一直都是。』
  『哇……』
  我对柊铃菜这个变态,原本还怀抱着「说不定她的超级被虐狂形象只是伪装的,其实在职场上是个正常人」的希望,如今整个粉碎了。这家伙的变态程度之高,亏她有办法进入一般公司,从精神层面来看,她根本是法律规范以外的人。
  『不,她在工作上的表现很好,入社测验的成绩也创下新高,而且她做的企划案都非常优秀,是个能力很好的编辑。不过她老是说那种话,如果我一直在意就没办法好好工作了,但是我相应不理,她又会说「这是吊胃口玩法吧!正合我意」。总编还说「九郎,你坐在柊隔壁,她就交给你」,所以十杰集的其他人都不肯伸出援手,Big Fire真是可恨。』
  这是书林社内令人不想知道的内情赫然揭露的一瞬间。
  『嗯,该怎么说……真是苦劳呢。』
  『是的,你可以了解吧?』
  『对啊,因为你的名字叫九郎嘛。』(注1日文的「九郎」音近「苦劳」。)
  没错。
  『因为是九郎!』
  『……你刚好是第五百个说这冷笑话的人。』
  『什么!』
  竟然回锅了五百次。不妙,我怎么会做出如此丢脸的行为!是说既然能回锅这么多次,这应该已经是经典笑话吧?
  『没有啦,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我不是存心这样说的!这是巧合!不过一般人都会想要说说看吧!因为你就叫这个名字嘛!』
  『大家都这样说。为了纪念你是第五百人次,应该送个礼物才对。该送什么好呢?奖状?还是奖牌?』
  『别这样!是我不好!别再用白眼看我!』
  糟糕,竟然被一只乌鸦看不起,这是教我用什么面目去见全球的狗?再这样下去,我吐槽家的名号就要毁于一旦。现在不用卖弄奇招,只要用普通的招式……就用这个挽回我的名声吧!好,看我这招普通吐槽!
  「好的,突刺!」(注2「吐槽」和「突刺」是双关语。)
  『呜啪嘎!』
  夏野这记强劲的普通突剌从一旁朝我戳来。的确是很普通,既然日常生活中频繁出现,确实是很普通。但是,这不是我本来的意思,而且我感受到的疼痛也超过普通的程度。
  「真是的。稍微不管你,你就开始胡闹,这只废狗。」
  夏野小姐转换成愤怒模式。不对,现在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被人毫无理由地戳中(物理性的意味),我才该生气吧?「好,快点言归正传,废狗。还是你希望我彻底矫正你扭曲的个性?」
  『九郎先生,你看吧,这就是我的饲主。』
  我便是这样活过来的,虽然好像马上要死了。
  现在我除了被人践踏以外,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剪刀,这画面够凄惨吧?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等一下还会变得更凄惨。
  「现在有重要的事该说吧?那就给我好好地说,干嘛一直扯开话题,你这只白痴愚蠢的呆狗。一直叨念着什么吐槽,你想要我把手戳进你的肛门,让你牙齿打颤地说下去吗?」
  『什么啊!太恐怖了吧!』
  比魔王还恐怖。
  「所以说,这只乌鸦就是姬萩九郎?」
  夏野看着墓碑上的乌鸦喃喃说道。看她的态度,仿佛眼前的乌鸦是姬萩九郎这件事很普通。
  『不愧是秋山忍老师,理解得这么快,真是谢天谢地。』
  『啊啊,是啊……』
  该说夏野理解得很快吗?毕竟她在半年前就从我身上体验过了。
  『言归正传。』
  如果再继续闲扯,我的身体会有危险。此外,我也不太愿意再回想当时的事,虽然我很希望能放下。
  这点或许夏野也是一样的。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书林社内排行榜】
  每年十月一日发表结果的书林社职员排行榜。一开始是用来表扬在工作上有贡献的社员而举办的排行榜,但是在这几年「角色主义」蔓延的影响之下,出现了诸如「最像漫画主角的社员排行榜」、「中二病最严重的社员排行榜」之类的各种项目。
  
  「喔,始作俑者出现了。」
  如今见到姬萩九郎,我们将会如何呢?夏野交互看着墓碑上的九郎,以及她踩在脚底下的我。妳差不多该移开妳的长腿吧?
  「好啦,现在要怎么办?」
  『我们要做的事还是一样吧。虽然姬萩九郎以超乎预料的方式出现,却是只乌鸦。』
  『身为乌鸦真是抱歉。』
  九郎别扭地说。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看到一只乌鸦这么消沉还真有趣。
  『反正乌鸦什么都做不到。』
  『不对,我们的确有些事做不到,但做不到的事可以交给人去做啊,我们负责人做不到的事就好。』
  『是这样吗?』
  『是啊,所以别担心,我们还是可以去找姬萩红叶,实现你的心愿。』
  没错。
  『叫夏野去做吧!』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要去那里。」
  夏野踩着我的力道增加一点。现在是在室外,即使只是轻轻搓揉,黑色高跟鞋也会剧烈冲击我的内脏。
  「我的确有话想和姬萩红叶谈谈,交给我吧……用物理性的状声词来说。」
  『呃,拜托不要这么粗暴。』
  能不能收敛一下妳的本性?至少顾虑一下人家的哥哥就在妳眼前嘛。
  「我一直是依照自己的风格办事。没问题的,到目前为止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次也一定有办法解决。」
  『太让人担心了吧!』
  夏野每次都是这样开始失控的。
  『呃,我有个请求,施暴的话有点那个……红叶的身体不太好。』
  想也知道,哥哥提出异议了。
  我很了解他的不安,我也不想把最爱的妹妹交托给夏野,因为她是负面教师的典范。是说,大家根本已经把施暴当成必然的情况。
  「铃菜,妳也没问题吧?」
  「是的!我当然会跟随老师!」
  听到夏野询问,铃菜一边抚摸额头一边回答。
  「孤岛很不错耶!那种莫名猎奇的气氛真是让人受不了!」
  太好了,她还是平时的超级被虐狂。我本来还很担心,额头被乌鸦那么一啄会令她变得更诡异,不过仔细想想,她早已突破诡异的极限,应该不要紧才对。
  『好,那我们走吧!』
  虽然姬萩九郎变成乌鸦出现是我们预料之外的事,但是要做的事仍然没变。我们正要开始讨论今后的具体行动……
  「……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后面有声音传来。
  『!』
  「!」
  声音来自夏野背后那位浑身白衣的娇小女性,她摇曳着收不进帽子里的金发,一脸讶异地看着我们。
  『……秋月真岸。对了,还有这家伙。』
  因为她没加入对话,我就把她给忘了。
  秋月真岸,这是全民偶像的名字,作家的名字,也是在新稻叶这个舞台争夺秋山忍原稿的对手的名字。
  「喂,黑家伙,妳干嘛一直对狗和乌鸦说话?妳的脑袋没问题吧?一点都不闪亮耶。」
  真岸有点惊恐地说。
  『对了,别说是九郎先生,她连我的话都听不懂。』
  我忽略了。在真岸的眼中,应该只看到狗和乌鸦突然抓狂,还有夏野对我们又骂又踢的诡异举止。嗯,她当然会吓到。
  至于夏野,则是露出一脸「真麻烦,干脆斩了她」的表情。不可以动手啦,要好好沟通。
  「啊!我知道了!妳会对动物说话……」
  秋月真岸似乎想到什么,以夸张的反应表现出她的震惊。
  『怎么回事?难道她发现我们的事?』
  「难、难道妳……」
  真岸紧盯着夏野全身。
  「妳打算进入演艺圏是吧!」
  她用力指着夏野,几乎可以听见音效。
  「……啥?」
  「哼哼,我都看出来了。真是天真!Too Sweet唷,秋山忍!妳太小看演艺圈啦!妳以为能和动物对话的怪女人角色,这种水平就应付得了吗?不要把演艺圈想得这么简单!啊啊,以前辈身份以身作则的我真是超级闪亮!」
  说完,真岸双手交叉高举。
  「有光!」
  她摆出光芒四射的姿势。
  『……这家伙在干什么?』
  偶像秋月真岸是个充满闪亮气场、难以靠近的人物,但是昨天跟她相处一整天之后,我已经知道她的真面目是干劲十足却经常白费力气、热爱家人、讨厌狗的自恋狂。话说回来,也只有自恋狂摆得出这种姿势。
  她在摆姿势的时候,对面的草丛传来「喀嚓、喀嚓」的快门声,所以摄影队那些人今天还是跟着她吗?
  『喂,为什么连她都扯进来啊?』
  『因为她也是很优秀的作家。她重视读者、认真进取,我想她既然有这么高贵的精神,一定能帮上红叶的忙。』
  『或许吧……』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她的个性这么强烈鲜明,跟电视上看来一模一样……』
  我也很清楚她的写作能耐,不过个性太过独特,让人没事根本不想靠近。我不禁心想,偶像果然还是应该隔着屏幕来欣赏。
  「我感觉好像有人在说我坏话!啊啊,但是受人批评也是偶像的工作。嫉妒啊!闪亮到会惹人批评的我真是美得令人嫉妒!」
  秋月真岸敏感地对我们的对话做出反应。
  难不成她听得懂?
  「少啰唆,妳这暴露狂,我们正在商量事情,妳少在旁边哇啦哇啦地打岔。」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暴露狂!」
  秋月真岸面红耳赤地反驳夏野,这种相处模式我已经看得很习惯。
  「什么嘛,竟然甩开我、自己聊自己的,什么意思!我可是Shining Beauty超弩级偶像耶!竟敢把光芒直射银河尽头的秋月真岸小姐丢在一边!真该处以极刑!」
  是的,真岸小姐纠缠起来了。
  『这个人的猴急可不是寻常的程度,真的没问题吗?平时待在她身边的大门先生大概很辛苦吧。』
  『不,大门应该挺愉快的。』
  『大门一定很喜欢和秋月老师共事。』
  对了,听说九郎和秋月真岸的经纪人兼责任编辑大门,在学生时代是好朋友,或许他知道某些我不知道的事。
  『因为大门的个性本来就是在照顾别人时更能发挥力量,经常注意身边的人,所以对他来说,和秋月老师搭档或许最为合适。』
  『喔,这样啊。』
  作家和编辑的关系也有各种样貌呢。
  『还有,大门一直很萌高傲的金发少女。』
  『喂,怎么突然做出这么惊人的爆料!』
  真不想知道这种事。
  『他的喜好还真偏激。』
  『发言时请顾虑某些人的喜好观点。』
  仔细一看,站在真岸身后的大门正拿着手机讲电话,从他说的只字片语判断,大概是在调整真岸的行程,一点都没察觉有只乌鸦揭露了他的性癖好……
  「喂,白家伙,我们要去姬萩红叶的家,妳呢?要去吗?还是要死?」
  「干嘛死啊!我当然要去!虽然我还没搞懂,总之那只乌鸦会带我们去吧?我要去那座岛,征服那座岛,顺便在一切瓦砾之上摆姿势!闪亮!」
  『果然是一知半解。』
  她大概真的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对了,要怎么去那座岛?如果利用书林社的直升机,立刻就能到达吧?』
  『不,岛的上空有乱流,直升机没办法接近。大概是因为曲线复杂的岩壁造成空气不规则流动,如果轻率行动可是会坠海的,连乌鸦都没办法靠近。』
  『那到底是什么岛啊?』
  旧金山的恶魔岛吗?
  『附近的人都叫那里监狱岛。』
  『监狱岛?』
  这是什么名字!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而是隔离囚犯的地方吧?
  『所以通勤都得搭船。我有一艘游艇,就搭那个去吧。』
  游艇啊……
  『夏野,妳看起来就像会开船的样子,不过妳有证照吗?』
  「做了才知道。」
  『啊啊,不能靠这个人……』
  结果只是看起来会开嘛。
  「没关系,只要找个人来开就好。那个暴露狂身边的黑衣人,应该有一、两个会开船吧。
  「我说了我不是暴露狂!」
  「是是是。」
  这种对话已经是固定模式。
  「既然已决定交通方式,快点出发吧,看来要花很多时间。」
  「咦?现在就去?不用先做一些行前准备吗?」
  真岸问了很合理的问题,夏野却嫣然一笑。
  「妳不去啊?好,我知道了,再见啦。」
  「我都说了我要去嘛!我当然要去!去了以后可以对姬萩红叶做什么?可以踢她吗?」
  如我所料,在夏野的怂恿下,秋月真岸正式决定加入。
  『拜托别对红叶施暴……』
  九郎又抱起头,很灵活地使用了翅膀。
  毕竟有这么一大群怪人要杀到自己家嘛。
  虽然很不妙,但或许真的需要来个打击疗法。
  因为对象是姬萩红叶。
  我完全想象不出会有什么结果。
  我站在依然焦虑的九郎旁边,靠近乌鸦的耳边悄声说道:
  『放心吧,不管是以什么方式,一定会有结果的。夏野只要是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她就是这种人,我比谁都清楚。』
  『……是吗?』
  九郎仍然带有一丝不安,但我觉得乌鸦的叫声似乎放松一些。
  『我们出发吧。』
  我也有了新的觉悟。
  哥哥眷念妹妹的心情。
  亡者眷念撒手抛下的人的心情。
  这么宝贵的心愿,我希望尽可能帮忙。
  就算有着无法独自克服的困难。
  一定要达成,一定要看顾到最后。
  为了找出狗和乌鸦死而复活的意义。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乌鸦】巨嘴鸦,栖息在日本全境,在都市也看得到,平时会站在电线杆之类的高处。虽是杂食动物,但原本是人类的姬萩九郎的主食是便利商店淘汰的便当。为了保护新稻叶的地盘,还得和其他乌鸦不断展开死斗。
  
  


 第二章 父子骑狗
  
  
  
  『……春海?』
  我正在回忆出发前在新稻叶墓园里的对话,突然被九郎的声音唤回来。
  『你怎么在发呆?』
  『喔,没有啦,没什么事。』
  抬头一看,一只乌鸦——姬萩九郎——正从上方望着我。
  『你看,岛已经看得见了,再五分钟就到达。』
  九郎用鸟喙指着,游艇前进的方向看得见一块从海中高高突起的岩块。
  这座岛的名字叫岩黑岛,俗称监狱岛。
  就像一堆乱石从海底堆积而出似的,形状十分粗陋,不易攀爬的岩壁仿佛很排斥外人来访,给人一种威胁感;岛屿四周环绕着乱流,从我们离开新稻叶的港口就一直跟在旁边的海鸟,如今一只也看不见。这座岛恍如与世隔绝,包围在寂静之中。在这片宁静的海洋上,游艇平安地前进。
  驾驶游艇来这里的,是秋月真岸的黑衣队成员之一,听说他是驾験的专家,任何有引擎的交通工具都很擅长。他的工夫确实很到家,所以这一路走得非常平顺。
  秋月真岸的黑衣队以责任编辑佛坂大门为首,为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遵行秋月真岸的命令,成员囊括各领域的专家、好汉、精英。她聚集一群人,而且把这些人的力量发挥得淋漓尽致,和什么都要自己学习、自己体验、自己实行的夏野是截然不同的作风。
  因为游艇能载的人数有限,所以一起前往小岛的黑衣队不像昨天那么庞大,只有十几人。严格挑选随行人员时,黑衣队之间闹了好一阵子,后来却发展成「我退出吧」、「不,应该是我退出」、「那、那就我退出」、「请上请上」的情况,所以才变成这些人。又不是在上节目……难道是因为带头的人个性如此,部下也会有样学样?至于秋月真岸,她现在正喊着「对!很好!坐在飞驰的游艇甲板摆姿势的我也超级闪亮」,用自备的摄影器材进行摄影会。
  要是不带那些东西,至少可以再多坐一个人吧。
  岛上只有一座码头。
  游艇慢慢接近,这情景充满推理小说会有的气氛。
  『……九郎先生,姬萩红叶就在这里吗?』
  『嗯,是啊。』
  『那个,姬萩红叶是怎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站在船头的姬萩九郎回过头来。
  『怎么?为什么突然问起红叶的事……』
  『也不是突然想到的啦,因为我们正要去见她,我觉得应该事先多了解一些。』
  『……说的也是,先谈谈或许会比较好。』
  九郎飞降到我的面前。
  『春海,你先前就知道红叶吗?』
  『这是当然的。』
  姬萩红叶。
  早在这次事件发生以前,我就知道这个名字。
  我每次去书店,都会看到印着她名字的书。
  生前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过很多次。
  因为姬萩红叶是作家,既然她写了书,身为书痴的我必定知道她的名字。
  『那你看过红叶的书吗?』
  『当然,全都看过。』
  『这样啊,真是感谢……全部?』
  『嗯,全部。』
  为何这么惊讶?既然是喜欢的作家,所有作品都看完也很合理。你可别小看书痴喔!
  『……这样啊,全都看完啦,真厉害。红叶的书很多人看到一半就不想看呢。』『她的书每一本都很有意思耶,我特别喜欢《沉默的领海》和《水车的监牢》。《沉默的领海》简直可说是姬萩红叶的最佳代表作,真是太精采了。』
  嗯,因为实在太精采,让我不知不觉地一口气看三遍。
  『……既然如此,谈起来就方便多了。』
  『什么?』
  『春海,你看过红叶的书有什么想法?』
  乌鸦漠然的眼睛笔直盯着我这只狗的眼睛。
  『看过红叶的书之后,你觉得红叶是怎样的人?』
  姬萩红叶的书。
  她用被誉为「艺术」的文笔书写,是在很像现实世界却又不太一样、有些奇特的世界所发生的故事。
  现实和幻想的界线暧昧不明,稍微不注意就有迷失于书中世界的危险。这样的阅读体验仿佛不带任何装备,直接跳进不知有没有底部的不透明湖面。
  姬萩红叶的书给我的印象就是这样,令我看不清楚书本另一端的作者。因为书的内容隐隐约约地偏离现实世界,所以我有时真觉得看不透作者的用意。
  以秋山忍的书为例,那是为了把自己最坦率的意志呈现在读者眼前,依照自己的能力和亲身累积的经验所写成。
  以秋月真岸的书为例,那是为了满足读者的胃口,经过详细思考和周密计划而写成的。
  作者的用意,投注在书中的意念——每一本书都蕴含作者的心情,将之送到读者的手上。
  但是,姬萩红叶写的书仿佛完全没有这个部分,她的作品总是有种不明确的感觉,就像用迷雾笼罩着读者,让人看不出作者是怀着怎样的意念而写。
  所以,坦白说……
  『我不知道。』
  这就是我的答案。
  我和夏野共同生活至今见过很多作家,他们的个性无论我猜对猜错,都有一种「感觉应该是怎样的人」的印象,可是,我对姬萩红叶完全没有这种印象。
  『是吗?那你亲眼看过她之后是怎么想的?虽然是透过屏幕,但你也有听见红叶说话吧。』
  『喔喔,是啊。这个嘛……』
  我想起来了,我曾在新稻叶塔上听到姬萩红叶的声音。
  ——因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连眉毛都不挑一下,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
  ——孰优孰劣,好或差,美或丑,喜欢或讨厌,有兴趣或无聊,欣赏或不欣赏,在意或漠视,愉快或厌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对于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写的短篇小说,姬萩红叶只给予这样的评语。
  明明自己也是作家,却毫无感性地说其他作家写的作品没有意义。这个人对我来说太难理解,像是远在彼岸的人,前所未见、完全无法理解的人。
  『该怎么说呢……好像很遥远。就像和我处于不同的世界,感觉很疏离。』
  我感受到的是不像身处同一世界的距离感。此外,还有恐惧。
  书给我很多影响,左右我的人生,阅读对我而言形同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姬萩红叶却说那没意义,实在太超过、太恐怖了,让我不禁觉得,自己仿佛面对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物。
  『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
  『果然?』
  『是的。说来很惭愧,现在的红叶确实跟人很疏离,连我这个哥哥都忍不住觉得恐怖。以前我们还会并肩坐在桌前,但是现在……』
  『九郎先生……』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救救她。如今我已经死了,红叶或许会一辈子把自己关在这座岛上,一步都不踏出去。这不是好事,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嗯嗯,是啊。』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会以狗和乌鸦的身份留在这里。我和九郎在世人眼中都是已死之人,也就是说,我们都抛下了某些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以这种型态回到世间。
  不过,生前的事情还是得解决。
  因为我认为,这就是我们以如此型态复活的使命。
  『不过,这还真困难……』
  我原以为从亲哥哥的口中可以问出关于姬萩红叶的一些情报,结果却发现连哥哥都不了解那个妹妹,所以又失望了一次。连家人都不理解她,我这只狗又做得了什么呢?
  『啊啊,对不起,春海。你在问我红叶是怎样的女孩吗?』
  『嗯,有什么数据吗?』
  『是的,我藏了一些情报!』
  九郎的声音传向再次抬起头的我。
  『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
  『怎样?干嘛这么慎重?』
  乌鸦靠过来,像是要说悄悄话似的。
  『其实红叶她……』
  『嗯嗯。』
  在我的耳边……
  『很可爱。』
  传来这句话。
  『……?』
  这只乌鸦在说什么?很可爱?刚才九郎说很可爱?咦?这是在搞笑吗?
  『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我搞错了!』
  九郎看到我惊愕的表情,大概发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因而猛挥翅膀,死命抹消刚刚那句话。
  『刚才那句话请你忘了吧!我不小心说错!不是那样!真的不是那样!』
  『太好了,原来是说错啦。』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给我「很可爱」这种情报。
  『其实……其实,是非常可爱!』
  『还不是一样!』
  九郎像在恐吓敌人一般张开翅膀大叫,我则是全力吐槽。这教我怎么有办法不吐槽啊?
  『红叶非常可爱喔,真的是可爱得乱七八糟!』
  『不不不不,你说什么「可爱得乱七八糟」……』
  『红叶超漂亮!不对,漂亮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红叶的可爱。不是漂亮,是漂漂!红叶超漂漂!』
  『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九郎突然开始罗里罗唆地说个没完,我的吐槽被他彻底漠视,完全阻止不了。
  『啊,你也在屏幕上看过红叶嘛。放心吧,本人更加可爱喔!』
  这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这是什么反应,春海?难道你想说红叶不可爱吗?』
  『呃,不,没有啦……』
  我在大和书店最顶楼的舞台休息室,和在新稻叶塔里都看过姬萩红叶的相貌。像日本娃娃一般秀气的脸庞,剪齐的刘海,高级和服,朦胧到缺乏存在感的身影——她和拥有黑暗美貌的夏野雾姬、光芒四射的秋月真岸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是啊,姬萩红叶的确很嘎呼哇啦!』
  话才说到一半,我突然被抓起来丢到半空。
  「哎呀?你想说什么呢?这只淫狗。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事,但你是不是拿其他人和主人相比?怎样?你说说看啊?来吧,如果你真的敢说的话!」
  『等、等一下!别这样!危险!太危险啦,现在是在船上耶!』
  夏野把我抛到半空中,然后接住,接着又丢出去,就像用狗表演杂耍似的。
  「危险?胡说什么?你以为我会失手吗?」
  『不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
  我勉强找到下方是哪里,却看不到游艇的甲板,这表示我所在的位置是海上,如果夏野稍微手滑,我就会跌进海里。
  「没问题的,还要抛十次才会掉下来,因为我把你的尾巴从右手移到左手时会故意漏接。但是你不用担心,这都是我事先计划好的,我要用失手的表演带出接下来的绝技。你看,我考虑得这么多,怎么可能失手呢?所以你放心吧。」
  『怎么可能放心!』
  千万别漏接喔!否则我就要坠海了。
  即使船速因为接近岛屿已减慢许多,但是掉到海里还是有可能回不来,就算没吃过恶魔果实,坠海还是一样危险。
  「哼……真是的,这只苦闷狗。」
  『啊?妳说谁苦闷?』
  夏野大概发泄完了,把我拉回船上说道。
  「哎呀,你本来就长得很苦闷,现在看起来更苦闷。」
  『什么!』
  「是说你干嘛愁眉苦脸的?说什么『我又做得了什么』。根本没有人期待一只狗能做出什么大事,放轻松点吧,你趴在一边看你最爱的书就好。」
  『夏野……』
  「你还在看书的时候,我们一下子就会把事情处理完毕。」
  『可是,那个……就算妳这么说……』
  「喔?你不看吗?」
  『就算是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看书啊。』
  这样未免太没常识。事情还没解决,哪有闲工夫看书?现在应该做的是想想要怎么处置姬萩红叶才对。我不看书,绝对不看。
  「……真的吗?」
  『我带来的书刚刚就看完了。唉,没想到坐船要花这么多时间,所以我只在背包里放了《break breakfast》和《与你共度的甜蜜七日》,早已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所以没多久就看完。妳有没有带书来啊?』
  「明明看了嘛。」
  『那还用说。』
  怎么可能不看?
  「算了,让姬萩红叶知道自己有这么忠实的读者也好,或许能传达给她一些什么。」
  『我倒不认为跟她说得通。』
  「是吗?如果说不通,到时就让这个上场吧。」
  『别这样!』
  拜托不要一脸愉快地耍剪刀。
  千万别展开「孤岛+凶器=凶杀案」的剧情,我们可不是为了制造这种血腥惨剧而来这座岛。和平!和平才是最棒的。
  「没问题,我会去追缉凶手。」
  『不,到时候凶手就是妳啊。』
  这个人比谁都符合凶手的条件。一般人在这种场合都会遭到真凶毒手,但若是夏野,反而得担心她把真凶给斩了。
  话说回来,别再谈这种不吉利的话题。
  即使不谈这个,我也已经够担心。
  「快点做完快点回家吧,我才不要在这个阴沉的岛上待太久,真想去哪个南方小岛。」
  『喂,妳这台词……』
  这种插旗般的发言让人很担心啊。
  在这样的对话之间,游艇到达小岛。
  以这座近海孤岛——监狱岛为背景,姬萩红叶攻略战就此拉开序幕。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沉默的领海】姬萩红叶的作品。少女醒来发现自己在阴暗的海上,独自一人被丢在小船上的故事。全书只出现一个角色,直到故事结束都是待在船上,是一篇令人费解且剧情极简的故事,但是少女如波涛般翻腾的心境,以及她最后得到的震撼结论,在评论家之间大受好评。
  【姬萩九郎的游艇】船身用油漆写着大大的「SUPER MAPLE」,翻译成日文就是「超红叶号」。你也帮帮忙嘛。
  
  「我第一名!」
  游艇刚停靠码头,秋月真岸立即跳出去。
  这个偶像作家差点把她脚边的我和九郎踢飞,一鼓作气跳上岩黑岛。
  「第一!第一名喔!啊啊,多么美妙的数字!这个数字最符合如同夜空中一等星般闪亮的我!」
  真岸一路从码头冲上岩岸,高声叫道。
  「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是第一名!」
  她又摆起姿势。
  『……干嘛这么猴急,岛又不会跑掉。』
  算了,事事冲第一才算是优秀的搞笑艺人,真岸当然不会让出这个位置。
  不过,秋月真岸基本上是个全民偶像,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应该是粉丝们垂涎的画面吧。
  只不过背景是清一色的岩石,整体看起来太朴素,拿去电视上播放实在不适合。顺便一提,由于这两天不断看到她的丑态,所以我现在根本无法把秋月真岸当成一般的偶像。
  「对,这个姿势!不,不太对!是这一种!用这种姿势来拍吧!这个比较好!这个才是最好的!」
  她一再更换姿势,频频朝周围黑衣人捧的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还不忘看镜头。
  「很好,这个岛的气氛很不错,干脆当作我的避暑胜地吧!如太阳一般光辉灿烂的秋月真岸小姐的避暑胜地!」
  她自作主张地说道。
  『那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啊?』
  「真是的,看她兴奋成这样。」
  夏野冷冷地望着秋月真岸,不耐地叹气。她还是一样全身穿着黑衣,以这极度死板的打扮站在码头,冷静地望着走在前面、全白装扮的真岸。可能是在意海风吹得太强,夏野从刚刚就一直摸自己的长发,她这模样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啦?真稀罕,妳不去念念真岸吗?』
  「我像是那么闲的人吗?」
  『妳昨天明明一直在跟她作对,两个人吵得很火热呢。』
  这两人一见面就互相批评唾骂,刚才夏野还骂她「暴露狂」呢,现在却什么都不说,太奇怪了。
  「耶〜耶〜我赢啦!我是第一名!怎样啊?黑家伙,现在惊慌已经太迟啰,是我赢了!」
  看吧,那个偶像开始挑衅了。是说别挑衅啊,妳铁定会尝到苦头的。
  夏野顿时面露怒色,把手伸向大腿旁的剪刀皮套,半途却又缩回去,像是改变了心意。
  「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我是为了处理姬萩红叶才来这座岛,没必要在那个白家伙身上浪费力气。既然还没正式上场,当然要保留实力。」
  『嗯,说的也是。』
  的确,目的地都还没到,离门口那么远就开始内哄根本是搞错目的。
  「什么嘛,黑家伙,妳不来吗?一点都不闪亮!」
  那个偶像,就叫妳别再挑衅了,都是因为妳在那边挑衅,搞得夏野用力踩住我的前脚,她心中的怒火可见一斑。
  「……此外,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
  「到达这座岛时,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们。我满在意这件事的,所以才会让那个废物偶像走在前面。」
  『有人在看?又来了?』
  最近我经常听到这句话。我很想说她自我意识过剩,不过从之前的事件看来,夏野确实能够察觉到观望自己的视线。她对别人的敌意向来很敏感。
  『所以,姬萩红叶正在看我们吗?』
  「天晓得。喂,那只乌鸦,这个岛上除了姬萩红叶之外还有别人吗?」
  『是的,我们还请了一个佣人。契约期限还没满,佣人应该在岛上。』
  『他说有一个佣人。』
  「既然如此,在看我们的应该是那个佣人吧,我不认为姬萩红叶那种人会盯着我们。」
  『是的,多半是发现我们突然来访,所以提起戒备。这座岛上有几处设置了监视摄影机,可能是用那个看的。』
  『他说或许是从监视摄影机看到的。』
  夏野发问,九郎回答,然后我再转告夏野。坦白说真的很烦,但是夏野听不懂九郎说的话,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算要警戒,也不用偷偷地观察吧,直接来见我们不就好了?姬萩红叶的哥哥九郎在这里,书林社的编辑铃菜也在,我们来访是有正当理由的,又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夏野听到我这番话,朝站在背后的铃菜问道:
  「铃菜,妳还是联络不上姬萩红叶吗?」
  「嗯,行不通。我从新稻叶出发时开始试到现在,但还是不行。」
  铃菜拿着姬萩九郎留下的笔记本电脑,摇着头回答。我就在想她怎么会如此安分,原来乖乖在做事,我本来还以为她大概把自己绑在船后,玩起自发性的水虐游戏呢。
  「联络得不到回答,也不露面,却又监视着我们的行动,所以应该有什么理由。」
  『理由?』
  她是指拒绝联络的理由,还是不露面的理由?
  「大家听着,开始去岛上探索吧!」
  我正想跟夏野问清楚,回荡在岩岸上、秋月真岸异常有精神的号令声,灌进我的耳中。
  偶像用来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音量充分发挥出来,既清澈又洪亮。秋月真岸面朝在码头上整齐列队的黑衣队,比手画脚地发号施令。
  「现在宣布各组的工作!A组探查前路的安全,B组负责保护我,C组负责拍摄我的美貌,D组负责夸奖我的美貌!」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OK!成为我的手脚吧,大家分散!」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如同昨天看到的情景,黑衣队开始行动了。在岩岸之间、通往岛屿中心的道路上,黑衣人大举前进。
  从刚刚听到的话语判断,真的在做事的只有A组,真是浪费人力。其他人全部跟在真岸身边。拜托分配得平均一点好吗?亏妳带了这么多人来。
  还有,手脚若是分散开来就糟了耶,难道妳是钢铁战神吗?黑衣人在岩石环绕的岛上四处奔走,真是奇妙的景象。在这种时候,秋月真岸却待在原地不动,只顾着摆姿势。
  「你们要是累了尽管说,不要客气。能够治愈任何疲劳困顿的秋月真岸小姐,会用治疗光线让你们瞬间恢复喔!」
  「「「「是!」」」」
  『那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
  『是啊,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还没开始做,我们一狗一鸟却觉得好想看海,因而有气无力地朝向岸边。这里不见鱼,也不见海鸟,在这么安静的岛上一旦发呆,好像真的会忘记原本的目的,真想在这里摆张沙滩椅,优雅地过着阅读生活。此外,真岸小姐,所谓的治疗光线应该不是恢复魔法之类的东西吧?
  「我们也该走了。」
  『咦?要走了吗?』
  「是啊,既然白家伙那群人打算打前锋,我们不必超前,静静看着就好。反正这一带不会有什么东西,让他们继续在前面走一阵子看看吧。」
  偶像和手下一行人俨然被夏野当成棋子。
  「我们的侦查兵也先出发了。」
  『妳是说那个吗?』
  我看见铃菜混在黑衣队里走向岛屿中心(虽然我一点都不想看),她似乎走得兴高采烈。
  『妳对那个变态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妳去调查看看吧,母猪。』」
  『这种命令竟然有人会听从。』
  这可不是拜托别人的语气,连命令都算不上。
  「我还说,如果她能平安回来就要奖励她。」
  事实上,所谓的奖励多半包含痛苦的成分。无论她能不能平安回来都会遭到不幸的下场,所以两种都大有问题。
  『算了,她自己也是这么期望的。』
  既然她喜欢就随她去吧,即使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救她。应该说她早就没救了,所以干脆让她出事。
  「那我们走吧,愚狗,多注意身边。」
  『是是是。九郎先生,走吧。』
  然后,我们正要朝黑衣队行进的方向迈出步伐的时候,我却看见黑衣队和铃菜在轰然巨响之中飞起来。
  『?』
  一时之间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通往岛屿中心的单一道路上,一心一意向前迈进的黑衣队和变态。这群人来势汹汹,像是要把所到之处一切的东西都撞飞,如今却全都飞上半空中。
  突然地,而且是无情地,一群黑衣人声势惊人地冲上天空,接着顺理成章地落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理解事态之后,不禁愕然叫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秋月真岸看到部下们的惨状,立即从身边围绕的黑衣人之中跑出来,显然已完全失去冷静。
  她朝着倒地的黑衣队跑过去。
  「我、我的部下发生什么事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坠落。
  偶像坠落了。
  『陷、陷阱?』
  地上不知为何出现一个洞,而且是很大的洞。全力冲剌的秋月真岸就像被那个洞吸入似的,瞬间消失踪影。
  佛坂大门和其他黑衣人匆匆赶过去。
  「喂,真岸,妳没事吧?」
  「我、我、我掉进洞里啦!这是谁做的好事!」
  「很好,还能这么大声说话应该是没事。大家快把真岸拉起来!」
  「啊,大门,等一下。掉进洞里的秋月真岸小姐,从上方看起来也很闪亮吧?拍照,快点拍照!啊啊,中了这种骗小孩的陷阱的我也超闪亮!」
  「……快拉上来。」
  黑衣队齐心合力把真岸拖出地洞。还好这个洞不深,真岸只是满身泥沙,身体倒是毫发无伤,但她仍是一副不满的样子。
  「唉,妳应该好好看着前面才对。」
  「什么嘛,大门,你想说这是我的错吗?」
  大门的责备很有道理,真岸却面红耳赤地反驳。从偶像的角度来看,她真的太粗心;不过从搞笑艺人的角度来看,这是最正确的态度。所以就当作是好事吧,干得好!
  「我才不会再掉进洞里咧!绝对不会!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小心谨慎地前进喔!」
  被救回来的真岸拍落衣服上的沙子,再次对黑衣人发号施令。
  「哎呀,妳怕了吗?白家伙。竟然害怕这种陷阱,真是个胆小鬼。」
  夏野在此时发动攻势。啊啊,选在人家无路可退的时机出手,真不愧是夏野,她果然很了解搞笑的精髓。
  「想不到妳这么没胆。」
  「妳、妳说什么!」
  「既然这么害怕危险、战战兢兢地前进,妳不如立刻离开这座岛,躲回安全舒适的家吧。」
  「哼,胡说什么,这个黑家伙!有意思,我就走给妳看!」
  听到这种话,以真岸的性格来说当然不会示弱。如同瞬间沸水器一般,真岸立刻被煽动了。
  「等一下,真岸!」
  「我走给妳看!」
  她不听大门的制止,瞪着笑咪咪望向她的夏野,又开始冲剌。
  「别、别小看我!」
  结果,偶像坠落了第二次。
  一瞬间消失在视野中的洒脱。
  第二次坠落也不失新鲜感的逗趣反应。
  最棒的是那副亮眼外表和洗炼搞笑技术所产生的化学反应。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足以称为一流。看来她只能走搞笑这条路。
  「什么嘛!什么嘛!这样一点都不闪亮!」
  真岸再次被黑衣队拖出洞穴。超乎期待的连续演出让我看得十分满足,她本人倒是既吃惊又不满。
  走近一看,这次的陷阱里铺满海绵,不过这些海绵都吸饱了墨汁。
  真岸既然掉进去,应该全身都会搞得乌漆抹黑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弄脏的只有手和暴露在衣服外的大腿,脸和衣服都干净如昔。或许是身为偶像的自尊,让她死都不能弄脏脸和衣服。
  不,身为偶像根本不该掉进去。
  根本不该以搞笑艺人的声势往前冲。
  真岸接过黑衣人递来的毛巾,胡乱出气地喊着「可恶的秋山忍」。不对吧?煽动她的确实是夏野,不过,基本上是她自己决定要暴冲的。
  『可是,真没想到竟然有陷阱。』
  虽然里面很体贴地铺上海绵防止人受伤,但是这么大规模的东西,实在不像一般的恶作剧。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这当然是用来驱赶入侵者。』
  『驱赶入侵者?』
  想要进入岛屿中心的人,一定会经过这条岩岸之间的通道。黑衣队走过这里的一瞬间发生了悲剧,由此看来,的确像是为了排除入侵者而设下陷阱。
  『这个陷阱虽然是用来排除入侵者,却没有多少杀伤力,顶多只能算是恐吓,让人知难而退。你看他们。』
  九郎指着被轰得东倒西歪的黑衣队。
  『刚才铃菜他们会被轰飞,是因为地里藏有安全气囊,一旦踩到开关,巨大气囊的冲击会把他们轰上天。不过不用担心,他们落下的地点都铺了缓冲用的海绵,所以大家应该没有受什么伤。』
  的确,那群人每个都按着腰部或背部呻吟,不过看来顶多只是皮肉伤。其中一人的欢呼声就先忽略吧,那人没穿黑衣、又是属于我们这一方的事更要忽略。
  『可是,会装设这种陷阱,代表是把我们当成入侵者吧?』
  『嗯,是啊。』
  『确实有人装设陷阱吧?』
  『……嗯,是啊。』
  那就是夏野察觉到的敌意来源吗?至今还不肯露出真面目的人,而且是住在这座岛上的人。做出这些事,用陷阱来阻挠入侵者的会是谁呢……
  『那个……安装陷阱的是我。』
  『……?』
  你在说什么?
  『为、为什么你要安装陷阱?』
  『不为什么,这只是我的兴趣。』
  『兴趣?』
  要笑我只说得出这么平淡的吐槽就笑吧。不过,碰到装傻得如此明确的人,我根本没有选择不回应的余地,要是这时不吐槽,我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
  『等等等一下!这太奇怪了,九郎先生。我可没听过「装设陷阱」这种兴趣。』
  『真的有啊,我还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偶尔会一起举行活动,还发行了《陷阱之友周刊》呢。』
  『那是什么周刊啊!』
  这种东西有需要发行周刊吗?每周更换不同的陷阱吗?全都做出来之后会打造出陷阱屋吗?创刊号有附赠活页夹或是折扣吗?日本没事吧?啊啊,真受不了,能吐槽的地方太多啦!
  『上周的特辑主题是「为喜欢的女孩安装天花板陷阱」。』
  『这太危险了吧!』
  『在天花板陷阱之后还安排另一个陷阱,这时趁乱告白会很容易成功,这符合所谓的吊桥效应。』
  『其中竟然隐藏这么深的心机!』
  会买这份周刊的客人都应该登记建档才对,因为这些人显然是在预谋犯罪,做一些以长远来看很不好的事。
  『发行这份周刊的正是我们出版社。顺便一提,提出企划的人是我。』
  『始作俑者就是你啊!』
  『你想订阅吗?我可以给你友情价,很便宜喔。』
  『我才不要!』
  出版业实在太黑暗了。
  『话说回来,那些陷阱有点奇怪。』
  『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你的兴趣更奇怪。』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安装陷阱的确实是我,这我不否认,因为这是我的兴趣。』
  人的兴趣真是难解的事。
  『奇怪的是陷阱的危险性增加了。陷阱的警戒程度,和我安装时相比,明显提高一些。』
  九郎严肃地盯着陷阱。
  『陷阱的危险性?』
  『是的。这些陷阱可以更改警戒程度,好像有人更改了设定。看起来不像陷阱故障,应该是人为的。也就是说,有人把我安装的陷阱修改得更危险。』
  『咦?所以……』
  九郎突然遥望远方,让我跟着望去。
  「哎唷!又来了!弄这么多相同的陷阱一点都不闪亮!够了!大家一口气冲过去吧!跟着我来!」
  秋月真岸大喊。因两度掉下陷阱而焦躁的真岸,一口气跳过刚才掉落的洞穴,朝岩岸附近的森林跑去。
  「等一下,真岸!」
  「「「「真岸小姐!」」」」
  大门和黑衣队急忙跟过去。
  『不妙!那片森林……我们也得快点过去!』
  『怎么回事?那片森林有什么吗?』
  『是啊,森林里到处都是陷阱!』
  『我大概了解了。』
  九郎的意思应该是说,那一行人宛如飞蛾扑火吧。搞笑艺人潜能已经升到最高的真岸,不管碰到什么陷阱铁定都会中招。
  如果不快一点就有趣……就糟糕了!我得快去看热闹……快去制止!于是,我们追着真岸一行人,往森林跑去。
  一进入森林,我们看见的是……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狼藉。
  『哇……』
  这番彻底遭蹂躏的景象,令我说不出话。声势浩荡冲入森林的黑衣队,无一幸免地中了陷阱,眼前简直像陷阱的展示贩卖会。
  其中,有一个很眼熟的变态以惊人的姿势插在树洞里,但我装成没看见。她的脚以异常的角度弯曲,而且笑声远远地传过来,换句话说,那还是平时的变态。
  『好过分……』
  『是啊,没想到会变成这么悲惨的局面……同时启动所有陷阱这种事,连我自己都没做过耶!可恶,我绝不原谅!』
  『……嗯。』
  
  
  插画66、67
  我该拿这只乌鸦怎么办?「明明是你自己装设的啊」这句吐槽被我悄悄藏进心底。
  看九郎这副又羡又妒的模样,可知这些陷阱也被人动过手脚。要是平时就设置这种陷阱,自己一定也不敢出门。
  「哎呀,好像少一些人。」
  『咦?真的耶,真岸和大门先生都不见了。』
  「那个白家伙一定先走了。」
  真岸他们想必跨越部下的尸体,继续向前猛冲。
  陷阱似乎仍然持续发动,森林的深处传来声音。
  「真岸小姐,这里交给我吧!」
  「真岸小姐,趁我还能撑住的时候快走!」
  「真岸小姐,如果我回得去就要向妳告白!」
  与其说是声音,还不如说是惨叫。森林里不断响起死命保护真岸的黑衣队叫声,和陆续启动的陷阱声音。
  『……如果黑衣队还有剩就好了。』
  因为先行的黑衣人几乎踩完了陷阱,所以随后追来的我们没有遭到妨碍。遗憾的是,我们现在没有闲工夫理会这些中了陷阱的人,所以确认他们至少还活着之后就继绡赶路。
  有时也会碰到还没触发的陷阱,这时夏野会叫着「被虐防护罩」,抛出她不知何时拖过来的变态藉以闪避。说是闪避,其实根本是让别人当替身,不过当事人很高兴,所以无所谓。
  我们好不容易穿越森林,总算看到前路。
  『好大……』
  顿时窜入视野的壮大外观——一扇巨大的门出现在我们眼前。
  在岩石和树木环绕下依然存在感十足、气势惊人的砖红色门扉,如同中世纪古堡入口一般有着厚重的构造。铁栏杆组成的门扉虽然满是铁锈,却仍坚定地抗拒着入侵者。
  从铁门往里望,有一栋和外门同样用红砖建造的巨大房子,横一字朝左右两旁延伸,两端有类似瞭望台的双塔。这栋红色建筑的风格同样和这座岛很不搭调。
  『就是那个吗?』
  『是的,这里就是我家。这是明治时代盖的砖楼,本来是用来当作监狱。』
  『监狱!』
  『因为这红色的外观,所以人称「炼狱馆」。』
  『炼狱馆!』
  岛的名字也好,房子的名字也好,怎么老是取些恐怖的名字?恐怖到好像会有个卷发的名侦探出现似的。
  『是说,你们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个嘛,好像是我们的祖父母抽中大奖,一时冲动就买下来了,是在拍卖会买的。』
  『这是可以靠一时冲动买下来的东西吗?』
  购买经过就算了,能够住在这种地方也很厉害。
  「喂,姬萩红叶!妳听见了吧!光芒四射普照三千世界的秋月真岸小姐大驾光临啰,快给我开门!竟然让我来到这种毫无魅力的地方,妳以为我会原谅妳吗?啊,不对,这里还是有魅力的,我秋月真岸小姐就是震惊全银河的魅力之源!真是的,我实在太闪亮了!Fabulous Max!」
  「真岸,冷静一点好好说话。」
  好不容易赶到门前的我们,看到的是牺牲众多黑衣人来到这里的秋月真岸和大门两人。
  『他们在做什么?』
  走近仔细一看,真岸正对着巨大门扉上的小小对讲机比手画脚地大叫,丝毫不管一身白衣在这一路上搞得破破烂烂,身体前倾死命地说着。
  「我重要的部下都倒下了!我也掉进陷阱里!还把衣服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妳到底想要做什么,给我说清楚!要不然就崇拜我吧!」
  「就叫妳冷静一点。」
  虽然对真岸的言行感到无奈,大门还是温和地出言制止。嗯,这个人似乎过得很辛苦,还是说这样反而好?若以性癖好的角度来看。
  后来,真岸还是继续声嘶力竭地和对讲机搏斗,可是无论她怎么叫,对方都没有响应。
  「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大的胆子,如果再不出来……我就要发光啰!」
  我实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她还是自信十足。
  「喂,让开,白家伙。」
  「哎呀,是黑家伙,妳终于来了,真慢。」
  夏野一走近对讲机,真岸就对她投以满怀敌意的视线。还是老样子,两人的周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气氛。
  「是啊,我可没打算追上妳,只是稍微晚一下,偶像小姐就跑得老远。不过妳在这里磨蹭什么啊?这个暴露狂。」
  「我说过了!我不是暴露狂啦!」
  「胡说什么呢,看妳衣服破成这样,完全符合暴露狂的名号。这根本是在卖肉,卖肉偶像。」
  「什么!」
  她们一见面就变成这副德行。这种时候应该好好相处嘛,为什么老是做不到呢?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应该联手才对,这才是终极、最棒的友谊啊。
  『那个,麻烦你们不要在别人家门口吵架好吗?』
  『没用的,九郎先生,这两人斗嘴已是家常便饭。』
  因为她们的信念截然不同,会发生冲突也是无可奈何的。如果在这样切磋琢磨之下可以产生出好作品,那我就带着微笑观望这两人的相处吧。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受到波及,所以可以安心地观望。
  「哎呀,什么可以安心观望?你这么想看偶像小姐半裸吗?你这只裸狗。」
  『这是哪来的结论?』
  可以请妳别这样莫名其妙地找我麻烦吗?
  「真是的,对我明明都没有反应。」
  『……哈?』
  妳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好,那个偶像快给我让开,轮到我了。」
  夏野走到对讲机前,按了几次按钮,将耳朵贴近扬声器,但是没有反应。
  「似乎没回应呢。真是的,亏我千里迢迢跑来这座岛,你们还真是没礼貌,难道是想被剪刀斩吗?」
  对方的反应和真岸那时一样,依旧沉默。
  「对讲机是不是坏了?用剪刀斩斩看或许能修好吧。」
  『再坏也没妳的常识坏得那么厉害。』
  想也知道不可能修好,那把剪刀又不是万能工具。
  话说回来,没想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既然装设那些陷阱,确实不可能多么友善,不过至少可以说些拒绝的话嘛。
  『这是怎么回事?九郎先生。』
  『真奇怪。这个对讲机是联系佣人房的,无论我什么时候叫她,她都会立刻响应啊。』
  『她?』
  『既然毫无反应,难道是她发生什么事?』
  九郎停顿一下,像是在思考。
  『或者……』
  「或者,她就是拒绝我们的人。」
  『!』
  听到夏野的话,九郎露出吃惊的表情。我也一样惊讶,但不是为了这句话的内容。
  『秋山老师,妳怎么听得懂我说的话?』
  没错,夏野刚刚响应了九郎的话,不靠我的翻译直接响应,就好像她听得懂九郎说的话。
  「啊,我先说清楚,我可听不懂乌鸦说的话。」
  『咦?那为什么……』
  我提出疑问,夏野爽快地回答:
  「很简单,只要这句话浮现在那颗狗的脑袋里,我便能理解,只要读出来就好。你还记得吧?你以前回忆茶店情景时也被我读出来了,就是这个道理。」
  『这样啊,因为妳能读出我的想法……』
  虽然这在平时是件悲剧。
  『不过,这样真方便。』
  感觉是有点犯规的技巧,总之还是可以利用。只要我强烈地想着九郎说的话,夏野和九郎便能用这种间接的方式沟通。
  「既然可以说话,我就直接问吧。那边的废鸟,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没有其他方法可以联络里面的人吗?」
  『请别用那种称呼叫我。有方法,只要输入密码,便能直接和红叶的房间通讯。』
  『为什么会有这种隐藏功能啊?』
  真是令人惊奇的对讲机。
  『这是为了紧急时刻准备的,像是我出去装设陷阱而被关在门外时,我想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那就别装陷阱嘛。』
  真是本末倒置。
  「密码要怎么输入?快告诉我吧,废鸟。」
  『妳还是坚持这样叫吗……算了,无所谓。呃,首先把对讲机下方的外壳拆开……』
  夏野依照九郎的指示操作,对讲机下方随即出现一个小型面板。
  「就是这个?总觉得长得跟游戏遥控器一样。」
  的确,怎么看都是家用游戏机的遥控器,近处有写着「A」和「Y」的按钮,上方还有「L」和「R」的按钮。
  『是啊是啊。那么,现在请照我说的顺序来输入密码。一开始是「B」。』
  「好,『B』。」
  夏野依照九郎的指示,在面板上输入密码。
  『接下来也是「B」。』
  「喔喔。」
  『然后请输入「XXAYAY↑←。』
  这根本是某个老游戏的秘技(注4电玩「Q版沙罗曼蛇」火力全满的秘技。)。既然如此,何不老实地设定成最有名的那个密码啊?「↑↑↓↓」什么的(注5电玩「魂斗罗」增加至三十条命的秘技。)
  「『BBXXAYAY↑←』。」夏野输入完毕以后,对讲机发出机械运作的声音滑开,里面出现另一个相同款式的对讲机。跟刚才不一样的地方是上面写着「直达红叶」的字样,还附有摄影机,似乎是要让姬萩红叶可以从房里直接看到来者的模样。
  「对着那个讲话,就能直接和姬萩红叶沟通吧?」
  夏野正朝着新的对讲机伸出手……
  「有摄影机就要上!」
  真岸突然从旁边冒出来,把夏野推开。
  「干嘛,白家伙,别妨碍我。」
  「妳胡说什么?全世界的摄影机都是为了拍摄我而制造的!就算是这种岛上的摄影机也不例外!好,淋漓尽致地拍下我的美貌吧!姬萩红叶,看啊!我很闪亮吧!很闪亮吧!闪亮的时候!只要能闪亮!就闪亮吧!」
  夏野露出一副不爽到极点的表情,真岸还是视若无睹,继续在摄影机前摆出神秘的姿势。嗯,她在这方面的欲望真是一流的,很烦人就是了。
  「看吧看吧!对我的光芒和美貌表示一些反应吧!」
  她在对讲机前闹成这样,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就算是姬萩红叶,看到别人吵成这样,总该有反应吧?
  『咦……那是什么声音?』
  有个声音隐约传来。
  像是喃喃低语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反正小姐谁也不见。」
  对讲机突然发出声音。
  『这不是和姬萩红叶的房间相通的对讲机吗?』
  这和我们在决战中曾听到、欠缺人味的声音不一样,充满感情,丝毫不冷漠。这和姬萩红叶的声音显然不同,有着浓厚的敌意。
  『虽然有点噪声,但我听得出来刚才那不是红叶。』
  九郎也很疑惑。
  对方又用渗入敌意的声音宣告:
  「所以,你们请回吧。」
  这句话中带有一种令人莫名担忧的氛围。
  下一瞬间,夏野抓起我猛然往后一跃,我连发问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用摇晃的视野看着周围。
  九郎先生仍然停在半空中。
  秋月真岸和大门到最后都没掌握现况。
  在他们下方,地狱张开了大大的口。
  最大的陷阱已经启动。
  「糟糕!真岸!」
  「咦!怎么又掉进洞里!讨厌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岸还想摆出什么姿势,但她的努力白费了,就这么被吸入巨大的陷阱中,大门随着她一起坠落。
  此外,变态因为离开夏野的手,也跟着掉进去。
  一切都被洞穴吞噬,消失无踪。
  留下来的只剩下寂静。
  对讲机前方的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洞穴。
  这和先前的陷阱不同,是个看不到底的大洞。小碎石喀啦喀啦地滚落,但是迟迟听不见掉到洞穴底部的声音。
  『这、这下子不妙了!』
  真岸该不会……
  『不会的,秋月老师掉落之前,大门已经冲过去护着她,一定会没事的。他很健壮,应该不需要担心秋月老师。』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是说,这陷阱也是你搞的吗?』
  这只乌鸦怎么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什么他三不五时就会变得怪怪的?乍看之下只是普通人,结果竟然藏着这样疯狂的个性。
  『不,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封印起来,这可说是必杀技等级的陷阱。我虽然很想用用看,但还是含着泪封印起来。原来如此,实际掉下去是这个样子啊,原来如此……』
  『你已经说出真心话啦!』
  这只乌鸦真可怕。
  「这种事无所谓。重要的是,刚才那是谁的声音?」
  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巨大陷阱的夏野,拍拍衣服上的沙子询问九郎。她的眼中显然充满愤怒,坦白说真的很吓人。
  『应该是我们家的佣人——女仆的声音。』
  『女仆?』
  『嗯,她是负责照顾红叶的女仆,也是这栋屋子的守卫。』
  「这样啊,那个女仆就是阻挠我们的敌人,也是阻止我们接近姬萩红叶的敌人。」
  原来是这样,从刚才的语气可以听出那个女仆很不高兴看到我们来到岛上,我们无法跟屋内联络也是因为这样吧。
  「既然如此,我只能打倒她。有敌人就斩,有谁挡住去路就杀过去,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拜托妳立刻离开那条危险的道路。』
  干嘛说得如此潇洒。
  「既然已经确认敌人的身份,快点前进吧。那个白家伙一定会在下面想办法出来,我们走我们的。」
  夏野踩踩地面,喃喃说道。
  『就算想前进,但要怎么过去?』
  眼前有个巨大的洞穴。
  『又没办法接近门。』
  门扉在洞穴的另一侧,因为这个洞太大,我们没办法走到门口。
  「哎呀,是谁规定只能从门口进去?」
  『……啊?』
  夏野绕过洞穴,走到砖墙前。她的视线仿佛穿透墙壁,望向里面的屋子。
  「喂,废鸟,我可以打破墙壁吧?」
  『?』
  听到她突如其来的骇人发言,我来不及响应,九郎也来不及响应……
  「虽然还没听到回答……」
  夏野从大腿旁的皮套抽出她的爱刀「剪刀次郎」。
  一闪。
  剪刀以拔刀术的技巧挥出,砍向红色砖墙。
  『什么!』
  碎裂声响起,那是剪刀冲击砖头的声音。
  下一瞬间,高耸墙壁的一部分碎裂,碎片在空中飞舞。
  看起来坚不可破的砖墙,在夏野的剪刀前脆弱得如同纸张,墙壁的建材从上下左右遭劈断,在地面撞击出钝重的声音。无论防卫如何森严,夏野依然轻松地突破障碍。
  「呵,大概就像这样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做了什么!
  「我们走吧,废狗和废鸟。为了证明先前那些人没有白白牺牲,我一定要亲手攻下这间炼狱馆。」
  夏野奋勇踏上通往屋子的石板路。
  虽然我有很多意见想说。
  虽然九郎看起来真的很头痛。
  总之,夏野强制地、蛮横地冲出一条路了。
  不,说什么牺牲者啊,人家又还没死……大概吧。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陷阱之友周刊】书林社发行的杂志,目标读者群是被陷阱的魅力掳获的人们。上自取材于大自然的古典陷阱,下至机器构成的最新式陷阱一周刊每周都会介绍各式各样的陷阱并制作特辑。创刊号附赠会通电的对讲机和活页夹,定价含税三百五十圆。企划由姬萩九郎提出。
  【被虐防护罩】一旦周围的人陷入危险,便会自动运作的方便防护罩,耐用性和防御力深受防护罩的资质影响。防护罩本身失去意识时无法自动防御,所以必须藉由手动启动。
  剩下的一人一狗一鸟朝着屋子走去。
  我们来到这座岛明明还不到三十分钟,却已经少那么多人,秋月真岸和佛坂大门被洞穴吞噬,黑衣队如今仍躺在森林里呻吟。此外好像还有一个人,不过无所谓啦。
  我们来到这座岛以后,都还没进入屋内,也还没见到任何人,却已演变成这种局面。如果这是军队,这样差不多算是全灭吧。
  事已至此,完全不需要再怀疑,显然有人对于来到岛上的我们抱持敌意,我们就在这份敌意之中前进。
  我本来就觉得姬萩红叶不是能用普通方法对付的人,没想到人都还没见到,就面临这么大的危险。
  『请教一下,那个女仆是怎样的人?』
  『喔?你很在意吗?』
  『那当然,而且你早就该说了吧。你在游艇上提过有个佣人,谁知道竟然是这么危险的人物,搞不好连我们都会掉进陷阱里。』
  『是啊,真抱歉。她的名字叫森部佐茅,是我从女仆派遣公司聘请来的普通女仆。我经常为了工作不在家,所以家事和照顾红叶的事都交给她。』
  『不对吧?会设陷阱排除入侵者的女仆算是哪门子的「普通女仆」?明明是陷阱师。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仆?』
  『因为我对女仆派遣公司要求,可以的话希望是很强的女仆。』
  『你干嘛这样要求?』
  『既然要请女仆,当然是越强越好啊。』
  『简直是小学生的观念嘛。』
  为什么雇用女仆的条件是要很强?很强这种参数在做家事时能派上什么用场?
  『你在说什么啊,春海。如果我不在家的时候红叶发生什么万一,那不是很严重吗?所以,我身为哥哥当然要找个很强的人陪在妹妹身边。』
  『是吗?』
  听到妹妹一词,我不禁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春海圆香。
  『……嗯,大概吧。』
  我接受了。
  我家的圆香比同年龄的孩子能干,而且坚强得足以对抗种种精神性和物理性的阻碍,即使如此,我这个哥哥还是会担心她。如果连圆香都会让人担心,九郎一定更担心红叶。
  『既然是为了妹妹着想,那也没办法。』
  『是啊,不愧是春海!这么快就理解。所以,无论是雇用很强的女仆,或是出于兴趣装设陷阱都没什么,这是为了保护红叶嘛!』
  『呃……啊啊……』
  九郎先生,你没发现现在阻碍我们的,就是你准备的这两样东西吗?
  
  『真的很大间。』
  和外门一样用红砖盖成的房屋,看得出来原本确实是当作监狱使用,没有任何装饰,外观非常朴素。尺寸倒是大得抬头仰望也无法估计,是一栋非常巨大的建筑。
  在这栋房屋中央,有一扇颜色不同的门。
  和刚才的巨大外门相比,这扇门小了很多。历史悠久的坚固门扉挡住我们的去路,虽然到处都是铁锈和刮痕,却一点缝隙都没有,十足是监狱的大门。
  和这威严十足的门相比之下,对讲机真是小得可怜,和刚才门外的对讲机是同样的款式。
  夏野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喂,说不定又有陷阱喔,妳好歹警戒一点。』
  「看到再躲就好了,反正一定有办法。」
  『这样说也没错啦……』
  像刚才那么大一个洞穴,她也能在陷阱启动之前闪避,这个人的警觉性果然非比寻常。
  这时,伴随「嗤嗤」的噪声,扬声器发出声音,和我们刚才听到的声音一样。
  「……你们这些人真固执。」
  从门上传来的是隐约带有一些感情的声音,也就是刚才九郎提到的森部佐茅的回答。她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嫌恶说:
  「真是的,乖乖掉进洞穴不就好吗?到底有什么事……你们愿意回答吗?」
  「我们是普通的客人,不是什么入侵者。叫姬萩红叶出来吧。」
  「妳还真直接。我已经说过,小姐不见任何人。」
  「……我再说一次,叫姬萩红叶出来。」
  夏野像是毫不在意女仆说的话,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们不只是固执,根本是麻烦。真是难搞的家伙,我都已设下那么多陷阱,如果你们乖乖掉进去,我也省事多了。」
  「我的仆人们的确掉进去了,尤其是我们家的变态,全身都受到严重烧伤、严重冻伤和严重割伤,命都去了半条呢。」
  『这还不是因为妳一直把她丢进陷阱。另外,割伤应该是妳造成的吧。』
  「而且最后还掉进无底洞。她最后的表情,我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
  『……还不是因为妳把手放开她才会掉下去,而且她最后是笑着的。』
  从某个角度来看,确实是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表情。
  「付出这么重大的牺牲才来到这里,我可不能轻易退让。」
  「喔?妳是说你们中了一堆陷阱还是撑到这里吗?那么,妳到底想做什么?入侵者。就算来到这里,我也不会让妳继续前进,妳最好乖乖离开。」
  「不管妳怎么想,我还是要照我的意思做,就这么简单。」
  「看来妳不打算好好谈了,是吧?」
  「设下陷阱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透过对讲机进行的对话,双方都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紧张感,简直像是两人站在近到可以互砍的距离进行对话。
  「总之,妳说什么都不肯开门啰?」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好吧,我知道妳的想法也明白了,那么,接下来轮到我行动。」
  「妳想说什么?」
  听到夏野的发言,女仆讶异地问道。
  「既然妳不肯开门,我只好把门劈开。」
  夏野从大腿旁的皮套抽出剪刀,粲然一笑。银色的刀刃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如果办得到妳就做吧。别以为这道门像墙壁那样容易打穿,这可是用月亮上取来的『任何斩铁剑都斩不开的金属』制造的门,从来没有人突破过。」
  『这是什么离奇的金属!』
  「喔?听妳这样说,我反而更想试试看。」
  「看来妳是不会听话了。」
  在杂音之中传来一声叹息。仿佛彻底感到无奈似的,隔着对讲机也能听出她的失望。
  「为了对妳的愚勇表示敬意,我自报姓名。我叫做森部佐茅,是屋主姬萩红叶小姐的女仆。」
  「哎呀,身为仆人这么晚才自我介绍,你们家的主人没有好好教妳吗?」
  「哼,挑衅是没用的。小姐说过,没必要对入侵者报上姓名。」
  「是吗?我叫做夏野雾姬,是个作家。」
  「作家啊……无所谓,我不在乎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我是女仆,女仆只要遵从主人的命令。既然小姐说她不想见你们,那就是我的结论,所以我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停顿片刻之后,像是要表达决心一般,女仆说道:
  「我不会让你们接近小姐!」
  声音一出,拒绝的动作随之展开。
  玄关大门发出轰隆声,和门扉同样、金属材质的铁门突然降下,挡在门前。而且事情没有就这么结束,旁边也有一道铁门横向滑来,把原本就够坚固的大门牢牢遮起来。
  『什么!』
  接着,玄关外面的墙壁也发出轰隆声,面向中庭的窗户全都用一样的铁门盖住,强化屋子的轰隆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竟、竟然做得这么彻底!』
  没多久,整栋建筑的外面都裹上金属的屏障,仿佛又恢复从前作为监狱的使命。姬萩红叶住的炼狱馆,如今化为一座要塞。
  这比什么都清楚地表示出排斥的意味。
  「 ……」
  夏野瞥一眼在铁门降下时关闭的对讲机,又仔细观察几层屏障保护的玄关大门。
  『喂,妳打算怎么办?』
  有这么多屏障包围,就算是夏野也没办法轻易突破吧。或许该找找其他路。
  「开斩。」
  『我想也是。』
  夏野小姐真是毫不动摇。
  「既然她说突破不了,我就算是逞强也要突破给她看。哼,妳等着吧,森部佐茅,我会让妳知道小看我夏野雾姬会有什么下场,用妳的身体好好体验。」
  听起来就像好强的下町工匠的心态。此外,别讲得好像是渴求鲜血的杀人魔一样,很可怕耶。
  「好啦。」
  夏野开始伸展筋骨,动了几下剪刀,然后收回大腿旁的皮套,面对着玄关大门弯下身子。
  一闪。
  剪刀的刀刃划过铁门,尖锐的撞击声响起。
  『……?』
  「哼。」
  完好如初。
  原本以为又要重演外墙碎裂的惨状、新稻叶塔崩塌的惨状,然而,玄关大门没有任何变化。
  『夏野的剪刀竟然没用?』
  能够粉碎一切的恶魔之刃、夏野雾姬的剪刀次郎、每次挥动都会制造牺牲者的凶器,竟然什么都没有斩断。
  『不,冷静想想,能用剪刀斩断所有东西才奇怪吧?』
  「原来如此,她不是空口说白话。有意思。」
  夏野露出无畏的笑容,用食指勾着剪刀把手,愉快地甩着圈。
  「好久没碰到值得一斩的对手。自从对付那只飞龙种以来,这把战胜无数强敌的剪刀次郎,恐怕没这么费力过……还是自从讨伐那只古龙种以来?」
  『能不能请妳别提那么吓人的过往?』
  是怎样?妳是专门狩猎魔物的人吗?妳不是作家吗?到底拥有怎样的过去?
  「敌人越强,我越能提起干劲。很好,我倒想看看是我的剪刀次郎先认输,还是这栋房子的防御先投降。一决胜负吧!」
  夏野露出狰狞的笑容,继续发动攻击。她仿佛被什么东西附身似的,不停用剪刀敲击玄关,锐声响起、火花四溅。
  『夏野……大概听不到吧。』
  她的表情变得很不妙。
  具体来说,就像是「唉,真无聊,要不要来斩狗呢」的表情,意思是我现在最好不要随便开口。一旦开始战斗,夏野就不会退缩,我只能静静等待玄关门结束它的工作。
  不过……光是站在这里等实在太没意思,至少想点办法帮她的忙吧。我四处张望,发现一旁的九郎仰望着房屋的墙壁。
  『九郎先生,这里有其他入口吗?』
  『你说入口啊?』
  『是啊,譬如后门之类的。』
  『没有那种东西,因为这里本来是监狱,只能从正面的大门进出。屋子后方的悬崖栖息着会发出毒气的沙虫(注6怪兽电影「从地心窜出」的虚构生物。),所以也不能从那里入侵。』
  『这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监狱也太过分了吧?这里关的究竟是多么凶恶的死刑犯?就算这样做,最后还是会逃掉的,所以只是白做而已。
  『那么,有没有密道?』
  『密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
  九郎突然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事。
  『啊,不对,真的有。以我现在的身体,或许有办法走过去。』
  『真的吗?』
  我只是随口问问看呢。
  『就是这里。』
  我们离开还拿着剪刀对付玄关大门的夏野,沿着房屋的外墙移动。九郎带我走到一个小窗前面,和整栋房屋相比,这个窗子实在太小了。
  『这里也有铁门嘛。』
  『不是那里,是下面。』
  九郎指着小窗下面,靠近地面的通气口。虽然不像窗户严加封锁,但通气口也牢牢地盖着铁丝网。
  『什么嘛,这样还是进不去啊。』
  『下面藏着一个按钮。春海,你可以挖开那里的地面吗?』
  『喔喔,好的。』
  我依照九郎的指示在窗下挖掘,挖到一个红色的按钮,感觉好像按下去就会听见附近传来「登登……」的不祥音效。
  『啊,就是那个。呃,只要按下去……』
  九郎用鸟喙按下红色按钮,随即传来某种东西脱落的声音,只见盖住通气口的铁丝网连着框一起朝外倒下。
  『我小时候经常从这里进出,长大以后就过不去了。但以我们现在的身体,一定过得去。』
  的确,这个孔道对人类来说太狭窄,狗和鸟却能轻松通过。这真是符合目前状况的机关。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使用的?』
  『这是为了被关在外面的时候,不用打开大门也能进去的设备。哎呀,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奏效。』
  『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了「被关在家门外」而用的设备?你经常被关在门外吗?』
  你小时候究竟有多顽皮啊?
  『有时就是会中了自己设置的陷阱而晚归嘛。』
  『不可能。』
  『或是因为太专注于设置陷阱,不知不觉地过了晚餐时间。』
  『不可能。』
  我说九郎先生,你从小就是个整天忙着设陷阱的小孩吗?这样不行啦,小孩子应该多多出门,在蓝天之下尽情看书。
  『唔……能利用这通道的,确实只有我们。』
  竖起耳朵,还可以听见夏野正在激烈奋战所发出的金属敲击声从玄关方向传来。就算夏野的身体再怎么扁平,也不可能通过这个狭窄的通气口吧,就算是贫乳也不可能。咦?总觉得那声音更激烈了,她应该不可能听到吧?
  『怎么回事,春海?』
  『没、没什么!我一点都不害怕喔!』
  『总之我们进去吧,可以从室内打开玄关的门锁,到时再和秋山老师会合就好。』
  『说、说得对,让夏野再奋战一阵子。』
  就这样,在九郎的带领下,我们动物组钻进地下的通气口,进入炼狱馆。
  尚未见到的姬萩红叶,以及挡在她前方的森部佐茅。
  在前方等着我们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地狱呢?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break breakfast】秋山忍的作品。描写因为不喜欢今天早餐而闹脾气的少年,使用了意外获得的奇异能力进入平行世界,一边旅行一边追寻期望的早餐的奋斗故事,让人深深体会早餐的重要。
  【与你共度的甜蜜七日】秋月真岸的作品。厌倦爱情的粉领族在心血来潮之下,展开从北海道至九州岛的甜点巡礼。因为详细描述秋月真岸亲自品尝过的甜点,因此看了书的女性们纷纷涌入书中提到的店家,造成一种社会现象。该书和实际存在的店家共同进行宣传,第二集正在筹划中。
  


第三章 打狗惊蛇
  
  
  
  『嘿咻!』
  我灵活地用前脚推开地板。
  『呼……终于走完了。』
  九郎从我推开的地板缝隙飞进房间。
  『以前走起来比较轻松,用这种身体果然不好走。』
  『应该吧……因为你是乌鸦嘛。』
  我也从地底爬出来,动物组成功潜入屋内。还好可以平安抵达,我本来以为这既然是九郎小时候使用的密道,绝对会有一、两个陷阱,幸亏不至于如此。
  『呃,这个房间是……』
  我看着阴暗的室内,窗子本来就不大,如今又覆盖着铁门,唯一的光源只有来自密道的一线微光,所以看不清楚这是什么房间。
  『这里是当作仓库使用,平时没人会进来,所以才能制作密道。』
  明明是鸟目(注7日文的「鸟目」意为「夜盲」。),九郎依然怀念地望着房间。
  看来这个房间好一阵子没人使用,但是以狗的感觉判断,说是弃置的房间未免太干净,或许女仆连这个房间都会打扫。
  『我们走吧。』
  『要先到玄关和夏野会合吧?』
  『不,先去我的房间。』
  『咦?为什么?』
  『因为玄关大门只能从内侧用钥匙打开,还挺麻烦的,从这些地方就能看出以前确实是监狱呢。』
  我跟着九郎走在室内。
  『钥匙共有三把,一把在佣人房,一把在我的房间,还有一把在红叶的房间。照现状判断,去佣人房太危险了。』
  『的确,那等于是堂而皇之地宣告有人入侵。』
  就算我们是动物组,若是在这个防守严密的房子里被发现,一定会引起疑心,搞不好还会被当作晚餐摆上桌。
  『现在佐茅只注意声音的方向,我们应该可以顺利潜入我的房间。』
  九郎说的声音,是至今仍可听见的怪声。夏野和铁门想必还在苦战。
  『我知道了,那就先去你的房间。』
  『好的,往这里走。』
  我们听着响彻屋内的巨大声音,走出房间。
  九郎来到走廊。
  这里装潢得很漂亮,令人难以想象本来是一座监狱,铺在地上的胭脂色地毯也很高级。或许是因为我体型娇小,转角看起来好遥远,走廊似乎往前一直延伸。
  我们在这无尽的走廊上持续行进。
  大概是昏暗之故,我感到一种随时会有东西从黑暗中扑过来的气氛。这间房子就算过往有什么渊源或逸话也不奇怪,我感觉自己像恐怖小说的主角。
  即使如此,我却一点都不怕。
  『因为我平时已经看惯更恐怖的东西吧。』
  我不怕鬼怪、亡魂、强尸之类的东西,是说我自己根本和僵尸差不多。不过听到乌鸦开口说话时,我还是吓到了。
  九郎没有一点迷惘,坚定地在前方飞着,我也死命驱使小小的脚。为了跟上九郎,我很自然地加快步伐,但是这对我的短腿来说负担着实不小。
  如果我是脚比较长的杜宾犬一定很轻松,可惜我是短腿的迷你腊肠狗,所以只能用小小的步伐死命跑着。
  『乌鸦真好……』
  我对现在这副狗的身体并没有多少不满,不过我有时也很想飞在天上,譬如想要逃离某人的时候、被某人追逐的时候、某人逼近的时候……如果能飞上天就好了。
  不对……我之所以变成狗。
  九郎之所以变成乌鸦。
  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呢?我在生前并非和狗特别密切,所以我一点都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会转生为狗。
  此外,如果九郎和我是相同的存在,他在死后是不是也看过那片虹色的空间呢?
  『……』
  等这次事件结束、平静下来以后,再找他谈谈吧。
  为什么我们死后会变成动物、回到现世呢?今后我们又会遭遇到什么?『啊,春海,那边要注意喔。』
  『嗯?』
  我正在思考自己的未来时,九郎突然提醒我。
  但听到他说话时,我的前脚已经踏出去,那只小小的脚踩到盖在地毯底下、感觉像是按钮的东西。
  『……踩到了呢。』
  『咦?我、我踩到什么?』
  刚才好像有「喀啦」一声。
  『陷阱。』
  『陷阱?』
  喂喂喂,你这只乌鸦是在胡说什么?
  『不好意思,这是很初级的陷阱,所以我没有急着提醒,想说那种东西应该很简单就能闪开。是啊,因为是很初级的嘛,我还以为你会避开呢。』
  『这是我的错吗?』
  为何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为什么我要受到这种轻蔑?在第一次来的屋子里的走廊上踩到陷阱,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吧?这种东西还要人轻松避开,这要求会不会太过分?为什么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怎么连屋内都设了陷阱啊!』
  屋外的陷阱我还可以理解,那是为了赶走入侵这座岛的人,不让人接近这间屋子,但是,为什么连屋内都有陷阱?
  『这何必问呢?当然要设置啊。你听好,陷阱分成室外款式和室内款式,怎么可以把室内款式设置在室外呢?室内当然要用室内款式。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春海。』
  『我才搞不懂你!』
  真是的,为什么我身边全都是这种变态?本来我还觉得,九郎是一只能正常沟通的乌鸦,但他一说起陷阱就会转换人格。好一只陷阱乌鸦。
  『唉,算了。』
  冷静点,COOL、COOL、COOL啊,春海和人,踩都踩了也没办法,先想想要怎么脱离这个陷阱。
  在这种时候应该慎重行动,书本是这样教导我的。那是描述踩到地雷的士兵如何脱离险境的小说,土门堀太郎老师的著作《扫雷兵夜未眠》。像那本讲的主角罗伯特一样努力脱困吧。
  『顺便问一下,这是怎样的陷阱?』
  『很正统的那种,会有类似断头台大刀的东西扫过走廊,大概来回五趟。』
  『你疯了吗?』
  糟糕,我真的吓到了,所以只说得出平凡无奇的吐槽。
  『为什么会有这么凶恶的陷阱?』
  这完全打算取人性命吧?这和外面那些勉强还算得上是恶作剧的陷阱差别太大吧?『没有啦,没那么厉害,后面的才精采呢。』
  『等等等等一下!我不是在期待什么喔!我是在责怪你!』
  混账,你这只陷阱乌鸦!到底在想什么!
  『……你要责怪我是无所谓,春海。』
  『是怎样?』
  『你的脚滑开啰。』
  『啊……』
  回头一看,我的脚确实和刚刚的位置相差一点。因为吐槽时的力道,让我不自觉地歪了姿势,当然,移开脚之后按钮就起了反应。
  银色的巨大刀刃从我头上扫过。
  来回一次,来回两次。
  风从头顶掠过。
  来回三次,来回四次,来回五次。
  在狗看来还满远的,不过在人类看来刚好是头的位置。刀刃以惊人的声势扫过,接着消失不见。
  嗯……『还好我是狗!我刚才打从心底这样想!』
  万岁!我能当狗真是太好了!『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奏效。』
  『少啰唆,去撞断头台啦!』
  『为什么你的措词突然变得这么不客气?』
  竟然问得如此正经八百……如果我不是狗,现在走廊已经血流成河耶,干脆立刻冲过去痛殴他吧。
  『啊,那里也有陷阱。』
  『?』
  喀嘁。
  我又踩到了。
  踩到陷阱的瞬间,我已经开始厌烦。因为才走一步又中奖,等一下一定还有很多。如果每次都要惊恐绝望,那不是很累吗?所以,我用平常心面对吧,就像看书的时候一样,别带进多余的杂念,专心一志地想着怎么往前进就好。
  『冷静,无心,向前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为所动。
  现在我已达到色即是空的境界,我拥有面对任何陷阱都能默默避开的闪躲技巧。所以,任何陷阱都跟没有一样。
  就算有箭从头上飞过,就算有长枪落下,就算有剑剌来,就算有盔甲倒下来,就算天花板崩毁……『……顺便问一下,这是怎样的陷阱?』
  『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走廊尽头会滚来一颗大怪球……啊,你看,已经来了,就是那个。』
  九郎指的方向,天花板传出噜噜噜噜的声音,并出现一颗直径约五公尺的漆黑怪球,不知为何中央还有类似眼睛的装饰。
  怪球慢慢移动,朝我们滚来。
  『办不到!』
  嗯。
  『我绝对办不到!』
  就算色即是空,我也无法对抗物理攻击啊!如果被压扁就完蛋了,会变成扁扁一张!会成为二次元的存在!我急忙在走廊上奔驰,对死亡的恐惧导致脑内啡爆发。为了逃离被压死的恐惧,我死命奔跑,九郎却像在嘲笑我似地丢下我飞走。喂,你这罪魁祸首!
  『等一下!』
  『如果有空说话,还不如想想怎么跑快点。』
  『可恶,说得有道理!』
  他还继续施压。
  『好了好了,再不快点跑,就要被怪球追上啰!』
  这家伙一定是在施压!
  
  
  
  为了逃过巨大的怪球,我在屋内到处逃命。我巧妙利用各个转角,总算逃过大怪球的威胁。
  为什么我得在这里搞得这么辛苦、这么狼狈?发现九郎朝脱力的我送来担心的视线,我忍不住说道:
  『为什么屋内会有陷阱?装设这么多陷阱,根本不能正常过活嘛!』
  在这种惊奇屋之中,怎么想都不可能过普通的生活。竟然每天都要赌命,这到底是哪里的战场?『不会啦,习惯以后就能简单看出陷阱的位置,不会有问题的。佐茅也没有中过陷阱啊。』
  『这是因为你们太异常吧!』
  一般人若是碰上,绝对会发生事情。
  『而且,若不在室内设陷阱就没有意义。』
  『什么?你还在讲室内款式的事吗?』
  『那也是理由之一,不过更重要的理由是,这些陷阱是用来保护红叶不受外敌侵扰的。』
  『……?』
  『也就是说,离红叶的房间越近,陷阱也越强大、越凶恶。这是为了不让入侵者靠近红叶。』
  九郎直截了当地这么说,但这些内容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这是为了保护姬萩红叶?理由不只是因为你对陷阱有兴趣吗?』
  保护?外敌?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制作陷阱、观察中陷阱者的反应,是我从幼年就有的兴趣。』
  兴趣再怎么恶劣也该有个限度啊。
  『可是,这项兴趣是出于某种目的。这兼顾了兴趣和实际利益,一切的陷阱都是用来保护红叶!』
  『为了……保护?』
  先前碰到的陷阱,包括千变万化的陷阱军团,以及会出人命的严重陷阱。既然做了如此超过的防范对策,又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姬萩红叶而设……
  『难道有人想对姬萩红叶不利?』
  『是啊,红叶被盯上了。』
  九郎一脸严肃地点头。
  如果这是事实,同样身为哥哥,我当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他们会住在这座孤岛上,也是为了防御外敌吗?
  『你对凶手的身份有概念吗?』
  『有的,很清楚。』
  『那是……』
  九郎停顿一下,然后回答:
  『全世界的男人。』
  『……啊?』
  『为了防止全世界的男人向红叶求婚,所以我装设陷阱。没错,这都是为了保护红叶。』
  『啊啊,嗯……』
  我的心情笔直落下。这只乌鸦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是因为死过一次,所以脑袋坏掉了吗?
  『为、为什么露出那种疲惫的表情?因为红叶是那么可爱、那么漂亮,如果不设陷阱,全世界的男人一定都会涌到她身边!这是正当防卫!卡内德斯的船板(注8古希腊学者卡内德斯构想的一个思想实验,探讨的主题是自卫。)!男人这种生物啊!没错吧!春海是怎么想的呢?』
  『……或许吧……』
  我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
  『唉,够了。』
  认真思考真是亏大了。
  姬萩九郎,兴趣是陷阱,有严重的恋妹情结。第一次讲话时,我还以为他是个认真关心妹妹的好人。为什么能听懂我说话的都是这种人呢?太奇怪了,搞得我好想哭。
  『啊,春海,请等一下。』
  『是是,有什么事吗?九郎先生。』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愚蠢,正想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前进时,有个声音喊住我。
  『前面的陷阱是更正统的东西,不太可能像刚才一样等踩到了再来想办法,所以我先教你要怎么对付吧。』
  『……那可真是感谢。』
  老实说,因为先前中了几次陷阱,才会花掉这么多时间。什么嘛,原来这只陷阱乌鸦还是懂事的。
  『虽然看你猛踩陷阱,对于装设者来说实在很幸运,但若一直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到我的房间,所以没办法……』
  自己想的事情被人说出来还真是令人火大。这只妹控混账陷阱乌鸦!
  『嗯,走完这条走廊,在尽头左转再走一段路就是我的房间。不过这里安装了有点特殊的陷阱……』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走廊啊……不对。』
  仔细一看,地毯的模样和先前不太一样,之前都是相同图案规则地排列在一起,现在却是不规则的图案分散在各处。
  不对,与其说是图案……『那是字……是字母。』
  原来如此,一旦注意到就很容易看懂,我眼前的地毯把「A」到「Z」的二十六个字母巧妙地藏在其中。
  『从这里到走廊底端为止,全部是陷阱区域,如果随便走动,全身都会成为陷阱的饵食,从头到脚一点不剩。但是,有个方法可以制止陷阱启动,只要依照正确的顺序踩踏写在地毯上的字母就好。』
  『你干嘛弄这么麻烦的东西啊!』
  拜托不要做这种类似扭扭乐(注9在彩色圆点的地毯上,依指示摆放手脚的游戏。)的装置好吗?制作者或许觉得很有趣,中陷阱的人或许也可说是自讨苦吃,但是无辜遭到波及的人到底该怎么办?『我现在要说出正确顺序,请牢牢记住。』
  『喔喔,我知道了。』
  『第一个是「M」。』
  『嗯嗯。』
  九郎开始教学。如果搞错了,一定会碰上很惨的下场,所以我非得毫不遗漏地全部记住。
  『接下来是「O」。后面的顺序请依照「M、I、J、I、D、A、I、S、U、K、I」。』
  『嗯嗯,依照「M、O、M、I」的顺序……我明白了。』
  什么嘛,比我想象的简单多了。本来还以为会出现什么老游戏的密码,我不禁有点放松。
  『红叶我最爱。』
  『……?』
  『红叶我最爱。』
  『………………?』
  这只乌鸦在说些什么?
  『红叶我最爱。』
  我没办法跟这只乌鸦沟通耶。他没事吧?因为弄太多陷阱所以不正常了吗?还是因为妹控病毒终于入侵脑部?
  『这是路径的背诵口诀,如果走到一半忘记了,就回想「红叶我最爱」。』
  『啊?你在说什么……』
  我正想对九郎提出质疑,突然会意过来。
  『喔,是这样啊,顺序是「MOMIJIDAISUKI」,连起来的确是「红叶我最爱」。』
  『红叶我最爱。』
  『话说回来,真亏你想得到这招。』
  『红叶我最爱。』
  『够了!』
  像坏掉的唱片一样跳针的乌鸦真吓人,我还是快点前进。好可怕,真的很可怕。
  『呃,首先是「M」。』
  我从走廊上的地毯中找出「M」的位置跳上去。
  先观察一下四周情况,我准备若有异状就随时逃开,但是看不出任何会发生异状的预兆。
  『……好像没事,那就继续吧。』
  我小心翼翼地辨识出写在地毯上的字母,朝前方一步步迈进。
  『红叶我最爱,红叶我最爱……』
  只要稍微踩歪一些,恐怕会发生难以预料的惨状。虽然我没有具体询问,但是这种预感非常强烈。因此我用短短的脚,戒慎恐惧地一个字一个字踩过去。
  『好,再来是「I」,这是最后一个。』
  终于跨越陷阱地带,我稍事歇息。
  太好了,总算突破陷阱区,我的背脊都僵硬了,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再做第二次。不过这么一来又更接近目标,所以姑且庆幸一下吧。
  本来应该是这样。
  『……』
  『咦?九郎先生,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只乌鸦不知为何浑身散发着不愉快的氛围。
  『春海,你刚刚说什么?满口「红叶我最爱」、「红叶我最爱」,竟然拼命说些冒犯我妹妹的话。麻烦你正经一点,那是在开玩笑吧?』
  『……啊?』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是自愿的,根本是你逼我的吧。』
  『我不想听你的借口!』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发脾气?自己叫人家做,竟然还抱怨?不然你要我怎么办?乖乖地掉进陷阱吗?你是要我在这无数陷阱中化为这房子里的粉尘吗?
  『「最爱」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尤其还是对我家的红叶说!当然,红叶确实超可爱、超漂亮,你会爱上她也是应该的,但是,有必要这样大剌剌地宣告吗?春海,我真是看错你了!』
  『哇!这家伙超惹人厌的!』
  九郎同时讲到陷阱和妹妹这两件事时,啰唆力可不只五十三万,简直连贝吉塔星的王子都会被吓跑。
  『什么啦,我才刚逃出那么恶劣的陷阱耶。』
  『恶劣的陷阱?胡说什么,那是我最喜欢的陷阱!是我投注所有心血所做的陷阱!想要突破就一定得赞美红叶的最强陷阱!名叫「以神之名建造的回廊」(cast in the name of God)!』
  『那是什么怪名字!』
  『喔,你想知道吗?春海。没办法,那我就来为你说明。所谓「以神之名建造的回廊」啊!』
  『你能不能别再开口?』
  真的很惹人厌。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扫雷兵夜未眠】土门堀太郎的作品。意外被留在地雷区的罗伯特花费三年时间逃离,详细描述这段经过的非虚构故事。尤其是罗伯特不小心踩到地雷,花了几个月时间慢慢把脚移开、谨慎避免地雷启动的场面更是压轴之作,整本书有八成是在描写这个段落。
  【以神之名建造的回廊】陷阱编号〇一一,是姬萩九郎使尽浑身解数的作品、最大的陷阱,中了这个陷阱的愚蠢入侵者必须不断赞美伟大之神的名字才能得救。
  
  
  『呼,总算通过这条走廊。』
  『嗯嗯,勉强过关了。』
  九郎在解释陷阱构造时,我借着在脑内幻想读书加以漠视。
  『在那个转角左转,再走一小段路就是我的房间。前面没有陷阱了,我们快走。』『会不会走廊上没陷阱,房间里反而有陷阱?该不会有什么装置,让我一进房间就陷入危机吧?』
  『……』
  『给我否认啦!真是让人不能疏忽!』
  不过,毕竟已来到起初的目的地,我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先前畏惧的陷阱也没了。我全身放松,朝九郎的房间小跑步而去,正要左转的瞬间……走廊上出现一条人影,正朝我们走来。
  『咦!』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我赶紧藏起来。
  『怎么回事,春海?』
  『有人来了!』
  我把头探出转角,再次确认。
  走廊中央,有位像是在巡逻守区一样站得笔直的女性。她手上握着一枝特别长的地板刷,一头红发绑成马尾,更特别的是她的衣服,这身打扮似乎不会在大马路上看到,却和这间屋子格外搭调。那是暗红色和白色为主的长裙和围裙,头顶还戴着朴素蕾丝的发饰,简单说,就是女仆的服装。
  女仆——这个词汇令我联想到一个人物,从我们来到这座岛就不断阻碍我们的人物,不由分说地排斥我们的人物。
  『九郎先生,难道她是……』
  『对,她是森部佐茅,是我雇来侍奉红叶的女仆。』
  令人想到针叶树的尖锐长发。
  有如模特儿一般的高挑身材。
  一看就像肉食动物的细长眼睛。
  仿佛不是穿着女仆装,而是穿着军服的凛然气魄。
  森部佐茅,这户人家的女仆,侍奉姬萩红叶的人。
  自从我们来到岛上就遭到百般阻挠,实行这些阻挠的人,如今在我前方。
  『喂,该怎么办?』
  『这个嘛……虽然已经来到这里,但是很可惜,只要佐茅在那边,我们就进不了房间。』
  『怎么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到这里耶。』
  『我也没办法啊,再想想其他条路吧。幸亏我们还没被看到,要是被佐茅看到可就不妙。』
  我正在想其他战略时……「~~♪」我听到了声音。
  「~~♪」是歌声。
  『九郎先生?』
  『不,不是我唱的。是你在唱歌吗?』
  『也不是我啊。』
  乌鸦和狗面面相觑,双方都不是现在那阵歌声的来源,此外,声音好像是从走廊对面传来的。
  『难道是……』
  我怀着不祥的预感,偷偷瞄向森部佐茅所在的转角后方。
  「我是女仆~♪伺候小姐的女仆~♪」
  『咦!』
  我立刻缩回来。
  『刚、刚才那是什么?是我听错了吗?还是看错?』
  『怎么回事,春海?你这模样简直像看见确认已死的同伴又活着回来。发生什么事吗?』
  『九郎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看一遍呢?』
  『喔……好的,我知道了。』
  又一次,我和九郎一起探头出去看看转角后方。
  「独自在岛上~♪负责照料整个家~♪我是女仆~♪」
  『!』
  『!』
  又一次立刻缩回。
  『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
  那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为何如此兴奋?她无视僵住的我,继续在转角后面进行个人演出。
  用力摆手,轻快踏步,咕噜噜地旋转。握在手上的地板刷像麦克风一样地甩着,在走廊举行的演唱会越来越热烈。
  「啊啊,我是女仆。在这样的生活中,有时还是会觉得寂寞呢。但是我不认输!因为我对小姐充满了爱!」
  『竟然还有自白?』
  这表演还真是丰富。
  「老是被姐姐们欺负、嫉妒,以及冷嘲热讽!但我绝不认输!只要光芒还在心中闪耀,歌声还在脑中回荡,我绝对不放弃!没错,我怎么能认输!我是女仆,为了唱歌而唱歌的家庭守卫!所以我绝对不能哭!」
  『她打算一直唱下去吗?』
  煞车坏掉的大货车就像这样吧?我看她根本已唱到忘我的地步。
  女仆森部佐茅绕着走廊跑来跑去,这股热情真是让人由衷折服、铭感五内,使得我不敢直视。
  『那、那是在干什么?』
  女仆没有发现我和九郎的目光,仍然一边旋转一边打扫走廊。看她干练的动作,难怪她可以一个人应付这么大间的屋子。
  『不过,有必要唱歌吗?要打扫就正常地打扫嘛。』
  她明明只拿着一枝地板刷,为什么可以扫又可以擦,连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难道这是一流女仆的技能吗?不对,等一下,这情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奇特的场面,我只要看过就绝对不会忘记。
  『……佐茅很喜欢那本书。』
  『啊?什么?』
  这位前雇主感慨良多地望着女仆奇怪的举止,就像父亲看着自己孩子在玩耍的温柔眼神。
  『春海,你知道《超从者默示录》这本书吗?』
  『干嘛突然这样问?那是姬萩红叶的小说,三年前由书林社出版,还获选为文化局的推荐艺术作品。故事背景是英国的贵族宅邸,描写一个喜欢唱歌的女仆织部沙希在因缘际会下学了东洋舞蹈,渐渐发展成舞台剧女演员的故事。那又怎样?』
  『感谢你解释得这么详细,你知道的话,说起来简单多了。你对佐茅的舞蹈和歌有印象吗?应该读过吧?』
  九郎这句话唤醒我记忆中的那本书,以及其中的一幕场景。
  『啊啊!对了,就是那个舞蹈嘛!』
  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当然看过姬萩红叶的作品《超从者默示录》,书中那位年轻女仆为了组合东洋舞蹈的动作和女仆工作、研发出全新的打扫方法,在走廊上又唱又跳的打扫画面真是太经典了,我在读的时候也忍不住想要跟着跳舞。
  眼前的女仆——森部佐茅,清楚地重现主角的动作。她把书中那种跃动感、疾速感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完美地在三次元表现出二次元的动作。
  『不过,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很简单,因为佐茅是红叶的书迷。』
  『书迷?』
  『是啊,而且是狂热书迷。我从来没看过像佐茅读了红叶的作品那么多次的人,她的房间堆满红叶的所有作品,每一本都有五个版本,从初版到最新版都有,还分成「阅读用」、「保存用」、「宣传用」、「观赏用」、「突发状况用」,而且每一本她都看过上百遍。』
  『真、真厉害……』
  我知道对书本的爱不能用阅读量和阅读次数来衡量,不过同样身为书痴,我应该对她的痴行率直地表达敬意。不过,这个女仆与其说是书痴,还不如说是姬萩红叶痴。
  『那么,刚才的歌舞……』
  『嗯,她想要模仿《超从者默示录》某个角色的动作,每日钻研之下就变成这种结果。或许因为她也是女仆,两人的名字又很像,所以有强烈的认同感吧,现在她似乎能重现书中所有动作。』
  『也就是说,她受到姬萩红叶作品的影响,才会做出那些怪事?』
  『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她已经不是「受影响」这么简单的程度,而是演变成「重现」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曾经见过的情景。在那座桥上,迷上秋山忍作品的男人也做出和森部佐茅相同的行为。
  『这是一段离奇的缘分啊,如果佐茅不是红叶的热情书迷,她大概不会来到这里。因为那间女仆派遣公司对雇主的审查非常严格,之所以能请到像佐茅这样超一流的女仆,是因为佐茅自己有这个意愿,表示想要在姬萩红叶老师的手下工作。』
  『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奇特的女仆啊……』
  在我们言谈之间,歌舞扫除(演出:森部佐茅)也达到最高潮,她扫过的走廊干净到从我们这里都看得到反光。
  『不过像她表演得这么好,早就应该上电视吧?』
  『她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上次我不小心撞见,她非常严厉地要求我保密,如果不是因为我用雇主身份当挡箭牌,恐怕早已变成天上的星星。』
  是靠这个啊,真是不择手段。
  『说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我看她明明一点都不害羞啊。』
  『大概以为附近没人,所以一时疏忽吧。』
  她朝这边走来,却没有发现我们,我们明明已经进入她的视野呢。难道她是一兴奋起来就看不到周围的那种人?这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准备抵抗入侵者,刚才那么坚决反对我们入侵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松地做家事?话虽如此,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看这样子,我们只要继续躲着就能避开。』
  『这样是最好的。上次我看到她这个模样,她气到简直全身都在冒火,而且神情狰狞地追过来,我还以为真的会被她杀掉。如果不是靠雇主身份的保护……』
  『够了!』
  别再提这件事,害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总之,现在就静静地等她经过吧。看佐茅现在的模样,只要我们乖乖待在角落,她应该不会发现。是啊,只要她摆出最终姿势的瞬间,我们不在她的眼前,应该就没事了。』
  九郎讲出了形同插旗的发言后,走廊上的女仆歌手仿佛对此有了反应,准备结束演出。
  「World is mine!world is yours!For the maid!For the people!Yeah!」
  这般激烈动作令人怀疑这条走廊其实是观众围绕的舞台,像芭蕾舞者一样高速旋转令地毯几乎起火燃烧的女仆,名为森部佐茅。她的动作渐渐放慢,接着朝我们转过来。
  「perfect!」
  森部佐茅随着这声呼喊摆出最终姿势,伸出的左手握住地板刷,右手则是指向我们。我连甩开不祥预感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她的姿势锁定了。只见森部佐茅脸颊涨红,眼中映出我们的身影。
  『……果然是这样。』
  真的被发现了。
  「呃……」
  走廊顿时充斥一片寂静,真是教人尴尬。
  刚才那么豪迈地举行个人演唱会的女仆,现在完全静止不动,就像时间暂停似的,彻底地静止。
  「呃呃……」
  但她随即全身颤抖、脸颊发红,指着我们的手也在抖动,喉咙发出呻吟。看到她这种反应,我们僵在原地,连逃都不敢逃。
  我们就这么互相凝视好一阵子。
  「看、看到了?看到了吧?」
  『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反射性地回答,这应该是出自防备本能吧,不过眼前的人听不到,第一是因为她听不懂狗说话,第二是因为她根本没在听,只是抱头蹲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被看见了!被看见了!被看见了啦!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颤抖着声音喊道。我原本心想她是不是哭了,但是她捂住的嘴巴发出细微的声音,虽然我不想听还是听见了……仿佛从炼狱的底层传来。
  仿佛从监狱的深渊发出。
  已不再颤抖,只有低沉凝重的诅咒之声。
  「…………………………杀掉吧。」
  小小声传来的简洁发言,令我一时之间没办法理解。
  刚才她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要不得的话?
  『处刑宣言?』
  不对吧!
  『哎呀,我可不记得有谁说过那种话喔。我只是无害的小动物,一点都不需要在意啦。嗯,妳不会对我们这些玩赏动物出手的,否则相关团体绝不会坐视不管。』
  『就、就是啊,佐茅,请妳冷静一点,要是做出那种事就糟了。没事的,妳唱得很好啊,舞也跳得不错,根本不需要害羞嘛。对自己有自信一点!可别做错什么事喔!』
  但是,我们说的话都没传进她的耳朵。
  「连、连小姐都不知道的秘密竟然被人知道了,就算是动物也不能让牠们活下去。」
  真实具体的恐怖,毫不留情地、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们眼前。
  穿着女仆装的恶鬼看着我们,眼睛充血发红,脸颊也仍然红红的,手掌微微颤抖地握住地板刷,脸上满是愤怒和焦躁。
  「呵呵呵,太大意了,我森部佐茅竟然大意至此。原以为九郎先生既然已死,我唱歌跳舞的事就不会泄漏出去,所以完全安心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泄漏。不过不用担心,只要立刻消灭目击者,我就能永永远远守住这个秘密。」
  『不妙……』
  她说得一副浑然忘我的样子,情况很严重。人被逼到极点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这是我从各种怪人身上学来的教训。
  「我还以为九郎先生死了就可以安心,是我太过粗心,都是我的错。真是的,第十三分队的前精英队员退步了呢。不过,没问题的,我立刻就把知道秘密的人从地面上铲除……」
  暴涨的预感。
  为了逃跑而踏出的脚好沉重。
  我只能茫然地抬头看着前方,见到森部佐茅慢慢举起地板刷。虽然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扫除工具,过去却让我好几次感受到暴力的预兆。
  已经太迟了。
  我们的言语无法沟通。就算可以沟通,我恐怕也无法跟这名失控的女仆沟通。
  「去死吧,目击者!」
  此言一出,女仆手中的地板刷前端同时落在地面上。
  不,掉在地上的只有刷头部分,粗重的握柄前端冒出类似日本刀的刀刃,变得有如一把刺穿猎物的长刀。
  『这是什么地板刷?』
  我惊叫着吐槽时,九郎突然展开翅膀飞翔。
  「什么!」
  女仆因乌鸦的动作而露出一瞬间的破绽,我急忙往后跑走,转身狂奔到心脏都快裂开,死命地追着九郎跑。
  『……好慢!』
  以自身的感觉而言,我像是驰骋在草原上的花豹一样全力奔驰,但还是太慢。刚才逃出大铁球攻击时耗费的体力尚未恢复,我根本跑不快,而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就会被追上。
  『怎么办啊,九郎先生!那是你家的女仆耶!』
  『上次她变成这种状态是在我发现她秘密的时候,当时我靠着雇用契约书上的「女仆三定律」其中一条「不得伤害雇主,除非是雇主自己的期望」,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那就用啊!再用一次,立刻用!』
  『不行啦,现在的我只是一只乌鸦,佐茅不会相信我是姬萩九郎。』
  『混账,胡说什么,先试试看啦!反正被抓到也是死路一条啊!』
  犹豫片刻以后,姬萩九郎大喊:
  『佐茅!是我啊,我是姬萩九郎!虽然外表变成这样,但我真的是姬萩九郎!我回来了,听我的命令吧!』
  不过,森部佐茅没有听懂他的话。
  『九郎先生……噗哇!』
  我一时分心摔了一跤,眼看女仆就要朝我杀过来。
  「先从狗开始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嘛?又不会痛。如果真的会痛,反正死了以后就没有感觉,无所谓啦。」
  『不不不不不不不要啊!』
  银色的刀刃缓缓挥下。
  就在此时——「!」
  女仆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朝向我的后方。
  「谁?」
  我跟着回头,看到另一个人影。
  女仆的动作停止,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到那个漆黑人影身上。
  「我在问是谁啊!」
  佐茅大叫的同时,人影从走廊上冲过来。
  黑色大衣翻飞,在漫长走廊上一口气奔来的身影;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可靠的身影;手持银剪刀,以备战姿势往这里冲来的身影——足以对抗无理,更为强势的无理。
  『夏野!』
  我大喊出声的同时,夏野雾姬、森部佐茅两人兵器相碰撞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超从者默示录】姬萩红叶的作品,以十九世纪的英国为背景,描写一位在某户人家工作、喜欢唱歌跳舞的女仆织部沙希成为顶尖舞台剧女演员的小说。该作以达到艺术境界的文笔,描绘出沙希的歌喉和舞姿,让读者感到如同亲身坐在观众席的错觉。
  【森部佐茅之歌】森部佐茅把姬萩红叶作品《超从者默示录》中出现的女仆织部沙希的歌自行谱成曲。话虽如此,因为书中没有提到曲调和歌词,所以森部佐茅唱的歌,作词作曲的都是森部佐茅,目前已有二十一种版本。
  


第四章 一语惊狗
  须臾之间。
  未满一秒钟的一剎那。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几度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
  夏野的银剪刀横空掠过。
  黑色大衣下摆飘起,蹬地加速的力道强劲到几乎令地毯掀起波浪,如一颗漆黑子弹射向对手。
  和夏野抗衡的对手——女仆森部佐茅,用她的得意兵器架住夏野的剪刀,加以反击。那枝又像笔直长枪又像地板刷的东西,除去刷头部分,硬是从中长出一柄日本刀,她用起来却是得心应手。
  以攻击范围而论,占优势的绝对是女仆。
  但是,夏野瞬间逼近的疾速让两人变得势均力敌。
  火花在昏暗的走廊上迸裂,尖锐的声音一再响起。
  从近处传来的金属声不断冲击我的身体。
  两人在地面上几度过招,接着又在半空中逼近交会了几招,夏野在落地的同时迅速退开,女仆也很有默契地拉开距离,两人的间隔拉大。
  夏野的鞋跟和地毯摩擦到几乎冒烟,在我面前紧急停住。
  「哎呀,你在这里啊,废狗。」
  她的态度和我们刚才分开时没什么两样。
  『结果妳真的把玄关的门解决了?』
  「是啊,解决了。」
  仔细回想,持续不断砍门的声音早已不知不觉地消失,是因为我只顾着闪避九郎装设的疯狂陷阱才没注意到。
  「因为那东西挡住我。」
  『我早就知道妳一定会动手。』
  妳真的会被警察教训喔!怎么可以随便砍别人家的门呢?虽然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
  「哎呀,面对拯救自己脱离危机的大恩人,亏你说得出这种话。难道你不想要命了吗?这只弱狗。」
  夏野还是用平常的语气和我说话,但是视线一直紧盯前方,或许是觉得移开视线就会露出破绽。
  站在她前方的对手。
  能和夏野打得平分秋色,可见她绝对不是普通人。她的外表看起来是个和战斗无缘的女仆,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魄,以及这间屋子的气氛,都使她显得超乎寻常。
  森部佐茅开口了。
  先前的丑态半点也不剩。
  「竟然挡住我的扫帚……那到底是什么剪刀?」
  「它叫『剪刀次郎』,就是等一下要葬送妳性命的剪刀,记好了。」
  「是吗?看起来的确不是普通的剪刀,但还是敌不过我的爱帚『秽杀刃』。」
  佐茅举起手上的得意兵器,对夏野投以充满敌意的视线。
  『那个……她在说什么啊?』
  她说那枝「地板刷with刀刃」的东西是扫帚?意思是扫除工具?我怎么想都觉得那是武器耶!而且,应该是要向警察局登记列管的种类吧?还有,什么是「秽杀刃」?
  「妳也不简单嘛,接下我刚才那几招还能平安无事,真是了不起。那是女仆杀技之中的『扫杀进行曲』,被这招式埋葬的莽夫已经多到数不清。」
  『埋葬?』
  好像出现不可忽视的词汇。
  我用眼神问九郎「真的吗」,九郎回以「千真万确」的表情朝我点头。等一下,这应该是要请警察同行的场面吧?这应该是要依照法律来处理的事项吧?
  「那么……妳到底是谁?」
  森部佐茅用更凶恶的视线看着夏野问道。
  「总不会是落难者吧?一般的落难者绝不可能突破外面的陷阱进入屋内。妳到底来这座岛上做什么?」
  「哎呀,这是妳的待客之道吗?这个废女仆。妳没有接受过女仆培训吗?」
  「哼,就算是客人也是不速之客,我用这种态度就够了。看妳随便闯进别人家里四处捣乱,想必不是正经的客人,当然也不会有来到岛上的许可,没错吧?」
  佐茅拿近自己的得意兵器,用锐利得几乎贯穿人的视线看着夏野。
  「当然有许可。」
  不过夏野回答得一派轻松。
  「而且是这个家的主人亲自发出的许可,是这里的主人说『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们来』,我才会来到这座岛。妳对待受邀前来的客人都是这种恶劣的态度吗?这是哪门子的女仆?」
  「……说谎不打草稿,小姐不可能邀请你们这种人来岛上。」
  「哎呀,我有说是姬萩红叶邀请我的吗?我只说是这座岛的主人吧。」
  「少胡说,这座岛的主人是红叶小姐,这里又没有其他居民,仆人也只有我森部佐茅。小姐不可能邀请你们,我也不记得自己找过你们这种人。」
  「还有一个人吧?」
  夏野试探地问道。
  「妳还有话说吗?」
  「是姬萩九郎拜托我来的。」
  这时,佐茅的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
  「妳、妳说九郎先生……」
  但那表情只维持极短的时间就消失,佐茅像是举盾一般举起地板刷的刀刃,以更顽固的语气对夏野骂道:
  「……少说蠢话。」
  「蠢话?妳是指因为姬萩九郎已经死了吗?」
  夏野朝我身边的姬萩九郎瞄一眼。这两人只有靠我居中转达才能沟通,但他们没说一句话,九郎只是对她用力点头。
  姬萩九郎的心情,已死之人的心情。
  我们接收那份早该消失的心愿来到此地,所以,非得把它传达出去不可。
  「妳想说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跟我说什么吗?」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我问妳,妳觉得以姬萩九郎的个性来看,他什么都没有为自己抛下的姬萩红叶想过吗?妳以为他是死了就对姬萩红叶撒手不管的人吗?」
  「!」
  森部佐茅再次动摇。
  「不是这样吧?连完全不认识生前的姬萩九郎的我也知道,妳不可能不知道。他把身后的事托付给我,所以我们只能来这里找姬萩红叶,这是姬萩九郎的期望。妳明白的话,快点给我让开。」
  「这个……」
  「姬萩红叶的异状妳也很清楚吧?现在姬萩九郎已经不在了,如果继续放任姬萩红叶这样下去,妳应该知道她会变成怎样吧?所以,姬萩九郎才会把我们从外面找来。」
  夏野严肃地说。
  那是姬萩九郎的遗愿,所以我们更希望佐茅能理解,因为九郎死后,她就是最接近红叶的人、侍奉红叶的人、比谁都重视红叶的人。如果她接纳我们,事情一定会更顺利。
  不过佐茅悲伤地笑了。
  「是啊,或许真是如此。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小姐永远不会走出这座岛。我只能继续侍奉她,不可能让小姐有丝毫改变。这些我都很清楚,也知道九郎先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既然如此……」
  「但是。」
  佐茅打断夏野的话,接着表示拒绝的意思。
  「但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如果改变之后会失去什么东西,还不如一直不要改变。九郎先生一定不会接受我的想法,但现在活着的人是我——」
  「——已死的人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佐茅这句话,九郎全身猛然一颤。
  自己已经死了,对活着的人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的发言令他深感无力,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仍然存活于世都是错的。
  他被身为死者的事实束缚了。
  不过,事情并非如此。
  死亡的确是一个终结,第二段生命只是奇迹般的侥幸,但是既然还有思想、还能做到一些事,就该坚定地思索、行动直到最后。
  这是我经由很多人学来的,从在我死后依然活着的人们身上学来的。就算少了我,世界还是继续转动,但新的世界里一定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如果此时放弃,便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佐茅用坚决的眼神看着夏野,坚信已经永远失去姬萩九郎的想法贯穿她的心思。
  「九郎先生已经不在了,所以我会继续待在小姐身边,继续保护小姐,服侍她到最后一刻,而且我会顺从小姐的想法。这就是姬萩红叶的女仆——森部佐茅的人生信念。」
  『佐茅……』
  九郎低语。
  他遗留下来的心愿,因为过去和现实的阻隔,无法传递出去。
  死者和生者之间挡着一面巨大的高墙。
  「这个任务我绝不拱手让人。我不打算交给别人,也不容许别人插手,所以我要让妳消失。小姐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好,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小姐!」
  「是吗?那我就得先解决妳。」
  「想得美!」
  
  
  「我曾经跨越上百个战场、上千个修罗场、上万个地狱。
  比起过去经历的生活,现在碰到的一切只是小小的障碍物。
  所以,全都要斩杀殆尽。
  这就是我的女仆之道!『暗帝』派遣公司第十三分队,前精英队员森部佐茅。
  虽然那是过去的事,但我的手腕可没退步。
  现在,我只为了小姐一个人。
  锁定目标……进行清扫!」
  佐茅自报名号,朝夏野杀去。
  「哼!夏野雾姬,作家。我要强行突破了。」
  夏野报上名号的同时也采取迎击的姿势。
  剎那间,两人准备再度开战。
  在她们还来不及交手时……异样的声音传来。
  『什么?』
  地底发出隆隆巨响。
  像是整栋屋子崩塌般的沉重声音。
  『地板!』
  在九郎大叫的瞬间,我们所站的地板从中央裂成两块。
  脚下的走廊变成无底洞。
  『是陷阱,而且大到超乎常识啊!』
  这个洞穴大到能吞噬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
  众人各自采取应对措施。
  『怎么会……』
  九郎靠自己的翅膀飞上半空中。
  「呜!」
  佐茅失去重心,但她立刻把自己的得意兵器插在地上,稳住姿势。
  『哇!』
  我当然也被重力牵引,往下掉落。
  要再回来可不简单,我心中这样想,但我无法违抗重力,只能乖乖任由自己坠落。
  『咕哇!』
  脖子突然被勒住,有人掐住我的脖子,阻止我继续坠落。虽然得救了,但我又陷入另一种危机。
  举止会这么粗鲁的人当然不用问是谁。
  「真是爱给人找麻烦的狗。」
  『……夏野,好难受……』
  「别说话,会咬到舌头喔。」
  和佐茅一样,夏野把左手的剪刀插在地上,悬在空中,右手抓着我用力甩动,将我抛回地面。
  平安降落。虽然降落姿势不太好,但在九郎的帮助下总算是站稳了,我立刻对着身在洞穴中的夏野大喊:
  『喂,夏野,妳也快点上来啊!』
  但是,夏野以那种不安定的姿势把我抛上来,做出这种鲁莽行径当然不可能毫无影响。她剌在地上的剪刀次郎好像随时会脱落,没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
  『喂,快点啊!妳也上来!』
  要是夏野为了救我而坠落,我一定会睡不着觉。
  「别慌张,落狗。好,快点让个位置出来,否则我落地时会把你踩扁喔。」
  夏野轻松地说,然后左手使力,用钟摆的原理甩动身体,准备靠着这股劲翻上我们所在的地面。
  「妳以为我会让妳随心所欲吗?」
  佐茅说话的同时,从洞穴较低的位置朝夏野抛出某样东西。
  『锁链?』
  仔细一看,佐茅的「秽杀刃」又变得跟先前不一样。和夏野打斗时用的刀刃收回粗厚的握柄里,整体分裂成几个部分,彼此之间以银色的锁链相连。如果说刚才像长枪,现在则是变成多截棍,分裂的部分和银色锁链紧紧捆住夏野的身躯。
  「妳的行为挺有趣的嘛,这个废女仆。妳把支撑自己的刀刃收起来,意思是自己摔下去也无所谓?」
  「我的目的是『阻止妳接近小姐』,所以要我陪着妳一起掉进洞里也行。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是小姐的意思。好,一起下去吧,到下面再继续刚才的决斗。」
  姬萩红叶的女仆——森部佐茅的声音从洞里传出。
  「哼,有妳的。虽然不甘心,不过这招在这种时候的确很有效。」
  夏野的脸上浮现焦躁的神色。
  她的身体被佐茅的锁链捆住,剪刀次郎也因为锁链的拉扯而拔出一半以上,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跟佐茅一起掉进无底深渊。
  『喂,九郎先生,你不是会飞吗?能不能想个办法?像是拉着夏野飞起来。』
  『别强人所难,我抱得动的只有你这样的小型犬,不可能抱得动人类。』
  『可恶!』
  已经没办法了吗?佐茅的目的是排除入侵者,在目前的情况下,指的就是夏野雾姬。
  身为狗和乌鸦的我们并没有被当成入侵者,被当成敌人的只有夏野一个。
  面对这股敌意,以及目前面临的危机,夏野仍然无畏地笑着。
  「干嘛一脸担心?你这只杂狗。」
  『夏野,妳……』
  「好,我要修改一部分的计划,你要听清楚。」
  这语气听起来仿佛是在激励我。
  「我要下去跟那个女仆分出胜负。几次交手之后,我看得出来那个家伙很麻烦。刚才她应该还没认真打,如果她拿出全部实力,我们绝对没办法好好和姬萩红叶谈话。」
  『喂,干嘛……』
  「用不着担心,我每一次都会打赢,轮不到你这只废狗来担心。所以女仆由我负责,姬萩红叶就交给你。」
  夏野的声音静静地传来。
  「你和那只乌鸦一起去找姬萩红叶,反正你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没问题的,我和那个女仆分出胜负以后就会过去。在我到达之前,你先顶一阵子就好。我有我该做的事,你也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喔喔,我知道了。』
  夏野短暂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呵,有什么好不安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没事。真奇怪,身体觉得好轻松,我第一次以这么幸福的心情战斗呢。」
  『……夏野小姐?』
  咦?这是什么台词?感觉好不舒服。这该怎么形容?明明是很慷慨激昂的发言,却教人越听越不安,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
  「我一定会打倒那个女仆,很快会回来。所以你放心,先做好菠萝色拉等我吧。」
  『我知道了!是插旗啊!』
  讲出来就得死、未来会有大危机的那种东西。
  但是夏野嫣然一笑,她平时从来不曾展露这样的笑容,简直像是可以直接印成遗照的笑容。
  「我感觉打完这场回家以后,我就写得出《淫欲》。」
  『住口啊!别再说下去!』
  我越听越觉得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是强烈,拜托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要写《淫欲》的事,怎么听都像是在插旗!
  『好,我知道了!姬萩红叶交给我吧,妳安心去打倒那个女仆就好,别再乱讲什么,像平时一样默默把对方打倒就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做,那个女仆在下面也快要等得不耐烦吧。」
  说完,夏野猛力拔出插在地面的剪刀次郎,身体即刻受到重力支配。
  「我回来之前,这边就交给你。」
  然后,她被佐茅的锁链拉进无底洞里。
  『春海……』
  我坐在地上注视着洞穴,听到叫声回头一看,乌鸦在后面。
  『秋山老师不会有事吧?这个陷阱看起来满深的,就算她能平安着地,地下一定还有无数个陷阱……』
  『不用担心啦,九郎先生,夏野自己也说了没问题的。』
  我以无所谓的语气回答担心地望向陷阱的姬萩九郎,跟他说没事的,不需要担心。没错,夏野一定没问题,这种事她早已不知道碰过多少次。无论是怎样的案件或麻烦,夏野雾姬都能靠她的铁腕和剪刀突破。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夏野说的话,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我们继续前进吧。从这里要怎么去姬萩红叶的房间?』
  『红叶的房间啊……』
  『是啊,夏野已经离开了,我们现在也只能去找姬萩红叶。』
  本来是为了拿钥匙开玄关的门,我们才会前往九郎的房间,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么做。既然如此,直接去姬萩红叶的房间吧。
  『……』
  『九郎先生?』
  乌鸦沉默不语。虽然不容易看出来,但他的表情好像黯淡一点。
  『春海,红叶的房间在屋子的另一侧,和这里离得有点远,不过只要小心避开陷阱,不用花多少时间就可以到达。但是,我有点在意一件事……』
  『在意?』
  『你和秋山老师、柊小姐似乎可以很自然地对话,仿佛没有人和狗之间的物种隔阂。』
  九郎一边观察我的反应一边说道。
  『那么,红叶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呢?』
  『这、这个……』
  『刚才在逃跑时,我发现佐茅听不懂我说的话。虽然佐茅和我相处的时间不像红叶那么久,但她和我们同住的时间也不短,却没办法沟通。那么,我和红叶又会怎么样呢?有办法沟通吗?』
  『这个……』
  我不知道。
  我的确可以和夏野、铃菜沟通,但是我和圆香没有办法沟通。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道理,我自己也不清楚。
  『……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种话题的时候。春海,请去我的房间,我有一样好东西,只要有那个,就不用担心我跟红叶能不能沟通。』
  九郎抬头看着我。
  『那是连接红叶房间的通讯器,若是藉由文字通讯,我便能和红叶接触。去红叶的房间之前,先跟她取得联络会比较好。』
  九郎说完,飞往自己房间的方向。
  他的背影似乎带有一丝寂寞的味道。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无法到达神居所之路(Miracle Moses N0.1)】陷阱编号〇〇九,将整条走廊改造成陷阱,可以一次让所有入侵者全都掉进去。为了加强陷阱的效果,屋子里没有任何类似扶手的东西,窗框用的也是不易攀附的材质。
  
  
  
  『好久没回我的房间了。』
  我用狗的前脚推开房门,九郎随之飞进房间。
  九郎飞在房间中央缅怀一阵子,然后降落在角落、摆在茶褐色桌上的一台老旧机器前方。他绕着机器一圏,像是在确认什么,接着用鸟喙慎重地敲起键盘。
  『嗯,没问题,还可以用。』
  『这就是你说的通讯器?』
  『是的,在这键盘上打字,就可以用文字来通讯。』
  通讯器发出「喀啦」的声音启动,机体上有个小屏幕和打字机一般的古朴键盘,真是一台让人怀疑时代背景设定为何的机器,此外我也怀疑这是哪里制造的。
  『我先准备一下机器,可能得花一些时间,你可以稍待片刻吗?呃,隔壁房间的柜子里有充饥用的点心,你想吃就吃吧。我记得应该还有一些Noobow巧克力饼干。』
  『Noobow?』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是多少年前的东西啊?早就过了保存期限吧?』
  『那是我不久前才特别订制的,应该没问题。』
  什么意思?夏野也做过同样的事,难道这是一种流行吗?有专门让人订制怀旧点心的网站吗?『请吃个点心慢慢等吧。』
  『不,既然有时间,与其吃点心还不如看书。这里没有吗?嗯,就是书啊,我想看书!book!』
  在会见姬萩红叶的路上,人数递减,事态紧急,现在或许不是看书的好时机,不过反过来看,这种时候才更应该看书。现在看书能增加血液中的读分,使我的体能大幅增强,因为我的燃料是书嘛。从战略上而言,看书才是现在的正确选择,所以就看吧!I Wanna Read!
  『书啊……里面的房间是我的藏书室,那里的书你都可以看。』
  『真的吗?太棒了!』
  藏书室。
  真是美妙的词汇,我也好想要藏书室啊。虽然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拥有自己的图书馆,不过还是从藏书室开始比较妥当。
  我依照九郎所说,站在通往里面房间的门前。好,这就是我实现梦想的第一步。虽然室内一片昏暗,对我却毫无影响,我只要静心一闻就可以掌握书的味道。味道!味道!
  『我来了,书!』
  我满脑子想着书本,冲进房间里。
  『!』
  但是,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顿时令我浑身发寒。
  房间里有无数视线对着我,一大堆眼睛朝着呆立门口的我仰望、俯瞰、凝视,而且每双眼睛都是一样的形象。
  『怎、怎么回事!』
  我心想「有敌袭」,绷紧全身,但我立刻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些视线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我,也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静静待在那边。
  『………………哇!』
  我适应黑暗之后,才发现这些视线的真相。
  房间的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都贴满姬萩红叶的照片。各种尺寸的照片和剪报,毫无空隙地贴满整个房间。房间一角有几个书柜,光看这点还像是正常的藏书室,但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很不正常。在这房间里,姬萩红叶的照片恐怕比书本还多。
  『这已经出局了吧……』
  看到这片异样的景象,是不是应该报警?如果是陌生人这么做,毫无疑问是三好球出局,因为九郎是亲哥哥,所以才能勉强当作一好球。
  如果我对圆香做出这种事,她铁定从隔天开始就不理我。即使是圆香,也会惊恐地说「和哥,拜托别这样」吧。
  这已经超越「妹控」,到达「妹狂」的地步。
  『春海,有你喜欢的书吗?』
  『哇!妹狂!』
  大概是准备结束了,九郎降落在我后方。我才刚被视线吓到,麻烦你不要这样。
  『啊,你看到红叶的照片了吧!怎样?很可爱吧?我可是费很多工夫才搜集到这么多呢!』
  『喔……这样啊。』
  妹控又发作了,要去哪间医院才能治好这种病?拘留所之类的可以吗?
  『是说每张看起来都一样嘛。』
  在昏暗之中看去,真是诡异到极点。
  照片上的每个姬萩红叶都是面无表情,这点更是恐怖得无以复加。她确实不是表情丰富的人,但是在这么多扑克脸的注视之下,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不能有一些变化吗……』
  『你在说什么?每一张照片都反映出红叶不同的面貌啊。你看那张,天花板中央的那张照片,她明明是那么开心。』
  『抱歉,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若是不说岁月导致的成长改变,看起来根本是同样的脸,每张都像用印章盖出来的扑克脸,要我找出其中的差异实在太困难。那些照片之中,或许隐藏着身为亲哥哥的姬萩九郎才看得出来的东西吧,这倒是没什么。
  『我觉得,这些东西最好不要让人看到。』
  否则一定会有警察来问话。
  『是吗?无所谓,除了你以外也只有佐茅看过。』
  『被看到了吗……她有什么反应?』
  『不知为何,从那天以后我的餐点都是泡面。是不是我哪里惹她不高兴?』
  『啊啊……嗯,是啊。』
  她果然吓到了。
  『我还有红叶马克杯、红叶三角旗之类的东西,你要看吗?』
  『我不想看。』
  『还有红叶以前写的原稿。』
  『虽然是有兴趣……』
  我的确闻到文字的味道,但是基于某些个人因素,我不想看没印刷成书的原稿,所以还是婉拒吧。
  『你说那是以前写的原稿,到底是多久以前?』
  『呃,现存的有小学低年级时代的。红叶的身体不太好,所以都在家里接受函授课程,她当时写的作文我都有留下来。』
  『喔。她应该不可能从那时就写出现在这种文章吧?』
  『是啊,她那时候写的东西和现在差满多的。该怎么说呢……就像「普通孩子的文章」。』
  九郎多半猜到我想问的事,用缅怀过往的态度说:
  『她的文笔变成现在这样,大概是在刚升上国中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真的是毫无来由地开始写,就这样写出来了,没有半点预兆便写出好几篇和她年龄很不相符的小说。』
  『像现在姬萩红叶的作品吗?』
  『是的。当时我已经在书林社当编辑,所以我看了大吃一惊,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妹妹能写出这样的小说,毕竟她几年前写出来的都还是「普通孩子的文章」呢。我立刻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写小说。』
  『她怎么回答?』
  『嗯,红叶只说「不知道」。不是因为某种契机,也不是怀有某种目的,更不是基于某种冲动,只是自然而然地写了,而且她对自己写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我当时只能叫她继续写下去。我觉得很可怕,觉得姬萩红叶很可怕。』
  『……竟然有这种写作态度。』
  书本是作家的感情所向,书中必然有作家的心情。
  即使是理念全然不同的秋山忍和秋月真岸,还是有着共通点,她们都是怀着某种心情写作的。我也很清楚,蕴含在书中的那种心情,力量大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方向。
  姬萩红叶,写作理由、目的、兴趣、感情全都欠缺的作家。
  『真的有这种作家吗?这种人怎么能写书啊?』
  『她或许真的拥有办得到这种事的才能,令人畏惧的才能,身为编辑的我比身为哥哥的我更能感受到这一点。所以我将她的作品出版成书,的确也得到广大回响,但红叶自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怎么会……』
  这是靠着看书维生的我无法用常识判断的对象;认为别人写的作品都一样,怀着这种离经叛道观念的对象。
  『她非常自我,对别人没有任何需求,也不在乎自己写的东西会得到怎样的评价,而且对别人没有兴趣。在她眼中,或许连我和佐茅的存在都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根本无能为力。既然跟她这么亲近的九郎都没办法改变她,无论我这陌生人说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我们的距离太遥远了。更何况我们有可能语言不通,到了姬萩红叶面前时,我究竟该如何是好?但是,即使再怎么遥远,我都不能放弃。
  『我看了姬萩红叶的书。』
  现在只有一条路。
  『我觉得姬萩红叶的书很精采。』
  因为作者和读者的联系是千真万确的。
  『……春海,通讯器准备好了,看来可以正常使用,文字通讯也没问题。』
  像是要打断我的思绪,九郎对我说道。
  『是吗?那就好,这样就可以和姬萩红叶对话。』
  『此外,春海,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来沟通呢?』
  『啊?』
  听到九郎的提议,我不禁抬起头来。
  『让我来真的好吗?』
  夏野已经把事情交给我,所以能让我来通讯是再好不过的,但是,九郎应该也很想和妹妹说话吧。
  『我想要请你来做,你可以答应我吗?』
  『喔喔,好啊。』
  九郎说得格外坚定,像是不容拒绝,我只好点头。
  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马这条路可走。
  我们回到隔壁房间,来到通讯器前。
  我一向用狗的前脚翻书,敲键盘对我而言并非难事。
  随便打几句话试试看,输入的内容即刻出现在液晶屏幕上,文字好像也会直接显示在姬萩红叶的房间。原来如此,这样就算言语不通,还是可以对话。
  『春海,那就麻烦你,通讯已经联机了。』
  『真紧张。』
  和姬萩红叶的第一次接触开始。
  『一开始要怎么打招呼?』
  对方完全不认识我,我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比较适当。
  『普通的就好吧?』
  『普通啊……』
  总之,一开始先用剌拳攻击容易打中的地方。我动起前脚,输入轻松的句子。
  「午安!妳好啊!」
  这句招呼语比我想象的更普通。
  『像这样吗?』
  『不,一开始就这样打招呼未免太亲昵。红叶可是年轻女孩,你应该再加强一些距离感,这样感觉像在装熟。』
  『谁理你。而且,现在才讲这些又有什么用?』
  请别在这种时候显现出妹控性格好吗?
  『话说回来,她毕竟是对异性免疫的女孩。』
  『与其说对异性免疫,还不如说是对人类免疫吧?』
  我们还在闲扯时就收到回音。
  『真快……是什么?』
  「…………」
  『?』
  竟然是沉默。
  说是沉默,但屏幕既然出现东西,严格说来应该不算是沉默吧。
  『呃,这是指她也打了键盘吗?明明有反应,表现出来的却是沉默?』
  『应该如此。』
  『干嘛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既然这样,我也得再打些什么。
  『好,冷静点。』
  毕竟我们才刚接触。突然有个陌生人打招呼,她一定很疑惑。我得先表露自己的身份,才有办法说下去。
  「我是姬萩九郎的代理人,我来这里是因为有话要跟红叶小姐谈,绝对不是可疑人物。我们谈一谈吧。」
  「…………」
  喂,才两秒就有回应耶。
  可是,说是有响应,但依然是沉默。
  『这是要我怎么办?』
  『是你的发言太奇怪吧。你要说得再简洁易懂一点,不然我会很困扰的。你真的有心要做吗?』
  这只乌鸦是怎么回事?太严格了吧?他本来是编辑,对遣辞用句要求苛刻一点也可以理解,但是好歹帮被批评的人想一想嘛,这样很伤人耶。
  第一次接触才刚开始就踢到铁板,后来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我有些赌气地试着从各个角度进攻,从天气的话题到季节的问候,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但得到的反应都只有「…………」。
  别说是谈话,根本连象样的对话都办不到。是说我根本不觉得她想跟我对话,跟墙壁讲话搞不好还更有反应。
  「红叶小姐,说些什么都行,和我说说话嘛。」
  「…………」
  糟糕,我越来越不爽。
  妳以为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到这里?我越过那么多陷阱、牺牲那么多人才来到这里,还一直思考该对姬萩红叶说什么,该怎样才能对她传达出读者的想法,但是真的来到这里以后,跟她说什么都得不到响应,只有一片沉默。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受不了啦!』
  疑问终于在我心中爆发。
  一旦点燃,再也停不下来。
  『真是够了!』
  『春海?』
  九郎听到我的抱怨,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现在要用我的方式,说出我想说的话!不管什么招呼,也不管什么开场白!我要使出全力传达出读者的想法!』
  『你怎么了?冷静一点啊。』
  『谁管你!』
  我振作起精神,大叫一声。
  接着前脚使劲,全力敲打键盘。
  「喂!姬萩红叶!妳听到了吧?」
  「…………」
  「别沉默啊!」
  「…………」
  「干嘛沉默?妳不是作家吗?既然是作家,就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样我才能读啊!这样我才能读,然后努力思考,从中获得什么想法!妳要写什么无所谓,反正我自己会判断。总之妳写就是了,要写什么都可以,不要默不吭声!」
  我已经不去考虑对方的情况。
  原本对姬萩红叶抱持的恐惧也已消失。
  我变身为口无遮拦的修罗。
  一口气打完这段语气粗鲁的文章后,我看着液晶屏幕。
  等了比刚才更久的时间,我才等到姬萩红叶的反应。
  「 ……………………」
  无视我的气魄,屏幕上出现的仍是沉默。
  『回答还是一样吗……』
  『不,不一样,沉默比刚才更长,看来还是有些效果。』
  只是比刚才多打几个字。从字面上看来,只是细微的变化,不过姬萩红叶的心中确实有些变化。
  看来我说的话确实传进她的耳中。这个方向没错,所以我只能继续走下去。我要让话语变成力量,笔直地贯穿进去,反正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就随心所欲地说吧,全心全力地说。
  既然顾虑那么多还是行不通,那就什么都别想,就像无心地看书一样,无心地把我的想法传达给她。
  「姬萩红叶,我是妳的读者。除了阅读之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阅读以外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半吊子中的半吊子,就连自己目前拥有的东西都不知道该怎么妥善运用!」
  我敲打着键盘吐出话语。再怎么支离破碎也无妨,只要稍有犹豫就会失去力道。
  「我对于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是个满脑子天真念头的大笨蛋。即使如此,看过妳写的书,我还是能从中感受到妳的世界,让我觉得很庆幸,这种心情确实存在我的体内!我绝不承认这种心情是错的!」
  对于姬萩红叶这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会在这里产生交集也只是纯粹出于偶然,本来我们应该毫无瓜葛,彼此都很陌生,我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正当性去插手别人家的事。
  「我再说一次,我是妳的读者。」
  但是,我看过姬萩红叶的书。
  既然看了,我们之间就不是毫无关系。
  无论我们相隔多远,只要有「书」这个联系,彼此就像是近在身边。作者和读者之间形同零距离,这才是看书这种行为的意义。
  「我想和妳聊书!跟我聊书吧!姬萩红叶,来聊一聊妳写的书,还有我看的书!没问题吧?我要说啰!我要自顾自地说喔!妳之前出版的新书《沉默的款待》很好看,虽然还是一样难懂,但是那样也很棒。我完全没想到,主角濑贺在人在序章说的独白早就说出一切谜题的解答,我仔细研究很久,重复看了五次才看懂,真的很精采。还有《超从者默示录》,那跟妳平时的作风不一样,让我不禁赞叹姬萩红叶已走到一个新境界啊。主角织部沙希的热情和专一,还有她对主人的奉献之心,让我哭到停不下来呢。姬萩红叶,难道妳很喜欢女仆吗?那我们就来聊聊女仆吧。我在书上看过的女仆,从娴静顺从的女仆到恐怖危险的女仆都有,妳要聊的话,不管陪妳聊多久都行。怎样?姬萩红叶,妳不想听听读者的话吗?妳不想听听读者的意见吗?无论是随兴闲聊或认真评论都好,听听我的话吧。说些什么!和我说话、和我辩论、和我谈谈书啊!」
  身为读者,我有太多话想说。对于看过无数书本的我而言,那就是真实。所以,我想让她知道我的想法。
  我想让她知道我的生存之道。
  「回答啊!姬萩红叶!」
  我以身为读者的发言,说出现在我能说的一切,读者能对作者传达的一切。
  我看着液晶屏幕,把自己现在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只能相信姬萩红叶接下来的反应,会是沉默以外的文字。
  我紧张地吞着口水,盯着映出我输入讯息的屏幕。
  没有反应。
  『还是不行吗?』
  我开口的同时,一些杂音从某处传来。
  出现的并非文章,而是声音。
  「擅自通讯的人是谁?」
  『什么!』
  扬声器传出夹带杂音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森部佐茅!』
  是刚才在走廊和夏野对战的女仆。为什么她会突然插进我们的通讯之中?『奇怪,这可是连接到红叶房间的机密回路,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森部佐茅掺了杂音的声音从扬声器传来。
  「我不知道你刚刚说些什么,总之,你说的话是不会传达到小姐那里的,因为你没有办法理解小姐,你做的事一点意义都没有。」
  『……?』
  这家伙在说什么?这个废女仆在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
  我激动地敲打键盘,就像要反驳佐茅从扬声器传出的声音,以前脚用力敲打。佐茅想必也看得到通讯的文字,她以不变的语气对我打出的文字做出反应。
  「别开玩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对姬萩红叶说的是读者的话,妳觉得这没有意义吗?」
  敲打。
  「我的话传达不出去?没有意义?胡说八道什么!妳有什么资格这样断定?妳是作家吗?妳是姬萩红叶吗?不对吧!明明不是作家,竟然践踏读者的心情,竟然否定读者的意见。妳以为妳是谁啊!」
  我对着键盘,将读者的心情对另一个读者抛出。
  「森部佐茅,妳不也是读者吗?我听说了,妳是姬萩红叶的死忠书迷,而且妳还是自告奋勇来这里工作的。刚才的舞蹈是什么?那不就是妳身为读者的表现吗?妳是那样喜欢姬萩红叶,喜欢到想要唱歌,想要跳舞,既然如此,就把妳的心情、妳的想法告诉作家啊!不要擅自认定没有意义!不要随便论断作家的心情!」
  片刻的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春海和人!」
  「这样啊,春海和人。你到底是谁?」
  「读者!」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只是个书痴。
  「……哼,我知道了。那里是九郎先生的房间吧?」
  「那又怎样?」
  「原来那个剪刀女还有伙伴。给我等着,春海和人,我现在就去找你。真会给人找麻烦,害我又得收拾……」
  
  「——我才刚解决那个女人呢。」
  
  这句话突如其来地重击我。
  这句话,这句随口说出的话,令我顿时动弹不得。
  「喂,妳说解决是什么意思?」
  我敲打着键盘询问真相。
  面对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立刻有夹带杂音的声音回答。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女仆说解决了入侵者,只会有一个意思。」
  「少胡说,那家伙才不是妳这种人对付得了。」
  「对付不了吗?你好像很信任那个剪刀女嘛。」
  「这还用说!」
  「是吗?看来,我带回这个东西是对的——带回那个女人的遗物。虽然看不到影像,但你既然是她的伙伴,应该听得出来吧?」
  她说完以后,我听到一阵清脆的金属声。
  喀嚓一声,剪刀的声音。
  但是,我根本听不见剪刀的声音。
  因为我整个脑袋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喂,等一下。妳……妳刚才说什么?」
  我听不懂。
  「妳说遗物?」
  敲打键盘的手在颤抖。
  我实在无法正视那句话的意义。
  无法反应,也无法理解。
  「是啊,遗物。那把剪刀是那个女人的遗物。」
  但是,女仆回答我了。
  简洁的、无可挽回的致命回答。
  「那个剪刀女已经死了。」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秽杀刃】泛用装甲扫除刃,武器工匠大洗赤口制作的全状况对应型扫除用具。有一个能切换刷头的按钮,让人不用带一大堆工具就能轻松打扫的利器。基本附赠的配备包括扫帚、刷子、撢子、日本刀、链镰、多截棍、高枝剪、拆屋铁球等,共有十二种内藏型扫除用具,还有客制化服务,可再加装其他配备。
  


第五章 有狗能使鬼推磨
  
  我默默在走廊上走着。
  没空慢慢考虑了,事态已经转变,所以我判断现在最妥当的做法是前进。
  当然,我心中想着事情。
  只要一放松,刚才和女仆通讯的内容就会回到脑海里。
  不过若是停下脚步,好像会越想越多。
  所以我快步前进。
  在这昏暗的走廊上,如同剌激自己的不安,脚越来越麻痹。
  『危险!』
  『噗嘿啦!』
  我差点一脚踩进前方的一个洞穴,还好及时停步。这个洞不知是何时冒出来的,漆黑朝着不见底的下方蔓延。
  『太好了,差一点就掉下去。』
  『呃,啊啊……』
  我今天已经在屋内碰过很多次陷阱,也差不多快要习惯了。
  没有注意到这个陷阱,是因为设置得太巧妙吗?还是因为现在的我太过心不在焉?结束通讯之后,我们立刻冲出九郎的房间,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目标是这屋子的主人——姬萩红叶的房间。
  既然被那个女仆发现我们是从九郎的房间通讯,也只能立刻离开那个房间。
  我想她怎样都不可能猜到狗和乌鸦之中藏着人的意识,不过她已经看过我们,而且因为被我们看见唱歌跳舞的模样,还明确地说要杀了我们,如果现在撞见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春海……』
  九郎似乎很担心差点掉进陷阱的我,降落在地上。
  他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片刻之后,他才笔直注视着我,开口说:
  『关于刚才佐茅说的话。』
  『嗯嗯……』
  他要说的事如我所料。
  我不愿去想,却又无法不想的事。
  在通讯中,令我们大受震撼的发言。
  ——那个剪刀女已经死了。
  在我们和红叶通讯之间打岔的佐茅确实是这样说的。所谓的「那个剪刀女」,指的必定是和佐茅激战过后一起掉进陷阱的夏野。
  夏野死了。
  就像是要扫尽听错的可能性,佐茅对着愕然的我们继续说:
  「喔?你还不相信吗?亏我特地带剪刀回来当证据。你记得这把剪刀的声音吧?是那个女人直到最后都仍珍惜不已地抱在怀里的剪刀。既然你不相信,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她的死相吗?她临终时说的话吗?或者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佐茅说话时,金属声不时响起,那是剪刀甩圈的声音,夏野平时奏出的声音。
  「在我的女仆生涯中,她的确是最难缠的强敌,不过已结束了。没想到她还有其他伙伴。放心吧,我很快就会把你送去和那个剪刀女相聚。」
  佐茅不顾我们的惊慌,自顾自地说完以后就切断通讯。
  『到底是怎么样?秋山老师真的死了吗?』
  九郎不安地看着我。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以九郎的立场来看,是自己把夏野找来的,结果却发生这种事,绝无可能毫不自责。
  所以,我开口说:
  『夏野不可能死的。』
  不久之前,她才亲口说过不需要担心。
  佐茅说夏野已经死了。
  的确,人终有一死。
  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一点。
  连想都没想过今天就得死,就这么丢了性命。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人生已画下句点。
  就算不是中枪这么惊悚的理由,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意外丧命的可能性,就算不是被人杀害,也有可能因为意外、生病、自然灾害而死。
  即使是夏野,即使是那个破天荒的暴力剪刀女,或许也会在某天碰上什么状况而死去。
  就算夏野雾姬那么异于常人、是个破天荒的无赖,但只要是人都逃不过,只要是人迟早都得死。
  『夏野也是人,该死的时候还是得死,不过至少不会是现在。』
  即使迟早会失去。
  即使我了解生命有限。
  这个理所当然的状况,还是有办法改变的。
  那也是人的力量,随处可见的坚强。即使害怕死亡,人还是有勇气去面对。
  如果意志会杀死人,人还是可以战胜意志。
  『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任何根据,只是这样相信。』
  『相信?』
  『那家伙不是会执着小事的人。不管什么根据或证据,都能不以为意地全部打破。』
  我不知道佐茅说的话是真是假,就算那是真的,我对夏野的信任还更胜这份真实,因为我一直在最近的地方看着她那坚强的生存之道。
  『我不能说没有最坏的那种可能性。』
  『嗯……』
  『不过,夏野雾姬的力量就是有办法跨越最坏的可能性。虽说她事先插了那么多的旗。』
  『插旗的事就别提了。不过,如果秋山老师真的死了,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啊……我是不会慷慨激昂地跑去帮她报仇啦。不过,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也有陪葬的觉悟。毕竟我本来就是为了看那家伙《原罪系列》的《淫欲》才复活的。』
  『陪葬啊……』
  『倒也不是那么悲壮。只是如果那家伙不在,我还真觉得挺寂寞的,即使她爱惹麻烦又暴力,依然是我重要的人。』
  与夏野共度的时光,在我生命中不算多长的时间。
  但是对现在的我而言,夏野等于是我人生的伙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们有着斩都斩不断的情谊。
  『我一点都不觉得她会死。』
  因为她是这样的存在,所以我在最后一刻之前都不会放弃。
  纵使其他人都死了,我仍旧认为她是最后一个依然站着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碰上怎样的绝境。
  无论有什么苦难落在夏野头上。
  我相信夏野一定能克服一切归来,我就是这样信任她。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共同走过的人生,以及我从书中得到的信念,都不容许我质疑夏野。
  那一天,当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到绝望、几乎丧失自我时出手相救的人,我还记得那个眼神。
  已死的我如今能站在这里,都是拜夏野所赐,所以我由衷地感谢她。
  因为当面道谢实在太害羞,而且说了一定会被她嘲笑,所以我从来不曾说出口,但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狗。
  『夏野雾姬对任何事情都是全力以赴,我打从心底崇拜那家伙的生存之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
  即使终有一天要分开。
  我也希望到时不会留下任何悔恨。
  希望努力活过而达到的成果,不会让自己感到没有意义。
  就算是死撑,我也要好好地活在当下。
  正是因为死过一次,我更不能忘了这份尊严。
  『夏野没死,她一定还没死,所以我们去做我们该做的事吧。』
  无论发生什么事,夏野一定都会正视眼前的问题、全力应对,那是我一直很向往的生存之道。
  『好,我知道了。』
  九郎的脸色还是有一点担忧,他专注地凝视着我。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那一定错不了。坦白说,我本来觉得很不安。』
  『不安?』
  『是的。不好意思,我听到佐茅说的话时,感想和你相反,我只觉得:「啊啊,真的被解决了……」』
  『九郎先生,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不了解夏野,你和那家伙相处过后就知道,她是多么破天荒的家伙。』
  『听完你说的话,我也这么想。就算佐茅是「暗帝」派遣公司的精英,曾经为了救回在战乱地区被抓去当人质的主人而纵横沙场,痛宰眼前所有敌人,拥有恶梦般的传说,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说什么?』
  女仆究竟是做什么的?
  『春海,你不知道「沙尘暴之战」吗?』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讲得这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什么跟什么,有哪本书写过吗?
  『某个战乱地区,终年刮着沙尘暴,眼前尽是地雷区。但是到早晨,所有的地雷都在一夜之间被扫尽,那是佐茅打扫过后的成果。只不过是打扫,就能带来这样的结果」
  『女仆是什么?』
  这跟我知道的女仆不太一样耶。
  『那间女仆派遣公司听说去某国考察,带回培育最强士兵的教战手册,运用在培训女仆。也就是说,在那间公司被称为超一流女仆的人,都拥有超一流士兵的水平,也有只身活跃于战场的力量。为了保护主人的性命,她可以冲进战场,屠杀敌军,根绝战乱。』
  『……女仆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我本来觉得佐茅或许会做得太过头。太好了,春海,听你这样说,我便能够放心。』
  『嗯,没问题的。』
  真的没问题吧?夏野。
  什么跟什么啊,我从没听过那种女仆,还以为只是个拿着诡异扫帚型兵器的蠢蛋女仆,结果竟然是个战士。是说九郎一开始不是说她只是「普通的女仆」吗?你给我重新想一想「普通」的定义!不安突然降临,我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一个女仆竟然可以强焊到创造出那种传说?足以运用在战场上的女仆能力?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那种力量是真的,或许连夏野都打得倒。
  『春海,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耶。』
  『什、什么都没有,我们快走吧!』
  现在再惊慌也于事无补。
  我能做的,只有继续前进。
  所以,前进吧。
  完成我受托之事。
  为了让我再次站上人生歧路时不致留下悔恨。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森部佐茅】在姬萩家工作的女仆,北海道一町出身,「暗帝」女仆派遣公司引以自豪的一员,第十三分队的前精英队员,女仆七枝枪其中之一。数年前在受派前往的战地偶然看了姬萩红叶的著作《超从者默示录》,立即成为姬萩红叶的书迷。回国后,知道姬萩九郎向「暗帝」委托派遣女仆,就半强迫地得到公司和其他女仆的同意,派遣至姬萩家工作。使用的扫除工具是「秽杀刃」,拿手本领是「清扫」。会抽烟,喜爱的品牌是万宝路。
  【女仆派遣公司「暗帝」】某国以派遣公司为名义,秘密创立的特务机关。标语是「在暗地里为主人奉献一切」,培育着在各种场合都能协助主人的超水平女仆,派遣至各界。
  
  
  通往姬萩红叶的道路。
  从走廊往屋子中央前进,穿过玄关门。
  玄关门已被砍得七零八落,连门框都砸进室内。这会是出自谁的手笔,自然不用我多说。
  玄关正面是通往房屋深处的昏暗走廊,我不去考虑会不会撞见别人,朝着难以行走的阴暗漫长走廊笔直走去。
  然后,终于到达了。
  走廊的终点是一个比较宽阔的空间。
  出现在眼前的是巨大的门,比起屋子其他地方大到出奇,高度直达天花板,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不知为何,门上雕刻着恶魔的图案,在黑暗中看起来更是恐怖。
  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的房间。
  『就是这里吗?』
  『是的,这里是红叶的房间。本来是用来执行死刑的房间,好像叫做「朱红的冥河」。』
  『怎么又是住在这么可怕的地方?』
  别说是女孩子,这里根本不适合人居住。这种地方看起来就像会有成打的鬼出现,怎么会跟姬萩红叶扯上关系?
  『我们已经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还是不确定我们说的话有没有办法和姬萩红叶沟通。已死之人的话语,应该早就失逸的、虚幻的话语。
  『呃,门边有个小型终端机,使用那个就可以像刚才一样和房里的红叶通讯,也可以靠着文字来沟通。』
  原来如此,门外同样有联络用的终端机,这样确实能像刚才那样通讯。刚才讲到一半就被女仆切断通讯,现在总算可以扳回一城。
  『顺便一提,在那里输入密码还可以打开门锁。』
  『……?』
  这是什么系统?这样根本没有防备的效果吧?
  『没有啦,本来只能从里面打开,不过该怎么说呢,总是会有需要的时候嘛,所以我也准备了开锁的管道。嗯嗯,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准备的入侵手段。』
  『……喔……』
  我就当作没听到吧。为什么哥哥要准备在万一之时入侵妹妹房间的手段?这世界上有很多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总之,我们再通讯一次看看吧。』
  『好,拜托你。』
  既然来到这里,只能试着和姬萩红叶直接通讯。
  我们朝通讯用的终端机走近。
  「我是女仆~♪伺候小姐的女仆~♪」
  那个歌声又出现了。
  『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家伙不是去九郎的房间吗?森部佐茅。
  曾跨越无数沙场,现在是服侍姬萩红叶的女仆。
  「今天也要努力工作~♪这样的女仆是有活力的女仆,总是默默打倒敌人〜♪」
  又是那首歌。此时没有任何东西比这首歌更能消除紧张感,但是刚才看过她和夏野的战斗,如今听到这首歌只觉得邪恶又不祥。
  『不、不好!再这样下去会被她看到!』
  我四处张望,却找不到能躲藏的地方。
  『没办法!躲进红叶的房间吧!』
  的确,既然没地方躲,只能输入密码躲进房内。
  『真的没办法吧!现在可是紧急事态呢!』
  我姑且不去在意九郎在这种时候显得异常欢欣的事。
  『知道了!快一点!快输入密码啊!』
  『了解!』
  九郎无声地飞起,站在门边的终端机上,用鸟喙敲起密码。
  『呃……由•乌•提•依•米•亚……』
  『完全照抄啊!』
  为什么偏偏要用经典RPG游戏第二代的最强密码(注10电玩「勇者斗恶龙2」的复活咒文。)?到底有多少字?又是以怎样的意图选择这种密码?但是我现在没空吐槽了。
  九郎像啄木鸟似地疯狂敲着终端机,是说这密码未免太长吧?如果他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设定短一点的密码就好了。不过,要人事先料到会有这么特殊的事态,确实太过强人所难。
  九郎正在奋斗的期间,脚步声无情地逼近。
  在我们背后,脚步声和歌声同时停下来。
  「哎呀,你们在做什么?」
  森部佐茅。
  守护姬萩红叶的最终关卡出现在我们面前。
  『哇……』
  就算想要硬冲,我们也不可能正面挑战能和夏野打得平分秋色的对手。九郎同样站在终端机面板上僵住了。
  『该该该该该怎么办?』
  九郎完全陷入恐慌。麻烦你稳重一点,像我一样不动如山吧。
  『冷冷冷冷冷静一点,伪装成温驯的小动物吧!现在只能用这招!』
  我也一样。
  因为真的很恐怖啊,我又有什么办法。
  『九九九九九郎先生,我们是温驯的小动物喔!』
  『暸、了解!』
  自我催眠开始。
  我是狗,平凡的狗。如果现在露出一点像人类的举动,一定会引人疑窦,我和九郎都拼命装出动物会有的举动。
  只能伪装出偶然潜入这座岛,偶然穿越陷阱,偶然突破大门,偶然入侵房子,偶然来到屋内深处,偶然在姬萩红也门口输入密码的动物。
  『……根本行不通吧?』
  这已经远远超过偶然的程度。
  「你们就是刚才看见我跳舞的乌鸦和狗吧?」
  看吧,才两秒就被揭穿。
  我们装出温驯动物的努力一点效果都没有,佐茅把刷子刺向地板,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们。
  「哼,我刚才不加思索地说要杀掉你们,不过仔细想想,没有这个必要。」
  『?』
  「虽然你们发现我唱歌跳舞的兴趣,但只是动物而已,没办法告诉别人。」
  『难、难道说……』
  情况变乐观了。只要继续伪装成普通的动物,我们或许能平安无事。
  「更何况,我的优先事项是保护小姐。」
  如果能顺利发展下去就好了,如果能平安无事就好了。
  然而,我的期待遭到严重的背叛。
  「我的M计量表正要迈向最香醇的时刻!」
  口中发出怪叫的变态现身。
  『呜哇……』
  最不想看到的家伙在最不适当的时候出现了。
  这个变态突然出现在这屋子的底端。
  先前掉进门前陷阱的变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出现?再也没有比这更教人头痛的事。九郎看到变态突然现身,也愕然地张大鸟嘴。
  『拜托妳,我求求妳,千万别乱讲话!』
  不顾我们脆弱动物组的心焦,变态对着我们笑了。
  洋溢着喜悦,打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呜哇……』
  「太过分了吧!有这么痛的好东西竟然不叫我!九郎先生真是太见外啦!」
  『喂,闭嘴,别说话!』
  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引起佐茅疑心。因为变态突然出现,佐茅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不过她想必很快会理解事态。
  所以,真希望她安静点,最好是连呼吸都停下来,但是变态依然唠叨不休地对我们说话。
  「你以为我为了来这里中了多少陷阱?不过很棒喔!」
  『给我闭嘴啦!』
  「像这样充满陷阱的屋子,在我们业界可是至高无上的奖励!我绝对不让你们自己独享!啊啊,不过我既然来了,你们就能安心,无论是怎样的陷阱都放马过来吧!快啊!」
  如她所望,陷阱真的来了。
  墙壁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拳击手套,猛烈撞上铃菜的身体。嗯,毫不留情地撞上去。这时机巧合得仿佛连陷阱都受不了铃菜而出手。
  「就是这样!」
  铃菜发出欢呼飞出去,就像计算过一样,前方刚好有个敞开的洞穴。
  「连后续服务都有!太完美了!」
  满口胡说八道的变态又被打入深渊。
  变态落下的洞穴底部传来声音。
  「等一下!怎么有东西突然从头上掉下来!好讨厌,还在笑耶!真恐怖!快拿走啊!大门!快一点!」
  「冷静点,真岸,只是个编辑罢了。」
  「编辑从天而降也太奇怪了吧!这间屋子是怎么回事!一点都不闪亮,而且地底又湿又暗的!啊,不过各位不用担心,无论在多暗的地方,我秋月真岸小姐还是一样闪亮。各位身体没问题吗?如果有什么状况要立刻说喔,我会用我的BM粒子让你们复原!闪亮的我!」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啊啊……嗯……』
  看来下面的情况也很不妙。
  不过,我们在上面忙得很,请恕我不发表意见。
  变态离开后,尴尬的气氛充斥于走廊上。
  「刚才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佐茅冷眼盯着我们。
  『都是那个大变态!』
  佐茅的戒备程度顿时升高,亏我们还打算靠着假装成普通动物蒙混过去。那个变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刚才她是不是在和这只狗说话?」
  『都是那个大变态!』
  而且因为铃菜的缘故,让我们遭到怀疑。
  「……真奇怪,该不会连这些家伙都是跟入侵者一伙的吧?」
  『喂,曝光啦。』
  『怎么可能不曝光啊!』
  这真的太过可疑。看到铃菜刚才的举动,不会起疑的人才奇怪。
  现在真的是攸关生死的紧要关头,即使如此,还是有避开危险的手段。
  『我们只是小动物,就算这个女仆是多么危险的人物,也不会是喜欢虐待动物的卑劣者吧?只要乖乖的,我们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真是这样就好了……』
  九郎非常不安。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真的完蛋了。身为动物的我可是和一个平日就爱欺负动物的人同居,我对这种事是很敏感的。
  佐茅依然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们努力扮演普通动物的演技发挥作用了吗?佐茅思考一阵子,突然抬起头说:
  「算了,总之先宰掉再说吧。」
  『喂,这个女仆疯了吗?』
  思考半天的结论竟然是这样?这种蟋蟀般的思考能力没问题吧?
  『我就说了,我家的女仆是很强的。』
  『不要讲得一脸得意,我们可是陷入大危机耶!』
  佐茅高高举起她的地板刷,按下手边的按钮,地板刷开始细微震动,发出尖锐的声响。
  「好,打扫的时间到了。」
  她一边喃喃说道,一边像拔刀一样拔起握柄部分,里面出现一把银色刀刃。握柄前端出现的是日本刀,这是走在街上立刻会有警察冲过来的重度武装,绝对不是什么扫除用具。
  「大洗赤口制作的泛用装甲扫除刃『秽杀刃』,只要用这个一擦,再怎么顽劣的污垢都可以立刻清除喔。」
  『就说那才不是扫除用具!』
  扫除用具才不会发出那种声音!扫除用具才不会有那种名称!这些吐槽当然没有传进佐茅的耳中,她带着一脸「我得清除这些垃圾」的表情,挥舞那枝像是地板刷的东西。不,哪里是地板刷,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凶器。
  「我不知道你们在怕什么,不过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
  要被扫掉的垃圾就是我。
  如今,我终于理解垃圾的心情。
  可以的话,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懂。
  我的四只脚动弹不得,因为太过恐惧,全身都僵硬。
  我会束手无策地化为尘土吗?第二次生命竟被女仆的扫帚劈死,这种人生会不会太超现实?奇迹般的复活,就要在现实中结束了吗?
  『不……』
  这怎么行?我什么都还没做,想看的书也还没看。
  如果直到最后都受人宰制,就这么结束生命,活成这样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这样一点都称不上因奇迹而获得的第二次生命。
  既然如此,我只好反抗。
  即使是这样一只小狗,突然扑过去或许也能吓到人,我只要趁隙逃走就好,只要保住性命我就赢了。
  我下定决心,压低身体,踩稳地板,摆出攻击姿势。
  『别小看狗啊!』
  我一鼓作气地张口咬向女仆。
  「再会啦。」
  扑过去的同时,刀刃也朝我挥落。
  『啊!』
  这行不通啊。
  虽然我意志坚强,身体却想起死亡的感觉,早该忘记的恐惧还没从我心底消失。我一定会死。
  朝我身体正中央劈来的刀刃,比任何感情的速度都快。
  硬挤出来的勇气、怀抱的觉悟,都被现实的威胁压垮。任何的思考和犹豫,到此时都已经太迟。
  一切动作都变成慢速度,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后悔。
  还没邂逅的各种书籍都将消逝,已经看过的书本再也无法碰触。
  『啊啊,真想看更多书,真想去书店,真想去图书馆,真想逛逛旧书店,真想去旧书市,真想挖挖书柜,真想回住谷庄,真想进图书室!』
  心中画面仿佛走马灯。
  但是,现实太近、太冰冷。
  逼我甩开各种感情、令我朝向终点迈进的刀刃冷酷地砍来,为了将我的抵抗一刀两断。
  最后仅剩的只有一个念头。
  『真想看那家伙的书!』
  但是……像是早就在等着。
  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从背后伸出的刀刃,挡住逼近我的死亡。
  「什么!」
  佐茅的惊愕,是因为自己的得意兵器被挡住吗?还是因为……在我眼前交错的两把刀刃。
  用来斩杀入侵者的攻击之刀刃。
  在铿锵声中毫无畏惧的守护之刀刃。
  抬头一看,视野一片漆黑。
  举着银剪刀挡住斩来刀刃的身影。
  披着黑发和黑大衣,仿佛融入昏暗走廊的黑影,清晰地映在我眼底。
  那身影让我看呆了。
  「读者的声音我都听到了。」
  在现实中,援军就这么出现了。
  就像曾经出现在陷入绝望深渊的我面前,如今又站在我身边。
  比一切都耀眼、美丽的身影。
  我相信、渴望、崇拜的那个人。
  「主角上场啰。」
  夏野雾姬归来。
  『夏野!』
  拔尖的声音呼喊着那个名字。
  「真是的,谁准许你擅自死掉?这只死狗。你以为可以在我的斩杀以外死去吗?」
  俯瞰我的红色眼睛。
  可靠又可恨的傲然语气。
  
  
  插画196、197
  
  
  
  
  这确实是和我同居的无赖家伙,夏野雾姬。
  「怎么可能!」
  佐茅呆住了,甚至带有看到死人复活般的恐惧。
  「我确实在地底把妳排除了啊!为什么妳会在这里?」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读者。」
  夏野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架开佐茅的攻势,接着反手一刀,用剪刀把「秽杀刃」的刀刃斩断。
  「什么!」
  佐茅没有时间为这破坏力的冲击而惊愕,夏野顺着斩击的劲道朝她的肚子踢一脚。
  「妳想对我家的狗做什么!」
  随着这句怒意十足的质问,夏野使出另一记迅速的后旋踢。
  连惨叫时间都不给对方的全力直击,让佐茅飞出去。
  森部佐茅被踢得撞向墙壁,这冲击又引发走廊上各式各样的陷阱,在无数陷阱的猛攻之下,失去意识的佐茅整个人陷入地面。
  夏野雾姬VS森部佐茅这场决斗未免太单调。
  『呼……』
  我全身放松,瘫软在地上。
  刚才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像是没发生过似的,那样恐怖的女仆已埋在眼前的地里。
  我重新打量夏野。
  她浑身脏兮兮、衣服破烂,大概是中了什么陷阱。头发一样乱七八糟的,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太好了。
  『什么嘛,既然没事干嘛不早点回来?』
  「少啰唆,我可是忙得很,又掉进陷阱里,又引发天花板尖剌陷阱,又被亡魂攻击,又碰上火灾,还被大怪球追着跑,所以才跟丢了敌人一下下。」
  『才一下下?』
  一般碰上这种事都会完蛋吧?这个人到底有多顽强?难道她是魔鬼终结者吗?
  『亏妳知道我们在这里。』
  「喔喔,这是因为你的背上。」
  夏野从我的背上拿出某样东西。不对吧,从人家的背上拿起东西这种情况是不是太奇怪?她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机械。
  「只要用这个一听就知道。」
  『果然是窃听器!』
  又来了。之前被装设的东西,我已经尽量不去在意,结果又被安装什么。我的隐私权是假的吗?
  「哎呀,都是因为有这东西我才能直接赶来呢。你看,我还劈开地板。」
  仔细一看,我背后的地面真的被劈得乱七八糟。她应该是从下方劈开地板,冲到我的身后吧。这样的确是值得庆幸啦。
  『妳没有装其他东西吧?』
  「……」
  『拜托妳说些什么!』
  「也罢,就算不靠这种东西,以这屋内的距离,我还是能读到你的思想。一开始在宠物店时也是这样子。」
  『坦白说,这还满厉害的。不过妳刚才已经坦承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现在想再否认也来不及。』
  「我还有另外两个窃听器,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意思就是我毫无隐私权啦!』
  坦白是好事,不过我更希望妳能否认!夏野一边转着银剪刀一边注视着我。
  『妳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发生什么事吗?』
  从刚才她就是一脸笑咪咪的表情,为什么情绪这么高昂?还哼起歌呢。
  「有吗?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像这样尽情地大闹一场吧。」
  『不,妳平时就整天都在闹事。』
  「我在这里感受到战场上才有的充实感,痛宰强敌果然比什么都剌激。」
  『妳是作家耶,为什么会有这种格斗家或战士般的感受?』
  别再打架或争斗啦,妳不能当个普通的作家吗?
  「不过,真的很舒畅耶。如果是平时我一定把敌人杀到片甲不留,但今天心情好到特别收敛了百分之五。」
  『呃……』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吗?只是收敛了跟消费税一样程度的杀意。
  『什么啊?有事情让妳那么开心吗?』
  夏野对我嫣然一笑,同时包含从上而下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以及从下而上观察对方反应的意味。
  「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啊?」
  『咦?』
  「你想要给我陪葬啊?」
  『……啊?』
  我疑惑地问道,夏野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干嘛突然这样说……难道妳听到了当时的对话!』
  「哎呀,现在才发现太晚啰,你这只迟狗。我早就说过,以这间屋子里的距离,你在想什么我都听得见,所以你那些话我听得一清二楚。至少该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嘛,是男人的话就对自己的言行负起责任吧。」
  『呢……呜……』
  「放心吧,废狗。就算你不记得,我也会帮你完完整整地记住。对了,回家以后再把全文详细写下来,还要作为附录,好好留在夏野家的家系图里!」
  夏野如此说着,看起来心情确实比平时好很多,兴奋得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年龄。这和她平时的冷淡态度不一样,不知怎地感觉还有点可爱,那副表情让我忍不住看呆了。
  「哎呀,能够登上我家的家系图这么开心吗?荣耀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吗?不用担心,我会在我的旁边清楚写上『和人』。」
  『什、什么啊?妳听到我说那些话这么开心吗?听到妳死了,我当然会有那种反应嘛。』
  「……当然?」
  『混账,我不吭声妳还越来越得意。那还用说?妳以为我跟妳在一起多久?我当然会担心妳!当然相信妳会回来!我把妳当成重要的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什么嘛,竟然拿这个来开玩笑,我可是想得很认真耶。
  「……这、这样啊,理所当然啊……也是啦。」
  夏野的动作停止了。
  「是啊,想想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你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的。换、换句话说,以后你也想继续和我在一起啰?没问题,没问题的,你不用再多说,我都懂。好,回去以后立刻到我家吧,别担心,我已经打电话和妈妈说过了。」
  『夏、夏野?』
  夏野好像故障了。不妙,看来和那个女仆作战真的害她受到极大的损伤,不知为何脸变得很红,呼吸也变乱,眼睛转来转去的。怎、怎么办?泼水可以救回来吗?
  「不,还是请爸爸妈妈过来好了,对,这样就不用顾虑姐姐的工作时间。好,就这么办吧。啊,手机,我得立刻打电话……为什么收不到讯号啊!」
  夏野雾姬仍是满口莫名其妙的发言。
  算了,不管怎么说,她能活下来就好。
  不知为何,这个人动不动便会置身于战场,而且怎么杀都杀不死,虽说是个暴力又破天荒又爱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和她共同度过的人生非常愉快。
  「唔……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佐茅从地下爬出来。
  我急着想要躲到夏野身后,但佐茅先前的气势不见了,或许是被夏野狠狠打一顿,连站都站得很艰辛。佐茅把半毁的秽杀刃当作拐杖,强撑着站起,面对为了保护我而往前走几步的夏野。
  「好痛……干嘛突然下这么重的手啊?妳这个剪刀女。」
  「妳去问自己的良心吧,我才要问妳想对我的……配偶……不……家畜……做什么咧,妳这个废女仆。」
  喂,她刚才说什么?夏野本来好像想说什么,最后竟然是家畜。
  「掉进那个陷阱里竟然还能活下来,我真是服了妳,那可是号称连罪犯看到都会哭着求饶的可怕陷阱。」
  「那种水平的地狱怎么可能伤害我?如果我真的发生什么事,现在一定会以三十倍奉还的。」
  「什么啊?妳应该不是一般的入侵者吧?」
  「我是作家,和妳的主人一样。」
  听到夏野这句话,佐茅表现出注意到某事或理解了某事的反应。
  「……是吗?所以妳真的是那个人……真的是九郎先生请来的?」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是姬萩九郎拜托我来的。」
  「拜托……为了红叶小姐的事吗?」
  「没错,他是在死前拜托我的。他本人……既然已经不在了,或许妳不相信,不过,他的确是为了你们家小姐的事来拜托我。」
  佐茅闻言低下头去。
  她脸上出现前所未见的软弱表情。
  「是啊,那个人已经死了。结果他什么都没有交代我,而是从外面找了别人……原来我一点都不值得他信任……」
  佐茅垂头丧气地说。
  「而且我也败给妳,这代表我没资格保护小姐,也没资格待在小姐身边吗……」
  『佐茅,我……』
  九郎开口,像是要回答佐茅的疑问。
  他正准备否认。
  「不是这样的。」
  夏野接着九郎的话继续说。
  「姬萩九郎确实为了他妹妹的事情拜托我们,但也只是这样,他没有说要把妹妹交给我们,因为他早就把妹妹交给某人,他知道妹妹的身边已有能够信赖的人。」
  听到夏野这么说,我跟着点头。
  九郎安排夏野和秋月真岸相争,花很多时间分析她们是不是能够帮助他妹妹的人。为什么他要这样大费周章?因为他知道,姬萩红叶的问题已是根深柢固,所以才会花那么多时间去考验能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反过来说,他在考验秋山忍和秋月真岸的期间,并没有其他担心的事。照理来说,身为姬萩红叶唯一家人的自己既然死了,他复活之后首先应该会冲回妹妹身边才对。
  所以说,他并不担心妹妹的安危。
  他知道妹妹一定会平安无事。
  因为妹妹的身边有森部佐茅。
  正因九郎相信她一定可以保护姬萩红叶,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才能花那么多时间来考验我们。
  「不用忧虑,妳没有做错任何事,所以现在交给我们吧,让我们来解决一切。」
  「这样吗……」
  佐茅低下头遮掩着表情。我偷瞄她的脸,看见她好像快要哭了,却又挂着安心的笑容,就像夺回支撑自己事物的人会有的表情。
  『太好了。』
  『是啊,的确……』
  九郎也有着和佐茅相同的表情,原本为了冲向佐茅而展开的翅膀渐渐收拢起来。即使言语无法沟通。
  即使因死亡而相隔。
  只要他们能彼此理解,我们就没有白来这一趟。所以,这份心情一定也能传到那扇门内。
  只要还有人,意志就不会死。
  「话说回来,妳这个女仆竟然胆敢对别人家的狗动手。怎么可以随便动人家的东西呢?我看还是斩了吧。」
  『别这样!』
  刚才不是还讲得很温馨吗?如果斩下去,妳就是个彻底的罪犯喔!闻言,佐茅表现出一副想要解释的样子。
  「不,没这回事。这只狗的确可疑至极,不过随便杀掉只会弄脏走廊,还得费一番工夫打扫。我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温和的手段解决。」
  『绝对是骗人的!』
  她明明很认真地杀过来啊!看起来像有了一生背负着杀狗罪名的觉悟!是说我的性命只配得上用「打扫走廊很麻烦」这种理由获救吗?我这条命太廉价了吧!
  「就算是入侵者,也没必要杀死.,如果只是一只狗,更没必要杀死。这用常识判断就知道吧?」
  妳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讨论常识?
  『什么嘛,都是因为妳说「夏野已经死了」,我还以为妳是违背不杀原则的杀戮女仆咧。还好,真的是还好,原来我没有生命危险。』
  「……啊?『夏野已经死了』?你在说什么?」
  夏野做出不屑的反应。
  「我怎么可能死?」
  知道啦,我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是那个女仆说的。』
  「喂,那个废女仆,妳是不是说我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妳该不会以为自己解决我了吧?」
  「嗯?我没说过这种话啊。」
  『……?』
  奇怪?『不不不不,妳真的说了。』
  「废女仆,妳的确说过吧?」
  「我没说啊。」
  「人家好像真的没说呢,是你听错吧?废狗。」
  听到夏野的质问,佐茅露出全然不知情的表情。
  『咦?真的没说吗?』
  在通讯的时候,佐茅的确说过「那个剪刀女已经死了」。
  「妳真的没说吗?」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而且我不可能说这种话。杀人可是犯法的,这样不是会给小姐添麻烦吗?」
  的确,就算她再怎么不希望我们和姬萩红叶见面,若是做出犯罪行为,反而会让姬萩红叶陷入麻烦。
  『可是,那段通讯内容又是怎么回事?』
  在姬萩九郎房间里看到的讯息。
  「应该不是这个女仆,而是其他人搞的鬼吧。」
  『其他人?』
  「想必是这座岛上的最后一个人——姬萩红叶,是她伪装成森部佐茅做的。」
  『什么!』
  夏野这句话让我大惊失色。
  『那、那我在九郎先生的房里通讯的对象……从头到尾都是姬萩红叶啰?』
  文字通讯和声音通讯,来源同样是姬萩红叶。的确,这么一来就说得通。
  『不过,那不是姬萩红叶的声音,而是森部佐茅的声音,而且我还听见剪刀次郎的摩擦声。』
  「真啰唆,吵狗,这只是你的猜测吧?算了,当面一问就知道。」
  夏野用简单一句话盖过所有疑问。
  没错,事已至此,除了去问最后一人——姬萩红叶——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而且,夏野现在就在这里。我们这次来到这座岛的目的,便是要让夏野和姬萩红叶对话。
  这样就能结束整件事。
  「废女仆,钥匙呢?啊啊,算了,我自己砍。」
  『妳就不能说「我自己开」吗?』
  这人干嘛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满脑子都想着砍东西。
  夏野如我所料抽出剪刀,佐茅在后面急忙制止。
  「这扇门妳一定砍不破的,那是用月球上取来的『任何钻头都无法贯穿的金属』
  所制作,号称以现代技术绝对动摇不了分毫的门扉,和玄关门的水平截然不同。」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我自己试过,所以我确定。」
  『妳竟然试过?』
  这个女仆也很有问题,身为女仆怎么可以砍自己工作地点的门啊?这样算是背叛雇主的行为吧?或许是注意到我的眼神,佐茅死命地解释:
  「没有啦,我也不想这样做啊,我怎么可能背弃我的女仆魂做出如此不敬的行为呢?可是,听到人家说绝对砍不坏,正常人都会想要砍砍看吧?」
  『这理由太奇怪了!』
  那才不是正常人,而是杀人魔的想法吧?正常人才不会想要做这种事,麻烦妳有点常识好吗?『哈哈哈,竟然有这种人。妳说是吧?夏野。』
  「是啊。听到人家说砍不坏,的确会想要砍砍看呢。」
  『这里还有一个!』
  这两人完全是同类嘛。
  或许是出于志同道合的喜悦,两人还互相击掌。她们似乎已经结为好朋友,如果能融洽地一起进拘留所就更好了。
  令人惊恐的刀刃联盟在此诞生。不过,我突然发现我家的圆香也要归入这个圈子,所以还是当成只有这两人有问题就好,是这两人不正常。
  「所以说,这扇门是打不开的,平时都是小姐自己从内侧开门。九郎先生说过,他为了防止万一准备了开门用的密码,但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就算知道,我也不会使用机器,所以还是没办法。」
  「不会用机器?难道妳是机器白痴?」
  「是啊,真惭愧。」
  「女仆学校没有教吗?」
  「那又不是必修课。不是我要吹嘘,我真的很不会应付机器,随便一碰便会把机器弄坏,所以我都尽量不去碰机器,能使用的只有这枝扫帚。」
  『能用的……』
  那枝扫帚才是最不该用的吧?
  「明明是个女仆却连吸尘器也不会用?妳是原始人吗?」
  「妳说谁是原始人?人类本来就是生活在大自然之中,就算没有机器也能过得很好。」
  『话不是这样说吧?』
  我忍不住又吐槽。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不会用机器……所以,妳也不会用通讯器啰?』
  这么说来,那句话真的不是森部佐茅说的……
  「关于这件事,还是直接去问本人最快,快点开门进去吧。」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扇门是绝对打不开的。」
  佐茅指着门说道,她的背后响起电子音效。
  『那就让我来开吧。』
  转头一看,九郎站在门边终端机上输入密码。
  『「佩•佩•佩」……好,打完了。』
  他开口的同时,走廊响起一个沉重的「喀嚓」声,门打开了。
  「……开了?怎么回事?这是千禧年问题的后遗症吗?还是网络有问题?病毒爆发?」
  这个人真的对机器很不拿手耶,才没有什么后遗症啦。
  才刚和终端机搏斗完的九郎,一脸满足地降落在地面。从乌鸦的脸上还真不容易看出得意的表情。
  「门打开了,那就进去吧。」
  穿越房门,前方比屋子其他地方更黑暗。夏野毫不犹豫地就要走进室内,不过又退回一步。
  「喂,废女仆,妳在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去。」
  「呃,为什么连我都要去?我基本上算是保护小姐的人,怎么可以和入侵者走得这么近?」
  「这样吗?那妳乖乖待在外面,听着妳的小姐被入侵者蹂躏的声音就好。」
  「什么!我才不会让妳做这种事!」
  「既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妳一起进来监视不就好吗?」
  「我知道了,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这个人也很好应付嘛,和某个偶像作家差不多。
  「好,废狗和废鸟也来吧。」
  『喔喔。』
  『好的。』
  夏野、佐茅、九郎还有我,两人一狗一鸟一起进入房间。
  『总算走到这一步。』
  「是啊,在这么暗的房间真是让人心情郁闷。我们早点解决、早点离开,到明亮的地方再好好谈一谈吧。」
  夏野怀着决心说道。
  看到她对自己该做的事一点都不含糊,我也放心了。
  这才是夏野雾姬的面貌。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家系图】表示一族关系和名字的图表。记载在家系图上,就代表以婚姻关系、亲子关系加入这个家族。
  【密码】如果打错便要从头再来。
  
  
  『好暗啊……』
  里面是个半球形、有点像饭店大厅的宽敞房间。
  几根柱子支撑着高耸的天花板,到处都阴暗不明.,房间虽大家具却很少,感觉非常单调。
  有灯光照明的房间中央部分,摆着一套朴素的桌椅。桌上放着一迭空白的稿纸还有几样文具,此外是某种机器,旁边则是几个屏幕,分割画面之中映出岛上各处的监视影像,其中一个是形同岛上门户的码头。
  她就是用这东西观察我们的吧?夏野刚到岛上察觉到的视线,就是源自这东西吗?在一段距离之外,孤零零地摆着一张很眼熟的椅子,那大概是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决斗时红叶坐的那张椅子。房间底端的另一扇门大概通往盥洗室,旁边随便摆了一张整理得很整洁的床。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这间房简洁的程度,可不只是「收拾得很干净」。无论是观叶植物、电视、书本、收音机、书本、绘画、书本还有书本,通通都没有,房内没有任何用来娱乐的东西。如果被关进这么冷清的房间,我有把握在一个小时内就发疯。
  一点都不像是给人住的房间。
  最严重的是没有书,真教人难以置信。
  这里不是作家的房间吗?即使姬萩红叶的习惯是不看其他作家的书,连自己的书也不放实在太奇怪,就像连自己写的东西都不在意。
  我们怀着不同的心思观望房间四处,夏野走近桌子,按了机器上的一个按钮。扬声器随即发出杂音。
  ——那个。
  『呜哇!』
  机器发出人声。
  『刚、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我的声音吗?」
  扬声器传出的是佐茅的声音。
  「哼哼,真有趣。」
  夏野按下机器的其他按钮,扬声器又以森部佐茅的声音说出其他话语:
  「小姐」、「姬萩红叶」、「把」、「用餐」、「可乐饼」、「和」、「是」、「书」……从名词到助词,每个按钮都登录了各种人声音效。
  「看来这台机器是用来编辑声音念出文章。」
  『念出文章?』
  「是啊,先把那个废女仆讲的词汇录下来,再操作这些按钮,便能自由地组成字句、念出文章。」
  夏野继续按几个按钮。
  ——小姐•早餐•想•吃•什么•呢?扬声器里传出森部佐茅夹带杂音的说话声。
  『喔喔,的确组成文章了。』
  「呵,衔接不上的部分好像自动会用杂音盖过去,设计得真巧妙。」
  「对了,我记得小姐曾经帮我录音,当时就是用这台机器。」
  佐茅很有兴趣地看着机器。
  『啊,等一下,既然录下来的是那个女仆的声音……』
  「是啊,也可以这么做。」
  夏野又继续按几个按钮。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
  「然后……再单击。」
  夏野接下来按的按钮,令机器发出剌耳的金属摩擦声。虽然听起来有点模糊,但那确实是剪刀的声音。
  「你们听到的废女仆声音和剪刀次郎的声音,就是这个吗?」
  『是啊,就是这个。』
  这确实是我在九郎房间听到的声音:宣告夏野死亡的话语,令人浑身发寒的内容。不过,如今她本人在场,听起来只像个恶劣的玩笑。
  「果然,她是什么时候录下剪刀次郎的声音?无所谓,我在这屋子里动了不少次剪刀,机会本来就多得是。」
  夏野拨拨头发,看着桌上的机器。
  「不过,这样就搞懂了,先前废女仆和你们通讯的内容,全都是姬萩红叶自己用这台机器制造出来的。」
  「妳是说小姐用我的名义骗人?」
  「嗯,是啊。从我们刚来到岛上开始,包括在大门前、在屋子门口,还有在姬萩九郎的房间,都有一个自称森部佐茅的人和我们通讯,而且处处妨碍我们。」
  没错,这么一来至今的种种异样感就解释得通。
  佐茅在对讲机里和夏野说过那么多话,在走廊相遇时却表现出一副初次见到她的样子,又对宣告夏野雾姬已死之事毫不知情。
  如果森部佐茅跟通讯的事完全无关,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我们碰上的陷阱,说不定全是姬萩红叶看着监视画面而启动的。我一直觉得姬萩九郎房间前的陷阱很奇怪,还记得那个陷阱启动时废女仆说了什么吗?」
  「……我说什么?」
  「妳说『虽然有些意外,但这是小姐的意思』。如果是妳自己启动的陷阱,这么说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自己安排的陷阱,不可能说出那种话,应该是看到自己以外、某个信任的对象做出这种事才会那么说。」
  「……我只是遵从小姐的意思。」
  「那边的废鸟怎么想?」
  夏野侧眼看着低头的佐茅,对九郎问道。
  『是,我也这么觉得。这个岛上的陷阱,全都在我离开的期间改造得更危险,这应该也是红叶在我们来到岛上之后启动的。仔细想想,佐茅是机器白痴,不可能知道怎么调整我装设的精密陷阱。』
  咦?他刚才是不是若无其事地批评了佐茅?打从我们来到这座岛之后,我就一直感到不太对劲。
  回头想想,全都是很单纯的事。我们误以为所有妨碍是出自森部佐茅之手,其实全是姬萩红叶搞的鬼。
  我们以为对别人毫无兴趣的姬萩红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才会引发这种误会。事实上,姬萩红叶一直在监视我们,一直注意我们的言行和动向。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还得假借别人的名义来拒绝我们?
  ——狗•已经•死•了。
  她如此抗拒我们到底是出自什么理由?
  ——狗•已经•消失•了。
  『妳在干什么啦!』
  「这个机器还满好玩的耶。」
  『喂喂喂,妳在做什么呀,夏野小姐?我正在认真想事情,妳可以不要这样吗?』
  ——我要•吃•狗•啰。
  『别玩了。听到那个女仆的声音一直叫我,感觉很不舒服耶。』
  而且内容很恐怖。
  「我要•杀•狗•啰。」
  『就叫妳别玩了……不,刚才那是人声吧?是妳说的吧?那根本是威胁吧?』
  「这是哪里制造的商品?我还满喜欢的,可以带回去吗?」
  『给我放回去!』
  这是别人家的东西。
  「还有,扫帚女。」
  「干嘛?剪刀女。」
  『你们两个……』
  夏野和佐茅之间有一股异常亲密的气氛,她们果然很合得来。不过,在战斗过后萌生友谊这种桥段,还真像是哪里来的老大。
  「这个房间没有其他出口吧?不过,这屋子如此古老,就算有密道也不奇怪。」
  「怎么可能有?妳应该听过这里以前是监狱吧,而且这房间本来是用来执行死刑的,当然不会留有让人逃脱的管道。除了我们进来的门之外,没有其他出口。」
  「是吗?那我放心了。」
  夏野看着我们,又看看房里各处,接着说道:
  「监视屏幕、通讯器、电子语音编辑器,这些东西都显露刚刚还在运作的迹象,此外房门也是锁着的。从这些线索能推论出什么答案呢?」
  夏野信心满满地笑了。
  「很简单,这代表姬萩红叶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而且正在听我们说话。」
  那是确定我们如今该做什么事的自信笑容。
  「也就是说,这里是最后一站,是终点站。接下来只要对姬萩红叶说话,把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告诉她即可。」
  这是向来用书本把自身意志传达给读者的夏野毫无伪装的信念。
  当我怀着必死的觉悟处于绝望深渊时,正是因为夏野带给我这般意志,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言语就是力量、意志、希望。
  正如带给我的影响,这些言语如果也能驱动别人的话……把意志灌注在言语中传达给对方。只要是人,便能把言语化为传达意志的媒介,即使塞住耳朵、封锁自己的言语,蕴藏在其中的感情还是不会消失。
  就算听的人认定没有意义,还是会确切地传达过去。
  即使是在终结了无数人生的这个房间,即使是面对疏远人群的那个人物,也一定能传达过去。
  「那么,我们开始吧。」
  夏野仿佛搜寻猎物一般巡视房间,开口说道。
  『等、等一下!』
  一个叫声打断夏野的话。
  『九郎先生?』
  不是别人,而是乌鸦说的话。
  「你有什么意见吗?别妨碍我,还是你想要变成烤鸡?」
  『不、不是啦,我不是要妨碍妳。』
  「那你想干嘛?」
  『秋山老师,和红叶说话之前,能不能先等一下呢?我注意到了,看着秋山老师和春海,我发现应该第一个和红叶说话的是我,我一定要对红叶传达我的想法。』
  听九郎这么说,夏野似乎有些疑惑,但我不知为何可以理解。我们是为了和姬萩红叶对话而来到这座岛,但是,真的该说话的是……姬萩九郎。
  姬萩红叶的哥哥。
  已经死去,却以乌鸦身份复活的这个人。
  『我过去一直不了解红叶的想法,一直不了解这个妹妹。我觉得,完全不顾别人、默默持续写书的妹妹和我不一样,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今天一整天和姬萩九郎在一起,让我理解到一件事,那就是他是多么在乎姬萩红叶、多么珍惜姬萩红叶。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我只是妄自把红叶抛开,不去试着了解她而已,建造隔阂的是我。看到秋山老师和春海之间的关系,才让我意识到这一点。』
  姬萩九郎对我们鞠躬。
  『如果是因为我建造的隔阂、我的愚昧,才把红叶逼到这个地步,最先应该和红叶谈谈的是我。所以,可以让我先说吗?当然,我不确定她能不能听懂,或许只是白费心机,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拜托你们。』
  和家人死别又复活的那份执念。
  就像我对书本的热情一样,九郎对妹妹的热情是骗不了人的,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能够凌驾死亡的热情,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我不能容许这份心情化为流水,不能容许这份心情无疾而终。
  因此,就算是跟他素昧平生的我也开口了。
  『对啊,先让九郎先生说话吧,夏野也同意吧?』
  「嗯嗯,好啊,没什么不行的。废鸟,你就讲到你高兴为止。」
  『春海……秋山老师……』
  『那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当然不该在互不理解的状况中怀着烦恼度日,所以你用自己的话,沟通到你们能互相理解为止吧,就算无法沟通,我和夏野也会帮忙的。所以,你想对妹妹说什么就说吧。』
  对于和我有着相同处境的九郎,我无法坐视不管。让他继续怀着悔恨、继续和妹妹互不理解实在太残酷,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可以和夏野对话,所以你一定也能和妹妹沟通。能够复活已经是奇迹,再来一个奇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想太多,放手去做吧。』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不过,即使我不说,九郎一定也能理解。
  感情是不会死去的。
  过去是不会消逝的,这是我拼死争取到的唯一真实。
  所以,还没有结束,无论自己认为相隔多远,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牵绊也不会轻易消失。
  『好,我要用自己的话语,再一次和红叶沟通。』
  带着决心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只乌鸦飞起,停在房间中央的桌上。
  环视周围,抛出话语。
  怀着厘清过去的决心,把最后的话语朝躲在房间某处的姬萩红叶抛去。
  即使那不是人类的话语,但我知道其中的心情是货真价实的。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姬萩红叶的房间】在作为监狱使用的那个时代,这个房间是用来执行死刑。墙壁镀上特殊金属,就连一发战车炮击都挡得下来。俗称「朱红的冥河」。
  【监狱岛】孤单坐落在新稻叶近海的小岛,正式名称是「岩黑岛」。岛上的奇岩怪石造成复杂的空气流动,使得上空气流混乱,因此无法从空中接近。由于这种特殊环境,过去在这里建造了「炼狱馆」,专门用来收押重大刑犯,如今是姬萩家所有。
  



  第六章 动之以狗
  
  『我喜欢妳!红叶!我爱妳!就算我变成乌鸦,这份心意也不会消失,我随时都在思念妳、担心妳、想念妳、牵挂妳,这才是真正的爱,即使世界毁灭都不会消失的悠久爱意,所以回到我身边吧,再一次让我看看妳的笑容!啊,不对,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看过妳的笑容……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红叶真的对我微笑过,即使那是只在我脑内出现的原创笑容,也不会让红叶在现实中的魅力折损半分!嗯,所以红叶最可爱了!超漂漂的!这是世界第一的选择、结论、解答,也就是说红叶才是这世界的女王!不,光是女王一词根本不足以解释,红叶应该站在森罗万象的顶点,是灵长类中的灵长类,万王之王,人类的完全型态!红叶根本是绝对的唯一真神、活神仙、降临地面的神秘之泉!是我这种人本来无法亲近的灿烂超新星,却以我妹妹的身份降临在这腐败的世界上,身为哥哥的我已经有了烧尽自己向妳奔去的觉悟,所以我现在才会回到这里!这份心意绝对不会再消失,无论是多大的障碍都无法阻止我的意志!即使是柏林围墙、万里长城、AT力场、神圣彗星反射力量、月神的首饰、Absolute Defense(注11AT力场,出自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实体无法侵入的障壁力场。神圣彗星反射力量,卡片游戏「游戏王」的陷阱卡。月神的首饰,「银河英雄传说」同盟首都行星的防御系统。Absolute Defense,游戏「龙战士5」敌人的防御能力。),能够阻挡我对红叶热爱的东西,从今而后、无以言表、未来永劫都不可能出现!我就在这里,哥哥就在这里!这里是很棒的地方喔!所以妳快出来吧!像过去一样,像我们相视而笑的那天一样,再来说说话,一起生活吧!对不起喔,我因为忙着工作,老是冷落妳,妳一定很寂寞、很不安,难过得泪湿枕头吧!我对此后悔得就像心有炼狱之火在焚烧,这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罪过!没有把一半以上的人生用在妳身上,我身为哥哥、身为家人,真是个傻子、人渣、垃圾、坏蛋、贱种、畜生、废物、卑鄙家伙、愚蠢家伙!但是妳放心吧,我就在这里,像这样拥有了乌鸦的身体,所以我会永远永远待在妳身边!我会永远永远永远陪在妳左右!今后我们一起住吧,持续这样的生活,永远永远在一起!拜托妳,红叶,让我看看妳的身影,我忍不住想要看看妳的脸。看不到可爱漂亮聪明的妳,我简直快要发疯、快要破裂了!但是没关系,我再也不会丢着妳跑掉,因为妳是我的妹妹,是我的家人,和我血脉相通,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红叶,我喜欢妳!和我结婚吧!』
  姬萩九郎闭上鸟嘴,站在桌子中央。
  他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像是已经用自己的话,把自己的心情毫无保留地向姬萩红叶倾诉完毕。
  然后,他带着这个微笑……
  『你在干嘛啦!这只笨蛋乌鸦!』
  ——被我全身猛力一撞,飞出去黏在墙壁上。
  『都被你搞砸了啦!』
  我着地。
  『都被你搞砸了啦!』
  笨蛋乌鸦插上墙壁。
  『看看你做了什么!』
  『怎、怎么回事?你不是也赞成我说出对红叶的感情吗?你不是也支持我吗?』
  『凡事都得有个限度啊!』
  这个变态妹控陷阱混账乌鸦,竟然一口气说出那么不堪的内容,先前的严肃气氛都被破坏殆尽。
  到底在搞什么?这家伙根本没救了。
  「喂,废狗,刚才那是你让姬萩九郎说的吗?」
  夏野望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全世界最肮脏的东西。
  冰冷到光是这么一瞥,便能让某个变态升天的冰冷眼神。
  「你就是为了让他说这些话而耽搁我宝贵的时间?」
  『对、对不起……』
  的确是我不好。
  不过,我怎么想得到他会说那种话?那家伙最后到底在说什么?这完全不是把人家当成妹妹吧?连我都吓到了。
  「算了,晚点我会让那只蠢鸟遭受比死还悲惨的下场,总之算是有点收获。」
  『收获?』
  「是啊,姬萩红叶的所在地。」
  夏野用猛禽搜寻猎物的眼神扫视室内。
  「她确实在这个房间里。在那只蠢鸟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些微的紧绷气息。不听那只蠢鸟说话而仔细观察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咦?妳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的?』
  「这个嘛,大概是从『我喜欢妳』开始的吧,感觉没必要再听下去。」
  『嗯,大概是一开头的时候。』
  我想也是这样。
  「听别人说她没感情、无动于衷,但我看她至少还是有厌恶这种情绪嘛,譬如对哥哥的恶心发言厌恶得全身紧绷。」
  『呃,等一下,所以她听得懂啰?』
  「是啊,这是另一个收获,看来姬萩九郎说的话能让姬萩红叶听懂,如果听不懂,姬萩红叶不会有那种反应。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恶心哥哥还挺有用的。」
  夏野说道。意思就是,听到乌鸦说的话语,姬萩红叶做出了反应。
  『这样啊……能沟通啊……』
  「虽然我不明白理由。」
  姬萩九郎说的话能让妹妹姬萩红叶听懂,这让无法跟妹妹圆香沟通的我有点羡慕。
  虽说能沟通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九郎说的是最不该说的话吧。
  「我们继续吧。扫帚女,妳准备好了吗?」
  「什、什么?妳想叫我做什么?」
  「妳也对妳家小姐说说话吧。」
  夏野对着愕然望向笨蛋乌鸦飞往墙壁的佐茅说道。
  『喂、喂……夏野,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给我闭嘴,静狗。有必要这样做。」
  『有必要?』
  「听好了,扫帚女。我再说一次,妳对妳家小姐说说话吧。」
  「妳要我对小姐说什么?」
  佐茅很自然地回以困惑的反应。
  「说什么都行,譬如妳对姬萩红叶的想法,而不是对小姐的想法。」
  「对姬萩红叶老师?」
  「妳不是姬萩红叶的死忠书迷吗?还特地跑来这座岛上见她呢。」
  「妳、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夏野不理会佐茅的惊讶,像是柔声规劝似地继续说:
  「我们这些外人继承姬萩九郎的遗志而来,而且,我们这些外人是为了对妳的小姐说话才来的。对此,妳一点都不在乎吗?不是外人的妳打算怎么做?一直和姬萩红叶在一起的妳,现在难道没有话想对她说吗?」
  「想对小姐说的话……想对姬萩红叶老师说的话……」
  「是啊,说出妳想说的话吧。妳陪伴在姬萩红叶身边所感受到的心情,妳身为读者的心情,全都对她说出来吧。」
  「我的心情……读者的心情……」
  被夏野一推,佐茅走到房间的中央。
  森部佐茅。
  一直待在姬萩红叶身边,不断支持她的仆人。
  她拖着和夏野作战过后满身疮痍的躯体,坚定地看着前方,开口说话。
  那是家人的话语。
  「小姐,请妳听我说!」
  她的声音很小,却十分清晰。
  森部佐茅开始表达自己的心情。
  「哇啊啊啊啊!小姐啊!太棒了,人家超感动的!小姐的小说啊!真是那个啊!我以前本来不看书的,但是在战场上发现小姐的书、看了小姐的书!我看到吐啦!太感动……不行,形象差太多,不能在小姐面前展露这种面貌,嗯,恢复吧,我恢复了 ,没问题的,我还是原来的我!所以,小姐啊!请出来吧!太棒了,我能当女仆真是太棒了,因为可以和小姐这么接近!小姐啊!妳太奸诈啦,不只写出那么棒的书,本人还那么可爱!面无表情的小姐真是让人受不了!光是帮小姐换衣服,人家、人家!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过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小姐更了解我,希望能让小姐去更多地方,所以,虽然保持原状也不错,虽然继续在这孤岛上当女仆是我最大的希望、最大的福气,但是、但是,哇哒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野不等她说完就一脚踢过去。
  森部佐茅插进九郎身边的墙壁。
  『喂……』
  妳叫人家说话,结果竟是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夏野无视我的责备,怒目看着插在墙上的姬萩九郎和森部佐茅。
  「和、和刚才那只蠢鸟说话的时候一样,姬萩红叶隐约有了反应,虽然只有一点点而已。不过,这样就能证明姬萩红叶确实有讨厌的感觉!」
  她得意地回过头来,振振有辞地说。
  『是啊。』
  「这、这么一来,我就知道姬萩红叶藏身的地方!也就是说,我叫那个废女仆说话的决定是正确的!」
  『是啊。』
  虽然内容很那个。
  话说回来,姬萩红叶生活在这种人之中真的没问题吗?她会变得这么自闭,或许正是因为感觉到危险吧。
  『那么,姬萩红叶在哪里?』
  「那根柱子里面。」
  『柱子?』
  夏野指着环绕在房间四周的白色柱子之中的一根,可是,那看起来不像是可以躲人的空间。
  『姬萩红叶在那根柱子里?』
  这么一想,再看看柱子,倒是感觉得出一股异样的存在感。
  「既然已知道位置,若是有必要,只要我手起刀落……」
  『住手!不要老是想着用暴力解决啦!』
  「真是的,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嘛。」
  『从妳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像玩笑。』
  「只是玩笑啦。做这种事又没办法分出胜负,一点趣味都没有。」
  夏野一脸认真地转向柱子。
  「如果不是有趣的事,做起来就没意义。」
  黑大衣的下摆翻飞,夏野横越房间,走向姬萩红叶所在的柱子。
  「那只蠢鸟和女仆都说完了。内容姑且不论,总之家人的对话已经结束。我不知道姬萩红叶怎么想,至少她现在应该『准备好聆听』。『位置』也确定了,『准备』已经齐全。」
  总算来到这个时刻。
  夏野站在姬萩红叶面前的时刻。
  对我们的发言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以对的姬萩红叶。
  利用屋内的陷阱默默阻挠我们的姬萩红叶。
  对于秋山忍和秋月真岸写的短篇小说只丢出一句「都一样」的姬萩红叶。
  声称任何感情都一样的诡异作家。
  写作理由、目的、想法一概欠缺的作家。
  秋山忍说的话,究竟能不能传达给姬萩红叶呢?夏野站在白色柱子前。
  「我要开始啰。」
  她站在姬萩红叶藏身的柱子前。
  「开始作家和作家的对话。」
  说完,夏野正要对白色柱子开口……
  「等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炸般的洪亮叫声回荡在室内。
  『怎、怎么回事?』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我回头一看。
  眼前是一整片灿烂耀眼的白光。
  让所见之人都呆住不动的强烈光辉。
  几乎把整个昏暗的房间染上自己色彩的压倒性光辉。
  「久等啦!」
  夺目的光芒。
  覆盖全身的强大气场。
  「秋月真岸小姐隆重登场!」
  偶像作家秋月真岸归来。
  秋月真岸一出场就摆出一个夸张的姿势。
  像是要发泄这一整天所累积之郁闷的有力姿势,她全身上下灿烂得真的好像会飞出光辉粒子。
  「我不在的期间,事情发展得很有趣嘛!那边的观众们,让你们久等了!真正的主角终于登场!就算掉进洞穴、跑给大怪球追、和地底的亡魂缠斗,也都是为了让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在这时机登场所准备的表演!」
  照亮这昏暗房间的身影,充满偶像光芒的存在感。是说这家伙到底在地底做了什么啊?
  「听好,现在就是美貌横扫七大洋的秋月真岸小姐的表演时间!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是!」」」
  秋月真岸一呼喊,黑衣队就摆好整套摄影设备大声回应。虽然每个人的身上都破破烂烂,眼神却显得斗志昂扬。
  「A组,摄影机准备好了吗?不会错过拍摄的时机吧?」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B组,房间太暗了,反光板没问题吧?」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C组,要把我优美的声音清楚地录下来喔!」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D组,继续赞美我吧!要安静!但是声音要大!」
  「「「「YES!真岸小姐说得是!」」」」
  『……喂,夏野,怎么办?那家伙跃跃欲试耶。』
  「有何不可?让她去说吧。」
  难得夏野会说这种话,我还以为她被打扰会很不高兴。
  「毕竟那个白家伙也是姬萩九郎亲自找来的,她有权利对姬萩红叶说话。
  」『虽然妳这么说……如果她跟前面两人一样胡说八道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会负责收尾,我可不会让出压轴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
  夏野对着站在房门口的真岸说:
  「秋月真岸,姬萩红叶在这根柱子里。」
  然后,她仿佛要让出自己的位置,把柱子前空出来。
  「哼,我不会向妳道谢的,秋山忍。」
  秋月真岸发出喀啦喀啦的脚步声横越房间,走到柱子前。
  「给我听着,姬萩红叶!」
  姬萩九郎看准的另一个希望。
  那片眩目的光芒对着姬萩红叶开口。
  「我的名字是秋月真岸!最美丽最闪亮的作家!关在这么小的房间,一点都不美丽!如果妳还算是作家,就拿出光明正大的态度,别让读者蒙羞!明白了吗?所谓的作家,是靠着读者的声援才能生存的!所谓的作家,就是要写出读者想要的东西,这是用书本带给读者喜悦的职业!这场比试,要能娱乐读者才算获胜!胜利真是太棒了!胜利会更加增添我的美丽!增添我的闪亮!所以,我为了胜利什么都做得到!姬萩红叶!我看过妳的书!我把书店里所有妳的书都买回去,全都看完了!看了一次又一次!虽然我很不甘心,但妳写的东西确实是我无法模仿的,那是我写不出来的东西。但是,妳等着看吧!我接下来就会写一本妳写不出来的书!妳说过我写的短篇小说毫无意义是吧?妳说全都一样是吧?别小看我!别小看我秋月真岸小姐!我下一本书绝对会让妳说不出那句『毫无意义』!绝对会让妳忍不住喃喃说出『太好看了』!别以为我会一直保持这个水平!永远不断进化才是光辉闪亮的秋月真岸小姐!姬萩红叶!妳要是继续躲在这个地洞,就永远都追不上我!和对手竞争才能磨练作家的才能,并改进自己的作品!如果妳不甘心就出来啊!不想输给我的话就出来啊!和我决斗吧!姬萩红叶!让我看看妳的力量!展现出我没有的东西、我写不出来的东西啊!我要把妳当成踏脚垫!如果妳不愿意的话,就踩着我跳得更高吧!当然,我是不会让妳称心如意的!给我出来!我准许妳当我的对手!」
  作家秋月真岸宣告的自尊心。
  她对作家姬萩红叶发出的战帖。
  音量和热量兼备的话语朝着姬萩红叶冲去。
  在众人紧张吞着口水的注视之中,得到的响应是……
  「…………」
  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漠视我!这得打官司了啦!我要告妳!我要在法庭上和妳分出高下!」
  受到漠视的真岸果不其然地发火了。
  「对了,妳一定是想要我的签名吧?好啊,要多少我都签给妳,我会用闪亮笔签一张特制的闪亮签名给妳!所以快出来吧,来当我的对手!」
  「…………」
  沉默。
  即使受到秋月真岸话语的力量持续攻击,姬萩红叶还是躲在黑暗中不肯露面。
  「给我出来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点啦,阿真。」
  「谁是阿真啊!」
  夏野搭着真岸的肩,把她从柱子前拖走。
  「好,冷静点,妳的戏分已经结束了。」
  「什、什么!我才没有输例!」
  「我当然知道,那还用说吗?」
  「啊?」
  面对含泪反驳的真岸,夏野一脸正经地回答:
  「妳已经用妳的自尊心和话语和姬萩红叶正面对抗,没有半点保留,这样怎能算是『输』呢?」
  「既、既然如此……」
  「不过,妳先到后面去吧,轮到我上场了,把位置让出来。」
  「唔~~~~~~~我、我知道了啦!」
  真岸挥开夏野的手,踏着大步回到黑衣队那边。她的眼中已经看不见泪光,只有强劲的光辉。
  『喂,夏野。』
  「嗯,我知道,她回以沉默。」
  这和她对九郎及佐茅的反应显然不同。
  「终于轮到我。」
  夏野翻起漆黑大衣的下摆,再次站到柱子前。
  「姬萩红叶!给我听着!」
  在这终结一切的房间,如同世界尽头一般,牢房的底端。
  夏野的意志倾流而出。
  「我叫秋山忍,是作家。
  妳应该也是作家吧。不,无论妳是否这么觉得都无所谓,只要写了书,而且有人看,妳就已经是作家,这个事实无论是谁都无法抹煞。所以姬萩红叶,妳听好,作家的任务就是写出自己想写的东西交给读者。作家把自己的感情放在书中,为阅读者的心带来影响、动力,这就是书的力量、作家的力量。
  作家写的书,读者会怎么看待?其中有任何人都无法猜测的力量在运作。读者从写好的书中得到的事物,绝对超乎作者的想象,所以能产生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新东西。就像这样,书具有产生新意义的力量,埋藏着无限可能性。
  这正是身为作家的快乐,我的快乐。我创造的东西超乎我的想象,在某人的心中生长发芽的实感,还有我交付给读者的心情,正是让我继续走在写作这条路上的理由,也是我今后要追求的东西,所以我会持续写作。」
  夏野不断说着。
  她用充满热情的眼神、语气,对姬萩红叶诉说。
  「当然,萌生于读者心中的不见得都是好东西,有时也会培育出我不愿正视的东西,但这就是作家的责任,因为我的力量可能会改变读者的整个世界,所以身为作家就得对自己创造的东西负起完全的责任。
  听说妳对自己的作家身份毫无自觉,也不在乎看妳作品的读者。妳未免想得太天真吧?妳以为妳对自己写的书不用负任何责任吗?妳的眼中看不见读者的存在吗?妳的眼中看不见自己写的书、自己创造的读者吗?开什么玩笑,别把视线转开、别逃避读者,无论那是好东西或妳不想正视的东西。任何事物都能造就作家,化为作家的力量。好好地活着吧,姬萩红叶,和妳的读者一起活着吧。
  那样一来,绝对会比现在过得更愉快喔!」
  秋山忍说出的话语。
  包含作家写书的心情,以及读者看书的心情。
  出自作家之手的创造,还有超越这份创造的读者发出的挑战。
  这比任何事物都令作家感到快乐。
  我期待夏野真挚的话语能传达给躲在柱子里的姬萩红叶,然而这心愿……
  「…………」
  沉默。
  回答只有沉默。
  姬萩红叶依然不露面。
  『……还是不行吗?』
  两位家人的话语。
  两位作家的话语。
  每个人都表露自己的心情,但姬萩红叶还是不为所动。
  铜墙铁壁般的孤独。
  跨越不了的高墙。
  分毫不动的柱子。
  『还是没办法传达给姬萩红叶吗……』
  我满心绝望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放弃我们来此的目的。
  这时,我看见那个身影。
  『夏野……』
  夏野雾姬把话说完以后,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她还是维持和红叶说话的姿势和视线,专注地凝视着柱子。
  既冷静又蕴含热力的视线,像是深信姬萩红叶一定会出来的眼神。
  我想起来了。
  作家对读者抛出的心情。
  读者从作家接收的心情。
  还有……读者藉由看书和作家一起活着。
  作家藉由写书和读者一起活着。
  我想起来了。
  作家和读者藉由书本所产生的连结。
  这种连结甚至能进化为活生生的执念,让沉眠在我体内的书本闪闪发光。这才是我从秋山忍手中接收的心情。
  所以……
  『姬萩红叶!听我说话吧!听听读者说的话吧!』
  我大叫。
  我无法不叫。
  我接收到的心情,驱使我做出行动。
  就算我是狗,就算不知道我们的言语能不能沟通,这都无所谓。
  阅读带来的冲动,点燃我心中的火。
  『说什么对读者没兴趣,别开玩笑,少骗人了!妳明明很有兴趣,妳铁定很在意读者,我都看得出来。要是妳没有兴趣的话,为什么……』
  我看到的征兆非常不明显。
  那是姬萩红叶不意之中露出的破绽。
  增加力道的陷阱。
  沉默的长度。
  还有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妳要问我的名字?』
  她用森部佐茅的声音问我,问了读者的名字。
  问名字就表示对他人有兴趣。
  有兴趣便会和他人产生联系。
  『我的名字是春海和人,是书痴,是狗,是妳的读者。
  话说回来,妳对别人有了解到能够评论「没意义」吗?妳对一切有了解到能够断言「都一样」吗?不对,妳才不知道,妳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妳——姬萩红叶,连自己有春海和人这个读者的事都是今天才知道!光是看到我一个读者,妳就有兴趣了,还说什么对别人没兴趣。妳知道这世上喜欢姬萩红叶的读者有几万人吗?妳连自己有那么多读者都不知道。连自己的读者都不了解,还有什么事情是妳知道的啊!』
  在这房间里,姬萩红叶说的话。
  她说夏野雾姬已经死了。
  为什么她要扯那种谎话?她只要保持沉默就好,根本没有必要和人交谈。
  但是,姬萩红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用谎话来打断我的话。
  这不就代表她对我的存在有兴趣吗?这不就代表我的话语在姬萩红叶的心中引起什么回响吗?这不就代表读者的出现造成她相当大的动摇吗?如果姬萩红叶没发现这份动摇,如果姬萩红叶打算疏远我的话……
  『给我听好,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是妳不知道的。在这座孤岛上、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无法得知的事,就让我和夏野和真岸来教妳吧。让我们教妳,妳所说的外人、妳所说的陌生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还记得姬萩红叶写的书。
  我还记得姬萩红叶说的话。
  所以,我相信姬萩红叶的意志。
  以读者的身份渴望知道。
  姬萩红叶绝对不该永远待在这种黑暗的地方。
  所以……『出来吧,姬萩红叶!』
  为了读者。
  为了未来。
  最重要的是,为了她自己。
  『妳还不知道的世界,让我来教妳吧!无论是怎样的感情、经验、意志,只要是妳想知道的,都让我来教妳!所以,为了再次面对面,从封闭之中走出来吧!从那里出来吧,姬萩红叶!』
  我抬起头,全心全意地诉说。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
  得到的是沉默。
  「…………」
  不过,是超越从前的漫长沉默。
  「 ……………………」
  仿佛要淹没这个房间似的,具有质量的沉默。
  「 ………………………………」
  仿佛比任何言语更能表示姬萩红叶想法的沉默。
  声音。
  喀啦响起的声音划破沉默。
  矗立在我和夏野面前的白色柱子,随着这声音敞开。
  里面是空白的、足以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轮椅的轧轧声和光芒从里面传来。
  慢慢地,又很踏实地朝我们接近。
  坐在轮椅上的娇小身影。
  我们追寻已久的身影。
  姬萩红叶。
  第一次亲眼看见,和过去见到的她一样,如人偶般面无表情。
  但是,我现在不觉得那是人偶的脸,因为她眼中有着明确的意志,能够看出她是怀着决心现身。
  在场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她的动作。
  到了此时此刻,能得到什么结果都无所谓。无论结局如何,聚集在这里的心情绝对不会白费。
  最后的门敞开。
  姬萩红叶的轮椅在我面前停住。
  如湖面般澄澈的眼睛笔直凝视着我。
  仿佛在说她都知道了。
  「谢谢你看了我的书。」
  她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
  只说了这短短一句话。
  这是宣告这次事件结束的声音。
  无比温柔、充满希望的话语。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炼狱馆】明治时代的监狱,以欧洲的监狱为范本而建造,由红砖造成是最大的特色。据称,这里作为监狱使用的期间没有任何人逃出去,但其实还是有一个没有留在官方记录上的逃狱者。
  【秋月真岸in地底】秋月真岸一行人从炼狱馆门前的陷阱掉到监狱岛的地底,在拼命找寻途径回到地面时偶然发现一条岔路,在里面碰上因冤狱而枉死的囚犯亡魂。面对拿着武器攻来的亡魂,秋月真岸在黑衣队的保护之下,依然摆着姿势勇敢地对抗。经过几小时的死斗之后,真岸释放的光辉终于成功地彻底净化监狱地底的负面气场,以偶像作家真岸压倒性的光芒拯救了过去亡者们的灵魂。
  


 终章 EPILOGUE
  
  四月四日监狱岛上的冲击事件之后,中了一堆陷阱、时而坠落时而躲避时而奔走的惨案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地点依然是夏野的公寓客厅。
  铺着黑色毛毯的狗床,眼前堆积著书山。这是最棒的读书空间,我即将进入我最爱的阅读时间。
  这是我渴望的日常生活,所以我要看书!就像这样,我正兴致勃勃地准备看书时……这房间不知为何特别吵,这不是能让人安心埋首阅读的环境。在这种地方看书,对书本实在太失礼,看书可是给我自由、赐我救赎的事呢。
  我停下正要翻页的脚,望向原因发生的方向。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待在这房间里的,不只有我和夏野。
  我们继承姬萩九郎的遗志去岛上,经历各种事情,终于让她从封闭的房间里出来。
  坐着轮椅、面无表情的作家,姬萩红叶。
  她仿佛把那个地方当成固定位置,堂堂坐镇在夏野公寓的客厅。
  要说这位和夏野不分轩轾的超自闭作家,为什么会在这里嘛……
  「那栋屋子的确很不方便,但妳们说要搬家,为什么是搬来这间大楼?滚去其他地方吧。」
  「有什么办法?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了。这里距离姬萩家不会太远,又有让坐轮椅的小姐能够安心生活的无障碍设施,再说,要找到适合让世界闻名的姬萩红叶老师居住的地方,本来就很难。」
  「就算这样,也不用特地搬到我家隔壁吧?」
  在那次事件中,姬萩红叶结束自闭生活,走到外面的世界。她总算离开长年居住的屋子,搬到其他地方。
  但是,这地方就是我和夏野住的「Immaculate新稻叶」顶楼,还偏偏是我们隔壁的那一户。
  「妳可别对那个废女仆言听计从啊,姬萩红叶。」
  「啊啊!最好不要太靠近小姐喔,那个轮椅是业界中知名的武器工匠所制造,装载了各种防卫系统,像是飞弹之类的。」
  「这是哪门子的轮椅?别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带进来。」
  「有什么关系,别这么小气嘛,我们可是互相砍杀过的伙伴呢。」
  『这是哪门子的伙伴……』
  相对于夏野的不满,森部佐茅倒是讲得一副开心的模样。
  服侍姬萩红叶的女仆,是在岛上和夏野经历过死斗的对手,也是对姬萩红叶崇拜到会模仿她书中人物唱歌跳舞的死忠书迷。由于讲出来恐怕会被抹杀,所以我就不说了,我已经感觉到不时有锐利视线射过来。
  「话说回来,妳就算离开那间屋子还是穿着女仆装呢。」
  「这是当然的,女仆不穿女仆装可是有失女仆的尊严,所以我会一直穿着。」
  夏野侧眼看着森部佐茅的服装,那是和她在姬萩家时一样的女仆装。她会穿成这样出去买东西吗?新稻叶或许又要出现奇怪的传闻。
  吵闹的来源还不只这些。
  「等一下!那边的女仆!是我先说好要和秋山忍决斗的!想要打倒秋山忍的话,就先打倒闪亮迷人的秋月真岸小姐吧!」
  『……为什么连这家伙也在这里?』
  或许是听说姬萩一家人搬来这栋大楼,偶像作家秋月真岸也来到这里。
  「吵死了,妳给我去其他地方玩,暴露狂,阳台刚好是开着的。」
  「我、我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啦!什么嘛!」
  这番老掉牙的对话依旧持续啊?
  「放下伴手礼快点滚吧,难道漂亮的偶像小姐打算表演上空秀吗?」
  「怎么可能!大门,荞麦面!去订搬家荞麦面!两秒之内!」
  秋月真岸向站在身后的佛坂大门提出无理的要求,大门却只是默默点头,拿出手机拨打。
  『……大门先生果然很辛苦。』
  虽然这是他自愿的。
  这时,我突然想到。
  『啊,对了……是不是忘记谁啦?』
  前去岛上的人,好像还有一个?我有一种不太愿意去回想的感觉,询问夏野之后,她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没有啊,我在离开前看了陷阱里面,完全没看到引发所有陷阱、一脸恍惚躺在那边的变态。」
  『……嗯,也是。』
  就当作是这样吧。
  反正她享受完陷阱之后大概就会回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还要多久。
  客厅里就像这样吵吵闹闹的。
  这片喧闹没有停止的迹象,无法安心看书的重大问题看来是无法解决了。我只是想要静静地看书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做了什么?
  『……没办法,换个地方吧。』
  我为了远离喧闹,走到客厅的角落,打算移到书柜底下,这是为了因应第一读书据点遭破坏所准备的备用读书空间。
  『春海。』
  后面有人叫我。
  回头一看,视线前方是站在书柜边缘的乌鸦。
  他就是这次事件的开端、煽动者,也是幕后黑手,更是把我们带到那座岛上的始作俑者。
  为了拯救妹妹姬萩红叶,变成乌鸦复活的姬萩九郎。
  『谢谢你。』
  乌鸦突然对我鞠躬。
  『什、什么?九郎先生,干嘛这样?』
  他突然跟我鞠躬,让我十分困惑。听到我的疑问,姬萩九郎还是没有动作,仍保持对我鞠躬的姿势。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抬起头来啦,真是的!』
  我直视抬起头的九郎。
  『又不是全都是我的功劳,因为有夏野、真岸、铃菜、大门先生、黑衣队,还有那个女仆和你,才能把姬萩红叶从那间屋子里带出来。』
  『是啊,当然,多亏大家的帮忙。但是,我还是得先向你道谢。』
  『我?』
  『是的。因为我会发现是我自己在我和红叶之间筑起高墙、是我自己把红叶抛开,都是因为你,还有秋山老师。』
  九郎静静地说。
  『后来,我和红叶好好谈过一番,聊了至今发生的种种事情,也向她道歉。为了妄自畏惧红叶而筑起高墙,把红叶独自留在里面的事而道歉。』
  九郎露出淡淡的笑容,继续说:
  『红叶听到我死亡之后以乌鸦身体复活的事,很惊人地干脆接受了。今后我应该可以和红叶、佐茅一起生活吧。』
  『这样啊……太好了。』
  『真的很感谢你。』
  『就说别再这么客气啦!』
  看到九郎还要再鞠躬,我死命地制止他。因为我只是照着自己的心意做事,看他这么感激我反倒很不好意思。
  『……喔,红叶,怎么了?』
  听到九郎的声音,我一转头就看见坐着轮椅的姬萩红叶不知何时来到我们背后。虽然我的确忙着对话,不过真的一点声音都没听到,那轮椅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用来偷袭的吗?
  『春海,你看。这是我的妹妹,很可爱吧。』
  九郎飞上姬萩红叶的肩膀,立刻发挥妹控的精神。
  『呃……这句话我今天已经听过五次耶。』
  『你在说什么嘛,春海。不管说再多次,红叶还是一样那么可爱,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红叶my love!红叶so sweet!』
  『真是够了……』
  姬萩红叶仍然面无表情,但是好像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应该不是我多心吧?也对啦,听到亲哥哥这么热情澎湃的告白,任何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总之,真的太好了,我跟红叶还是可以沟通呢。』
  『是啊,这确实很值得高兴。』
  由于那场骚动、那变态的告白,我们发现姬萩红叶听得懂姬萩九郎说的话。理由究竟为何,我还是不知道,总之九郎说的话可以传达给红叶真是太好了。
  『难得我们可以沟通,今后我一定要多跟红叶说话。』
  九郎用翅膀轻轻抚摸姬萩红叶的头。
  『包括我在世时没说够的,现在都要说个够。』
  『嗯嗯,是啊。』
  反正时间多得是。虽然兄妹过去相聚的时间不多,但今后慢慢补回来就好。
  『春海,如果你想跟红叶说话也可以说啊,只要有我来当中继站,红叶也可以听懂的。』
  最后那个时刻,为什么我说的话能传达到姬萩红叶的耳中呢?回头想想,理由很简单。
  就像夏野可以靠着我这中继站听懂九郎说的话一样,红叶也可以靠着九郎听懂我的话。
  所以,那时之所以能把姬萩红叶救出来,并不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而是靠姬萩九郎对妹妹货真价实的心情。
  『……所以,你真的不用向我道谢。』
  『怎么这样说呢?春海。好,你一定很想快点和红叶说话吧?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就特别恩准吧。不过,你毕竟是男的,我可不会准许你毫无限制地和红叶说话这么无耻的要求喔,你得接受我的监视,还要事先提出说话的内容。』
  『你这只妹控乌鸦……』
  亏我正觉得场面温馨,结果话题又转回来。
  在那之后,我和九郎聊了彼此的境遇。
  关于死后看见的七彩空间,还有在那里遇到的动物。
  不过,为什么会是狗和乌鸦的身体呢?为什么会复活呢?我们还是不知道理由。我们是不是终有一日可以找到这个理由呢?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我们还是会继续过活。
  既然如此,至少要好好享受当下。
  好好享受曾经失去,如今又重回手中的生活,以及安心。
  这是奇迹般的第二次生命。
  怎能不好好生活,不让自己留下悔恨呢?保持沉默的姬萩红叶轻轻地动了。
  『……红叶?』
  『嗯?怎么?』
  她面无表情地朝我缓缓伸出手。
  我仿佛受到吸引,朝红叶的手靠过去。
  那双纤细的手把我举到红叶的脸前。
  眼前是日本娃娃一般端正秀丽的脸庞。
  剪齐的刘海。
  如湖面般澄澈的眼阵。
  淡红色的樱桃小嘴。
  还有从中发出、细微又清晰的声音。
  在近距离听到的说话声。
  
  「是你叫我要有兴趣,我才出来的。
  所以,我对你有兴趣了。
  你要负起把我带出来的责任喔。」
  
  我抬起头,面前是姬萩红叶的扑克脸。
  「……这是大纲。」
  『又来了!』
  这种桥段还有人要玩啊?我以为早就结束了!姬萩红叶递出一迭稿纸给我,内容是从秋山忍原稿遭窃事件开始,直到我们在监狱岛见到姬萩红叶的一连串事件。也就是说……
  『喂,夏野,妳的招式被人家抄袭啰!』
  我一边说一边回头,夏野瞬间用右手把我拎起。在我升高的视野中,夏野的眼中浮现杀气百分百的攻击神色。
  「哎呀,你是去那间屋子做什么?是谁叫你这么努力?你打算负起什么责任?说啊?」
  『等等等等一下,妳在说什么啊,夏野小姐,别用剪刀拍我啦!啊,九郎先生,救我啊!我快被剪刀女解体了!』
  『请继续抓着他,秋山老师,我已经准备可以把这狗贼磨碎的陷阱。不用担心,不会痛到让人立刻失去意识。』
  『连你也是?这里只有敌人吗?』
  「好啦,废狗,要开始处罚啰。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春海,陷阱已经准备齐全了,你尽情享用吧。』
  咦?现在不是应该上演救出姬萩红叶之后的圆满大结局吗?
  『怎么还是这样啦!』
  我的呼喊化为悲惨的狗吠。
  世界在转动。
  卷入一切的世界今天仍在持续转动。
  可以看著书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是值得夸耀的事。
  我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为了传达这件事,能对别人伸出援手是值得夸耀的事。
  我相信那就是人和书、人和人之间的联系。
  即使我现在已不是人,这种联系还是会持续下去。
  所以,我今天也要继续看书。
  即使我如此渺小,即使我无法独当一面,即使我单独一人就什么都做不到。
  希望看过的书能成为某人的理由。
  一人一狗的胡闹永无终结之日
  


本帖最后由 rea@per 于 2014-3-14 23:51 编辑


后记
  ※本书中的迷你腊肠狗纯属虚构,与实际迷你腊肠狗、狗、DOG无关,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大家好,或是初次见面,我是更伊俊介的「更」,感谢大家赏光购买这本《狗与剪刀必有用5》,若能博取各位若干欢心,我一定会开心得像是在纸箱底部找到本来以为在搬家时遗失的书。
  大家看过《少年ACE》漫画月刊连载的《狗与剪刀必有用》了吗?没看过吗?这可不行喔,立刻去书店买《少年ACE》漫画月刊吧!大庭下门老师的漫画版《狗与剪刀必有用》里,连小说中没有出现过插画的这个角色和那个角色都登场啰!这么说来,终于出现春海和人(人类)的画像。因为人类身份的春海在第一集开头变成狗之后就没再出场过,所以始终没有画像。拜此所赐,我看到大庭老师的原稿之后还叫了「原来春海长成这副模样啊」。我们多想清楚点吧。除此之外,背景和一些小东西里也充满令人不禁发出会心微笑的设计,看过小说的各位u定也能从中得到享受。好,越来越想看了对吧?那就去看吧!Let's read!抱歉,因为作品改编成漫画而高兴到忘我,都忘了这是《狗与剪刀必有用》的后记。仔细想想,我完全没提到小说的内容呢。好,那就写在下一页吧,如果没写的话,就对我处以敲头之刑。
  接着要满怀横扫三千世界的感激之心致上谢词。
  责任编辑A先生,插画家锅岛哲弘老师,漫画家大庭下门老师,《少年ACE》漫画月刊编辑部的U先生,帮忙拙作制作、出版、贩卖的各方人士,家人,在涩谷的TUCANCTS巴西餐厅大吃大喝的朋友们,同事们,COMICTRAIN书店,第一书林,平安堂书店,常盘书店,贩卖拙作的全国各地书店,还有此时拿着这本书的各位读者。
  多亏有你们,《狗与剪刀必有用》第五集才得以诞生.,改编漫画的长年梦想也实现了,这一样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今后请继续支持我们。
  先写到这里,祝福所有的书,以及每一位爱书人。
  
  
  
  后记2
  
  给你们看看最新的后记吧!大家好,我是更伊俊介的「伊」,这是《狗与剪刀必有用5》。这次是《狗与剪刀必有用》头一部前后篇的后篇,故事从第四集的终章接着第五集。写作之前本来以为「虽然有两集,但是大纲只有一篇!只要想出一个故事且写出来就好!所以时间会比平时宽裕」,实际进行之后,才知道工作量随随便便就超出一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聪明的读者应该都已猜到原因吧。没错,千不该万不该在第四集后记写了下回预告。我太在意自己写的预告内容,反而忘记第四集人物的发言和行动,就像意外出现双胞胎角色一样。你到底是谁啊?这一大堆问题,都是写第四集时被「下回预告」这个词汇迷住的自己不好,如今我只觉得火冒三丈,我总算了解魔鬼终结者的心情。
  话虽如此,第五集终究是顺利完成。这都是多亏周围的人们、出版相关的工作人员,还有各位读者。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但我绝对不会原谅过去的自己。
  总之,先不管这些九郎……苦劳。
  Comicalize!改编漫画!这是二次元之中的正确进化方向!第五集出版的时候,漫画应该已经开始连载。
  漫画可以用小说没有的画面来说故事,充满丰富的乐趣,非常有一看的价值,请大家一定要去看一看,我们也是每个月都在期待,人类身份的春海和人只有在漫画里才能看到喔(大概吧)。
  好,接下来是学不乖的下回预告。
  这就是惹火未来自己的桥段吧!下一集会在秋天发售,预定要推出第二本短篇集,请期待《狗与剪刀必有用》的人物们如同往常的胡闹生活吧。
  再会,等到下一集的后记,最终融合!承认(注12动画「勇者王」两机合体的程序。)!
  二〇一二年五月某日更伊俊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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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9

10000
Darkmoonlight 平民
。。。我是来看一只狗是如何开后宫的。。。

10 年前 0 回復

adkk 伯爵
就算是狗坚持了五卷还是正式开后宫了啊……

10 年前 0 回復

lokiju9988 伯爵
最近相亲不利,看到这只狗在这打死炫耀让我有种想吃狗肉(我没吃过)的冲动啊

10 年前 0 回復

lwqqwl 子爵
开后宫的节奏啊~~~~

10 年前 0 回復

wzw2801 侯爵
哈哈哈哈哈哈,夏野快去跟狗结婚吧。。最后那里没太看明白。。是红叶进后宫了?

10 年前 0 回復

Te丨丶亮 子爵
感觉自动画化之后这部小说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彻底破灭了

10 年前 0 回復

江天衣 平民
其实,看的时候感觉有些中二幻想,或许狗不是狗,只是一种态度。后宫什么的,现在有几个不是,就是收不收的问题了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很好奇这个系列会怎么收尾,就目前看来和人保持狗的样子过着被夏野虐待的一如既往的生活是最有可能性的了吧。而且这书也没有主线……

10 年前 0 回復

閒情逸致 王爵
贺录入完成!!
实体书收到第三集....
先看看 在决定要不要继续收....
插图实在让我很难放手...但是内容电波又不太合....
可恶啊!!

10 年前 0 回復

孤高的月 侯爵
太好看了,虽然最后红叶对狗发情这点我已猜到,但过程真心写的不错,特别是对红叶的铺垫,冒充女仆所做的一切,都在暗示她在等待拯救她的人?狗!但夏野会不会带狗去见家长这点我很期待啊!

10 年前 0 回復

Bloodhoof 子爵
这年头,狗比人受欢迎,这收了后宫的狗,让我们这些光棍情何以堪。

10 年前 0 回復

Tchief 伯爵
新后宫get!

话说我突然开始同情起硬着头皮把那一堆羞耻型嘴炮翻译出来的人了……

10 年前 0 回復

joymatt00 伯爵
已經看完實體本了,話說春海什麼時候恢復人形呢,即使是小孩子體型也好啊.....

10 年前 0 回復

alexxiaozhao 王爵
白色情人节放出来的,话说怎么就开了后宫呢

10 年前 0 回復

yyc650101 勳爵
飞龙种和古龙种你都战斗过啊。。。给跪了。。。mh在11区很火嘛。。。。。话说怎么就收了个后宫啊真无语

10 年前 0 回復

4810404 王爵
汗,想不到最后会让和人收了个后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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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年前 0 回復

ekk5a11 子爵
這個我實體書看完都已經有一段日子了
不過有錄入當然方便放進手機隨時看
感謝了

10 年前 0 回復

rea@per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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