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大家拿在手上的这本书,是将一位伟大的战士,也是一位不屈不挠的勇者,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把罪恶滔天、贪婪阴险的魔术士打得体无完肤的活跃表现记录在册的大冒险剧场决定版!在今天购买的话,身为主人公的我会在每一本书上签名……”
啪!
“你在这鬼扯什么鸟东西,这个笨狸子!你说谁是罪恶滔天贪婪阴险的魔术士啊!?看来你还没搞清自己是什么立场。”
……言归正传,这本描写了高利贷魔术士奥芬毁灭性日常的脑髓爆裂幻想短篇集!还有未发表的『青春篇』也收录其中。
总之,别废话,给我读就是了。
魔术士奥芬·无谋篇①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作者:秋田祯信
插画:草河游也
翻译:riik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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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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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开场白竟然被抢走了!只能被挤到这里来。
奥芬系列已经慢慢走到第5卷,谢谢各位的大无畏跳坑壮举。
晦涩的长篇情节看多了难免劳累,就像大鱼大肉吃多了会消化不良一样。这时来一盘甜点,开胃消食,打个嗝,就能继续胡吃海塞了。
这是奥芬系列的短篇集,走的是粗犷搞笑路线,简直是至今翻得最happy的一本,我之前费老劲翻了这么多,原来都是为了憋足劲对付这一本啊!
……其实这才是奥芬系列的正篇,这种秘密我会乱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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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好好听人家说话!
你他妈要闹哪样!?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想来我也年轻过
后记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魔术刮起的风吹进人群,奥芬将目标捕捉!
打开门的瞬间!
一下从里面冲出一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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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开什么玩笑!再说些胡言乱语的话,看我用黄色的烟熏死你!”
这里是商都多多坎达的小食堂——这里太小,几乎是他们的包场——从食堂里传出骂声。
在桌子的对面,一个身披毛披斗篷,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少年探出身子。奥芬斜眼看了他一下,慢慢地说:
“哦。你还挺了不起的嘛,博鲁坎。”
他是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整体着装以黑色为基调的黑魔术士。他目光锐利——或者说有些斜睨。他不看两手撑在桌子上的瞪着自己的博鲁坎,转向旁边一个戴厚眼镜,也同样是地人的少年。
“喂,不要管你这个鸟窝头大哥了,你应该记得很清楚吧,多进——你·们·几·个,从我这里借的钱!早在很久以前就过了还款期限了!”
“那个……你说『你们几个』,可借钱的只有哥哥才对啊……”
多进小心翼翼地说完,马上从旁边飞来一记拳头打在他的侧脸上。
“你太悲哀了!多进!你竟然想出卖血肉相连的亲哥哥!”
多进连椅子一起被打翻在地,低声辩解说:
“不、不是啊——那个——可是受精卵能够自己制造血液,所以不止是兄弟,连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血都是分开的——”
“说这些莫名奇妙的话,是骗不了你哥哥的!”
“但这是有科学根据的——”
两兄弟一个桌上一个桌下互相争吵起来。奥芬看烦了,他气得肩膀发抖,咚地一敲桌子。
“吵死人了!这种无聊的事管它干嘛!总之你们借的钱——”
在奥芬一把抓起博鲁坎的脑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那个……”
三人一正回头,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女生。她大概二十岁不到,紧张地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她剪短的黑发发梢在微微颤抖。
“请问你们是,佣兵吗?”
“哈啊?”
奥芬反问,脸歪着。
“佣兵?现在怎么还会有做那种危险生意的人——”
不过她好像根本没听奥芬说话,突然把手一举,说:
“拜托你!请听我说明吧!”
这时他狠狠地把博鲁坎向下一砸!
“啊呀呀呀呀!”
桌子被砸成两半,博鲁坎连桌子一起被嵌进地板里,奥芬后退几步,逃走了。多进也跟着一起跑了,只有博鲁坎还被埋在地板下。女生一下趴在他上面,变得一动不动。跑远的奥芬有些不安地靠近一看,女生趴在那里抽抽搭搭地在哭。
“我,我说——”
奥芬向她搭话,她小声嘀咕:
“我胳膊扭到了……”
“呃,你跟我说这些也——”
“太过分了吧!”
她像只蚂蚱一样跳起来,使足了力气照准奥芬的鼻子打出一个右钩拳!
“呜咿咿咿咿!?”
他慌忙躲开了。在她的对面,多进像在处理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一样,在挖掘地板下的博鲁坎。
她紧接着放出的左刺拳也被避开了。她看着自己的拳头在空中划过,泪水不住地流淌。
“太过分了!连人家的话都不愿听!简直是魔鬼!”
她双手朝脸上一捂,就哭起来了——
“不,不是啊,有话要说的话,你能不动武,只用嘴来说吗?”
奥芬语无伦次。她的哭泣马上就停了,抬起头说:
“那你是愿意听我说喽!”
呜…………
奥芬看着她,心里发出呻吟。她的双目清澈透明,闪烁着光辉,奥分感觉自己好像万箭穿心,动弹不得。
“你能愿意帮助我,我真是太高兴了!”
少女的表情光彩照人,奥芬则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
“我说,那个——我还没说一定会帮你——”
“什么!?”
她的表情很惊讶。恢复精神的博鲁坎站在她身后,抱着胳膊。
“你这娘们,刚才都对我干了什么——”
博鲁坎箭步向她冲去。她看也没看,一伸手就把他的头抓住了。
“但你刚才说过会照看我一辈子的——”
她一边抱怨,一边对准博鲁坎的脸部正中打出一记直拳。博鲁坎鼻血狂喷,向后栽倒。奥芬猛烈地摇头说道:
“谁说那样的话了!”
但她完全无视,自顾自地说:
“实际上我——”
说着,她弯腰把倒地的博鲁坎抬起来,她把已经翻白眼的博鲁坎的头抱在腋下,掰掰手指,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多进赶忙上前阻止。
“等、等一下啦——你啊,难道——不使用暴力就没法说话吗?”
“不用暴力?”
她好像完全不理解这句话一样。
“你说什么意思?”
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博鲁坎的头被死死固定在她的手里。
“所以就是说,我的意思是……”
“呜呀呀呀呀呀呀呀……”
这是博鲁坎的惨叫。他的头被扭向很不自然的方向,嘴里淌出白沫。
“我经常听人说,一直畏畏缩缩的只会吃亏。”
多进此时已经是放弃状态了。
“嗯……人有时实在注意不到自己的缺点呢。”
“……问题在这儿吗?”
奥芬一脸踌躇地问。谁也没有回答。
“呜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
博鲁坎又发出呻吟,紧接着身体一下松弛,双手无力地垂在地板上。
这时——她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一样。
“太过分了!”
她把不动了的博鲁坎抬起来,往地板上一砸,然后用脚狠命地去踩。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寻求帮助!你却在我讲话的时候睡着!”
“啊啊啊啊啊啊。”
奥芬和多进一起从发飙的她身边离远,后退。多进抱住头呻吟:
“我想要和平……”
“你当我是谁啊!我可是查科尔·格雷家的下任领主!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都已经这样低头请求你了!”
她喊叫着,又把博鲁坎连同桌子一起抬起来,店里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店老板已经从后门逃走了,奥芬这时脑子里一闪。
“查科尔·格雷?——好像——”
突然——
“等一下!”
店门口突然传来尖锐的喊声。
从奥芬开始,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入口方向看去——在入口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男人。他们全部都穿着没有任何式样与光泽的黑色西装,戴深黑色墨镜。连袖口的纹样都是一样的,都有一个金色的菱形,中间绣着红色图案。
最先开口的是密西利姆。
“怎么回事,那身打扮。一股大叔的感觉。”
“你认识他们吗?”
面对奥芬的问题,密西利姆摇摇头。
“不,我才不认识那些臭大叔样儿的人呢。”
“不过精神年龄貌似挺低的。特别是那个墨镜。”
一旁的多进插嘴说。密西利姆表示同意。
“都是些老年顽童吧。”
“要你管啊!”
男人之中——一个体格健壮的人不耐烦地说。
“越说越过分,还说什么臭大叔!这是职业性的——就是说——是制服啊,有什么办法!”
“这算是典型的反派打扮了。”
奥芬做出评价。
黑西装的男人哼了一声,用冷静的语调说:
“随你怎么说……请问,是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小姐吧?”
说着他面向密西利姆。一瞬间的沉默,这时密西利姆脚边的博鲁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一下子站起来。
“这,这个疯女人——”
在他说话的同时,密西利姆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并二话不说把桌子砸在博鲁坎头上。好像青蛙被马车碾到的声音一样,博鲁坎被埋在桌子底下看不见了。
密西利姆终于惊愕地喊道:
“……这么说,果然是你们——你们就是之前一直跟在我后面的那群人!”
“嗯……这么说也没错。”
“为什么!我已经确实摆脱你们了,为什么还会知道我在这里!”
“呃……这个嘛——”
男人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把这间乱糟糟的店看了一圈说道:
“只要走在附近,一下就能找出你的位置……总是会听到噪声和惨叫——”
“我知道了!这里面有间谍!”
她喊叫,无意识地踩在博鲁坎的头上。
“不,不是的……”
“不要给我想蒙混过去!间谍是谁!”
“呃,那个,我说——”
“啊啊,烦死人啦!”
只见奥芬突然两手上举,朝天花板放出强烈的光热波。在爆音的震荡下,天花板上的石灰全都如粉尘一样飞舞飘散。再一看,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好不容易都安静了下来。奥芬继续说:
“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主要内容我基本上知道了。首先我要问,是谁想要我提供协助?”
“啊?”
“我在问是谁想要我帮忙。”
“这个嘛……”
大家互相看了看,接着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一齐举起了手。奥芬看了满意地点点头,说:
“给多少?”
“啊?”
声音最大的当属密西利姆。
“在这种时候,基于人道主义,当然是应该帮助我这个柔弱的女生才对……”
“这一点我还不敢苟同……”
奥芬冷冷地看她。
“出多少钱?身上没带的话用物品也可以,前提是要卖得出去才行。”
“捶背券。”
“家里最近几乎不会动弹的爷爷。”
“卖得出去才有鬼!”
奥芬吼道。这时密西利姆脚下的博鲁坎抬起短小的一只手说:
“总之先帮我把这个疯女人挪开,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我就会再多向你借点钱。”
“滚蛋去吧!”
奥芬喊完后,气哼哼地说:
“受不了,没一个像样的。我还指望能有个竞拍呢。多进,你呢?”
突然被问到的多进惊了一下,然后说:
“呃,那就——拜托把被密西利姆小姐踩在脚下的哥哥……”
“哦。”
“放着不管也可以。”
“臭小子!多进!”
博鲁坎使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脸——密西利姆照准他的脑袋又踹了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还想着收钱!简直是垃圾!”
她亢奋地踩踏博鲁坎,这位地人再次被嵌进木头地板里。
“哥哥不会死了吧?”
听多进说话的口气,根本不怎么担心。
“鬼知道。”
奥芬的口气也和他差不多。
“那么!闲话说到这里就打住吧!密西利姆小姐——”
西服男人全都向前一步。密西利姆不得不把脚从博鲁坎身上拿开,老老实实朝后退,脸上淌下一道冷汗。多进叹气之后,慢慢走上前回收自己的老哥。他径直走到西服男人和密西利姆之间,把破布一样的博鲁坎从地板下拉出来拖走了。
所有人只能沉默地……目送着这个过程,最后穿黑西服的队长假咳了一下,迅速把西装脱掉。
“请看……我被人称作草绳的肯克依。如果在这里被你跑掉,连我的主人都会很没面子。”
“草绳?”
奥芬莫名其妙地问道。肯克依哼哼笑了两声,回答说:
“也就是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纸捻子一般粗细的绳子,单手利落地缠在自己的两只胳膊上。
“哈!”
一使劲,隆起的肌肉一下把绳子撑断了,肯克依得意地说:
“就是这么回事。”
“这种事都想得出来,真像个老头子。”
“要你管!”
“而且,照这样看,应该叫麻绳的肯克依才对吧?”
奥芬纠正错误。但肯克依毫不在意地说:
“哈、哈。你太无知了……这不是麻绳,而是我特别定制的稍微细一点的草绳。”
“你还专门去做这种事……”
“烦不烦啊。我家斜对面的威廉先生,他把一只小狗那么大的熊宝宝欺负来欺负去,就得了个杀熊的绰号。”
“……呃,如果他觉得高兴,那也挺好。”
奥芬不想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了,他看看其他人。多进还在拍打不省人事的老哥,在他脸上掴掌。看这架势,分明是不想被扯进去,想把哥哥打醒后就赶快走人。密西利姆则变了个样子,她一脸阴沉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肯克依又向前靠了一步。
“那么,密西利姆小姐。在把你带到我主人那里之前,先稍微和我过过手如何?这也是主人的命令。”
“什、你说什么?”
密西利姆的反应过于夸张,好似演技。
“你竟然要把一个柔弱无力的,只靠凛然的态度和少许的机智来明哲保身的纤嫩少女虐待至死!”
“不,不是,不是什么虐待至死——”
“魔鬼!恶魔!全人类的公敌!”
“啊,呜哇!嘿!喂,喂喂,快停下!不要乱扔刀子和叉子!危险!啊,乔伊!不要扔下我先死!”
肯克依抱起头部被叉子叉中的一个同伴,手忙脚乱。奥芬注意到对面的博鲁坎已经醒了。那个地人的身子先是动了一下,然后发出像推动老木门一样的声音。
“可、可恶,那个疯女人……”
“啊,哥哥,你醒啦。”
博鲁坎的脖子朝奇怪的方向弯曲着,但奥芬觉得这没什么不正常。
博鲁坎一下子坐起来,猛地朝多进的鼻子打出一拳。
“干,干什么呀,哥哥!”
“你小子!不要以为我把刚才的事忘了!为什么挨揍的总是我!你怎么回事!我说话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看着我!”
“呃,是哥哥的脖子歪掉了吧……”
“不要强词夺理!”
博鲁坎又揍了多进一顿。他忽然注意到旁边,也不知咋搞的,黑西装男人和密西利姆在互相扔着盘子、椅子之类的东西。
“那帮家伙在搞什么飞机?”
多进倒在地上哼唧个不停,奥芬代替他回答说:
“这个……我也搞不清楚,总之那群穿黑衣服的人,想把那个叫密西利姆·查科尔·格雷的女人用草绳子绑起来,虐待到死。”
“听你在胡说!”
肯克依听到奥芬的话后大声地否定。
此时博鲁坎的表情稍微起了变化。
“查科尔·格雷家族?那不是多多坎达为数不多的名门望族吗!”
博鲁坎跳将起来,面朝那群黑衣人说道:
“你们这群混蛋!竟然敢聚众欺辱一名柔弱的千金小姐,还想取她的性命!真是可耻!”
“……你难道忘了刚刚还被那位千金小姐整了个半死吗?”
博鲁坎装听不到多进的话,他朝黑西服男人猛冲过去。
“喂喂,等一下——”
奥芬有点在意,想阻止他,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尝尝我正义的铁拳!如果是穷人就卖盐给他,是大款就卖人情给他!你们这群内心腐坏的鬣狗,就让我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寄现金挂号信寄死你——”
“——所以我不是说了嘛。”
博鲁坎和多进兄弟两个背靠背被草绳(不是麻绳)绑在一起,奥芬看着他俩,把手放在下巴上说:
“一个单挑五个是不可能打赢的。”
“烦死了!只要心中有信念和正义的话——”
背后的多进插嘴:
“就因为这样才会失败。还有,为什么我也要被绑起来不可啊。”
“你胡说什么!与哥哥同甘共苦,这样才能产生家族亲情啊——”
“……我怎么觉得只有共苦没有同甘呢?”
“怎么说好呢。”
奥芬开口。同时他看了看还在扔盘子的密西利姆。
“这一次要真能拿到钱就好了……”
他的口气中混和不安,不过首先还是要做点什么才行。奥芬叹气,接着举起双手,高声叫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唰——
场内的空气顿时挤压膨胀。可以说是空气本身发生了爆炸,冲击波炸响在店中央。
“咿啊啊啊啊啊啊!”
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全部尖叫着四处逃窜——冲击波毫不留情地把破破烂烂的食堂摧毁得体无完肤,桌椅之类的东西全都遭了殃!
等到魔术的效力消失后,店内恢复平静,室内装潢已经是惨不忍睹的状态。密西利姆和西装男人全都被埋在瓦砾之中动弹不得。奥芬大步走过去,简单地抓住密西利姆的脚把她拖出来。她的双眼还在冒金星,奥芬熟练地把她扛起来。
“很好。开路吧。”
博鲁坎对多进说。
多进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
“决,决定要帮她了吗?”
奥芬面有不快地说:
“当然了。你们若想抵消欠款,就必须来帮忙。如果干得不错,就可以从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报酬里减免掉。”
“——你说减免?那就是说从报酬里扣除吗?”
博鲁坎大呼小叫。他的脑袋瓜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提高转速。
“喂,魔术士!既然是一起做事,那就应该平分才对吧!”
“你还敢跟我讲道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扔在这里!”
“混蛋!谁要受你的照顾!我身为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一个人就能脱困!”
“随便你啦!”
奥芬说完,抬起昏倒的密西利姆准备从出口出去。这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很大的钝器击打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多进手拿一只掉在地板上的啤酒杯,把他哥哥打晕了。
“那就快走吧。我已经让这个呱噪的哥哥闭嘴了,这样我的报酬可以多拿一成了吧?”
“…………”
奥芬没有作答,他跑到大街上寻找空闲的马车去了。
“给我停下啊啊啊啊啊啊!”
多进、博鲁坎、密西利姆,再加上奥芬,四人乘坐的马车在多多坎达的街道上超速飞驰,但追兵比他们还要快。那个叫肯克依的西装男乘在一匹毛色黑亮的母马上紧追而来。
马车跑得如此之快,对坐在车上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危险。光是扶住昏倒的密西利姆不让她掉下马车就已经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了。
奥芬咂舌,他抓住手握缰绳的车夫肩膀。
“喂!不能再快一点吗?”
但是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看看下面,车轮正在嘎嘎作响。再提速的话车子恐怕就要散架了。
车夫只能把头摇一摇说:
“哎、哎呀——不可能啊。”
车夫上了年纪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在街上以这种速度行驶若是被警备队看见的话,不是光吊销营业执照就能完事的。
“……呜呜嗯……”
狭窄的马车里,密西利姆发出呻吟,醒了。然后她啪地坐起来,向四周东张西望。
“啊啊!我终于还是被拐走了!”
“你搞错了!”
奥分一把抓住正准备逃跑的密西利姆的脖领,摆出一张吓人的脸说:
“听好了——不许胡闹。只要我们拿了报酬,就保证把你安全送回家。”
看他说完,多进来回望了望他和密西利姆,小声说:
“呃……我觉得你这种说法反而会引起误会。”
“那、那就,这位小姐,恳请允许在下保护您的身体安危。”
“……这种措辞一点活力的感觉都没有。”
“你烦不烦。”
奥芬说到这,密西利姆算是理解了状况。但在她看到后方追来的肯克依后,又开始不安了。
“没有办法把那些人赶走吗?那些黑衣人,我看了就来火。”
“嗯……也不是没有办法——多进,能过来一下么?”
“?啊?”
多进把昏厥的博鲁坎一扔,靠近过来。奥芬让多进坐在自己后面的座位上,指指肯克依的方向,说:
“你能看见那些人吗?”
“嗯,能看见。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多心了。密西利姆,脸朝后看。”
“啊?”
密西利姆刚一回头,奥芬就以一个明显故意的动作,从暗处一拳打在多进的后脑壳上。多进的身体顺势向下一滑,嘶——的一声滚下马车。
“——唉?”
多进刚讲完这句话就从马车上消失了,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他本人就已经滚在路上了——接着又和追赶而来的肯克依的马撞在一起。
“不过这样一来我能分得的又该加一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落马的肯克依和发出惨叫(也可能是欢呼)的多进,奥芬看看他们,转身朝密西利姆投去一个微笑。她感到一阵脱力感,不得不用双手撑住身子——
她的嘴唇颤抖着说:
“我觉得——虽说这是个偶然的、无意的、无法抗拒的、完全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单纯的事故——”
“呃,是、是这样吗?”
奥芬歪着头问道。密西利姆只是自顾自地说:
“虽说是个事故,但是出人命啦!”
“嗯—……不过,地人是很顽强的,不会这么简简单单就死的……”
奥芬想安慰额安慰她,把手放在密西利姆的肩膀上。但她的眼里涌出大量的泪水,肩膀无力下垂——垂下的手指尖偶然碰到了躺在马车地板上的博鲁坎,于是——
“我竟然会害别人受伤!”
她一边哭喊,一边把博鲁坎的胳膊向后扭到极致。随着一声惨叫,博鲁坎终于醒了。
马车夫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骚动。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找不到机会减低马车速度,只得任它飞驰在街道上。
马车在抵达查科尔·格雷家的瞬间,终于到达极限,彻底散架。眼看自己挣钱的工具土崩瓦解,马车夫哭得甚是伤心。密西利姆只拿眼角瞟了他一下,随即走进宅邸大门。
“……真是气派的房子啊。”
跟在后面的奥芬发出感叹。这时密西利姆像是吃了一惊一样回头看他。
“啊呀,你怎么跟着我过来了?”
“这个……难道你不打算付报酬吗?”
“啊呀,啊呀。”
密西利姆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回应。她边走边像小孩子抱玩具熊一样抱起博鲁坎——并使出高强度的关节技。
她一声不吭地穿过宽敞的庭院,在大房子前停住。抬头仰望,房子白得耀眼。奥芬连连感叹。
这时在他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哦,原来你还活着。”
奥芬说。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多进郁闷。
站在屋子前的是头上缠满绷带的肯克依,还有贴满绷带和创可贴的多进。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至今从未见过的男人。
“密西利姆!”
这个男人推开肯克依和多进,伸开胳膊朝这里走来。他一头短短的金发,是个肌肉发达的小伙子。
“西鲁!”
与此同时,博鲁坎也大声嚷嚷起来:
“为啥要扭我的脖子子子子子!”
密西利姆把动弹不得的地人扔在地上,神情兴奋地和那个叫西鲁的男子对视。
“怎么了……这到底咋回事?”
奥芬转过脑袋问多进。多进为了能正常说话,把缠在嘴上的绷带拿下来说:
“……那个人,是安东贸易的少爷,名叫西鲁。听说是这边这位小姐的未婚夫。”
“还有……我的雇主就是西鲁先生。”
听了肯克依的话,奥芬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问道:
“等等……那,你有什么必要把她用粗绳绑起来虐待致死呢?”
“所以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没那个打算。”
“总之……你们自己看就会明白了,我当时听完他的说明只感觉头好痛……”
多进一边说一边指指密西利姆和西鲁,奥芬按照他说的话,看那两个人。
最先开口的是密西利姆。
“西鲁……我好想你啊。为什么突然几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我为了成为一个配的上你的男人,一直在修行啊。”
西鲁说着,挺了挺自己如沙发靠背一样厚实的胸膛。
“很好,决一胜负吧——密西利姆,来吧!”
“西鲁!”
密西利姆哭喊着,朝西鲁的怀里冲去。
“西鲁!我好想你啊!”
咚咔!——她在喊叫的同时,朝对方腋下的要害部位使出一记强烈的肘击。西鲁后退了两三步,总算挺住了。
“我——我也一样啊!”
“我无法想像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磅!这是一记牵制作用的掌击。接着——
“啊啊!不要再放开我了!”
铛!——她的一套精妙组合连环技捉住了西鲁的下巴磕!
西鲁的身子一斜,跪在地上。
“噢噢。刚才那一招奏效了。”
肯克依的口气很悠闲。奥芬也评论道:
“嗯。那位少年根本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他已经跟不上比赛的节奏了,不妙啊。”
“那个……现在不是做解说的时候吧……”
奥芬就像没听见一样。西鲁身体放低,密西利姆使出一招威力无比的飞踢正中他的面门。
奥芬抱起胳膊,完全以看客的身份说道:
“嗯嗯——那个小姐素质不错啊。看见刚才的上勾拳了吗?”
“虽然今天还没看到,S形拳法也是神一样的招式啊。再怎么说她也是继承了原王宫拳击士家族查科尔家,和气象观测家族格雷家两方遗传的杰作啊。”
“气象观测?”
“所以说眼力相当好。啊,出现了。吃了这即梦幻右拳,西鲁大人就危险了。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在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只使出了一次的那招大红炽烈击打之星辰飓风——”
“……那是啥子招式哟?”
奥芬说着,朝死斗中的密西利姆和西鲁靠近几步。密西利姆锐利的眼神立刻注意到了他,马上转换攻击目标猛冲过来!
“给你。”
奥芬冷静得出奇,他把躺在地上的博鲁坎扔给她。密西利姆就像拿到饲料的小狗一样扑向博鲁坎,用一连套复杂的关节技打过招呼后,朝后一抛,接着瞄准他的天灵盖一记大力扣杀。这恐怕就是刚才说的那个大红炽烈什么的招式了吧。
奥芬回过头,靠近倒在草坪上头昏眼花的西鲁。西鲁语调不清地说:
“呜……密西利姆。我本以为部下会事先让你受点伤,这样打起来就不会太吃力——”
“你说的修行,就是这个啊。算了。我问你西鲁,我如果让那个女人安静下来,你会出多少?”
“哈?”
西鲁突然间愣了一下,然后他说——
“我会招待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谁会想参加这种恐怖的婚礼!我说的是钱,是现金!老子一直是钞票至上!”
“在说啥啊……”
多进简短地吐槽。
“唔……那就——这么多。”
西鲁伸出颤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数字。这个金额,还算说得过去。
“成交。”
奥芬点点头站起来。他看见密西利姆正把博鲁坎吊在树枝上当沙包使用。
他慢慢举起手——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他手中放射的光热波正中博鲁坎,爆风和热浪将密西利姆吹飞!
咚——咣咣咣咣咣……轰轰呼呼呼……
巨大隆重的回音长久地回荡在查科尔·格雷的庭院里。眼前只剩下焦黑的博鲁坎和燃烧的树木,以及躺在地上全身皱巴巴的密西利姆……
几天后。
“……啊。”
“为什么要跑?”
奥芬在路上偶然碰到多进,立刻上前按住他,用恐吓的口气说道。
“我说,差不多做好还钱的打算了吧?”
“这根本是明知故问。”
多进在他脚下不停动来动去。奥芬语气阴险地说:
“我管你啊。那个叫西鲁·安东的骗子,我明明按照要求把事情解决了,他却不付我报酬,结果一分钱也没赚到。”
“什么骗子……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啊……”
“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想看嘛。那位密西利姆小姐,不是被送到医院去了吗?”
“这有什么不好。也算是为民除害。”
“虽然这点我不反对……”
多进表情复杂地说。
奥芬冷冷地朝下看着多进,说:
“不过现在这些事都无所谓了。我已经通过邮局寄了一个自动喷火装置报复过了。那,博鲁坎那小子在哪里?”
“呃……在桥底下睡了三天,差不多没事了。”
“怎么搞的,还活着啊。”
“这是你真心话吗……我哥哥现在挺兴奋的,他准备驯养一只流浪狗,让它去袭击小孩子来抢钱……”
“……呃,随便吧。那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还上呢?”
“考虑到本金和利息……按照我的计算,还要四十年左右吧。”
“我等得了吗,白痴!”
奥芬气愤地一脚把多进踢到了马车道上。趁此机会,多进逃到了马路对面。望着他逃跑的背影,奥芬抬头看天说:
“怎么搞的……买卖又落空了。我难道有做慈善事业的潜质吗?”
他刚说完,就有一阵风吹来,轻抚他的发梢。跟随风而来的还有一团垃圾,被奥芬一脚踢飞。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咿呀啊啊啊,哦哦哦唉啊哦啊哇!”
奥芬发出超越人类语言范畴的惨叫,躲在古老的白色大理石遗迹的墙后面。咻、咻——几十几百发铅制子弹携带冲击波以超音速对遗迹展开蹂躏。
奥芬躲在墙后面双手抱头。他的耳朵里不间断地响起爆竹炸裂的声音。枪声接连不断。
“博鲁坎,多进,还活着吗?”
奥芬的大声呼喊几乎盖过了周围的噪音。但是根本听不到回应。该不会是逃跑了吧?奥芬在心里诅咒他的两个同伴。
“为什么我会受这种罪……”
奥芬说话时上下牙都合不拢。他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穿轻便的旅行装。黑发黑目,是个很普通的人类平民。他吊起的眼角现在写满了恐惧。在以黑色为基调的夹克衣领部位,能看见一个银质吊坠,吊坠形状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这是他身为黑魔术士的证明。
(妈妈呀——)
奥芬摆出祈祷的姿势,仰望苍天。除非是强到一定程度的魔术,否则根本打不过袭击自己的那只怪物。他只能拼了命祈祷——
“神也好恶魔也好,老爸也好老妈也好,猫也好狗也好绳子也好菜刀也好漂满蛐蛐的池塘也好,混蛋啊,只要能帮我什么都可以!拜托千万不要让我的好运在这里到头了!”
他呼啦呼啦扯了一大堆后,调整了一下呼吸,闭上双眼。
这座奇耶萨尔西玛大陆上的魔术士,无一例外都是用声音释放魔术——也就是说咒文的声音传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魔术效果。他往肺里吸了一大口空气后,以滚倒的姿势冲出自己的藏身之处。他向着枪声的源头伸出双手,使出浑身的力气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膨胀的白色亮光化作洪流从他的双手间奔涌而出——灼烧视网膜的强烈闪光将近旁的砖瓦和墙壁通通粉碎,朝目标方向直线冲击而去。闪光接触到放射子弹的目标后,立刻爆破——大爆炸使整个遗迹都在震颤。
轰隆隆隆隆……等最后的地鸣声停止后,奥芬才松了一口气。
“哟西——”
“去你妈的『哟西』啊啊啊!”
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个黑影,一脚就把奥芬踹飞了。他爬起来一看,只见身裹毛皮斗篷身高一百三的『地人』正愤怒地叉腰站在那里。
“混蛋博鲁坎!你想干嘛!”
奥芬起身骂道。这个叫博鲁坎的地人拔出背上的长剑,靠近他说:
“先问问你想干嘛!你对我的商品干了什么好事——”
“开什么玩笑!我差点就没命了!”
“你的命才值几个钱!和那个的赏金比起来,就是一泡屎——”
“那么,你从我这个屎一样的男人身上借了钱,还不了,天天干白工,连人都不是,这又怎么说!”
“闭嘴你这个高利贷魔术士!看我用木桩夯死你!”
“烦死了你这个笨狸子!看我把你塞进瓶子里扔进河!”
在他们没完没了吵个不停的时候,另一个戴厚眼镜的地人靠近过来——毛皮斗篷是地人的传统民族服装,他身上也是同样的打扮。
这位地人少年拉了拉还在唾沫星子乱飞的博鲁坎的斗篷,神经质地说道:
“喂,哥哥——”
看来这两个地人是兄弟。
博鲁坎不耐烦地说:
“干嘛啊多进。我正准备把这个瘦猴似的魔术士用橡胶轮胎绞死呢——”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奥芬气愤地说完,把视线转向博鲁坎的弟弟——多进。这位地人少年眼镜后的目光十分胆怯,指了指刚才还在不停发射子弹的物体。
魔术爆炸的地方依然烟尘滚滚。风一吹,白色烟雾迅速变得稀薄——这时能看见当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难道——”
奥芬有些不敢相信。两个地人此时已经哑口无言,只会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的物体——
烟雾中的物体,一下露出了脸。
“我的魔术完全不管用——”
龙族——并且是号称拥有陆地上最强破坏力的蒸汽龙族雾之龙。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个小孩子,体长还不足两米。但全身的皮肤已经非常坚硬,龙族动作缓慢地窥视着他们。
若用一句话来说明,它就像个背着一座塔的小型犀牛。从腰部到背上延伸而出的一座『塔』不停发出机械声,还有蒸汽喷出。在塔的根部长有数根角状的东西,利用这些东西当作枪筒,这只怪物能够做到铅弹的不间断连发。
“呜哇——”
奥芬一声哀叫,蹲坐在地上。博鲁坎和多进也是同样的姿势。奥芬一动不动,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
但是龙族没有立刻发动攻击,它的短脚慢慢移动,在向这里靠近。它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后,咬住了博鲁坎斗篷的下摆。
“这家伙在干嘛……?”
博鲁坎手指着问道。龙族咬住斗篷的下摆,嘴巴不停地在动。多进回答说:
“……可能在撒欢儿吧?”
“那它刚才的那场发作又怎么解释?”
说着他指了指几乎全毁的遗迹。多进仔细想想说:
“可能是一种爱情表现。”
“真会麻烦人……”
奥芬说完看了看它。龙族把白肚皮朝天,仰躺在地上使劲蹭着博鲁坎的鞋尖。
借钱给那些地人到底是啥时候的事了呢?
这不是开玩笑,奥芬最近已经想不起来这件事了。做为地下放贷人,本来就是过着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自从遇上那两个家伙后,自己的人生就被种种的意外性淹没了。
他叹了一口气。身无分文的地人总是会搞来很多『生意』——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没理由不去配合他们,但是至今为止一次成功的尝试都没有。说穿了,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找不到。
(这次竟然给我来个走私龙族!)
这实在让人崩溃。那只小龙族此时正裹在博鲁坎的斗篷里睡得正香。
雾之龙种族——在濒临灭绝之时受到保护,是大陆最强的生物之一。身为龙种族,与生俱来的魔术却没有多厉害,不过使人叹为观止的是它的生态系统。
这只怪物以石头或金属为食,经过体内的加工后,可以从背上的武器『角』里放射出去。整个大陆没有任何物质正面被它的密集射击打中还能够保持原形,当然也不是用魔术就能防得住的。
博鲁坎一边烤火一边对多进说话。奥芬无所谓地听着。
博鲁坎靠在睡着的龙族背上,大声说:
“这买卖太好干了!是吧多进?”
“…………”
多进脸色很困惑,什么都没回答。他一声不吭地啃着烤好的干肉。
“只要把那只宠物带去给多多坎达附近的兴趣玩家就大功告成了。嗯——真可谓本大爷的商业性胜利啊。”
“…………”
奥芬半睁眼慢慢站起来。
博鲁坎毫无察觉,他的情绪更加高涨。
“哈,我实在太有才了!就凭你,还有那个势利眼的魔术士混球不可能做出这么大胆又实在的买卖!这也就说明了天赋的差别是多么的巨大你们就算是倒立也——”
博鲁坎高举双手。奥芬招呼也不打就朝他的后脑勺一脚踹去。当然——博鲁坎就保持刚才的姿势,整个人扑进火堆里。
“咿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在火里游了一会儿自由式,才黑乎乎地站起来。他把脸在地上蹭了又蹭,再把头发里的火星扑灭。待告一段落后,他喊道:
“你、你做事都不分轻重吗!这个高利贷魔术士!”
“你烦死了!什么叫商业性胜利啊!”
奥芬怒喊,不忘再对博鲁坎的鼻子踹上一脚。博鲁坎倒地后,多进只是叹口气,博鲁坎撞在柴火上,木柴散了一地,多进把它们重新拾进火里。
奥芬掐住博鲁坎的脖子,把他拎在半空。已经这么吵了,龙族依然睡得安安稳稳。奥芬说:
“短短两天里这只龙族发飙了多少次你知道吗?十二次!每一次我都以为要死定了——到目的地为止还要花多长时间你知不知道!”
“知、知道——那个——还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吧……”
“搞屁啊!我不玩了——你们负责把它拖到目的地去吧!不要忘了用得来的报酬还钱!”
奥芬气愤地说完,抓住博鲁坎的脑袋用力朝地面砸去。咚!恐怕是打中了露出地面的石头——博鲁坎和地面亲密接触后就一动不动了,晕了。奥芬二话不说掉转头,开始勤快地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我说——”
多进跨过哥哥的身体,靠近过来。
“又是什么事啊?”
“就是……那只生物,果然是十分危险的动物吗?”
奥分听到这句话,停了一下手。他表情阴暗地朝龙族看了看——回答说:
“它还是个小孩吧。我说实话——就算是身手了得的黑魔术士组成一个小队,也不是那只雾之龙的对手。”
“有、有这么强吗……?”
多进脸色一片苍白。
龙族打起呼噜,奥芬看着它说:
“当然了。总而言之它的外皮非常坚硬,就算用镰刀猛砍也是无济于事。再加上它身上会分泌一种体液,使表层呈湿润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能阻挡来自外部的热能。至于智力虽然是动物的水平,但也不能小窥。面对它刚才的密集攻击我根本无法防御,它背上背的『塔』,称得上是一台蒸汽机关。那个如果快速旋转的话,好像还能发射无比强烈的电击。大陆上共有六支种类的龙族,最麻烦的恐怕就要算——”
他说着拿手一指。
“雾之龙了。”
这时,睡眠中的龙族背后的『塔』里正巧喷出了蒸汽。
这些蒸汽也正是雾之龙名称的由来,白色的水蒸气慢慢消融在空气中。
“它是这么恐怖的生物吗?”
多进纳闷了。他仿佛已经忘掉白天的那些倒霉事了。
“它不是很乖吗?你看你看。它在挠下巴,又在摇尾巴。”
奥芬一声长叹,他说:
“我已经,不干了。干得下去才有鬼。这头怪物长大之后,能把一海里开外的洋面上漂浮的钢铁船击爆啊。我怎么可能每次都徒手来阻止它的每次发飙啊。”
这时——
空气瞬间被劈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飞来。
嗖!——
一阵声响在奥芬手边擦过。
“什…………?”
奥芬回过身,环视周围的夜色。从他手边掠过的——是一支箭。是什么人在朝他们这里放箭。
紧接着,第二、第三发箭一支接一支飞来。只听见嗖嗖的响声,和一阵阵微弱的风。
呜呀一声,博鲁坎惨叫着跳起来。在他昏倒的时候,有一支箭正中他的眉心。
“出——出神马情况了,怎么了!”
博鲁坎叫道,他血流如注。
“可恶——我怎么有种感觉,觉得自己被箭刺中了!”
“你的感觉真是犀利——”
奥芬受不了地说:
“换作普通人就死定了。”
多进点点头表示同意。地人的身体本来就顽强得有点过头。这样的伤大概算不了什么。
“这点小伤!何足挂齿!”
博鲁坎大言不惭地说。在这种环境下,龙族依然睡得着,博鲁坎右脚踩在它的后背上,在下雨一样的箭阵中竖起大拇指。
“老子在玛斯马图利亚被盛赞为不死之身的奇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三十克的箭靶子打伤!想要打倒我,至少要把月亮砸在我头上!”
突然间,在火把和星光的照射下,出现了人影。
咣的一声,落在博鲁坎脑壳上的不是月亮,而是巨型的汤锅。噗的一下,博鲁坎就被锅砸趴了。
看不见博鲁坎之后,龙族突然发出“噼——”的一声喊叫。不知何时它醒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奥芬和多进正看着锅纳闷的功夫,在他们眼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个人。
几个背着弓箭上身赤裸的男人面露笑意。在他们后面,有一个不管怎么看都特别显眼的首领模样的女人。
是个左眼戴眼罩,右边脸上有十字伤疤的黑发女人,年龄看样子二十五岁出头。四肢肌肉健硕但很纤细。腰部佩剑,穿一件破破的大红色防刀剑夹克,是个十足的美人。
“是……强盗吗?”
奥芬问道,女人一笑,说道:
“是来迎接的,我们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什么?”
奥芬反问。女人看了一眼龙族——它来回不停地在巨型汤锅周围噼噼地叫唤。
“正确来说是来接这只怪物的。”
“……那不就是强盗嘛。”
奥芬没好气地说。雾之龙属于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至少王室是这样规定的。但这样反而使这种生物的价值直线飙升,一位住在多多坎达的收藏家就想要制作它的标本,挂在仓库里做为自己的收藏品,在外投放了大量的悬赏金。
如果能得到它——并能在保全性命的同时送交到收藏家手里的话,拿到的钱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的数目。所以博鲁坎也就(单细胞地)想要进行雾之龙的运输生意……
奥芬叹着气看看周围。眼前的所有人加上女首领一共有五人。如果对方没拿什么麻烦的武器的话,还能勉强应付得过来。
“我劝你们还是撤退的好。”
奥芬举起胸前的吊饰示意了一下。
“你们做好和魔术士较量的准备了吗?”
“这……确实是没想到。”
戴眼罩的女人直白地回答。
“那个纹章是〈牙之塔〉的东西吧。真不知道身为〈塔〉的魔术士为什么会在做龙族的走私。”
“不用你管。走私不是我的本职。”
“当时正因为吃不上饭倒在街头。”
身后的多进说。奥芬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把鞋底摁在地人少年的脸上。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不还贷款的错啊!”
“……算了算了。总之对我们来说,也不想招惹魔术士来自讨苦吃——不妨来做一笔交易吧。”
“交易?”
奥芬朝眼罩女人的方向看去。她的四个部下的脸就像四胞胎一样非常相近。女人笑了一下说:
“我想买下那只龙而已。十万——用所盖特纸币。”
“所盖特……?”
奥芬脸色变得很难看。所盖特纸币——也就是盐兑换券,这和硬质货币不一样,会因为土地的不同使价值产生变化。虽然携带方便,但一般来说人们更乐意用硬质货币来进行交易。
“虽说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但你知道这头龙族的悬赏金是多少吗?”
“但前提是你们必须要把这只龙平安无事地送交到委托人手上才行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路要走……但是前景不是很乐观。”
奥芬陷入思考。他看了看那只正在努力用鼻尖推开汤锅的雾之龙。有道理,这只怪物的『爱情表现』还要再忍受一星期的话,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况且十万这个数字,已经足够填补这些地人的贷款了。总体来考量的话,不多也不少——是一个很合适的金额。
“好。成交。十万。”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骂喊声——
“喂!开什么玩笑,你这个魔术士!谁叫你随便做决定的!”
声音是从汤锅底下传来的,看样子是博鲁坎。
奥芬装做想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啊。原来是灵异现象。”
“不要随便以为别人已经死了!”
“嗯,幽灵就不要管它了,钱在哪里?那个——”
“我叫海维提卡。”
“哦。那么,海维提卡。钱在哪里?”
“在我们住的地方——不过,刚才说话的是你同伴吧?不救救他吗?”
女首领——海维提卡有些怯怯地问道。借这个台阶,博鲁坎大声说:
“没错!不,呃——正是如此,魔术士!”
“怎么好像变老实一点了。”
多进说完回头望望那支汤锅。锅的份量不轻,从刚才开始龙族就一直在推它,但就是纹丝不动。
奥芬抖抖肩说:
“死人哪有什么同伴啊。”
“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是个死人都会这么说。”
“混蛋!你这个阴险高利贷!不快点来救我的话,看我对照账本对死你!”
“吵死人了。喂多进,帮帮忙。在锅里放满石头,让他永远别出声。”
“是—!”
奥芬开始往汤锅里扔石头,海维提卡和她的五个手下只能在一边傻傻地看着。
最后,博鲁坎还是被救出来了——理由首先是,多进突然有点害怕地说“还是算了吧”,还有就是把两米深的大锅填满石头实在是一项很累人的工程,最后是海维提卡说,那口锅我们还要用的,还是还给我吧。
“那干吗要用煮饭的锅当武器呢?”
在海维提卡领他们去基地的时候奥芬问道。他们沿着连绵的山路攀爬,女首领听完后立刻做出了回答。部下们正喊着号子推一架带车轮的投石机,她指了指说道:
“因为找不到能放在投石机上扔出去的石头,如果去买的话你以为要花多少钱。”
原来如此,奥芬不再说什么了。
『武装强盗团威汀·泰克思』
“……干嘛还要挂个看板啊?”
说是基地,不过是个山里的废弃屋——在玄关挂着一张像道场一样的名牌,奥芬手指着问了刚才的问题。
海维提卡则很意外地“咦”了一下。
“一、一般不是都这样吗?”
“何必如此呢?”
多进说,他像个拉马辔的车夫一样走在龙族的前面,博鲁坎坐在龙背上。多进继续说:
“说到底,盗贼团需要取名字吗?而且这个基地又是怎么回事?在山顶上竖这么个大房子,这要是被森林守卫队包围,再点上火的话,就只能等着全灭了。”
“这、这个嘛……”
其中一个部下语无伦次地说:
“关于建造问题的话实在是……”
“笨蛋!”
海维提卡骂了一句后,那个部下就像挨了一顿打似的不说了。这是奥芬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他说:
“关于这个,就由我来做说明吧。你们几个,进门看看就知道了。”
“啊?”
“等一等,可以的话还是由你来——”
两个部下说着伸过手来,对此奥芬没有理会。
“去吧,快去。谁要去了的话我请吃饭。”
“什么么么么!”
博鲁坎大喊一声,咚地一下从龙族背上跳下来。地人一直跑到奥芬身边,抓住他的腰带说:
“你说真的吗?你没开玩笑吧!你说的饭,是指盛在盘子里的那种吧?你不会再把我带到河滩上,说『拣喜欢的虫子尽量吃吧』了吧?”
“你,有做过这种事吗……?”
海维提卡问。奥芬避开她的视线,说:
“不是啦,我是开玩笑的,但想不到这家伙真的开始死命区分哪些虫子能吃哪些不能吃,让我有点不好意思,就让他打住了……”
这段时间里,博鲁坎已经站在基地的入口前面了。
“很好!走吧多进!说不定好不容易又能吃到一次熟食了!”
“可以是可以……”
多进神情疲惫地说。旁边的龙族似乎很担心地发出咕的一声。看样子——
(这家伙也发觉了。)
奥分心里想,不过嘴上什么也没说。
博鲁坎双眼炯炯有神,他回过头说:
“那么鄙人去去就来。挚友奥芬大人。”
“嗯嗯。”
奥芬偷偷吐吐舌头作出回应。博鲁坎拉着多进,背朝大门,往基地入口的方向后退着前进。
“小的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我知道啦。”
咕—!龙族发出喊叫,似乎想要挽留博鲁坎,不过博鲁坎对此置若罔闻。
“就算我点午饭套餐也没问题吗?”
“嗯啊……可以啊。”
“难不成,在饭上撒点盐吃也可以吗?”
“随便你吧。”
“还能再追加吗……?”
“可以。只能再点两个。”
“啊啊!太感谢了。那么我的知心朋友奥芬大人!我现在就去了。”
博鲁坎他们已经走到门口。奥芬笑着挥了挥手说:
“啊啊。拜拜。”
“拜拜……?”
博鲁坎和多进重复了一遍奥芬的话。他们打开大门直接走进房子里。
“哈——?”
时间在一瞬间停止了。两个地人顿时全身僵硬。奥芬在后面望了望,若无其事地说:
“嗯……这样大规模的陷阱实在是不多见。这在构造问题上,确实只能建在山顶上啊。”
噼!龙族发出一声尖叫。
博鲁坎他们走进的门的另一侧,是一面近乎断崖绝壁的急坡。房子本身除了正面的一块墙壁以外什么也没有。毫无防备地走进玄关的话,只会变成一个倒栽葱冲下去。
“咿咿咿咿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定会回来的啊啊啊!记得请我吃饭饭饭饭饭饭!”
奥芬目送兄弟两人滚下斜坡,使劲挥挥手说:
“我会一个人好好活着的,不用担心啦—!”
“可恶……”
回头一看,说这句话的是海维提卡。她扭曲的脸上写满了愤怒,气得身子抖抖的。
“本来应该是你中招才对的……!”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会进这种屋檐在随风摇摆的房子。既然你会这样招待我,看样子是不准备付钱了。”
“不……当然会付钱的。”
海维提卡傲然地笑了笑,拔出剑。她周围的部下也迅速张弓搭箭。
“不过……所盖特纸币会因地区不同价值也发生变化——像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就跟废纸没有两样。”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是十万所盖特。”
“没错。怎么样?交易成立了吗?”
“开什么玩笑。我早就知道了,连装在投石机上的石头都没有只能用饭锅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十万所盖特。我要让你们知道敲诈魔术士的后果。像这种东西我一个人就能带到多多坎达——吔?”
在他手指的方向,龙族不见了踪影。奥芬朝四周来回张,边望边说:
“怎么了?跑哪去了?我原本还在想:这群强盗出现得还真是时候,这下就能赶跑那几个臭地人,一个人独吞报酬啦♪——”
“真正的坏人竟然是你啊……”
第三个部下边说边打冷战。
“这话轮不到你这个正牌盗贼来说!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啊!而且我也很喜欢动物!”
“喜欢动物的人会把保护动物拿去走私吗!”
海维提卡叫道。但奥芬毫不退让地说:
“吵什么吵!照你这么说所有的动物爱好者都会去保护食人熊吗!他们会去抗议吃人植物的砍伐吗!虽说我很喜欢猫,但怪兽我就管不着了!去他娘的!”
他挥来挥去的手指一个偶然——指到了龙族。奥芬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脊背瞬间变得冰凉。
“哇——等下——糟了糟了!”
“啊啊啊!”
包括海维提卡在内的五个盗贼全都喊了起来——他们正好看到在博鲁坎等人消失的房门入口处,龙族头朝下跌落悬崖。
“噼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就像追随着跳崖那样,龙族的喊声回荡在绝壁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龙族的身影消失后,海维提卡瘫坐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明明好不容易能拿到在所有贫穷盗贼团里首屈一指的必杀究极兵器了……”
“怎么,你们不是为了换钱吗?”
奥芬语气平静地问道。海维提卡朝他瞪了一眼,紧接着双眼含泪地嚷道:
“当然了!只要把它养熟了,就能和王都的军队相匹敌!”
奥芬不认为这五个盗贼会碰上和王都骑士团战斗的局面,他只做了做简单的附和。
“嗯,也不是说不可能……”
“摆什么臭架子!那只龙族已经追随地人自杀啦!总之所有的一切都完了!”
“呃……你真的这么想吗?”
奥芬把手按在下巴上说。他朝龙族消失的地方望望。
“哎……?”
“我之所以会说『糟了』……是因为我没想到那只龙族会这么喜欢缠着那只叫博鲁坎的笨狸子。”
“这、这又怎么了……”
她一边问,一边也隐约感觉到了奥芬想要说的内容。她慢慢站起来,朝前看去。
奥芬头上淌下一滴冷汗,回答说:
“也就是说,它身为龙族,就算跌到谷底也是死不掉的。它会滚啊滚,一直滚到博鲁坎那里去。然后……就会找到他。以龙族的视点来说,可谓是感动的再会。”
“嗯,是的……”
“然后会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吗?多半,是激烈的『爱情表现』在等着他。”
他才刚说完——就听见“哧————……”的一声,是一阵尖利的高音。就像是蒸汽涡轮在旋转一样。
虽然不怎么清楚这个声音是什么,海维提卡全身还是感受到一阵恐惧,她问:
“为什么……那只龙族为什么会和那个地人那么亲近?”
“总之龙族觉得他的身子也蛮结实的,和自己挺像,可能就把他当成老爸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狗屁的理由啊啊!”
不止海维提卡,威汀·泰克思盗贼团全员一起发出呐喊。
不管这个理由有多么的狗屁,刚刚的那声尖利的声响发出的回声足以盖过所有人的说话声。回音越来越尖利,仿佛大气都产生了痉挛——
“是雾之龙传说中的『神之锤』。”
奥芬紧张地说。从谷底仿佛还听到了博鲁坎的悲鸣声。『爱情表现』开始了——
咔——!
巨大的电光从谷底冲向高空!一道闪电般的光芒直插云霄,一下就把普通的云变成了雷云。
“呜咿呀呀呀呀呀呀!”
其中一个盗贼发出尖叫。刚才的雷光把几米远的树木点着了。紧接着,连续不断的『枪声』自谷底传来——这时涡轮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快逃命呀呀呀啊啊啊!”
第二次超雷击将山的一角击得粉碎。同时,奥芬和强盗团的五个人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没命地冲下山道。
“总算结束了……吗……”
奥芬的双眼肿成了熊猫。早上的阳光照在山上——山被雷击削去了一大块,山顶的火灾到现在还没有减弱的势头。
“啊啊啊啊……什么都不剩了……连老家都没了……”
海维提卡和她的手下五人,表情和语调全都呆呆的。奥芬和多进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目送着——
心情不错的雾之龙的背影,嘴里叼着破破烂烂,失去知觉的博鲁坎的衣襟,一步一步地——走进山林里去了。
多进的毛披斗篷上沾满了煤和泥,奥芬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听多进慢悠悠地说:
“实在是不懂得含蓄的生物啊……”
“啊啊。”
“为什么那种怪兽会是保护动物呢?”
“说的对啊。”
除了做简单的回应,奥芬已经没有力气说其他的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山道上的火依然没有减弱的势头。龙族——和一位老哥——已经走远看不见了,这时多进又用和刚才别无二致的语调说:
“哥哥他,能活着回来吗?”
奥芬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
“没问题吧。那家伙是不会忘记午饭套餐外带一盘追加的约定的。”
“……你不是说追加两盘吗?”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不,我啥都没说……”
最后剩下的只有白雾状的空气而已。奥芬身处清晨的冰冷雾霭之中,低低地——但十分坚定地发誓:
“我绝对不会再和那家伙一起做事了……”
好好听人家说话!
“早上好。”
说是这么说,但看不出哪里早了——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来看,早已临近中午。他脑子昏沉沉的,一双吊稍眼困顿地眨来眨去。睡醒起床时总是这样,近乎头痛。
“……早上好。”
对方发出回应。这是一位翘着腿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黑发女性,看上去比自己稍微年长一些。她身穿制服,好像在对他进行观察。她继续说:
“平时一直都是睡到现在才起吗?奥芬先生。”
他点点头——这位名叫奥芬的二十岁左右的男性,掀起虽不算高级但是非常整洁的床单。穿起挂在床头的黑衬衫,他这时才想到问对方——
“你谁啊?”
女性笑了一下。她把纤细的手伸进怀里,取出某个东西说:
“我是王立治安警察队所属,身为派遣警察官的——”
“稍——稍微等一下!”
奥芬慌张起来。睡意全无。
(开什么玩笑——)
对于放地下高利贷的人来说,警察一般都唯恐避之不及。他穿上那件熟悉的黑革夹克,又急急忙忙地套上结实的靴子,最后戴上银质的吊坠——吊坠上的龙形纹章是出身于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魔术士证明,他还不忘把头巾缠在脑袋上。
“很好——这样逃跑的准备都做齐了。请你继续吧。”
“你没必要逃跑的。”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表明身份的徽章。
“我只是派遣警官——不管你在这条街上从事任何非法商业活动,我都没有兴趣。不过你要是杀人犯或绑架犯——又或是政治犯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你看上去不像。”
“原来如此……”
奥芬仍然保持戒心观察她。他在脑中拼命回忆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派遣警察在大陆各地都设有支部,负责对付逃犯,或是地方性司法组织无法解决的大规模犯罪。其权利并非就比地方警察高,但组织能力和情报能力是绝对的优秀,也有注重人才的培养。
简单一句话,就是司法精英的集团。
想到这里,她又从新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治安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更多的人都叫我柯姬。”
她笑着伸出左手。奥芬只碰碰她的指尖算是握手,然后自报家门:
“虽然看你已经知道了——我叫奥芬,没有姓氏。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我拜托这家旅店的老板拿到钥匙的。”
“巴格阿普那个混蛋……”
奥芬暗自诅咒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位老板,不高兴地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我的睡相吧?”
“对这一点我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说的梦话还真可爱。”
“少来这套。”
奥芬歪着脸说。她——君士坦斯轻轻地抖了抖肩膀。
“我希望你能协助抓捕某个罪犯。”
外面是大晴天,实在是晴朗得不能再晴朗了。奥芬走出旅店悠然前行,君士坦斯就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她就适应了他的步行速度。奥芬走到水果店买了一个苹果,终于开口说了句——
“……这到底算咋回事儿。”
他没有无视人家的意思,只是在思考。
不过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一介平民的我必须要来协助你啊?”
“取缔犯罪需要市民的协助——”
君士坦斯走上来说。奥芬啃了一口苹果,打断她说:
“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市民,我根本没有做登记。”
君士坦斯无奈地叹气。
“怎么样都行啦。总之我之所以会找到你,是因为——”
“停!”
“又怎么了?”
她的反问语带哭腔,被奥芬无视。他在路上行走的人群中找到了某样东西。
隐约能看见的是——毛皮斗篷的下摆。奥芬瞄准那个方向,用尽全力将手里吃到一半的苹果扔去。
“呜哇啊!”
果然——总之就是——苹果砸到了完全无关的过路人头上,奥芬不管这些。他冲到被苹果砸得翻白眼的路人身边,一通乱叫:
“碍事!别站这儿!走开!”
一下遭到这种待遇,这位路人可能连回嘴的时间都没有——对方赶忙让开了路。奥芬抬手做了一个多谢的手势,迅速冲进了人群嘈杂的街道里。
“啊啊——畜生,我说过碍事了吧!”
结果他还是因为人太多而无法前进。君士坦斯从后面赶上来说:
“等、等一下,你在干嘛啊?”
她边说边留意周围人的视线。奥芬不苟言笑地说:
“这是我的工作啦。”
“……你是指把行人踹翻在地?”
“不是啦。而且我根本没踹好不好。”
奥芬说到这停了一下,然后又说:
“我正要开始踹呢。”
“…………啊?”
无视君士坦斯的诧异,奥芬举起手臂。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在他喊叫的瞬间,一阵强烈的飓风自他右手示意的方向刮起,其程度能将小型房屋轻松吹倒。路上的人群就像随风伏倒的稻穗那样朝同一方向倒去。响起一片叫喊和臭骂。
“我、我说!你在想些什么啊!”
君士坦斯近乎尖叫的喊声传来。
这些奥芬都没有理会,他只管往前冲。魔术刮起的风将人群完整地分成了两半。也有许多人倒在路上,奥芬统统视而不见,只朝着一个目标奋力冲刺。
他在奔跑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一点。
“你们几个,竟然就这样傻不拉叽地出现了!”
奥芬在距离目标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被摔倒的小孩绊到了),伸出手指。路边的行人都顺着手指的方向投去视线——
在那里的是两个黑发凌乱,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地人』,惊讶地呆在原地。他们身上的毛披斗篷是传统的民族服装,其中一个腰上佩剑,另一个戴着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腰上佩剑的地人对着他嚷嚷起来:
“你说啥!突然破坏天下和平,你搞天地异变啊!”
“不要给我说有的没的,博鲁坎!我说得嘴上都要起茧了,你听了连块耳屎都不留!你小子从我这借的钱,早就过期三个月了!有这么长时间,刚生下来的婴儿都能扶墙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啊笨蛋!谁吃得下断奶食品啊!”
“是个人都能吃得下吧……”
身后戴眼镜的那位幽幽地说道,马上就被那个叫博鲁坎的地人(带剑的那个)一把打倒。
奥芬不顾一切地喊:
“这种事怎样都好!你这个笨狸子,还敢在人这么多的地方现身,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这混蛋!我走在路上哪里轮到你来指东指西!”
“真会说啊笨狸子!能在这条路上走的都是不欠钱的正统人类!你的话就给我乖乖到桥下养青苔去!”
“这次学会种族歧视啦高利贷魔术士!你这帝国混蛋,看我拿土豆蒸死你!”
对骂就这么持续。奥芬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异样。他转过肩一看,发现君士坦斯眼神发直地站在那里。
会有这种表情,并不是因为看到了奥芬瞬间把路人吹倒。她就像走在森林里突然遇见了狗熊一样,大睁着眼注视前方。
(…………?)
奥芬不解地看她。突然她的肩膀向下一沉——不,不是下沉,而是快速地把手伸进制服口袋,接着大声喊道:
“流浪犯人,博鲁坎,还有多进!终于让我找到了!”
“什——?”
奥芬满脸疑惑。但是她没做任何说明,只见她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将抓在手里的某个东西朝地人扔过去。
“呜呀呀!”
紧接着,被份量不轻的黑色飞镖插中眉宇放声惨叫的,是在博鲁坎身后的,又一个普通过路人。
“啊啊——实、实在对不起!”
君士坦斯再次惊慌失措地叫起来。接着她用手一指博鲁坎,说:
“太狡诈了!——长得这么小不好瞄准!”
“我管你啊啊!”
这是博鲁坎叫嚷声。君士坦斯继续说:
“想来硬的吗!?这就没办法了——与其无止境地扩大受灾,小范围的牺牲我就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她一个人亢奋地燃烧时,奥芬连忙抓住肩膀把她控制下来。
“我说!你在这儿越扯越没边了!”
总之先把她稳住。不过——
她把眼一瞪,说:
“你说啥啊!『减少被害,快乐逮捕』!——这有什么不对的!?”
“不,不对啊,一般是不能造成受害的不是吗?”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尽量控制不打到人了。这就是警察的伦理道德!教科书里也有写!”
“既然是警察的伦理,那就不要在行人走动的大街上使用飞行器具!”
“这轮不到你这个在人群里使出魔术的家伙来说!”
不知何时,吵架的中心转移了,路人们都把视线从地人身上移走。在路人——或者该说好事者——以及受害者们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奥芬依然说个不停。
“说什么傻话!我做的事心里都是有数的!你的飞行器具根本就不行吧!你看,被打到的家伙血流满面的在痉挛啊!你肯定是涂毒了吧!”
“这只是普通的麻痹药罢了!倒是你,什么叫有数啊!你没看到路那边的一对男女被你的魔术吹到河里面去了吗!”
既然看到了好歹来帮帮忙吧……人群里不时响起这样那样的说话声。更有许多被强风魔术吹倒的人嘴里不住发出呻吟,这些都被奥芬决然地无视了。他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表情严肃地说:
“在场的各位!”
他用手做出喇叭的样子,开始朝周围的行人喊话。
“这个女人身为警察官却射杀了平民百姓!”
“你在说什么啊!他还没死呢!”
“『还没死』……?”
这也是人群中发出的声音。
总而言之,等奥芬发现地人已经趁机逃之夭夭时,已经是君士坦斯为了证明被害人『还没死』,而使用警察专用方式——将被害者的中指朝反方向一直撇到手肘的时候了。
“那么——奥芬。”
他们先就近找了一家食堂——说是就近,如果太近的话有可能会被闻风而至的地区警察逮个正着,所以还是移动了一段距离。至于善后工作,受伤的人依然是无视,他们在围观者中找了一个医生,把那个中了飞镖的人强行推给对方,还不忘送上一束鲜花以表慰问。
“现在你明白了吧?”
君士坦斯坐在桌对面,一脸认真。奥芬点点头。
“啊啊。我彻底明白了。”
他边说边用叉子插起醋腌的香肠。
“警察官的素质都是千差万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君士坦斯眯起眼睛。或许她明白深究这个问题对自己没好处,就继续往下说:
“也就是说,我在追捕的就是那些地人,是专职性的。所以希望得到你的协助。”
“专职……啊。”
奥芬把干瘪的香肠扔进嘴里。
“我倒不觉得那几个家伙会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
“你在说什么啊!”
君士坦斯咚地一敲桌子,站起来。她的双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手在桌面上抓来抓去,大声说:
“说到那几个地人干的好事——光是想想我都浑身不舒服!光是我知道的,那些家伙曾经把某个人的人生都毁了!”
说着她露出凄绝的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大一点的黑色飞镖。
“虽说原则上要生擒——但是我绝对饶不了他们!这是连野马都能一击必杀,运气好的话就算能醒也无法直着走路的含笑半步颠等级的猛毒『菲露特·贝尔纳』……呜哈哈,两年前我通过地下渠道入手的高级货,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身为警察拿着不要紧吗……”
奥芬半闭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桌上放了一枚硬币后说:
“不管你怎么说,要是想除掉他的话我可不同意。我还等着跟他们收租子呢。”
“讨、讨厌啦。”
她一下回复了之前的表情,收起飞镖,摇摇手说:
“我有准备解毒剂啦。只要在十二小时之内注射的话,基本什么伤害都没有了。”
“……基本?”
“虽说会有三天地狱般痛苦的日子……不、不过相对的,一开始的半天很轻松哟♥ 就像打了麻药一样。”
“…………”
奥芬脑子里盘算了一下。
“呃,算了吧。那你加油。”
“什么!?”
君士坦斯叫道:
“不肯帮我吗?”
“我说,我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怎么能这样!还让一个派遣警官把案件搜查的内情全说出来!”
君士坦斯一边抗议一边站起来。奥芬即刻反击:
“全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
“那你也没有阻止我呀!很、很好!我明白了——你先装作亲切的样子,好让我疏于防范,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就逃之夭夭,没错吧?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不要把人说得好像那种专骗老年人的骗子一样!”
“你竟然说我是老年人!?”
“我什么时候有这样说过啊!”
“我先声明,我才二十一岁哟!是如花似玉,婀娜多姿的——”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奥芬抱住头嚎叫。
这件事给人的教训就是,别想着在吵架上能赢过女人。
奥芬就这样发着牢骚,走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是一条沿河的路,几乎没有多少人。君士坦斯走在离他半步远的后方,看上去心情不错,脸上挂满笑容。
“这真是善良市民的应尽之举啊♥”
“结果还是屈服于国家强权的淫威之下了……”
结果还是不得不协助她的调查。奥芬自己也搞不清楚几时答应她的,反正是不知不觉就把Yes说出来了。
奥芬开口说:
“不过,君士坦斯——”
“叫我柯姬就行了。”
“那,柯姬。警察和平民间的界限可要好好遵守啊。”
“…………?”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奥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你是头头,我最多只是个协助者。还有,不要在报告书上写我的名字啊。”
“是、是吗?”
君士坦斯似乎很是失望。
“我还以为可以轻松一把了呢……”
“真是堕落的官差。”
奥芬小声自言自语。幸好没有被她听到。
这时她表情认真地说:
“说回来奥芬,你和那些地人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吧?快把你知道的情报都告诉我,比如习性啥的。好比说只在中午两点开始活动,或者说只吃生肉之类的。”
“……我们又不是在抓山猫……”
奥芬嘟嘟囔囔地继续说:
“他们在这座城市——多多坎达出现,是从半年前开始的。”
他的说明刚开始,君士坦斯就显得十分认真。她拿出一个兔子形状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画地记录。
“嗯嗯。”
她手上的笔的另一头还有一个雪人形状的装饰,奥芬姑且没有对此发表评论。
他继续说:
“我看他们好像在为钱的事发愁,就按最高利率把钱贷给他们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做的,我的话,会根据对象和金额调整利息的多寡。”
“嗯嗯。”
“但那几个家伙,明明过了还款期限,却根本不当一回事。所以我就老是缠着他们,让他们攒钱还债。也就是说我是个受害人——这一点给我在下面画上线,要格外强调。”
“嗯嗯。”
看到她在指定位置画了一道下划线,奥芬心满意足。他们此刻沿着名为马思尔水道的市内河道的左手边向前走。就奥芬所了解的,这条水道是最容易找到那几个地人的地方——也就是说,地人们住在水道的桥下,每天会选择不同的桥。
在微风的吹拂下,奥芬继续说:
“嗯……我所知的就这么多。据说他们是从玛斯马图利亚来的,具体住在地人领的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还说过被双亲断绝了关系。”
“嗯嗯。”
“性格最糟的是那个博鲁坎——他是哥哥。那个人结实得很,不管怎么往死里打都没有大碍,但相对的,他那种扭曲的个性已经没救了。”
“嗯嗯。”
“那个弟弟也一样让人没辙——总是会逮着空隙逃走,丝毫不能大意。那些可恶的笨狸子,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嗯嗯。”
“…………”
看着她一边做笔记一边回答的样子,奥芬感到一点不安。他又继续说:
“还有,我的老师很喜欢坐在窗户边上。”
“嗯嗯。”
君士坦斯表情不变地继续做笔记。
“老师能用淋巴腺和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精灵露西塔尼互相交流。”
“嗯嗯。”
“……喂,柯姬。”
“嗯嗯。”
“…………”
奥芬一语不发,他转了个身子,拿鞋后跟敲在她的头脑勺上。
“呀呀呀呀呀!?”
君士坦斯双手向前一伸,乖乖地栽倒在地上。她一脸惊讶,眼中含泪地喊:
“干、干嘛啊,突然就!”
“你还有脸喊!你根本什么都没听,然后随便画几个字就完了吧!”
“你、你说什么啊,所谓的笔记,就是要等到事后再看的——咦!”
这时她注意到了笔记的最后部分。
“见别人没听,竟然就开始胡言乱语!简直够得上士官侮辱罪了!”
“怎么会有这种罪!受不了——你真的是警察吗!”
“这还用说!”
“根本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奥芬喊完这句,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她扔在原地,自顾自地朝前走。
“怎么说呢……派遣警察已经人才不足到这种地步了吗,警徽随地撒吗?”
君士坦斯站起来,追上他。她用手按住后脑,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
“真是超出我想象的暴徒。竟敢突然就用鞋后跟击打女性的后脑部。”
“管你男的女的。记好了,只要是魔术士,都是性差别无视者。”
就算听奥芬这么说,她还是不高兴,任谁都会这样。
“再说了……说都不说一句,一下就踢上来。”
“我懂了。下次我会先说一句我要踢了,然后再踹你,行了吧。”
“…………”
君士坦斯像是累坏了一样,嘴里又说:
“难道算不上伤害罪,暴行罪之类的吗……”
奥芬看着她说:
“哼哼……只要不是重伤,就算不上重度犯罪的。你这菜鸟。”
“呜呜——天国的父亲母亲,请赐我力量制裁那些逃离法网的邪恶之徒吧……”
“真是乱七八糟的措辞啊。”
奥芬说。只见君士坦斯不停地抽泣。这时——
“这位小姐,您说的不错,邪恶就是应该铲除才行。”
一句熟悉的声音自某处响起。奥芬停下脚步,把右手插进头发里,闭上眼。
他保持这个姿势,语气阴险地说:
“原来你在这里搞埋伏。”
“当然了,你这个铜臭鬼。竟敢一直把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大人当成傻子!”
奥芬慢慢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无论马路还是马思尔水道都找不到地人的影子——何止如此,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你们藏哪儿了?笨狸子。”
奥芬正在发问,君士坦斯从后面碰碰他。只见她一脸困惑地说:
“喂,我说,奥芬……”
她的话遭到无视,周围响起地人的哄笑声。
“哈啊、哈、哈、哈!在战场上隐藏行踪正是取胜的关键!这就是游击战!”
“什么时候在城市里玩起游击了?你们这些没家的落魄鬼。”
“听我说,奥芬——”
她死拽住奥芬的胳膊。奥芬不管她,继续说:
“你这个无所作为的笨狸子!要比身子结实的话,蜡像都比你强,起码还能烧一烧!再不给我滚出来,小心我在卷心菜里塞个石头让你吃下去!”
“哈、哈!继续唱继续唱!反正又不知道我藏在哪,你就是个只会唱歌的木偶!”
“这个笨狸子——”
君士坦斯最终选择从后面拉他绑在头上的头带。奥芬的脑袋一下被扯得朝后一仰,嗓子都差点堵住,他呻吟了一下说:
“你、你干嘛啊!”
“我才要问你在干嘛。你从刚才就一直说看不见看不见什么的——”
“啊,笨蛋!不要说!”
奥芬慌忙制止她。但她闹别扭似地,直接就说:
“不远处的那个盖子被打开的窨井盖,很显然有问题不是吗,声音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从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下水道入口的盖子确实是敞开的状态。
“啊啊……”
奥芬把手搭在脸上叹气。
“你干嘛要说出来呢——先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然后在对方兴致最嗨的一瞬间,无情地给予致命的打击,这样才有快感嘛。”
“……你还是快想想办法治治你这种阴险的性格吧。”
她半闭着眼说完,眼神突然转变得异常犀利。
“总之!流浪犯博鲁坎和多进!长达两年的流窜,也是时候该就地正法了!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将会来给你们善后,现在快给我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这口袋里好像放的是那支涂了神经毒的飞镖。
……周围变得十分安静。奥芬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博鲁坎他们藏在窨井里是毋庸置疑的——刚才的声音里夹杂了奇怪的回声,肯定是在地下无疑。不过,若是从那里露出脸来的话,毫无疑问君士坦斯的飞镖(奥芬感觉打得中打不中还是个问题)就会发射出去。
(胜负就在一瞬间——就算是柯姬,手里也不可能有很多这种危险药品,扔完了就没第二次了吧。)
想不到的是——博鲁坎和多进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把脑袋从井里伸出来。君士坦斯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在这之前,博鲁坎先发话了:
“谁啊?你是。”
“…………”
君士坦斯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旁边的奥芬半睁着眼问:
“难不成……长达两年的流窜,你一次都没有追上过他们吗?”
“我——我不想说这个。”
她说着,脸上淌下一道汗。奥芬继续问:
“这两个二百五,你、连、一、次、都没有追捕过他们吗?”
“这——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吧。”
奥芬叹气,说了句:
“无能警察。”
说到这……她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还——还轮不到你来说这种话!”
“那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真孩子气♥ 或是,真是胡闹的丫头♪ 之类的,有很多吧!”
“到了像这种『孩子气小姐』在街头胡乱射杀市民的那一天,司法制度早就吃屎去了,你这笨蛋!”
“我说很多遍了他们还没死呢!”
“那又能怎么样!——啊,完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井盖的方向看去。
“又来了!又是一样的桥段,让笨狸子给跑了!”
“你看看你,我看你也和我差不到哪去!”
奥芬无视她,快步跑到地人已经消失踪影的井口。看样子博鲁坎他们已经逃进下水道里去了。
“啊啊……”
君士坦斯绝望地说道:
“我还以为这两年来终于可以做个清算了——做为派遣警官应尽的职责,终于能漂亮地将那几个地人埋葬了的说……”
“我说,这像警察说的话吗,喂。”
奥芬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况且……根本还没有放他们跑掉啊。”
“……啊?”
奥芬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静静等待。他竖起耳朵——能听到从井深处发出回音的流水声、脚步声、喊叫、臭骂——紧接着是踩着铁梯子往上爬的声音。
几秒后,博鲁坎湿漉漉的脸又从井口冒出来了。
“搞——搞什么啊,这下水道,真的是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啊!连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跟在哥哥后面露出头的是多进。
“这是利用了地下河道建造的下水道,所以和普通的不一样,水的流势很猛——”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楚!”
“因、因为,我正要说的时候哥哥从梯子上摔下来——仅仅是这样倒还好,但是又紧紧抓住了我的脚,搞得我也一起——”
多进被博鲁坎掐住脖子,嘴里不停地说着理由。看着这两个人,奥芬低声问君士坦斯:
“你真的,一次都没抓住过这两个家伙吗?”
“那、那也是到昨天为止!”
君士坦斯一挺胸,用手指着落汤鸡似的地人说:
“不会再放你们跑掉了!不要小看当局的实力啊!”
“…………”
奥芬用充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问博鲁坎:
“我问你,如果我说这位大姐是派遣警察官,你会相信吗?”
“怎么可能。”
博鲁坎瞬间回答。多进则是稍稍考虑了一下说:
“别说笑了。”
“为什么连罪犯都要这么说啊!我是君士坦斯·玛姬!堂堂正正的二等官!”
“这件事就先别管了……我都忘了问了,这几个家伙犯的罪,到底是什么?会被派遣警察给盯上,应该不会很简单吧?”
奥芬这么一问,君士坦斯立马双眼放光。博鲁坎和多进则是很纳闷地互相看了看。
君士坦斯小声说了句:
“吃霸王餐……”
“……啊?”
这种问都不用问的轻罪,让奥芬费解地皱起眉头。她继续说:
“破坏风纪……”
这说的应该是露宿街头的事,不过这也不值一提。接下来,君士坦斯说话的音调就越来越高了。
“在禁止区域的放火行为——无牌乘车——藏匿拾获物、废弃物的侦查行为、无视保险法!”
接下来都是诸如此类的,在公园烧火、公共马车的逃票、乱拣食物、捡垃圾、没有登录为市民,等等等等。
“不好意思……”
多进的提问被彻底无视,她一个劲儿地说:
“破坏公物偷盗家畜闯空门恐吓小孩子、掉包、真是罄竹难书!住在南边柯乃亚的保护文物下面的时候,还把铜像的一只脚给撇断了!还到处进行地域性的活动!你好歹停留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工作就都是地方警察的了!我好不容易做为派遣警官被分配到这里来,却必须要追像你这样的人追整整两年,我的青春全都被你给毁了!你要怎么赔我!”
“关我屁事啊啊啊啊啊!”
博鲁坎的喊叫冲破云霄。奥芬嘀咕了一句:
“这就叫积土成山、吗……”
他空虚地想了想,又说:
“话说回来……你之前说过他们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难不成说的就是你?”
“对啊。”
君士坦斯面有愠色地说。她慢慢靠近那几个地人。
“赔偿我的青春吧,你们这些流浪犯——我昨晚一宿没睡,磨飞镖磨了一个晚上。乖乖让我扎一下吧。”
奥芬有些惧怕地往后缩了缩,他说:
“……看你这个劲头,就算现在放过他们,还是有二十年左右的青春可以活吧……”
“你干嘛还这么镇定。快救命啊。”
多进含泪说道。奥芬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多进……”
“怎、怎么了?”
“妨碍公务的执行,这份罪可不轻的啊。”
“太无情啦啦啦!”
两个地人同时喊叫。此时,君士坦斯发出鬼上身一般的巨大哄笑,整个马思尔水道都为之振动。她就这样一手一支飞镖,抓在手上直接朝地人刺去——
下一瞬间,地人的脖子上分别被插进一只飞镖,全部昏倒。她一边把小个子的地人从窨井里往外拽,一边欢喜地叫喊:
“成功啦!终于!——终于完成任务啦!第一次!”
“啊啊是啊是啊,真好啊。”
奥芬已经不会和她做什么争论了。他帮她把博鲁坎从井里拽出来。想想都有些可怜。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被左迁到这里的,一直。)
这结论下得有点早,不过大差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这下我就安心了。之前被你说了那么多次,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用神经毒呢,结果只是普通的麻痹药啊。”
奥芬说。从博鲁坎的症状来看——他虽然翻着白眼,但呼吸还是正常的。
不过——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眯眯的君士坦斯,表情骤变,脸上的血色都没了。
“我刚才用的,确实就是『菲露特·贝尔纳』啊……”
“——唉?”
奥芬一个反问。只见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么说……看这个症状,只是普通的松弛剂吧——但是,我手上的飞镖都用完了——那么『菲露特』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难道说——”
奥芬想起了什么,双手开始颤抖。
“该不会是是方才打中过路人的那一支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刚才的人,在哪哪哪!?”
“你这个低能!喂!”
“什、什么?”
“我要踢了!”
说时迟那时快,奥芬一个回旋踢踢中了她。
不管怎么说——
和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的相遇,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他妈要闹哪样!?
多多坎达市的小巷子——人口密度算是高的,但一到夜里却异常昏暗。街灯比较少是原因之一,从建筑物的角度来说,窗户都不是很大。从裴桑到皮尔蒙的七条街道,以及无数的小路构成的道路网,这一带就被称作巷子街。
拦路抢劫的威胁自从二十几年前市警察队高调宣布成立道路管理部队以来,几乎已经没有了。尽管如此,市民依然不会在深夜出来散步,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以前的小巷街是何等惨状。
所以——当这天晚上奥芬独自走在这里时,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嗯……”
他停下脚步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黑发男人。黑色的双目嘲弄似的往上吊着,面相实在说不上温和——不过因为年轻的关系,不会给人留下凶恶的印象。全身黑色穿着,胸口的吊饰是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最高等级的黑魔术士证明。
巷子里,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有声音响起。
“被发现了吗?”
“你是说你一直在跟踪我这件事吗?——早在之前我就凭视线感觉到了。”
“我开始跟踪你,是从昨天下午开始的。”
“对……就是那个时候开始。”
“唔……”
人影边说边向他靠近。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对方是个高个子男人。奥芬谨慎地转过身来。
男人走到了能够识别脸部的范围内,对方是一个眼神细小锐利的三十岁左右男人。半长的灰黑色头发全部向后梳,强健的身躯外穿着一件长外套。男人以试探的口吻,歪着脖子问道:
“大半夜的,出来散步吗?”
“不。是为了把你引出来。不知道你是上钩了……还是装作上钩。”
“不要谦虚嘛。我的确是上钩了。关于我,我想先看看情况再自报家门。你就是奥芬吧?”
面对男人的判断,奥芬沉默着点点头。男人也跟他一样点了一下头,然后说:
“我叫戴安·本库特——身份是这个。”
他说着从外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徽章,奥芬对这个东西非常眼熟。他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不祥的阴影,无奈地说:
“呃——也就是说,又是那家伙!?”
不过男人——戴安却一脸平静地说:
“关于你的事,我是从她的报告书里读到的。”
说着示意自己的身后。在他所指向的黑暗中,想起一个和周围气氛不搭调的声音。
“嗨呀。是我啦。过得还好吗?”
和这句话同时出现的,是个手拿和戴安一样的派遣警察官身份证件,傲气十足的年轻少女——也就是君士坦斯·玛姬。
第二天——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报告书里写我的名字的吗!”
先是奥芬小声的抱怨。但君士坦斯却很轻松地说:
“我没写啊——写的是『不知名的市民A』。后来是上司自己调查出来的。”
“……派遣警察管会闲到去一一查证部下报告书的真实情况吗?”
“这虽然不至于……怎么说呢,就是,不是就有这样的人吗?死脑筋外加石头脸的男上司。”
“石头脸?”
奥芬疑惑,不过君士坦斯没有理会。
“说什么‘我不信你在仅仅得到一位市民的协助的情况下就能完成任务’,真是冥顽不化,结果就从信用社雇人进行调查。”
“那你在这段期间都干了什么?”
“呃……刚才那番话好像也多少带了一点说服力,所以我就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
“你干嘛要承认啊!”
奥芬双手颤抖地叫道。这时从旁边传来一句十分冷静的声音。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
奥芬保持趴在廉价食堂桌子下面的姿势,偷偷地指了指戴安。
“他就是你说的『石头脸』?”
“怎么会呢。”
君士坦斯笑着一只手盖住嘴,另一只手不停地晃动——她也和奥芬一样,四脚贴地趴在桌子下面。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吧——这个人私下里被称作『沉默欺诈师』。『石头脸』指的是另一个叫的警察部长啦♪”
“我看哪个都一样……”
奥芬说完从桌子下爬出来。斜眼看着戴安说:
“如果要拘捕我的话,先调查一下这边这位无能警察朝无辜平民投掷涂了神经毒的飞镖的事比较好吧?”
“谁是无能警察啊。”
君士坦斯问。
“除了你还有谁?”
奥芬话中带刺,看了看她——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制服穿得很整齐,是个给人整洁印象的女子。
“别慌,我又不会把你给吃了。”
戴安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奥芬叹了一口气。
“吃了还了得。总之,只要有这家伙在,肯定没好事。”
他指指君士坦斯——被人用手指,还被称作『这家伙』,让她有点生气,不过戴安先于她开口说:
“关于这个问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总之,能先坐下来吗?”
他在戴安旁边的椅子上坐定后,戴安跟走过来的服务员点了一些简单的东西,继续说:
“上周在你的协助下,使得她完成了任务。”
“嗯,我的生意就被搞砸了——欠我钱的笨狸子现在被抓到拘留所里去了。”
面对奥芬的讽刺,戴安笑都不带笑的。
“对于你的协助,我表示感谢。老实说,就算是这种狗屎任务,对她来说都棘手得很。逮捕再晚上一星期的话,除非卖身给署长,否则肯定脑袋搬家。”
“哦,我本人就在这里你还说得这么过分吗?”
君士坦斯说着脸部在抽筋。戴安表情不变地说:
“你希望我们在你听不到的地方说吗?”
“那样会被说得更过分,算了……”
君士坦斯无精打采地说。
奥芬心里说了句活该,同时说:
“那些傻缺笨狸子要关到什么时候啊?他们现在是被扣在多多坎达的警察局里吧?”
“下周一应该就能出来了吧。说实在的,拘留其实大可不必。之所以追捕他们,纯粹是为了我们派遣警察官的面子问题。”
奥芬心说就为了一张面子有必要实施逮捕吗?不过他没说出来。
“然后……现在开始才是正题。”
戴安小声说道——事实上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为了能让奥芬听清楚,他隔着桌子把身子靠近过来。再一看,君士坦斯也把脸贴过来。
“事实上……我希望你能看管她一下。”
三张脸凑在一起后,戴安开门见山地说。
“……啊?”
奥芬反问。戴安放慢速度又说了一遍。
“看·管·她——麻烦好好看着这个比笨蛋还笨的家伙,不要让她给旁人添麻烦。”
“比笨蛋还笨……”
君士坦斯嘟囔。
“我——我说啊。”
奥芬脸部扭曲,一脸不耐烦地说: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平民的我,非要给这个逆喷射式麻烦制造机兼无能警察做保姆啊?”
“嗯嗯,你还真会说话啊。”
“不好意思……”
君士坦斯额上流下一滴汗,试图加入两个男人的谈话,遭到无视。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至少在上周,通过你的协助,她完成了任务。至今为止,她和很多经验丰富的警官合作过,但是除了大声呵斥少年偷窃以外什么活也干不了,真是个工资盗贼。”
“但是还是可以干其他的活吧——不要让她去追犯人了,把她全身涂上蜡,站在路边,就是个很好的警察人偶……”
“站上二十分钟的话就会引发贫血——这个只会给上司的履历抹黑的零体力无能竹签女。”
“真是派不上用场啊——那就让她去扫厕所得了,这个脑子里的常识全变成火药的炸药桶警察。”
“噢噢,炸药桶警察……这么说的话——超级无敌无能者,这个怎么样?”
“原来如此……那么『别靠近!吸了血的话无能可是会传染啊!』,这个梗也不错。”
“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彼此彼此,总觉得和你相见恨晚啊。”
“哈、哈……咦?”
戴安开心地笑笑,突然语气一变。他发现椅子上的君士坦斯不见了。
戴安以熟练的动作看了看桌子下面。
“……你在干嘛啊?”
奥芬也朝桌子下看去,只见君士坦斯抱紧膝盖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不停念叨着什么。
“所以说,在那个笨狸子关在拘留所的这段时间里,我就先陪陪你吧。”
听奥芬这样一说,君士坦斯挂着一张脸,嘟嘟囔囔地说:
“为什么突然就愿意和我一起了呢?”
“唉?啊——我感觉和戴安老兄意气很投嘛。”
奥芬笑得干巴巴的。
实际上后来,戴安提出付给他一笔礼金,搞得奥芬不知所措,他说“不如炒了这家伙,让我来做派遣警察吧”,戴安听到这句话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所幸这段时间里,君士坦斯一直处在忘我的境界里不能自拔,没听到。
戴安已经先回去了,奥芬和她正走在小巷子道路的其中一条,裴桑街道上。奥芬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试图转移话题。
“你看——我从戴安老兄那里拿到的新任务。”
“你读啊……”
她的肩膀一下耷拉下来。奥芬感觉有点欺负过头了,不好意思地打开信封。
——然后当场把信灌在地上。
“你·们·这·些·人·啊~!”
“怎、怎、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你自己读!”
奥芬把信封从地上拾起来,扔给君士坦斯。她战战兢兢地打开指令书。
“嗯……抓捕目标——连续杀人犯编号十七。通称『头骨收集者』……作为嫌疑犯锁定人数为零。逮捕令已发送至多多坎达市警局。自行领取。”
“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平民去做啊啊!”
奥芬声嘶力竭地喊叫。君士坦斯也吃惊不小,她说:
“啊,等一下——里面还有一张。我看看……这张写着『开膛手波将金』……”
“开膛手……波将金?”
“嗯。不管什么地方都会有的吧。比如说能将人瞬间化作尘埃的火焰犬,或者欺负小猫的话就会有死神来找你的麻烦,类似这样的传言。所谓开膛手波将金,指的是在多多坎达每六年就会杀一次人的传说中的杀手,他跑起来比风还快……”
“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这种骗小孩的巷尾杂谈里登场的杀手的抓捕命令,会出现在派遣警察的指令书里啊……”
“这可不是骗小孩的哟,应该称之为都市传说。”
“不都一样吗!受不了,派遣警察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啊!”
“被你一说还真是个谜……我从来都是在派遣地收到命令而已,从来没见过本部。”
“不妙……我真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头……”
奥芬扶住额头,自言自语:
“该不会……看我是个黑魔术士,就想充分利用,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任务全派到我头上来了吧……”
这虽然是推测,但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事实。
“不要啊啊啊!绝!绝!绝对!不要呀啊啊!”
“吵死啦。”
奥芬抬脚一踢,让抱着头惨叫的君士坦斯闭嘴。这里是巷子街的裴桑街道——就是那个连续杀人犯,亦或是杀手传闻中出没的地方。正确来说,应该是从裴桑街往里数的其中几条小道才对。
被踹了个马趴的君士坦斯眼里浮满泪花,爬起来说:
“不要开玩笑——谁要去做诱饵啊!?”
“我说啊——”
奥芬用手揉揉太阳穴,以开导的口吻说:
“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根据资料描述『头骨收集者』的目标只有女性!而且是独自行走在夜晚的年轻女人。”
现实的情况是,关于这位多多坎达引以为傲(?)的杀手,头盖骨收藏家的情报只有这么多。好像是男性——貌似在条路附近出没——只以女性为目标——会把尸体的头盖骨挖出来带走。
除非真的出现了被害者,否则这种事情谁都不会去在意。
“为了把这种超危险人物引出来,打算要我来做诱饵吗!?魔鬼!简直不是人!”
面对吵个没完的君士坦斯,奥芬“哼……”地笑了一下。
“我说,柯姬。”
虽然他用爱称称呼自己,但也说明不了什么。她停了一下,紧张地说道:
“干——干什么,你这个暴力分子。我不会再让你踢了。你难道现在又想说什么性差别无视吗?在那之后我找了五十个女性朋友做了一次调查问卷——结果都投票赞成应该好好呵护女人——”
只见奥芬面无表情地说:
“肉脚警察。”
这下——
君士坦斯的脑袋摇了一下。
奥芬继续说:
“脑子被草履虫蛀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女——猪突猛进大暴走!绣花枕头!”
等他说完的时候,君士坦斯已经全身雪白,燃烧殆尽了一样,颓丧地缩在柏油路上。奥芬又轻笑一下,自言自语地说:
“要打击别人,起码得这样。”
“你·这·人……啊……”
君士坦斯抖抖地站起来。
“看别人受伤了自己很乐呵吗!?”
“当然了——不过我想说,这样你就忧郁的话,只能说明你对自己没信心。”
“被你说到这个程度任谁都会……”
“够了吧。是我的话无论被别人说成什么样都不会自乱阵脚,这就是自信。”
“真的吗?”
君士坦斯一脸的怀疑。奥芬胸一挺,头一点。
“当然真的。”
“但那不就是单纯的傲慢吗……”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根本不在意。”
“……你的厉害之处我总算是懂一点了……”
君士坦斯精疲力尽地说。奥芬姑且把这句话当作是对自己的褒义。
“呜呜呜……不过那个传言也有可能不是很靠谱啦……”
君士坦斯边说话边走在午夜时分的裴桑街上。
她的制服口袋里常备有飞镖套。飞镖的尖端都涂有即效性松弛剂,这也是派遣警官的标准装备。
“但是但是,对手是个无差别攻击女性,然后拔掉头盖骨的家伙,说真的,很担心啊……”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声音:
『……话太多了,安静点走!』
“…………”
君士坦斯嫌烦了,把手伸进脑后的头发里。她边走边把藏在头发里的一个小型圆筒状的东西拿到耳边。仔细看的话,是两个圆筒被绑在一起,刚才的声音是从其中一只圆筒里传出的。
“我说你啊,好歹也关心关心我这个身为诱饵,尽职尽责,可爱迷人的可怜女警一下吧?”
『在这之前,请你也好歹关心关心我这个莫名其妙就落得必须要帮别人抓无差别杀人狂的一般市民一下吧。』
听完这句,君士坦斯把眼角往上拧,盯着街道旁高楼的屋顶。
“什么一般市民啊。不就是个地下高利贷嘛,死厚脸皮——”
『有本事你从我这儿借钱试试看——作为押金我先把你卖到马戏团去再说。』
“哼哼♪ 有本事你就追吧。我利用司法特权乘上大陆铁道,你再怎么追也没用。”
『你这臭丫头……』
留下这句咒骂,黑魔术士的声音消失了。君士坦斯再次朝建筑物的屋顶看去。在屋顶上有一个人影——人影冲她做了一个诅咒的手势,转到死角去看不见了。
从人影所在的地方一直到她的头发之间,有两根线——一根连在受信的筒上,一根连在发信的筒上。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电话。线的一头在房上的人影——也就是奥芬的手里。这样不但可以互相联络,更可以对身为诱饵的她进行追踪。
三十分钟前,线被一扇外凸式窗户钩住了,费了老半天劲才取下来。如果没有这个缺点,还是十分便利的。
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
“喂,奥芬……”
她小声地说话。埋在头发里的圆筒里传来回应。
『干嘛啦?』
“我突然想到……如果收集者出现了的话,我要怎么办才好啊?”
『当然是抓犯人了。』
…………
君士坦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我吗!?”
『这样是最省事的做法。』
“但——但是,如果出现的是收集者倒还好,万一是最糟糕的敌人:开膛手波将金的话呢——”
『…………』
奥芬沉默了一会儿说:
『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当然了……难不成,你想站在波将金那一边吗?”
『不是这个问题!一个派遣警察官怎么能把这种传言信以为真呢!』
“不是传言!是传说!听好了,波将金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他在杀人时总会大喊一声波将金——”
『鬼知道这种事情啊!总之,我们的目标只有收集者而已——』
“太随便了吧!你就是根本不知道波将金的可怕之处才敢说这种话!他只用两秒就能完成百米跑哟!”
『…………』
“还有,他很喜欢站在窨井盖上。喜欢吃的东西是加香料的葡萄酒和饼干——”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不管是收集者还是波将金,万一出现的话全由我来收拾,求求你别再说话了。可恶……倒霉的总是男人。』
“好好地享受这次倒霉吧♥”
『可恶…………!』
奥芬只剩下恼怒的份。君士坦斯终于压了他一头,显得志得意满。
“话说回来……这个头盖骨收集者到底是什么人啊——收集头盖骨很有意思吗?”
她边看资料边说。
『至今为止被发现的受害者共七人。都是女性。尸体上没有遭受暴行的痕迹,只有头部受创。』
“也就是说不用担心受到侵犯了。即使这样我也一点都不开心。”
『受害者之间查不出任何关联性。如果不是躲在路边进行伏击的话,就是计划性的,但根本不像是这样。再加上找不到任何线索,这种情况最让人头疼了。』
“说的没错……真讨厌啊。”
『的确。啊,喂——』
“什么?听不到——”
啪——
一个小小的声响将对话打断。君士坦斯背上升起一阵恶寒,她回过头。
随风摇荡的衬衫,给人一种独来独往的感觉。一个四十来岁左右男人穿着它站在前方。他脸上没有表情,前额的头发长长地垂下。右手提着一件自制的凶器——长约三十厘米的铁棒上,缠着一个钩子。
君士坦斯意识到,切断电话线的就是这个钩子。被切掉的线随风飘走,已不知去向。
“啊——”
她站在原地,吓得说不出话。男人举起铁钩。在月光的照耀下,钩子反射出凶残的光芒——接着是她的悲鸣。
“不要啊——”
霎那间——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白色闪光切开静谧的夜晚,在君士坦斯和男人的地面中间位置燃烧。热浪如纯白的火柱腾空而起,轰鸣震撼大地。
在爆炸中,君士坦斯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前面的地上。一开始以为是一只鸟。随后那东西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这时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黑魔术士的后背。看来他直接从屋顶上跳下来了——还一脸的若无其事。
“奥芬——”
奥芬没有回应她的话,他面朝前方的男人说:
“你就是——头盖骨收集者吧?”
到刚才为止——连脚下吃了一记光热波都无动于衷的男人,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奥芬没有停,君士坦斯听到他继续说:
“我以杀人嫌疑罪——以及刚才的杀人未遂现行犯行为,逮捕你。”
唰——这个男人——头盖骨收集者瞬间冲上前来。但是收集者的钩子攻击被奥芬用一只右手就化解了,同时奥芬把左掌插进敌人的腋下,叫道:
“看我射击,光灵魔弹!”
只见奥芬的手掌中出现一个光球——光球被塞进收集者的身体中后,这位杀手一下就朝后被打飞了。收集者发出苦闷的呻吟。
“啊……啊……”
君士坦斯当场跌坐在地上,正准备冲上前的奥芬收住脚,回头对她说:
“你在干嘛啊。快去抓他啊。”
“但、但、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糟了!”
奥分叫道。他朝那头一看,路对面的头盖骨收集者站了起来。他就像没受到任何伤害一样,跑进了小路。
“看来下手太轻了。柯姬,快走!”
“唉——唉哎。”
君士坦斯抖抖霍霍地总算站起来了。她和黑魔术士一起追赶收集者。她问道:
“你……看见杀手都不害怕吗?”
“比他还可怕的人简直多如牛毛。”
奥芬语气苦涩,又说:
“〈牙之塔〉就是个杀手的老巢。”
“你……你也是?”
她语气不安地问。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或许吧。”
听到这个回答,君士坦斯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虽说她不觉得眼前的这个高利贷真的杀过人,只感觉听了不该听的内容。
在他的话语中,有一种受了伤害的感觉——她这么觉得。
君士坦斯有点尴尬地说:
“那个……刚才谢谢你的帮助。”
“要感谢我也可以,不过你好歹是个警察,稍微羞愧一下吧。”
听到他这么说,君士坦斯一下停住了脚步。黑魔术士也跟着她停下来。
“反正我——和你比起来,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她的语气中有些不满。不过——
“…………”
奥芬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朝前方跑去。君士坦斯在后面跟着。
(搞什么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说。
(居然连个屁都不放,无视我——一般来说听到这句话,都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或是安慰人家一句才对吧——)
想着想着,总觉得有些空虚,但她的脑子并没有停。
(反正魔术士都是靠着一个本事无忧无虑过活的人——肯定都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就算稍微装出一点受到伤害的样子,也是极尽讽刺之能事——况且还是个冷血动物,暴力狂,张嘴没好话,臭摆谱——)
她看看前面——脚步一下停住。
“咦……?”
奥芬不见了。
她东张西望——黑魔术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倒在路边的那位头盖骨收集者。看来他跑到这里总算是体力耗尽了。
“奥——奥芬……?”
她茫然地喊道。没有回应。黑魔术士彻底从这里消失了。
(难道丢下我不管了……)
虽然没有保证,但这个假设没有多少真实感——那个黑魔术士确实是狂妄自大,暴躁易怒,但不是一个轻浮的人。就算她稍微耍点小脾气,他也不会一下就抽手不管了。
(……!难道——)
君士坦斯猛然醒悟了。难不成,奥芬突然消失踪影的理由是——
(想把功劳让给我——想以此来帮我增加自信?)
若是这样的话——
她转过身。
“对不起!奥芬,我必须跟你道歉——”
“烦死人啦!你这个低能海龟女女女女!”
话还没完,黑魔术士结实的靴子就从暗处飞过来。
“呢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脸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个鞋底,君士坦斯喊叫。她一个屁股贴地,揉着撞疼的腰喊道:
“你搞什么啊!”
“搞你娘娘个蛋!就因为你在这儿傻楞着,收集者那个混蛋早就跑了!”
“唉唉!?”
君士坦斯朝刚才头骨收集者倒地的地方一看。路上确实已经没人了。
她一脸认真地说:
“大意失荆州,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你给我去死吧!”
她还坐在原地,而奥芬已经朝头骨收集者逃走的方向飞奔而去了。
“一定要追到他!在这里放跑他的话,再增加新的牺牲者的话,我觉都睡不踏实。”
“……你觉得摔到屁股的女孩子有这么快就能站起来的吗?”
“我·说·你·啊~!”
奥芬的忍耐看样子已经到极限了,突然间——
黑魔术士往旁边一跳。
或者,在君士坦斯眼里看起来是这样的——奥芬的身子飞行了数米撞在巷子的墙壁上,然后就再也不动了。这是一直确信眼前的黑魔术士不可能被打倒的她所没有想到的。
(唉——?)
她慢吞吞地站起来,满脑子问号。奥芬头部大出血,虽然还有一点意识,但因为脑震荡的关系身子动不了。在他身后把他打晕的——头骨收集者静静地隐在暗处。收集者在君士坦斯的面前,举起沾血的铁钩。
“奥芬……”
她嘴里嘟囔着说。收集者慢慢地走近她——对黑魔术士看都不看一眼。君士坦斯想起来了,收集者的目标是清一色的女性。
“快————”
奥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荡在深夜的道路上。
“快逃——”
君士坦斯听出,奥芬是叫自己快点逃走。确实,这是最佳的办法。但是——
君士坦斯的右手从口袋里取出两根飞镖,举起后说道:
“收集者,来做一个交易吧——你不想把我放跑吧?虽然我也没办法做到放弃任何抵抗。但可以保证不会逃跑。相对的,就算杀了我,也不许你对他出手。好吗?”
“你这——笨蛋——”
说话的不是收集者,是奥芬。收集者什么都没回答——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慢慢靠近。铁钩慢慢地摇晃。
(并不是说我特别想做烈士——)
君士坦斯把右手的两根飞镖平行举起,自言自语说。
(我也不想把自己卖给那个脂肪青蛙。)
脂肪青蛙指的是署长。
她和收集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按道理来说,必须在对方进入铁钩的射程范围之前,用飞镖决出胜负才对,但是距离太远的话,打中要害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可以的话,最好等到相距两米的时候再行动,虽然这样一来可能会被钩子打到。
她捏住飞镖的手开始发力。就在这时——
一声怪叫划破夜的寂静。
『波将金金金金!』
“……啊?”
君士坦斯糊涂了。
头盖骨收集者好像没听到,也没做出任何反应——这时,巷子里响起一阵尖利的高音。咻!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冲到收集者的背后——
咣!
头骨收集者的身子在一瞬间痉挛了一下,然后……
“呜哼哼哼哼哼哼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君士坦斯差点把飞镖掉地上。
不知何时,收集者的身后出现一位绅士——头戴高礼帽身着夜礼服,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一手主拐杖,另一只手抬起痉挛后再也不动的收集者——虽然天色暗看不清楚,收集者就像遭受了强压一般,眼窝和鼻孔滴淌着体液,已经一命呜呼。
“再见了。下次或许就是七年之后。”
绅士高声说完,两脚一并一转身,以无法相信的速度——真是比风还快——消失在巷子的彼方,手上还抱着收集者的尸体。
君士坦斯哑口无言,只说了句:
“开膛手……波将金……?”
“这怎么……可能……”
奥芬按住额头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君士坦斯愣愣地说:
“都市传说……还真是深奥啊。啊。奥芬,不好意思。看样子波将金是每隔七年杀一次人。”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奥芬碎碎念。她突然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没事没事♥ 只要大喊三声蒜泥面包,对方就会逃走。”
“……怎么样都好啦……这下杀手的尸体被拿跑了,那我的报酬要怎么说?”
奥芬的语气冷冰冰的。君士坦斯惊讶地说:
“难道说……是任务失败吗——”
“报酬……呢?”
奥芬不厌其烦地重复。君士坦斯无视这些,对着月亮摆出一个胜利姿势。
“这下没办法了——那就逮捕那个开膛手波将金吧!他好像专拣男人做目标,那这次的诱饵就是——”
“鬼才理你啊啊啊啊!”
奥芬的怒喊,根本没往君士坦斯的耳朵里进。她只想着要怎么利用波将金逮捕计划,好好地回敬奥芬一回。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这次一定要决一胜负!”
“正和我意!”
“我不会再留情了!”
“这是我要说的,你这个没臀没胸的女人!”
“你说什么——不,算了。反正马上就要你好看——对决的方式是——”
“这还用说!当然是直到一方彻底消失为止!”
“哼!我正想说的就是这个!”
“地点呢?在哪里决胜负?”
“注意力真差!没看见那个方向有城市的灯光吗——”
在以前——也就是说,稍微早先一些的时候发生的故事。有一对男女坠入了爱河(就和一般见到的一样),却被周遭的人反对(这种情况,应该说很少见到吗?),于是两人私奔(虽然这样很蠢),最后不知去向(如果就这样失踪,那就到此结束了)。关于这些,就到此为止了——
而下面的故事,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爆炸的轰鸣震碎了多多坎达市和平寂静的夜晚。月光被云层遮挡,昏暗的光线被黑暗吞没。没有风也没有星星,没有雨也没有人影——此刻是深夜。
“……出现了吗?”
奥芬叹息一声,抬头望了望。这是一位二十岁左右,面带讽刺表情的男人。胸前的银制吊坠是身为黑魔术士的证明,是一条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他桀骜不驯的吊眼角,总给人一种反面角色的感觉。
“没错。”
一位女性从旁边走过来。女性的穿着打扮非常精致得体,身穿整洁的制服,和他一样抬头眺望。奥芬看了看这位名叫君士坦斯的女性,发牢骚似的说:
“受不了,为什么我要来做这种事……”
“还问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要来帮忙的吗,你忘了?”
“那个应该只到上周为止吧?”
“所谓的既成事实,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你这是欺诈师的台词……”
奥芬说归说,最后还是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他一边在无人的街道上快速前进,一边回头望望,等君士坦斯跟上来。
爆炸声响过之后,街上就不得安宁——(破坏音)毫无停止的迹象,职守在各处的警察全都吹着哨子开始出动了。
“可恶的犯人,事到如今别再指望我会手下留情了。”
他口气阴险。跑在后面的君士坦斯说了一句:
“总之手下留情这种高难度的事情你也做不来。”
这之后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能听到东西被破坏的声音——玻璃碎掉的声音——惨叫的声音。他依靠感觉,循着这些声响向前突进。看来感觉是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伴随声音的扩大,街道上出现破坏的痕迹——路面被粉碎,围墙坍塌,住宅半毁。还能看见昏倒在路上的人影。
当奥芬意识到前方是最后一个转角时,脑子里已经在思考魔术构成,右手随时都可以出招了。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哈啊啊!”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漂浮在几米高的空中,两手前伸,五指大张。咕的一声,空气的挤压声使耳膜阵痛。接着,看不见的冲击波将柏油路面掀起。碎掉的路面如鞭炮碎片一般飞溅。
爆音使附近的住户窗玻璃出现裂纹。
在破碎的柏油路正中位置,站着一个带红帽子的十四岁少年。他用身体承受住震碎马路的冲击,表情痛苦地喊:
“我才——不会死呢呢啊!”
他说完,把手朝浮在空中的中年女人一伸。
“看我来取你的性命!”
少年的手掌中,一只银色的球状物渐渐变大,飞快地升上高空——一直飞到空中女人的眼前——
“哈啊——!?”
瞬间,少年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面朝奥芬一行。他双目放光,问道:
“什么人!?”
“不许动!”
君士坦斯的喊声穿透澄澈的夜空。她高举从制服内袋里掏出的证明身份的徽章。
“我是派遣警察官君士坦斯·玛姬。还有,这位是——”
她的手朝身边一指。
“我是打零工的警察啦。”
奥芬没好气地说完,把手朝路面上一挥。少年的手肘晃了晃,将刚才放出的银球收回到手里,说:
“快走吧——这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能插手的!”
接着,浮在空中的女人说:
“我叫你们快滚。”
奥芬默默地看着那两个人——他们大概是一边移动一边在进行较量,整个街道已经化作了瓦砾。
少年发出的女性嗓音充满愤怒。
“你们如果就此退下的话,我不会伤害你们——但是,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何谓压倒性的真正『力量』。”
“我会把一切都摧毁。”
“统统闭嘴!”
君士坦斯说。她竖起指头指着那两个人。
“连续扰乱多多坎达市的恐怖分子!我以现行犯的名义逮捕你们!看你们好像都会使用奇怪的法术,我们这里可是准备了专门对付这种情况的残暴凶器!”
“你是说我吗……?”
她没有回答奥芬的问题,而是提高声音继续说:
“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就凭你这种满身是肉的人类!”
少年怒喝,眼角上吊。中年女人也作出同样的表情说:
“少神气得意的!想被烧成炭吗!?”
“…………”
奥芬不说话,只用无趣的表情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他举起左手,示意放马过来。
“自大的小子!”
少年叫道,放出手中的银球——球在途中散开,化作银光闪闪的浪花——
接着是中年女人。
“下地狱去忏悔吧!”
她双手中卷起火焰漩涡——但是奥芬一动不动地举起右手。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伴随纯白的光辉,热能和冲击形成的波动轻而易举地把银色浪花和火焰旋涡吞没了。
“呜咿啊啊啊啊!?”
爆裂的光热波,淹没了少年和中年女人的悲鸣。
“我们的力量竟然不起作用……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奇怪了。区区一个黑魔术士。”
“总之,有必要观察一阵子。”
“哼——嗯,现在只能先这样。不过我先说好,不要当成我和你之间已经和好了——”
“哎呀谢谢了。你帮我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你这个——!不,现在就算了。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查清那家伙的底细……”
“……然后呢?”
君士坦斯冷冷的声音回荡在简陋的审讯室中——同一句话,她已经说了三十二遍,这是奥芬数出来的。
坐在无表情的君士坦斯对面的,是那个帽子被没收的少年——虽然没记得有打过他,但他的脸却肿了——少年哭叫道:
“我、我不是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审讯室里一共有四个人——奥芬昨晚(不,是凌晨)逮捕的少年,实施审讯的君士坦斯,还有记录审讯的年轻男性警察,最后是奥芬。
审讯室里一度陷入沉寂。过了一会儿,君士坦斯又说:
“……然后呢?”
只见少年的双手在颤抖。表情充满了恐惧。
奥芬在后面碰了碰她的肩膀。
“那个……柯姬。”
“怎么啦?”
她愣愣地转过脸。奥芬做个手势,把她带到房间的一角,然后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说:
“该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你审讯的方式有点问题……”
君士坦斯反而炯炯有神起来。
“很厉害吧?”
只看她一脸得意地说:
“不管是多嘴硬的人,最后都会乖乖招供。我模仿的就是『沉默欺诈师』戴安·本库特部长的拿手好戏。有个因证据不足释放的犯人,后来连续三个晚上做恶梦被部长逼问,最后实在受不了自首了……你想听吗?”
“不……算了。”
奥芬声音疲惫地拒绝了。君士坦斯笑了一下说:
“知道啦♪ 过后给你说。”
“我说了不用了……”
奥芬抱住脑袋说。
要说明派遣警察和地方警察的区别,如果往细了说,十分麻烦。简单来讲,地方警察只在自治区的范围内活动,相对的,派遣警察的搜捕网则是整个大陆。另外,依据地方警察的申请,派遣警察会派出特殊犯罪的专门搜查官,这也是派遣警官名称的由来。
君士坦斯·玛姬——通称柯姬——做为派遣警察官,这次执行公务是因为后者。
特殊犯罪——这一次她接下的任务是对疑似恐怖活动的破坏行为进行调查。最近在多多坎达市,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破坏骚动——也就是说像昨晚的事件,每天晚上都在发生。针对于此进行的调查。
至于奥芬,因为一点小原因,成了她的协助者。当然一个平民是不可能被允许协助警官的,所以市警姑且把他当做派遣警察中的一员来看待。总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儿,他们借了多多坎达市警的一间审讯室进行嫌疑犯的调查工作。
君士坦斯把嘴撅了撅。
“但是到头来……还是比不上部长啊。就算是个无辜的人也能把他搞到招供——那个人就是用这种方法爬到今天的位置上的。真是理想的警官啊!”
“……真的假的?”
奥芬表示怀疑,可惜的是君士坦斯已经热泪盈眶了,没听见。
房间另一头的少年叫起来:
“不要在那种地方叽叽喳喳的,听我说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离开家,想和伙伴一起去戏院而已!突然间就没有意识了——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被那边那个魔术士往死里打!所以说——”
君士坦斯把脸朝向少年。她的脸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无表情的样子。
少年的话一下卡在嗓子里。他发肿的脸上流下一滴冷汗。房内的空气凝固了……
“……然后呢?”
君士坦斯这句话刚说完,少年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连椅子一起翻倒在地上。
“……到头来,另外一个人——那个阿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君士坦斯倚靠在多多坎达警察署走廊的墙上,脸上写满了倦意。在长长的审讯时间里,一直在用不习惯的冷淡表情,非常累人。她的工作并不是审讯完就结束了,还需要就少年的拘留一事写成文件报告书,传达给多多坎达的市警,待事务专员将文件上的错字修改完,誊写完毕后,这份最终的审讯记录还需要她来做最后确认。正因如此,等她把所有事都忙完后,从逮捕那两人开始算起,已经过了十二小时以上。
她举起手,打了一个哈欠说:
“呜呜……最拿熬夜没辙了。”
奥芬也打了个哈欠。
“我也是——那我可以回去了吧?反正闹事的人已经逮捕了。”
“也对……我也小睡一会儿。这里有休息室可以借用,你要吗?”
“不用。我回去睡。”
奥芬摇摇头,扶着瞌睡的脑袋,晃晃悠悠地准备走人。君士坦斯在后面说:
“你住的地方,还是那儿吧?我待会儿过去一趟行不?”
“我无所谓。”
奥芬背对她挥了挥手。
“……对了!”
“怎么了?”
“你脑子怎么这么笨啊?所以说出身低贱的人就是难办——”
“你烦不烦。”
“唉,随便你了。总之我这次,想出了一个必胜的绝招。换句话说,你也就只能活到今晚为止了。”
“哼——你那点花花肠子,我早就看透了。我也想了个方法,可以把你那招给打回去。今晚就试目以待吧。”
“很好,我就来欣赏欣赏你的本事。”
奥芬醒来时,正是深夜。
他眨眨眼,然后说了句:
“这是……做梦,吧。”
他开始努力回忆。
(从警局回来的路上……肚子饿了,就在路边摊买了串烧……)
然后就回去睡午觉,傍晚的时候醒来一看,君士坦斯到这里吃晚饭来了。她除了这里没地方能安心吃饭。然后就和她一起逗了逗旅店老板的独身子,九点的时候又开始犯困,就回房了。结果忘了送君士坦斯回她的住所,不过她也不是小孩了,应该自己就能回去。最后就这样睡着了,应该没有做梦,做了也无所谓。然后醒来一看——
“我不记得自己有飞起来啊。”
他开始认真思考——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确确实实在飞。向下看去,多多坎达的夜景不如王都那么明亮。在冷风吹袭中,他就这么漂浮着。
没有绳子吊着他,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使用了浮空的力量。只是——感觉像浮在水里一样。
他摸摸自己的身子,衣服穿得好好的,连靴子也是。应该在睡觉前脱掉了才对啊。他脑子里浮现出梦游症这个词,但怎么想也不至于睡着觉睡着睡着就飞起来了。
他的耳边有声音响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听过,和昨晚破坏街道的少年嘴里发出的女声一模一样。声音是从脑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
体重没有地面做支撑,使得身体行动比较困难,奥芬费了好些力气才转过身子。他看到一张白皙的脸。
一张呆呆的,少不更事一样的女性脸庞。肌肤与其说白,倒不如说薄——薄得几乎能看透对面的夜色。她眼瞳中的光,几乎和夜空中的星光重叠——
“怎么……幽灵吗?”
奥芬说完,用手抓抓脑袋。这时女性发出叫声:
“怎么会——竟然不受我的支配!”
“吵死了!不要把身子插在人家的头盖骨里说话!”
奥芬捂住耳朵喊道。幽灵女的腰部以下都淹没在奥芬的后脑壳里——要说到底是什么感觉的话,就像拔牙的时候打麻醉药一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幽灵女怯怯地开口:
“不,不好意思……”
“咋个了?”
奥芬已经对浮在空中一事彻底习惯了,很随意地躺着。
“已经这步田地了,能表现得更惊慌一点吗?这样的话我比较好办事……”
“烦死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大概清楚了。昨晚附在那个小鬼身上的就是你吧?”
“呃,嗯。那个只是……”
“是幽灵的话简单了。你,是白魔术士吧?”
“呜——”
幽灵女像被震惊到一样,沉默了。奥芬闭起眼说:
“可以操纵时间和精神的白魔术士——听说在白魔术的城寨〈雾之瀑〉,会接受舍弃肉体的专门训练,没想到是真的。我认识的白魔术士都有自己的身体。”
“……你说的是肉体术士吧?”
幽灵女用很不屑的口气说。
“肉体术士?”
“说这种事我让浑身不舒服,那是群堕落的家伙。不去追求精神的最高境界,只在出生时得到的肉体里寻求安逸的人渣。不仅如此,还摆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待像我们这样的精神术士,真是笑柄。”
“也就是说白魔术士分为两种——普通的术士,和死人一样的术士。成了幽灵,也就是精神体后,就能像这样…”
说着他指指遥远的大地。
“就能像这样飞在空中了。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任何人和我说过这件事啊。”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这种事——肉体术士受到肉体的束缚,脑袋也不太灵光。”
“……如果要把我分类的话,我也是『肉体术士』的一员啊。”
“哎呀哎呀——”
幽灵女鼻子里发出笑声。
“真是不识好歹——区区一个黑魔术士,竟然还想把自己和我们白魔术士看做同类呜呀啊啊!?”
幽灵女话说到一半突然转变成惊叫。奥芬表情不变地说:
“感觉如何啊?被你准备附身的人反过来支配,很爽吧?”
“咿唉唉哦哦啊啊?”
“按常理来说,在魔术技能上比我们更胜一筹的白魔术士,我不会害怕的原因有二——不管使用的是什么样的术,施术者终归是人类,还是可以用力量来制服的。加上自由散漫,所做的事都没有任何策略而言。又因为我在〈牙之塔〉接受过特别的精神控制训练,像你这种程度,根本不会被支配。”
“竟然、这样……”
幽灵女呼吸急促。其实她根本没有在呼吸,但是拥有身体时的种种动作还是记得的。
奥芬半闭着眼说:
“我想说的就一句,支配他人这种行为,滑稽至极。只要能把好好地支配自己,就用不着再去支配别的人。换一种说法,这证明了你连自己都驾驭不了。”
“…………”
幽灵女静静地看着他——她的双目中,除了疲劳,更多了一些理解的成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借别人的身体大闹特闹——”
这时幽灵女插嘴说:
“不好意思……”
“嗯?”
她有点难以启齿。
“怎么说呢,因为你中途打断了我的支配,所以——”
她指指下面——往下一看,遥远的夜景正在慢慢变大。看来他没注意到施加在身体上的力量早就解除了,这也就意味着……
“你,快要着陆了。”
“呀咿咿咿咿咿咿!?”
这次换成了奥芬的惊悚叫声。
“咿啊啊啊啊啊啊!”
房顶被撞破了——刚从坠落的冲击里缓过神来,就听到一声尖叫。
先不管这个,奥芬站起来。
“痛痛痛痛……可恶,要是没有用魔术障壁防御的话就死定了……”
“就算你用了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白魔术士的幽灵女除此以外无言以对。奥芬没理她。他抬头一看,这里的房间摆设都很眼熟,正前方是一张床。床上布满了房顶碎砖,在瓦砾之中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哎呀,君士坦斯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再仔细一看,这里和他住的房间别无二致,只不过是另一间屋子。
君士坦斯把床单拉到自己的胸前,大声说:
“这有什么好问的!?因为太晚了,所以就在这里借了一间屋子而已!你现在要干嘛!?突然从天而降——想偷袭我?”
旅店里没有睡衣,她只能和奥芬一样,脱掉制服和衬衫后直接睡觉。她摆出一张困顿的脸继续说:
“是偷袭的话,就要等一下——我去叫警察。还有,在我的制服口袋里有涂了麻醉药的飞镖,麻烦把那个给我一下。顺便说一句,罪名就是妇女暴行未遂现行犯——”
“不,你先等一下。”
“先定一个未遂,记好了以后不要再脑子一热去做这种事情!要好好对待人生啊!请你——喂、喂喂喂!不要靠近!”
“吵死人啦!没看见这个吗,这个!”
奥芬一边吼一边指指从自己后脑勺上生出来的(只能这样形容)幽灵女。君士坦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手挡在自己嘴巴上说:
“带了个女的来偷袭……奥芬,你玩的花样也太独特了吧?”
“你搞错啦!”
奥芬叫喊。这时幽灵女突然开口——
“请等一下!恳请各位不要再争执了——我已经想通了。”
“……啊?”
在两人的注视下,她一脸认真地说:
“我会把事情原委都说清楚。”
“我的名字是凯丽安·阿基卡。就如奥芬先生所推测的一样,是出身于〈雾之瀑〉的白魔术士。”
她——凯丽安说。她的头部依然长在奥芬的后脑勺上。
“〈雾之瀑〉?”
穿上制服的君士坦斯问道。奥芬有点不耐烦地说:
“惧怕白魔术士强大威力的贵族联盟,把白魔术士全都囚禁在这样的一座城寨里。”
“是的——我经过训练,成为了舍弃肉体的精神术士的一员。自此从思想肮脏的肉体中解放出来,升华成了更高一级的存在。”
“…………”
算了先不追究了,奥芬没有进行反驳。
她继续说:
“但是,我犯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过错——在〈雾之瀑〉,还有许多无法舍弃肉体,寄居在身体里过着堕落生活的人,那些人被称为肉体术士。我千不该万不该,竟然爱上了一个男性的肉体术士。”
“哦哦。”
奥芬回应了一句。君士坦斯好像很喜欢听这种身世故事,身子往前拱着。
“他的名字叫路西欧——可想而之,我们遭到了周围人的强烈反对。精神术士和肉体术士之间的关系本身就水火不容。但是我们当时还很年轻,便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出了〈瀑〉——”
“唉?你说冲出去——那里不是在贵族的监视之下吗?”
面对君士坦斯的疑问,奥芬做出回答:
“白魔术士要是认真起来,根本不会把贵族联盟放在眼里。只不过那里的生活十分舒适,所以很少会有人跑到外面来。”
凯丽安点点头,接着说:
“我们出走后,开始了两人的生活,然而……”
“然而?”
“精神术士和肉体术士根本不可能合得来。”
“……是么。”
“说到底路西欧毕竟是个无法舍弃肉体的粗鄙家伙——他后来竟然叫我找个合适的女人附身,弄个身体来,真是叫人无法忍受!而且他为了这事找了好多女人来,那些女的一个个都——”
她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东西似的,愤怒地握紧双拳。
“当时我就想,与其和那种女人附身,不如自己抢先一步。于是我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改造成了精神术士。”
“这实在……”
“有够残忍……”
奥芬和君士坦斯评价道。睡着的时候被人变成幽灵(的模样),简直和杀人没两样。
“很奇怪的,那个人好像也这样认为。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争吵就从没断过,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会每天附身在他人身上来一场魔术争斗……”
“为什么要附身在别人身上呢?”
君士坦斯问。凯丽安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是因为精神术士彼此之间没办法决出胜负啊。要是有肉体的话,就可以看谁的肉体先被破坏……”
“这场骚动就是这么来的啊……”
奥芬坐在满是瓦砾的床上,抬头看了看凯丽安。
“所谓的夫妻吵架,一般来说都会在旁人上前劝阻之前就自行收场……不过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是诚心诚意这样认为。我已经想通了。自己所做的事是何等的幼稚,吵架这种事是何等的丢人现眼,我都知道了。”
“…………”
君士坦斯无言,好像在问『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她这么服帖的?』一样。不过奥芬没有挑明说自己是用故意中伤对方的方式使之服软的。
“嗯,明白了就好——那么,那个人叫路西欧?必须跟他也说一下。他在哪?”
“这就不清楚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点子一样……”
就在这时——
磅铛!门突然间被打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仔细一看,在那个人影的后脑勺上,也有一个白色稀薄的男性幽灵(大概是路西欧吧)长在上面。
“凯丽安——”
不等幽灵说完,凯丽安就叫喊道:
“等等路西欧,我已经不想再争吵下去了!”
但回答她的不是路西欧。
“哼、哼、哼……”
被路西欧附身的人影开口说话了。
“我终于得到力量了……”
奥芬看那个人影很眼熟。
“博鲁坎……”
奥芬说道。这是个身披毛披斗篷,身高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地人』——
仔细一看,在地人的身后有还一个戴眼镜的地人,表情一脸吃惊。这是身为弟弟的多进。
长在博鲁坎身上的路西欧说:
“凯丽安——我知道你会附身在那个魔术士身上……所以我就找了个似乎是他的天敌的人来附身……”
说着说着他就带了哭腔。
“可为什么这家伙,不受我的支配啊!?”
“冷静点路西欧!看样子,我们的精神支配,对任性放纵、傲慢无理、独断专行的那类人是无效的!”
“你瞎说啥呢……”
奥芬说。君士坦斯从旁边插嘴说:
“让我也来就这个问题说一说好吧?”
“算了,用不着……总之,你叫路西欧吧?为什么说这家伙是我的『天敌』?”
“咦?我一边阅读人心一边在大街上寻找,结果就发现有人脑子里想着这些内容,于是就附身上去了……”
“哼、哼、哼……”
博鲁坎笑了——奥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哟,高利贷魔术士。我这次来打算把借的东西还给你。”
咻——!
博鲁坎手一挥,某种类似火焰旋涡的东西擦过了奥芬的脸——幸亏避开了,如果不避让的话,脑袋就搬家了。奥芬笑了笑——
“呵,笨狸子。我记得借给你的只有钱而已吧——”
“不不不,我可不这样认为。”
“那——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想啊萝卜脑袋!看我进澡堂子搓背搓死你!”
“哈、哈啊!”
两人同时喊道,以同样的动作伸出双手——白魔术的威力在两人之间爆发,炸裂——
咕锵!——无声的冲击带给人震撼。旅馆的二楼半毁,两个人一齐飞到了多多坎达的上空。
相隔数十米之遥的博鲁坎叫道:
“哟,对不住啦催债的!看来我必须要袭击你不可的样子!啊啊,我的力量要是再强一点,就不用体验这种令人生厌的支配了!”
“我懂,傻缺狸子!看来我有必要和你身上的路西欧过两招不可了!来试试我现在有多强吧!”
“不要啊啊啊啊!”
幽灵夫妇双双发出悲鸣。
这些都被无视了,奥芬和博鲁坎在高空展开追击战。看样子,附身在他们身上的白魔术精神术士被反支配了,其结果就是他们能在空中任意飞行。
“去死吧大帝国高利贷!被黑色小飞虫围攻至死吧!”
“好歹学学人类,给我还钱吧啊啊!”
彼此的对骂变成咒文,连白魔术士本人也不知道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漩涡一般的光带划过大地,银色的毒液化作雨水浇注在大地上——
“不——不要啊!不要利用我们的力量进行私斗啊!”
“你还有脸说!”
“你、你不是说过,支配他人这种行为滑稽至极的吗——”
“我不记得了!”
“争吵是很丢人显眼的——”
“你管得着么!”
奥芬咬牙切齿地说完,又一句更大的咒文响彻夜空。
漫长的战斗,经过一个晚上终于收场了。
“……吵架这种事,真、真、真、真的是太难看了,我们已经充分了解这一点了。”
“还是找个乡下地方安稳地生活算了。”
幽灵夫妇异口同声地说。昨晚的事件把他们搞得够呛,两位精神体术士全身上下破的破烂的烂。
“祝你们幸福—♪”
君士坦斯高高兴兴地挥挥手,这次她很难得没碰上什么倒霉事。两位幽灵各自鞠了一躬后,向着多多坎达的高空飞舞而去。
等看不见他们了之后,奥芬抱起胳膊说:
“嗯。这次的事件就这样解决了。多亏有我吧。够了吧柯姬,以后不用我再帮忙了吧,又没有报酬。”
君士坦斯朝他看了一眼。
“我说你呀……”
“干、干嘛啊。难道我说错了吗,喂。啊——搞什么,抓我手干嘛?”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
“先说好,你要是把我的手推开,就算妨碍公务执行。”
她边说边拷上手铐。
“哎?”
“还装什么糊涂!还用我说吗!?昨晚上被你破坏的街道公共设施,你知道值多少钱吗!就不说找你赔了,不过毁坏公共财物的罪行可不轻哟!”
“哇——这样的话博鲁坎那家伙又该怎么说!只有我的话不公平——”
“当然,那个地人早就被逮捕了!奥芬——”
她突然笑嘻嘻的。这让奥芬流下一滴冷汗,他说:
“怎——怎么了?”
“这里又不是法庭,竟敢向当局顶嘴——看来司法交易就免了吧♥ 胆子不小啊。”
“哈啊!?喂、喂喂,你该不会,因为昨晚上的那个偷袭而怀恨在心吧!”
“嗯,果然是偷袭。现在再追加违法入侵和强暴妇女未遂吧——”
“什么么么么么!?”
想必,在这样的强烈攻势下——
奥芬的奉公灭私之旅依然望不到尽头……
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想来我也年轻过
“这绝对是阴谋。”
(……嗯,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嘴里小声说着,叹了口气,同时闭上眼睛,摇摇头——边上的同伴没有察觉到他的这些动作。
他没有搭理发牢骚的同伴,只是朝前望了望。空旷的街道笔直地延伸下去。时值黄昏,金黄色的杂草被渲染得更加鲜艳。
这是一名黑头发黑眼睛,看不出什么特征的少年——大约十五岁左右。他身穿〈牙之塔〉统一配发的军大衣,衣服下摆还能看见质地柔软的黑皮革裤子。衣襟部位有一枚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形状的银质徽章,被别在领子上。
他的同伴也是一样的打扮,只不过头发是红色的,脸型较为纤细——有少许雀斑残留的脸上,此刻的表情十分不耐烦。表面看两人年龄几乎差不多,其实同伴比他大几个月。
那位同伴继续说:
“说到底,这种事让阿莎莉来做就行了——就像平常那样,单独和老师一起。”
“哈帝亚。”
他不自觉地出声阻止他。虽然知道这是同伴的习惯性发言,但总是会出自本能地反驳。
果然,他的同伴——哈帝亚脸上浮现出笑意。
“该怎么说呢,你这样,很不妙啊。”
“……什么意思?”
他不悦地反问。哈帝亚面朝天空,大声说:
“一说到你姐姐的事,总是这副德行。不过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可不是单纯的传言。”
“你烦不烦。”
他厌烦地甩甩胳膊,说:
“这种事情到底是听谁说的?她自己不是已经声明过了吗,就是老师和助手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如果是问她本人,她当然会这样说啊。”
哈帝亚语气微妙地说:
“这种事连小孩子都懂。你这一年可是得了第一名啊,即使这样还是没能从你姐姐身边独立。”
“那你这个第二名,还在被这种小道新闻牵着鼻子走不是吗。”
他说完就把头转了个方向,表示他已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他面朝太阳说:
“距离最近的落脚点还有三公里。一定要想办法在天黑前抵达。”
“明明就抵达不了,还说这种话,简直就像老师一样嘛,是吧?基利朗谢洛。”
面对哈帝亚的玩笑,他——基利朗谢洛没有理会,只是沉默地向前走。
“咿啊啊啊啊啊!”
咚——
打开门的瞬间,一下从里面冲出一名女性,和基利朗谢洛撞个正着。虽然没有摔倒,但是撞过来的女生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
接着,从门里传来了笑声。
在天黑以后才抵达的这间旅店,是建在沿街的一间破败的小屋。如果是大白天的话,说不定会当作是一间废弃屋子而无视它的存在——因为只有在夜间才会从窗里透出亮光。
总之,基利朗谢洛的视线落在倒地的女子身上。
“没事吧?”
哈帝亚伸出手。女性把脸一抬,眼神十分锐利。
红头发——与其说像火一样,不如说像是浑浊的蜂蜜那样的颜色。她的这一头红发有些脏乱。全身上下也沾满了旅途的尘埃,如同进行了长时间的徒步跋涉一般。她的年龄不会比自己小,但是说大也大不上几岁。
基利朗谢洛眼尖地发现,在她穿的裤子裤缝里,好像能看见类似刀柄的东西。
旅店里的笑声还在此起彼伏。
“这不是很好吗老板——这可是做生意的大好机会啊。”
好几个男人符合这句话,开始起哄。
她一脸愤怒地盯着店里的人。大声嚷道:
“混账!说了好几遍我不是把自己拿来卖的女人!”
“哦~哦。”
说着,入口处出现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彪形大汉。他把手搭在下巴上,俯看那名女性。
“那就是说可以不用买卖关系来和我做一回喽?”
“人渣!我——”
“这——这位客人!请不要这样……”
里面跑出一名貌似店老板的老人。男人一把推开他。
“没关系——要是动了妓女的话,背后的老板肯定不会默不做声……至少,我不会赖账的。老子的钱包可是很热乎的——”
“那就抱着你滚烫的钱包自己一个人睡觉去吧。”
“……说什么!?”
男人冲声音发出的方向转移视线。
回瞪他的——是哈帝亚。
哈帝亚抓抓头发,慢悠悠地说:
“一般被说成人渣的话,就要有自知之明才对。”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气。看到这些,基利朗谢洛只得叹气。
两人开始对视。奥芬把手搭在女性的肩膀上,让她退后。
“这里可不是小屁孩乱出风头的地方啊。”
从旅店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应该是刚才男人的同伴,彼此长得也很类似。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但对基利朗谢洛来说根本没有区分的必要。
哈帝亚——他就和每次参与骚动时的表情一样——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是吗?要我来说的话,现在还有机会在你钱包还热乎着的时候放你一马。”
“那可不行。”
基利朗谢洛插嘴。
一听这句,周围的人都把好奇的视线集中到这里。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缉令,说:
“有必要把他的钱包上缴。哈帝亚,就是他——三天前袭击魔术师同盟的运输马车的人。”
在这一瞬间,发现那名女性的表情有变化的,似乎只有基利朗谢洛——
比起这件事,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基利朗谢洛朝坐在地上的店老板说:
“老大爷,按照大陆魔术士同盟的超法律权限,暂时征收这间旅馆。在这期间内造成的损害,事后可以向同盟提出赔偿申请。特此通知。”
“可以趁机虚报一点,造个更好一点的旅店了,老大爷。”
哈帝亚说。他已经在解上衣的扣子了。
基利朗谢洛也同样开始脱去上衣。
他们用冰冷的视线看着目瞪口呆的男人们,说道:
“针对武装掠夺行为,我们大陆魔术士同盟将开始实施私刑。”
“混蛋!——”
没等他们的上衣脱完,两个男人立即转身朝旅店里逃去——面向他们的后背,基利朗谢洛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闪电般的白光将两个男人砍倒在地。他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倒在地。基利朗谢洛跨过他们,冲进旅店里。
(根据报告——袭击马车的有六个人,全部都有武装——)
一般来说,在旅店里不会有多少武装。保险起见,基利朗谢洛一进入店内就左右扫视,确定在场人数。
一楼的酒吧,左右放眼望去约有五米。两张桌子。厨房被门完全隔开。
(右边一个,左边两个——)
确认了这些后,基利朗谢洛向左斜过身子,面向被突发事件搞得一脸茫然的两个人,迅速靠近。
“你竟敢把克瑞给——”
其中一个人叫喊着挥舞胳膊。他说的可能是昏在外面的那个男人,不过这些根本就无所谓。
基利朗谢洛暂且无视那个挥拳的人——他从男人旁边侧身而过,借势将另一个男人击倒。基利朗谢洛简单轻快挥出的拳头,就像瞄准猎物的蛇一样刺进对方的心窝。要害部吃了一记重拳,男子嘴吐唾沫,视线模糊了。
基利朗谢洛在放倒对方的同时一个转身。那个一开始挥拳的男人,这次举起一把椅子。他满脸通红地砸过来。
(如果避开的话身体就会失去平衡——)
这不是通过冷静判断得来的,而是身体某处的本能反应。基利朗谢洛眯起眼,低下腰,接住了飞来的椅子。
“什么……!?”
可能没想过会被空手接住——男人又举起一张椅子。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那个人手里握着餐刀向这里逼近。
(没必要冒险用空手去接住……)
基利朗谢洛简单地做出判断后,将椅子置于地板上。接着他把手按在外套上。从几个男人的视角看去,可能会认为他是想脱掉外套。诚然,他们不想错失这样的机会,两个人迅速接近过来。
但是他手碰到的并不是衣服上的纽扣,而是抽出藏在衣服面料里的一根铁丝棒,举在手上。
举起椅子的男人嘴里发出怪叫。他半个身子一侧躲过攻击后,用脚后跟狠踩对方膝盖内侧——男人嘴里的怪叫变成了惨叫。其实,〈塔〉里配给的战斗服,在靴子的鞋后跟位置内置了金属护边,若运用得当,将人类的跟腱踩断也不是难事。现在是隔着裤子踩的,不至于形成重伤。
解决了这一个之后,基利朗谢洛把所有神经都集中在另一个拿刀的人身上。那个人已经来到了相当近的距离内。餐刀的表面闪着油光。
基利朗谢洛重新握了握手里的铁丝棒。
下一个瞬间——刀子滑过半空,掉在地板上。
男人发出惨叫。刚才还握着刀子的手上,已经有一把铁丝完全贯穿了手心手背。
“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
男人按住手蹲在地板上,身后的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说:
“如果不拿凶器的话,就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了。”
说着他瞄准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一拳挥下——男人一声不吭地昏厥了。
“……我说,你……”
基利朗谢洛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回头看到哈帝亚站在那里。他把刚才的两个男人五花大绑后,和刚才的红头发女人一起看着自己。
哈帝亚不解地说:
“有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都表现得这样了,在〈塔〉里还是打不过阿莎莉呢?”
“你不是也从没赢过阿莎莉吗?”
“我都是把这种野蛮的群殴行为交给你解决的。”
哈帝亚说着走进旅馆里。数了数倒在地上的人数。
“一、二……还少一个。”
“多半是在楼上。”
基利朗谢洛说着脱下外套。外套下穿的是防刃纤维和黑皮革制成的战斗服。还有,和戴在衣领上的东西差不多,挂在胸前的一枚一脚龙纹章也露了出来——
“〈牙之塔〉!”
那个女人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一样喊起来。
基利朗谢洛一愣,只见她来来回回地打量自己和哈帝亚,然后说:
“〈牙之塔〉的,黑魔术士……”
哈帝亚得意地笑了笑。
“正是如此。嗯,报仇的事就交给我吧。”
“报仇?”
基利朗谢洛问道。哈帝亚抖抖肩说:
“受到袭击的马车的车夫——就是她的爸爸。”
“所以才……”
基利朗谢洛小声说了一句,开始观察她——和刚刚被从旅店里踢出来的印象不同,她显得十分瘦弱。
体重应该很轻,不如说,只是纯粹的,弱小。
她的表情十分冷峻——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了报仇这个词,或者说如果没看到她在脚的位置藏了一把刀子的话,只会觉得她楚楚可怜。
她口气执拗地说:
“被你们看到我被仇人戏弄的场面,真是失策——”
哈帝亚把手绕在她的肩膀上,用卖弄人情的口吻说:
“正巧被我们碰上已经算幸运了。若是父女二人全都栽在仇人手里,只会成为笑柄。”
(笨蛋——)
基利朗谢洛把手挡在脸上,在心里骂了同伴一句。果然,她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粗暴地甩开哈帝亚搭在肩上的手,怒吼:
“开什么玩笑!你们要干嘛——谁让你们来帮我了!”
“呃,但是——”
哈帝亚说。他被甩开的手在空中摇来摇去。突然,她一巴掌呼在哈帝亚的脸上。
啪得一声脆响,哈帝亚的脸被她的手掌打了个招呼。
“什么叫『但是』!我也不是那种倔强到自己的仇一定要亲手来报的人!可为什么你们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到这里来!要是被他们跑了该怎么办!”
她没有上前扯住哈帝亚的领子,而是将拳头砥在他的胸口。
“还自称自己是魔术士,摆什么臭架子啊!什么实施私刑啊!当然我不是说那几个家伙值得同情——”
“无论如何都要花时间的。”
基利朗谢洛缓缓地说。
“想要获得超越法律的权限,必须要向王都汇报才行。当然了,如果预测到会使用这种权限的话,会在汇报前就做好准备——”
她的视线不客气地看向他。基利朗谢洛察觉到一时失言。
她走到他眼前说:
“我懂了。你们在我们这样的人面前神气活现的,到了王权面前还是一样怕得要命是吗?”
她鼻子里嗤笑一声,继续说:
“太丢脸了吧——我的父亲为你们这些讨人厌的魔术士驾了三十多年的马车。现在他被杀了,你们还要和国王见上一面才肯出动吗?”
事实上现在的贵族联盟中以盟主为首的被称作『王家』,并没有所谓的国王这种绝对君主的存在——但基利朗谢洛想说明不是这件事,他摇摇头说:
“……我们并不是为了报仇才出动的,而是为了行李中的——”
“基利朗谢洛!”
哈帝亚摸摸鼓起的腮帮,发出警告。
基利朗谢洛眼珠一转,改口说:
“太具体的事情就不说了。”
“你们让我爸爸运送的东西连说都不能说吗?”
“不是的,是这些说都不能说的东西被人给运走了。”
哈帝亚觉得干脆说出来得了。虽然基利朗谢洛向他使了使眼色,但他装没看见。
“你说什么?”
她反问,得到的是气愤的回答:
“你的父亲——利克·桑,我们怀疑他把原本不在运送品名簿上的东西运走了。这已经触犯了同盟反叛罪。看来你除了你爸的死亡消息以外什么都不知道。走吧,基利朗谢洛——剩下的一个在楼上是吧?如果货物没被处理掉的话,一定也在那里。”
“骗人!爸爸他——怎么可能……”
她叫道。基利朗谢洛叹了一口气。哈帝亚说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不过这都是早晚都会被知道的事。
“呃……你叫基妮·桑……是吧?其实也接到了关于你的抓捕命令。当然,盲目地搜捕有关系的人本身就是不合法的,我们本不打算找你的。”
她——基妮不悦地看着他。基利朗谢洛不为所动,继续说:
“这也就说明了,被搬走的东西是何等的重要。同盟反叛罪……这种罪名是不会轻易使用的。”
“那就来抓我呀!”
基妮一挥胳膊。
“尽管来调查我呀!我来证明父亲的清白——”
“我说过我们本来不打算找你的吧?”
基利朗谢洛无表情地说完,推开她朝楼梯走去。他不想再和她耗下去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抓住楼上的家伙——
“不会已经被他逃掉了吧?”
面对哈帝亚的疑问,基利朗谢洛摇摇头。
“我不认为他会背着抢来的那些东西,从二楼窗户跳下去。”
“……如果只带那一件的话,是不占多大地方的。”
哈帝亚不安地说。基利朗谢洛没有回答,开始上楼。
伴随着湿气的古老楼梯,脚一踩就吱吱作响。也许是多心,感觉墙壁在摇动。
(在这种地方没办法战斗啊……)
基利朗谢洛的担心是多余的。平安无事地走上楼梯后,看到的是唯一的一条走廊。走廊上有两扇门,尽头处堆满垃圾袋。
不管敌人藏身在哪个房间里,都不可能没注意到楼下的骚动。虽说是最后剩下的一个人,但是埋伏的可能性很高。
总之先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给了哈帝亚一个手势。他的同伴退到楼梯口,做好待机准备。一切就绪后,基利朗谢洛打开门。
吱……伴随轻微的声响,门开了。一拍过后,基利朗谢洛朝房里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
同时——另一扇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他慌忙转身,但是没见有人出来。
“…………?”
基利朗谢洛诧异地拧紧眉毛。很快的,他发现门把上系着一根类似钢琴线的东西。
(还想骗我……)
他心里一边想,一边观察钢琴线的走向。线从门把手上直直得伸出来,一直延伸到堆积如山的垃圾袋里。
“出来吧。”
基利朗谢洛静静地说。瞬间,垃圾山动了一下——
这时他飞快喊道:
“看我编织,光轮铠甲!”
同时他飞快地伸出双手,无数光轮组成的障壁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有别的声音敲击在障壁上。
“闪电啊!”
伴随着喊声,垃圾山如爆炸般飞散开来,从里面射出一道白热光线打中障壁——轰鸣声和冲击波让这间简陋的屋子摇来摇去,但基利朗谢洛制造的障壁承受住了这句咒文的冲击。
基利朗谢洛估算出对手魔力失效的时机,适时地消去障壁。待光轮自空中消失后,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年轻男性。在他的胸口,有一根银色的吊坠。
“〈牙之塔〉的纹章……!?”
基利朗谢洛本能地开口。听到这句话,男性嘴边出现一抹笑容。
接着——
咔哒!
响过之后,被钢琴线拉开的房门里,冲出一名脸上有伤的高大男人。很显然,他就是最后一个袭击犯……
“混蛋!”
基利朗谢洛骂道。他单手控制住男人挥舞而来的手臂,立刻冲进死角,使出浑身的力气,瞄准腋下的要害打去。
但是这个动作给对手创造了一个机会。哈帝亚急忙从楼梯口飞奔过来,他看到之前的男性正准备张嘴。于是——
哈帝亚喊出的魔术,和穿黑袍的男人放出的魔术发生正面冲突。
“————!”
听不清他们两人喊的到底是什么魔术。总之基利朗谢洛将双臂挡在脸上,在两人之间——也就是在基利朗谢洛眼前爆炸的冲击波中痛苦地呻吟。带电的大气四处飞散,走廊的墙壁被打碎,漫天飞舞。就在被振动搞得快要眼花的时候,两人的魔术效果停止了。
基利朗谢洛把昏倒的男人放在地上,面朝那个穿黑袍的人站的方向。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堆积的垃圾袋全都破的破烂的烂,垃圾散得到处都是,当中也有被冲击波煮熟了的食物垃圾。破坏的余波势如破竹,将走廊另一头严重破坏。墙上破了一个大洞,能看见外面的风景。
(也就是说,哈帝亚的魔术威力更大是吧……)
哈帝亚的魔术盖过了对方的魔术。
从热量来看,足以把一个大活人烧成黑炭——
基利朗谢洛向气喘吁吁的哈帝亚问道:
“解决了吗?”
他的同伴一脸严肃地摇摇头。
“不行——被他逃了。不是我的力量压过了他。而是对方在中途就消失了,才造成了这种结果。”
说着他指指对侧墙上的大洞。
“从这个洞逃走了。虽然我想继续追,不过已经没力气了。”
说完就坐在地上。
“啊啊。”
基利朗谢洛说着朝昏倒在地的壮男看去。
“先把这家伙带走再说吧。”
从墙洞里灌进的风吹打着脸颊,他继续说:
“但是这样一来,就变成最糟糕的情况了。”
“……是啊。”
哈帝亚低声表示同意。他们忽然发现,在楼梯的暗处,基妮正在朝这里张望……
啪唧——
基利朗谢洛一脸平静地避开爆裂的木屑,无聊地把玩手里的破瓶子。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回荡着虫鸣。他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被森林中的夜风包裹。
哈帝亚戳戳火焰中插在棒上的肉,说:
“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基利朗谢洛用空虚的眼神看着他说:
“嗯,这里人烟稀少还真是帮了大忙。”
“算是吧……走运的话,可能会体力不支倒在哪里也说不定……”
哈帝亚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是在为自己放跑目标而耿耿于怀……
基利朗谢洛一边听他说,一边把手里的破瓶子对着火看了看。瓶子的大小可以一手盈握,瓶身是破裂状态。标签上记满了细密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话写得特别大——『危险。严禁带出』
基利朗谢洛的视线转向篝火的照亮范围之外的昏暗处,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故意避开亮光,基妮选择了坐在树阴里。
“……至少到亮的地方来吧,你这样可能会被野狗袭击。”
这句话今天晚上基利朗谢洛已经警告过无数次了,不过基妮丝毫不为所动。
哈帝亚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可以的话,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已经把那个袭击团交给森林护卫队了,你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
“……全都结束了的话,为什么你们不回〈塔〉去呢?”
基妮低声问道。基利朗谢洛默默地把手里的瓶子放在地上。
等了一会儿,他答非所问地说:
“至少吃点东西吧。我带的食料还有一点剩——”
“不许转移话题!”
基妮抬起脸怒吼。她在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他旁边。火焰自下而上照着她的脸。
在火光的摇曳中,基妮用手把肩上的红头发甩到身后,继续说:
“不要把我当个局外人看待好不好?按你们的说法,搞得好像我老爸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一样,害的我也要被怀疑,我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呢。”
基利朗谢洛抬头看看她——随后转头看了看哈帝亚。哈帝亚将无视的态度贯彻到底,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堆里的烤肉。在基妮的眼中,火光摇曳。基利朗谢洛看得有些出神,他说:
“……我们已经得到证言了。”
“啊?”
“你的父亲每半月在〈塔〉和多多坎达市的魔术士同盟之间往返一次,定期对一部分研究资金和研究材料进行搬运。关于资财的输出,虽然有专门的黑魔术士进行检查……但是新上任的那个人打算进行夺取。”
“那样的话,真正坏的就是那个魔术士才对。”
基妮得出的这个简单结论,立刻被基利朗谢洛否决了。
“〈塔〉的检查系统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也就是说,单独犯案是不可行的,会有两到三次的确认——但是这些由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不过剩下的检查就是由其他人来做了。也就是——像你父亲这样的第三者。当然,收货方也会进行确认工作,但只要在货物送达之前,提前卸货即可。”
“简单来说,就是被收买了。”
哈帝亚突然开口。
“那个任职的黑魔术士——叫提坦,是个令人不爽的家伙。我们费工夫把这个人抓到了,结果他供出,为了蒙混过关,就把你的爸爸收买了,目的是为了将一部分资材据为私有。”
“骗人的!”
但哈帝亚嘴不停地说:
“好死不死的,提坦带走的偏偏是禁止带出名单上排名第一的东西!他应该是想拿到手之后以此来威胁〈塔〉的执行部吧。但是这个图谋又因为马车被袭击而化作了泡影。被抢走的物品想必大部分都被处理了,事实上,关于被抢走的研究资金,〈塔〉一点也不看重——反正是送给多多坎达的东西罢了。”
“但是唯有一样东西,不能就这样算了。”
基利朗谢洛静静地接过哈帝亚的话茬。他又把脚边的瓶子拿起来,慢慢地读标签上的文字。
“『编号一四八二三。采掘日期赤光帝三十一年春第十二日。负责人马可尼汾·福伦。解读者同上。名称·食人破坏装置D型号。危险。严禁带出』”
基利朗谢洛把瓶子扔在基妮脚边,继续说:
“非常抱歉,无法归还你父亲的遗体。”
“……为什么?”
“因为根本没找到。”
她把瓶子捡起来查看。他继续说:
“这个瓶子里装的……从外形上看,是像石头做的虫子一样的东西。在古代,这种虫子是与人类敌对的异种族魔术士制造的,专门对付人类的攻击性武器。当时在遗迹里被发现时,已经处于活动状态——据说造成了大量的牺牲者。根据当时的记载,虫子会吃人。”
“吃人?”
“对。在吃完后,体积会等质量地增长,并且会直接利用吃下的物质进行拟态行为,也就是变为人形。”
“怎么会……”
基妮一脸惊愕。基利朗谢洛用同情的眼神看她。
“在变成人之后,还能够对自己的遗传基因进行操纵,从而变得能够使用魔术。也就是说,古代的魔术士对我们人类使用的魔术原理了如指掌。关于这点,还有人提出过有名的研究报告……”
他说着厌烦地哼了一声。
“面对那些虫子,谁都想不出任何有效的攻击方法或防御方法。吃掉的食物会渐渐消化殆尽,所以拟态会由大人逐渐变成小孩。如果把它关起来的话,就会再次退化成虫子的状态,只要没有牺牲者增加的话,虫子就会变得无力化——”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基妮叫道。她把瓶子扔在地上。
“你的意思是——那些虫子把我父亲吃掉了吗?”
“可能,马车在遭到袭击时瓶子被打碎了。”
基利朗谢洛做出推测。
“然后——就——利用你的父亲进行拟态,变成了魔术士,还穿上了备用的长袍。接着装作投降的样子跟着那六个人,想慢慢地把那些人都吃下肚。如果不进行一定的消化,是没办法再吃第二个人的。那些虫子这点智能还是有的。”
“甚至还藏在垃圾袋里,准备对我们展开奇袭呢。”
哈帝亚说。基妮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基利朗谢洛看着她,补充道:
“只要不使用激烈的力量,拟态是可以长时间维持的。但是——通过和我们的接触,它使用了非常强力的魔术……差不多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不多,开始想要寻求下一个猎物了。”
“如果那时候解决掉它就好了!可恶!”
哈帝亚朝地上砸拳。基利朗谢洛的心情想必也是一样,但他还是冷静地说:
“没用的。是对方更胜一筹。说不定,它的魔术从外观上来看只是将人类的声音魔术进行了『拟态』,而实际上则加入了强大的古代魔术也说不定——只要有这个可能性,从正面和它作战就太危险了。但是,又不能拿一个大活人来做人体试验,关于那种虫子不知道的地方太多了。”
“为什么会保管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基妮情绪激动,大声怒斥:
“不要用瓶塞封起来,干脆杀掉它们不就行了——”
“关于这点,我说不出任何理由。”
基利朗谢洛说着从行李中取出罐头,开盖后放在火边。
“不过,只要看到危险的东西就二话不说销毁的话……所谓的文明,就无法得到留存。”
夜晚,并不是十分讨厌。
——只不过,曾记得以前对黑夜非常恐惧。
并不是害怕黑暗。夜晚中,总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所以非常讨厌。
(不论多么的身怀绝技,一到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感觉无依无靠……)
没有钟表,但是此时已经是凌晨了吧。在没有月光的森林中,基利朗谢洛隐藏身体,思考着这点。
一边小心不让火灭掉,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他看了看裹着毛毯的哈帝亚踏实的睡相,叹了口气。
啪飒——背后传来踩草的声音。他慢慢地回过头。
“……别这样吓我啊。”
基妮静静地说。之后,她避开篝火睡下了,却怎么也睡不着的样子,不停地翻身,被基利朗谢洛察觉了。
他突然问道:
“怎么了吗?”
“你不是在监视吗?明明我发出了声音,却一点也没有受到惊吓啊。”
“啊啊……那是因为我受过训练。”
听到这句话,她的表情变得十分惊讶。
“训练?”
“老师只说……训练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与黑夜融为一体。”
基利朗谢洛说着耸耸肩。
“简单来说,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都保持夜晚的感觉。没有光,没有声音的感觉。人类一旦身处黑夜中,五感就会变得异常敏锐对吧?被逼到一定境界,连心都会敏锐起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冷静处之。水面会摇晃,但冰面绝不会摇晃……”
“虽然听不大懂——但你说的,好像杀手一样。”
看着基妮稍显震惊的脸色,基利朗谢洛笑了一声。
“嗯……”
“你,还是个小孩子吧?”
基妮说完,确认哈帝亚已经睡着了之后,快速朝火靠近过来。
“〈塔〉的魔术士都是像你这样的吗?”
“我被分在一个特殊的类别里。不过,关于这些事我不想详细说明。”
“……哦。”
她嘟囔了一声。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在他的旁边坐下。
见基利朗谢洛一直盯着自己看。基妮显出一副烦躁的样子,讪讪地说:
“你是个挺粗线条的人,却又不是十分冷漠。我之前一直以为魔术士都是高傲自大的顽固分子——就像那边的他一样。”
说着她指指哈帝亚。基利朗谢洛哈哈笑了两声后说:
“正因为你满脑子都是爸爸的事,所以才会觉得哈帝亚很无聊吧。”
“……啊?”
“〈塔〉的魔术士,一半以上都是孤儿……我和哈帝亚都是这样的。”
“…………”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不会为此道歉——因为我不知道这事。而且,现在我也没有亲人了。生活上也没有多大担忧……”
“你在工作吗?”
基利朗谢洛问。基妮笑了。
“我看起来不像学生吧?”
她用手理理衣服,继续说:
“你说我满脑子都是父亲的事——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几年前,我和他大吵一架后离家出走,就因为一点很无聊的理由——然后就在阿伦塔姆不停地找工作,又不停地辞职……这时就在想,是时候应该和好了吧。三天前,正准备和阔别两年的父亲见面——好巧不巧,就在那一天出了这种事。”
基利朗谢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在火焰的照耀下,她脸上浮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基妮又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
“——我问你,刚刚说的那种虫子,有自信捉到它吗?”
“……你对这有兴趣?”
“算是吧。不管怎么说,杀掉父亲的真凶就是那个虫子吧?”
听到她的回答,基利朗谢洛做了一个举手的动作。
“事实上,有关古代魔术士的遗产,并不在我的管辖之内。”
“啊?”
“我有一个叫阿莎莉的前辈,她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她现在不在〈塔〉里,所以就把我们派出来了。”
面对基利朗谢洛轻描淡写的叙述,基妮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
“那、那么,胜算有多少?没有吗?”
“要捕捉是不可能的,破坏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啊——是么……”
基妮似乎松了一口气——
基利朗谢洛又加了一句:
“反正报告书都交给阿莎莉就行了。那么——”
他站起身说道,眼睛看着她。
“到了换班时间了,我要睡了。我把哈帝亚叫醒,你选择可以和他聊。不过我想要到明天才能捉到虫子,你今天还是睡吧——如果你明天还打算跟着我们的话。”
“明天……?为什么你会这么确信?”
基妮问。基利朗谢洛打了一个哈欠说:
“我们可不打算在这种方圆几百里的空旷场所靠走路去找一只虫子。在这附近,存在发现那种虫子的遗迹。既然虫子拥有智能——”
他双目放光地说:
“它就会思考,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类能给它提供饵料。但是要想战胜我们,只靠一具处于消化模式的肉体是不行的。它绝对会,去自己的出生地遗迹进行武装。”
在森林中穿梭时,突然出现一条大道,往前一看,是一片大规模的洼地。
宽度约有一百米——深度有三米。往下跳的话需要一定的胆量。遗迹建在洼地中,下半部陷入地底。
“……这是什么……”
基妮望了望洼地和建筑物之间的空隙说道。空隙可刚好容得下一人潜入。
遗迹几乎没有任何损伤。没有窗户,到处都看不到入口,不知是否埋入了地下。
“据史书来看——”
基利朗谢洛走上前说:
“古代的魔术士们在放弃这座如今已变成遗迹的城寨时,为了不让贵重的宝物流落到外人手中,就把整个建筑埋进了地底。”
“……但是,只埋了一半啊。”
基妮手指遗迹问道。不等基利朗谢洛开口,另一个人说:
“千万不要小看了人类的贪欲啊。”
是哈帝亚——他现在才从森林里现出身来,语气非常不屑。
基妮一愣,基利朗谢洛微微苦笑着说:
“它是被挖出来的——就是我们魔术士挖掘队干的。”
“如果看记录的话,这里是一座山丘。因为遗迹的位置被严格保密的关系,所以在地图上,这里是一座山丘。”
哈帝亚一边说明一边卸下行李。基妮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看周围,问道:
“入口呢?”
“有的。就在对面。不过——”
基利朗谢洛轻轻捡起脚边的小石子。
“差不多应该有人来迎接了。”
“啊…………?”
基妮不明所以——瞬间,哈帝亚大声说:
“上面!”
与此同时,高空中有个白色的发光体飞速下降——
“是闪光球啊。”
基利朗谢洛低声说。被慌忙躲进旁边树丛的基妮听到了,她问:
“闪光球是什么——?”
基利朗谢洛没有回答,朝发光体扔出石子。石子在头上三米左右的位置被吞进光中,接着——直直地贯穿发光体垂直飞去。
一瞬间后,发光体向石子飞走的方向振动了一下,朝上移动。
基利朗谢洛朝天伸出胳膊,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向正上方放出的光热波,就像吹灭蜡烛一样将发光体打穿,打散——
“…………”
基妮的嘴无声地张了两下,她的脑袋有一半沉在灌木丛里。她又问了一遍:
“闪光球,是什么……?”
基利朗谢洛避开刚刚扔出去后落下的石头,回答道:
“这玩意儿会自动检测距离最近的活动物体,然后猛冲——外表和本质没什么区别。这是古代魔术士爱用的飞行道具,也可以用作远距离射击。若是命中目标会放出球形闪电,如果是人类瞬间就玩儿完。我说,哈帝亚。”
他往基妮旁边看了看。
“……不管如何,你采取的行动简直和平民一模一样,也太丢脸了吧。”
“要你管。先说好,不要把我当成军人或是警察。”
哈帝亚和基妮保持相同动作躲在灌木丛里。基利朗谢洛对他说:
“话是不错——总之你现在保持这样就可以了,和她一起呆在这里吧。”
“你打算一个人潜入吗?”
“对手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了,说不上是潜入。”
基利朗谢洛耸肩。他脱掉外套,从外套的内袋里取出刀子,又在腋下的钩子上挂一个刀鞘。刀鞘比刀子要大得多,这也起到保护身体要害的作用。
在他做准备的当儿,哈帝亚从草丛里站起来说:
“喂,基利朗谢洛——不是说我不相信你的能力……要一个人对付拟态虫实在是……”
“如果是捕捉的话,会有点人手不足,不过破环的话,我一个人来反而能尽情爆发火力。”
看他答得如此轻松,哈帝亚愣了愣说:
“要放弃捕捉吗?”
“反正会挨长老骂的是阿莎莉,不管我事。”
“可是阿莎莉会冲我们生气啊。”
“送朵花给她吧。”
看着基利朗谢洛从刀鞘里拔出刀子做检查,哈帝亚可怜兮兮地说:
“上次不小心把蜡泼到她晾在外面的衣服上那会儿,就是用的这个方法,结果手腕的骨头差点被她折断!”
“还不是因为你平时惹阿莎莉生气太多了。谁叫你去散布那些谣言的。”
基利朗谢洛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把刀子插进刀鞘,转身面向基妮。
她看他的表情很复杂。
“……在为我担心吗?”
“嗯?——嗯嗯。”
她被突然的问题吓住了,抚抚胸口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
“打不赢的话,我会逃跑的。”
基利朗谢洛轻描淡写地说完,走了。他朝后挥挥手。
“我去去就来。”
“嗯……”
她担心地回应了一句。基利朗谢洛头也不回地朝遗迹走去。
所谓的入口,不过是开在外壁上的一个巨大的洞——这是在发掘时因事故造成的,这也是挖了一半就停止的原因。他一边小心不被青苔滑倒,一边朝黑暗的遗迹中前进,四周的泥土使空气异常潮湿。洞穴朝斜下方延伸开去,一直到达遗迹中一间屋子形状的地方。他在混沌的黑暗中,轻声咏唱——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话音刚落,他的手中浮现出如鬼火一样的东西,白色飘渺的灯光在屋子中摇曳。
这里像是一间置物室——或许,当魔术士从这座遗迹中往外搬东西的时候,曾在这里进行过清点整理,导致与原样有些出入。此刻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变成茶色的碎纸被潮气浸湿,胡乱地散落一地。
不,还有其它的东西——
仔细一看,在屋子的角落,有个钢丝捆扎而成的筒状物。
“是旧式的闪光球筒……单发的。”
基利朗谢洛只看了一下便做出判断。
“看来确实是从这里瞄准我们的。”
说着他挠挠头发,就在这时——
“倒下吧!”
一个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一阵激痛传来,犹如电流灌入脑髓。基利朗谢洛死命撑住,没让膝盖跪在地上。
(是埋伏——竟然这么快!)
他抱怨的同时,用一瞬间编出魔术构成。
基利朗谢洛面朝房间中向暗处延伸的通道出口大声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闪光和冲击切开黑暗,在通道里炸响。
在爆音中,有一个声音——
“火焰啊!”
通道里热浪蒸腾,火焰以海岸线的形式膨胀。就在排山倒海翻涌而来的火焰将视野填充时,防御咒文已经咏唱完毕。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光环的墙壁将房间隔成两半,防住扩散的火焰。他高举双手,维持住光墙,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在瞬间升温的屋子里,基利朗谢洛等待着火焰的退却。
(那家伙的魔术变弱了——)
他冷静地思考。
(那样的话,再来两三次就是极限了吧?)
或者还能再撑几次,但不会有大差。就在这时,火焰消失了。
基利朗谢洛解除了魔术墙壁,朝通道深处凝视。在深邃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在往更深处逃去。
尖刀出鞘,他一步步朝通道里走去。
青黑色的暗流飘向远方。
脚尖将厚厚的青苔踩碎,在潮湿的空气中激起一股水花。在浮空的鬼火照耀下,一步一步朝里走。
基利朗谢洛面无表情——脑中没有丝毫杂念。他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触觉变得异常敏锐。水滴从尖锐的刀口上滑落。在气流不畅的地下遗迹中,连一口呼吸都不能浪费——
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整个遗迹已经绕了个遍。遗迹的出口有哈帝亚把守,所以目标没办法避开他逃走——说到底,对方的目的并不是逃走,而是赶在彻底退化成『虫子』之前快点找到新的饵料。对方已经在这附近游荡了一天以上,肯定知道这里的人类只有基利朗谢洛他们三个人而已。
总而言之,在消化结束为止能够到达的范围之内,不可能有人烟。那位旅馆主人也已经去避难了。
(除了拿我们当食物以外别无他法……)
他突然停下脚步。膝盖一弯,迅速朝后一跳。
他跳了几步后,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轻巧地落地之后,那东西眨巴着一双眼睛前后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是一个小个子的儿童,没有错,就是拟态化的虫子。它一直趴在天花板上等待着。
本来应该是跳到他背后才对的,但是被事先看穿,向后躲开的关系,使得它落在了前面。这让它产生了混乱。看来,虫子的所谓“智慧”终究是人造的产物——只要计划出了一点闪失,就无所适从了。
“看我引导——”
在基利朗谢洛开始咏唱的瞬间,小孩的眼睛发出光芒——
(坏了——)
他有点后悔。魔术攻击对『虫子』来说,对付起来非常容易。小孩眼中的迷茫神色消失了。它连咒文都不用,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死亡椋鸟!”
基利朗谢洛不管这么多,还是放出了魔术。他伸出双手,破坏震动波冲向目标。但打中的只有小孩刚刚站立的地方生长的青苔和积水。那个小孩已经在瞬间消失了身影。
(空间移动——真正意义上的空间移动。这已经超过人类魔术的范畴了。)
基利朗谢洛摆好架势。
(逃了吗?——不,他已经做不到这么悠闲了。刚才的魔术,又使它的极限被拉近了……)
推断——快推断他的行动。他像咏唱咒文一样反复在嘴里念诵。
(对方手上握有比我更强的必杀技。要想赢过它,不靠缜密的思维是不行的……)
要想赢,很简单。只要等对方精疲力尽就行了。
问题在于,想要让对手精疲力尽,就必须迫使它使用自身的力量——若是使用的话,目标肯定就是自己,就必须想办法防御。
(它的思考模式很单纯。)
基利朗谢洛用力握紧刀柄。
(刚刚他想从我背后偷袭,结果失败了——所以它不会再用第二次了。要想从后背以外的方位……进行有效打击的话……)
他叫道:
“这次是头顶正上方的攻击!”
与此同时——
就像是接到了他的命令一样,通道的天花板上出现巨大的龟裂。
“崩落吧!”
转移到天花板上的『虫子』继续进行无意义的拟态。它和放出的冲击波一起打碎了地板——也就是楼下的天花板。
在如倾盆大雨浇注下来的沙土瓦砾中,基利朗谢洛高声叫喊起来——
◆ ◇ ◆ ◇ ◆
“太慢了吧!”
在遗迹的入口,基妮敲打墙壁发出抱怨——她说这句话没有面朝任何人,不过哈帝亚却感觉是说给他听的。
“……就算你这样说也没用啦。”
他不耐烦地说。基妮用眼瞪他,好像把怒气都转嫁了过来。一头和自己相似的红发来回地转。她走近过来,双肩在起伏。
“刚才那个孩子——他叫基利朗谢洛是吧?——顺着这条通道一下就走不见了。现在时间未免也太长了吧?已经过很久了!”
“才过十五分钟而已吧。你看看太阳,根本动都没动。”
哈帝亚盘腿坐在草地上,显得十分镇定。
基妮的眼神变得愈加险恶。
“……我说你,这样还算是伙伴吗?”
“是吗?”
“你不担心吗?你难道没想过进去看看情况吗!?”
她看起来很认真的在生气,不过哈帝亚根本不在意,他说:
“我要是离开了这里,整个事情就会乱套。我如果不在这里监视的话,拟态虫——啊,这是那种虫的名字——说不定就会使用最后的手段,逃到另外的地方。若是在这附近正巧有旅人经过的话,那至今为止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就是这个!就是你这种说话方式!”
她用手指指着他,气愤地说:
“自己只管悠闲地坐着乘凉!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做做样子你都不会啊!”
“那个人可能会担心一下我。”
哈帝亚说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他拍了拍基利朗谢洛留下的外套。
“轮到我来担心他,还早了十年——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啊……?”
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他抓了抓凌乱的红头发,继续说:
“决战能力——啊,这是〈塔〉里的用语,总之在这方面,那家伙是百里挑一的顶尖水平。在战斗技术上,能赢过他的人类在〈塔〉里只有几个人——绝不会有很多。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解决目标,是那家伙的独门技术。”
“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
基妮皱起眉问道。哈帝亚闭上眼,叹了口气。
“简单来说,从正面单挑的话,他的能力在一流偏下的位置,而要是在混战中直取敌人的心脏的话,他的能力就在一流以上。只要他说出破坏这个词,就没我出场的份了——”
这句话在这里中断了。因为他睁眼一看,基妮已经不见了。
“…………”
他盯着半空发了一会儿呆。按照刚才的言行来推断,基妮大概是跑进遗迹了才对——
“我不会做任何阻止的。”
哈帝亚自言自语。
“现在这座遗迹到底有多危险,她不是不知道。她是知道这一点才进去的,是凭自己的意识。她在酒吧被奇怪的男人欺辱的时候,我已经帮了她了,现在这个是她自由选择的,和我无关。”
他嘴不停地说:
“可别说我冷淡啊——我的意思是,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别在半夜三更时出现在我枕头旁边啊。以上都是身为〈牙之塔〉魔术士的常识性判断。”
(如果是基利朗谢洛的话,就不好说了。)
那家伙是不能按照常识来判断的——
说完这句,哈帝亚静静地监视着入口。
◆ ◇ ◆ ◇ ◆
“……哈帝亚说过——你,和创造你的主人一样,小看了人类的贪欲。”
基利朗谢洛站在足以将通道掩埋的瓦砾中说道,高举右臂。
“当你回到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很吃惊?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个唯一的旧式的道具幸运地留在这里。在这里的东西,就连一个花瓶,现在都被移到了〈塔〉的仓库里。”
在他所站的地方没有瓦砾——就好像瓦砾故意避开他了一样。他的周围被燐光一样的物质包围。在他举起的右手上方位置——
“就算你想进行武装也是于事无补。没办法,这和你以前生活过的时代不同了……”
说到这里,基利朗谢洛才开始往上看——他轻轻踢走掉在脚边的小刀。他举起的右手上放射出一把光剑,被他的手指握住。光剑高高地耸立,在剑顶部位,拟态虫像一块肉一样被整个穿刺。
虫子已经连小孩的身态都无法保持,退化成了婴幼儿的样子,短小的手脚不停地动来动去。它没有表情——大概是已经没有余力进行这种细微的拟态了吧。
(为什么人们都会觉得这种姿态十分可怜呢——)
一边想着这种事情,基利朗谢洛说:
“就算你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这把超力场的剑。这把剑不是靠我的腕力举起来的,所以再举多久都不是问题。这是我自创的魔术构成,就连老师也不知道。”
他喘口气,接着说:
“要想从这把剑上逃脱,除非使用魔术——”
他刚说到这,拟态虫的身体又一次开始变得透明。紧接着,拟态虫迅速缩小。最后——
虫子消失了。
基利朗谢洛目光沉着,消去手中的光剑。他用左手抓住右手腕,摆好架势。
瞬间后,虫子出现在他正前方的位置。这根本算不上奇袭,只是没有余力再去选择转移地点了而已——拟态虫已经变得和人偶一般大小了。虫子准备使出最后的力量。
但是——
(太迟了……)
基利朗谢洛将右手腕朝斜上方挥出,左手放开,紧随右手上举。他叫道: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感觉。手掌中发出的超强磁场,使周围的空气开始细微地振动。
接着,他的手中出现了和刚才一样的光剑。不同的是,长度是先前的数倍——
将长度足有五米的闪光刀刃握在手里,基利朗谢洛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前方的拟态虫砍去。超出长度的部分将通道墙壁打穿,冲击波将虫子整体扭曲变形。
放电的火花击打在散布一地的瓦砾上——
虫子从它小小的手掌中发出力场,将刀刃阻挡住。虽然指甲劈了,手指断了,但拟态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它仍在拼命支撑。
只不过一直维持这个力场,使得拟态不断地缩小……
基利朗谢洛拼命控制住魔术,并提高威力。剑放出的电更加强烈。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
突然,虫子放射的力场消失了。剑发出巨大的轰鸣,刺进拟态的肉体中。
接着的是——大爆炸。等剑消失后看到的是——
失去力量的拟态虫本体,残留在石地板上。
“完事了。”
基利朗谢洛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瓶子。瓶子完好,瓶身的标签也是白纸。拟态虫被他扔进瓶里,把瓶盖盖上后,他盯着瓶里的虫子看。
虫子身披甲壳,样子像个蛆虫,动作缓慢。在这样的状态下,它寄生的对象只能是睡着的人或是尸体。一旦完成拟态,剩下的就只有跟随食欲的膨胀,永远的维持在拟态的状态——也就是捕食人类。
瓶里的虫子并没有死,只会慢慢地蠕动,这个样子根本无法打碎玻璃瓶。基利朗谢洛观察了一会儿,又突然环视四周,抓抓头说:
“算了,就这样吧……”
他看了看墙上的剑痕说:
“余力太大了。剑在放电这一点,就说明还不到位——”
他抬起脸朝后看去。
“这样大肆破坏,让望风的人也很困扰吗?”
“…………”
不知何时,基妮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她嘴半张,一脸茫然。
基利朗谢洛无所谓地笑了。
“哈帝亚没有阻止你是吧?”
她没理他这句话,而是问了其他的事——也就是他拿在手里的瓶子。她用手指着说:
“……你不是说……捕捉很困难的吗?”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冒被阿莎莉记恨的险啦。”
基利朗谢洛简单地说完,晃了晃瓶子。虫子没有反应地沉默着。
她用奇怪的表情,嘴巴一动一动地说:
“但——但是,刚才……”
“对——你如论如何都要跟过来看看。你担心这只虫子会被我破坏掉。”
基利朗谢洛把瓶子放在自己脚边,随即捡起掉在地上的自己的那把刀子。
他面朝她,说:
“也就是说,你想得到这只虫子。”
“你撒的谎太不高明了。不是吗——你嚷着给你父亲报仇之类的话,却对父亲的死因毫不知情,就像第一次听说一样。如果收到了讣告,不可能会不问死因的。你想装成被害者,钻我们的空子。”
呜哇……
她低吟一声,什么也没说。基利朗谢洛继续说:
“这只是我的推测——你的父亲大概根本没有被收买。不止从性格上考虑,更重要的,他担心〈塔〉会采取报复行动。毕竟他在〈塔〉里工作了这么长时间。”
说到这,他把刀子收进刀鞘。
“想在瞒着父亲的情况下将〈塔〉里的物品据为己有,这种事可能吗——答案是当然是NO。但如果换成这样的话又如何呢。那个叫提坦的男人,对那位老父亲提了一个请求。提坦这个魔术士我也很讨厌。我不是很了解他……最近才从阿伦塔姆的魔术士同盟调动到这里来。你也曾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吧?”
她没有回答。在鬼火的照明中,她盯着他仿佛在摇晃的手指。
同盟反叛罪——这项罪名的刑罚最常见的就是死刑。这一点她可能不清楚,但应该隐约感觉得到……
“再把话说回来,提坦对你父亲这样说——『我在阿伦塔姆认识了一名女性,想送东西给她,能帮个忙吗?』——一般来说,这种事情是被禁止的。〈塔〉里的魔术士都用公费投递邮件,所以也没必要做这种事。但是送信地址‘恰巧’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那里的话,你父亲就不得不问了。‘那是谁,有什么特征?’——”
“不要说了!”
基妮第一次做出了反应。涨红的脸发着抖,愤怒又快速地说——
“你说的都是对的!就是如此!我本来就是要从父亲那里取走『送的东西』的——也就是那些虫子!”
她叫着,身子站直,从裤子下摆拔出一把小刀。
“拿到之后,提坦就会用些手段把虫子换成钱,我也能分到一份。托那些山贼袭击马车的福,让计划全乱套了——提坦被抓了是吧?我的父亲也死了!既然这样,我不拿到那些虫子,简直难以交代!”
“这种的,就叫任性。”
“你烦死了!”
她的喊叫气愤至极。基利朗谢洛摇摇手打住她,然后说:
“也就是说,你想把被盗贼抢走的拟态虫夺回来,但是却不清楚虫子的具体情况。你从我们这里得知情况后,意识到凭自己一个人是拿不回来的。于是就想利用我们把虫子抢回来,但没想到我会说把虫子破坏,结果就一个人跑来了这种地方。该说你这个马脚露得太早还是太晚呢……”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了吧?”
“…………”
基利朗谢洛想了一会儿,笑了。
“我有个性格恶劣的姐姐。所以女人说的话我都不怎么相信。”
“你要把我,怎么样……?”
她举起刀子问道。她的姿势很像模像样,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基利朗谢洛捡起瓶子,耸耸肩。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
基妮重复他的话。基利朗谢洛大踏步朝她走来——因为她站的地方是出口。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一开始并没打算杀了你父亲吧?”
“那——那当然了。”
她斜看着他点点头。他已经走很近了。
她不像是在说谎。
“那就是个事故。和我没有关系。回阿伦塔姆吧。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说着,基利朗谢洛走过她身边。
“…………”
她双手持刀,保持沉默。
走了三步远,基利朗谢洛停下了。
“——嗯,如果是拥有〈塔〉里常识的魔术士,大概就会像刚才那样说吧。”
他转过头。她也有些不解地看他。
“用哈帝亚的话来说,我不怎么能用常识来判断,所以——”
说着基利朗谢洛叹了口气。
“我会这样说——你,会驾驶马车吗?”
“啊?嗯——小的时候,父亲有教过我……”
“那样的话,现在〈塔〉少了一个搬运工,正在发愁呢。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顶替你父亲的职位。你可能不知道,酬劳很高的。”
她被这句突然的提议怔住了。她可能认为是他在逗自己——所以不高兴地说:
“我——我可是抢夺犯的帮凶啊!?怎么能——”
“放心吧,新任的管理者是我的老师。他会想出更好的方法防止这种事的。”
“我——”
她一下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把视线移开,继续说:
“我会考虑的……”
“那我就拜托老师把你推荐一下吧。你跟我走,顺便去〈塔〉里给老师介绍一下你——”
基利朗谢洛一边说一边迈开大步走在通道里。基妮慌慌忙忙地追上他说:
“等——等一下啦!我说的是考虑一下而已!不要擅自决定啊——”
“这样一来,说不定就算是拯救了一名女性的人生什么的。”
他一个人发着感慨。后面的她追上来,走在他旁边,表情很是无奈。
“我看出来了……”
她嘀咕道:
“你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很狂妄。”
“是吗?”
基利朗谢洛反问,把手背在头后。心里呵呵地笑着,看看她的脸。
等到外界的光代替鬼火照在她脸上时——
他们走向了〈牙之塔〉的归途。
后记
《龙志》的正式连载——根据我完美的调查。每月写出一话,大概是四百字一面的原稿纸四十张不到,这样下来不用管它,文库本也会自动被出版,这种感觉就像定期储蓄一样可靠。
不过,作者的美好幻想被责任编辑一通和蔼的电话击得粉碎。
“啊。秋田吗?这次要将之前的连载出成一本书。我们已经初步敲定新增内容的页数了,能请你事先做好准备吗?”
…………
一开场就打出一记刺拳的责编。这时候要是有任何反抗举动的话,富士见书房·必杀部队就会出动。
但是,这个叫秋田的人,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不是菜鸟!(大概)——为了对应这种事态,已经把新加内容的情节事先想好了!
题目就叫『波将金传说』!他是本系列的一位重要的关键人物,一个具有象征性的主导型角色,有关开膛手波将金的详细个人资料以及动人的成长经历,将会连同双亲的照片一起进行连载,下一卷开始更会增设读者参与环节——
提出这样的企划后,责编给了这样难得的的忠告:『你妈的在玩我吗混蛋!春天还没到就在这发痴,小心我把你用绳子吊起来转着打!』……
“那个,秋田啊……”
哦,责编先生。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样我的人格会被人怀疑的,麻烦你不要再这样写了。再说了,这不是闲聊时的话题吗?”
说着,责编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让许多作家都再起不能的金黄色铁莲花……
“我都说不要再写了。我根本没拿出那种东西。”
但,但是,回过头看看历史,一般都是作者胡言乱语后被责任编辑狠狠地吐糟,这些都是固定项目啊……
“我可不知道这种事。”
责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根至今为止使许多作家葬身血海的传说中的红色球棒(川上)……
“有完没完!而且你这也太过时了!”
——就如以上所说,秋田说的都不是实话。
其实在作品里,也偷偷的(不,应该说光明正大)撒了谎。识别方法是:说的好像挺那么回事儿的东西,都是撒谎。特别是(类似)专业用语的谎话最多。不过应该没啥大碍吧?
表面性和真实性,两者若不认真对待是很危险的,坚持这种论调的秋田认为,说谎话并不是坏事。无论是表面性的谎言,还是真实性的实话,这两者缺了一个都是没什么用的。
“我说,秋田……”
哦,责编2,怎么了吗?
“2是啥意思……算了。说到底,你干嘛要在这儿说这种东西?”
没别的意思,我在长篇版奥芬第五卷《暗杀者》里说过,这本书会在来年出头发售,结果一直拖到二月。秋田想说的就这么多。
那么,该说的都说了,下面是作品解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内容啦……
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无谋篇』是由月刊龙志上的单发故事两篇,和连载故事三篇构成的。然后呢,如果只有这些内容的话读过杂志的读者可能会觉得没意思,就另加了一篇新内容进去。
基本设定和长篇版是一样的……不过关于作品里的时间,是在第一卷的半年到一年之前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季节大约是秋天,这一点根本没有刻意去重视,读读看就知道了。这些方面,都是很随意的。
说到随意,本书的标题也是。为什么是『无谋』呢,因为“每次的题材都没咋考虑,很无谋”,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幸好连载得到了大家的好评,让我感觉大众还是很包容的,在此献上感谢。
在此(这次后记的页数给的也比较多)就透露一下每一篇的制作秘闻,或是花絮吧,有兴趣的话,请继续往下读。
『你们几个快给老子还钱!』
……仔细想想这标题真是给力啊。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结果被选为了书籍标题。对着书脊连续念就成了『快给老子还钱秋田祯信』,还真是令人不爽。秋田值得纪念的刊载在龙志上的第一作!其实呢,因为这样那样(小声)的原因,决定了这件事后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去完成(实际的完稿花了一星期)……只要读读看就能明显看出秋田的焦虑,以及写不出来时的混乱状态(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从这个时候开始有关标题的起法,已经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了。
这一回也是单发作品,不过和上回比起来比较豪气(?)的一点就是,这一期第一次在杂志上获得了彩页和特集。当然,这一回给的时间也是足够充裕,不过内容……说到底秋田这个人,无论给的时间是长是短,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儿,仅此而已(呜呜……)。
啊。还有背景设定。盗贼团威汀·泰克思的首领的全名是海维提卡·怀特。部下分别叫卡夫曼、阿罗、波卡西、露力鲁,只有一个和其他人不同。这里知道的人能听懂就行了(笑)。
『好好听人家说话!』
连载开始。因为在时间设定上比长篇版更早,使得长篇版的一部分角色无法使用(读过的人都知道,就是某个小姑娘)所以做为代替,主人公的伙伴柯姬女士登场了。
另外,刊载在杂志上时的宣传语是『语言的利刀穿胸透背,满口粗话的幻想作品!』……是吗,是这样啊——这短短的一句话决定了今后连载的方向性,这点就连责编也没料到。
『你他妈要闹哪样!?』
连载第二回……也许是因为在这一回里没有登场吧……
本来的话,是固定登场角色的……
最近也是平均每两次才登场一次……
究竟说的是谁我就不明说了。
嗯,关于这一回要说的是,开膛手波将金意外的受欢迎。
『好了好了死人给我闪边!』
长篇里依然还遮盖着神秘面纱(也有人说只是出场还没轮到而已)的最强魔术士——白魔术士!在连载里只落得了这等待遇。
等到再次出现在长篇版里时,有可能会变成完全不同的设定,不管你怎么质问秋田都能应付自如(喂喂)。
『想来我也年轻过——魔术士奥芬·青春篇』
新增内容。只看连载的人可能会疑惑「奇怪?怎么会在这里插一篇完全无关联的故事呢?」之类的。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提笔的。
其实这个故事有另外一个标题叫史话奥芬①,时间设定比连载的时代还要再早五年。这里的其中一个登场人物就是五年前的奥芬,究竟是谁请自行猜测(笑)。答案只要读读长篇版的奥芬就知道了。
把这种事当成谜语,还说得跟真的似的,我是不是哪里变得奇怪了?总之,这是许多人提出的要求想看的〈牙之塔〉时代的故事。
——以上,如此漫无边际的话题就到此结束。长篇版会用另一种形式,写到哪算哪。所以如果下一回出现了主人公失散多年的哥哥,或是魔王在暗中操控的宇宙根源的邪恶力量,其正体竟是克丽奥什么的(笑)。看到这样的内容的话,就请认为秋田还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虽然延期了,还是多谢各位读者的照顾。
再会!
一九九五年最终月—— 秋田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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