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J文库]特务魔法使[すえばし けん][台/简][录入完结]


特务魔法使
作者:すえばし けん
画家:かぼちゃ
译者:杜信彰
錄入: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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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天生魔法资质极差的椎叶十郎,当号称天才魔法师的姐姐在五年前因公殉职之后,靠著某种方式躋身成为只有魔法精英份子才能担任的特殊执行官。但是后来卻因某些因素而被上级派往位於乡下小镇的魔法师培训学校,担任从未接触过的教官职位。生性不喜亲近他人的十郎,在这间学校遇见一名叫做雏咲月子的少女,並因为某件意外而与她逐渐熟稔。随后又遭遇到打著反魔法主义思想的恐怖组织袭擊学校,而在战斗过程中,十郎竟意外发现月子的特殊才能,以及隐藏於五年前那项导致姐姐丧命的任务背后,令人讶異的事实真相……

すえばし けん
出身於滋贺县,在琵琶湖畔成长茁壮。喜欢观赏足球比赛、喜欢美味可口的食物、特別喜爱滋味迷人的纳豆。至於不太好吃的食物也勉強可以接受,最讨厌強忍著空腹的感受,但是也很讨厌围绕在腹部那圈噗咚噗咚(状声词)的脂肪,不对,应该說是憎恨才对。简直矛盾至极。自从踏入这一行以来,运动不足的状況又变得越来越严重,因此近来正忙著一边执笔创作,一边积极摸索著能帮助自己減肥的方法……我懂了,只要不写小說就可以变瘦啦。因为收入也会跟著中断啊……
かぼちゃ
兴趣是画画及听音乐。
前卫搖滾以及H R(重搖滾)/H M(重金属)算是比较常听的音乐类型。
而最近一直回盪於耳边的,则是Pink Floyd、Urlah Heep这一类的Sound Horizon(物语音乐)。
这次有幸担任梦寐以求的小說插画工作,真的令我感到非常兴奋。
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加油,以求创作出更漂亮的插画!
……当然也会尽可能好好安排自己的每日行程(淚)








序 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第一章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第二章 上课、午餐及多管閒事
第三章 班长的小貓
第四章 课外教学:生命的重量、拉面、坏咒、目标
第五章 蹂躏及斗爭与解放之日
终 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后 记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0 编辑 ]


序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十郎站在树枝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距离地表将近三公尺高,在生长茂盛的树叶掩护之下,照理說根本无法从地面确认到自己的身影才对。
  双方实力差距甚远,若选择正面交锋,自己必定不堪一擊。所以才这樣藏起自己的身形,決定策动突袭。或许这种手段相当卑鄙,不过—
  「……无论如何,我都非赢不可!」
  十郎彷彿要化解自己心中不安一般,小声对自己說道。
  沒错,若此时此刻无法擊败她,自己将沒有未来可言。因此他才十分慎重地拟定对策,並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脑海当中进行模拟演练。
  正当他打算再深呼吸一口气之际——十郎全身顿时僵住。
  (来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绽放出蓝白色光芒的优美几何学图案。那是一般常人沒有办法看见、超越世俗常态的现象。那幅令人联想到宛如盛开玫瑰的魔法回路之精妙程度‧就连隐藏於树上的十郎都差点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声。
  结构完美无缺的高密度《障壁》,乃是一面可以阻挡各式各樣物理攻擊的无形防盾。而且此人居然有办法轻而易举、就像是在呼吸一般自然而然地操纵著这面盾牌。
  ——不要心生动搖、保持冷靜。
  十郎竭力告诫自己,自己应该打从一开始就相当清楚她的实力才对。
  一花缓缓踏入森林当中,大概是因著她很有自信,认为不管受到从哪个方向而来的奇袭,自己都能一擊退敌,所以她才不刻意隐藏起魔法气息,展现出一副彷彿毫无防备的模樣。若纯粹较量身为魔法师的实力差距,一花与十郎之间确实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
  但是这个结果說不定会导致她心生大意,如果真要說她有可趁之机的话,大概也只能针对此点下手。
  只剩三步。
  只剩二步。
  只剩一步。
  一花由正下方通过——算準这一瞬间,十郎自头上急袭而下。
  发动坏咒,使呈球状扩展开来的《障壁》失去功效。
  遭到擊破的魔法回路碎片,一边绽放出蓝宝石般的光辉一边朝四面八方飞散。
  他在她的眼前著地,只见一花相当惊讶地睜大了双眼。
  一旦进入了伸手可及的距离之內,眼前的这个人就不再是所谓的天才魔法师,仅仅只是一名嬌弱女性罢了。
  一花急忙修复被擊破的《障壁》,试图弹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敌人。不过十郎的手卻抢在千钧一发之际,率先扣住了她的衣襟。
  (到手了——)
  就在他确信自己获胜,並準备将她压制在地的时候……
  侧头部传来一阵強烈冲擊,眼前景色开始忽暗忽明。
  还来不及理解究竟发生何事,十郎的意识已沉入黑暗深渊。

  「——醒来了吗?」
  一望无际的蓝天,眼前则出现了一花颇感担心的面容。
  啊……我被擊倒了啊……十郎回忆起此事。
  不过……后脑勺这种格外柔软的奇特触感是——一思及此,十郎霍然起身。
  「啊,你还是继续躺著休息比较好喔。」
  「……別做这种丟人现眼的事情好不好。」
  「又沒关系,反正也沒有其他人看到啊。」
  一花维持著橫坐於地上的姿势,露出微笑神情,並颇感依依不舍地盘抚著方才垫著十郎脑袋瓜子的人腿部位。
  
  「自从十郎渐渐脫离小孩子的年纪之后,我们就很久沒这樣子做过了呢。」
  「姐!」
  「哎呀,难道是你对用我的大腿当枕头感到不满吗?」
  一花边『嘻嘻』笑边翩然起身,她一头长发随著轻柔地晃动了一下。
  「好吧,你真的不要紧吗?不会觉得痛吗?」
  「嗯……最后那一擊……是《魔弹》吗?」
  一花点了点头,一股苦涩的情绪顿时在十郎胸中扩散开来。
  她八成放水放得很严重吧,承受了魔法直擊的太阳穴附近,顶多只留下了轻微的麻痺感。
  这一擊的威力足以让受招者立时失去意识,卻不致留下任何后遗症。也就表示自己无法令她拿出至少一半的实力……不对,应该說甚至根本沒能逼她使出超过十分之一的力量来对付自己。
  「我输了……对不对?」
  一花並未出言回答,而是浮现出稍感困扰的微笑表情来取代肯定的答案。
  「是吗……」
  「呃,那个……可是,我真的有点吃惊喔,因为我压根儿沒料到你会使出坏咒来对付我。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刚好有办法使用复数施咒,所以才勉強能夠及时鑑取对应行动。若非如此,这可說是非常令人措手不及的一记杀招喔。」
  复数施咒,乃是指施术者能夠同时发动两个以上的魔法回路之技能。这是一项特殊才能,即便纵观全世界,有能力使用此项技能之人也可說是寥寥无几。而这也正是一花之所以被称为天才的主因。方才她同时採取了修复《障壁》及使用《魔弹》展开攻擊等两种行动。若換成一般魔法师,光是要执行其中一项行动,就足以令他们感到相当吃力了。
  十郎搖了搖头。
  「不管怎麼說,这都不是能夠在实战当中派上用场的攻擊手段,妳应该也很清楚吧?」
  坏咒——破坏对方发动的魔法回路,使魔法失去原有功效。不过这卻也是一门极端难以掌控的技术。
  首先,施术者使用坏咒的期间,本身也无法发动任何魔法回路。因为除了一花这樣的例外人士之外,一般魔术师根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动用两种以上不同系统的魔法技术。再加上坏咒的使用难度又相当高,所求乃是在瞬间锁定号称总数多到数不清的魔法回路之种类,並确实破坏该魔法回路之关键部位。
  十郎事先预测在这次对決当中,一花八成只会动用最基本的魔法来应敌。她並不是那种喜欢动用大型魔法来夸示自身实力,或是毫无意义地去伤害他人的人。更何況这次她所面对的敌人,乃是实力远远比不上她的自己,因此十郎才可以锁定《障壁》为坏咒的使用对象,提前做好準备。
  看见自己所施展的魔法突然遭到消除,一花必定会大感惊讶,同时导致动作停顿。只要能趁她重整态势之前,抢先一步策动近身格斗战,那麼自己应可拿下胜利才对。
  正因对手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姐姐,所以才有办法策动这樣的战术……但自己似乎还是太过小看她的反应数量及施咒能力。
  「可、可是十郎——」
  「妳就省省吧,用不著对我說那些沒意义的安慰了。」
  自己只能迫使她动用《障壁》及《魔弹》这两项最基本的初步魔法,而且还让对方在施术之际,不得不将力量压低至最小限度。若考虑到才能及实力之间的差距,或许也可自诩是一场很精彩的战斗。但是說穿了,这也就代表自己的极限大概仅止於此。
  「抱、抱歉……那、那麼……关於那件事,你愿意接受我的建言了吗?」
  一花有点难以啟齿地询问。
  「……嗯,君子一诺千金。」
  十郎一开口回答,她随即大大地叹了口气。
  「太好了。那表示——你愿意放棄原先所期望的进路啰?」
  目前依照规定,拥有魔法才能的人士都必须接受政府管理‧並前往专门的培训学校接受谢练。而能在就学期间展现出更优越才能的人,将会在国家的庇护之下,获得投身各种不同领域展开活动的机会。像这樣受到公开认定的魔法师,通称『特殊执行官』。
  一花拥有最顶级的特级特殊执行官资格,乃是隸属於內阁府特別对策局的一流魔法师。
  十郎也以同樣的进路为目标,在修完国中课业之后,便希望能夠紧接著前往魔法师培训学校修习魔法技能。不过身为监护人的一花卻以「以十郎的力量,拿特殊执行官为目标实在很让人担心。」这项理由,表达出強烈的反对意见。
  魔法师能夠做出常人办不到的事情,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实力愈是高強的魔法师,愈容易被送往难以处置且充满危险的现场。特別对策局更是在政府整体架构当中,由特別优秀的魔法师齐聚一堂,专门负责处理其他部门无能为力的災害及犯罪等状況,被称为『最终武器』的特殊机关。
  或许她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魔法师所面对的现实世界吧,所以她希望十郎別以特殊执行官为目标,而是去就读一般高中及大学,借以享受平凡的幸福生活……这就是年长他四歲的姐姐对他提出的意见。
  十郎试图贯彻自己的意念,不过平常个性随和且溺爱小弟的一花,卻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說什麼都不肯改变自己的想法。
  姐弟俩在经过数度爭议辩论之后,终於找到一个双方都能夠接受的妥协点。也就是只要十郎能夠展现出令她认同的实力,那麼十郎便可照自己的期望行事。
  两人決定进行一场单打独斗的模拟战,只要谁能设法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或迫使对方承认已无力再战,谁就是赢家。地点就选在一花动用人际关系所借到的野外演习场。
  ——结果,十郎吃了一场无话可說的败仗。
  「……嗯,我会放棄。」
  听见他的回答后,一花颇感安心地松了口气,随后脸上又浮现出相当过意不去的表情。
  「那个——你听我說,其实我並不是刻意打算阻挠你追逐梦想。可是所谓的特殊执行官,真的不是如你所想那麼轻松的工作。我记得你的素质判定结果,好像只是D层级而已吧?那就表示你不用负担魔法师所应尽的劳动义务,只要前往普通高中就学、毕业后找份一般工作就业——姐姐真心认为过这樣的生活,对你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幸福。」
  「这我已听妳說过好几百遍了,可是姐……妳真的沒有权利決定何谓我的幸福……不过約定就是約定,我会乖乖遵守就是……」
  他耍脾气似地撂下这句话,一花随即很难过地轻声說了句『抱歉……』
  一股由罪恶感及怒气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顿时湧上心头,十郎像是要甩掉这份负面情绪一樣,逕自转身背向一花,迈步走向前方。
  自己其实也很清楚,自己的素质低於平均值以下。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超越年纪未满二十歲,便拥有全世界屈指可数高強实力,並被评为天才的这名姐姐。
  只不过——
  (这樣我岂不是太过悲惨了吗……)
  他知道一花的意见全都是出於善意,但也正因如此,才更使他无法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
  虽然他未曾开口表示,但他內心其实相当憧憬姐姐所拥有的天分。他渴望得到她的认同,他也不惜为此而付出诸多心血与努力。
  然而……他所得到的回报,竟是『实力不足』一词所形成的烙印。
  被他所憧憬的一花強迫面对现实,使他既悔恨又悲伤,且久久难以释怀。
  「啊,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餐再回家?」
  一花急忙跑到十郎身旁,开口对他說道。
  「我现在沒那种心情。」
  「別这麼說嘛,要是你能陪我吃顿饭,那我会很高兴喔——因为我又有一段时间无法放假回家了。」
  十郎皱起眉头,转眼望向姐姐。
  「因为工作的缘故吗?」
  「嗯……这次必须出国。虽然急了点,不过明天就得出发。我猜至少也得过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小芝麻及阿福就拜託你照顾啰。」
  「妳迟早会过劳死的,好歹也休个假吧。」
  「这是政府的命令,況且明明很缺魔法师,但需要处理的工作卻堆积如山啊——你看,我就說特殊执行官根本不是个值得追求的职位,这下你懂了吧?」
  一花语带玩笑地說道。
  『妳果然还是不了解我啊……』胸中感受到一丝轻微痛楚的十郎,內心不禁浮现这樣一个念头:自己所追求的目标明明不是特殊执行官这个职位,而是她的背影,她为什麼就是不懂……
  「走吧,你想吃什麼呢?这一顿饭由姐姐请客。啊,可是你得改掉挑食的习惯,多吃点蔬菜才可以喔。在我离家的期间,你究竟过著什麼樣的饮食生活,总是令我感到十分担心呢。」
  不知弟弟內心思绪的一花,脸上浮现出无忧无虑的笑容。
  ——这是他们姐弟俩一同度过的最后一天。

  时隔两个月之后,一封通知一花身亡的讣报,寄到了十郎手中。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18 编辑 ]


第一章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一名男子将助手席座位调至最低位置,发出阵阵鼾声。
  当仪表板上的时钟数字由十七点五十九分转变成十八点之时,两只体毛分別为黑、白色的天竺鼠同时从夹克口袋当中蹦出,沿著他的身子往上冲。最后还在他脸上跑来跑来、跳来跳去,肆无忌惮地大鬧一番。
  他边皱著眉头,边缓缓睜开双眼。
  「……芝麻、阿福,你们叫醒我的方式也太粗鲁了吧。」
  他向这两只天竺鼠轻声抱怨几句,随即大大伸了个懒腰,挺直上半身。
  此人年約二十歲左右,虽然有著一张也可以称为精悍的端整容貌,不过长得稀稀疏疏的胡渣,以及兇狠冷酷的眼神,卻导致其印象转朝负面方向发展。如果再穿著沒品味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就算說他是个流氓,肯定也能获得眾人认同才对。
  「你做了场好梦吗?」
  留著一头长发,在驾驶席打开地图观视的青年出声询问。相较之下,这名青年则是一位给人一种柔和印象的帅哥。他那理性的双眼及甜美的声音当中,夹杂著一丝苦笑气息。
  「不,这一觉睡得很糟——怎麼,还沒抵达目的地啊?」
  「要是十郎你肯好好引导我该走哪条路線,或许我们早已抵达了吧。但你卻一直很享受地在睡午觉,所以也怪不得我啰。」
  「我这人天生就很不会看地图啊。」
  「那不然好歹也換手开个车嘛。」
  「开车虽然难不倒我,但我卻讨厌开车。況且主动說要开车的人明明是你耶,能势。」
  「我当初原本的打算,是在中途请你換手担任驾驶啊。我压根儿沒料到车子一动,你就逕白进入了梦乡,而且还一去不回头。」
  「你的预测太过天真了,这就叫自作自受。」
  「……你就是因为这种行事作风,才会被调离现场啊,十郎。」
  「你还不是跟我一樣半斤八两。」
  「请別将我跟你混为一谈好吗?我又不是因为态度怠慢而被调离现场。」
  能势轻轻叹了口气,再度将视線移回地图上面。
  这条县道会接上分歧状況十分复杂的山路及农业道路。目前他们正陷入非常难以決定该走哪条路的处境当中。浅显易懂一点的說法,就是他们迷了路,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若是在大都会区,至少还可以询问一下路人,但很遗憾地是这裡並非都会地带。他们将车辆停靠在宽到不像话的道路路肩,后方既看不到任何来车超越他们,也沒有半道人影行走在路旁这条舖满红砖瓦的时髦步道上。唯一映入眼帘当中的物体﹒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以及耸立於农田另一侧的连绵山嶽。
  「那麼……咱们到底能不能抵达目的地?」
  十郎边打呵欠边询问。
  「嗯~~目的地就在车站的对面嘛,所以只要能走回主要干道,或许就有办法……」
  就在能势做出回答之时,原本忙著在十郎肩上玩耍的两只天竺鼠,突然『啾』了一声,並以后腳站立起来。
  「……啥?」
  十郎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前方出现了一道正在遛狗的人影。

  「——哎呀,說来真是丟人啊。总而言之,我们想前往守丘车站就是了,只要能夠抵达车站,接下来我们应该就能自行找到前往目的地的正确路線才对。」
  能势态度和善地与来者交谈,这种事情与其丟给面容兇狠的十郎处理,倒不如交给他还比较适合。
  「哦哦,目前你们在这裡。想到车站的话,只要这条路直走,到这条路再转弯——」
  老人一边指著地图,一边向他說明通往车站的路線。說完之后,他对开口向自己說声『感谢您的帮助』的能势投以讶異视線。
  「话又說回来,你们两人是因为旅行的缘故,才会特地跑来这麼偏僻又无聊的乡下小镇吗?」
  「不,我们是因工作而来,这次刚好被调派到这座小镇上班——您說这裡很无聊,但这明明是个充满大自然气息的好地方,不是吗?您看,樱花似乎再过不久就要盛开,而这条步道也可以欣赏到很漂亮的风景啊。」
  能势边說边指著种植於步道旁边的樱花树丛,此时树丛群枝已开始结出小小的花苞,等到盛开之时,想必会形成相当壮观的场景。
  但是老人家卻皱起眉头說:
  「这些不过都是花大把钞票砸出来的装饰品罢了。說真的啦,在这种乡下小镇打造出这一片美丽景色,究竟是要秀给谁看啊?甚至连这家伙——」
  老人转眼望向这只乖乖趴在自己腳边,身形颇为庞大的白狗。这八成是一只秋田犬吧。
  「比起走在这种冷冰冰的石砌步道之上,倒不如尽情让牠在田间小径当中跑来跑去,对牠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吧?负责管理小镇的那些高官们,都因著赞助资金的到来而高兴过头。真是令人看不过去!」
  「哦……赞助资金吗?」
  「就是在车站对面那座山上,有一间魔法师专用的……呃,叫什麼设施来著……」
  「魔法师培训学校?」
  「对对对,就是那间学校。自从本镇在好几年前接纳那间学校之后,政府也跟著定期提拨款项给这个小镇使用。說真的,要不是靠钱去引诱的话,八成不会有人愿意接纳那群感觉很诡異的家伙吧。」
  「哦,听起来您似乎很讨厌魔法师呢?」
  「我当然讨厌啊,他们不但令人觉得恶心,而且又很可怕。他们不是天生就拥有某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吗?既不考虑他们的个性或适应度,就直接教他们使用魔法,这樣岂不是跟利用抽签来決定发放枪械给谁的道理沒啥两樣吗?」
  老人家一脸不悅地做出上述回答。
  目送重新踏上散步路程的老人与小狗背影离去之后,能势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哎呀,我们还真是惹人厌呢。」
  「反正这又不是今天才刚开始的情況……我们已经迟到了,快点赶路吧。」
  「遵命遵命。」
  能势再次借地图确认过路線,随即踩满油门驱车前进。

      * * *

  身为主办相关祭神大典的祭司、身为展现奇跡的圣人、身为受人惧怕及疏远的魔女——无论何种时代,世上总是存在著一些拥有超常力量之人。这些人的社会立场之所以显得极不安定,乃是因为过去並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客观地测量出这股力量。
  然而在二十世纪获得提倡的『关於魔力素子之存在及观测理论』——通称『玛那理论』,则为上述状況带来了相当剧烈的变革。
  在详细侦测过使用超常能力之人的脑叶活动变化状況之后,科学家们根据结果推导出一项假设理论,那就是他们在使用魔法之际,全都会认知到「某种事物」,並进一步在脑海中描绘出由该项事物当中引发力量的印象。
  之后又根据这项理论重覆进行了无数次实验,最后,终於证实魔法师似乎具有「感知普遍存在於四周空间的某种事物」、「以特定规则重组某种事物」、「再由重组完成的事物当中引发力量」、「借此将自己的认知反映至现实世界当中,随心所欲地扭曲事实现象」之类的能力。
  而所谓「某种事物」也就是『魔力素子』,亦可以文化人类学用语当中,用来表示神秘之力的『玛那』一词来加以称呼。因此根据这一点,「能夠认知玛那存在,並自由自在操纵使用之人」便成了世人对魔法师所下的定义。
  现在世界上絕大多数国家几乎都以人民应尽义务的名义,要求国民在出生后年满三歲之前,必须接受魔法适性调查。也就是在魔法师的见证之下,进行脑叶活动测定,借以判断是否具备认知到玛那流窜及动向的能力。
  拥有资质的人口比例大約为数千分之一,而且其中过半数所具有的能力,好像都仅止於勉強可以感受到玛那存在的程度。然而拥有更強大力量之人,也就是被判定为实际上确实能夠使用魔法的孩子,将会从小就被视为国家财產,由国家进行栽培训练。
  在日本这个国家自然也不例外,国家透过法律,明文规定拥有成为魔法师资质之人应受的待遇。也就是展现出一定程度以上之能力的人,必须进入政府指定的教育设施,学会使用魔法的技术。而在校表现最优異的学生,则必须在毕业后履行成为国家公务员——也就是特殊执行官的义务。
  这一次‧十郎等人以教官身份获派前往的学校,也是政府所指定的其中一间魔法师培训学校。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
  齐聚於这间学校的学生,是六歲至十二歲的小孩子们,总数不到四十人。他们全部都是未来的特殊执行官候选人,依照规定在本校学习相当於国小程度的学科及魔法基础知识。

      * * *

  在时间显示出十九点这个数字之时,两人总算抵达学校。
  他们将车辆停放在停车场,並在中年警备人员的带领下,前往各自位於教职员工宿舍当中的房间。由於学生们目前正在学生宿舍当中用餐,校长及絕大多数教职员工也都已经回家休息,因此他们決定明天再与眾人见面打招呼。
  扒完学校提供做为晚餐的冷便当之后,十郎決定先回到自己所分配到的房间裡面,整理一下私人物品。
  讲归讲,但该做的事其实也不过是把衣服塞进附设衣柜裡面而已,导致他很快便开始閒得发慌,现在离就寝时间又还早。抽个煙或许还有助於打发时间,但湊巧他並沒有抽煙的习惯。由於过去住在一起的姐姐患有轻微的气喘症状‧因此对香煙的二手煙十分沒辙。这也对他造成了影响,使他沒机会染上煙瘾。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決定利用这段时间先行确认一下校地內的校舍分佈状況。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是在七年前开垦这座山脈所兴建而成,採用学生完全住校制度的魔法师培训设施。
  教职员工宿舍、学生宿舍、校舍、操场、游泳池、体育馆。学校规模虽小,但在设备构成方面卻与一般小学沒有什麼太大差異,說不定品质反而还凌驾於一般小学之上。
  而警备制度则是本校与一般小学之间,最具決定性的差異之一。由於监视器及警卫人员随时均露出灼灼目光,因此若是有人想从校外人侵、或是从校內逃脫,都变得相当困难。
  这是基於魔法师及拥有魔法师素质之人乃为国家财產,国家应当竭力设法保障其安全的想法,而決定採用的制度。虽然政府也不是沒有收到过『做得太过火了』、『简直就跟监狱沒两樣』之类的批判声浪,但由於世人至今仍对魔法抱持著根深柢固的偏见及反感,再考虑到曾经接收过专门针对魔法师所展开的恶作剧及恐怖行动等相关报告,於是政府提出见解,认定这也是为了保护学生及教职员工的生命安全,而不得不採用如此严谨的警备制度。
  在昏暗的夜色当中,十郎缓缓迈步前进。
  身为经历过数次惊险场面的特殊执行官所具备之习性,促使他希望能事先确认一下自己所置身之处的周边环境。虽然他並不认为这间学校会发生什麼状況,但若不事先视察一遍,自己的情绪就是无法冷靜下来。
  结果是什麼事也沒发生,他只花了将近十分钟时间,便巡视过整间学校的校地,回到了位於教职员工宿舍隔壁的学生宿舍门口。
  目前共有三十八名还醒著的小孩子们,置身在这栋看起来很像是漂亮公寓的学生宿舍当中。现在应该是他们吃完晚餐,並动身回到各自寝室的时候吧。从明天开始,十郎就得负责照顾这群少年少女们的生活起居。
  十郎背向由宿舍窗戶透射而出的灯光,準备走回教职员工宿舍——此时他突然皱起眉头。
  他感受到位於宿舍后面的小小林子当中,传出了有人踮著腳尖悄悄步行的可疑气息。
  十郎也跟著消除自己的腳步声,以滑行般的方式移动身子。当他来到宿舍外牆的后面,並一度停下腳步窥视林中状況,立刻发现了一道小小人影。只见这道人影似乎正蹲在地上做些什麼,至今仍未发现到十郎的出现。
  十郎在不使对方察觉自己气息的状況下,缓缓接近这道身影——随后不发一语地将此人压制在地。
  「——!」
  对像发出了不成声音的悲鸣,耳边同时传来『喵!』的一声宛如动物的鸣叫声,以及某种东西逃窜而去的腳步声。
  十郎一把抓起这名可疑人物,月光立时照亮了这名女孩子脸上的惊恐僵硬表情。年纪大約十或十一歲左右,有著一双骨碌大眼、以及一头直顺的黑发。
  「……妳是这间学校的小鬼吗?妳刚刚窝在这种地方做什麼?」
  当十郎发现她已吓得连话都說不出口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夹杂著些许苦笑的带话声。
  「十郎兄,你何不先放开她再說呢?」
  「…………」
  十郎默默松开双手,少女腳步不稳地倒退了两、三步左右的距离。
  能势面露微笑看著她。
  「刚刚吓著妳了,真是不好意思。由於坏心眼人士针对培训学校做出恶作剧举动的事例不胜枚举,导致他似乎误以为有可疑人物闯进校园——我是调到这间学校任职的新老师,我叫能势和希,他则是椎叶十郎。妳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吗?」
  「妳叫什麼名字?」
  「啊——是。呃,那个……」
  (哦?)十郎微微挑了挑眉毛,少女脸上那张原本相当紧张的表情,已在不知不觉当中換成另一副面貌。她方才所展露出来的惧怕之情已全然消失,並改以沉著冷靜的容貌回答问题。
  「我是少年班的学生,班级座号十二号的雏咲月子。」

  「时间都这麼晚了,妳还跑来这种地方做什麼?校规不是严禁学生们在十七点之后擅自离开宿舍吗?」
  「因为我突然想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借此转換一下心情,所以才离开宿舍。我很清楚相关规定,不过卻因一时兴起而违规——真的很对不起。」
  她露出一张与其稚嫩长相极不搭调的成熟表情,向两人低头致歉。
  十郎虽想继续追问下去,但能势卻轻轻举手制止他。
  「好吧,那就算了。雏咲同学,这次我们就破例不予追究,快点回宿舍去吧。」
  「是,那我告辞了。」
  少女优雅地向他们鞠躬之后,随即掉转腳步离开现场,直接走向学生宿舍。
  「学生名冊上确实有她的名字,我记得她是少年班的班长。她或许是跑来餵流浪貓吃东西的吧?你不觉得她的举动很惹人怜爱吗?」
  能势将视線投向腳边,只见地面上留有一个小塑胶盘及一罐貓食。
  「话又說回来,十郎兄啊,你还真是连对付小孩子都一樣毫不留情呢。我只希望遭到表情猙狞的男子袭擊一事,日后不会成为她的心理创伤就好啰……」
  「……我找不到理由对可疑人物手下留情,況且先加以拘捕並夺取其抵抗能力,本就是对付可疑人物的最优先事项。」
  「哦,我还真难得听见向来讨厌工作的你,說出这麼十分正经八百的发言呢。」
  「毕竟我只是个三流魔法师,当牵扯到自身生命安全之时,我就会变得格外拚命啊。若是換成你出马,那麼即便是武装恐怖分子成群结队来袭,你大概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裡吧?」
  「这樣說也沒错啦,不如說我反而很希望真的撞见这种状況,說不定至少还能帮助我排遣无聊呢。」
  能势轻声一笑,随后換上一张有点认真的表情,开口询问十郎:
  「那麼,情況如何呢?你刚刚已确认过这间学校的警备状況了吧?」
  「即便试图暗中入侵或逃离,都必会在某个地方被警备人员或监视器发现。我沒找到半个明显的漏洞,不过这也只是站在平时符合一般常识的警戒等级角度所给予的评价就是了。」
  「嗯嗯,看来似乎是沒有留下可能发生某种意外事态的余地呢。不过其实这樣也好。我个人倒很希望能夠在不犯大过的状況下,结束掉这场惩罰遊戏,尽快重返原本那个活力洋溢的职场呢。」
  对於能势这番颇感怀念的发言,十郎则是以微微耸肩的方式做为回应。
  「我倒不这麼认为,对我而言,只要睡觉就能领到薪水的工作,就是最理想的职业。」
  十郎丟下『那我要回宿舍去了』这句话,並打了个呵欠之后,随即迈步走向自己的寝室。

  「——欢迎两位。有能力教导学生使用魔法的人才实在很少,而两位能夠前来任教,对本校来說实是一大帮助。毕竟本校现在正处於商请目前驻校教官兼任讲师,才勉強能夠应付教学课程的状态啊……」
  高堂校长脸上露出了不同於这番欢迎字句的复杂表情,犹豫不決地继续对两人說道:
  「只是——我虽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但說老实话,我个人也觉得有点困惑。因为过去我从未处理过有两名一级特殊执行官同时赴任的特殊经验……」
  高堂拿著手帕擦掉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他是一名年过五十,看起来似乎很胆小的矮小男子。
  他本身並不是魔法师,只是个一般公务员。而既然能担任培训学校的负责人,就表示他对魔法应该沒有抱持著特別強烈的偏见才对,然而一次得面对两名特殊执行官,似乎还是会令他不由得感到紧张万分。
  「況且两位的所属单位都是內阁政府的——」
  「嗯,正是特別对策局。这次我们是以出差的形式,受派至贵校担任临时教官的职务。」
  能势语气平靜地接话。
  能夠使用魔法的人——也就是特殊执行官,乃是极其贵重的存在,因此依照惯例,行政机关各部门都只能分配到数名魔法师进驻。不过隸属於特別对策局的职员,则除了部分事务人员之外,其余成员几乎都具备魔法师身份。他们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专门为了解決警察及一般魔法师无法处理的兇恶案件、严重災害、或是重要程度及机密度极高的案件,而召集起来的一群高手。由於其高強的能力,以及可以介入任何部门的強大权力,因此也导致特別对策局在政府机关当中,成了一个最被视为異端,也遭受到最多白眼看待的部门。
  交互看过笑咪咪的能势,以及一脸无趣地把玩著天竺鼠的十郎之后,高堂原想开口說些什麼,但卻又马上改变心意,闭上了嘴巴。
  「——哎呀,您无须太过在意我们的感受啦,高堂校长。」
  能势反而代替高堂开口发言。
  「相信详情您应该也已经听說了吧?这算是一种惩处式的人事调动啦。」
  事情的起源得追溯至两个月前……
  经调查得知打著反魔法主义的恐怖分子们的藏身地点,警方決定出动加以逮捕,而十郎及能势则以支援警方办案的身份,参与了这场缉捕作战。
  其实除了这起案件之外,特別对策局也时常派人协助警方办案,不过絕大多数的场合都是担任游擊手,也就是类似保险的角色。除非发生什麼不测事态,否则特殊执行官大多不会做出展露过多锋芒、害警方顏面涂地的举动。
  但是,这次卻湊巧发生了所谓的不测事态。其中一名恐怖分子突破了警方的包围网,幸运逃离现场,而且身上还攜带枪械及炸弹。
  在后方安稳地睡著午觉的十郎,当然慢了一大步才出手协助。而负责追蹤的能势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魔法屠杀了这名逃亡的恐怖分子。
  虽然这是个比放任恐怖分子顺利逃脫缉捕还好上许多的结果,但卻也是相当明显的失态。
  身为局长的渊上惩罰两人在家反省,並命令他们在反省期满之后,前往这间学校赴任。
  「总之,这项人事異动的意义大概是要我们暂时远离平常业务,好好反各自己的过错吧,让你抽到这种下下签真是不好意思呀,高堂校长。」
  「不、不、不会‧怎麼会是下下签呢……」
  「当然我们在这裡也会辛勤努力的工作,在这个我们不习惯的职场当中,日后或许还会给您添上许多麻烦,请您多多指导、鞭策我们。」
  能势面带微笑地說出这番毕恭毕敬的台词。但十郎清楚得很,他根本就不是个表裡一致的人。
  能势是一名优秀的特殊执行官、也相当热心於工作。不过他卻因热心过头,而时常引发过度滥用魔法的问题。
  ——不对,他八成不是对这工作感到热心,而是热衷於潛藏於自己內心的那股破坏冲动。
  像之前那名恐怖分子,凭能势的力量理当可以不杀而轻松加以制服才对。但他卻杀了此人,而且用上了使其屍体无法保持原状的残酷手法。
  这並不代表当时他的理性已彻底消失,导致他毫无节制地解放心中那股杀人冲动。只不过一旦可以杀人的机会找上门来,他絕不会犹豫留手。就某种层面而言,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十郎与他,算是性格刚好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我与椎叶会抱著诚心诚意,努力扮演好教官的角色,今后还请校长您多多关照及指教。」
  「呃,好好好。」
  高堂彷彿试图說服自己接受一般,一次又一次地点著头。接著他拿起內線电话,做出简短指示之后,再次转头面向两人。
  「本校有準备专用休息室给担任魔法教学的教官使用,我刚刚已找人过来迎接两位,待会儿就请两位跟著前往休息室。」

  「——国语、数学等学科方面的教学全部交由外聘讲师负责,我们的工作內容则以魔法及生活方面的辅导为主。」
  这名自称嘉神祐平的少年走在十郎等工人前面,身高中等、体型平均、脸上总是掛著一张充满好感的笑容。根据他的自我介绍,他是年仅十七歲的三级特殊执行官。能夠在这种年纪就获聘担任教官职务,可见他理应具备十分优秀的能力才对。
  「截自目前为止,是由我负担六到九歲的幼年班,十到十二歲的少年班则由另一名教官负责——啊,到了,这裡就是教官室。」
  嘉神带两人进入的房间,有著令人不禁联想到小公司办公室的內部装潢。
  房间底端的牆上有一扇窗戶,窗戶旁边摆有书柜,房间正中央有四张办公桌,其中两张呈现出全新的模樣,另一张桌面上堆满了杂物,最后一张办公桌则是整理得相当整齐干淨,找不到任何一丝空隙。
  「请两位随意挑选空著的办公桌使用。虽然在攜带个人物品方面並未设限,但由於有人对此事管得颇为严格,因此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劝两位节制一点比较好。」
  接著祐平脸上浮现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呀——不过說真的,教官人数增加,著实是帮了我们大忙呢!之前光靠我们两人处理事情,实在相当吃力啊!你们也知道嘛,小鬼们个个精力十足,光是成天忙著应付他们,就足以累得我全身发软啊。」
  「所谓的成天,是指宿舍方面也是由嘉神你负责打理啰?」
  「是的,在生活作息方面,几乎是由我一人包办高年级及幼年班的所有状況。」
  他說虽然他在教职员工宿舍那边也有自己的房间,不过平素卻时常在学生宿舍的舍监室过夜。
  只不过嘴上虽抱怨连连,但他的表情卻显得格外开心,让人清楚看出他的确很喜爱这份工作及这群小孩子们。『真是天真无邪啊……』十郎內心对他抱持著这个近似讽刺的感想。
  「那,请问另一位老师现在在哪呢?我们希望能事先打声招呼……」
  能势开口询问。
  「另一位老师目前正在上课,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才对。虽然有点可怕,不过可是个美人胚子唷!」
  祐平这句话的话尾与门扉开啟声重疊在一起,一名年轻女性步入休息室当中。
  「啊,信乃老师,妳回来啦。新上任的老师已经来了喔——」
  「请注意敬语的正确使用方法。另外,別叫我信乃老师,称呼我老师之时,记得冠上姓氏即可。」
  她身穿朴素套装、留著一头短发。身材比女性平均身高还要嬌小一点,有著一张娃娃脸。虽然她的容貌很可爱,非常适合展现笑容,但之所以不太能夠从她身上感受人性气息,或许是因为她脸上缺乏生动活泼的表情,给人一种有点冷淡的印象所致吧。
  她转身重新面对两人,她說:
  「大概事情我已经听校长提过,我是主任教官出云井信乃。目前担任少年班班导,专门科目为医学。」
  两人都曾听說过这个名字,她是未满二十五歲的特级特殊执行官,同时也是魔法医疗方面的首席高手。
  使用者的认知乃是魔法施咒最为必要不可或缺之因素。也就是說,使用者非得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要让哪项物体產生何种变化,以及想从何种状态引发出何种现象不可。
  而在使用魔法进行医疗行为之际自然也不例外‧想要堵住哪个伤口、想要止住哪条血声的出血、希望如何让骨头及神经重新接合回去﹒都必须彻底了解这一切医疗相关原理才行。絕不可能像电玩遊戏一樣,只要唸唸咒文就能使伤患完全复原。
  信乃除了身为魔法师之外,同时也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她十几歲时便取得医师执照,紧接著又拿到医学博士头衔,之后也持续参与相关医疗活动。
  透过有能者就该早日编入社会系统当中贡献才能的这项理由,导致许多希望成为特殊执行官的人,都沿用了所谓的跳级制度。年纪轻轻便跃居第一線大展身手的例子,可說是完全不足为奇。不过其中又以她的实际成绩最为出类拔萃。
  「由於研究及诊疗等缘故,因此我也算是大学医院的成员之一。我待在这裡的时间並不多,不过还请多多指教。」
  「哎呀,虽說是主任教官,但迄今也就只有我们两人担任教官而已啦。从今天开始就变成我们四人共事,想必会更加热鬧——啊,对不起。」
  透过无言的一瞥使祐平闭嘴之后,她继续对十郎等二人說道:
  「等午休时间一到,我会将两位介绍给学生们认识,明天再请两位开始正式授课。因为这是一份左右孩子们未来发展的重要工作,请两位务必不要抱著轻率的心态来面对,知道吗?」
  让人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起伏,卻又带有一丝高压的语调。『真是令人看不惯……』十郎心想。
  能势则是态度和善地出声应对。
  「是,这是当然——哎呀,我尚未自我介绍,我叫能势和希。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信乃轻轻点头,随后将视線投向靠在牆边的十郎。接著又看了看他脸上那张漠不关心的表情,以及在他衣袖上跑来跑去的两只天竺鼠,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那是怎麼回事?」
  「呃——那位是我同事‧椎叶,跟他所养的天竺鼠。」
  「他有语言障碍吗?」
  「不,他正常的很,只是有点缺乏协调性就是了。」
  「椎叶老师,基本上请你別将不必要的生物带进学校。另外,请你用自己的话自我介绍一番,这才是所谓的礼仪。」
  『不必要』这个字眼挑起了心中的反感情绪。十郎小声咂了下舌头,简短报上自己的姓名:
  「椎叶十郎。」
  「……就这樣?你到底有沒有心从事这份工作啊?」
  「妳知道关於我姓名以外的事做什麼?只要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应该就不会造成任何不便了吧?」

  「你——」
  十郎无视於露出险恶表情的信乃,逕自掉转腳步离开休息室。
  能势急忙快步追赶而上。
  「……十郎,看来你相当不高兴呢!他们俩都感到很困扰喔!」
  「那个女人跟那个多话的小鬼,只会让我觉得烦躁,他们都是在生理上跟我极不搭调的人种。」
  对於不喜欢与他人有所牵连的十郎而言,像信乃那樣严格拘谨的人,以及像祐平那樣平易近人的人,都只是会让他觉得厌烦的存在罢了。
  「我想这世上大概很难找到有办法跟你这个孤僻怪人处得来的特異人士吧。」
  「那又如何?我的工作內容又不是跟別人和好相处,我会负起责任好好帮学生们上课,等你回去休息室的时候,就这樣转告那个女人一声吧。」
  撇下以耸肩表达出『真拿你沒辙』这句话的能势不管,十郎逕自加快腳步离开现场。
  他心裡想:真是夠了,这裡压根儿就是个不适合自己的职场嘛。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1 编辑 ]


第二章 上课、午餐及多管閒事

  「首先简单跟各位确认一下。」
  十郎摆出双手撐著讲桌的姿势,开口发言。
  在他的眼前,则有十七名年纪約十至十二歲的少年班学生。那名叫做雏咲月子的少女也在其中,她露出十分认真的视線注视著讲台。
  「你们在使用魔法之际,有几项非得学会不可的技巧。第一是尽可能迅速收集大量玛那的技术,第二则是将收集起来的玛那组成魔法回路型态之技巧。」
  十郎与能势依照信乃要求新任教官一同上堂课给她看看的指示,而站上了不太习惯的讲台。再加上她又摆出交抱双臂的姿势,站在教室后方观看上课情形,更令他们感到非常不自在。
  由於这是新学年度第一次上课,因此內容只以简单的复习课程为中心。话虽如此,但十郎根本沒有任何教导过他人的经验,所以他目前呈现出靠著将能势拟定的教学方案死背起来,才勉強能夠上台讲课教学的状态。
  信乃原是这个班级的班导师,不过因她拥有身为医生的另一个面貌,所以时常无法驻留於校內。由於今后需要十郎与能势代替她到班上课的机率很高,因此才进行了这次的预先演练教学。
  「就跟电力及瓦斯等能源一樣,愈是能夠收集到大量玛那,就愈有办法使出规模庞大的魔法。这就表示即便是使用同一项魔法,但收集的玛那份量愈多,就愈能发挥出強大效果——能势。」
  「来来来,各位注意到这边。」
  能势面带笑容往前踏出一步。
  「各位之前都已经学过关於魔法的基本知识了吧?现在就帮各位复习一下,顺便一起做个实地演练吧——首先,试著将玛那收集到自己身边。一开始若沒有这樣让玛那变成『自己的东西』,便无法组成所谓的魔法回路。」
  只见这些飘浮於空中的魔力素子,也就是只有魔法师才有能力辩识出来的亮光粒子,缓缓朝能势所在位置集中,並在他身旁形成了一颗球状体。
  「好,我已将使用魔法所需的玛那变成『自己的东西』啰。接下来就要用这颗球体来组成魔法回路。」
  收集而成的玛那一个接一个地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幅绽放出蓝白色光辉的几何学图案。
  「据說依照所使用魔法的不同,这世上共存在著数百种、甚至多达数千种的魔法回路。相信当各位学会几项基础魔法之后,将会进一步深入钻研属於各自擅长领域的魔法才对。当然啦,这是往后才需要面对的课程就是了——好啦,魔法回路已经成形,接下来就要正式发动啰。」
  描绘而成的魔法回路瞬间绽放出一阵格外刺眼的光芒。随后只见能势所豎起的食指指尖燃起了一团小小火焰。
  「这叫《招炎》,是一项引发火炎的魔法——当魔法顺利发动,並完成其任务之后,下一个步骤就是解除魔法。方法很简单,只要分解魔法回路就可以啰。」
  中空的蓝白色图案顿时四散开来,指尖火焰也跟著消失。
  「一旦解除魔法,玛那就会获得解放,再次变回『不属於任何人』的中立状态。一般而言,由於无法同时使用数种不同魔法,因此若碰到想要接著施展其他魔法的时候,就必须先分解掉之前所组成的魔法回路,並再次从让玛那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个步骤重新开始才行。虽然只要使用一项名叫『附加式』的技术,就可以在维持住某项魔法效果的状态下,接著使用其他魔法……但因为这项技术十分困难,所以各位现在用不著急著想了解,只要先记住这个名词就好。以上便是魔法的基础知识。」
  学生们都很安靜地专心听讲。所有学生应该都可以理解至目前为止的上课內容才对。
  「那麼,接下来我会依循同樣程序再使用一次《招炎》,不过跟刚刚比较起来,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请各位一边注意,一边观看究竟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啊,最前面一排的同学,由於这有点危险,麻烦请你们连同课桌椅一起后退少许距离——好,到那边就可以了。」
  这一次,只见能势伸出双手,掌心同时翻转向上。
  「老师要开始啰。跟刚刚一樣收集玛那,已经收集好了——然后,组成魔法回路、发动。」
  伴随著『轰』的一声,这次竟冒出了一颗直径約一公尺长的巨大火球。孩子们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以上,示范完毕。」
  能势微笑著收掉火球。隔了一会儿‧教室顿时爆出欢呼声。
  「好厉害喔——快教我们这一招啦!」
  坐第一排的某位男学生语调兴奋地說道。
  「只要学会了基本要诀,日后自然就懂得如何使用啰。认真用功学习才是你们的首要之务喔!」
  能势态度和蔼地回答,整间教室则变得更为喧鬧。
  十郎以手掌重重拍了讲桌一下,孩子们马上安靜下来。
  「那麼,刚刚在使用第一次及第二次的《招炎》魔法之际,到底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呢?接下来要请同学试著解释一下……雏咲。」
  「有。」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面露沉著冷靜的表情起身回答:
  「收集玛那的速度及份量都不一樣。跟第一次比较起来,由於第二次魔法回路在组成之际所使用的玛那份量较多,因此在施咒时,可以期待发挥出较強大的效果。」
  毫无滞碍的语调及完美无缺的回答,換来了能势的点头认同。
  「正确答案,回答得相当精彩。」
  等月子动作优雅地鞠躬並就座之后,两人继续讲授课程。
  「也就是說,即便使用的魔法及组成魔法回路所费时间一模一樣,但依据收集的玛那份量多寡,最终将会导致魔法效果產生如此显著的差距。相信如此一来,各位都能很清楚地理解到快速收集到大量玛那,究竟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情才对。」
  一度归入某人掌控当中的玛那,在获得解放之前,絕不会再受到他人的控制。
  此外,玛那的流动性也极端低缓,当中立玛那变得较为稀薄之际,需要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玛那浓度才会自然恢复至原始状态。
  換句话說,当魔法师对上魔法师之时,该如何既快速又大量地将『存在於当场的玛那』这项有限资源佔为己有,便成了決定胜败的最重要关键。
  「接下来,我们会视这个部分为重点,请各位勤加练习。虽然我非常非常清楚各位想要快点学会新魔法的心情,但是呢——」
  能势面带笑容,环视了台下的学生们一圈。
  「还是让我们一起从基础开始学起吧。」

  「唷,第一次上课的感觉如何?」
  个性无忧无虑的祐平,面露笑容在教官室迎接十郎等人回来。他似乎是早一步结束了幼年班的教学,提前回到教官室休息。
  「其实还满新鲜的,毕竟我们从未这樣替其他人上过课。」
  能势开口回答,十郎则是不发一语,动作粗鲁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心情疲惫的他,此时压根儿不想讲话。看来教官彷彿是一份比自己所想像还要不适合自己的职务。
  「哎呀——两位犯不著想东想西,把教学这档事想得太过困难啦。那群小毛头其实格外容易自行吸收各种知识,自行得到成长——」
  「嘉神,凭你现在的身份,有资格提供建议给他们吗?」
  信乃语调冷淡地打断了他的发言。
  「呃,沒有。我自己也还是个新进教官而已。」
  「既是如此,就先尽好你自己应尽的本分,不要插嘴管他人的閒事。」
  遵命——祐平有点尴尬地露出苦笑表情,闪身退至一旁。
  信乃重新转身面对两人。
  「就第一天的上课內容而言,大概差不多都是那樣。对於能势教官,我並沒有什麼难议可說,请你继续维持这樣的上课步调——倒是椎叶教官。」
  「啥?」
  感受到这阵声音当中夹带著某种负面情绪的十郎,微微皱起了眉头。结果不出他所料,接踵而来的乃是一连串严厉批评:
  「上课內容虽然沒有任何错误,不过态度卻稍嫌高压过头,你的语气几乎跟恐吓沒什麼两樣。请你別让孩子们心生胆怯,不要只是单方面发言,请设法创造出让学生们也能发问的上课气氛。」
  「我天生就是个不善交际应酬的人,況且我有我自己惯用的手法。」
  「在这间学校当中,我才是有权力決定教学方式对错之人。」
  那种与她那张娃娃脸极不搭调的冷淡语气,格外容易触动听者心中怒火。只见十郎瞇起双眼,凝视著主任教官。
  「……我还真沒料到会听见妳提出这樣的口头警告呢,妳以为凭妳那张像极能面的表情,就算是展现出和蔼可亲的态度了吗?」
  信乃闻言,依然面不改色。
  「现在是我在指导你的言行举止,而不是反过来由你指导我。麻烦请不要弄错你我之间的立场好不好?」
  「……哦,您的想法还真是了不起呢。真要說的话——」
  「十郎,适可而止啊。」
  就在十郎当真打算跟信乃来场唇枪舌战之际,能势适时介入劝架。
  「能否请出云井教官也就此放过一马呢?由於我们经验浅薄,相信在应对进退方面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们日后必会尽全力追求进步,所以……」
  「对、对对、对啦对啦!这才只是第一天上课嘛,信乃教官,这次就算了啦!」
  祐平也跟著在一旁搭腔。
  十郎轻轻咂了下舌头,硬是将跑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裡。既然自己是因受到惩处而顺便被派遣至此,再引起无谓的爭执似乎也沒什麼益处可言。
  被能势用肘子戳了侧腹的十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回答:
  「……今后努力改善便是。」
  过了一会儿,信乃才微微点了点头。
  「很好——由於从下週开始,除了魔法授课之外,还要加上实习课程,所以请两位务必用心準备。」
  她以平靜声调结束这次谈话。此时,祐平彷彿算準时机一般,开朗地出声对眾人說道:
  「呃‧那个,我說信乃老师,以及椎叶老师、能势老师,如果各位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何不一同到学校餐厅吃顿午餐呢?」
  「……那幼年班的学生们呢?你平常不是都跟孩子们一起用餐吗?」
  「他们今天跟理化老师一起到戶外进行观察植物的校外教学,並在山上吃便当。所以我今天午餐时间自然也变得很閒。」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手边还有一些非得过日不可的资料,三位请便吧。」
  祐平很沮丧地說了声『这樣啊』,不过信乃卻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逕自掉转腳步——然而她旋即像是回想起某事一般,停下转身的动作。
  「啊,既然两位都在,我就顺便告知两位一事。从明天开始,请椎叶教官及能势教官前往少年班的教室吃午餐,以便加深两位与孩子们之间的亲睦关系。」
  丟下这句话之后,她终於迈步离开休息室。
  「……不管再怎麼看,妳都不像是个会重视所谓亲睦关系的人啊。」
  明知这句话无法传入当事人耳中,十郎还是脫口撂下这句讽刺的狠话。
  要本大爷跟小鬼们加深亲睦关系?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她还真是个严厉的人呢……她平常就是这樣?」
  能势以慢条斯理的轻松语调询问。
  「嗯,算是吧。她是个对自己及对他人都过分严格的人,不过其实她是个相当好的老师喔。」
  「……你还满偏袒她的嘛。」
  看在旁人眼中,祐平明明也受到她相当冷淡的对待,但……
  「因为我受过她许多照顾啊。」
  脸上展露出天真笑容的祐平,随即拍了拍手。
  「那麼,咱们三人就一同吃顿午餐吧。学校裡面附有一间小小的教职员餐厅喔,不过煮出来的料理並沒有特別好吃就是了。啊,还有还有,只要记得事先跟负责调理的大婶讲一声,从明天开始,她就会将两位的餐点连同孩子们的营养午餐一起送到教室去喔。」

      * * *

  「妳觉得哪边比较好?」
  被人这麼一问,月子不禁眨了眨眼。
  「哪边比较好……妳在问什麼?」
  「当然是那两位新来的老师啊!」
  纱弓语气文靜地回答。
  学生们的三餐分別是早晚餐在宿舍餐厅吃,中餐则享用学校餐厅送至教室的便当。现在是午餐时间,在充满活力的喧鬧声之中,只见十几名学生各自将课桌湊在一块,形成数个小团体,並忙著动用手中的筷子。
  从数天前起,这一班多出两名在教室內吃午餐的人物。就是椎叶十郎及能势和希。
  「我先說我先說——我是能势老师派。他是那种感觉很高贵的帅哥老师呢!既帅气又溫柔,超合我的胃口耶!」
  坐在隔壁的菜菜香用力举起握著筷子的右手,大声发表自己的感想。
  「嗯,他确实给人一种崇高的印象,有点类似欧洲贵族的形象,而且又很好讲话——那妳对椎叶老师又有何感想呢?」
  「他跟能势老师根本沒得比,我听說这两位老师的年纪一樣大,所以他大概也是二十歲左右吧?那麼年轻的他,压根儿不该散发出如此強烈的阴郁气氛啊,而且眼神既兇狠又阴沉且可怕。感觉上好像十分适合戴太阳眼镜呢,如果他是个地痞流氓的话啦。」
  这是一段相当辛辣的评价,纱弓『嘻嘻』地轻笑了几声。
  「嗯,虽然过分了点,但我似乎也可以理解妳的想法呢——只不过,我觉得这两位老师还满有趣的說。」
  「有趣?」
  「个性差距明明南辕北辙,但他们的感情好像相当融洽。该怎麼說呢,他们之间存在著某种能使我的萌属性天線產生反应的事物。感觉上这两人彷彿是为了追求彼此所缺乏的特质,才互相受到对方所吸引……」
  『这算什麼啊?』菜菜香一副傻眼的表情說出这句话。
  姑且先撇开什麼萌属性天線不谈,月子确实也认为这两名新任教官的个性对比度十分強烈。置身於这间教室的所有学生们,八成也都抱持著同樣的意见吧。
  能势老师总是面带笑容,並十分平易近人。
  相较之下,椎叶老师则是感觉很可怕,且沉默寡言。
  能势身旁时常围绕著一座不分男女所组成的人牆。另一方面,十郎则独自窝在教室一角,啃著事先去合作社买来的饭团——这已成为每天必定出现的一幅光景。
  在吃完午餐之后,十郎也不会主动找学生们聊天,不是散发出拒絕与他人对谈的气息,逕自迈步离开教室,就是只顾著跟那两只在夹克口袋钻进钻出的天竺鼠玩要。
  (搞不好椎叶老师是个喜爱天竺鼠更胜於人的奇人呢……)
  月子边眺望著如今仍旧在他衣服上面不断跑来跑去的两只黑白色小动物,內心边浮现出这樣的想法。
  「那小月妳觉得哪边比较好?」
  当她将视線转移回来,才发现纱弓正定睛凝视著自己。
  「小月偶尔都会心不在焉地凝视著那两位老师,沒错吧?所以我才会问妳的想法啊!妳比较在意哪一位呢?肯定是能势老师吧?还是說……该不会是椎叶老师?虽然我觉得将注意力放在椎叶老师身上的同学比例好像颇高就是了……」
  「我並不是抱著那种品头论足的心态在观看两位老师啦——纱弓还有菜菜香……」
  她改变表情,重新面对身旁的好朋友们。
  「我认为像妳们这樣将老师当成批评对象,实在是不值得夸獎的行为喔。」
  「妳也太死板了吧!」
  菜菜香豎起手中竹筷直指月子。
  「那两位可是难得出现在我们身旁的成熟年轻男性耶!不查清他们的本质,又有何乐趣可言!」
  「就算是这樣,也不应该一直讲老师们的坏话——」
  「沒错,乍看之下似乎很可怕的椎叶老师,說不定只要经过深入了解,就可以发现他其实是个相当溫柔的好人,发展成为落差萌属性的可能性也还不能完全撇除呢!虽然我可以理解小菜的意见,但现在还不能太早下定论啊!」
  「我想表达的不是这种意思啦……」
  月子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說,我们应该对两位新老师抱持多一点敬意比较好。因为我们站在受教者的立场,所以理当展现出相对礼仪的言行举止才对。」
  「敬意是吧?能势老师也就算了,但我们非得尊重椎叶老师不可吗?」
  月子瞬间哑口无言。
  說实话,她自己对十郎的印象也相当糟糕。即便是违反规定偷溜出学生宿舍的月子有错在先,但他突然把自己压制在地的行为,的确令月子觉得他过於粗暴。說不定他其实是个很溫柔的老师……这种猜测根本不可能符合事实。他是个名符其实、表裡如一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月子甚至希望他不要靠近自己。
  但是——
  「当然,因为他们是累积了比我们还要丰富许多的经验,且习得优異魔法技术的老师啊。」
  說什麼也絕不可忘记对教育者应有的尊敬念头,此乃学生应尽的本分。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难度满高的說。」
  在纱弓露出悠閒视線所关注的前方,可以看见独自一人吃饭团及瓶装茶饮料当午餐的十郎身影。以他目前这种状态,的确沒有任何机会能与班上同学们建立起所谓的友好关系。
  这或许是个满严重的问题,月子心想。姑且先把自己对他所抱持的个人情感摆在一边,现在这种状況实在不太乐观。
  教室充满著一股午休时间的喧鬧气氛,班上所有同学,以及目前有数名女同学围绕在身旁的能势也都满脸笑容地享受著午餐。月子身边也有纱弓及菜菜香陪伴。正因为能夠与她们谈天說地,自己也才有办法津津有味地吃完这个半冷不热的便当。
  但在场唯有十郎一人与这股热鬧的气氛完全无缘。
  要是換作自己——月子开始思考:要是換作自己在午餐时间,沒办法边吃边跟他人聊天的话,那就真的太过寂寞了。
  搞不好椎叶老师现在心中也正感受著这樣的寂寞,若真是如此,那麼身为班长的自己,岂不是应该採取一些具体行动,设法帮助老师改善现状才对吗?这不但是为了他好,同时也是为了整个班级好。
  「对不起,我有件事想跟两位商量一下……」
  月子在纱弓及菜菜香的目光注视之下,出声继续对她们說:
  「我想去向椎叶老师打声招呼,並对他說声『如果老师不嫌棄的话,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午餐呢?』,不知两位是否愿意配合?」
  面对神情怔然的两名朋友,月子简单解释了自己方才想到的事情。
  「……妳还是一樣溫柔,不对,或许该說是正经八百吧。」
  「不过,这也算是月子所具备的优点就是啰。」
  「两位都……不愿配合吗?」
  纱弓及菜菜香互看了对方一眼。
  「嗯~~真要說沒关系的话,其实我也不反对就是了啦!」
  「我也一樣,因为我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啊——只不过,老师快要离开了喔?」
  她转眼一看,只见吃完午餐的十郎露出一脸无趣表情,正準备动身离开教室。
  趁著自己的決心尚未动搖之际,快点鼓起勇气去跟老师打声招呼吧!月子向两人說了声『谢谢』之后,便从座位上起身。

      * * *
  「椎叶老师。」
  他在教官室门口被人叫住而转身望向背后之际,刚好看见月子脸上浮现出微笑神情,缓缓走向他身旁。
  內心颇感讶異的十郎不觉皱起眉头。因为至今还沒有任何一名学生敢主动前来找他谈话。就连放在掌心之上的两只黑白天竺鼠都停下一切动作,一边凝视著她,一边兴趣十足地微微抽动鼻子。
  「老师平常总是只点饭团,而且很快地就吃完午餐呢。」
  「因为教官有自由选择午餐菜色的权利——妳有什麼事吗?」
  「嗯,就不晓得老师是否愿意跟我们一起?」
  「一起干嘛?」
  「一起吃午餐。啊,不过老师已经吃完今天的午餐了,所以我想邀老师明天跟我们一起用餐。老师总是独自一人吃饭,难道都不会觉得寂寞吗?」
  「…………」
  ——难道都不会觉得寂寞吗……哼。
  她那自作聪明的邀请及表情挑起了十郎心中的焦躁情绪。只闻十郎轻轻『哼』了一声,接著开口对她說道:
  「还真是谢谢妳喔——雏咲,妳知道吗?据說圣经裡面记载著这麼一句话:『你们愿意人怎樣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樣待人。』」
  「……什麼?」
  十郎突然转变话题,使月子双眼顿时眨个不停。
  「乍看之下,似乎会令人觉得这是一句至理格言,但其中卻存有一个決定性的错误,就是『认为自己希望得到何种对待,其他人也会想要受到同樣对待』这种傲慢到极点的前提。果真是个十分符合那种主张世上只有独一真理之宗教特色的偏激狭隘观点呢。」
  「请问——」
  「简单說……」
  十郎无视於露出困惑神色的月子,逕自以冷淡语调继续对她說:
  「妳抱著亲切心态所做的一举一动,都不过是自我陶醉的多管閒事罢了。」
  这类针对他生活态度而来的干涉言行,只会使他感到厌烦。其中又以戴著一副好人面具,主动管起他閒事的人,更是令他作呕。深信自己的善意絕对沒错的模范生班长,应该要理解到这世上也存在著像十郎一樣不屑接受他人关心的人才对。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那张无懈可擊的资优生微笑顿时冻结。确认她表情僵住的十郎,脸上浮现出讽刺意味十足的笑容,並準备转身离开现场——随后,他整个人卻也跟著僵佳不动。
  「……喂喂喂……」
  只见淚水不断自月子的双眼泉湧而出,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樣,开始放声大哭。


  如同其他学问一樣,魔法也分成了无数种领域。
  只要晉陞至高阶特殊执行官,均会毫无例外地习得对应其专业领域的高水準魔法技术。像专攻魔法医疗技术的信乃,便是个十分显著的例子。
  不过想要精通较为复杂的魔法,就必须具备紮实的根基才行。而彻底教导这群逐渐成形的小小魔法师们,让他们打下紮实的基础,便是初等培训学校所扮演的角色。
  学生们一开始所学到的,是一种被称为《无形之手》的魔法。正如其名所示,这是一种彷彿操纵著一只肉眼看不到的手掌,将东西拿起来,或是拉回自己身边的魔法。此术过去又名念动力、超能力,可說是一种将玛那转換成物理力量的初步魔法。
  另外还有一种名喚《障壁》,算是《无形之手》的进阶应用版魔法。这种魔法能在施术者身旁张开力场,创造出一面阻断外界物理冲擊力量的防壁。虽然简单,但卻具有相当广泛的实用性,因此学生们也被赋予必须在入学初期便习得此种魔法的义务。
  现在,少年班正在进行一项需动用到这两种魔法,名喚『打靶』的实习训练。
  「来,各位同学都分组分好了吗?」
  能势的声音响遍整座操场。
  将学生们分成两人一组,面对面排成两排,随著哨声响起,攻擊方便得俪用《无形之手》向对方投掷柔软的橡胶球,防御方则需发动《障壁》来弹开橡胶球。只要球擊中对方身体,攻擊方便得一分,而若能顺利完成防守,则由防御方得一分。当然啦,谁愈是能夠快速地投出強力的球,或是愈能快速创造出大面积《障壁》,谁就越能佔得上风。
  說穿了,这项实习训练的目的,就是透过这场人对人的遊戏,让学生们得以认识到魔法回路组成速度的重要性。
  「通通準备好了吧?每投完五球,就请攻守交互调換。第一球,开始。」
  随著哨声响起,『打靶』实习训练也跟著正式开始。
  操场上分成了八组搭档,多出来的另一名学生则由能势负责担任其练习对象,十郎与信乃则扮演著监督全体练习状況的角色。
  当站在一旁仔细观察,便可清楚看出其实从这个年龄层开始,魔法技术就已经会显示出每个人的个性差異。
  有人收集玛那的速度很快、但组成的魔法回路卻十分拙劣,有人收集玛那速度虽慢、不过卻能组成十分精致的魔法回路,有人能夠灵巧活用《无形之手》、卻不太会使用《障壁》,有人则是善用《障壁》、但控制《无形之手》的技巧卻相当糟糕,一股脑儿地把球拋向完全不对的方向——
  十郎突然注意到雏咲月子。她跟另一名身材较为高大,散发出一股慢条斯理气息的少女——十郎记得这名少女应该是叫做羽仓纱弓才对——搭档,月子不管是担任攻擊或防守,都能毫无滞碍地使用出相对应的魔法。並且她不但沒有全力求胜,反而还一边引导魔法性质比较偏向力量型的纱弓,一边顺畅地进行『打靶』实习。
  不仅魔法,就连一般学科成绩也相当优秀。这代表她不管是在能力方面,或是在气质方面,都堪称是模范资优生的最佳写照。
  (不过——)
  他回想起中午发生的事。
  他不会辩称自己毫无恶意,但他只是打算稍稍讽刺她一下罢了,他事先完全沒料到她会那樣放声大哭。十郎顿时心生动搖,程度之高连自己都大感惊讶。由於他随后马上转身跑离现场,因此別說是向她道歉,他甚至连半句辩解都掰不出口。
  之后到了下午上第一堂课时,月子已找回平常惯有的微笑神情。只要点到她的名字,她就会做出完美无缺的回答,如今也表现出相当模范的态度,努力进行实习训练。
  (——当时她明明就哭得那麼惨,居然还能这麼快就恢复平靜?)
  他一边以双眼凝视著她,心中一边思考。
  这种快速切換情绪的表现,是她特有的情绪管理技巧吗?还是說小孩子们都跟她一樣呢?因为格外在意此事,导致十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神不寧。
  就在此时——从排成两列进行『打靶』实习的学生队伍最角落,传来了…声轻微卻尖銳的悲鸣。他转眼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名身材瘦弱的男学生‧楢崎优斗已跌坐在地面上。
  「这是最后的第五球了,接招吧——!」
  而站在优斗对面,身为其搭档的最部骏介正打算使出《无形之手》。就小孩子的程度而言,那算是一个密度相当高的魔法回路。所擊发出去的橡胶球,八成会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对手。但优斗已完全丧失战意,根本来不及发动《障壁》进行防御。
  就在魔法即将发动的瞬间——《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突然自行消灭,玛那也跟著煙消雾散。
  「——咦,失误了吗?我也太逊了吧!」
  「最部,若发现对方来不及防守,就该及时收手。这又不是一场为了痛擊搭档而举办的实习训练。」
  「啥?这又干我什麼事啊?要怪就怪那个大笨蛋楢崎吧。」
  正当最部的语气激得十郎皱起眉头之际,信乃快步走向两人。
  「最部同学,发生了什麼事吗?」
  「啥事都沒发生啊,你說是不是呢,楢崎?」
  被迫接下话锋的他顿时『咿』了一声,随后轻轻上下点了点头。
  信乃虽然对骏介投出一道彷彿有话想說的视線,但结果还是一句话也沒讲,逕自蹲在脸色苍白地按住左手手腕的优斗身旁。
  「你刚刚伸手出去阻挡,才弄伤了手腕对不对?来,让老师看看你的伤势。」
  只见玛那聚集於信乃身旁,形成了一个绽放出蓝白色光芒的几何学图案。
  「——骨头沒有異常,只是轻微的扭伤。老师现在就帮你止痛。」
  魔法回路瞬间发出耀眼光芒,随即倏然消失。
  「感觉如何?」
  「……不会痛了。」
  优斗一脸惊讶,並露出彷彿收回了原本準备夺眶而出的眼淚之表情,抬头仰望著信乃,她脸上则浮现出一丝微笑神情。
  「虽然消除了痛楚,但並不代表你的伤势已经痊癒,所以你需要安靜休养,我带你去保健室冷敷一下吧。你有办法走路吗?——能势老师、椎叶老师,剩下的事就拜託两位处理了。」
  她以事务性口吻叮咛过两人之后,便带著优斗走向校舍。
  「大肉腳一个。」
  目送两人背影离开的骏介,则发出了瞧不起人的冷笑声。
  「——我问你,你方才为何不停止攻擊?」
  「啥?你们又沒有要求我们得中途停手,你们只說过投五球便攻守交換,不是吗?」
  「你的行动有可能造成对方受伤,你完全沒考虑这一点吗?」
  「要怪就怪他自己水準太低,干我屁事啊?」
  烦死人了……耳边传来骏介最后补上的这句咒罵。
  十郎顿时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当自己还是个训练生之时,假设在训练期间表现出这种桀骜不驯的态度,教官们将会如何对付自己呢?想必早已遭受到令自己產生自知之明,並在內心留下永远无法忘怀之恐惧及后悔的超严厉制裁。
  「呃——好了好了,其他同学们继续跟自己的搭档进行练习,现在还在上课中喔。」
  能势拍了拍手,对学生们做出指示之后,便拉著十郎的衣袖,将他带到一旁。
  「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不适当的手段啊?」
  「你說呢?」
  「十郎兄,请你自重一点好不好?有时候你总是会做出一些过度激烈的举动呢。」
  「……你沒资格用这句话来批评我吧?」
  「你这樣說就太见外了,我可是个冷靜沉稳的和平主义者耶——好啦,这先撇开不谈,现在多出他一个人,该如何是好呢?」
  『他』就是骏介,要是随便分组,搞不好又会造成他的搭档受伤。十郎思考片刻,才做出回应。
  「既然现在人数刚好形成偶数,那只要叫实力相当的人与他组队就好——雏咲!」
  「有。」
  月子转身望向十郎。
  「妳过来跟最部组队,羽仓改跟日马搭档。重新配好之后,就继续进行实习。」
  只见原本与能势搭档的菜菜香,脸上浮现明显的失望表情,改与纱弓组成搭档。月子则小跑步跑向骏介。
  「我才不要。」
  但是骏介卻以极其不屑的态度撂下这句话。
  「为什麼我非得跟雏咲组队练习不可啊?害我心情不爽得要命,我要回宿舍去了。」
  「…………」
  眉间再次浮现出皱纹的十郎,正準备默默地往前踏出一步。能势则轻轻制止了他的行动,並开口呼吁最部,他說:
  「我說最部同学啊——这场训练还沒结束喔。」
  骏介彷彿完全沒听见能势的声音一般,逕自转身背对他们,迈步走向学生宿舍。

  「他似乎是个有点难搞的问题儿童呢。」
  一回到教官室,能势马上以轻松语气說出这句话。
  除了两人之外,教官室內看不到第三者的身影。信乃人在保健室,祐平则八成还在上课。
  「……你干嘛阻止我?」
  若非能势出手阻止,十郎刚刚早已挥出铁拳狠狠教训那个小鬼一顿。
  「哎呀,基本上校方还是禁止教师体罰学生啊。毕竟这是个对任何事都很吹毛求疵的时代嘛。」
  「我倒觉得像那种被宠坏的臭小子,就应该早点让他体会一下什麼叫做被揍的痛苦才对。这樣才是为了他好。」
  「虽然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你的意见啦。」
  能势面露苦笑。
  「但难不成你忘记了吗?我们只是暂时在这间学校担任教官罢了,根本沒有义务担心他们的未来发展啊。」
  「…………」
  「无论何种形式,只要一插手管教,你就会对他们投入感情。我可是很担心从事这种既正常又健全且值得全心投入的工作,会不会导致你的临场反应变得较为迟钝。十郎兄,当未来重回特別对策局之后,假设碰上与这群学生年纪相近的小孩子,不幸成为案件牺牲者的状況,你有自信能夠做出既冷靜又正确的判断吗?」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既然你都这麼說了,那你自己——」
  正準备接著說出『又如何呢』的十郎,突然开口不语。
  能势虽然与学生们建立起一层远胜过十郎的友好关系,但那八成是因为他深知自己並不是一名会受到情绪左右行动決策的人物所致。笑容及平易近人的态度,不过是此人极为表面的个性要素罢了。
  「话又說回来,如果能夠多赚一点分数,或许还有机会提前结束掉这场担任教师职务的『惩罰遊戏』,所以我也不会对你认真执掌教鞭一事,抱持任何否定看法就是了。」
  能势从书柜上拿出资料夹,打开观视。
  「他叫最部骏介对吧?既不上轨道又喜好动用暴力,也引发过不少问题行动。话虽如此,他的魔法能力卻十分高強,在班上好像也收了不少同学当小弟——哦哦,素质判定为B层级啊?果然拥有很优秀的能力呢。」
  获判具有魔法才能之人,必须定期接受名叫素质判定的测验。
  这是一项测试受验者在单位时间內,能夠操纵多少份量的玛那——也就是能夠以多快的速度发动魔法的测验。判定结果由A至E,共分为五个层级,E层级为『虽能辨识玛那,卻无能力加以操纵之人』,而在D层级以上,层级愈高,就代表受验者乃是『能夠更快速组成魔法回路之人』。
  这份能力並无法透过训练使其得到成长,据說几乎都取決於与生俱来的资质。即便经过努力练习,而学会如何构筑出复杂的魔法回路,但是施咒速度依然只能获得一定程度的提升。換句话說,层级愈高的人,就代表此人身为魔法师的潛力也愈高。
  能夠在测验中缔造出A层级佳绩的极少数分子,将前往就读特別培训学校,並以特殊执行官候补的身份,接受一贯的精英培训教育。而B到D层级的人,则会在像这裡一樣的普通培训学校学习,等受完等同於国中毕业程度的教育课程之后,再根据各人期望来決定未来的发展方向。至於E层级的人,只能从一开始便前往一般学校上课,度过与一般人无異的平凡生活。
  A、B层级的人士虽被赋予义务,必须以特殊执行官身份担任公职,然而B层级以下的人,选择放棄以魔法师身份立身处世的人也不在少数。至於判定为D层级,卻当上一级特殊执行官的十郎,则属於极端少见的特殊案例。
  这也代表了在这间学校当中,B层级的骏介算是拥有顶级素质之学生。只要每天进行魔法训练,相信他无需花费太多时间,便可理解到自己是个特別突出的优秀人才。
  「除他之外,就只剩下雏咲月子也是B层级的学生。只不过根据资料显示,她有时能发挥出A层级的实力,有时表现卻又跟D层级一樣糟糕‧实力落差相当大就是了。」
  他回想起那名资优生少女的容貌,心中同时衍生出一股轻微的罪恶感。十郎轻轻搖了搖头,将罪恶感及少女面貌赶出脑海。
  「由於最部同学在B水準以上的表现十分稳定,因此若取平均值来看,他将会是本校的第一名。也难怪他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嚣张啦——嗯,換作一般小学,在碰到这种状況之时,大多可以透过多名老师攜手合作的方式,来应付所谓的问题儿童就是了……」
  魔法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可以让刚开始学习魔法技术的未成年儿童,有机会擊垮人高马大的強悍成年男子。所以在孩子们引发某些问题之时,也只有同樣有能力使用魔法的人,能夠採取适当应对措施及指导,因此包含人格养成等生活层面在內的魔法师教育重心课程,自然也都得由魔法师负责一肩扛起。
  然而魔法师数量时常处於不足状态,所以实在很难說这是一个整顿得十分完善的教育体制,将来也沒有任何获得改善的可能。
  「不知出云井对这方面,究竟有何看法呢?」
  她看起来似乎是个态度严格的人,但不知为何,卻有著轻微溺爱学生的倾向,很少看见她严词叱责学生的场面。
  当能势打算做出某种回答之时,身为当事人的信乃刚好打开门扉,走进了休息室。
  「哎呀,出云井老师,楢崎同学的状況如何呢?」
  「伤势並沒什麼大碍,只不过好像受到了轻微惊吓,所以我让他在保健室多休息一会。由於我接下来得前往大学医院参加会议,因此现在我请嘉神老师代替我,留在保健室跟他作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幸亏沒有造成什麼严重——」
  「该如何处置最部骏介?」
  十郎从旁插嘴,打断了能势的发言。
  「——你所谓的如何处置,是指?」
  信乃停下整理办公桌上资料的手边动作,转脸望向十郎。
  「那小子明知有可能打伤楢崎,还是动用了魔法。此外,他也做过许多有问题的发言及行动。这可不是今天才发生的问题喔,难道不该立刻矫正他的行为态度吗?」
  「……我会确认事实状況,真有需要的话,再由我主动开口提醒他改善。在这之前,就先观察一阵子再說吧。」
  「妳也太宠爱学生了吧。」
  十郎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躁情绪化为声音脫口而出:
  「放任那种笨蛋不管,将会对整个团体造成危害。妳应该马上教训他一顿,甚至视情況而決定把他赶出学校才对。」
  「这就是所谓特別对策局流的思考模式吗?这裡是学校,是个不会赶走任何人、並设法让所有人获得进步的设施。带领所有学生迎向更美好的未来就是我们的工作。请你別搞错了好吗?——我有点赶时间,若你还有什麼意见,我过几天再洗耳恭听。」
  当信乃任由她那张纵使自称是学生八成也行得通的容貌上,浮现出极不搭调的冰冷表情之后,便快步走出休息室。
  「椎叶老师,你还真是热心教育呢。」
  无视於半开玩笑地出言嘲讽自己的能势,十郎先是咂了下舌头,随即粗鲁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椅。
  果然——这裡真的是个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职场。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2 编辑 ]


第三章 班长的小貓

  夕阳余暉自窗戶射入资料室当中,两只天竺鼠正尽情享受著日光浴。
  从来到这间学校开始任职至今,已过了两週时光。总觉得一天的时间似乎变得比过去还要漫长一些。
  确认过时钟,決定再过三十分便离开资料室的十郎,再次低头閱读眼前的书籍页面。
  虽然这是个实在不太适合自己的职场,但唯一值得夸獎的地方,就是此处的魔法相关书籍与学术杂誌藏书量十分丰富。这裡不愧为教育机构,在资料採购方面似乎提拨了相当大笔的预算额度,只要教官提出申请,絕大多数的书籍都会由校方出资加以购入。
  由於这是一间位於乡下小镇的山中学校,学校周边也沒有什麼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地方。因此十郎养成了每天只要一有空间,便会跑来这间无人资料室专心閱读书籍的习惯。这可說是一段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令他感到心平气和的时光。
  「咦,椎叶老师?」
  然而,今天卻出现了一名破坏这股寧靜气氛的入侵者。
  「我才在想說每天放学后,总是很少见到你的身影,原来你都躲在这裡啊。」
  「……找我有什麼事吗?」
  十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悅情绪,转眼直盯祐平。
  「啊,沒事沒事,我只不过是归还之前从这裡借出去的书籍罢了——咦?椎叶老师也是专攻医疗系魔法的魔法师吗?」
  现在十郎所翻閱的,是一本研究药学及魔法融合之可能性的书籍。
  「不……我只是有点兴趣罢了。」
  「这樣啊,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跟我的专攻领域一模一樣呢——话又說回来,椎叶老师的专门领域是什麼啊?我之前只听校长說过,你是直属內阁的特別对策局成员。啊,你该不会是能夠在瞬间制服兇恶罪犯的战斗专家吧?」
  「…………」
  十郎的沉默不语,使得祐平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小。祐平有点尴尬地任由视線四处飘移,並如同辩解似地开口对十郎說:
  「呃,请你別误会,我並沒有深入刺探你个人隐私的意思。若你觉得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刚刚我也說过,我个人打算朝著医疗魔法这个领域发展。所以我一边在这裡教导小孩子们,一边加強自我学习及训练。我很希望有一天能进入一般医学院,或者药理大学继续深造就是了。」
  十郎明明半句话都沒问他,他卻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事。
  「这部分的书籍都是我为了多充实一点知识,而请学校代为购入的喔。」
  「我想也是啦。」
  十郎再次低头閱读书籍上的字句,同时语气冷淡地做出回应。
  资料室裡面有许多看在信乃这类一流专家的眼中‧会嫌內容过於浅显易懂的书籍。无不过拜这种状況所赐,自己也才得以理解大部分书籍所记载的內容就是了。
  「我啊,以前也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喔!」
  看樣子祐平似乎打算在资料室多待一会,还自己拉出一张铁管椅,逕自坐了下来。十郎虽十分露骨地皱起眉头,但祐平卻好像完全沒发现似地继续对他說话: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有一天,我在远足的回程路上遭遇到一场重大事故,当场受了重伤,当时多亏信乃老师及时医好我的伤势。她之所以成为我的傚法目标,全都是拜那起意外事件所赐。将来我很希望能待在信乃老师身旁工作呢~~哈哈。只不过,这条路还很漫长就是了。」
  语毕,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著十郎。
  「椎叶老师来到这裡也已经过一段时间,觉得如何?是否已习惯这项工作了呢?虽然自从我成为正式教官至今已迈入第二个年头,不过仍有许多事情令我感到烦恼不已呢。由於每个小孩子都具有过度丰富的多彩多姿个性,所以必须时常採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但这实在远比想像中的还要困难许多……」
  这家伙究竟只是个性单纯,还是只是个大笨蛋,或者說是个纯粹的大笨蛋呢……算了,他是哪种人都无妨。由於拐弯抹角表达意见,对祐平似乎也沒什麼作用,因此十郎決定以直接了当的字句将他轰出资料室——不过,此时他卻突然想到一件事:
  「嘉神,你认识雏咲月子吗?」
  「你是指班长吗?当然认识啊。信乃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负责照顾少年班。我从成为正式教官之前,就开始帮忙照顾这群孩子们了。」
  「她——是个什麼樣的孩子?」
  「嗯~~你这樣突然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耶……呃——她是政治世家的千金小姐。祖父是前大臣,父亲也是个议员。包括魔法在內的学业成绩都很优秀,个性溫和,明辨是非且诚实乖巧。是个好女孩喔。不对——」
  祐平稍微思考了一下,又接著說出自己的意见。
  「真要深入评论的话,应该說她感觉上像是个努力想扮演好『乖孩子』角色的女孩吧。雏咲她怎麼了吗?难不成她引起了什麼问题?」
  「……沒什麼,我只是觉得她很醒目,让我感到有点在意罢了。」
  十郎脑海中虽浮现出月子那张成熟稳重的笑容,以及令人完全联想不到是同一人物的夸张哭泣表情,但他当然不会讲出心中想法。
  「嗯,她的表现很不错,是个未来大有可为的孩子。」
  祐平很干脆地认同十郎看法,随即又像是想起什麼事一般,继续开口对他說:
  「啊,說到问题,前一阵子最部好像又捅出什麼漏子了,对不对?听說椎叶老师还主张应给予严厉惩罰?」
  「我一点都不严厉,那只是出云井太过好心罢了。」
  「嗯~~毕竟最部也是个很难应付的学生呢——他个性上确实有点缺陷,但也请你千万別轻易断定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其实啊,他的家庭有些问题,算是个身世十分值得同情的小孩啦。」
  拥有魔法师资质的小孩受到双亲疏远,或是成为家庭失和主因的案例其实时有所闻。就某方面而言,由於做父母的必须扶养打从一出生,所具备力量便凌驾於自己之上的小孩,因此在心态方面自然会產生扭曲。而这也正是导致孩子们必须从小就被政府集中至完全住宿制的培训学校,並在严格监控下接受教育的主要因素。
  「最部是某大型企业集团的高阶干部跟小老婆所生之子。由於父母亲都不像是会疼爱孩子的人,因此他在成长过程中,沒能得到太多亲情关怀。所以我猜他八成只是想借由鬧事的手段,引起他人的关注而已。他的态度固然不太可爱,但若就此将他赶出校园,似乎又觉得於心不忍——」
  「那麼,你认为我们应该提供什麼帮助给最部?」
  十郎阖上书本‧正面凝视著祐平。
  「什麼?」
  祐平顿时眨了眨眼。
  「这,所谓的帮助嘛,呃……例如別劈头就臭罵他一顿,而是好好听他表达意见等等……」
  「这樣做会有什麼改变?我们可是国家财產,政府早已決定好我们的未来。我们会因能力差異而被分门別类,並被获派前往的职场锁住,一直工作到死为止。不管出生在何种名门世家,或是有著什麼樣的身世,都毫无任何意义可言。政府只想知道一个魔法师究竟有沒有办法在职场上展现能力、发挥应有功效。在小鬼头撒嬌耍脾气之前,就先让他们清楚明白到这项重点,知道之后还不能改进,那就应该马上踢出校园。你不认为对当事人及週遭人士而言,这樣才是最完美的结果吗?光凭出云井那种应对方式,无论这小子拥有多麼优秀的素质,最后都只会害其他人受到牵连,並导致整个团体腐败堕落。」
  在整个社会当中,魔法师算是一种奇特的存在。想要获得內心期望的地位及待遇,就得先展示出自己确为有用之身才行。此乃絕非天生具备优異素质的十郎,在获取一级特殊执行官这个地位之前,所体会到的切身感触。
  「呃……这还真是一种相当严苛的看法呢。」
  祐平颇感困扰地說出自己的意见。比起这番严苛论调,十郎难得情绪激动地发表长篇大论一事,似乎更令祐平感到惊讶不已。
  十郎心中浮现出想咂一咂舌头的意念,他居然会說出这堆不符自己本色的话。
  「呃——不过若能容我以信乃老师拥护者的身份,开口帮她辩驳一番的话,那我会說在她眼中看来,孩子们远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我想她八成不希望班上出现任何一名落后者。」
  「落后者?」
  「呃,这个嘛——」
  祐平露出有点后悔的表情,伸手抓了抓头。
  「其实她过去曾经遭遇过类似转机的状況,不过我並沒什麼资格叽哩呱啦地讲出这件事就是了……」
  十郎虽然心生犹豫,不如是否该催促他继续說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天竺鼠突然发出了一阵『叽』的尖銳叫声,随即皱起眉头。
  「嗯?怎麼了吗?」
  「……我有急事得去处理。」
  丟下这句话后,十郎马上冲出资料室。

      * * *

  太阳早已下山,戶外笼罩著一片微暗夜色。
  从学生宿舍后门溜出来,並在原地佇留片刻,等双眼习惯了昏暗夜色之后,月子便举步踏入小小丛林之中。
  「鲭太郎、鲭太郎——」
  她一出声呼喚,一只灰毛的虎斑小貓立刻伴随著『喵~』的一声,出现在她眼前。月子面带微笑,将一个小盘子摆在牠面前,小貓则相当高兴地开始大口咀嚼盘中的貓食。
  她第一次看见这只小貓,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事。由於当时牠的体型瘦小到令人担忧不已的程度,所以她便将吃剩的菜餚拿来餵牠吃,结果在不知不觉当中,这只小貓变得很常出现在她面前。
  月子调查过相关书籍资料,发现拿人类的食物给貓咪吃,对牠的健康有害无益,因此最近她开始餵牠吃专用貓食。这是她与纱弓、菜菜香合作‧拿出学校提拨给学生的少许零用钱当做经费,並利用每週一次的外出日,上街採买貓食回来。
  至於餵食的工作,则採用三人轮班制。自从先前被十郎发现之后,她也曾一度觉得还是稍微收敛一点比较好,结果因为十郎事后並未深入追究此事,所以她也就继续保持著餵食小貓的习惯。
  附带一提,『鲭太郎』乃是月子看牠的毛色很像鲭鱼背部,便以此特征为小貓取的名字。唸起来相当可爱,月子本人也十分中意﹒但不知为何,她那两位朋友一听见这个名字,马上对她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好吃吗?」
  月子轻轻抚摸著狼吞虎嚥地啃著貓食的鲭太郎背部。
  嘴角泛起微笑,以这种方式度过的时间,是再幸福不过的一段时光。紧繃的心灵也得以恢复平靜。

  吃完貓食之后,小貓边发出低鸣声边用身体磨蹭月子。
  「好好好,乖孩子乖孩子。」
  她则是面带微笑,轻轻抓著牠的耳朵后方。这跟面对其他人之时不同,无需感到紧张或害怕。或许这正是自己之所以喜爱动物的主因吧。
  而說到害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就是最近刚来到这间学校的新任教官。以及此人在数天前的午休时间,对她丟下一句『妳也太多管閒事了吧?』之时的冷酷表情。
  光是回想起来,双眼便随即不由自主地渗出淚珠,月子急忙伸手擦掉眼角濴水。
  假设当时是听见最部骏介对自己說出一模一樣的话‧那麼自己的情绪失控程度,应该不会夸张到完全忘记得维持住脸上那张资优生『面具』才对。因为她早已学会以某种程度的习以为常心态,去应对骏介那种平常便带有攻擊性的坏心眼态度。但在面对十郎之时卻完全不同。自己出於一片好心的行动,卻換来那麼冷淡且带刺的尖銳回应,这还是她第一次碰到如此伤心的状況。
  (——好讨厌喔……)
  不禁叹了口气的月子,明显意识到自己对那名新任教官十分沒辙。
  之后虽然勉強掩饰住自己的感受,但她终究还是觉得椎叶老师很可怕,无法說服自己对他產生好感。一想到今后每天都得见到他的面不可,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
  「不过,我可不能因此就垂头丧气,毕竟我是『雏咲』家的人啊。」
  不可疏於付出努力、不可心生挫败。
  为了当个好学生、为了当个好班长。
  以及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大人、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踏过草丛,缓缓靠近自己的腳步声。月子反射性地从地上起身,同时又有一阵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妳出现在这,沒错吧?」
  「椎、椎叶老师……」
  月子感觉自己的脸色顿时化为苍白,她像是要保护鲭太郎一樣,挺身站在牠前面。
  (我得快点冷靜下来。)
  她換上早已戴习惯的资优生『面具』,表现出谨慎且柔和的态度,避免触动对方的怒气。
  「真的很对不起,我突然很在意这孩子的近況,所以……」
  月子试著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一张充满歉意的微笑神情。
  「我之前也說过了,校规不允许学生在这种时间擅自离开宿舍,也严禁私下饲养小动物。现在马上回房间去,今天我可以再放妳一马,但今后妳若再犯下同樣错误,我将依照校规惩罰妳。」
  十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严厉。
  (我该怎麼办……)
  只要乖乖听话离开,此事八成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但若日后都不能再餵牠吃东西的话,鲭太郎牠会——
  「那个……老师。」
  月子決定尝试說服他‧她觉得十郎总不会是个无血无淚的人,只要好好向他解释一番‧說不定便可換得他的理解与认同。
  「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牠的体型非常非常瘦小。我觉得如果当时沒有餵牠吃东西的话,牠大概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
  「我知道在规定时间之外擅自离开宿舍,是不对的行为。可是能否请老师允许我错开这个违规时段,利用其他时间来餵养这孩子呢?还请老师通融学生的小小心愿。」
  她觉得自己这次成功展现出沉稳态度,且冷靜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当然,她內心可是拚命鼓足了勇气,才敢对十郎說出这段话。
  对方不发一语。
  只见鲭太郎边提高警觉,边仰望著这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月子则是拚命压抑住內心怕得很想拔腿逃离现场的念头,靜靜等待审判结果。
  最后,十郎缓缓走向小貓——並用力踢翻了地上那个装满貓食的小盘子。鲭太郎发出了惊吓的鸣叫声,立即转身冲进树丛裡面。
  月子一时茫然若失,随后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叫:
  「过、过分……!你这是做什麼啊!」
  「如果牠会饿死,那也只是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果罢了。不要不负责任地同情牠的下场。」
  十郎这段冷酷的结语,使得她內心情绪立时沸腾。瞬间,她忘记了身为资优生应有的言行举止,以及原本对这名教官感到十分沒辙的念头。
  「你这个冷血的人!老师你去死好了!」
  破口大罵之后,月子立刻转身背对十郎,朝著位於学生宿舍的自己房间跑去。

      * * *

  确认月子离开现场之后,十郎转眼望向左手边的草丛。
  「可以出来了吧?」
  同时轻轻将头侧向一边,一道冲擊波掠过十郎脸庞,直接擊中他背后的树干,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哦——反射神经还不错嘛。」
  以瞧不起人的语调边說话边现出身影之人乃是骏介,以及他在班上所收的小弟们。相对於那群感到有点尴尬地压低视線的小弟们,骏介则是桀骜不驯地注视著十郎。
  「还真亏你有办法发现我们呢——不过說真的‧我是比较希望你別妨碍我们就是了。刚刚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宰掉那只臭貓耶。」
  「我能发现你们,是因为我感受到玛那產生移动的气息。利用违规时段擅自外出、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以及使用学校並未教导的魔法……这些全都是校规禁止事项…你应该很清楚吧?」
  方才骏介所发动的,是一项名为《魔弹》的魔法。施术者可利用此魔法擊发出肉眼无法辨认的子弹,若由高阶魔法师使用此魔法,甚至有可能擊发出威力媲美小型飞弹的子弹。
  由於《魔弹》难度虽低,攻擊性卻很高,若让判断力还不夠成熟的小孩习得,很有可能造成危险。基於上述理由,《魔弹》便成了一项不列入初等培训学校修习课程之中的魔法。換句话說,骏介乃是独力学会了《魔弹》,而此事也可說是同时显示出他的优秀才能,以及他个性方面的高度危险特质。
  「別讲出那麼老古板的话嘛。」
  骏介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
  「我可是经过一番努力练习,才学会了这项新魔法耶。在这间学校当中,这应该算是值得称讚的优異表现吧?」
  原来如此……十郎心想。这小子完全不把教官放在眼裡就是了。
  原则上,法律禁止教师动用私下惩罰的手段。而究竟该遵守到何种程度,会因各教官所採取的教育方针不同而有所差距,但至少这间学校是十分严格地遵守著这条法律规定。骏介则是清楚理解到这一点,並踩著这项大原则为所欲为。
  (真是夠了,就是因为出云井等人太过宠爱学生,才会培养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十郎靜靜开口发言:
  「举个例子来說,这间学校是座工厂,你们则是制品。」
  「啥?」
  骏介好像听不懂他在說什麼似地皱起眉头,十郎不予理睬,逕自继续說道:
  「我们的工作就是制造出符合既定规格的制品,換句话說,我们有义务挑选出不良品,並动手加以矫正。」
  「矫正?你在說什麼笑话?」
  少年嗤之以鼻。
  「那你想怎樣?要扁我一顿吗?法律可是禁止教师体罰学生喔!」
  「听說是有这麼一回事。」
  话說出口的同时,十郎轻轻挥动右手,手背準确招呼到骏介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对於旁边那群哑口无言的小弟们,十郎连瞧也不他们瞧一眼,而是直接走向倒在地上的骏介,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然后呢?那又如何?」
  大概是事先沒料到十郎会突然採取如此直接了当的行动吧﹒只见数秒說不出话来的骏介,好不容易才理解眼前状況,整个人也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这混帐东西……我要杀了你!我非干掉你这个烂人不可!」
  十郎的双眼瞇成一線,再度高举拳头。就在他瞄準目标,準备再赏骏介一拳的瞬间——一条闯入现场的人影拉开了这两人。
  「停停停,椎叶老师!不、不可以动用暴力啦!」
  「笨蛋嘉神,你少管閒事!」
  破口大罵的同时,骏介开始收集玛那。
  「该死的家伙!我现在马上就要你的命——」
  「最部同学,住手。」
  一阵平靜声调打断了骏介的施咒程序,信乃缓缓现出身影。
  「你们通通回自己的房间去,事后我会再找你们个別出来谈话。」
  「…………」
  「沒听到我說的话吗?」
  只见孩子们彷彿被信乃这番话推了一把似地,一个接一个地走回宿舍。留下带有杀意的一瞥及咂舌声后,最后连骏介也举步离开了现场。
  「……那麼,椎叶老师,首先从你开始。请你說明一下事发经过。」
  十郎看见祐平歉意十足地缩起脖子,靜靜站在面露严肃表情的她背后。看来他似乎是为了尽快让这场纷爭落幕,才主动去叫信乃过来处理。
  「我发现学生擅自离开宿舍,以及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所以当场给予指导,以上。」
  「你所谓的指导,就是动用暴力吗?」
  「这得视情況而定。」
  信乃的视線变得愈来愈严肃。
  「法律禁止教师体罰学生,这裡是教育场所,日后请你不要再做出同樣的错误举动。」
  「这我可不敢保证,妳的做法太过纵容学生。凭妳的管教方式,根本无法将他们训练成能夠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我们无需训练他们,而是要让那群孩子们学习自我成长。你那种由我们负责教导出优秀魔法师的想法,只不过是夜郎自大的念头罢了。」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想论。」
  十郎故意任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那麼,那个最部骏介想必是妳那项理论所造就出来的成果啰?真是个說服力十足的结论啊。」
  「他也还处於成长阶段,不是吗?」
  「妳打算养育出一只疯狗不成?所以我才說需要给予他们严厉的管教啊。」
  「管教?所谓的管教是指——椎叶老师!」
  「报告完毕,容本人先行告退。」
  十郎不屑听信乃想說的话,逕自背对她离开现场。
  不管浪费再多唇舌,这个女人就是无法理解,一股焦躁情绪在十郎心中不停打转。

      * * *

  既然多次违反校规,又大声对教官吼出『你去死啦』这句咒罵字眼,相信迟早免不了会被教官找去训斥一顿……月子虽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备,但出人意料的是经过数天时间,月子仍然沒有受到任何惩处。
  (会不会是椎叶老师好心放我一马呢……)
  不对,那个冷酷恶魔根本不可能做出包庇自己的举动……月子改变心中想法。由於骏介似乎刚好也於同一天犯了某种过错,而被处以留在宿舍房间自我反省的惩罰,所以月子猜测教官大概是因为只顾著处罰骏介,才会忘记她的事。
  「……我決定了,我要在吃晚餐之前,出去探视一下鲭太郎。」
  傍晚,听见她脫口說出这句话,在月子房间裡一起写作业的纱弓及菜菜香立刻互看了对方一眼。
  「嗯~~但我觉得还是別轻举妄动比较好吧?毕竟事发至今也才过沒几天啊……」
  「我也不是不担心鲭太郎的状況,不过要是又被抓到的话,下场一定很悽惨。」
  两人各以不同的說辞表达出反对意见。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月子已被教官发现两次,要是再发生第三次,八成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过校规惩处。
  月子卻露出笑容面对二人。
  「妳们放心吧。我记得信乃老师今天是去大学上课,所以被老师们发现的机率理当也会跟著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才对。」
  她两名朋友一同发出了死心的叹气声,或许是察觉到她已下定決心了吧。
  明知此行的危险程度,但月子內心还是十分掛念鲭太郎的状況。不晓得牠是否觉得很寂寞,这几天会不会饿著肚子?虽然现在这个季节的气候十分稳定,应不致於发生被冻死的事态,可是……再加上她对十郎那种命令式的高压口吻,也產生了所谓的反抗心态。
  月子收下『路上小心一点喔』这句由纱弓所送的话,动身前往学生宿舍的后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她便拿著装满貓食的小盘子,离开了学生宿舍。
  「……鲭太郎。」
  她来到睽违数目的熟悉地点,小声呼叫著貓咪的名字。
  隔了一会,当一道小小身影伴随著『喵~』的回应声出现在眼前之时,月子內心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好了,幸好还能见到牠,这孩子还愿意等待自己过来找牠。
  「真是对不起唷,前一阵子沒办法来找你。你过得还好吗?」
  月子专心眺望著一边发出『喵~喵~』的撒嬌叫声,一边起劲啃著貓食的小貓,並开口向牠讲话。
  「有个心地很坏的人,說不準我再餵你吃饭。他真的好过分喔。」
  话虽如此,但像这樣看著牠吃饭,倒也让月子內心对十郎所抱持的芥蒂,变得十分无关紧要。好幸福喔,月子不禁露出微笑。
  她原本就很喜欢包括貓咪在內的动物,而且正因为之前住在家裡之时,几乎沒机会可以接触到这些小动物,导致她更珍惜这种能与小貓相处的短暂时光。
  雏咲家是个代代均有实力派政治家辈出的一族,议员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还有数名家族成员当上政府大臣,是个一个相当有声望的名门世家。
  而在整个家族当中,就只有月子拥有魔法师资质。
  家人们並未因而刻意疏远她,只不过由於父亲及祖父都十分严格,所以实在谈不上是个令人感到舒适自在的家。
  『既然拥有異於常人的力量,就该设法为这世界尽一份心力,可別污辱雏咲之名。』
  ——从小到大,家人总是不断搬出这句话来叮咛她。
  雏咲月子非得成为一名资优生不可。魔法能力自是不用說,就连在学力及人格方面,都非得成为一名足以立於最前端领导眾人的优異人士不可。
  所以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造出『资优生‧雏咲月子』这张『面具』。她学会了从容不迫的笑容,以及泰然优雅的言行举止。說什麼她也不能让別人知道——一个既害羞且胆怯又渺小的人——才是她的卢山真面目。
  而她之所以连跟同班同学交谈之时,依然不忘使用敬语,其实乃是一种自我暗示。以这种语调代替开关,便可使她忘记真正的自我,並戴上『面具』,彻底扮演好完美资优生这个角色。
  就某种层面而言,她心中存有一股连自己最喜欢的好朋友都欺骗在內之罪恶感。不过即便纱弓及菜菜香並不会轻视真实的自己,她仍旧无法提起勇气丟掉这张『面具』,因为变得不再完美无缺,就等於是辜负了家人的期待。
  然而——近来她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持续这樣扮演下去,究竟会带领自己走向什麼樣的未来?
  接受中等、高等教育课程。依照教官们的指示,重覆训练、累积经验,最后成为特殊执行官。
  这樣真的就可以了吗?
  自己的意思到底在哪裡呢?
  只是随波逐流获得的地位与职业,真有价值可言吗?
  难道依循前人舖设好的道路过生活,就不算是污辱了雏咲之名吗?
  每当穿著培训学校的制服上街,偶尔都会无端遭到路人冷言相向。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现实环境还是让她理解到在这个社会当中,魔法师是異类,是受到常人惧怕及排挤的特殊存在。
  在这樣的状況下,自己若只是漠然且一如往常地过著生活,日后是否真能成为可以『为世人尽一份心力』之人呢?
  在对这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搞得身心俱疲之时,月子就会来到这裡。因为只有在抚摸小貓的这段期间,她才能从烦恼当中获得解放,能夠变回既非资优生、亦非『雏咲』一族之人的真实自我。这是一段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珍贵时光。
  「……像那个神经大条的椎叶老师,八成不可能理解人家的感受吧……」
  当她轻声咕哝之时,吃完貓食的鲭太郎抬起头来。看见牠露出一张彷彿表示著『人家还吃不夠啦』的可爱催促表情,令月子不禁莞尔一笑——但在下一瞬间……
  冲擊及爆炸声同时传出。
  只见小貓被炸飞,整个身子用力撞上树干。牠发出『喵!』的一声尖銳悲鸣,嘴角吐出夹带鲜血的泡沫,动也不动地倒臥在地上。
  一阵刺耳的哄笑声,钻入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何事,茫然若失地佇立不动的月子耳中。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命中啰——!」
  只见骏介及数名男学生从草丛当中现出身影。
  「我沒向其他教官告状,放任妳自由行动,如今总算得到回报了啊。雏咲,我就是想看见妳现在那张哭丧的嘴脸啊——哦,笨貓,你还沒断气是吧?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擊吧!」
  玛那汇集於骏介身旁,魔法回路跟著逐渐成形。
  (我得快点阻止他——)
  但是她卻动弹不得。混乱的思绪、动搖的心情使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鲭太郎快要被杀了……我得快点阻止他不行啊来不及了不要求求你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魔法回路宣告完成,骏介发动了準备使小貓一命归天的魔法。当鲭太郎即将在眼前化为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的千钧一发之际。
  「最部,你在做什麼?」
  她听见了一阵平靜,卻夹带強烈魄力的声音。

      * * *

  呆立不动的月子、濒临断气的小貓,以及身旁围绕著五、六名男学生和如今正準备擊发《魔弹》的骏介。
  眼前光景使十郎咂了下舌头。上一次虽然即时在事发之前出手阻止,不过这次卻终於迟了一步。自己实在过於小看骏介非杀小貓不可的执拗意念。
  他缓步走向前,小孩子们顿时拔腿朝四面八方逃开。只剩下一脸茫然地佇立於原地的月子,以及露出挑战目光盯著自己的骏介。
  「做什麼?当然是猎貓啊。上次虽然被老师出手阻止,不过这次我可是準确命中目标啰,怎麼樣,夠厉害吧?」
  「…………」
  「你有什麼意见不成?这是惩罰啦,谁教雏咲偷偷饲养这只小貓。說真的,她违反了校规耶,我们都被信乃老师狠狠刮了一顿,但唯有这家伙沒受到任何责备,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一定是老师你包庇她,沒抖出这件事对不对?」
  骏介得意洋洋地继续发言:
  「其实我大可主动去向信乃老师告密,但这樣做实在不太有趣,所以我才決定再找一次能夠在月子面干掉那只臭貓的机会啰,结果大成功……不对,牠好像还沒死透呢。」
  小貓的胸部还留有微弱的上下起伏,月子则是神情恍惚地跪倒在牠身旁。
  「你想說的话就只有这些而已吗?」
  「咦?干嘛露出一脸可怕的表情?不过就是一只貓嘛,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強食,不是吗?」
  十郎不发一语,準备再走向前——随后又停下腳步。
  骏介手边已形成一记《魔弹》。
  「我說椎叶老师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张彷彿疯狗伸出舌头舔著嘴巴,感觉有点不受控制的笑容。
  「我一直觉得有点在意,你至今好像都未曾在我们面前使用过魔法,对不对?」
  「…………」
  「上课时,总是由能势负责示范魔法。信乃老师当然就不用說了,真有必要之时,就连那个笨蛋嘉神都会使用简单的魔法给我们看。不过你在匕课时,都只会一副很了不起地口头讲解。从你进入这间学校以来,连半次魔法都沒用过,就连上次我发动魔法之时,你也只是慌慌张张地避开,卻沒有使用《障壁》接下攻擊,对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你这个老师的魔法能力……该不会比我这个学生还差劲吧?」
  骏介咧嘴而笑。
  「你的素质判定层级究竟多高?是A层级?B层级?总不会低於B层级以下吧?相信老师肯定愿意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老师确实是个如假包換的优秀魔法师吧?」
  魔法回路的光芒大增,《魔弹》尺寸也愈显膨胀。一旦直接被擊中,八成会受到重伤,搞不好还有可能鬧出人命。背后又有月子及生命垂危的小貓,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一擊。
  「来,用你的魔法挡下这一擊给我看看啊!」
  伴随著这句胜券在握的宣言,骏介準备发动魔法展开攻擊。
  「……啥?」
  但在下一瞬间,骏介卻一脸不可思议地转眼看著自己的双手。
  理当已经成形的《魔弹》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魔法回路也同时煙消雾散。
  他急忙试图重组魔法回路,然而十郎的重拳卻已抢先一步擊中他的心窝。伴随著『唔』的一声痛苦呻吟,他的双膝頹然跪倒在地。
  「弱肉強食,真是个好词。」
  十郎伸手揪住他的头发,一边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站在強者的立场尽情施展力量,感觉的确很爽,这一点我也很清楚。那你何不顺便用心学习一下弱者的立场呢?」
  十郎狠狠赏了骏介的脸颊一拳,骏介发出了一声不成声响的悲鸣。当十郎举拳準备再送上一擊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平靜沉稳的嗓音。
  「适可而止吧,十郎兄。你打算杀了他不成?」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十郎开口回答能势,随即松开手掌。倒在地上的骏介蜷缩成一团,发出夹杂著哭泣声的痛苦呻吟。算了,这下子他总该学到教训了吧。
  十郎转眼望向月子,只见祐平蹲在小貓身旁。而在黑暗当中,则有一幅蓝白色的魔法回路闪烁著光芒。
  「嗯~~我虽尽我所能地做了急救措施,但光凭我的实力,顶多也只能助牠撐过一时,信乃老师现在又不在学校……」
  「那、那麼,请带牠到诊所给医生急救——求求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月子扯开嗓门大喊。
  「我记得镇上确实有一家动物诊所,但是我又沒有汽车驾照……」
  祐平露出求救般的视線,转眼望向十郎等人。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淌了这滩浑水,大概也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吧「
  「……能势,钥匙。」
  「是是是~~」
  十郎接下能势面带微笑所递出的汽车钥匙,随即举步走向停车场。

      * * *

  「其实也不是說很难吃啦……」
  男子一边伸手探入便利商店的塑胶袋裡面,一边开口說道。
  他的年龄大約二十六、七歲至三十一、二歲左右。缩起修长四肢坐在助手席的模樣,可以明显看出他是个身材相当高大之人。身穿色彩鲜艷抢眼的衬衫及太阳眼镜,全身散发出一股个性显然十分轻薄的气氛。
  「但我总觉得在进行重要工作之前,岂不是应该尽情享受一顿精致美食,而不是光吃便利商店买来的冷饭团裹腹,这才可以提振一下我方士气嘛。阿槙,关於这一点你有何看法啊?」
  「…………」
  「阿槙,你怎麼啦?回答一下嘛,阿槙。」
  「……我叫槙野,要我說多少次你才肯记住啊。」
  手握方向盘的男子颇不高兴地回答。这一位的身材则是十分标準,戴著眼镜的他,拥有一张看起来充满理性的容貌。
  「我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石暮,在咱们开始爬山之前,能吃多少你就尽量吃吧。」
  「哇咧,你该不会是打算徒步上山吧?」
  「由於附近除了那间培训学校之外,並沒有其他官方设施,咱们要是堂堂正正地开车上山,肯定会显得过於醒目。所以咱们得将车子停放在半山腰,再爬上斜坡,接近咱们的袭擊目标。距离要是太远,精确度会随之下降,所以希望尽可能接近目的地……說出这句话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虽如此,但……半径五百公尺对不对?要处理一间佔地面积这麼大的学校,少說也得花上数小时的时间,但在动手之前居然还得先爬山?算了算了,麻烦死了,我不玩了啦!」
  「就算你现在出言抱怨,也无法再变更既定计画——面包记得留下,因为我要吃。」
  「啊,抱歉啦,阿槙——我已把面包通通吃光了。」
  槙野侧目瞪了石暮一眼,随后放棄似地叹了口气,並踩满油门驱车前进。

      * * *

  「还真是难得呢。」
  目送新型轿车加速离去之后,刑部轻声嘀咕了一番。这附近並沒有任何居民驾驶那樣时髦的车辆,可见八成是外地人吧。
  說到外地人——刑部将视線投向腳边那只正在嗅著护栏气味的老狗,同时回想起来。大概是两、三週之前吧,当他像这樣在路旁散步之时,曾经碰到两名开车的年轻人向他问路,真不知他们之后是否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喏,咱们走吧,小八。」
  听见主人声音的白犬抬起头来,随即踩著疲倦不堪的缓慢步伐往前走。
  妻子早已过世,膝下又无半个子女,现在就只剩下这只秋田犬堪称是自己的家人。最近则开始強烈感受到自己的双腳变得愈来愈软弱无力。但若考虑到去年已屆还历(六十歲),或许也不算是什麼不自然的现象吧?他对自己今后的人生並未抱著什麼太大期望,只要每天三餐溫饱,能夠悠閒度日就很足夠了……刑部是这麼认为的。
  唯一令他感到不悅的——就是这座小镇因为魔法师而產生改变的现象。
  守丘原本是一座平淡无奇的乡下小镇。既沒有什麼具竞爭力的產业,与大都会之间也沒什麼良好的业务往来。然而拜七年前接受政府在此设立特殊执行官培训学校的提案所赐,使这座小镇在财政方面也跟著得到了优渥待遇。导致镇上道路都像这裡一樣,接受了毫无意义的拓宽及重新舖装工程,区公所及学校也被改建成格外符合都会风格设计的建筑物。
  刑部一直心不甘情不愿地见证著这种強迫所有镇民接受的变化。
  ——六年前,这座小镇发生了一起列车脫轨的翻覆意外。
  三人不幸身亡,另有十几位民眾分別受了轻重伤。而最不幸的那三位罹难者当中,其中一名正是刑部的妻子。
  直到如今,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那一天,刑部与妻子工人一同出门,準备前往隔壁镇参加一场古典音乐会。喜好音乐的妻子,时常积极地希望能参加这类在邻近小镇所举办的活动,而刑部则已养成习惯,那就是嘴上虽然抱怨连连,但还是会调整工作时间,拨空陪同妻子前往。
  事故发生在他们回程的路上。
  突如其来的冲擊,视界化为一片黑暗。
  当他醒来之时,发现妻子的身体彷彿保护著他似地覆盖在他身上。她已失去意识,刑部还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躯体逐渐失去溫度。
  刑部拚命放声大叫。他大声地持续怒吼著:这裡有人受了重伤,快点过来救人啊!
  不过,一名闻声而来、看似医疗魔法师的年轻女性,竟然只看了他妻子一眼,随即搖了搖头,逕自走到別的地方。就连赶抵现场的急救队员,也只是在测量过妻子的脈搏之后,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面对他。随后,他听见不晓得从什麼地方,传出了「那边好像有魔法师学生受伤。」、「记得优先将他们送往医院治疗。」这樣一段对话。
  刑部本身只受了轻伤,在被送往医院接受过治疗之后,才得知妻子已确定不幸身亡的消息。
  他的脑子其实可以理解,这並不代表参与急救的相关人士未尽全力。大概是因为在发现之时,他的妻子早已回天乏术,所以才转而优先救治其他伤患吧。然而他卻无法轻易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而从此之后,刑部心中便不再对名喚『魔法师』的存在抱持任何一丝肯定态度。
  从宽阔的县道弯进岔路,再往前走上一小段距离,即可看见一块写著『刑部动物诊所』的小小招牌,这裡正是刑部的自家兼工作地点。每天帮小狗小貓,以及偶尔才出现个一、两次的兔子、小雞等小动物看病,到傍晚再带小八这只老狗出外散步,顺便吃个晚餐……这就是他每天的固定作息。
  就在他心中一边浮现出『待会儿来烤个竹筴鱼干,顺便喝杯酒好了』的念头,一边走回诊所前面之时,他看见一辆轿车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冲进停车场。车子发出刺耳煞车声,並靠著轮胎的滑动停了下来。
  真是个粗鲁的客人……刑部一脸不悅地走向车子。
  「有什麼事吗?很抱歉,今天的门诊时间已经结束——」
  「急诊,有一只貓受伤了。」
  刑部看见这名边說边打开驾驶席车门的男子,马上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看过这名男子及这辆轿车。
  另有一名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包在毛巾裡的某种东西抱在怀中,从轿车后座走下车。
  一认出她身上穿著那间培训学校的制服,刑部的记忆与理解立即被一条線串连起来。脸部表情也下意识地变得较为险恶。
  「哦,我想起来了,你前一阵子是不是跟另一名年轻人一起迷了路?原来你是魔法师学校的相关人士啊。」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你是这间诊所的医生吗?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治疗这只小貓的伤势就是了。」
  来者的冷淡语调,使刑部內心燃起一阵強烈的反感。
  「干嘛不用你们最得意的魔法,在转眼间医好牠的伤势呢?还是說你们这群魔法师只懂得花用大把大把的稅金,卻比一介兽医还无能——呜哇?」
  话还来不及說完,来者已一把揪起了自己的胸口,使身材矮小的刑部整个人被提到準空中,而脸上充满险恶神色的男子容貌,则硬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只想听你的回答。你医是不医?」
  「放、放开我……」
  「椎叶老师。」
  此时,少女往前踏出几步,以空著的手悄悄压住男子手腕。当男子轻轻咂了下舌头,並松手放开刑部之后,她随即深深地向刑部低头鞠躬。
  「造成您的困扰,实在很对不起。不过,光靠我的魔法著实无能为力。牠需要医生您的帮助啊。」
  包在毛巾裡面的,似乎是一只小貓。从左前腳至胸腔部位带有十分严重的伤势,呼吸既短浅又急促,表示牠处於极端危险的状态。
  「即便您再怎麼讨厌我们也沒关系。可是——拜託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求您务必救救这孩子,牠是我最重要、最珍惜的好朋友,拜、拜託您——」
  她的话尾带著一丝颤抖。
  刑部察觉到这名乍看起来颇为冷靜的少女,实际上正拚命強忍著心中那股想要放声哭叫的激动情绪。小八则靜靜坐在腳边仰望著自己,或许是罪恶感作祟吧,刑部总觉得牠那张脸看起来似乎带有些许责备主人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大气,随后接著开口:
  「……我这就去开个门,你们在此等我一下,我尽力而为便是。」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3 编辑 ]


第四章 课外教学:生命的重量、拉面、坏咒、目标

  建议接种预防疫苗、介绍寄生虫检查过程、寻找迷路小狗、招募爱貓人士认养小貓——接待室牆上贴满了各式各樣的宣传海报。这裡虽是一间小规模的动物诊所,但生意說.不定出奇的好。
  从鲭太郎进入诊疗室之后,究竟经过多久时间了呢?
  月子坐在老旧的长条椅上,心不在焉地眺望著牆上海报。但是她的视線卻不断往上飘移,因此完全沒将海报內容放在心上。
  (为什麼会这樣呢?)
  她扪心自问。
  为什麼鲭太郎会遭遇到这樣的残酷对待呢?
  为什麼骏介要对鲭太郎痛下毒手呢?
  骏介好像很讨厌自己,虽然不晓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麼,不过她很清楚骏介相当讨厌自己。鞋子被藏起来、教科书及笔记本被撕破、受到他的恶言相向——直到如今,他仍然一再以不当的言行来骚扰、恶整自己。
  而过去她总是息事寧人地不予理睬,因为她知道一旦将事情搬上台面、责备他的过错,将会破坏班上的和谐气氛。他迟早有一天会觉得无聊,自己只要忍耐、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就好。她一直以为这是正确的对应方式,也是身为班长应有的姿态。
  难道自己的想法及做法都错了吗?
  他对鲭太郎所下的毒手,显然是欺侮自己的延伸举动。若真是如此,就表示——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月子的思考推导出这项结论。
  要是自己能提前发现鲭太郎已被锁定成袭擊的目标,不对,应该說自己如果未曾激起骏介的反感,並巧妙地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的话,今天根本就不会引发这种事态。
  所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她彷彿在惩罰自己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轻声持续說著这项结论。
  ——这个时候,膝盖上面传来了一阵好像有什麼小东西跑来跑去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只见两只黑白色的天竺鼠並排在一起,同时抬头仰望著她。牠们那副宛如关心月子感受的模樣相当可爱,使她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老师——请问……」
  月子开口对面带一如往常的不悅表情,靜靜坐在自己身旁的十郎讲话。
  「这两只天竺鼠是否沒有名字呢?」
  「妳那种语调……」
  「……请问?」
  「听了就让人觉得很不耐烦。妳以后別再使用敬语跟我讲话。」
  「什麼?请问……不是,呃……」
  十郎突如其来的要求,令月子顿时感到不知所措。
  (叫我別用敬语,这……)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几乎沒有在不用敬语的状況下,与他人进行交谈的经验。
  「那、那个……」
  扳著脸孔的十郎再次瞪了她一眼,看樣子他並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呃,那个,这两只天竺鼠,叫什麼名字呢?」
  好不容易才說出口的这句话,卻跟往常的流畅语气相去甚远,显得格外结结巴巴。她的双颊虽因羞赧而变为燥热,但十郎既未刻意嘲笑或轻视她,只是搬出无異於往常的冷淡声调回来口:
  「黑色的叫芝麻一郎,白色的叫做福次郎。」
  这个答案使月子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哇,还真是出乎意料的——
  「妳刚刚心中是不是冒出『老师帮牠们取的名字,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可爱呢』这个念头?」
  「呃,沒、沒有,我岂敢……」
  「…………」
  「說真的……那个,是有一点啦。我觉得凭老师的个性,应该是会帮牠们取个『龙』或『虎』之类的勇猛名字才对……」
  「妳当我是飙车族啊?」
  「啊,就、就、就是这种印象。外、外表相当可怕,而且好像还会骑著发出震耳噪音的摩托车到处跑……」
  「……沒想到卸下面具之后,妳的个性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呢。」
  十郎脸上浮现出心情有点不悅,卻又感到有点困惑的表情。方才自己是否說了什麼不当的话呢?虽然他看起来似乎並不打算对自己发脾气,但……
  「算了,这先撇开不谈——雏咲,妳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的姓名由来吗?」
  「什麼?……这个嘛……」
  虽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困惑,不过月子还是开始动脑思考答案。
  黑色天竺鼠,黑色,芝麻……
  「该不会是出自黑芝麻吧?所以牠才叫作芝麻一郎?」
  出题者虽不发一语,但由其表情加以判断,自己所說似乎就是正确答案。既然如此,那麼理当也能以同樣模式来推测出白色天竺鼠的名字来源。名称有个『福』字的食物——福神醬菜……是红色。蚕豆(日文为阿多福豆)……是褐色。
  「……啊,我知道了,是大福,所以才会叫福次郎。」
  「原来如此,连取名字的概念都十分相似吗……」
  十郎轻声嘀咕了一番。
  「咦?」
  「沒什麼——妳的情绪应该冷靜一点了吧?」
  「啊,是的……嗯。」
  她突然发现,他该不会是嚐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再陷於沮丧的心情之中吧?这怎麼可能……
  沉默再度降临。就在月子开始觉得应该随便找个话题跟十郎閒聊之时,十郎突然咕哝著拋出一句话:
  「妳担心小貓吗?」
  月子顿感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眼前的现实世界。她一边感受著方才一时得到解放的心灵再次传出尖銳痛楚,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十郎语调平淡地继续对她說:
  「假设老天爷垂听妳的祈求,让那只小貓今天得以捡回一条小命好了,那接下来妳打算如何安置牠呢?」
  「……如何……安置?」
  「就是妳今天依然打算继续餵牠吃东西,找时间照顾牠吗?妳究竟能在那间培训学校待多久?当妳毕业离开之后,那只貓又会变成什麼樣呢?」
  「…………」
  「不管事态如何演变,妳终究无法照顾牠一辈子,妳曾经仔细考虑过这个事实吗?」
  她连想都沒想过,她只是觉得牠很可爱,看到牠天真无邪地靠近自己,便感到十分高兴。
  「等妳离开之后,那只小貓八成会去找其他人类乞讨食物吧。但是,假设牠所碰上的另一个人,刚好是类似最部的残酷分子,那牠会有何下场?若碰上一名出手虐待小貓时絕不会產生任何犹豫念头的人类,牠又将有何下场?」
  月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警戒心薄弱的小动物,看起来或许很可爱。但若只给予不夠完整的宠爱,将会导致牠们完全沒机会学习到独立的求生技巧,就此逐渐长大。即便妳以为自己是出於善意在照顾牠也一樣——不要让流浪貓变成不借助人类力量就无法生存下去的生物,因为那根本就只是不负责任的自私念头罢了。相信对牠而言,那也絕对算不上是所谓的幸福结果。」
  「…………」
  她认为十郎所說的这段话十分正确。
  但正因为如此,导致这段话同时也形成了针对月子而来的严厉责备。
  (——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她完全沒思考过当自己与一条生命產生关连之时,究竟需要负起多重大的责任。
  在她理解此事之时,淚水立刻溢出眼眶。完全沒办法搬出平常惯用的资优生态度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无法展露笑容,连半句话也說不出口。不知究竟针对什麼事情而来的漠然怒气、悔恨及悲伤感受全部融为一体,在自己心中不停打转,呜咽声怎麼也停不下来。
  十郎默默无言地盯著月子看了一阵子,最后只留下一声咂舌声,便起身快步走出诊所。
  他好像对自己感到十分傻眼,这算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吧。
  当她觉得自己很沒用,独自坐在长椅子上啜泣之际——突然有个东西从头上盖住了自己,原来是一件大人尺码的羽绒薄外套。
  「这件外套原本就放在车上,现在气溫变得比较低一些,妳就披上吧。」
  随后只见他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弯腰坐在她身边。
  「关於刚刚那段话……我並沒有惹哭妳的意思,抱歉。」
  这句话让月子感到相当讶異,甚至使她瞬间忘了哭泣,十郎並未与她的视線產生交集,逕自继续对她說道:
  「也就是說,呃——在露出那麼郁闷的表情之前,妳该做的事情是……应该說妳的责任是那个——可恶啊,要把话說清楚还真是困难。简言之,我只是想告诉妳该用脑袋好好思考一下就是了啦。妳心中该不会產生了自己应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愚蠢想法吧?」
  月子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认为自己该为此事负责?当然啊,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嘛。
  「那种想法啊,只不过是放棄责任罢了。」
  「这……才沒这回事!我——」
  「在这种状況下,妳该负的责任就是仔细思考一下,什麼是正确的行动,什麼又是错误的決定。妳当真思考过了吗?如果妳什麼都沒想,便断定『一切都是自己不对』,岂不是代表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这樣根本就只是偷懒罢了。我很单纯地阐述事实给妳听,害小貓受伤的兇手是最部。无论事情原委究竟为何,最部都是凭著自己的意志及判断出手攻擊小貓。而这份责任理当由最部本人自行背负,用不著妳代替他一肩扛起。」
  无法马上理解话中含意的月子,抬头仰望著十郎的脸。
  虽然他依旧展现出不悅的表情及口气……但听起来应该不是在责备自己。
  「妳确实该为自己未经思考便餵小貓吃东西的举动好好反省一下,但是妳一点也不必背负起与自己毫无关连的责任。不要坚持把沒错的事情视为错误。」
  随后十郎露出有点犹豫不決的模樣,将视線投向月子,他說:
  「另外一点,妳的话打动了那名医生,这是不爭的事实。妳大可对如此珍惜其他生命的自己感到光荣。」
  也就是說——这个人现在正试著鼓励自己?
  她找不到可以当做回应的话语,只能两次、二次地眨著淚水盈眶的双眼。十郎也沒有再开口說话,使得这间不算宽广的接待室当中,只剩下月子吸鼻子的声音回响於其中。
  在这樣的气氛笼罩下,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时间。
  诊疗室门扉边开啟边发出的轧吱声响,终於打破了接待室的寂靜气氛。看似有点疲累的兽医步出诊疗室。在起身的二人定睛注视之下,刑部开口說:
  「牠的伤十分严重呢。裂伤、骨折、连伤口都留下彷彿由烫伤所造成的痕跡,真搞不懂到底是什麼手段才能导致牠变成那副德性……牠是不是被炸弹炸到啊?」
  「请、请问……」
  月子甫一出声,卻又马上紧闭双唇。她很想快点得知结果,但又很怕开口询问。
  「实在是有夠惨不忍睹的重伤啊,很遗憾,牠已回天乏术。」
  表情凝重地說出这句话的刑部,脸上卻突然露出会心一笑。
  「——应该說只差一点就落入这种最糟糕的下场,不过多亏急救措施处理得当,牠才能保住一条小命。那就是魔法的力量吗?果真了不起呢。」
  「保住……一条小命?」
  这句话的意义缓缓渗进她的意识当中,
  也就是說——也就是說鲭太郎牠得救了。
  她受到一股足以令全身脫力的安心感所包围,只见月子连谢谢都忘了說,整个人缓缓瘫坐在地上。
  此时,她看见位於视野边缘的十郎,轻轻咕哝著什麼。
  ——太好了。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的嘴唇确实作出了說这句话的动作。

      * * *

  能势从看到一半的文库本书籍上头移开视線,望向牆上时钟。时针已绕过晚上十点。
  十郎他们还沒回来。虽然他伸手探向手机,打算拨通电话跟他联络一下,卻又随即改变心意,觉得这也不是什麼值得自己掛心的大事。
  至於被十郎狠狠修理一顿的骏介,虽然抓狂似地不断开口咒罵治疗他伤势的祐平,但如今已回到自己的寝室安靜休息。经过这次教训之后,他究竟是会变成乖学生呢,还是会导致他的暴力倾向变本加厉呢?
  总之不管如何,日后信乃肯定会详细询问今天这起事件的详细经过才对。由於十郎根本不可能做出避免掀起更多风波的巧妙应答,所以自己八成得从旁协助他应付此事才行。不过,偶尔发生的冲突,倒也可以成为生活上的适度消遣。
  事实上对能势而言,在培训学校的生活,简直就跟遊手好閒一词划上等号。
  他颇负责任地完成了校方所赋予他的职责,而教导孩子们使用魔法的这项作业也难不倒他。然而这些工作均沒有任何可以令他发现乐趣的余地,卻也是个不爭的事实。
  能势本身是个素质判定结果为A层级的精英魔法师,过去他总是在最前線的现场执行任务。跟担任孩子们的保姆比起来,在前線破坏歼灭敌人反而较合他的胃口。
  就真正的意义而言,像十郎这樣的人,八成才是最适合担任教师的角色吧。虽然他的兇狠目光及冷淡态度,很容易令人对他抱持错误的先入为主观念,但別看他那樣,其实他算是个出人意表的好好先生。
  只不过,能让能势给予高度评价的,乃是身为魔法师的那一个十郎,要是他当真決定落腳当个学校老师,那能势也会颇感困扰就是了。
  能势打了个呵欠,心想:等看完这本书之后,也该準备收拾就寝去啰。
  为了配合孩子们的课程安排,生活作息自然也会变得很有规律。这方面就跟特別对策局有著天壤之別。
  ——就在这个时候……
  「……?」
  他那对整齐的眉毛突然皱了起来。虽然轻微——但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不太对劲的感觉。
  然而这股感觉卻在转瞬间煙消雾散,只留下一阵好像有什麼东西滑溜地从掌心逃出之后,令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诡異不协调感。
  「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能势微微侧头,露出不解的表情。

      * * *

  鲭太郎目前当然处於不能随意加以移动的状态,因此两人決定请刑部动物诊所暂时收容牠一段日子。搭乘轿车回学校的月子,內心抱持著几分依依不舍的念头。
  (等回到学校之后,非得跟嘉神老师說声谢谢不可。)
  刑部刚刚說过,要是少了伤后马上实施的急救措施,牠那条小命早已不保。月子心中对刑部兽医及祐平都充满了感激不尽的意念。
  而說到感谢,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人——月子侧目瞥了坐在驾驶席上那张冷淡的容貌一眼。
  方才发生在接待室的那段对话,如今重新在她脑海上演。
  她可以理解十郎对她說的那段话,再加上他又肯为了救鲭太郎一命而飞车赶路,这些言行举止应可代表他对月子並无恶意才对。若真是如此,那麼自己理当向他好好說声谢谢。
  但是——月子卻突然不知自己究竟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他比较好。每当她试图开口說话,总是会受到一股奇妙的羞怯情绪所困。如果扮演成平常那个身为资优生的自己,或许还有办法跟他进行对话,但她若这麼做,八成又会招来他一顿责备……
  为什麼事情会变成这樣呢,就连她自己也愈来愈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这是出於完全不想跟他讲话的厌恶感所致吗?毕竟打从第一次见面之时,她就认为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內心也十分讨厌他。可是他担心自己及鲭太郎,卻也是不爭的事实。照这樣看起来,自己实在沒理由这麼讨厌他才对……
  由於愈想愈觉混乱,月子便连同十郎借给她的那件蓬松羽绒外套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不料这一抱卻让她的內心深处衍生出一股飘飘然,好像有点平靜卻又不太平靜的奇特感觉。
  (……要是不开口說些什麼,会不会被他误认为是个沒有常识的女孩呢?)
  当然啦,由於十郎並不是一个会在意同乘者感受,而主动开口谈天說地的人,因此车內一直处於沉默无声的状态。月子再次转眼望向驾驶席的那张侧脸,只是从他脸上表情完全感受不到丝毫情绪,自然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打开的话匣子。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声响,十郎将视線投向她身上,月子霎时变得面红耳赤。
  「呃,那个,这是……」
  「…………」
  「因为我今天还沒吃晚餐,所以才……那个……」
  「……拉面应该可以接受吧?」
  「咦——?」
  十郎转动方向盘,将车辆开进刚好出现在眼前的一间拉面馆附设停车场。
  「请、请问,我记得校规不是禁止学生在宿舍及学校之外的地方用餐吗……?」
  「我允许妳今天可以在外吃饭——还有,夹克可以继续穿著无妨,因为妳那身制服实在过於醒目。」
  十郎开门下车,月子也急忙随后跟上。
  或许是因为已过了晚餐时间,店裡並沒有太多客人‧两人选择一张位於角落的餐桌就座。
  对月子而言,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拉面馆。
  之前当她还住在家裡之时,只要一說到外出用餐,通常都会是指前往事先预約好的高级餐厅包廂用餐。像这种平凡面馆,家人们当然是连提都未曾提过。
  而学生宿舍也有準备过面类餐点给学生食用,她也曾目睹菜菜香偷吃泡面的光景,因此月子並非对名为拉面的这项食物一无所知——但是說实话,如今就算看著菜单,她仍然想像不出拉面应有的风味。
  「妳決定好了吗?」
  「呃,那个……我要一碗普通拉面就好。」
  「一碗醬油拉面,以及一碗豚骨又燒拉面,面软加半熟蛋不加蔥豆芽菜辣椒,再来一盘大炒饭。」                    一
  月子看著语调毫无滞碍向店员点餐的十郎,还以为他刚刚唸了一段魔法咒文。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又是道道地地的日语,所以只要冷靜思考一番,应该就能理解话中含意才对。
  『豚骨又燒拉面』是主餐名称,『面软』八成是指要求店家把面条煮软一点吧。換句话說,这代表十郎点了一碗印在这份菜单上面的白色汤底拉面、並要求店家把面条煮软一点、加上一颗半熟的水煮蛋、並去掉蔥、豆芽菜及辣椒之后,再把这碗拉面送到他面前。
  月子感到有点佩服。虽是这一间提供大眾化料理的面馆,不过似乎还是愿意配合客人的详细要求,来调整自家餐点的口味。而就方才的点餐內容听起来,十郎好像对蔬菜类及辛辣口感十分沒辙,这间面馆竟连这麼零碎的要求都愿意配合——
  「啊!」
  一想到这,月子顿时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十郎的双眼随即直盯著她看。
  「怎麼了?」
  「请问,那个……我只是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学校提供的便当裡面,加了老师讨厌的蔬菜等菜餚,让老师觉得很困扰,所以才导致老师平常年餐时间总是只吃饭团裹腹,而不跟大家一起吃便当?」
  「……因为我是大人,所以沒关系。」
  十郎露出一脸鬧别扭的表情,說出这句连借口都算不上的回答。
  「原来如此,我总算懂了。」
  一阵轻声微笑由她口中传出。一想到自己看见了时常板著一张既不高兴又可怕面容的十郎,竟也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便令她內心觉得有点高兴。
  店员送来的拉面相当美味可口。喝上一口色泽浓醇的热汤,整个身子随即由裡到外都暖和起来,甚至觉得连原本紧张兮兮的心灵也一併获得解放。她一口气便扫光了整碗拉面,当填饱肚子之后,心中随即湧现出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告一段落的实际感触,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妳明明可以很自然地展现笑容嘛。」
  「咦?」
  瞬间无法理解话中含意的月子,出声回问十郎。
  「我从傍晚看到现在,发现妳脸上表情还真是出乎意外地丰富呢。像之前妳大声罵我的时候也一樣,都比妳平常那副跟人偶沒两樣的虛假笑容要好上数倍。」
  他在夸獎我——当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月子的双颊立时变得格外燥热。
  (不、不对,在这种状況下,我应该……)
  如果是平常的她,大概会面带嫣然笑容,开口向他說声『谢谢老师夸獎』。不过十郎卻說现在的表情远比往常那种表现要好上许多——那我到底该換上什麼表情才对啊?
  察觉脑袋快要短路的月子,硬是切換了自己的思考重点。
  现在不是为了这种小事而心生混乱的场合,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非得告诉十郎不可。
  她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对十郎說道:
  「……那个,老师……学生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別用敬语。什麼事?」
  「呜、呃,那个……」
  月子支吾其词。只要『面具』遭到禁用,怯懦的本性就会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然而此时若撤回原本準备提出的主张,相信十郎絕对不会愿意认同自己。
  她提起勇气,将心中想法编织成字句表达出来:
  「我、我一直在想——关於鲭太郎的事。等牠伤势痊癒,平安出院之后,我想将牠带回学生宿舍饲养,能否请老师允许这项要求呢?」
  「…………」
  「……不行吗?」
  十郎皱起眉头,向她投射出一道銳利的视線。虽然感到害怕,但月子还是设法逼自己开口:
  「我、我认为老师之前說的那段话,一点都沒有错。我确实沒有仔细思考过。可是,我觉得如果就这麼跟鲭太郎道別,似乎也不太正确。」
  「妳想把牠留在身边吗?是因为觉得牠很可爱的关系吗?」
  「我的确是因为觉得牠很可爱,所以想跟牠一起生活,但、但这並不是唯一的原因。就算伤势痊癒之后,那孩子也很难再以流浪貓的型态活下去,既然如此,那我认为我就应该要照顾牠到底才对。」
  十郎沉默了片刻,随后靜靜地开口回应:
  「——总有一天会死喔。」
  「咦……?」
  「这次牠的确捡回一条小命。不过既然牠是生物,就代表牠的生命总有一天会画上句点。妳所疼爱的小貓会在妳眼前变得逐渐衰弱、无力动弹、呼吸停止……而妳也非得亲眼目睹这些变化不可。妳办得到吗?」
  这——我已经一再思考过同樣的问题。月子以带著肯定意志的点头动作做出回应。
  「嗯,我可以。虽然到时候会感到非常非常难过……不过我认为在那之前,如果能夠陪伴那孩子走过牠的一生,那麼分离的那一刻也絕非毫无意义可言才对。我猜假设我现在就此放棄牠的话,我日后一定会感到更加后悔莫及。」
  十郎默默注视著月子,月子也不发一语地承受著他的视線。
  她认为自己已经将想表达的想法全部都說出口了。
  最后,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我所认识的一位喜爱小动物的人,想法也跟妳一模一樣。那人很喜爱小鸟及小动物,每次看到牠们断气,就会哭得十分伤心。而当我对这个人說『既然会感到这麼难过,那日后別再养这些小动物不就得了吗?』那个人卻搬出跟妳一樣的答案来回答我。」
  这段话听在月子耳中,感觉有点像是半自白的语调。
  当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而感到困惑之际,十郎又若无其事地接著說下去:
  「就当妳已下定決心好了——那,钱的问题怎麼办?接下来的饲料费、餬养牠所霈要的各项花费自是不在话下,就连这次的手术费及诊疗费,想必也得花上大把钞票来支付喔。j
  「…………」
  月子顿时說不出半句话。說实话,她方才並未考虑到这个极端现实的重要问题。
  她老家相当富裕,只要她开口恳求父母亲,或许家裡就会帮她出这笔费用。但是既然刚刚都已经在十郎面前說出大话,现在打死她都不希望接著讲出『我会回家求父母亲帮我出钱』这个丟脸的答案。
  可是,她目前所能想到的其他方式,好像也只有……
  「……我、我会靠打工赚钱……」
  「法律规定,禁止就读培训学校的学生从事一般打工行为。況且妳也还不到可以打工的年纪吧?」
  「…………」
  被迫面对现实的月子,不禁沉默不语。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十郎微微扬起了嘴角。
  「不过,我明白妳已做好相当程度的心理準备。那麼为妳图一点方便,就是我这个教官应该尽的责任——金钱方面的事交给我来负责,等妳有能力工作之时,再把这笔费用还给我就是。」
  「咦——?」
  月子瞬间眨了眨眼。
  「可、可是我至少也得再过好几年时间,才可以正式出社会工作耶?」
  「放心,魔法师适用於跳级制度。再加上具备某种程度能力的学生,也有机会在接受培训的过程当中,获派执行名义上为研修实习的工作。嘉神及出云井应该也都是靠这种方式来累积自己的经验才对,这些工作都有薪水可领,执行成效夠好的话,还可获准搬出宿舍。」
  「这、这麼說来——」
  「当然啦,如此一来,妳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养貓养狗。速度夠快的话,大概修习到中等课程之时,便能独立在外生活了吧,只不过——」
  十郎轻轻耸了耸肩。
  「在那之前,该如何处理那只小貓,就不是我的权限所能決定之事,如果妳想将牠带回宿舍饲养,那也只能尽力說服出云井答应,我顶多只能帮妳說說好话罢了。」
  「沒关系,老师这樣就已经算是帮我一个大忙了。」
  她觉得好像有一道希望之光顿时照亮了自己的视野。看来能夠靠自己付出努力来改变结果的事情,似乎出乎意料地多呢。
  此时,月子回想起眼前这名教官带在身上的那两只小动物。
  「请问,椎叶老师也是像我一樣,付出了许多努力吗?您不是饲养了两双小天生鼠?』
  「饲养……」
  思考片刻之后,十郎开口询问月子。
  「我问妳,妳觉得这两只小家伙看起来像什麼玩意儿?」
  两只小动物伶俐地从十郎的胸前口袋露出脸来。
  除了天竺鼠之外,牠们看起来还能像什麼其他东西呢?当內心浮现这个念头之时——月子突然察觉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她在这两只小动物身上,感觉到某种气息。那是一股她很熟悉,但此时此地应当感受不到的气息——
  月子颇感困惑地开口回答。
  「那个……牠们难不成是魔法——?」
  外表看来完全是两只活生生的天竺鼠,不过只要集中精神,便可从牠们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真的相当微弱的玛那能量。
  「我好歹也附加使用了《隐匿》,妳居然还有办法轻易识破?沒错,就套用在妳、我及那只小貓身上的『活著』这个意义来看,这两只小家伙並不具有生命跡象。牠们是我用《拟态》创造出来,再借著《自律》这项附加式魔法的效用,得到活动能力的拟态生物。外型是参考以前家裡所养的天竺鼠所设定——原本那两只天竺鼠早就已经死掉了……」
  月子似乎觉得他脸上好像浮现出一丝感伤神色,不过也只维持了一下子,马上又变回平常那张不悅的容貌。
  「我在牠们体內嵌入一些工作需用的辅助机能,随身攜带在身上。所以牠们既非我的宠物,我也不算是在饲养牠们。」
  「原来如此……」
  即便十郎主动揭开牠们的卢山真面目,月子还是很难相信这两只天竺鼠是用魔法所制造出来的產物。究竟需要多麼高超的技术,才有办法创造出如此精密的拟态生物呢?
  「……老师果然是个名符其实的魔法师呢。」
  她毫不修饰地說出內心感想,十郎脸上随即浮现出好像有点受伤、又有点沮丧的复杂表情。
  「雏咲……妳到底把负责教导妳们魔法的我当成什麼了啊?」
  「啊,沒有啦,那个,我並不是怀疑老师的能力,呃,虽然不像最部同学那麼直接,但由於我也沒见过老师使用过魔法,所以……」
  信乃是医疗魔法的首席高手,而虽然实力远远不如她高深,不过祐平也是属於同一个系统的魔法师,因此全校同学都很清楚这两人的能力。
  此外,新任教官‧能势也时常实际示范操纵火焰的魔法给学生看。他总是以华丽手法变出舞动的火龙,或是飞冲上天的火鸟,来博得学生们的喝采。
  唯有十郎从未在眾人面前使用过魔法,而此事自然也成了眾人对其能力產生怀疑心态的主因。
  「呃,那个,既然如此,为什麼老师每次上课,总是交给能势老师负责示范呢?」
  十郎脸色变得有点苦涩。
  「这只是适合与不适合的问题罢了。虽然沒什麼值得夸口,但我的素质判定结果为D层级,资质远比你们还要差劲许多。如果在不限制时间长短的状況下,叫我组织出一个结构缜密的魔法回路,那对我来說並不成问题,但要我在课堂上既快速又正确地示范简单魔法给妳们看,我只能說我无能为力。」
  「真的吗?……啊,可是先前最部同学準备发动魔法之时,不是马上遭到阻止了吗?那应该是老师所为吧?」
  之前骏介打算对鲭太郎发动致命一擊之时,他的魔法回路感觉上简直如同遭到某种东西破坏一樣,转眼灰飞煙灭。如果只是纯粹的发动失败,那种消灭现象未免也太过不自然。
  「妳看得还真是清楚呢。」
  十郎沉默了片刻,並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这算是下班之后的课外辅导——不过……算了,仔细看。」
  十郎确认过沒人注视著他们所坐的位置,随即从牙签盒裡面拿出一根牙签,开始集中精神。玛那逐渐汇聚,形成魔法回路——也就是只有魔法师才看得见的几何学图案。最后只见牙签缓缓浮起,直立於餐桌之上。
  「这是《无形之手》。使用魔法时,得这樣让玛那归入自己的掌控之下,再使玛那互相结合、形成魔法回路,並加以啟动。」
  十郎轻轻挥动手掌,魔法回路随即消失,牙签也跟著掉回桌面。
  「而解除魔法之时,则得像刚刚一樣,分解掉魔法回路。这些知识都在课堂上学过了吧?——接下来,換妳试著重覆做出我刚刚所执行的动作。」
  「呃,真的可以吗?我记得校规不是规定我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妳还真是个脑筋硬到不知变通的小妮子耶。我說可以就可以,不用想那麼多啦。」
  「呃,嗯。」
  月子边点头边组成《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牙签一下子就站立起来。
  「……真是夠了,与生俱来的才能果然相差甚远啊。」
  「咦?」
  「沒什麼啦,就这麼维持住《无形之手》——看仔细,我要动手啰。」
  下一瞬间,魔法回路竟產生龟裂,进而四分五裂‧牙签也因著失去支撐力而頹然倒下。
  「咦?这……?」
  月子不停眨著双眼。她並不记得自己有解除《无形之手》,也认为自己並未犯下任何失误,那……到底发生了什麼事呢?
  「我们不是习惯以『施咒』一词,来形容组成魔法回路並加以发动的过程吗?这正是跟『施咒』完全相反,专门用来破坏魔法的技术,名喚『坏咒』。」
  十郎带著一张跟上课时一模一樣,看起来有点嫌麻烦的表情继续解释。
  「使用魔法之时,必须动用归入自己掌控之下的玛那,魔法师並无法使用受到他人掌控的玛那来组成魔法回路。课堂上有教过这点基本知识吧?不过,这並不代表魔法师完全沒办法出手干涉他人的魔法。纵使无法结合他人所掌控的玛那来组成魔法回路,但卻有可能促使对方的玛那遭到分解。」
  「也就是說……能夠中断或消除掉他人即将发动的魔法?」
  「沒错,这项技术就叫做『坏咒』。这是一种只要是身为魔法师之人,便有办法使用的能力。而且不同於施咒的是,坏咒的发动速度几乎不会因个人资质优劣而產生差距。也就是說,创造魔法回路的过程固然会显示出实力強弱,不过动手破坏卻是人人都能轻易办到的行动——然而,这並非一项实用性很高的技术就是了……」
  「咦,为什麼呢?」
  感觉起来明明是一项非常方便的技术啊。
  「首先,因为发动距离受到限制。为了干涉对方的玛那,施术者非得设法接近对手不可。以我为例,有效距离顶多只有三公尺左右。第二,因为要跟时间赛跑,魔法回路的种类多不胜数,施术者必须在瞬间準确掌握住每项魔法回路的关键部位,再动手加以破坏不可,否则将会使对方有机会抢先一步发动魔法。这一点就很常被比喻成智慧环——妳知道智慧环是什麼玩意吧?」
  月子点了点头。
  那是一种类型相当繁多,每一种拆解方法也完全不同的难解玩具。而能夠自由运用坏咒这项能力,其实就等於是对某人提出『不管拿到哪种智慧环,都务必在瞬间加以破解』的严苛要求。
  「最后,就是风险问题。一旦坏咒发动失败,必将在毫无抵抗能力的状況下,承受对方所发动的魔法攻擊。」
  因此在实战之中使用坏咒应敌的举动,才会被大多数魔法师戏称为纸上空谈……十郎如此解释。
  「刚刚的《无形之手》,以及最部使用的《魔弹》,两者都是初级的简单魔法。而适类初阶魔法,大概就是一般魔法师运用坏咒之际,所能对付的最大极限。在国內眾多魔法师当中,八成只有我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坏咒专家吧。」
  「原来如此……那个,老师为什麼拚命地钻研这项如此派不上用场的魔法技术呢?j
  「……妳真是个讲话不客气的小女孩呢。」
  「人家才不是小女孩咧!」
  月子虽然有点气呼呼地出声抗议,但十郎卻相当干脆地加以忽视,並继续解释给她听:
  「因为我沒有其他选择余地。我刚刚也說过,我的能力只有D层级而已。也就是說,不管我花再多心力训练施咒技巧,也絕对追不上天生拥有优異资质的人。所以为了更上一层楼,我只好在这小小夹缝中,想尽办法钻出一条活路。」
  既然他现在已被认定为一级特殊执行官,想必是他积极努力所结出的成果吧。
  (——真是个了不起的魔法师啊。)
  遙遙领先於月子之前的人……月子总算实际理解到两者之间的差距。
  「……呵,我似乎讲太多话了,咱们差不多该离开了。」
  十郎手持帐单,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咦,要离开了吗?那个,再多說一点嘛……」
  下意识脫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月子本人也大吃一惊。
  也不晓得为什麼,她竟然会觉得这段时光若是就此告一段落,好像太过可惜了点。她觉得自己似乎說出了很不成体统的话,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学习心旺盛固然是件好事,但我已经沒什麼东西可以再教妳了。而且說真的,在钻研坏咒之前,拜託妳先改掉自己的施咒缺陷好不好?妳状況好跟状況不好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我去那边结个帐,妳先回车上去吧。」
  解读方式有点偏差的十郎刮了她一顿之后,便将车钥匙拋给她。
  急忙接住钥匙的月子,不经意地目送走向收银台的十郎背影离去,随后才回过神来,独自走出拉面馆,坐进轿车的助手席。
  (坏咒……吗?)
  月子确认四周沒有其他人影,随即集中意识、组成《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加以啟动。施术对象是车钥匙。钥匙缓缓飘向半空中。
  正如十郎所說,《无形之手》的魔法回路结构十分单纯。月子一边维持著魔法效果,一边感受魔力的循环模式——接著将切断主要经络的意念投向魔法回路。
  汇集起来的玛那应声四散,车钥匙也掉回自己的膝盖上。
  「成功是成功了,但……」
  坏咒的原理的确算不上复杂。但是能否自由运用,这就另当別论了。刚刚她是因为以自己所组的魔法回路为目标,所以才能轻易发动坏咒。但是,假设置身在跟另一名魔法师展开魔法互相攻擊的状況当中,是否还有办法採取同樣的行动呢?
  得靠瞬间判断来分析对方所组成的复杂魔法回路,並在啟动之前找出关键部位、加以破坏——令人不禁认为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办得到的领域。
  不过,十郎应该办得到吧?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以坏咒专家的身份,获得高阶特殊执行官的地位啊。
  (……为什麼呢?)
  月子心想。为何老师不选择其他职业,偏偏要选择成为魔法师呢?既然素质判定的结果为D层级,就代表他沒有担任特殊执行官的义务。照理說应该可以选择走上更轻松、更符合他素质判断结果的道路才对啊。
  天生才能不佳,只能借著钻研被称为毫无效率可言的技术,来获得週遭眾人认同的十郎,大概吃过非比寻常的苦头、也付出过異於常人的努力吧。究竟是什麼东西鞭策他达成这个目标呢?
  而他跟对於以魔法师身份生活在这世界上,献身服务社会等事抱持著漠然疑问的自己之间,到底又存在著什麼樣的差異呢?
  自己絕对不可能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大人,可是……卻又想跟他多說点话。月子这才发现自己心中竟抱持著这樣的想法。
  好想知道……好想更进一步地知道更多关於椎叶老师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突然被打开。月子不自觉地发出了『呀……』的小小悲鸣声。
  「……妳干嘛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啊?车钥匙给我,咱们要回学校了。」

      * * *

  「感觉如何?」
  面对槙野的询问,身为部下的男子边盯著望远镜边开口回答。
  「自从学生宿舍熄灯之后,沒有出现任何变化。也沒有任何车辆从外面回到学校。」
  从守丘培训学校再往山上走一段路,便可抵达这个位於森林当中的监视据点。
  部下确认出云井信乃,以及新任教官‧椎叶十郎与一名少女,分別於早上及傍晚时分开车离开学校。
  (接下来嘛……)
  槙野感到有点犹豫。
  目前有两名教官不在培训学校当中,这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絕佳条件。但是……
  「你那边处理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夠尽快展开行动……」
  「我不是說过教你別著急吗,阿槙——」
  盘坐在树干根部的石暮开口回答。
  「我的作业还得花上一小时才能大功告成。你就乖乖等这一小时过去吧。虽說裡面尽是未成气候的小鬼,但终究是个魔法师巢穴。你如果真的急著想送死,我並不会刻意阻挡你就是了。」
  「难道就不能再加快速度提前完成作业吗?」
  「也不是办不到啦,但若再加快速度,被人发现的机率也会跟著提高喔。」
  「……那就在不被察觉的范围內,设法提前完工吧。给你三十分钟。」
  「好好好,了解~~我试试看就是嘛。不过你若期望能夠确实一举功成的话,我个人会建议你再多等一会比较好就是了……」
  槙野转身背对发出讪笑声的石暮,出声向部属下达指示。
  「通报所有待机人员。变更时间,於二三三0展开行动。」
  男子回答了一声『是』、覆诵槙野所說命令,並向通讯器传送指示之后,突然面露不安神色,压低声音询问槙野。
  「……那家伙当真值得相信吗?」
  他所指的乃是石暮。在场絕大多数的人,几乎都是到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除了身为魔法师之外,就连其服装及言行举止,也都显示出他是个很不符现场气氛的奇異存在,要人对他不抱任何疑问反而奇怪。
  「这是一项以信任他为前提的作战计画。」
  槙野出声回答,內心则略带讽刺地讪笑了一下。
  (信任……是吗?)
  是指信任他的能力,还是指信任他的人格呢?
  不管如何,若缺少石暮的帮助,自己这群人根本沒办法对付魔法师。事到如今,也不能将他排除於计画之外。
  「B点传来消息,似乎有轿车通过监视地点。」
  「回来了吗?结果还是错过了絕佳机会啊——算了,行动时间不做变更,依然维持於二三三0展开行动。大家做好心理準备吧。」
  沒错,事已至此,也只能豁出去了。
      * * *

  「到啰。」
  「啊、呃、嗯。」
  一路上彷彿陷入沉思一般,一直保持沉默的月子,似乎也沒发现车子已经停止行驶。她慌张地抬起头来,然后露出一副好像对什麼事感到迷惘的表情,转眼望向十郎。
  「怎麼啦?」
  「——呃,那个……」
  接著又迟疑了数秒之后,月子终於下定決心,开口对十郎說:
  「那个,学生有事想找老师商量,不知老师是否愿意拨空一听!」
  「妳干嘛讲话讲得这麼用力?还有,別用敬语——有什麼事?」
  「是,不对,嗯……」
  她彷彿想让自己恢复平靜似地吸了口气之后,才开始讲话:
  「我、我不太清楚什麼叫做成为魔法师。」
  「啥?」
  原本打算回她一句『妳在說什麼傻话啊?』,卻立即发现她脸上露出相当认真的表情。於是十郎默默地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我们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所能办到的事情也比一般人还多。可是,我们到底该用这股力量去做什麼事,才算是符合正确的原则呢?究竟该如何运用这股遭到一般人视为诡異的力量才好呢?」
  「政府高层自会帮我们思考这些问题啦。」
  「或许真是如此。可是,那个……就这麼对政府官员言听计从,这樣真的好吗?……我父母亲也时常这樣叮咛我,叫我得用这股力量为世界尽一份心力。可是具体而言,我到底该做些什麼,才算得上是尽一份心力呢?我就这麼抱持著这种不干不脆的想法,走上这条成为特殊执行官的道路……这樣真的好吗?」
  嗯……十郎了然於胸。換句话說,这小女孩如今正处於失去干劲的状态当中。
  魔法师具有特異能力,並被政府赋予必须活用魔法造福一般社会的义务。可是遵行义务的他们,卻也成为遭受到生活在一般社会当中的人群们刻意疏远之存在,可见魔法师的立场总是充满了矛盾。
  在接受培训课程期间,或者毕业之后,其实也有不少人跟月子一樣,內心感受到同樣的烦恼。至於她呢,她那身为政治家的父母亲,想必也给了她颇大的压力。因此对当事人而言,这算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只不过十郎有点不能理解,她为什麼要选择自己当她的商量对象就是了……
  (沒想到教官还真是个责任重大的职务呢。)
  十郎內心嘀咕了一番。不过受到倚重的感觉还不赖,这一点倒是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如今的他,似乎有点能夠理解祐平可以高兴地从事这份工作的理由。
  「这个嘛……妳只要先随便设定一个目标,应该就可以了吧?」
  「目标?」
  「小小的目标就好——妳不是很喜欢貓咪吗?就如同我刚刚所說,只要勤加练习、缔造出某种程度的实际成绩,妳就有资格自行饲养貓咪。如何?这樣还提不起干劲吗?」
  月子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看著十郎。
  「请问……设、设定这麼简单的目标,真的沒关系吗?不是应该追求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或是为世人尽一份心力之类的目标,比较妥当一点吗……」
  「胸怀大志固然是件好事,但妳根本不可能知道能夠让这世界变得更好的方法,也无法单凭妳一人的观点,来断定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已经变得更加美好。制定这类计画与目标,都是政府该负责处理的工作。至於我们这些位於政府组织最末端的人,只要一边追求身边的幸福,一边尽力将眼前的任务做到最好,这才是最具建设性的处世方法。」
  「真是这樣……吗?」
  「总之,这是另一种思考角度,我不会說这是絕对唯一的真理,但至少能让妳觉得轻松一点吧?」
  「…………」
  月子彷彿陷入沉思一般默然不语,随后才抬头仰望十郎。
  「请问……老师也曾跟我一樣,產生过同樣的烦恼吗?」
  「我才沒烦恼过这种事咧,因为我曾经有过相当明确的目标啊。」
  话一說出口,十郎內心随即浮现一股想要发出咂舌声的情绪。他不知月子有沒有察觉到,自己方才其实是以过去式做出回答的。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追逐著一花的背影,这便是他所拥有的一切。
  即便是在她离世之后,他依然拚死拚活地勤加练习、累积经验。为了尽可能接近自己所追逐的幻影,他脑中只充满了磨练坏咒技巧的念头,不但查遍了古今中外所有魔法回路的结构,还将结构图全数強背起来。同时又预想日后可能遭遇的实战场面,进一步彻底锻练自己的体术及射擊能力。
  最后终於成功考进特別对策局——这个姐姐过去任职的单位,並获得一级特殊执行官的地位。
  再加上也只有才能、实力均十分超群,受到政府认定的极少数天才——例如一花之类的魔法师——才有资格成为特殊执行官。因此就一名素质判定结果为D层级的人而言,說他已攀升至事实上所能得到的最顶尖地位,也絕非言过其实。
  但是,费尽心力爬上顶点,且不经意地转眼环视週遭一圈的十郎,卻遭到一股空虛的感觉所囚禁。
  ——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再也找不到一花的身影。身为自己所追逐的目标、並由衷希望得到其认同的她,如今已不复存在。
  借著不停追求进步来敷衍忽视的心灵痛楚,卻在他成为特殊执行官之后,伴随著压倒性的实际感触,排山倒海地袭向自己。
  最后——他失去了目标,成为一具灵魂出窍的行屍走肉。
  他一边看著月子脸上的真挚表情,一边心想:这小妮子未来会变成什麼樣子呢?
  身为魔法师的她,今后将如何成长茁壮呢?自己所提供的建议,是否能夠在这小妮子的人生当中,发挥出某种程度的效果呢——
  (——啧,我也太过投入这件不合我本性的事情了吧……)
  他打断自己的思绪。
  「……现在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快点回去宿舍睡觉吧。」
  「啊、知、知道了。」
  他放月子下车,自己也跟著离开车子。在确认过已经锁好车门之后,月子又战战竞竞地开口对他說道:
  「老、老师。」
  「啥事?」
  「那个,今天真的很谢谢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另一辆滑行似地开进学校停车场的车子,卻打断了她这句话。这辆彷彿事先测量过一般,精準地停进停车格線当中的车子裡面,坐著一道面熟的身影。她有著一张不符年纪的娃娃脸,以及跟那张娃娃脸很不搭调的冰冷表情。
  「唷,出云井老师,今天又这麼晚才回来啊?」
  十郎以全无善意的声音向她打招呼,她马上搬出平常那种听不出任何情感的语调加以回应:
  「因为手术时间拖得较长。你们又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不过是去找兽医……」
  「我知道你们外出的原因,嘉神已向我报告过此事。只不过,你不觉得你回学校的时间稍嫌太晚了点吗?带著学生外出閒逛,直到深夜时分才返校,我实在不得不說你的举动未免太过轻率。」
  「…………」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断触动十郎的愤怒神经,十郎暗自心想:我果然无法跟这家伙好好相处。
  「信乃老师,那个,事情並非如您所想那樣——」
  「雏咲同学,妳別插嘴。现在时间已晚,妳马上回宿舍去,日后我会再向妳询问详细的情形——」
  「我不要!」
  月子感情毕露地大声吶喊,信乃则颇感惊讶地挑起双眉。
  「椎叶老师是为了帮助我,才一直陪我在外面奔波,以致这麼晚才返校!所以责任全都在我——」
  「雏咲,回宿舍去吧。」
  十郎打断她的发言。
  「可、可是……」
  「妳要搞清楚,负责任是大人的工作,別擅自抢了我的饭碗好不好。」
  虽然犹豫了好一阵子,但最后月子还是向两人鞠躬行了个礼,蒞转身离开现场。目送她离去的十郎重新转头面对信乃。
  「……真是稀奇呢,沒想到她竟会展现出那樣的态度,椎叶老师,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天晓得,大概是因为碰到太多状況,导致她情绪不稳罢了吧。就算是资优生,內心也不致毫无情绪可言嘛!至於妳这人到底懂不懂情绪是什麼玩意,这我就不得而知啰。」
  「…………」
  「反正妳既已露出一副有话想說的表情,咱们就来继续刚刚的对话吧。」
  「如果能不說就了事,我自然也乐得轻松就是了。首先,日后请避免做出跟学生,尤其是女学生长时间相处在一起的举动。」
  「……喂,妳脑子裡该不会冒出什麼下流想像了吧?」
  「在这种状況下,我个人的想像完全无关紧要。就算是学生与教官的关系,但像这樣主动营造出长时间一对一独处的状況,看在世人眼中,必定认为十分不妥。再加上此事也会对她以外的孩子们留下负面印象,很有可能进一步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事态。」
  「妳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所以才陪她外出罢了。世人眼光干我屁事啊。」
  「我既不打算与你爭论,也不打算征询你的意见。这是我以上司身份所做的指示。我记得之前我应该也曾說过类似的话才对……」
  信乃视線冷淡地凝视著十郎,又接著开口对他說道:
  「另一件事,听說你对最部同学动用暴力,还害他受伤是吧?」
  「……这也是妳从嘉神口中打听出来的消息吗?」
  「我话說在前头,这並不代表嘉神向我打了你的小报告。我只是透过电话听他口头报告之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太对劲,而进一步诘问他罢了,他是个不会說谎的小孩啊。」
  真是个讨厌的女人……十郎微微扭曲嘴角。
  「好啦,反正我本就沒有隐藏此事的打算——然后咧?」
  「相信你应该知道,法律明文规定禁止体罰行为。请你发誓以后絕不会再做出同樣的体罰举动。此外,在询问过最部同学的說辞之后,我会根据事实状況,要求你向他及他的监护人致歉。」
  「发誓?还要致歉?」
  十郎先感到傻眼,紧接著一股強烈反感猛然湧上心头,他脸上浮现出嘲笑神情,开口加以回应:
  「妳脑残啊?到底要前往哪个世界,才能找到好心教育学生,卻还得向学生道歉的教官啊?」
  「暴力根本不配称为教育。」
  「那可是一次关於力量方面的教育喔。难道妳希望那个会错意的臭小子,在完全不知被揍会令他感受到何种痛楚的状況下,就此长大成人吗?」
  「即便依靠蛮力制服他,也只会导致他更加渴求得到能夠进行反擊的強大力量罢了。这樣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那、那个……」
  「哦~那请问伟大的出云井老师,您的意思是說不仅決定放任不管,还打算让他继续嚣张下去啰?——妳到底知不知道让那种不良品成为魔法师,会引发多麼严重的事态啊?」
  「不良品?」
  信乃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同时变得更为尖銳。
  「你究竟把孩子们当成什麼——」
  「那、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两人的视線同时集中在这名从旁发出喊叫声之人的身上。
  「……雏咲?妳不是已经回宿舍去了吗?」
  只见月子呼吸显得有点急促,似乎是急忙跑回此地所造成。
  「是、是的。可是,那,那个——」
  「怎樣?」
  「呃……我也无法說得很清楚,总之我觉得十分奇怪。宿舍附近的樣子跟往常完全不同,让我產生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十郎环视了週遭一圈。夜晚的学校並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当这念头浮现之时,他确实感受到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信乃小声嘀咕著說:
  「这……难不成是玛那——」
  ——他之所以能在这一瞬间反射性地採取行动,全拜他过去累积的丰富经验所赐。
  十郎抱起月子,纵身往后跃开一大段距离,滾倒在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之上。隔了一会,现场响起一阵『哒哒哒』的轻脆声音,方才两人所站的地表溅起阵阵火花。
  「出云井!马上筑起《障壁》!」
  放声大吼的同时,十郎一把将少女整个人丟进草丛后面,自己也跟著跳进草丛躲藏起来。
  枪擊全数集中攻擊信乃的车子。信乃及时发动《障壁》,不过平常能夠完美无缺地隔絕掉所有物理冲擊的魔法障壁,如今卻变得极端脆弱。突破魔法防御障壁的数发子弹,在车身上打出数个凹洞。
  信乃微微皱起眉头,並大声对十郎及月子喊叫:
  「你们两人都快点过来搭乘我的车!我这就暂时解除《障壁》——」
  「这太乱来了!妳不用管我们!快点逃离此地,下山搬救兵回来!」
  如今十郎明确地感受到,现场玛那浓度已下降至趋近於零的状态。
  此时一旦解除《障壁》,大概就不可能重新汇集到足夠的玛那,再次筑起具有同等防御力的《障壁》。即便如同信乃这等熟练的魔法师也一樣。
  「快!快点离开!」
  信乃虽然瞬间露出犹豫不決的表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並马上紧急发动车辆。在穷追不舍、连续响起地枪声之中,只见车尾灯在完全不见減速的状況下,顺利冲出了校门。
  「老、老师——」
  「冷靜下来。」
  十郎压住月子的头,硬是让她压低姿势。
  在培训学校的校地內,存在著数股充满杀气的气息,来者八成全部攜带著武装配备。
  距离玛那完全消失为止,大概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而已。由於袭擊者们方才肯定也看出信乃动用了《障壁》魔法,所以他们在确信校內人士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之前,应该是不会轻易主动展开攻擊才对。
  十郎转眼望向身旁的少女,虽然情绪多少有点混乱,但並未陷入惊慌失控的状态。算是夠了不起了。
  「雏咲。」
  「呃,是。」
  「我们要移动了。上来,由我揹妳跑。」
  「知——什、什麼?」
  「我要妳全力张开《障壁》‧单靠现在这种玛那浓度所设下的障壁防御力,虽会令人感到不安,但凭我的实力,现在更是处於无法使用任何魔法的状态底下——快点动手吧。」
  月子啟动《障壁》之后,提心吊胆地伸手攀住十郎背部。十郎确认她有紧紧抓住自己,这才缓缓起身。身材嬌小的她,体重出乎意料地轻,似乎不会形成妨碍移动的因素。
  「请、请问这究竟是发生了什麼事?」
  「八成是反魔法体系集团所策动的恐怖攻擊吧——我要跑啰,抓紧一点。」
  语毕,十郎踩著滑行似的轻灵步伐,展开远离现场的行动。

      * * *

  (……玛那完全消失了。)
  魔力素子的气息彻底断絕,这就表示接下来再也无法使用魔法。
  如今,两名男子以左右包夹之势,逼著能势举步前进。能势遭到这两名闯进他寝室的男子持枪瞄準,並被带离房间。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选择趁著玛那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动用魔法展开反擊——但他最后还是做出暂且不要轻易行动比较妥当的判断。因为他连敌方究竟有多少人都不得而知。即便勉強处理掉眼前这一、两人,但若最后被逼入絕境、遭到团团包围之际,又落入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窘況,那就真的会害自己哭笑不得。
  他被带进了学生宿舍的附设餐厅。
  祐平及孩子们坐在餐厅一角,除了不见十郎、信乃及月子等三人的蹤影之外,其他人全数在场。大概是由於他们也跟能势一樣,都是受到威胁,才从各自的寝室被集中至此,因此祐平身穿平常用来当成便服的运动服装,孩子们则全部換上了睡衣。或许因为孩子们无法理解事态的严重性,所以截至目前为止,並未发生什麼过度的混乱反应。
  「啊,能势老师。」
  忙著安抚睡眼惺忪揉著眼睛之幼年班孩子们的祐平,将视線转移至他身上。
  以他的年纪,应该很清楚全副武装的入侵者们,究竟具有多麼高度的危险性才对,但在这种状況下,那副傻笑神情卻仍然未从他脸上消失,真不知该說他是勇气十足呢,或者纯粹只是脑筋迟钝才好。
  「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八成是学校遭到恐怖分子给佔领了吧。」
  祐平的笑容变得有点无力。
  「……說的也是,这並不是什麼大规模的整人大作战呢。我原本还以为日本是个既和平又安全的国家,沒想到……你察觉到玛那的状況了吗?」
  「嗯,玛那完全消失了,这也是我从来沒有体验过的状況。」
  世上当真存在著能夠完全封锁住大范围玛那能量的魔法吗?在能势所具备的知识当中,找不到符合这两项条件的魔法。如果換成十郎,或许还有机会看出一丝端倪就是了……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在这群恐怖分子当中,肯定有人具备著魔法师的身份。因为不论对方究竟採用何种手段,一般人类都不可能有办法干涉及操纵玛那能量。
  「接下来他们到底打算做什麼啊?」
  「这个嘛,我也不得而知。总之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似乎沒有伤害我们的意图就是了。」
  持枪的男子们虽站在他们身旁‧不过除了监视之外,並无採取其他行动的跡象。只不过自己等人若展现出反抗的态度,大概便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出手攻擊就是了……
  「……也—就—是—說,被他们溜走了啦,阿槙。我早說过时候未到嘛。你若肯乖乖接纳本大爷的忠告,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失误啊……」
  「作战十分顺利,你只管闭上嘴巴,专心执行你所负责的任务即可。」
  这名戴著银框眼镜、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男子,转身背对身材高大、面戴太阳眼镜的男子,缓步朝著这边走来。他以威压的视線环视了能势等人一圈,随即开口宣告:
  「在各位休息之时前来打扰,真是抱歉。我是『大祓』的成员,名叫槙野。」
  『大祓』——是一个在所有打著反魔法、反魔法师主义的国內恐怖组织当中,规模最大、行动最激进的团体。先前那场导致能势及十郎被派遣至这间学校的缉捕作战,也是为了逮捕『大祓』末端组成分子所展开的逮捕行动。据传该组织与位於海外的同系统团体之间,有著十分深入的交流关系,且其实际行动部队在战斗及破坏工作方面也号称具有相当高水準的实力。
  「我与各位之间並沒有所谓的私人仇怨,不过希望各位能协助我纠正这个社会的谬误现象。基本上呢,就请生为魔法师的各位自认倒楣吧。相信各位都已察觉到,目前各位並无法使用任何魔法,所以请不要做出任何无谓的掙扎举动。我个人希望尽可能避免在孩子们面前上演残酷杀人秀的事态发生。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挟持人质与政府进行交涉,而不是将各位射成肉醬。」
  接著,他微微瞇起位於眼镜底下的双眼。
  「——话虽如此,不过若真有必要的话,我也不会客气就是了,这一点请各位务必铭记在心。由衷期待各位老师发挥指导力,让孩子们不致產生哭鬧的情形。有问题吗?」
  祐平提心吊胆地开口询问:
  「请、请问,孩子们如果想上廁所的话……?」
  「只要說一声,我们都会答应。不过得由我方的监视人员随行就是了。」
  「呃,还有……由於现在气溫变得有点冷,能否跟你们要些毯子呢?我猜毯子应该都放在对面的布巾间裡面才对。」
  「在场有多少人,我待会就派人去拿同樣数量的毯子来给你们用。还有其他问题吗?待会儿如果还有什麼其他需求,就再出声告知我们吧。」
  话一說完,槙野逕自转身离开。
  真是冷靜呢……能势內心给予高度评价。他並未随便採取毫无意义的示威行动,还设法巧妙控制住人质的情绪与行动,算得上是一名颇优秀的现场指挥官。其余手下似乎也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看不出任何心浮气躁的模樣。
  只要能夠使用魔法,那麼不管这支恐怖分子小队经过多严苛的训练,他也压根儿不会将他们放在眼裡。
  「沒辙啦,总之现在也只好放宽心,看看对方怎麼出招再說啰。」
  能势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番,並轻轻伸了个懒腰。

      * * *

  「……刚刚那一群人,不会主动来追我们吗?」
  「放心吧。」
  十郎与月子人在校舍的教官室裡面。
  恐怖分子佔领学生宿舍做为据点,总人数大約二十人左右。那麼,他们能夠确实掌控及盯梢的范围,大概只限於学生宿舍周边、设有监视系统主机的警卫大楼,以及校门、通往培训学校的联外道路等地点,应该沒有多余人手能夠管到教官室这边的状況才对。
  两人从停车场钻进杂木林当中,再沿著外牆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抵达校舍。途中並未遇见任何一名恐怖分子,只能說是幸运女神眷顾有加。
  只不过,要他们动身逃离学校,风险实在太高了点。因为监视器想必已落入恐怖分子的掌控当中,再加上对方阵营当中若有魔法师,那麼一旦藏身地点遭到锁定,极有可能引来致命杀机。虽然他很希望能设法让月子逃走,但似乎有所困难。
  十郎从抽屜裡面拿出了手枪、匕首、以及整组求生道具。他个人早已习惯将武器藏於伸手可及之处,只不过他完全沒料到这些玩意儿当真有机会派上用场就是了……
  「……不晓得信乃老师是否平安无事……」
  月子有点担心地呆坐在她口中那位信乃老师的座位上,轻声嘀咕了一番。
  「恐怖分子们也沒有那种閒工夫,派人出去针对离开学校的车辆展开飞车追逐战啦。」
  或许是对方发射了干扰电波,导致行动电话一直处於收不到讯号的状态。室內电话的回線也全数丧失功能,表示他们沒有任何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但是信乃若能顺利赶抵警察局报案,那麼相信再过不久,专门对付这类事态的单位应该就会有所动作才对。
  此外,若发生了有人受伤的状況,则现场附近有沒有技术纯熟的医疗魔法师在场,伤患获救机率将跟著出现极大落差。虽然她是个令人看不顺眼的女人,不过她非得顺利逃出生天不可,否则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头痛。
  当然,我也有非做不可的事等著我去处理。
  「老师——你接下来要去对付那群人吗?」
  「我的首要之务是侦察。」
  他如此回答面露不安神色的月子。
  他认为等到待会儿警方抵达现场,将恐怖分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之后,再展开正式行动会比较妥当一点。只不过在那之前,他希望能夠尽量掌握住现场状況。包括恐怖分子的人员安排及人质所在位置、状态等等……
  能势是否也成为了人质的一分子呢?如果置身內外的两人能夠取得联系,並攜手展开反擊行动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椎叶老师……跟信乃老师处得不好吗?」
  「啥?」
  这突然其来的问题,使忙著动手拆解、整备手枪的十郎顿时皱起眉头。
  「妳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与其說处得不好,倒不如說我跟她根本就势同水火。我们的个性极端不一致,她不知变通,我又毫无协调性可言,所以啰……」
  「……原来老师也有自觉啊。」
  「毕竟我自己的个性已陪我走过很长一段人生旅程了啊。」
  「椎、椎叶老师在家裡也是这种感觉吗?也习惯用这种态对面对家人吗?」
  「我沒有家人这玩意儿。我跟我姐一同遭到放棄抚养责任的父母拋棄,被送进孤儿院。我姐早在数年前便已过世。」
  「啊,原来如……此……」
  少女的表情因罪恶感而蒙上一层阴霾。恢复本性之时,这小妮子还真是不懂得掩饰自己內心的情绪呢……十郎心想。只不过跟往常那种一点都不可爱的笑容比起来,他反而比较喜欢现在她这种模樣就是了。
  「別露出那种歉意十足的脸啦。我又不认为我是什麼悲剧男主角。独自一人过生活,反而让我感到轻松自在。我一旦随便跟別人扯上关系,最后都不会发生什麼好事……光是听我跟出云井之间的对话,应该就能让妳清楚知道这一点才对吧。」
  他将手枪重新组合起来,一切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月子突然发出了气势格外惊人的声音。
  「那——那个,椎叶老师!」
  「……又怎麼啦?」
  十郎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那个,自从老师来到这间学校,应该才过了一个月左右而已吧?就算老师一开始便对某些人感到很不顺眼,或是认为自己內心絕对不可能有办法对他们產生好感,但我觉得这种印象其实很容易產生变化喔。我,我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呃,那个,我的体验一点都不重要就是了……」
  「妳到底想說什麼啊?」
  月子还刻意做出跟她年龄不甚搭调的轻咳举动,随后換上一张正经表情。
  「也就是說,那个……老师今后如果能夠一直留在这裡跟我们相处,我相信老师及信乃老师說不定也有机会成为好朋友。至少我会觉得若这个愿望真能实现,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那个……」
  「…………」
  十郎沉默片刻,双眼笔直凝视著月子的脸。
  「……怎、怎麼了吗?」
  「妳还真是个好心的女孩呢。」
  「这——」
  月子顿时满脸通红。
  「老、老师你干嘛突、突然說这种话啊?」
  「我只是老实說出我的感想罢了。」
  十郎心想:若不拋出些什麼话题,內心可能会感到不安,而这股情绪则以这种形式显露出来……感觉起来确实很像是她的风格呢。
  「想跟出云井成为好友,首先就非得抢回学校原有的治安不可。反正我的本行就是专门处理这类状況,妳就等著看我大展身手吧。」
  让这小女孩重回日常生活,这便是自己应负的责任。
  虽然只是一份暂时性的工作,但这裡终究是自己的职场。至少十郎完全不打算允许恐怖分子这等败类随心所欲地蹂躏此地的人事物。逮捕兇恶罪犯、营救人质脫困——他已累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虽然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无法使用魔法的诡異状況,但他认为凭自己的实力,应能突破困境才对。
  他将子弹装进手枪,並把匕首佩带在身上。
  ——此时,十郎稍微思考片刻,随即从口袋裡抓出一只白色小动物。
  「我留一只小家伙给妳。碰到什麼万一之时,就把牠抓起来使用吧。」
  「阿福……?」
  「我因为不擅使用魔法,所以才将这两只天竺鼠带在身上当做辅助道具……我之前曾向妳提过此事吧?牠具有三项功能。」
  第一,侦测魔力。当附近的玛那能量有所动靜之时,天竺鼠会马上通知主人。这对天生资质拙劣的十郎而言,算是相当有用的机能,不过月子八成用不著这项机能。相信她本身的感应精準度理当比天竺鼠还要高出许多才对
  第二,储存玛那。这两只天竺鼠本身都是高密度的玛那能量兼魔法回路聚合体。十郎缺乏快速使身旁玛那归入自身掌控之下的能力,所以他总是随身攜带这两只天竺鼠,一旦遇到紧急状況,便利用牠们来发动魔法。透过省略掉「将中立玛汇集至自己身边」这道手续,有助他大幅缩短施咒所需时间。
  「现在就属这项机能较为重要,妳只要把牠当成随身攜带式电池或干电池之类的玩意儿就好。简言之,只要有这小家伙在妳身旁,那麼即便是在这种玛那完全消失的状況下,妳还是可以组成魔法回路。至於第三项机能嘛——算了,反正现在妳也用不著。」
  十郎边說边集中精神,只见白色天竺鼠身上瞬间亮起一道蓝白色光芒。
  「我暂时将这家伙的所有权转移给妳。要是被恐怖分子发现,就用魔法保护妳自己吧。」
  福次郎轻轻跳到月子的膝盖上。
  月子一副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但最后还是再次出声对他說:
  「嗯,我知道了……请问,大家应该都能平安归来吧?」
  「我会努力完成这个目标。毕竟听說教官的工作,就是负责带领所有学生迎向更美好的未来嘛。」
  见少女脸上担心的神色並未消退,十郎又补上了一句话:
  「跟在学校教书比起来,我反而更擅长与恐怖分子作战、营救人质等行动,所以一切包在我身上。虽然要妳独自一人留在这裡,可能会让妳感到很害怕,但凭妳自己的实力,应该足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对——我走啰。」
  十郎最后再次确认身上武装,确定沒有忘记任何攜带物品之后,準备动身离开教官室。但在此时,背后卻传来了一阵平靜的声音。
  「不是的……」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双绽放出惊人強烈情感的眼瞳,正笔直凝视著自己。
  「不是这樣的,我害怕的是……关於老师的安危。我所指的『大家』,其中当然也包括老师在內。所以——请老师你也要平安归来,並……依照約定前来迎接我!」


    * * *

  「小孩三十七名、大人两名、确定少了三个人。」
  槙野将视線投向被固定集中於餐厅一角的学校相关人士身上。
  看起来较为年轻,年纪小到就算叫他一声少年也不为过的教官正专心照顾著小孩子们。至於另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文雅男子,则不知是已经睡著了,还是正在思考著某些事情,只是动也不动地维持著闭目靜坐的姿势。
  「姑且不管那个开车逃走的女人,另外两人說不定还躲在这附近,要派人四处搜索一番吗?」
  「不,不需要。」
  槙野如此回答部下。
  他们的人力还算不上充足,理当尽量避免任意分派人手,导致自乱阵腳的事态发生才对。此外,反正他们早晚都得跟警察以及政府进行接触不可,因此就算他们袭擊学校的行动被洩露出去,反而算是替他们省下了不少工夫。
  「只不过,如果湊巧发现这两人的蹤影,倒也不必刻意放过他们。设法擒下,若对方顽抗,就杀无赦。」
  部下以表情显示出了解及紧张之意,随即退回原属岗位。
  槙野转身面对坐在他身旁,並大剌剌地将双腳靠在餐桌上头的石暮。
  「那,你的魔法封印术如今应该还持续发挥著应有功效吧?我看你好傩一副很开的樣子……」
  「喂喂喂,阿槙啊……你这话是代表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啰?」
  「不仅是我,此事可是与全体部下的士气息息相关啊。」
  对魔法所抱持的畏惧态度,早已深深紮根在一般人的心海深处。即便是勇猛的『大祓』实际执行部队成员亦不例外,而这类情绪将成为无法轻易忽视的不确定因素。
  「阿槙你真是爱瞎操心呢……」
  石暮一点也不在意这道严厉视線,轻轻打了个呵欠。
  「这附近一带的玛那已完全被我的《纺车》收集完毕,由於我在《纺车》嵌入了《维持》这个附加式魔法,因此状況将就此固定不变——即便我这樣解释,你大概也有听沒有懂,所以简单地說,便是我以自动操纵的方式,封印了一切魔法能力。目前在半径五百公尺以內的范围当中,就只有我能夠动用魔法。」
  「……那麼,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警察赶抵现场……」
  封印魔法、成功掳获人质。他们已跨越第一座难关,然而接下来麻烦才刚要上场,如今还沒有任何本钱可以放松戒心——
  「好閒喔~~」
  只不过,这次正经八百的思考,卻被一阵慵懒的声音所打断。
  「超閒的耶。我說阿槙啊——我能不能动手杀几个人?帮这群小鬼头植入心灵创伤,可是相当有趣的唷。在他们眼前展开的人生第一次死人秀观赏经验,将那残酷的光景深深刻画进他们脑海当中,胆小一点的家伙还会在半夜做恶梦,边鬼叫边被吓醒——」
  「你给我安分一点!」
  槙野毫不隐藏心中愤怒情绪,直接脫口撂下狠话。

      * * *

  「……我真是搞不懂那个小鬼啊。」
  十郎边抓头发边走上楼梯。
  他原以为她很害怕、也很讨厌自己——但这大概表示就算再怎麼惹人厌的教官,也已成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具有她愿意加以珍惜的价值吧。基本上,感觉不会很差就是了。
  他打开通往屋顶的门扉,随即压低身子,维持同一姿势移动至栏杆旁边,眺望著离这裡有一小段距离的学生宿舍。
  由於他並未準备夜视镜这项专业装备,因此只能模糊地看见概略状況,不过事实正如他所料﹒恐怖分子们果然以学生宿舍为中心来佈置阵形。基本上以两人为一小组行动单位,整体统御状況极佳,毫无一丝破绽可寻。
  「这八成是『大祓』吧……」
  大概也只有『大祓』这类的团体,才有能力动员这等规模的武装集团。
  这下子麻烦了……十郎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虽然再过不久,警方应该就会赶抵现场,不过在对方握有人质,再加上对方阵中有魔法师协助袭擊的状況下,实在很难想像他们有法可破。既然魔法已遭到封锁,那麼即便专门对付恐怖分子的魔法师赶来支援,结果八成还是一樣不乐观吧。況且說真的,现在校內明明有两名专门对付恐怖分子的魔法师坐镇,最后还不是一樣沦落到这种地步……
  (封锁玛那的魔法——)
  身为坏咒专家的十郎,脑海中存在著无数种魔法回路模式。其中也有关於这个魔法的记忆。他记得这应该是一个名叫《纺车》的魔法才对。以类似纺车纺線的原理收集处於中立状态之玛那能量,並加以独佔,导致置身魔术有效范围內的其他魔法师再也不能施展魔法。而这正是如今发生在这间学校当中的现象。
  由於十郎拥有芝麻一郎这只已归入自身掌控当中的天竺鼠形态玛那结晶,因此还有办法发动施咒。不过在他解除魔法的瞬间,回复中立状态的玛那将会立即遭到《纺车》卷走。既然凭十郎的实力,很难使出胜过《纺车》的速度抢先回收玛那,就代表他顶多只能使用一次魔法而已。
  「这状況实在很吃力啊……真是夠了。」
  他叹了口气。
  就因为產生的影响相当大,所以《纺车》堪称是个非常特殊,且要求施术者需具备高度技术的魔法。纵观全世界,大概也只能找到极少数魔法师能夠使用这个魔法。
  在过去,日本也曾有一名——不过十郎记得此人应该早已因著那起意外,而随著一花同时命丧黃泉才对。
  (五年前……吗……)
  脑海中的苦涩记忆重新甦醒。
  当时,发生於中东某小国的纷爭,吵得国际舆论沸沸腾腾。
  日本政府決定派遣一支手腕高明的特殊执行官小队前往协助,以做为维持和平活动的一环。而十郎的姐姐‧一花则获选成为这支小队的其中一名成员。
  然而这次尝试卻因著出乎意外的形式而被迫宣告中断,经由空路在当地进行移动之际,她们所搭乘的飞机竟失事坠毀於海中。虽然据說这或许有可能是看不惯他国势力介入自国纷爭的派系,刻意差遣魔法师所展开的攻擊,但详情至今仍未水落石出。
  由於搭乘本架飞机的八名特殊执行官屍骸,几乎残破到完全无法回收的状态,因此只得以空棺的形式来举办丧礼。
  直到如今,十郎仍可清楚回想起当他听见姐姐殉职的消息之时,自己究竟有何反应,以及那股全世界彷彿从腳底开始崩溃碎散的感觉——
  換作是一花,即便面对这种状況,她大概还是能夠巧妙应对吧。十郎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突破恐怖分子们所设下的警戒网,而且在只有对方可以自由使用魔法的条件下,顺利救出所有人质。若換成那个天才的话……
  不过,十郎马上斩断了这个愚不可及的想法。
  「少沉浸在过往记忆当中啦,大笨蛋。」
  现在置身此地之人並非椎叶一花,而是椎叶十郎。接下来,必须面对恐怖分子,以及保障孩子们的宝贵生命,全都是自己应当负起的责任。
  首先得解決掉操纵《纺车》的魔法师。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无论如何都希望可以跟能势取得联系。就先设法接近学生宿舍,再看有无方法联络上能势吧……十郎一边思考此事,一边动身离开屋顶。

      * * *

  孩子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十分稳定。
  由纱弓及菜菜香等少年班学员负责照顾幼年班学员,很巧妙地安抚住这群小小孩子们的情绪。而直到方才为止,骏介虽然不断发出地板太硬、根本睡不著之类的抱怨字句,不过如今他好像也已经觉得鬧夠了,整个人跟著安靜下来。
  此时,能势才发现到祐平其实拥有相当高明的统率手腕。他借著指派工作给高年级学生的方式,让他们忘记內心不安。而看见快要嚎啕大哭的低年级学生,则马上设法安抚其情绪。因此虽然他的魔法实力並不怎麼起眼,但卻可說是个十分适合担任学校教官的人才。
  看到大半学生都已就寝之后,祐平才走到能势身旁坐下。面露有点困扰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事态将会如何发展呢?」
  「一切端视他们的決定。」
  既然己方沒有任何选择权,那麼就算想再多也沒用。当然啦,祐平理当十分清楚这一点才对。
  餐厅的前后出口各有一名监视人员,另外还有两人以直接盯防的形式监看著能势等人。他们身上全都带著冲锋枪。
  「请问……能势老师过去应该有接触过各式各樣的兇恶犯罪案件吧?在迈种状況下,犯人通常都会採取什麼樣的行动呢?」
  祐平压低声音询问。
  「只要无关私怨‧基本上都只会挟持人质,準备与政府进行交涉谈判。目的不外乎是要钱,或是叫政府释放他们的同伴吧。」
  「……那人质的生命安全呢?」
  「我曾碰过全员平安生还的案例,当然也有结果完全相反的案例。不过我想,对方应该不致於突然出手杀了所有人质才对。只要对方是个理性派,且还肯动动脑筋的人物,就不会草率地对珍贵的人质做出此等不当的行径。」
  当然啦,这句话其实也代表对方很清楚什麼时候该动手处決人质。或许是察觉到话中含意吧,只见祐平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僵硬。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回应:
  「死亡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呢……不管是自己也好、他人也罢——我啊,以前曾有过目睹自家人身亡的经验,所以我既不想再次嚐到同樣的体验,也不希望孩子们受到同樣的打擊啊……」
  「嗯,我知道你的感受。」
  能势这句话的意义比较倾向於「可以理解」,而不是在說他亦「感同身受」。因为面对眼前这种状況,此类偏向正常人的感触並无法帮助他解決事态。
  首先最重要的事,乃是特定出藏身恐怖分子阵中的魔法师,並加以排除。只要玛那恢复至正常状态,自己便有能力一举除掉所有恐怖分子。十郎大概也已归纳出同樣结论,並动身展开行动才对。
  (元兇八成——就是他吧……)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身穿色调夸张的服装,明明身处夜色低垂的室內,脸上依然戴著太阳眼镜。再加上八成是认为无此必要吧,全场唯有他一人身上不见任何枪械。除了槙野之外,沒人找他谈话,而他在这群恐怖分子当中,也明显散发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气氛。
  虽然他很想设法将这项情报传递至十郎手中——只不过……该怎麼做才好呢?
  「……尿尿。」
  一名幼年班小男生拉著祐平的衣袖。祐平一边說『好好好』,一边牵著小男孩的手,跟著一名恐怖分子走出餐厅。
  当某个人质前往廁所之际,每次都会有一名餐厅內的监视人员随行。若是在一对一的状況下,想要趁其不备而採取某种行动,成功机率可說十分之高,而只要带著小孩子同行,亦可制造出频繁进出食堂的机会。
  相信十郎八成也早已预测到这点小事才对。若真是如此,那麼他只要瞒过监视人员的目光,利用廁所窗戶将纸条丟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有什麼事吗?」
  能势一边以平靜的笑容掩饰住內心想法,一边抬头观望。
  来者是那个名叫石暮的男子。重新仔细端详一番,能势才发现他比自己原先所想像的更为高大,身高少說也超过一九0公分。脸上虽然掛著一张毫无紧张感的傻笑表情,不过卻能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压力。
  能势的直觉告诉他:这名男子极端危险。
  「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到有点在意耶。」
  「…………」
  「我对他人的恐惧情绪感受力,其实还满敏銳的說。我很清楚感受到小鬼头们,以及另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恐惧心理,不过你看起来好像並不太害怕耶。」
  「哪有可能,我內心可是怕得要死呢。」
  「真的吗?」
  石暮弯下腰桿,正面凝视著能势的脸。
  「——魔法这玩意啊,首先得以『认知』做为开端,也就是自己究竟打算如何改变、如何扭曲眼前的世界。所以啦,当我在面对魔法师之时,总是会先仔细瞧瞧他们的双眼。目的就是为了探知对方到底对什麼东西抱持著何种『认知』心态。」
  「…………」
  「像刚刚带著小鬼去上廁所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啊,他一直注意著那群小鬼头。感觉上好像满脑子只想著『我该怎麼保护他们?该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等念头。相较之下,你的视線则是持续停留在我们身上。那是一道专心观察『我们共有多少人?武装为何?指挥系统运作状況又如何?』等事态的目光。实在是充满了攻擊企图的观点呢。很了不起喔,嗯,真的十分了不起呢。」
  石暮边微笑边缓缓起身。
  下一瞬间,他猛然起腳一踹。鞋尖直接命中下巴,导致能势整个人往后飞出。
  石暮一派轻松地走近能势,高高抬起腳掌,能势那颗毫无防备的头就位於正下方。正当他的头盖骨即将遭到石暮一腳踩碎之际——
  「石暮!给我住手!」
  「哎呀呀,有人出声阻碍了啊。」
  石暮高举双手,动作夸张地往后倒退一步。
  「阿槙,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啦,我纯粹只是想消磨一下时间嘛。人家真的觉得很无聊耶……」
  「不准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喂,你不要紧吧?」
  「等等……」
  石暮一把抓住了试图靠近能势的槙野衣领。
  「……你这是什麼意思?」
  「阿槙,要是你轻易靠近他,可是会被他反咬一口喔。刚刚我起腳踢这家伙之时,他的双眼可是连眨也沒眨一下喔。他不但巧妙地避免要害被我踢中,而且在往后飞出之时,也设法降低了身体所受的冲擊力道喔。我猜他八成是个累积了丰富战斗训练的魔法师。」
  能势轻轻咂了下舌头,並缓缓从地上起身。经由训练获得的反射反应果然还是无法瞒混过去。他原本还想說要是石暮粗心大意的话,或许有机会可以当场收拾他——但如今看来,此人似乎也是跟自己同种类型之人……
  「不过话又說回来,你还真是个满有骨气的年轻人呢。站在个人立场,实在很想分点玛那给你,跟你来一场魔法师之间的实力较量耶——」
  「石暮!」
  「——但由於有人很生气,所以我決定自重一点好。然后关於这家伙啊,我觉得若是让他维持现状,可能十分危险喔。我个人提议最好将他拘禁起来,並增派人手严加监视。」
  槙野瞥了能势的脸一眼,並快速做出決定:
  「……给他铐上手铐,另派两人专门监视他。一旦发现他做出任何奇怪举动,就算开枪杀了他也无妨。」
  恐怖分子们马上跑到他身边,忠实执行了首领的指示。
  在被这场骚动吵醒的孩子们露出不安视線注目之下,能势独自一人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亦被铐於背后。由於对手腕所传来的金属冰冷触觉感到颇不舒服,能势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而在这段期间,身旁的石暮则一边任由脸上露出彷彿要吃人般的诡異笑容,一边定睛凝视著他,让能势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出手抵抗的可趁之机。

  (——我八成会挨十郎兄一顿臭罵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就连他也完全沒料到,自己竟会在这个阶段被夺走抵抗能力。
  「太可惜啰——你现在这副德性根本就不能陪我玩啊。」
  石暮将脸贴近整个人变得无法动弹的能势,开口嘲讽他一番。随后又露出更开心的笑容,出声补上一句话:
  「不过沒关系,反正照预定计画,再过不久就会有大量的新玩具抵达现场啰。」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4 编辑 ]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7 编辑 ]


终章 幼鸟以母鸟的背影为目标

  从建筑物的缝隙之间,可以窥见宛如经过工整切割的蓝天。今天天气非常晴朗。
  这阵子白天变得愈来愈暖和,时常热到令人满身大汗。相信接下来随即梅雨季节的逼近,天气大概逐渐转为闷热型态吧。
  坐在设置於医院中庭的板凳上,十郎轻轻叹了口气,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著椅背。
  自从事件发生的那天以来,至今已过了将近两週时间。由恐怖分子所策动的佔领学校事件,因著人质全数获救,基本上可說是顺利获得解決。
  但这並不代表事后完全沒留下任何问题。
  石暮加入『大袚』阵容一事,成为政府高层特別重视的焦点。照理說已於五年前在中东地区殉职的魔法师,竟出手协助恐怖分子犯案的事实,使他们受到相当大的冲擊,遂採取了情报管制,並试图解析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只不过石暮已遭枪擊身亡,而被称为槙野的首领也侥倖从警方手中逃脫。相信这方面的作业将很难有所进展吧。
  (五年前——)
  一回想起石暮所說的话,一股苦涩的感觉随即在十郎口中扩散开来。
      * * *

  「不分男女老少,杀光所有反政府游擊队成员。」
  石暮如此說道。
  「这就是那次派遣魔法师至海外的真正目的。不过据說表面上是以维持和平活动,或是协助恢复当地治安等說辞来敷衍大眾耳目就是了……日本新闻媒体也都是这樣报导此事,沒错吧?」
  在那个国家当中,对国民实施严厉镇压的政府,以及挺身对抗的反政府组织之间的战爭陷入胶著状态。就军事力而言,虽然政府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但由於有许多魔法师加入游擊队,导致镇压抵抗军的行动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顺利。
  包括日本在內的诸多支援国,因著收到陷入苦战的政府私下提出的支援要求,而決定在极端机密的状況下,动员魔法师军团歼灭反政府游擊队。
  虽說对手是游擊队,不过这种无差別屠杀行动,可說是明显违反国际法的举动。然而一花及石暮等人奉命承接的,卻正是这种惨无人道的任务。不管是不是魔法师、大人及小孩、男性及女性,通通不加区分地大肆杀戮。他们又一一摧毀了协助反政府游擊队的村庄,以及可能成为游擊队据点的集落。
  「……话又說回来,我们过去也总是负责承接这类会弄脏自己双手的任务就是了。不过那一次无论在质或量方面而言,都可說是出奇地高。」
  石暮脸上浮现出只有割舍掉部分心灵之人,才有办法展露的独特笑容。
  「只不过我们这群成员,並非个个都是神经大条到可以毫不在意地持续执行这类任务的人。最后,椎叶一花……也就是你姐向眾人提出了一个方案。」
  他们在搭乘飞机移动之时,由於到敌方魔法师的攻擊,导致飞机遭到擊坠。而当时一花这樣对侥倖生还的魔法师们說……
  『咱们何不趁此机会退出战圈呢?』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厌倦了吧……沒有任何人发表反对意见。於是他们湮灭了自己逃过死劫的痕跡,各自隐藏起自己的蹤影。
  「因为过去一直都担任著政府的走狗,这次我想說试著跟政府对抗,应该会很有趣才对,所以才向恐怖组织推销自己啰。但我可不晓得包括你姐在內的其他人,现在究竟过著什麼樣的生活。或许有人跟我一樣,偷偷跑回日本定居,說不定也有人会因为心灵彻底崩溃而上吊自杀——五年前那档子事的详情,差不多就是这麼一回事啰。」
  「……你们为何不设法告发这场屠杀?这明显是个国际问题吧?」
  十郎一间,石暮马上傻眼似地攤开双手。
  「喂喂喂,我說小老弟啊,你有资格說这种话吗?你的脑子未免也太过天真了吧——我们之所以无法轻举妄动,乃是因为政府对我们施加了压力啊。透过在祖国挟持人质的方式……」
  「人质——?」
  话說到一半,十郎立刻领悟过来。一花的家人,唯一一名家属——
  「沒错,对椎叶一花而言,你就是遭到政府挟持的人质啊。」
  石暮嘲讽似地扭曲嘴唇露出笑容。

      * * *

  十郎在事件落幕后,主动调查了石暮……也就石暮陆人的过往经历。
  他曾有一名女儿,由於罹患了连魔法也无法治癒的特殊疾病,而过著时常前往医院过夜的辛苦生活。五年前,在特殊执行官们即将於中东消声匿跡之前,她已提前结束了为期仅六年的短暂生涯。据說当时她所等待的心臟移植好不容易有了著落,一切只待石暮完成任务归国,便可为她动移植手术。
  石暮承接『肮脏任务』所交換的报酬,便是让他女儿可以在疾病医疗方面得到政府支援,这一点八成不会有错。而自行磨练出能夠在盲目状态下进行施咒的魔法技术,以及经过严苛锻练所习得的格斗技术,搞不好並不是用来屠杀敌人,而是为了让自己不管置身於何种战场之中,都能活著回到女儿身边的护身手段也說不定。
  当他在異乡得知女儿过世的消息之时,內心做何感想呢?他不惜杀死同年龄的小孩,也试图守护到底的女儿已经死亡。得知此事的他,心中浮现出什麼樣的想法呢?是否在那个时候,石暮內心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已经宣告崩溃了呢?
  我这根本就只是毫无意义的想像罢了……明知如此,卻怎麼也停不下来。十郎抬头仰望天空,感受到阳光彷彿试图刺穿自己的他,缓缓闭上双眼。
  眼睑內侧浮现出姐姐的容貌。
  对十郎而言,一花的背影是他不断追逐的憧憬目标。
  那麼对一花而言,十郎究竟算是什麼呢?只是绊腳石及累赘吗?从失去消息的那一天起,直到过了五年时光的现在,仍然沒有捎来任何联络的事实,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真是不中用啊……」
  口中冒出了这句轻声咕哝。
  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姐姐。
  甚至完全未曾试著去知道她究竟被迫执行何种任务,以及对什麼事情感到烦恼痛苦。自己只是任意将姐姐拱成目标,並像个笨蛋一樣追逐——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快的腳步声及熟悉嗓音传入十郎耳中。
  「椎叶老师!」
  他睜开双眼,只见雏咲月子站在他面前。她微微喘著气,並浮现出令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高兴些什麼的满脸笑容。
  「我在走廊那边……看见老师的身影。好久……不见了。」
  「……也只有两週沒见面而已,算不上是什麼好久不见吧。」
  「可是,老师从来沒有突然向学校请过这麼长一段时间的假啊——」
  话說到一半,月子突然瞪大双眼凝视著十郎的脸。
  「老师——请问……你刚刚哭了吗?」
  「大人怎麼可能哭啊?……別一直杵在那边,坐下来吧。」
  「啊,呃……嗯。」
  有点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之后,月子便挑了彷彿可以碰到、又好像无法碰到十郎身体的位置坐下。
  「呃,那个啊……在老师请假的这段期间,其实我曾经有好几次都想說要打电话联络老师,可是卻因为不晓得该向哪个单位提起这件事,所以就……」
  「联络?妳为什麼想联络我啊?」
  「咦……」
  对十郎而言,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疑问,但不知为何,月子卻瞬间露出了泫然欲淚的表情。
  「那个……对了,因为那件羽绒外套……我一直沒机会把它还给老师……我这樣做……该不会……对老师造成困扰吧?」
  这种飞跃性的思考模式是怎麼一回事啊……十郎一边想一边开口回应:
  「其实也沒造成什麼困扰啊。经妳这麼一說,原来那件外套在妳手边啊。反正那只是件便宜货,而且也被上次那场骚动搞得破烂不堪了吧?妳就顺手帮我处理掉吧。」
  「……意思是說……呃……我可以随意決定怎麼用那件外套吗?」
  「嗯。」
  十郎一点头,这次她脸上又展现出相当开朗的表情。简直就跟一名收到长辈赠送一款渴望已久之昂贵玩具的小孩子沒啥两樣。
  真是令人摸不著头绪啊……十郎在心中暗自嘀咕。先前饱受压抑的少女身影已不复见,如今的她确实已经一扫心中阴霾,但——十郎卻觉得她似乎又更朝著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方向不断进化。
  「老师今天是来接受伤势的检查吗?」
  「嗯。」
  十郎与石暮对峙之际,肋骨及左手均因受创而骨折。由於先前接受过信乃的治疗,因此伤势几乎已无人碍。今天刚好得到医生证实,他的伤势已完全康复。
  「妳呢?」
  「啊……这个嘛……我是来探望嘉神老师,顺便带大家写的卡片及花束过来给老师。」
  「也对,那小子好像也被送进了这间医院嘛……不过,还真亏妳能收集到所有同学的留言呢。」
  因为学生宿舍呈现半毀状态,所以现在大多数学生都回到老家,而无法回家的学生们则利用公费住在饭店。換句话說,班上同学目前应该都暂时分开了才对。
  「我请那些得回远方老家的同学们先写,后来再一个一个去找住在附近饭店的同学们。幼年班跟少年班所有学生的留言,我全部都有收集齐全喔。」
  还真是辛苦呢,一想到这——十郎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妳所谓的所有学生……难不成也包括最部在內?」
  「嗯。」
  月子面露莞尔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用很小很小的字体,在卡片一角写下了『对不起』这几个字呢。」
  「哦~」
  这是否代表在骏介心中也產生了某种心境上的变化,或者說是有所成长了呢?虽不知这是暂时性的转变,还是持续性的成长,至少可以确定若不是祐平,八成沒人有办法让骏介主动写下这几个字才对。结果……这大概表示观念正确的既非十郎亦非信乃,而是那个超乎想像的烂好人吧?
  「然后……那个……嘉神老师对我說……好像再过不久,学校就要恢复上课了?而且听說椎叶老师还会留下来……再担任教官一段时间,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有这个打算。」
  由於组合式的临时宿舍己搭建完成,因此校方开始通知可能有办法的学生们依序返校。虽然学生们所受的震撼仍未消退,並无法马上恢复正常,不过校方应该也会渐渐重新展开授课才对。
  能势确定将提前回归特別对策局。虽說迫於无奈,但既然都在孩子们眾目睽睽之下,以夸张手法杀害了大量的恐怖分子,那麼站在避免学生產生动搖的意义上,自然不能让能势再度站上讲台……这是当局所做出的判断。
  於是……
  「啊,那在我康复重回校园之前,麻烦请椎叶老师在学校多待上一阵子啦。」
  祐平所提出的这项要求,便正式得到当局的认可。
  虽然最后结果算是顺利擊退了恐怖分子,不过纯就有当局成员在场,卻还允许恐怖分子入侵校园、並造成警卫人员不幸丧命的这一点而言,特別对策局仍无法规避责任,必须对校方做出某种形式的补偿不可……听說这是当局同意让十郎留下的另一项因素。
  关於十郎继续留在学校教导小孩子们一事,原以为信乃会提出強烈的反对意见,然而她並未特別针对此事发表看法。而且这麼一回想起来,十郎觉得在事件落幕之后,她那带刺的尖銳态度似乎有点软化的跡象。只不过,她依然是十郎不擅应付的人种就是了……
  「我大概从下週开始,便会回到学校上课。近期內学校应该会收到通知才对。」
  「真的吗……下週怎麼不快点来到呢?」
  「妳还真是个勤奋学习的孩子呢。」
  「才、才不是咧。这不算是什麼勤奋学习啦——呃,因为等学校复学之后,每天上学……不是都可以上到老师的课吗?这令人感到很期待,所、所以,也就是說——」
  「——?这不就是所谓的勤奋学习吗?」
  「……算了。」
  月子叹了口气,她果然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小女孩啊。
  「总之,用功学习是件好事,也能帮妳更快接近养貓这个目标啊。」
  「…………」
  「雏咲?」
  「……老师今天沒有带小芝麻跟阿福一起出门吗?」
  「啥?哦,有啊。只是因为这裡是医院,所以不便放牠们出来罢了。」
  现在人在屋外,又沒有其他人看见,叫牠们出来应该沒关系才对。十郎轻轻拍了口袋一下,芝麻一郎及福次郎随即探出脸来。月子伸出手掌,两只天竺鼠马上轻灵地跳到月子手中。
  她目光溫柔地凝视著在掌心玩耍的两只天竺鼠,並开口对十郎說道:
  「前一阵子我去刑部老先生的诊所探望过鲭太郎喔。牠的行动虽然还不太方便,不过看起来相当有精神,他說那是因为小貓的复原速度比较快。」
  「那真是太好了。」
  「……老师之前曾经說过,要我『先随便设定一个目标即可』……」
  她的声音突然夹带著一丝认真语气。十郎转眼望向身旁,只见月子露出十分正经的表情凝视著他。
  「我想跟牠……跟鲭太郎一起生活,这是个不变的目标。可是在这段休假期间,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最后发现我心中又出现了另一个更远大的目标。」
  「另一个目标?」
  「嗯——我认识一个魔法师。」
  月子用手指轻轻抚摸著芝麻一郎的背部。
  「那个人的魔法能力十分高強,而且又帮了我很多忙——我,我很喜欢、也相当尊敬那个人。我打算一直用功读书、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能夠成为跟那个人一樣的魔法师。」
  在她的声音当中,蘊含著既正直又纯粹的意古。
  十郎回想起年幼时期的自己。因为憧憬姐姐而拚命掙扎,试图追上姐姐的那段时光——
  「……嗯,这个目标很不错啊?我不知对方的水準到哪种程度,不过凭妳的资质,相信这絕非是一个高不可及的目标。只要妳肯付出努力,理当有办法超越絕大多数的魔法师才对。」
  月子具有优越的天赋才能,复数施咒及絕佳的玛那处理能力。只要能夠再学会控制情绪的技术,让自己随时都可以发挥出稳定的魔法能力,那麼搞不好有一天,这世上将再也沒有任何人能与她並驾齐驱。
  「真的吗……现在我总觉得我一辈子都追不上那个人,而且我这樣做……不会惹得对方感到不愉快吗?」
  她以有点在意的上飘眼神注视著十郎。
  「妳是指把某人当成目标吗?这种事因人而異啦。如果对方是个具有教师气质的家伙,应该反而会觉得很高兴吧?」
  「…………」
  「又怎麼啦?」
  「沒什麼啊。」
  月子有点高兴地露出笑容。
  (目标……吗?)
  他十分能夠理解想这种要追逐某人背影的心情。但是十郎卻又突然想到:只有这樣做,好像还不太足夠吧?
  「妳刚刚是不是說妳很尊敬那个人?那我问妳……那个人对妳而言,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使月子眨了两、三下眼睛,随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告诉妳一个好主意。只管全力去追,不过也別只顾著追,而是要让对方回头看妳。」
  「让对方……回头看?」
  「不只是背影,也要顺便看清楚那个人的容貌。试著去理解那个人会对什麼感到高兴、对什麼感到悲伤、以及对什麼感到愤怒。追上之后,试著让自己能夠跟那个人並肩前行,別让那个人再度从妳眼前消失……」
  少女花了一段时间,默默无言地凝视著十郎的双眼,最后缓缓开口询问:
  「——请问……老师也曾有过这樣的经验吗?」
  十郎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话。
  「不过我失败了。」
  「失……败?」
  「沒错,那是一次沒有任何挽回余地、彻头彻尾的失败,甚至导致对方跟我絕交。因此我便放棄了……」
  脸上浮现出苦笑。
  自己犯了过错。满脑子只顾著追逐她的背影,但卻从未停下来看看一花的真实面貌。直到为时已晚之际,才赫然发现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十郎身为教官、月子则是自己的学生。那麼自己理当将这份经验及教训传承给她才对。这是十郎心中的想法。
  (真是夠了……每次只要跟这小妮子在一起,就会不自觉地說出一些不符自己风格的话。)
  实在很不像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十郎並不讨厌这种感觉。
  差不多该离开了……十郎结束这次谈话,正準备起身离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月子卻突然冒出一句话:
  「老师——真的已经放棄了吗?」
  「啥?」
  在她凝视著自己的目光之中,浮现出一道彷彿遭到背叛似的愤怒神色。
  「是因为老师惹对方讨厌了吗?因为对方向老师說过『別再靠近我』这类的话吗?所以老师才決定不再追逐对方吗?看不见对方,其实不正是代表对方也无法再看见老师了吗?在这种有所误会的状況下,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这樣实在太过悲哀了。換作是我——如果換成是我,我絕不会放棄。說什麼我也絕对无法放棄啊!」
  这种不像她平常风格的強硬语气,使十郎不禁哑口无言。
  而这股激动情绪就跟湧上心头之时一樣,又十分唐突地从月子心中散去。月子猛然回过神来,顿时变得满脸通红。
  「……真、真的很对不起。那个……我总觉得这事並非与我无关……看著看著,也不晓得为什麼,突然就感到相当火大……」
  「为什麼会轮到妳火大生气啊?」
  月子宛如窥视自己內心情绪一般陷入沉默,或许是因为无法找到适当的字句吧,只见她有点难以啟齿地开口回答:
  「……因为我不想听见老师开口……說出那麼消极的话……我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老师說出这种话。因为……老师,所以……我……」
  「…………」
  「呃,那个……」
  「……真是夠了,妳也未免太畅所欲言了吧……」
  十郎叹了口气,以低沉的声音說出这句话,月子浑身顿时为之一震。她露出坐立难安的樣子低下头去,並试图用带有几分哽咽的声音为自己辩解:
  「我、我、我是因为——呀?」
  十郎伸手搭在她头上,轻轻搓了搓她的头发。
  「用不著害怕,我又沒有生妳的气。」
  月子說的对。

  过去,自己任性地以一花的背影为目标。如今,自己竟又任性地打算主动放棄。结果說穿了,这两个決定的错误程度都一樣严重。
  或许一花还活在这世上,也或许一花早已丧失生命。
  今后,搞不好还有机会见到她,也說不定沒机会再见到她。
  但是,假设真能再与她重逢,自己可是有堆积如山的话想要对她說。
  一向很喜欢小孩子的姐姐,如果知道目前自己在学校裡面当老师教育小孩子,真不知她会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是会大吃一惊呢?还是会感到高兴呢?
  看见十郎之时,她会說『你变了』呢?还是会說『你一点都沒变』呢?
  ——說什麼早已放棄﹒简直就是自欺欺人嘛!
  十郎不禁对自己苦笑了一番。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就此死心。多亏这名少女的率直霹辞,让他得以领悟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
  自己方才居然将欺瞒当成宝贵教训一般侃侃而谈——实在是丟脸至极的行动啊。
  十郎缓缓起身,将小芝麻及阿福丟进口袋。
  「我要回家了。雏咲打算搭公车离开吗?」
  「呃,是的……怎麼了吗?」
  月子面带尚未从混乱情绪当中清醒过来的表情,开口回答十郎。
  「那我请妳吃碗拉面,顺便开车送妳回学校,就当是给妳的答谢吧,跟我来。」
  「咦,请问……答谢是指……?啊,等……等等我啊,老师——」
  十郎一边听著在背后追赶的月子,所发出的『啪躂啪躂』腳步声,一边迈步前行。
  为了抬头挺胸面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后记

  小时候,我非常非常不擅写作文章。每次只要老师派出作文类的家庭作业,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忧郁。
  首先光是思考该如何写出某个主题,便足以让我想破头也得不到任何头绪。当然导致笔连动都沒动到,只有时间一分一秒地不停流逝的状況发生。而烦恼许久所得到的结果,则是在写读书心得感想之时,几乎浪费了整张稿纸的篇幅来描写故事大纲及介绍登场人物,至於在日记方面,也只是以条列式写法记下一整天当中所发生的事,並在交差了事之后,換得老师留下「请深入思考之后,再动笔写作」之类的红笔批改字句——像这樣的情況一再於我的孩提时代上演。
  或许可以这麼說吧,当时我对自己的作文能力,甚至怀有相当強烈的自卑感。
  那麼,如此不擅写作的我,为何突然全心全意地決定成为一名作家呢?
  ——接下来当然不可能继续延伸这个话题,我只是很想跟各位說,到现在我还是一樣很不擅写作,光是为了填满这几张留下来做为后记的空白页而,便让我吃足了苦头啊。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樣写一写,我已经用掉大概一页的版面啰。
  哎呀,我都忘记向各位打声招呼了。初次见面,我是lOJ\qt6Li-,]-:} 。
  这次承蒙各位读者大人们拿起拙作观閱,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的支持与爱护。(至於各位究竟是掏钱买回家看,还是目前正站在书店裡面翻閱,在下就不刻意去过问啰。)

  「对了,我来写一对年龄有点差距的情侶好了!」
  本作乃是因这个点子而开始进行创作的一部作品,我记得那大概是二00七年年初的事吧。
  我马上开始思考角色及故事情节等相关设定。
  我还是比较希望主角具备充满魅力,且能夠博得读者好感的个性。
  把男主角设定成一名年纪较大,拥有实力、包容力及決断力,能夠善加引导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女主角之成熟男子,感觉起来应该还不赖吧。好,接下来就一鼓作气写完这本小說吧!
  完成。
  …………这个乖戾的姐控是什麼玩意啊?
  到底是谁创作出这个糟到不行的角色啊?
  是我吗?
  这樣啊。
  ——也不晓得为什麼,看起来既不年轻又缺乏活力的青年‧十郎就这麼莫名其妙地问世了。
  附带一提,身为女主角的月子,则是变成了一名比原先设定更加诚实,而且选男人的眼光奇差无比,令人不禁对她心生『妳的人生当真这樣就满足了吗?』之担忧念头的小女孩。真是不像话啊。
  只不过由於结果有幸获獎,让这部小說能夠得见天日,因此这或许也可以說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撰写小說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呢。

  沒啥用处的作品介绍就到此告一段落,接下来请容小弟发表谢辞。
  将大獎这个愧不敢当的荣誉赏赐给小弟的诸位评审先生、承蒙照顾的担任编辑‧齐籐先生及所有编辑部同仁、为这部作品提供精美插画的かぼちゃ老师、以及参与本书印刷出版流程的所有工作人员,在此谨向各位致上十二万分感谢。都是多亏了各位所付出的心血,这部作品才能夠顺利问世。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各位。

  ……咦,好像还有一点空白篇幅可以用。那我们就回到一开始的那个话题吧。
  孩提时代的我虽然很不会写作文,不过卻相当喜欢在脑子裡面描绘天马行空的幻想。
  正因为年纪幼小,所以想像力得以无限延伸,不过卻由於当时的表达能力过於拙劣,导致无法将脑中所想、心中所感受到的事物化为明确言语展现出来——所以当时的自己才会那麼讨厌写文章这件事吧……至少现在的我是如此认为。
  长大成人的我,还是一樣很不擅写作文章。不过就在因为抵抗不了想将存在於自己心中的某些事物展现出来的慾望,而持续不断地执笔创作的过程中,卻也让我不知不觉地开始从中感受到小小的乐趣以及幸福。
  我费尽千辛万苦撰写出来的作品,能夠这樣交到各位手中,让原本只存在於我心中的故事,变成跟各位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我觉得这算得上是一项让我能夠抬头挺胸向孩提时代的自己夸口一番的壮举。

  如果能夠早日再与各位相逢,不知该有多好。
  再见。

                       二00八年五月 すえばし けん

[ 本帖最后由 Ozzie 于 2008-8-26 02: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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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billy0429064 伯爵
重新回頭看一下這本小說還是很不錯啊
不過
沒有辦法把掃圖換成打字版嗎?
看得好累

12 年前 0 回復

sy612858 子爵
很好看ㄟ  雖然中間 有一部分有圖案黨著

但是 還是感謝啦

14 年前 0 回復

gothiclo 公爵
怎麼想那兩隻天竺鼠就是最大的外掛……
天竺鼠要真是那麼好用,多做幾隻就無敵了啊==

14 年前 0 回復

jepsammead 平民
相当好看啊的小说啊!虽然20出头的十郎给人已经有大叔的感觉了,不过好萌啊!月子MM的情窦初开真可爱,可惜又摊上了一个迟钝的男主角。佑平和信乃的这一对感觉也很好。而且除了让人喜欢的感情线之外故事也讲得好清楚,世界观也很有意思。感觉后面会渐渐出来更大的阴谋似的,真让人期待!

14 年前 0 回復

kswai 王爵
又出了一本傳統風格的書
不過這本確實是有看的價值

15 年前 0 回復

ilovehina 子爵
我找这个很久了啊~~怎么看这个也还是看不厌

15 年前 0 回復

liyuans 子爵
看过TXT后。。其实我的
目标是来看插画的。。。
不过这作插画真的很棒
算是商业大作拉。

15 年前 0 回復

r05fex 王爵
原本因为只有一本而没太在意,结果出了2后反过来找一............我还真是的

15 年前 0 回復

lmk1992 平民
找勒N久勒 谢LZ

15 年前 0 回復

夜╬仴 勳爵
男主角和女主角差了好几岁呢。。看完还没有满足感,立刻去看第2本,嘻嘻

15 年前 0 回復

s0465012 騎士
很好很强大,我很喜欢这部小说

15 年前 0 回復

腿火de燃烧 侯爵
这应该也算是一部LOLI型的爱情小说吧!(*^_^*)

15 年前 0 回復

lailaixuan 平民
这本出的也好慢啊...日本的书都出的那么慢吗??

15 年前 0 回復

幻月战神 侯爵
非常优秀的作品~~~感谢楼主录入!不过还真惊人啊。。。这个暴食鼠的魔法,不过似乎驱动必须要魔法师才可以啊。。。我还以为可以自律启动呢。。。

15 年前 0 回復

林伯伯 騎士
新书了啊...辛苦了 期待下载的放出!

15 年前 0 回復

星沉月落 公爵
于是还是得从第一本开始看啊……

15 年前 0 回復

heweikikyou 平民
书是好书,不过女主角的年龄是不是太幼点了?12岁呀!12岁就选定个20多的阴沉男打算跟一辈子了?日本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物种呢

15 年前 0 回復

julianyork 王爵
其实与其说是来看书,还不如说是来膜拜O神的。。。

15 年前 0 回復

exile88 勳爵
大叔配萝莉吗?不是我的那杯茶……不过插图很不错呢!

15 年前 0 回復

dallytoad 平民
精彩的姐控vs叔控 ~ 情节也是波澜起伏  太有趣啦。感谢楼主^^

15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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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ie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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