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间人间]爱上她的12种方法[台/简]在你未知晓之处,也有一阵因你而跃动不已的心声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17 编辑


最后想了很久,还是起了这么个副标题,我虽然不喜欢男二,但我不觉得有谁可以嘲笑他的心情。得不到的都在骚动,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单恋的甜蜜、苦涩、自欺、自暴自弃、顾虑重重,相信许多人都曾经历过。
也许在你所不曾知晓的地方,也有一阵因你而跃动不已的心声。
被毕业论文的事情弄得整个作息坏掉了...所以别吐槽为什么录入的那么慢
一边聊天一边做的校对,错了表怪我(死...


  這是屬於兩個男孩,與一個女孩間的故事————
爱上她的12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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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入间人间
  插画:宇木敦哉
  译者:林冠汾
  扫图:TennosAthena
  录入:TennosAthena
  校对:TennosAthena
修图:co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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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她以来,
  我们始终形影不离,
  一起上课、一起读书、一起喝咖啡、
  一起煮寿喜烧……
  不知道为什麽,总觉得我一定要跟她更进一步。
  所以,我向神明祈求,
  希望这一年内能够找到……
  不,在这一年内我一定要找到──
  爱上她的理由。
  
  在她的视野里,我并不存在。
  不管是从身边走过或是在北极冻死,
  对她而言,都毫无差别。
  我只是百分之百的陌生人,
  毫无资格表达出对她的心意。
  所以,就真正的涵义来说,
  我喜欢她,但还不算是真的爱上她,
  谁来告诉我,如何能够爱上她。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心一意且毫无条件地肯定爱意吗?
 

 
  入间人间 IRUMA HITOMA
  于1986年出生。2007年6月以《说谎的男孩与坏掉的女孩》一作出道,以其独特风格闻名。另著有《六百六十円的实情》、《昨日也曾爱着他》、《明日仍将恋上他》等多部作品。
  
  译者:林冠汾
  台中人。日本驹泽大学经营学科毕业,曾任职日商秘书、专业文件翻译、补习班讲师。目前为自由译者,专事笔译及口译工作。译作有《六百六十円的实情》、《狼与辛香料》(角川)、《白马山庄杀人事件》(皇冠)、《打扮的基础》(大块文化)等。


  
  
  目次
  4月『无理取闹』
  5月『锅子和胡萝卜上门来』
  6月『为了爱上她而告白』
  7月『一起打棒球吧丨』
  8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偶然)』
  9月『淡化稀释』
  10月『喂!爸爸』
  11月『爱情与小学三年级』
  12月『让我爱上她的人』
  1月『第二世界』
  2月『第三世界』
  3月『爱上她的十二种』
  
  四月『我甚至知道她穿几号鞋』
  五月『很久很久了』
  六月『天空与你之间』
  七月『以引力来说,你的爱过重了』
  八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必然)』
  九月『凝聚浓缩』
  十月『我不想吃,只想吐』
  十一月『爱情的胜算』
  十二月『这样就算是纯爱』
  一月『我比较想知道内裤颜色』
  二月『立体的果然不行』
  三月『爱上她的12种』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0 编辑


  4月『无理取闹』
  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喜欢她,但自从升上三年级时在学校看到她后,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必须爱上她才行。一方面因为我们都选修了一样的课,所以在大学里大部分时间都一起行动,到外面玩时也多是两人并肩而行。事态演变到这般程度,我开始觉得必须要有一个在一起的理由。这麽一来,或许爱上对方会是最便捷的方法。
  「等一下要不要去哪里走走?」
  我一边接过用来选修课程的课堂时间表,一边开口约她。她有一对温和的圆眼睛,个子不高,矮了我一颗头。寒假见到她时,她还任浏海随意生长,现在已经剪齐到眉毛的高度。至于其他需要特别一提的地方,就是她个子虽小,却有个大脚丫。对于这点,她本人似乎也很在意,这使她的动作看起来和身穿人偶装走路的人有几分相似,她似乎很讨厌这点。
  「嗯,好啊。要去哪?」
  她一边答应我,一边把摺好的课堂时间表塞进肩背包,再抚平不小心翻摺起的纸角。不论是我约她,或是她约我,大多时候我们都很干脆,甚至不会有沉默的时刻。彼此间的互动如同望着河流发呆那般地理所当然。
  她也一样,我怎麽想也不觉得她喜欢我。我们之间没有伴随恋爱而来的那种如胶似漆的情感。人们在把行李塞进旅行袋时,会很重视效率地不肯放过任何缝隙,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就有如恰巧被塞进相邻位置的两件行李。
  「那去大须喝咖啡好了。」
  走出又称为高塔的中央大楼之前,我一直思考着要去哪里,最后选了一个安全的地点。寒冷天气已持续了好几天,今天是个例外的好天气,宛如来到5月上旬般的晴天,很适合在户外散步。一座弥漫这般春天气息的城市,这就是热闹的大须给我的印象。
  「为什麽要特地去大须?你想买什麽东西吗?」
  「嗯……也没有。只是觉得逛逛衣服也不错~」
  虽然多半只会在店外看一看摆设的衣服,并不会花钱买就是了。
  走下阶梯后,她迅速挂起笑脸说:
  「既然都要跑那麽远去大须,我想去吃筑地银章鱼烧耶。」
  「章鱼烧?上次去的时候也吃过了啊。」
  「不是啊,肚子刚好饿了,而且我也爱吃章鱼烧。」
  她隔着衣服拍了拍没什麽份量的纤瘦腹部。顺道一提,如果是我拍她的肚子就会挨揍。不用说,当然是挨拳头。或许没被骂性骚扰就该偷笑了吧!
  「好吧,那喝完咖啡后就去吃章鱼烧。」
  「为什麽你那麽坚持要喝咖啡?」
  「因为听说一般都是要这样。」
  喝咖啡很重要。说到约会,当然就要喝咖啡。高中时期我很仰慕一个大我两届的学姊,这是她教我的。每次和那位学姊出去时,我们总是在喝咖啡。那个时代除了去喝咖啡,顶多只有保龄球馆可以去而已。
  「你在说什麽啊?」
  面对不得要领的我,她把双手交叉在身后,身体向前倾,并保持这样的姿势往前踏出一步,探头看着我的脸露出微笑。
  我也露出意思含糊的笑容做出回应,并为彼此的平淡反应感叹。
  「唉……」
  这种时刻如果能够有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好了,好难啊!


  平均分担了五百圆的章鱼烧和六百圆的葱花章鱼烧后,我亏了五十圆,她则相反。不过,说到平均分担这种制度,本来就是敢点贵的人赢,所以现在这种状况也算是我自己选择要亏钱。我按照惯例,在付钱时又思考起相同的事。
  走出大须观音车站后,步行约五分钟。我们在位于商店街的筑地银章鱼烧买了章鱼烧,并坐在店旁边的长椅上。虽然时间已接近中午,但没有客人排队,所以我们很快就买到了章鱼烧。买好章鱼烧坐下来的那一刻,我才想到忘了喝咖啡。都是因为刚才随着电车摇晃,聊天聊得太开心,我才会完全忘了这件事。总不可能拿着章鱼烧进咖啡厅吧。她立刻切开章鱼烧,一边吹凉一边开始吃起来。我斜着眼看她,死心地暗想「算了吧」。
  今天似乎是高中和国中的开学典礼,路上可以见到很多身穿制服的学生。真羡慕他们回家途中可以经过这种热闹地方。我的老家在乡下,从家里到学校顶多只会经过坟地和公园,根本没机会顺道去哪里玩。
  高中和大学比起来,大学比较有趣。不过,高中生有一种独特的氛围,一方面因为被限制待在校内的时间很长,所以一整天的密度比大学高出很多。原本装满小小容器的水,在名为大学的宽敞地方扩散开来,并且变得稀薄。
  当然了,这也可以解读成世界变辽阔了,所以并不全然是坏事。
  在我陷入沉思的这段时间,她默默地吃掉了三颗章鱼烧。她的脸颊变得像章鱼烧一样圆鼓鼓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能够讨她欢心当然很好,但照这样下去,只是来吃个章鱼烧就结束了。今天也会在没爱上她的情况下宣告结束。
  想要爱上一个人,只要去了解对方的优点就好。
  于是,我立刻提出要求。
  「让我看看你有什麽优点。」
  「啊?你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
  她显得慌张失措。「优点?」她歪头苦恼着。以她的个性来说,应该不会说「长相」是她的优点,但有必要想这麽久都想不到吗?
  苦恼到最后,她用牙签叉起一颗香味四溢的圆球递过来。
  「那麽,请你吃一颗。」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这样好像在催你似的。」
  我收下一颗葱花章鱼烧。虽然她给我的那一颗上头几乎没有葱花,有些名不副实的感觉,但我还是直接送进嘴里。咬下后,舌头立刻被烫伤了。我瞠大双眼寻找可以喝的东西,但身边根本没有饮料,我只能捣着嘴巴与章鱼烧拚命搏斗。
  「你看,我人很好吧!」
  「嚼,对啊,心胸好宽大。」
  吞下还热腾腾的章鱼烧后,我喘了口气。
  「接下来……」
  好像不是这样,不是的。这明显不是我要的。
  「也让我瞧瞧啊,你的优点。」
  她在脸上浮现坏心眼的笑容,反过来要求我。我早料到她会这麽做,所以已经准备好答案。我才不会靠章鱼烧,我靠的是邻居。
  「我和某个名人住在同一栋公寓。」
  「喔?」
  「只是听说啦。」
  「喔。」
  「没有啦,是房东告诉我的。我还不曾和那个名人说过话。」
  我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麽个有名法。
  我搔了搔头。「什麽嘛。」她本来就没什麽兴趣,所以也不怎麽失望。
  到最后,我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麽优点。
  没有任何一点美好的部分能够让我立刻举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我们彼此不会爱上对方。想要把爱上对方当成理由这件事本身,会不会方向原本就错了呢?那麽,还有什麽其他理由吗?
  「你寒假都在做什麽?」
  她问道。去年这时期好像也聊过同样的话题。
  「我在计画要做很多事情,结果想着想着寒假就过完了。」
  「你怎麽都长不大啊!」
  之前果然也说过同样的话题,而我错就错在连回答都一样。
  她一副开心的模样晃动着肩膀。真难懂,重复去年有过的互动有什麽好开心的?
  因为她已经吃完章鱼烧,为了不要让她等太久,在那之后我也迅速吃起还原封不动的章鱼烧。因为太过拚命,章鱼烧塞了满嘴,既不能说些贴心话语,也无法带来会令人心情雀跃的互动。话说回来,就算在可以正常交谈的情况下,我本来也不会说什麽风趣的话就是了。如果我是一个懂得用说话技巧来迷倒别人的人,我或她其中一方应该更轻易地就能爱上对方了。
  把吃完的章鱼烧盒子丢进店旁边的垃圾桶后,我们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路过色彩缤纷的外郎糕店(注1:外郎糕是指在米粉内加入砂糖,蒸煮制成的日本传统甜点。)后,一边看着鞋店的橱窗商品,一边闲晃。不过,在这之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所以,眼睛看到的事物无法转换成资讯输入脑中。
  她似乎也发现我在发愣,所以提醒我说:
  「你今天很没精神耶。」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拜托她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欸。」
  「嗯?」
  「你可不可以摆一个可爱的姿势给我看?」
  这麽一来,我就可以因为她的可爱而拜倒裙下(我是说如果有的话)。基于这样的想法,我请她提供协助,但面对如此唐突的要求,她再次不知所措。
  「你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要求啊?竟然还有Part 2。」
  「我想说今天是这样的日子。」
  「是怎样的日子啊……」
  她别过脸去,一副抱怨的模样嘀咕道。不过,可能是立刻转换了心情,她抬起头看着我确认说:
  「可、可爱?哪种类型的?」
  「啊?有分那麽多类型吗?」
  「有吧。像是以小孩子为对象的可爱,或是靠服装表现出来的可爱就不一样吧!」
  说得有理,但我想看的是姿势,跟类型无关喔。
  「这样的话,就交给你决定好了。」
  「难度太高了吧!可爱、可爱……我知道了,这姿势如何?」
  她用力拉长上手臂,然后,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一副彷佛在说「如何啊?」似的模样观察我的反应。我很努力地想要理解她的姿势,所以站远一步仔细观察整体模样,但还是没能够理解她的「可爱」。
  「抱歉,请你说明一下可爱的点在哪里?」
  「你看喔。」
  她发出指示要我注意看伸长的上手臂。我把脸贴近,凝视着上手臂。
  「皮肤很好吧!非常光滑。」
  「嗯?嗯。」
  「也就是说,卡哇嘎伊、卡哇伊(注2:此处为谐音字,卡哇嘎伊为皮肤很好的日语发音(かわがいい),与可爱的日语发音(かわいい)近似。)!」
  她笑容满面地断然说道,还自己加了开心的跳跃动作。
  「………………………………呃、嗯。」
  虽然我忍不住停下脚步,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我有种下巴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感觉。
  我感受到很大的冲击力,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很强烈嘛!
  她僵硬的笑脸中,眼神抢先一步变得冷漠地说:
  「可以了吧?」
  「嗯,是我不对。」
  缩回紧绷的皮肤后,她显得难为情地低下头。我的心情也相同。
  「呜啊~~~~」
  「啊~~~~~」
  我们两人一起哀嚎。不过,走了几分钟后,两人都已经重新振作起来,所以受害的情况并不严重。
  「你说要去看衣服啊?」
  「嗯……」
  走出商店街的拱廊来到外头后,我抬起头。这时,朱漆大门正好印入眼帘。把目光移向朱漆大门的方向后,看见观光客团体正站在门前拍照。
  「要不要去神社走走?」
  「咦?好难得喔。」
  「因为刚好看到神社。」
  我从来没有认真参观过神社,顶多只有走捷径时会穿过神社。每次来到大须都会看到神社,所以觉得应该可以找机会去参拜一下。
  「可是,去神社顶多三分钟就会逛完,没什麽事情好做吧?」
  对她而言,神社似乎只是一个参拜的地方。虽然我也想不到在神社还可以做什麽,但如果逛腻了,再去其他地方就好。我一个人住,也没有人会等我回去,所以时间充裕。
  我一边走,一边斜眼观察她,陷入了思考。她的右手抓着包包停留在腰部,但左手晃来晃去好像挺闲的……对了,或许触摸会是一种契机,好像经常听到类似这样的事情,我们之间肯定是缺了温度。也就是说,试图拍她肚子结果被揍一拳,以结论来说会是正确的举动。我是说应该啦!
  「来牵手吧!」
  我把掌心向上,并朝向她伸出手。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露出慌张的表情,但这次的反应最强烈。她身体往后仰地后退一步,眼珠子不停在打转。
  「怎、怎麽这麽突然?你今天好像很多这种举动喔?」
  「因为我有很多思虑。」
  「思虑……啊。」
  她搔了搔脸颊,一副彷佛在说「你这样算什麽说明啊」似的模样。
  挺起往后仰的腰部后,她张大了眼睛。接着,突然用手掌心拍打起脸来。她一边用双手盖住整张脸,一边拍打了好几下。「你在做什麽啊?」这回换成是我瞪大了眼睛。她是在让自己鼓舞干劲吗?
  啪啪啪!最后充满节奏感地连拍三下后,宣告结束。当然了,她的脸颊也变得红通通。而且,眼里还泛着些许泪光,好像很痛的样子。除了这些现象之外,她露出如往常般的表情抬头看向我说:
  「你说要牵手啊?」
  「呃……是啊。」
  我不禁怀疑起她刚刚鼓舞干劲的动作是不是为了捏碎我的手。
  「嗯……可以啊……喏!」
  她一副像在要求握手似的模样伸出手来。看见她如此正经,我不禁有些难为情,但毕竟主动提出要求的人是我,只好故作镇静地牵起她的手。
  虽然她的脚很大,但手的比例和身体一样娇小。我的手轻易地包住了她的手。我轻轻握着还显得稚气的手,就这样和她对上了视线。可能是镇静不下来,她的眼神飘移不定。我似乎也一样,从刚才到现在,背景不停在变换。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吗?我想应该是吧。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走路。如果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必然会造成他人的困扰。当这样的担心闪过脑海的那一刻,就表示牵手也没什麽太大效果。
  「有什麽感想?」
  「可能是酱汁的关系,有点黏黏的。」
  「给我放手,你这个混蛋!」
  老实说出感想后,被甩开了手。她果然会有这种反应。既然知道,就别说啊!我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表示惩罚。人们之所以说诚实是一种美德,是因为周遭有人因此而得到好处,才会用这种说法来赞扬对方。人类生来就是会说谎的生物。
  我探头一看,发现她为了确认黏着度,正用力搓紧食指和大拇指。发现我的视线后,她从包包里拿出面纸,用面纸包住指尖用力擦拭。
  算好她擦完手的时机,我也用衣角擦了擦手。
  「嗯……那个,要不要再牵一次看看?」
  我试着再次伸出手,光是牵一下手确实没什麽意义。她先确认手指已经擦干净后,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
  「你今天真的很怪耶!到底有什麽企图?」
  「也不是什麽企图,我只是想安心而已。」
  「安心?」
  我想要有一个和她在一起的确切的理由。不只是因为偶然或自然而然发展在一起,而是再加上我个人的想法或动机。然后,我希望她也有确切的理由。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这样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因为有预感会破坏平和的气氛,所以我不敢告诉她。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迷失了。
  「没有啦,老实告诉你好了,因为触感很柔软。」
  像是虎口的部位摸起来软绵绵的,感觉很舒服。若是说明得如此详细,可能会被当成变态,所以自我克制了一下。不过,她会怎麽解读我的感想呢?她一副感到无趣的模样,保持犀利的表情,像在抢东西似地牵起我的手。
  重新牵好手后,她一边低头看着脚尖,一边说:
  「你不是没什麽精神吗?」
  「那只是你自己这麽认为而已。」
  在那之后,我控制着不让自己有轻率的发言,并且一直牵着手在人行道上走路。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互相碰触的手比预料中加温得更快。虽然难得彼此都把手擦干净了,但肯定一下子就会开始流汗。然而,我没有因此觉得可惜。
  我们从正门走进大须观音寺。不知道是不是这家神社的特色,年轻香客总显得特别醒目。我们自然也不例外。
  经过整理的碎石路踩起来很舒服。成群的鸽子飞到石路上,再从观光客的脚边穿梭而去。正门附近有一位身穿法被(注3:日本的传统服装,为长度及腰或及膝的和服外套,经常在庙会祭典时穿着。)的欧吉桑,一副得意模样对着观光客解说神社。
  「听到像那样的解说,就会让人想起校外教学。」
  我路过时这麽嘀咕,她表示认同地说:「嗯,我懂!」在那之后,我们的心情变得开朗,很自然地保持牵手的姿势伸展手臂。朝向左右两方伸展到极限后,就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缩回来,也像张开的贝壳突然闭起来似地阖起,最后正面互撞。当然了,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有何意义,感觉就像动物互相打闹。
  在离心力的引导下这样互撞后,她的下巴刺中我的胸口中央,真是痛死人了!因为实在太痛,我忍不住按住胸口。
  就这样,我们放开了彼此的手。让一直找不到机会放开的手回到原位,内心的某部分感到了安心。不过,这回换成烦恼放下的手不知道该握成拳好,还是自然摆动就好。一旦在意起平常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就会变成棘手的重担。
  尽管因为这些问题镇静不下来,我还是试着询问说:
  「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什麽人?」
  我抱着或许能够得到某些参考的心态而发问。她不改表情地回答说:
  「当然有啊!就是同班的……他叫什麽名字来着?」
  「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你真的喜欢人家吗?」
  她板起了脸。因为嘴唇嘟起,所以视觉上很容易知道她在生气。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我单恋人家,根本没和他说过话嘛。」
  她鼓起双颊说道,语尾还刻意装可爱。大家都是这样子吗?我也是吗?我试着回想高中时期憧憬过的学姊,学姊的名字和面容很快地浮现脑海。
  这可能是多亏我经常和学姊聊天,也经常一起喝咖啡吧!
  那麽,对于不曾一起做过任何事情的对象,她到底是怎麽喜欢上对方的?
  「你还记得喜欢那家伙什麽地方吗?」
  「一开始当然是看外表啰!那时就觉得他很帅。」
  「嗯。」
  以这点来说,她完全没有问题。她的外表不错,我的怎样就不知道了。
  从这种简单易懂的方面着手去找,应该会是个好点子。
  我们混在观光客中,随着观光客的脚步来到本殿,这是我第一次走到这麽里面,本殿里传来像是檀木的香气。微暗气氛之中,我一边回想被迫到处参观寺庙的小学毕业旅行,一边排在香客的队伍中。虽然不知道参拜方法,但排到我们的时候,我模仿上一个人的动作在心中冥想,她也闭起眼睛祈祷。
  每年大年初一时我也不曾去过庙里,所以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向神明祈求。不过,正式向神明祈求这种说法也有些奇怪就是了。如果向神明祈求就真能灵验,我们将必须大幅修改努力的方向。基于这样的想法,我除了祈求心灵的安定,并不会向神明祈求更多。
  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态度也可以套用在身旁的她身上。
  虽然很平凡,但和她在一起能够让我的心灵获得平静,感觉很安稳。
  「你向神明求了什麽吗?」
  「我求神明让你忘了刚刚那件事。」
  「刚刚?啊!卡哇伊喔!卡哇伊~」
  我伸长手臂学她的动作。她生气地打了我一巴掌,这一巴掌出乎意料地响亮,香客都回头看向我们。有点尴尬呢!
  为了逃离香客的目光,我们走出本殿。虽然只闭上眼睛一会儿,但户外的猛烈阳光让人感到昏眩。随着光线散发不同的质感,樱花凋落后让人感受到春天真的来临了。同时,即将展开的上学期课程也令人感到没劲。
  「你求了什麽?」
  「呵呵呵,秘密。」
  「你在说什麽啊,真恶心。」
  她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说道。葱花沾在她的虎牙上,但我始终保持微笑,到最后都没有提醒她。这样就能够报一箭之仇,谁教她没让我吃到葱花。
  「……连我都觉得自己太没度量了。」
  这样她要爱上我也很困难。
  今年我和她都升上三年级。以目前修得的学分来看,升上四年级后,就不需要频繁地去上课。一方面还要参加就业活动,我们见面的机会一定会大幅减少。
  所以,这一年会是和她悠哉度过的最后一年。
  我向神明祈求在这一年内找到「它」。
  找到爱上她的方法。


  四月『我甚至知道她穿几号鞋』
  要爱上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我对她一见钟情。
  她和我就读同一科系,遇见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就算到了现在,第一次与她四目相交时的冲击,仍然深深烙印在我的背上。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感觉到一股微弱电流爬过背脊,这股轻微的刺激感征服了我好几年。
  我到底爱上她什麽?我没有这种无聊的烦恼。光是偶然和她那小石子般圆滚滚的成熟眼珠交会,就足够让我保有一整天的幸福了,根本不需要有的没有的理由。因为过度思慕她而产生的压力让我引发胃痛,到现在都还没有痊愈。遇见她一个月后,我就和「胃活(注1:日本药厂乐敦所销售的肠胃药。)」变成了好朋友。
  我甚至知道她穿几号鞋。应该说,我只知道她穿几号鞋。我在车站前的鞋店打工,而她的到来是一个美好的命运安排。然而,她来的时候,一个疑似男朋友的男生也陪着她,这则是一个令人悲叹的事实。那家伙和我们就读同一所大学,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她身边。她能够度过平顺的大学生活固然值得开心,但连男朋友都交了,就让人无法真心给予祝福。第一次看见那个男生时,在负面涵义上,让我受到很大的冲击。虽然要说出「谢谢光临」真的很痛苦,但拜打工经验所赐,让我能够完整说出来。太悲惨了!
  我整整躺了三天,也哭了,还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不过,在我寻死之前,公寓遭到强风吹袭而濒临解体崩塌,所以我急忙逃到屋外,也因此存活下来。
  于是,我又开始打工,又开始向客人鞠躬说「谢谢光临」。我也会去大学上课,并且用视线追着她的身影跑。有时候,也会运用视线以外的方法追着她跑。因为几乎所有时间她都和那个男生一起行动,所以反而不会注意四周,我要追着她跑很容易。
  不论是和那个男生谈笑的身影,或是互相开玩笑打闹的身影,光是目击,都会让我的胃剧烈翻动且受到压迫。压抑不住的嫉妒、烦躁及不安情绪让我忍不住弯起身子,就快要当场倒地。痛苦挣扎一番,绝望情绪倾泄而出,一股想要就这麽寻死的冲动涌上心头。身上的汗水也不停地流下,要不是因为在意他人的目光,我应该早已流泪了吧。
  到最后,我会开始后悔为什麽要这麽喜欢她。每次一有这种想法,我就会忍不住强烈憎恨自己否定对她的爱恋。
  尽管没有任何接触,甚至连平常的打招呼都无法如愿,我的生活还是以她为中心,且剧烈失常。健康方面也受到影响,我什麽事都不想做,整天只知道胃痛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我升上三年级。直到上周三,才得知今年总算有少许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每周有一段时间只保留给我和她。
  只有星期三的第一堂课那个男生不在她身边。一方面因为第一堂课的时间本来就太早,所以很少人会出席。宽敞的教室里只坐了六、七名学生。大学可以自由选修课程,没必要一大早就来上课,想必大部分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如果不是因为她会像现在这样来上课,恐怕我也不会出席这堂叫什麽中小企业论的课了。
  选修课程时,我理所当然地在靠近她的座位偷听对话,也因此得知这件事实。当时为了掩饰笑意,我不知道忍得有多辛苦。理所当然,当时那个男生也在她身边,但他不愿意一大早就来上课。
  那家伙其他课几乎都和她选的一样,只有这堂课他不在。
  这麽一来,我只有一个选择。根本不需要动脑,我的手就自己动了起来。
  她每次都会坐在靠近教室正中央的座位,我则是固定坐在隔了两张桌子的左斜后方。因为她是个左撇子,所以抄黑板的时候,总会期待她的目光会不会瞬间捕捉到我。虽然我从未和她交谈过,她也已经有男朋友,但我还是没办法因此死心。
  以客观的角度来看,我知道自己的行径不管怎麽看都让人觉得恶心。万一被她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到时我肯定会沉入泪海之中,并且被失意掩埋。但是,我还是没办法装酷地和她保持距离。
  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我隔着两张桌子望着她的背影。
  邂逅至今两年以来,这是我和她有过的最短距离。
  教室里没有开灯,讲师在晨光之中开始上课,不过,没有人会听一位白发苍苍的年迈讲师唠叨。出席的七名学生当中,有四人趴在桌上睡觉。事实上应该有八名学生,但有一名学生拿到一开始发的讲义后就离开了。现场只有三个人抬着头,包括我和她,还有另一名学生。
  她托着腮不时看向讲义,但看起来还很困,好像觉得很无聊。我则是出神地注视着她,甚至还忍不住怨叹起九十分钟的上课时间太短。平常总觉得每堂课的时间过得很慢,现在的时间却像水管流出来的水一样,瞬间就流逝殆尽。我和她的时间流动速度有着很大的差异。
  在时间如此急速流动之中,只有我的右手跟得上速度。我在笔记本角落、讲义空白处画上她的侧脸。画图是我从小的兴趣,因为不曾间断过,所以画图变成我唯一会被人夸奖的优点。拍照应该会被骂,但如果只是素描侧脸,相信任谁也不会有意见。
  我不曾和她互相凝视,事实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没能画出半张正面的脸,就只有这点让人感到遗憾。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祈祷着能够有机会从正面画她的脸。
  她今天不时放开自动铅笔,注视着左手,过去不曾看过她有这样的举动。她捏着食指,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我定睛细看,但没发现她的手指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只觉得很美而已。
  反覆几次握拳又张开的动作后,她重新拿起自动铅笔。她的手很小,但脚很大。她一定很在意吧!在鞋店被那个男生取笑时,她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虽然我当时心想「换成我就会说些贴心的话」,而对那个男生心生怒气,但我什麽话也不会说。她甚至没发现我和她是同科系的学生,陪着她的男生也是同科系,但也是一样没有发现。
  第二次来店里试穿鞋子时,不知道为什麽她没有穿袜子。看着她的脚拇趾,我甚至有股「想要舔她的脚」的冲动。光是如此就足以让我心神恍惚,脚趾渗出的汗水也会变成甘露吧!
  因为听到与课堂无关的内容,我抬起头看向讲师,不知为何讲师正说着寿喜烧的话题。或许这话题到最后会变成中小企业的例子,但我完全抓不到重点。不知为何她也抬起头,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
  「…………………………………………」
  她的自卑感也好,弱点也好,我愿意肯定她的一切,也愿意成为支持的力量。但是,对于我的这般心意,她应该会觉得极度恶心吧!对于我,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心,她当然有权利选择托付自己的对象。面对单方面过度膨胀的丑陋气球,想必只会引发人们作呕的心情。
  每次我都会这麽幻想,等这堂课结束后,就去向她搭话。和她恩爱地走出教室,再直接去下一堂课……我做过这般想像的次数已不下一百次、两百次。我甚至每两天就会作一次梦,可能是因为起床时现实与幻想的分界变得太模糊,所以不觉得睡着过。有时候明明不是睡眠不足,却会觉得脑袋钝钝的。
  除了看着她的时候、想她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活着。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真实的,我深深觉得其余片刻全是幻想的多余部分。
  课堂结束后,她很快就离开了教室。如果追着她的背影走出去,就会看见和那个男生会合的场景。不用多说,我当然最讨厌她的男朋友。
  不过,就算那个男生没有站在她身边,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是我的。如果能够保证那个位置是我的,就算有千难万难在前方,我也一定会设法排除那家伙。
  然而,事实上她的视野里没有我的存在,我连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虫子都不如。对她而言,不管我是从身边走过,或是在北极冻死都没什麽差别,也毫无关系。我是一个甚至不会擦身而过的百分百陌生人。
  我甚至不被允许把喜欢她的心情表现出来。
  所以,就真正的涵义来说,我还没爱上她,因为无法成立。
  我独自坐在连讲师也已离去的教室里,把视线移向右侧窗户。
  无数盖好的坟墓,彷佛埋葬我日日夜夜满溢的相思,沉在地底下。
  谁来告诉我,可以爱上她的方法。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1 编辑


  5月『锅子和胡萝卜上门来』
  「来吃寿喜烧吧!」
  5月5日儿童节的这一天,她带着锅子出现,还这麽提议。
  这天大学也放假,所以我一直睡到快中午。一方面因为被吵醒,所以对于她这毫无来由的提案,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最根本的一点是,我告诉过她公寓地址吗?我搔了搔刚睡醒的头发,忽然觉得满脑子的思绪要一一找出答案太麻烦。所以,夹杂着哈欠声,我还是让她进了房间。
  她头上顶着小锅子脱下凉鞋后,走进房间。搬家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让女生进房间。如果是让喜欢的女生进来,肯定会雀跃不已,但现在还处于努力要喜欢上对方的阶段,所以没什麽太深的感慨。比起这点,我反而更在意自己一直打哈欠,所以泪珠掉个不停,泪水使得我干涩的眼睛又酸又痛。
  我把兼当枕头用的坐垫让给她后,与她面对面而坐。搁在我和她之间的小锅子里装着胡萝卜,她似乎拎着这些东西搭了地下铁过来……怪了,她刚刚不是说要吃寿喜烧?
  我探头再确认一次锅子。没错,确实是胡萝卜。三条完整的胡萝卜装在袋子里,一看就知道买来后不曾动过动过。我不会自己下厨,所以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新鲜胡萝卜。认真望着胡萝卜让心情平静下来后,我提出最令人在意的问题:
  「为什麽是胡萝卜?」
  「咦?因为要吃寿喜烧啊。」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看见她如此肯定的态度,我也跟着点点头,甚至还加了一句:「这样啊。」但是,在我们家胡萝卜并没有上场的机会。在学校里也不曾聊过寿喜烧的话题,我不禁变得没自信,但寿喜烧放胡萝卜是正常的吗?
  「还要加什麽其他东西?啊!我的问题是你们家还会加什麽?」
  「肉是一定要的,还有洋葱什麽的。」
  她一边屈指,一边说道,却只说出了两种。剩下三根手指头没派上用场。
  「你说的是马铃薯炖肉吧……」
  我别过脸嘀咕道。我告诉自己不要过度指正她,况且也可能真的有这样的家庭吧!或许在她居住的地区,这是正常的也不无可能。
  「我还可以问其他问题吗?」
  「可以啊。」
  「为什麽突然要吃寿喜烧?」
  就算是换成咖哩或姜烧肉,也一样很唐突就是了。
  她会不会是识破我正在烦恼「爱上她」的问题,所以故意来搞笑?毕竟她的个性是会用紧绷皮肤来表现「可爱」的那种人,口袋里必须随时准备着笑话。
  「因为上个月底上课时有提到寿喜烧的话题。」
  「喔,嗯。比我想像中的更平凡。」
  「想吃什麽东西需要很多理由吗?」
  「应该没有吧。」
  虽然觉得似乎是很深奥的问题,但我最怕跟人议论这种事情了,我会觉得自己快要发烧。
  「问完了吗?」
  「还有一个。我有告诉过你我住哪里吗?」
  她稍作思考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地回答说:
  「我人都能到这里,当然是有听你说过,不是吗?」
  她似乎也不记得了。不过,她的推论很正确。很好,我的疑问全解决了。我躺下来准备再睡一顿,但她摇着我的肩膀说:「喂!」她果然不肯让我睡觉。我挺起懒洋洋的身体。
  「可是,我们家没有肉哦,也没有洋葱。」
  最基本的是,我们家连冰箱都没有。我没有电脑,洗衣机买来也没地方放,所以也没买。说到电器产品,顶多只有电风扇、微波炉,还有因为天线行踪不明而无法收看节目的电视机。对了!还有一台两千圆买来的中古游戏机,但只有两种游戏软体就是了。
  顺便再提一下,我们家没有菜刀也没有砧板。不过,这个问题只要向邻居借就能够解决,所以我没有特别说出来。
  「附近没有超市吗?」
  「嗯~有。」
  走出公寓后,左转一直往前走就会看见一家超市。因为更近的地方就有便利商店,所以搬来后我只去过一次。上次去已经是两年前,所以不确定目前还有没有在营业。如果没营业,那也去向邻居……当然不能借了。话说回来,虽说是邻居,但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过。
  「有是有,但那个,有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在意什麽?」
  「我在思考是谁要出寿喜烧的材料费?」
  从她特地带锅子来我家的举动看来,总觉得她在期待着什麽。她还准备了胡萝卜,所以就局势上来说,我很可能要负责出「肉钱」。
  「也对喔,平均分担就太无趣了。」
  拜托,付钱这方面我可没打算追求有趣。她装作没看见我不情愿的样子,看似开心地让视线在空中游走。我决定在她开口之前,先下手为强。
  「我把话先说在前头,不要对我的钱包抱太大的期待喔,因为我的钱包几乎见底了。」
  「别担心,我也很穷~」
  虽然她很得意地回答,但没有半点值得开心的地方。面对两人都没有钱的事实,我感到不安地提议说:「先来查看看有多少钱吧。」
  她也从裙子口袋里掏出小钱包,并倒出所有钱。
  我也把钱包整个倒过来。尽管已经倒出所有钱,加起来有没有两千圆都不知道。
  「……太棒了,有两千圆就够买很多好吃的东西了。」
  我不带抑扬顿挫地说道,并高举双手。她也发出「耶~」的干涩欢呼声。
  虽然这和平均分担不一样,但这种模式或许也不错,事后不会留下争议。
  同样地,也不会留下钱。这是我第一次花两千圆这麽多钱吃午餐。
  「对了,你喜欢吃寿喜烧吗?」
  现在才问这个问题,顺序颠倒了吧。应该在来之前先打个电话确认才对啊!或许她也不认为自己来到这里会被拒绝吧。
  如果只是很正常地回答「喜欢」会显得无趣,所以我夸张地表示肯定说:
  「我超喜欢的!」
  「那就没问题啦,一起吃吧!」
  她直率地点了点头,没理会我刻意张开手臂的动作。我像消气的气球一样缩回手,然后搔了搔鼻头掩饰难为情。原本还没睡醒的脑袋瓜也因此清醒了过来,还感觉得到体温迅速往上攀升,这种血液流通的感觉还不赖。
  话说回来,食物真好。只要有「好吃」这个理由,就能够明白说出喜欢。
  如此单纯的直线关系让人为之着迷,如果我和她的关系也是如此就好了。
  我们决定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其实只要告诉她怎麽走,想要迷路都很困难,所以没必要两人一起去买,而我也愿意交出钱包给她。只是,搞不好会有「看见她在超市买了某些东西而忍不住爱上她」的瞬间。她买高丽菜或豆芽菜的模样搞不好会显得很神圣也说不定啊!
  对于我这般显然是错误的期待,她当然不知情。
  「也要买四季豆吗?」
  「为什麽?」
  对于我的询问,她歪了一下头。嗯,她似乎还是能区分马铃薯炖肉和寿喜烧的差别。认识两年下来应该已经知道她很多事情,但还是有很多我没发现到的侧面。
  可是,如果没有从正面看人,就会被认为不老实。
  与人交往的拿捏竟是如此困难。
  
  
  我充满自信地带路,幸好超市还安然存在。超市角落有鲜花区,现在已经摆出母亲节的康乃馨。走近超市,一股腥味,说穿了就是鱼腥味扑鼻而来。没错,我很讨厌这股臭味。
  不过,也有好的回忆。参加凭消费金额抽签的活动时,我中了第二奖。
  不过,那奖品的非实用性让我忍不住苦笑就是了。
  「从以前我就觉得有一件事情很不可思议。」
  来到超市前面,她突然这麽说。我们一路上都聊着咖哩要放什麽肉的话题,应该没有什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内容才对。
  对了,我们今天没有牵手。应该说,只有去大须那天牵过手而已。等哪天我已经爱上她,而且迷恋到不行时,自然就会牵手吧。我觉得除非内心有想要牵手的冲动,否则不应该牵手。
  「你有信心回答得出来吗?」
  她一边观察我的眼神,一边询问我有没有信心。
  「虽然没有,但说来听听吧。」
  说实话,不先听过内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心。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按住胸口说:
  「人一生的心跳次数是固定的,我是说听说啦。」
  「嗯。」
  可能是知识来源的可信度不高,她的语尾显得没自信。不过,还是听她说完好了。
  「然后啊,如果跑步就会呼吸急促,心脏也会剧烈跳动,对吧?」
  「对啊。」
  「那一直在跑步的人,寿命会越来越短吗?」
  她用手扶着下巴,做出倾头动作。这算什麽问题啊?我有种冷不防被射了一箭的感觉。
  这是一个很难立即回答的问题,我稍作思考后,摇摇头说:
  「应该不会吧!」
  我不曾听说过马拉松选手都很短命。这般补充说明后,她说:「说的也对。」很干脆地接受了我的说法。如此干脆就消除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的疑问,这样好吗?
  不知道为什麽,我内心动摇了起来,我拿起超市门口的袋装蔬菜又放了回去。心跳确实会加速,但会因此早死吗?她似乎已经不在意了,收回原本按住胸口的手,开始寻找洋葱。
  为了避免被识破内心的动摇,我稍微拉开和她的距离,走回去拿了一个堆在自动门旁边的黄色购物篮。拿好购物篮再回去时,我已经镇静许多,她也已经挑好了洋葱,将整袋洋葱放进购物篮。
  ……看见她手拿洋葱的模样,我没有心跳加速。
  「五颗装的啊,再加上胡萝卜,感觉光这样就可以吃饱了。」
  不过,不知道这样还叫不叫做寿喜烧就是了。身为杂食性动物的我,并不想认同。
  「对了,你可不可以也拿其他蔬菜看看?」
  「咦?要吃那麽多吗?」
  「不是啦,你拿在手上就好,不用放进篮子里。」
  要是被店员听到我这样的要求,应该会咋舌吧。「你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话了。」她一边抓头发,一边嘀咕道。尽管嘴里抱怨,她还是拿起牛蒡。
  「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是可以,嗯……下一种。」
  她拿起放在较远的盒装番茄。
  「红色。」
  「当然啊,是番茄啊。」
  可是,我的心跳没有加速。感觉就是她手上拿着番茄,如此而已。
  「蔬菜果然不行。谢谢,走吧,去下一区。」
  我一边笑着敷衍种种事实,一边往前移动。面对我这般无法理解的态度,她受不了地说:「完全搞不懂你。」然后把番茄放回架上。
  或许是因为假日,超市里以带着小孩的女性顾客居多。还有,可能是接近午餐时间,特价便当区可看见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生。我探头一看,发现比便利商店的便当便宜得多。虽然距离比较远,但那价位值得考虑老远跑一趟来买。
  我们通过熟食区来到了鲜肉区。基于预算考量,我从寿喜烧专用肉当中选了最便宜的一盒。因为还要买饮料,所以在肉类上必须节制一点。我顿时觉得自己像极了以前母亲的样子,哪怕是便宜十圆、二十圆,做母亲的都会发出犀利目光挑选食材,如果这时小孩子率性地把超过一百圆的零食丢进篮子,母亲应该会很痛苦吧。回忆起过去,我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
  「咦?你选牛肉啊?」
  身旁的她感到意外地问道。我不禁停下手边动作看向她,她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们家都是放猪肉耶。」
  「嗯……」
  搞不好我的寿喜烧观念是错的,我不安地想着。
  「今天换放牛肉看看吧,偶尔要变化一下口味。」
  「嗯……」
  虽然她有些无法接受的样子,但还是轻轻点点头。总算是保住了我所熟悉的寿喜烧形式。与此同时,一股好奇也涌上我的心头,不知道她平常会做什麽样的料理?
  选了牛肉和洋葱后,依照我的喜好买了香菇、豆腐,还有白饭。把饮料也放进篮子里并准备前往收银台的半路上,她停下脚步。排列在鲜鱼区的保丽龙盒子里有虾子,她探头看着虾子。虽然都快被木屑掩盖了,但还是活生生的虾子。因为是以新鲜虾子的名义贩卖,虾子还活着。不过,活虾子怎样了吗?我心想该不会是想吃虾子吧?但问过她后,她又说不是。
  「如果是死的,看再多我也不会觉得怎样,但看见还活着,就会觉得很难过。」
  「嗯?」
  「我会忍不住想,不知道它们在想什麽?被带到陌生地方,连饭也没得吃,也没精神。如果换成是我,八成会哭吧……」
  或许是说出内心话而感到难为情,她脸上浮现腼腆的笑容。我配合她别过脸看向虾子,我没有像她一样的感性。虽然这点不至于变成爱上她的动机,但能够又多知道一些她的为人,感觉还不赖。虽然帮不上任何忙,但我向虾子鞠了躬。
  结帐后离开超市走了一会儿,她像用抢的似地牵起我的手。
  「哟?」我仍陷于惊讶情绪之中,她用肩膀撞了上来贴近我。她似乎想要把我当成柱子来依靠。她一边赖在我身上,一边低着头说:
  「因为有点难过。」
  「嗯……这样啊。」
  我没有理由甩开她,所以重新牵好手带着她踏上归途。
  
  
  如果她就这样一直心情低落下去,吃起饭来一定会变得难吃。虽然我这麽担心,但只是杞人忧天。回到公寓时,她的心情已经好转,还绕着锅子雀跃地跳来跳去。我反而担心起她会不会因为反弹力撞到头。
  「喔,我知道了,原来你们家吃寿喜烧之前有跳舞的习惯啊!」
  「有你的头啦!」
  她停止了跳跃的动作。用鼻子哼了一声后,朝向流理台走去。烹调工作交给她处理,流理台上放着向邻居借来的菜刀和砧板。去借用时,邻居还送了我一句「真好啊,女朋友来找你玩」的挖苦话语。这栋公寓很破旧,隔壁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应该是听到女生的声音,邻居才会解读成是女朋友来玩。
  不过,这之间有一些误解。此她非彼她(注1:日语中女生的「她」(彼女)另有女朋友之意。),这样的说法很像哲学问答。不过,要否认也很麻烦,更重要的是也没必要向不太亲近的邻居解释我的人际关系。所以,最后我说了句:「抱歉打扰到你了。」
  既然已经表示歉意,再厚脸皮一点也没关系吧。于是,我还借了小型瓦斯炉回来。如果少了这样东西,将只会是一锅汤,根本不叫寿喜烧。
  把锅子放上小型瓦斯炉后,我跪坐着等待材料送来。
  「老妈,可以吃饭了没?」
  「快了快了,快好了~」
  她还会跟我一搭一唱,看来刚刚的跳跃动作似乎不是强颜欢笑。确认这点后,我安心地乖乖等待。对了,别说是盘子,我连筷子也只有一双,不知道要怎麽吃饭?不会是要轮流吃吧?好麻烦啊。
  尽管担心筷子不够用,我还是用微波炉加热了白饭。加热完成的同时,她也准备好了。还有,我用汤匙吃就解决了筷子的问题。
  在她的主导下,我们开始吃起寿喜烧。首先,我们吃了牛肉。她认为猪肉寿喜烧才是正统吃法,半信半疑地把牛肉送进嘴里,但吞下牛肉后,表情豁然开朗。
  「牛肉也很好吃耶!」
  「哈哈!我说的没错吧!」
  明明不是我被夸奖,却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我问你喔!」
  「嗯?」
  我心想她可能是要我把牛肉让给她,所以一边以最快的速度送进嘴里,一边做出回应。
  她一边用筷子夹起洋葱,一边面带笑容询问说:
  「你上过酒店吗?」
  吞到一半的牛肉卡在我的喉咙里,肉汁差点就要从鼻子喷出来。
  「怎麽突然提这问题?」
  「没有啊,感觉上酒店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是、是吗?」
  印象中酒店是挺金碧辉煌又气派的感觉。可是,那种地方女生会想要去吗?
  「所以,你去过吗?」
  「怎麽可能。我哪来那麽多钱。」
  如果是高中时期,我就上过酒店,只不过是在游戏世界里。酒店可不是两千圆就消费得起的地方。而且,我听说坐台小姐里非专业的女生占大多数,所以应该只有男生上那种地方才能够色眯眯地饮酒作欢。
  「如果是你,应该要去牛郎店吧?」
  「牛郎啊……是吗?」
  她似乎没什麽兴趣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想像得出来会是什麽样的地方吧。
  「对了,这件事有什麽理由吗?」
  「这件事?理由?」
  她一边把胡萝卜放进锅里,一边倾头问道。
  「就是说要吃寿喜烧这件事啊。我在想会不会是有什麽其他目的?」
  虽然我本身就是那种想到什麽就做什麽的人,但看见别人有这种举动,就会很想知道理由而无法镇静。例如看小说或漫画时,如果发现书中动机或言行有矛盾,就会觉得没趣。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露出感到伤脑筋的笑容说:
  「你老是想要知道理由。」
  这是一句会让人震撼到身体整个歪曲倾斜的话。
  我有种被人挖出本质,彷佛有不明物体在胃部深处窜来窜去的感觉。
  「有吗?我平常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嗯。」
  她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有表现得那麽明显吗?我试着回想自己平常的言行举止。
  然而,她没有给我时间回想,开口问说:
  「每件事情都要有理由才行吗?」
  「没办法,个性使然。」
  所以,我才会寻找着该如何爱上她,做这种无稽荒唐的事。
  聊着聊着,胡萝卜刚好煮熟了。我听她的话咬了一口胡萝卜,淡淡的青涩味道随之裹住舌尖。除了在学校餐厅吃咖哩饭之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吃过胡萝卜了。听说我小时候很喜欢直接生吃胡萝卜,我的绰号就是小兔子。
  「我肚子很饿,又很无聊,还有想要找你吃饭。」
  她一边竖起三根手指头,一边像在对我说教似地描述动机。
  「是不是?现在有多达三种理由,所以你能接受了吧?」
  看见她身体往前倾一副得意的模样,我也只能笑了。
  「……是啊,谢啦。」
  虽然觉得最后一点不算动机,但我决定接受她的理由。
  我一口接着一口吃下胡萝卜,她则是一直夹肉。如此不合理的状况之中,我在内心发问: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心一意且毫无条件地肯定爱意吗?
  
  
  五月『很久很久了』
  我痛恨上大学不用换室内拖鞋,因为不用换室内拖鞋,就不会有鞋柜。如果有鞋柜,我还可以保持轻松的心情写几封情书给她。我当然没有她的手机号码,也不知道她的电子信箱。不过,就某方面来说,不知道也好。
  如果知道联络方式,我一定会找理由寄电子邮件给她,并询问可不可打电话给她,最后造成她的困扰。尽管自知会这样做,肯定是因为自己太恶心,但我不得不承认就算真的演变成那样,我一定也不会反省。说穿了,我只是做出了理性的伪装而已,我只是想让她认为我是一个明白事理的正常人。
  话说回来,她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啊……只有时光会流逝,升上四年级,然后毕业。到时我会在不曾和她说过半句话的情况下,就此与她永世离别。这样真的好吗?如果有人这麽问我,我当然否定。
  我没打算不采取任何行动,我不想后悔。
  为了不后悔,这两年我不断累积勇气,终于要在今天好好发挥。我打算向一起在教室里的她搭话。现在就进行。
  现在的状况极度理想,这间教室只有我和她而已,我们都来得太早了。我的话是因为期待可能会发生像此刻这种状况,所以每星期比任何人都还要早到教室。这星期终于实现愿望了。
  我做过无数次推演和幻想,在梦里也实践过无数次。从她抵达教室的那一刻开始,我的脚跟和托着腮的手臂便不停颤抖。一个没留意,眼睛也不小心使力过度,阻碍了眨眼动作。揉了揉好几次干涩的眼睛后,我的小腿先撞上长桌的桌脚,然后动作僵硬地站起来。因为她面向前方,所以还没发现我站起来。我一边行径诡异地做着伸展动作和打哈欠,一边激励吓得不敢动的双脚前进。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直不敢靠近她。
  因为不能没事突然向她搭话,所以我也准备好了藉口。我想要向她借另一堂选修课的讲义来影印。我打算以这点切入话题。
  『同学,你也有修文学论吧?我上次翘了课,讲义可不可以借给我影印一下?』
  我已经不记得向脑海中想像的她搭话过多少次。至于想像中的她会如何对我展露笑脸,我则是把她对其他男生展露的笑脸直接拿来套用。她会对我展露什麽样的笑脸,我根本无从得知。我的举动就跟把偶像照片拿来做成合成照片没两样,自我厌恶的情绪在心中不断蔓延开来。我要抹去自我厌恶感,往前迈进一步!
  我绕了一圈移动到能够站在她旁边的位置后,迅速探出身子。
  在我把头往前倾的那一刻,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大部分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同、同学。」
  我的姿势变得像往前摔倒一样,话也说到一半就停顿下来。
  我抱着想逃跑的心情观察她的反应。
  突然被人搭话,她明显表现出疑惑的表情,也没回应说「什麽事?」,只是露出困惑目光看着我。她的眼神里,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友善情绪。
  光是被这样的目光捕捉到,整个世界已经开始扭曲变形。
  以妄想塑形巩固、令我感觉舒适的理想羽翼,开始慢慢融化消失。
  「讲义,那个……其他课,你有修……吧?然后,我是说,讲义。那个……如果你有,可不可以,借我,影印一下?」
  为了说得流利,我事前练习过无数次,但成果完全无法发挥出来。我的眼神剧烈地四处飘移,右手抓了左肩好几次,脚跟还踢着地板,脸颊如火烧般灼热。
  「啊!文学论。我是说,文学论。」
  我说话不小心破音,但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本来想要说些什麽,但话语因为我而卡在喉咙里,气氛随之变得更加尴尬。没救了,快闪人吧。不,已经太迟了,来不及撤退了。内心的两种声音无论听从哪一种,都只会看见失败在前方等着我。
  「我没有带其他天的课的讲义来。」
  她语调生硬地拒绝了我。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当然不可能带其他天的讲义。只是,在我的想像中,她总是露出有些伤脑筋的笑容对我说「好啊」。
  「啊,说、说的,也对喔。那、那、谢谢……嘿、嘿。」
  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模糊,什麽也看不清楚。一片空白的脑袋想出来的话语缺乏精彩度,只带给了她粗糙又不舒服的质感。我踉踉跄跄地快步离开她身边,回到座位上后,我一边托腮伪装成没什麽大不了的模样,一边在内心哀嚎。流动的血液逐渐变得混浊不清。
  失败了!心脏因为负面原因而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眼睛四周迅速变得干涩,有种想要搔抓额头的感觉。太凄惨了!没有什麽比此刻更狼狈、更无法挽救了。每想一次,都会有一股冲动想要撕裂自己的脸。眼前像在发光似地反覆变白,我已经伪装不下去了,整颗头从原本托着腮的掌心,崩溃滑落至桌面,下巴剧烈撞上桌面后,抱住了头。
  我全面暴露出自己缺乏经验,撕碎了幻想中的美好世界。只有唯一有经验的「谢谢」说得很流利,但这点把伤口刺得更深。拜托谁来帮我把时间调回去!让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要抱着这样的记忆一直活下去,就如同已经死去,简直就是要我活在地狱里。
  为什麽我非得要尝到这般滋味?
  我不过是喜欢她而已啊。我只是想把喜欢她的心情传达出去而已。但是,为了达成目的,我必须绕上很远很远的路,而我才踏出第一步就跌倒了,甚至要重新站起来都很困难。
  今天,她的目光确实捕捉到我了。她的眼里没有其他东西,只映出我的身影。然而,光是想像她的目光会如何评价我,就足以让人难过落泪。
  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最高境界的失败。
  彷佛遭到暴风雨侵袭,真心话脱口而出。
  我一边像是要压垮椅背似地发出嘎吱声响,一边朝向天花板吐出:
  「好想死。」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2 编辑


  6月『为了爱上她而告白』
  「说到6月会想到?」
  上课上到一半,坐在身旁的她突然这麽发问。说到上个月的寿喜烧也是,真的是毫无头绪可言。她的脑袋里该不会有一整个截然不同的宇宙吧?
  「会想到什麽?」
  「不是啊,是我在问你耶。」
  我边抄黑板边稍作思考,然后看向窗外。从被染成萧条灰色的景象中,很快就联想到了。
  「梅雨?」
  「那不是什麽愉快的事耶。」
  她一副感到疲惫似地摇了摇头。如果是要寻求明朗的意见,一开始就要先说清楚啊!6月哪有什麽明朗的事情啊?还是高中生时,因为7月底有期末考,所以6月只会让人更加郁闷而已。大学的考试则在8月初,所以多少能够消减一些郁闷,但还不至于能拨云见日。
  「好比说有什麽啊?举个例子给我参考看看。」
  「啊?我就是想不出来,才问你的啊。」
  她似乎只是胡乱发问而已。尽管如此,再次思考有什麽可以联想。
  如果是联想6月盛产的食物,应该还不错吧!虽然脑中浮现这样的想法,但我在这方面的知识浅薄。用常识来表达意见的行为,也因为上个月的寿喜烧事件让我失去了自信。我对她抱持的印象和资讯,也不知道正确性有多高?疑问好像变得越来越深奥了。
  「啊!」
  她一副无聊转身看向斜后方时,突然停止动作。接着,表情尴尬地急急忙忙面向前方。
  「怎麽了?」
  「嗯,没事。」
  她摇摇头答道。我试着确认她视线停留的方向,但只看见一个低着头的男生和一群吵闹的女生。我无法判别是哪个使课堂变得热闹的人引起她的注意。
  「好了啦。」
  她拉着我的衣袖,像在教训小孩「不准看」似地,把我的身体扭向前方。她这种态度激发了我的好奇心。感觉没什麽事情好隐瞒的,她在隐瞒什麽事情呢?或者不是事情而是人?
  「我知道了,是不是前男友出现了?」
  「怎麽可能!我才不想遇到这种事呢。」
  她激动地挥手说道,连音量也放大许多,讲师和其他同学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教室里陷入一片安静,我们两人尴尬地低下头。
  等到大家散去注意力后,我用眼神要求她说明。她虽然眯起眼睛,但还是简单地说明:
  「上次有个男生突然来跟我搭话,我刚刚不小心和他四目交会了。」
  「嗯?搭讪啊?」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是说要跟我借讲义,他讲什麽我都听不清楚。」
  她再次回头看向斜后方,似乎是想确认那家伙在不在,我也跟着一起回头。她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但立刻又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不见了。」
  「哎呀,真可惜。」
  虽然只是听到这样的描述而已,但明显知道对方对她有好感,所以我很想看一下是什麽样的男生。那家伙和我有什麽不同吗?我想先从视觉面来了解。
  「他为什麽要逃跑啊?会逃跑就表示做了什麽亏心事。好可怕喔!」
  她缩起身子,也因此和坐在旁边的我肩碰肩。我发现方才低头的男生座位变成了空位,虽然记得他缩成一团,感觉就快和背景融为一体,但对于最好奇的长相却是毫无印象。
  「那家伙是不是很想跟你搭讪?」
  「应该是吧,但有点可怕耶。他有一种被逼到绝路的感觉,而且动作也很僵硬。如果是参加同个社团的学生,我可能还认识,但我根本没见过他。」
  「咦?你有参加什麽社团吗?」
  「没有,没参加。」
  没参加是要怎麽认识啊?我感到难以置信地想着时,她一副不开心地露出扭曲表情。
  「上次上课时他也是坐在斜后方,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简直就像国中生的行为。
  「他应该真的很喜欢你吧。」
  「有可能喔,耶~好高兴喔。」
  她的语调完全没有抑扬顿挫。沉重地托起腮后,她用鼻子哼了一声。以被追求的立场来说,想必会觉得很烦,也只会觉得可怕。我能体会她的心情。
  不过,老实说,对于这种专情的人,我是抱持肯定的态度。会不会是因为我不是这种人啊?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非常详尽且滔滔不绝地描述喜欢她的理由,详尽到甚至会吓坏被喜欢的本人。他拥有我根本无法想像的喜欢理由,好羡慕喔!他现在会是什麽样的心情呢?
  他会不会很失落?是不是有看见世界末日的感觉?
  「对方愿意喜欢我是无所谓,我也觉得很开心。可是,我才不要跟踪狂呢,太恶心了!」
  「我想也是。不过,有点怀念的感觉。」
  「什麽?」
  她稍微往后缩起身子。看见她这样的态度,我一边笑,一边挑重点地说明我为何怀念。
  「像是国中的时候,我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让喜欢的女生看见。我在想那时候的行为是不是也让对方觉得很恶心。」
  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但如果真是如此,事到如今还是会很失落。在那同时,也会怀疑虽然当时我们聊得很开心,但对方内心搞不好讨厌我,真是委屈对方了。
  「不可能。」
  「咦?你这麽肯定?」
  「你长得好看啊。然后,另一个人长得不好看。」
  她一边指着我的鼻尖,一边描述理由。喔,理由很清楚明了。
  「他长得不帅啊。」
  「嗯。如果长得好看,印象就会不同吧?」
  「这倒是没错。」
  男生也一样,如果是被可爱的女生追,就不会觉得讨厌。
  尽管我已经表示赞同,她的表情依旧黯然。她看着我的眼睛想要观察我的反应,从她寻求东西的眼神中,我看见一丝害怕的情绪。她问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讨人厌的女生?」
  「不会,我反而觉得很崇拜。」
  她能够提出单纯的理由,我纯粹地感到尊敬。
  或许是我把很多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动物园里会有无尾熊,是因为很可爱。」
  「我知道啊。」
  虽然大家会说不要只凭外表判断一个人,但根本没几个人能够正确地掌握内在。基本上,如果关系发展到能够理解内在,早就已经喜欢上对方了。
  因为如果是个讨厌的家伙,根本不会想要理解其内在,更不用说什麽判断不判断了。
  「所以不会做出吃无尾熊肉,或拿它来做成皮草的实用行为。说到这个,无尾熊肉不晓得好不好吃喔?我忘记是谁说过草食性动物很好吃。」
  感觉快要偏离主题了。每次和她交谈时,大多会因为提到食物的话题而偏离主题。她是一个明明吃不多,却喜欢看食物照片或影像的女生。她最爱的读物是「Orange Page(注1:日本的料理杂志。)」。
  所以,接下来她应该会开始想像无尾熊肉的味道。不过,这次我不打算顺着她的话题走,因为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我试着硬是拉回话题。
  「原来如此。所以,保持良好外观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啰。」
  「是啊,这是一定的啊!」
  「嗯。我清楚明白了。那麽,和我在一起吧!」
  我唐突地告了白。她很干脆地答应我说:「好啊。」
  「要我和你一起去哪?你是不想在学生餐厅吃饭的意思吗?」
  她似乎误会了。可能是我用的说法太随意。
  可是,如果很重视形式地说出来,会让人有些难为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来当男女朋友交往吧。」
  我尽可能采用简单明了的说法。她说了一句:「喔,是这意思啊。」但下一秒眼神全变了,她手上的自动铅笔从指间滑落,反应非常易懂,她像是肚子突然痛起来似地弯起上半身。
  她仰望我的眼珠保持瞳孔放大的状态,额头上的汗珠一鼓作气地冒了出来。
  「你今天突然的行径……嗯,很有杀伤力。太有杀伤力了,呃啊!」
  她扶着接近肋骨的部位惨叫一声。在这之间,她的脸也明显发热,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的确很有杀伤力,羞耻心宛如毒液般在她的体内流窜。
  「虽然我以自己的方式想出了理由,但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说明清楚。」
  「我、我想应该很难吧。你说的话,不对,你本身就很难理解。」
  她是在理解我的为人之下,斩钉截铁地否定,真不愧很了解我。她有些情绪混乱地抄起黑板,但一行字只抄到一半,便开始试图整理状况而不知写着什麽。我没有插嘴说话,而是面带微笑地观赏她绯红的脸蛋。
  跟踪狂→美男子正义→无尾熊→重视外表→我们交往吧。
  她在笔记本上整理出这样的内容。虽然我只在一旁看着,但也能清楚看出箭头并无任何意义。她的眼睛彷佛左右跳动似地好不忙碌,但似乎无法理解之间如何串连。我也很难以言语说明,所以保持沉默。简单来说,就是因为听到外表很重要,才想试着这麽做,就这麽单纯。
  虽然只是间接性,但也可以说纯粹是托跟踪狂(暂名)的福,才发展出这样的事态。对他来说,这无非是一场噩梦,也很教人同情,但每件事各归各的,不能混为一谈。
  比起世上任何人,我是最想要爱上她的人,就只有这点我不会退让。
  「说到6月会想到恋爱、想到告白。哈哈哈!」
  我歌颂出自己创作的6月象征后,她已稍微恢复冷静,连表情也变得冷漠。
  「你是走这种路线的人吗?」
  「嗯。只限定6月。」
  「那下个月是要走什麽路线啊?」她碎念着。
  随着梅雨季节过去,下个月的我应该会自己想到什麽妙点子吧。
  结果,她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所以,我解读成至少形式上有在交往。应该是吧!反正不管有没有交往,做的事情都一样就是了。
  因为太重视要爱上她的方向性,所以不小心就会忘记,但其实我真正寻求的是「和她在一起」的理由。因为相信这种想法的真实模样是爱、是美丽,我才会寻求理由,不过如此罢了!现在有了结果,所以我试图让过程变得完整。以某种涵义来说,我和她的故事已经结束。
  我抱着只要制作一只名为关系的容器,就能够把容器装满的信念。
  于是,我决定先从外表开始交往。
  
  
  六月『天空与你之间』
  和她眼神交会后开始变得会感到痛苦,我才察觉到自己上个月果然是做了蠢事。她的侧脸我只画到一半就这麽阖上笔记本,受不了地逃出还在上课中的教室后,在同一栋楼的二楼漫无目的地徘徊。这麽做是为了避免如果在一楼晃来晃去,当课堂结束时有可能和她撞个正着。虽然只要离开大楼就好,但强烈的雨势下,我不想抱着这般心情被雨淋成落汤鸡,我担心会就这麽溺毙在失意中。
  走廊上摆放着试图营造出木头年轮的粗糙椅子,我坐在椅子上眺望着坟墓和雨。大学隔壁就是墓地,并且有乌云和大雨点缀着,这般画面实在太适合我的心境,自然而然地叹了口气。明明没有淋湿,却觉得全身像泡在水中。咚!咚!我用侧头部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投来的眼神以及立刻别过脸去的举动,那是一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别开视线、明显拒绝的举动。就算听不见她和身边那家伙交谈了什麽,也想像得出他们会如何描述我,描述的内容绝对不可能是正面的。
  不管形式是好是坏,至少她不再把我当成群众的一部分,而会开始注意我,这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不,我应该是从背景往后退了一步,并且在负面涵义上变得显眼。但是,如果我没有藉由采取像那样的行动来知道结果,将抱着「搞不好会有希望」的心情度过每一天。搞不好搭话后一切会很顺利!我会持续作着这般美梦,殊不知自己根本揣测错误,还一边责备自己什麽也不做,一边活下去。一个月前这般美梦的答案出炉了,肯定还有能够让事情进行更顺利的方法。尽管产生了不同的后悔情绪,但我确实向前迈进了。
  如果没有采取行动,我和她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保持这样就好!在有这般想法的那一刻,明确的好感将会被梦吞噬。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我能够做什麽呢?解开她的误会?话说回来,有什麽误会吗?这就是我。这是最真实、窝囊的我。难道我真的以为如果有机会再站在她面前,就不会再度失败吗?有什麽可以证明我这次一定能够表现得很好?虽然我剧烈地感到后悔,本质上却是一点成长都没有。
  我只会再次暴露丑态,让她更加讨厌我而已。我极度缺乏经验,没有充分理解喜欢一个人是怎麽回事,以及传达爱意的方法。
  我没有正确地喜欢她。
  我很喜欢她,很想在她身边,很想跟她说话,也希望她把我当成特别的人。这股几乎要发狂的冲动不可能是错的!然而,我缺乏能够以理想方式表现出冲动的技巧。而她身旁的「那家伙」懂得这个技巧吗?
  是因为懂才能够待在她身边吗?那家伙放假的时候一定也会和她见面吧,我只能羡慕而已。因为我只会在学校遇到她,所以对于她平常和那家伙出去时会怎麽度过,我只能想像而已。买东西?看电影?能够立刻想像出来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基本上男女交往时根本没必要做什麽特别的事。她去年夏天也晒黑了,所以有可能很喜欢户外活动吧!或许到了夏季就会去海边或公立游泳池也说不定。她穿泳衣的模样,除非真的非常幸运再加上偶然,否则我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看见。不过,那家伙,也就是她的男朋友,轻而易举地就能够看见。不,别说是穿泳衣的模样,那家伙还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她。
  如此想像后,我的脸和胸口同时感到灼热,全身彷佛长满燎泡似地发痒,我上下到处搔抓,恨不得马上吐出在胃里翻腾的嫉妒和欲望,想要消灭这令人不快的肉体,这般荒唐的压力,让我的脑袋就快失去正常了。
  好想紧紧抱住墙壁,使出全力用额头敲打玻璃也可以。总之,我想要抒发压力。我感觉到眼睛变得越来越炯炯有神,精神状态发挥到了极致。
  「……喔。」
  因为一直没有出声,所以就连想要自言自语,都无法满足地发音。
  然而,热度迟迟不肯降温。我想到了一个能够冷却焦躁的好方法,答案就在眼前。我打开窗户,探头往下看。下面是一片宽敞的教室大楼后方,既没有突出物,也没有人。多亏雨势强烈,所以没有人悠闲地在外面走动。所以,我一跃而下。
  从天空与她之间往下坠落的途中,我联想到承受风压而往下冲的云霄飞车。理应只是一瞬的时间,却没完没了地拉长,有种感觉变成源源不绝的瀑布的一部分。甚至感受到宛如在空中飞翔的高昂情绪,在这之中我回想起各种事情。
  我想起第一次喜欢上某人。那时我什麽也没表达,没说半句话就再也见不到对方。想起轻率地往前冲而受伤,只剩下自我美化的想像一个劲地孤行。也想起那一天幻想持续膨胀,最后都快分不清是梦境或是现实。
  我很自然地摆出青蛙般的姿势后,双手双脚同时碰触地面着地。
  蓄积在地面的雨水高高溅起,弄湿我的鞋子和衣服。虽然只是蹲了一下而已,但因为没有撑伞,所以整个背部和头发都湿透了。不知道我的头有没有在冒烟?无情地淋在后颈部的雨水让我急速降温,慢慢沉淀。
  「……还活着。」
  我脑中有过一丝丝念头,觉得如果能够从苦闷不堪的痛苦中解脱,死了也无所谓。
  可是,我还好好地活着,连脚都没有扭伤。我抬起头心想,既然如此……
  我想知道爱慕她的真正方法。如果「那家伙」知道真正的方法,我愿意背叛痛苦、不顾羞耻地请教他。那家伙可能会取笑我吧!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去求他,谁教我很羡慕他。我在教室大楼后方,蹲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被雨淋的时候,那家伙正亲密地和她有说有笑,说不定在讨论下课后要做什麽。而我则是无事可做。
  「唉……好羡慕。好羡慕啊~」
  倘若能够和她两人单独度过假日,哪怕过了那一天后必须在坟墓里度过一年,也无所谓。尽管我不惜赌上性命如此期望,还是没有人会回应我。
  能够回应我的,只有我这个满脑子妄想的脑袋。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3 编辑


  7月『一起打棒球吧!』
  萤幕停留在棒球游戏的开场画面,这场游戏我和她对打并以25比1获胜,结果演变成真实的对打场面。虽说是对打,但不是那种互殴的吵架,就算真的互殴,我绝对会输,因为我不可能打女生。至于不可能打女生的原因,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女生。而且,比起男生,女生的外表重要多了。是的,为了要有美好的人生,没有什麽比门面更重要,不要做出会毁损人生武器的傻事才是明智之举。虽然国中时有个同学认为不分男女都照打不误的举动很酷,但那家伙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很后悔。那家伙当上大学生后,一定也会希望自己受女生欢迎,然后他将会察觉到女生不可能喜欢有这般价值观的家伙。
  对了,我失掉的那一分是因为失手而把球投向正中央,结果被她以强棒击出全垒打。虽然比赛前她告诉我不需手下留情,但打到七局下,我才后悔地想「不应该把她的话当真」。不过,别看我赢那麽多分,我还是有手下留情。毕竟如果没有手下留情,可能连一局上也永远打不完吧。
  后来,我和她约好下次在外面见面,也就是现在。
  「好热。」
  我一边拉扯因为流汗而黏在脖子上的衬衫衣领,一边等她。我们相约在大学后方用来上体育课的操场,一年级时我也在这里考过体育。我还以为修完必修学分后,就不会再来这里,万万没想到会有那麽一天要和她来一场真实世界棒球的雌雄对决。
  因为电动游戏输了,所以要实际比一场棒球赛,这会不会太奇怪了?她说要带整套棒球道具来,所以我先到场也没事可做,只好坐在角落。
  「话说回来……」
  下个月就要考上学期的期末考,现在来到艳阳高照的大热天底下跑来跑去应该吗?或许是偏见,但高中考试分数比较高的人好像都没什麽晒黑。说到这个,我好像晒得挺黑的。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一边嘴巴张得开开地仰望梅雨季刚过的天空,一边消磨时间时,她跑来了。如她所说,她带来了孩童专用的木制球棒和两只咖啡色手套,以及软式棒球。烈阳照射下,冒出的汗珠就快被晒干,注意力也变得散漫。我赶紧绷紧神经站起身来,并轻轻举高手回应她。
  与其说是约会,此刻的气氛更像小学生相约一起玩耍。
  「久等了。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啊。」
  高中学姊告诉过我,这种时候一定要这麽回答。我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她高举两只手套炫耀地说:
  「这是我弟的。以前我弟经常要我和他在一起练习传接球……」
  说到一半,她突然僵住身子。她一边支支吾吾,一边难为情地搔了搔头,然后别开视线。
  嗯。
  我猜出她停顿下来的原因,并强调说:
  「那和我在一起吧!」
  「烦不烦啊你!」
  她把手套丢了过来,我接住手套,戴了上去。可能是有好一阵子没有用,手套变得硬邦邦的。虽然是皮制手套,但嘎吱嘎吱作响,动起来很不自然。
  「先练习传接球吧。」
  「收到~」
  我拉开距离。虽然我在电动游戏里能够打出全垒打,但实际的棒球经验顶多只有体育课打过垒球而已。我把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开约十公尺远。
  她先放下球棒,也戴上手套。接着,她呈抛物线地把白球丢了过来。我举起很难撑开的手套,勉强接住从空中摇摇晃晃飞来的白球。
  「虽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但原来你是住在家里啊?」
  如果是一个人住,搬家时应该不会把以前的棒球道具也带去。接住我丢回去的球后,她微微倾着头说:「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不记得有聊过这个话题。
  「总觉得你好像是自己一个人住。」
  我们也曾经一起玩到三更半夜,所以觉得她和门禁搭不上关系,会是这样的原因吗?或许她们家对小孩不会很啰嗦吧。我们家总是啰嗦地要我常回家,不知道是她家好,还是我家好?我不禁比较了起来。
  我们持续了一会儿传接球的动作。传接球的规律感很讨喜,丢出去,对方丢回来,再丢出去。有趣的地方在于,能够在分不清楚究竟是我配合对方,还是对方配合我的状态下保持规律感。大学的午休时间有时也会看见像我们这样传接球的学生。一个人对着墙壁丢球很难持续下去,但如果有对手把球丢回来,午休时间肯定转眼间就过了。
  「是喔。」
  如果一直是单行道就不有趣,恋爱也是一样的道理。
  爱上她很重要,但反过来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如果她没爱上我,就没意义了。虽然我的心态像是只要爱上她就什麽问题都解决了,但这是严重的错误,这样纯粹是单恋罢了。
  想要让她爱上我,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表现出帅气的一面。
  但是,帅气的传接球要怎麽表现啊?
  「你蹲下来,现在换投球练习。」
  她一边转动手臂活动肩膀,一边拜托我当捕手。虽然我没当过捕手,这手套也不是捕手专用的手套,所以不确定能不能接住球,但我还是照她的要求蹲下来。
  我背贴着墙壁摆出捕手姿势,这麽一来就算没接到球,球也不会滚太远。
  「先来一颗曲球。」
  「来吧~」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所以我稍微抬高屁股。不出所料地,她丢出来的球偏了方向,不知道要飞到谁家去。我伸长手臂扑上去接球,但球碰到手套前端后,弹到旁边去。我追着并捡起滚地球,再丢回去,她挺高身子接住我稍微丢歪的球。
  「刚刚有一点转弯的感觉吧?」
  「有吗?」
  刚刚那一球与其说是转弯,根本就是丢歪了,而我也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观察球路变化。
  她握住球比出像OK的手势说:
  「接下来是变化球。」
  「不要!」
  别人的制止声根本被她当成耳边风,不知要飞到何处的球又飞了过来。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
  「我可以丢快速球吗?」
  「只要不是变化球。」
  「就跟你说要丢快速球了啊。」
  她大幅度地举高手臂,然后模仿着某位投手的姿势,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扭动身体。她大胆地抬高了脚,只可惜不是穿裙子。她一边发出「嘿咻!」的声音,一边丢出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脚大,踩下的脚步相当有力,直直朝向我飞来的白球速度也相当快。
  我心想「惨了」的那一刻,头部已经往后方飞去。
  我曾经在摔角节目中看过选手被拳头正中脸部而往后倒下的镜头,而此刻的我正是那名选手的翻版。朝向额头直击过来的软式棒球意外地强而有力,那股冲击力让人感觉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我的反应之所以会慢了一拍,部分原因应该是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应付暴投上面。我整个人从背部往操场上倒去,还看见金星在眼前晃来晃去。
  「喂~!你、你没事吧?」
  她慌张地跑了过来,并丢下手套,滑到我身边来。我和太阳之间被她隔开,形成了阴影。先不管阴影,让我感触更深的是,从底下望着胸部宛如欣赏名副其实的山谷景色啊!不行,这样好像会爱上她。
  「刚刚叩的一声很响亮喔。」
  「你还在那边赞叹什麽劲啊!」
  「这样就能够证明不是脑袋空空。」
  既然不是脑袋空空,就算晒黑一些也不用担心考试了。我到底在说什麽东西啊?
  「起得来吗?啊!应该不要乱动比较好。」
  「嗯……啊!对了!我要躺大腿。」
  我原本准备起身,但又躺了回去,并且盯着映在眼帘里的大腿看,好想用脸颊在裸露出来的大腿上磨蹭喔!如果这麽说,肯定会被她踹得远远的吧。
  「躺、躺大腿啊。嗯,好吧。给你躺吧。」
  或许是丢球K到我让她感到过意不去,她答应得很干脆。不过,她的眼神彷佛在说「我看你挺从容不迫的嘛」。她像抱起保龄球似地抬高我的头,然后放在大腿上。
  虽然她的身材纤痩,但肌肤弹性十足。躺上去时有种稍微弹回来的感觉,这般水嫩触感让我忍不住浮现笑容。
  「好舒服啊~」
  「恶~你好像色老头喔。」
  她板起脸说道。几滴汗珠从她的额头滴落到我的脸上。
  阳光直接晒在她背上,我想应该很热吧!
  「你会不会热?没事吧?」
  若是她中暑而不支倒地,那就换成我要过意不去了。
  「你只要担心自己就好。感觉怎样?会不会不舒服?」
  「没觉得有什麽不舒服。比起额头,下巴下面比较痛,感觉好像鼻子以下的部位快要掉下来了。」
  我动了动下巴,一阵彷佛有什麽东西在摩擦的感觉爬过颊骨部位。这种症状和玩躲避球被球猛力打到下巴前端时一样。我记得那次隔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觉得关节不太对劲,后来还去了医院看诊。
  「额头看起来怎样?会不会出现球形淤青?」
  如果有球形淤青,应该会被邀请加入什麽大球团吧。
  「已经肿起来了。」
  「问你喔,我倒下去的时候,表情有没有很丑?」
  我忍不住问了想也知道答案的问题,干嘛自己在伤口上洒盐啊!
  我才在想要表现出好的一面给她看,就马上落得这副德性,真是不吉利的前兆。
  「我哪有空看,担心你都来不及了。」
  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用纤细手指触摸发肿部位,指腹感觉冰冰的。
  「有部漫画里的主人翁的父亲被球打到头就死了。」
  「喔,我也记得那个故事。」
  不过,那是职棒选手丢的球,不仅球是硬的,速度也大不相同。她丢的那种乱七八糟的球顶多只会让人头上肿一个包而已。不过,我连这种球都接不到,也避不了,还真不是普通的丢脸。直到最后,我根本没有好好接到半次她投来的球。
  「呜~」
  有人哀叫了一声。不过,那不是我,而是从她喉咙传出来的声音。她一直注视着我,脸上浮现困惑的表情。我还在思考是怎麽回事时,被她推了一下肩膀。
  「你把头转过去。你一直从下面往上看我,感觉很奇怪。」
  我被迫转了身。这样她的汗水就不会从正面滴下来,我刚好可以避开。而且,这个姿势还可以用脸颊磨蹭大腿,但我不会这麽做就是了。
  因为在等她的那段时间背部持续晒着太阳,一直感觉不出操场土壤的热度,但现在我知道土壤也充分吸取了热度,带有粉末感的热度裹住了我身体侧面。
  此刻的心境就像被人用小火蒸煮的感觉。她的大腿也因为被我的脸颊贴住,渐渐地加温。视线前方看见了她的大脚丫。
  「会不会痛?」
  她一边拨开我的浏海,再次询问。「不会。」这麽回答后,一阵风像是在奖励我似地吹了过来,些许凉意随之搔过鼻尖。
  「…………………………………………」
  我从前就很向往躺女生大腿。因为我曾经拜托过喜欢的女生,但惨遭拒绝。那女生另外有喜欢的人,并没有选我。说到我为什麽喜欢那女生,如果在当时一定能够举出很多理由,但在这个脑袋都快被煮熟的地方,我什麽也想不起来。
  理应是美好的回忆也因为光线的强度,变得一片漆黑。
  我联想到和我当时立场相同的那个人。那个人向她搭话,但彻底地让她觉得恶心。他每次看到我在她身边,是不是都越想越痛苦,对我恨之入骨呢?很明显地,他一定对我怀恨在心。
  一旦知道了这样明确的关系后,就很难忽视他,毕竟他就存在于大学里看得到的地方。4月时就已经选好课程了,所以即使到了下学期,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机会也会很多。
  如果说出我躺在她大腿上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勒死?如果还钜细靡遗地描述肌肤弹性和舒适度,不知道会不会被诅咒?如果他的情感真有如此强烈,比起我试图寻找理由来证明是否对她抱持好感,或许他才是应该和她在一起的人。我是说,假设有人规定情感是依总量来衡量的话。
  不过,从她的话语听来,明显可知她完全不需要他的好感。如果连长相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就什麽都甭谈了。未来,他必须忍受着胃痛,而与痛苦共存的时间也只增不减。
  不过,不管是我或她,都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他伸出援手。
  我可没有好心到会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
  「好热啊~」
  她用手搧自己的脸。我感到过意不去而试图挺起身子时,被她压住了头。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继续躺着休息,但那麽用力对待伤者,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我的脸颊遭到纵向挤压,嘴巴呈现出如明太子般的形状。
  「唔唔……」
  我说不了话。她笑个不停后,才从脸颊松开手,让我的脸恢复原状。
  「你小时候是那种不擅长运动的小孩啊?」
  「应该不会吧。不过,还是玩电动来分出高下最好。」
  惨败给我的她生气地顶出下唇,没有马上赞同我的说法。
  隔了一会儿后,才展露笑容说:
  「可是,你的房间太热了。」
  「外面更热吧……」
  不过,如果没有来到户外打球,就没机会躺在她的大腿上。所以,还是在户外打棒球最好了。一起打棒球吧!这样的提议是对的。不过,我们没打到棒球就是了。
  「等放暑假的时候,好想去什麽凉快的地方玩喔~」
  「是啊。」
  我一边缓缓表示赞同,一边看向她的大腿,最后闭上眼睛。黑暗中,我觉得自己彷佛被处处充满热气的茧包住,但不可思议地,我感到心情很平静。随着心情变得平静,也深深感受到自己确实和她在一起很安心。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然而……
  即使下过决心、说过谎话,也碰触过肌肤,还是感受不到与她之间的距离有何变化。
  引力理应等于爱,但想要到达互相吸引的境界,似乎还是少了什麽。
  好了,接下来要尝试什麽才好呢?
  又多了一个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单方面丢出的球不断增加。
  就算把球丢给疑问,也没有人会把答案丢回来给我。
  
  
  七月『以引力来说,你的爱过重了』
  很明显地,我和她之间没有互相吸引的力量。但是,这让人很痛苦。
  「怎麽都吃不腻啊?你又在吃星鳗盖饭啊?」
  「紫苏天妇罗超好吃~」
  六月淋了一场雨后,我虽然没有感冒,但原因不明地发烧,我想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伴随而来的发烧症状,躺了将近两个星期。好不容易才复原,就听到这段对话。
  「而且,你每次都把星鳗留到最后才吃。其实你很讨厌星鳗吧?」
  「我已经说过好几百遍了,我是那种会把爱吃的东西留到最后才吃的人。」
  「爱吃的东西?你是说那个看起来像沙丁鱼的星鳗啊,呵呵呵。」
  「好啦,我不否认这条星鳗很小。」
  她和那家伙坐在学生餐厅后方的座位,我和他们背对背而坐,他们俩都没有发现我。这里不是教室,而且四周吵得想让人捣起耳朵。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只关注到那家伙和午餐。
  「虽然你这麽讲我,但你自己不也是两次就吃一次咖哩饭?」
  「这里的咖哩饭和J联盟咖哩(注1:J联盟是指日本职业足球联盟,J联盟咖哩是在J联盟开幕时曾经销售过的即时咖哩包。正男为当时广吿中出现的男孩名字。男孩一吃了咖哩后,瞬间长大变成明星足球选手。)的味道很相似,有种很怀念的感觉。」
  你说的J联盟才教人怀念。正男~」
  「正男~」
  四周明明一片吵闹,他们俩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能够分辨出她的声音是一件开心事,但另一个声音让人听得很烦,就算是语调柔和也一样。
  「对了,下星期要不要踢足球?」
  「不是吧,比起那应该要准备考试吧……」
  很稳重的应对态度,对话听起来有一种像是和她互啄一颗果实的独特距离感。
  「你额头没事吧?」
  「我很高兴你这麽关心我,但为什麽一定要一边笑一边问呢?这样我真的很痛心。」
  「没有啦,哈哈哈!事情隔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觉得很好笑。」
  「那是……算了,至少是一件可以开心笑的事。」
  就算我站在和那家伙一样的立场,也没办法像那家伙一样滔滔不绝地说话。
  「哈哈哈!」
  「你要笑到什麽时候?」
  「听说这里的咖哩饭有名在于有时会有橡皮筋加料在里面,这是真的吗?」
  我什麽也做不了,顶多只能牙痒痒地竖起耳朵聆听身后的对话。
  「唉~下午也是满满的课,想到就累。」
  「要不要把考试范围听一听就翘课?」
  「好啊,旧教室大楼没有冷气,那麽多人挤在那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对我来说,此刻正是人间地狱。在这所大学与她邂逅,一点一滴地累积对她的爱慕,就等同于通往天国般,是一种崇高的过程。尽管如此,我的心境却宛如在炼狱里徘徊游走。
  「翘课要去哪?你想去什麽地方吗?」
  「我想一想喔……我没有想买什麽东西耶,夏季衣服去年买的就够了。」
  「去年啊,你买超多的,我还记得提得很重呢!」
  「你自己不也是买了很多。」
  即使用了再多话语或道理来伪装,还是会被一眼就看透内心想法。
  「那这样,去你家好了。到外面逛来逛去的很麻烦。」
  「OK~回家前先去便利商店买个饮料好了,我家什麽都没有。」
  啊~可恶,好羡慕啊!
  「你也该买个冰箱了吧?买小型的就好了啊。」
  「嗯,我是有打算要买,等开始有人在我家出没的时候。」
  「我常去你家玩啊,你忘了啊?」
  好嫉妒啊!身处天国的那家伙让身处地狱的我感到嫉妒。
  「最近次数有变多喔。那麽……我会积极考虑的。」
  「唉~这种回答就是不会买,跟往年一样。」
  我到底做了什麽?那家伙又做了什麽?为什麽我们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是这样吗?」
  「没错,你就是这种人。」
  是哪种人?拜托你告诉我要变成哪种人才会被接受?
  我胃口全失,还没吃完饭就放下了筷子。我拿着托盘站起来,准备逃离他们。来到回收区收拾餐盘时,厨房阿姨看着我点头致意,我习惯性地嘀咕一声「谢谢」后,离开了餐厅。
  在餐厅门口依依不舍回头时,只有那家伙发现了我,我和他瞬间对上了视线。在确认那家伙的眼神诉说什麽之前,我先别开脸逃了出去。尽管只是视线交会,还是让我郁闷不已。那家伙会不会和她把我当成笑话来说呢?还是这只是我自我意识过剩?说不定我根本不会被当成话题。就算被当成话题,除了觉得我很恶心之外,她也不会有其他感觉吧。
  走出餐厅后,我茫然前行。尽管动力源自于消极的绝望,脚步仍会持续前进。
  我的绝望还没被逼到死路。
  如同她经常会和那家伙在一起,那家伙也总是陪伴在她身边。那家伙的生活应该已经少不了她才对。我一直对她怀抱着不完整的爱慕心情,日子无情地过去,并来到第三年的夏天,我甚至已看惯她和那家伙的恩爱模样。尽管如此,每次看见还是会在我的心上划出一道新伤口。
  如同对她的爱慕每天都会获得重生般,鲜活的精力则让我的心变得湿润柔软,并无止尽地徒增伤口。五月的那道伤口最深,因为那次与她的距离最近,打击最重。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凄惨,她的困惑和拒绝跟随在后折磨着我。我当场抱头挣扎,四周的沟渠也变得越来越深。
  至少要把这份记忆重新储存过,不然我的脑袋就快爆炸。
  想要重新储存记忆,必须和她交谈。我需要一次适当且值得回味的交流。
  为了达成这个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够完成的目标,我必须……
  采取行动!
  我要彻底跟踪她或那家伙。这,就是我今年的暑假。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4 编辑


  8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偶然)』
  「哈、喝、喝~」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麽。
  她满身大汗地来到公寓,一边倚在门上,一边肩膀上下摆动地喘息。我自己也只有电风扇可以吹,并没有多凉快。这时突然出现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虽非刻意但我不禁皱起眉头。
  「游、游泳。」
  「游泳?」
  她指向肩膀上的袋子。淡蓝色……应该是说泛黑的淡蓝色袋子上方被束起,呈现像阿波罗巧克力一样的三角锥形状。那只袋子和小学生用的游泳袋长得一模一样,不对,那根本就是小学生用的游泳袋。袋子上不仅有班级名称,还用注音写了名字。袋子底部的布料有些损伤及破洞,从这点看来,似乎真的是历史悠久的东西。
  「上个月你带来的棒球道具也好,这袋子也好,你很会保存东西耶。」
  「喔呼~」
  「对,喔呼~」
  虽然这样的对话也不失乐趣,但沟通上会有困难,所以我决定请她进来房间,先等她稳定下来。我准备把电风扇前方位置让给香汗淋漓的她,但不知为何她伸出手拒绝了我。她让身体贴在房间角落躲着风。
  我带着温馨的心情观察她,心想「怎麽跟平常的行径差这麽多」,并且在电风扇前面坐了下来。我正面对着电风扇好一段时间,任凭时间沉默地流过。好想吃冰淇淋喔,这种时候如果房间里有冰箱就好了。该不该买冰箱呢?其实也不是没钱买冰箱,但再过一年半就大学毕业,也只会再遇到一次夏天而已,所以让人很犹豫。我思考到一半时——
  「唷呼~」
  这似乎是她表示复活的暗号,考虑买冰箱的事情又得先往后挪了。我重新调整好坐姿后,看向她。大学一直考试到8月上旬,考试完到现在也只过了一星期而已,所以没什麽新鲜感。不知道是不是有注意防晒,她几乎没有晒黑。不过,肌肤因为太热而变得红通通的。
  「所以,你今天怎麽会来?」
  「我在想去游泳好了。然后啊,我想到如果很热的话去游泳会更加凉快,所以就一路跑了过来。」
  她发出砰砰的声响拍打淡蓝色袋子。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会连电风扇也不吹。想像她在地下铁车站奔跑的身影,我不禁感到更加闷热。
  我也觉得很热,所以很想表示赞同,但有两点疑虑。
  「游泳啊,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游泳池耶。」
  「咦?没有吗?」
  她显得非常意外,但我更想问她为什麽会认为附近有游泳池。
  「如果是澡堂就有,只要顺着坡路一直往下走就有一家。」
  我被人用鼻子哼笑了一下。不过是水温不同而已,不是吗?好啦,水温是差满多的。
  「要是学校有游泳池就好了。」
  「有是有,但不会让我们进去就是了。」
  如果在大学的体育科系选修潜水课,就可以使用游泳池,但一般学生是禁止使用的。其他顶多只有水球社的学生才申请得到使用许可证。毕竟那是水深很深的专业游泳池,脚根本踩不到地。如果让学生在游泳池玩水,万一脚抽筋那就糟糕了。
  「……啊!对了!有游泳池。」
  我想起一件事,弹了一下手指说道。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感受得到房间深处有东西在呼唤着我。
  「真的吗?真是的,害我白担心一场。」
  她依旧满头大汗,但迅速转换成笑脸。我一边微笑看着她的反应,一边推开壁橱。壁橱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衣服和冬天用的厚棉被。壁橱里有些昏暗,很难看清楚东西。
  「嗯?」
  看见我突然把头钻进壁橱里,她显得不安地问道。别说是回应她的期待,现在连能不能消除她的不安也不知道。我把手伸进最里面,拉出那样东西。
  两年前我在超市参加抽奖时,抽到了塑胶泳池。这个奖项或许比第三奖的五百公克砂糖来得豪华,但对一个人住的学生来说,根本没地方可用。
  塑胶泳池被丢在小小壁橱里蒙上一层灰,这次终于有机会重见天日。我拿起未开封的包装给她看,从盒子侧面上的插图看出内容物后,她脸上浮现了僵硬的笑容。
  「请、请问是塑胶泳池吗?」
  「是的。还是你以为会有其他什麽更气派的东西跑出来?」
  对于我这个身分低微的穷光蛋学生,不应该抱有过度期待吧!
  「我不是以为有东西跑出来,而是以为要出门去。」
  「如果是一个人用,这个应该够大了吧?」
  这泳池的宽度似乎有两公尺那麽宽,包装上也标示出深度约五十公分。
  「为什麽是一个人?你呢?」
  「不了,况且我也没有泳裤。」
  这是第二点的疑虑,所以,就算附近有游泳池,我也没办法去。
  「那这样我去外面帮你准备好,你再等一下。」
  「不、不要。」
  她生气地鼓起脸表示拒绝。她抱膝而坐,并且嘟起嘴巴。
  「这样很丢人耶。」
  「因为穿泳衣?」
  「不是,因为泳池。你看这侧面的图案是小鸭耶!你要我一个人在这里面玩水?」
  听到她的指责后,我确认了插图。的确是小鸭耶,我都没发现。
  「很可爱啊,有小鸭图案。」
  「谁管小鸭可不可爱啊。外面路过的人会笑我『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还在玩这种泳池』啊!」
  如果是男生路过,应该会先因为看见可爱女生穿泳衣而觉得开心吧。不过,就算说出这个理由,想必她也不会觉得开心。那该怎麽办呢?难得塑胶泳池小弟能有一生一次的上场机会,既然不行在外面玩水……
  「没办法啰。」
  我走出屋外,借用了丢在公寓后面的水管回来。为了避免有目击者出现,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间。把水管接在流理台的水龙头后,先放下水管,接下来,把电风扇和其他东西移动到房间角落。然后挪开毛巾被、包包,顺便把她也挪开来。
  「哇啊!」
  她往旁边滚了过去。虽然她因为头撞到墙壁在喊痛,但我装作没看见。
  「如果你不愿意在外面玩水,那只好在里面玩啰。」
  如此宣布后,我使力拆开塑胶泳池的盒子。这时,她似乎也察觉到我的目的,重新坐好后就不再喊着头好痛。为了确认房间的宽度,我用目光从这边扫到另一边墙壁。虽然小套房很窄,但要放下两公尺宽的泳池并非难事。
  「这样可以吗?」
  我一边摊开摺叠好的泳池,一边向她确认。她在胸前交叉起双手,发出「嗯~」的声音。她似乎犹豫着该不该妥协,这段期间我还是继续准备泳池。
  望着整个摊开来的塑胶泳池,她嘀咕说:
  「真是宽敞哪~」
  「比想像中的还要大喔。」
  然后点点头说:
  「我妥协了。」
  「很好,那我要放水了喔。」
  「奇怪了,你自己没有要进去却这麽积极?」
  「没有啦,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而且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我只是想看你穿泳衣的样子而已,总不能老实这麽说吧。看了后,搞不好会爱上她。我想应该会心跳加速吧!毕竟这几年都没有机会目睹女生穿泳衣的样子,不论是海边或游泳池都离我很远。
  把水管前端放进泳池后,转开流理台的水龙头。隔不到几秒钟,水势强劲地流出水来。看着水流,「水费」闪过脑海,但我决定不去想它,我坐在电风扇旁边望着泳池慢慢蓄水。
  虽然啰啰嗦嗦一大堆,但她也是眼神发光地看着泳池慢慢完成。
  「要不要我先出去让你换泳衣?」
  「没关系,我已经先穿在里面了。」
  说罢,她开始脱起衣服。她一边很吃力地脱去因汗水而紧贴在身上的衣服,一边随地乱丢,确实可看见里面穿了代替内衣的泳衣。我忍不住想说一句:「你还是小学生啊!」不过,她脱掉上衣时因为上衣被胸部卡住,胸部晃动了一下的那一幕更令人在意。
  虽然只放了一半的水,但她迫不及待地先踩了进去。随着高高溅起的水花声响起,波纹慢慢往外扩散。她抖动着身体说:
  「嗯~好舒服喔~」
  她似乎是真的热坏了,不过是泡到脚踝而已,就让她出了神。她踢了好几次水,弄得水花四溅。我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的天真模样,但一方面也担心会吵到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
  要是被房东发现这件事,应该会被赶出去吧。反正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我只能祈祷邻居不要因为嫉妒就向房东打小报告。如果被打小报告,就要装作不知情。
  她无法继续忍受只泡到脚,所以走到泳池中央抱膝而坐,摇来晃去的水面映出她的泳衣模样。说是这麽说,但其实水位只上升到她的腰部而已。也就是说,只有她的臀部在晃动。就是这样才好。
  「如果形容成室内游泳池,听起来有没有比较气派?」
  「有耶!有耶!」
  她拍手又拍水地表示赞同,看来小鸭塑胶泳池似乎有讨得她的欢心。她保持抱着脚的姿势像不倒翁似地倒来倒去,就像在身上沾泥巴的山猪一样,她似乎是想要藉由这动作让背部和身体侧面沾到水,很特别的散热方式。
  「你不进来吗?」
  她保持倒向后方的姿势,仰望着我问道。
  「我没有泳裤啊。」
  「你脱掉上衣直接进来不就好了?反正没有其他人会看到。」
  她天真地邀约我。我敷衍地露出笑容,做出含糊回应。
  如果是小朋友就算了,已经受过成年礼的两个大人一起泡进这座泳池未免太窄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两个人在泳池里嘻闹,水一定会满出来,四周也会湿透。
  还需要好一段时间,泳池里的水才会上升到她的上半身高度。
  「喂~那边那个小弟,我口渴了。帮我准备个什麽热带水果的奇妙果汁。」
  「我们家只有带有苦味的水可以喝。」
  这里的自来水金属味很重,每天喝水时我都要说服自己对身体有益。
  「好吧,水就好了。我现在不能动,帮我拿水来~」
  她任性地说道,并且举高双手装出溺水的模样。
  「不是啊,现在正在放水,你直接喝吧。」
  我指向水管说道。我们家只有一个水龙头,而且目前正在使用,所以,现在要我拿水来,实在是强人所难。她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
  「恶~这不能喝吧。」
  「为什麽?」
  「我才不要呢,我的汗水也混在里面耶。而且,没有人会喝泳池里的水吧。」
  「我就敢喝。」
  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我用手舀起水送到嘴边。喝惯了的金属味在嘴里扩散开来,并且附着在臼齿上。我先擦一擦嘴角再看向她。
  对于我的举动,她作呕地吐出舌头。
  「你怎麽喝得下去啊。恶心死了,恶~」
  「你的汗水我还可以接受。」
  如果是老头子的汗水就无法接受了。成分一样?那怎麽可能!老头子的汗水里会有美少女成分吗?好啦,这纯粹是玩笑话,不过,重点在于内心的想像。她之前说过外表重要,也就是因为这点。正因为有心,容貌才会变得重要。我会觉得此刻的她很可爱,就表示我肯定有一颗丰富的心。
  「不可能!你那什麽爽朗到不行的表情?」
  她一边挥手说道,一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这样的状况下她之所以不会极度受到惊吓,是因为她说的「长得好看」所带来的优势吗?我对男生的长相审美观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在这方面毫不执着。不过,至少她是认同的。既然如此,就表示她爱上我的可能性是有的。
  「你不进来吗?」
  她又问了一次。她轻轻踢高脚,让水花溅到我这边来。喂!我那麽用心地把东西搬到角落去,就是怕被弄湿啊。或许她是抱着稍微踢一下水的想法,但是她的大脚丫超出预料地踢起大量的水。水花弄湿了我的衬衫,那感觉像是带着凉气的小球打在身上,温差让我微微地起了鸡皮疙瘩。
  「我现在是救生员,所以要一直监视以免你溺水。」
  「你是白痴喔!」
  她又踢了一次脚。她仰躺浮在水面上,完完全全地放松,那模样看起来确实很舒服的感觉。可是,如果连我也进去,房间百分之百会淹水。泳池和浴缸是不一样的,我可没有成熟到可以稳重地泡在泳池里,应该说成熟的人也会想要嘻闹。
  「嗯~这泳池真好~真希望你每天都帮我准备~」
  「只要你愿意付入池费。」
  我和住在家里的她不同,经济上没有那麽宽裕。如果每天这麽奢侈,收到水费单时可能会吓出心脏病,我甚至觉得被房东骂还只是小事。
  她张开手臂安静地浮在水面上。尽管波纹不断,还是可以清楚看见水位慢慢上升。透明的水泛着清透的水蓝色,我坦率地为水面之美而感动。我很喜欢水景,就连手机桌面也是统一用水景图。等我爱她胜于水景时,我打算把她的照片设定为待机画面。希望这麽一天能够到来。
  「我会浮在水面上是因为背后有波纹的力量吗?」
  「每个人都浮得起来吧。」
  「没错,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能力!」
  她的心情很好。她让屁股顶在泳池底部坐起来,然后一边用手梳头发,一边说:
  「你看!很舒服喔。你不进来吗?」
  第三次的邀约。等到我真的进去后,她应该又会抱怨说很窄吧。
  「那好吧,手臂就好。」
  我经不起诱惑地把两只手臂伸进泳池里。我一边把身体靠在泳池边,一边让水爬到手肘部位。一股爽快感往上窜爬,彷佛指尖吸进了水分,再透过血管传送出去,我甚至感觉到一阵寒意爬过背脊。因为天气太热而一直眉头深锁的僵硬脸颊也自然地放松下来。
  难怪她的脸部变得松弛,紧绷感全不见了。
  「感觉真好。」
  「我就说呗!」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人,但她有时说话会带一些关西腔。大学的朋友曾告诉过我,如果是中部地区或住在岐阜、三重附近的人,夹杂些许关西腔是很正常的事。
  我泡着双手度过一小段极为幸福的时光。虽然我喜欢水的理由也很模糊,但还是能够肯定地表示喜欢。真奇妙,水和她是哪里不同了?我能够很干脆地接受喜欢水的事实,心中也未曾有过疑问。真是妙极了!
  「呵呵呵。」
  她突然露出牙齿笑了出来。如果换成是男生,这会是很没气质的举动,但如果是可爱女生来做,就能够拿天真当武器而构成一幅美好的画,男女的命运真是大不相同。我思考着这些事情时,一直都有着不好的预感。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是我的坏习惯,我老是喜欢旁观,才会连接一颗球也接不到。她抓住我的手臂——
  「嘿咻!」
  ——把我拉了进去。因为我只是有预感而已,没有想好任何对策,所以几乎是在毫无抵抗之下被拉进泳池里。我就像被河童邀到河里一样,从脸部扑进水里。
  我在水中大量吐出气泡挣扎着。虽然看不见,但她应该也抓住了我的脚,我的身体像折起似地被拉进泳池里。直到全身泡在水里后,她才总算松开我。浮出水面后,我坐在泳池里吐水,就连鼻孔也流出水来。
  「哈哈哈哈哈!」
  看见我全身泡水,浏海还塌下来,她狂笑不停。我把浏海往后拨,然后看向四周。
  溅起的水已经把四周淋得一片湿,酿成惨不忍睹的灾情。
  「哇哈哈哈哈!」
  我也只能自暴自弃地大笑了。
  反正已经无法挽救了,干脆就像洒水一样让所有东西都泡水吧。于是,我不客气地暴动一番,具体来说,我是不客气地往她脸上拨水。面对突如其来的直击——
  「噗咳……跑到,鼻子……噗咳。」
  她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但姑且装作没看见吧。
  「恶~衣服都黏在身上,好不舒服~」
  我一边拉扯湿答答的衬衫,一边为不舒服哀叹。事到如今已经很难脱掉衬衫,所以我干脆让衬衫黏在身上,试图让身体和衣服二合为一。湿浸浸的感觉。「还是不行~!」
  「啊~!」
  我叫出来的同时,她也叫了一声,顺便还来个临门一脚。虽然我让身体往后仰躲开攻击,但对于随之飞来的水滴,就无计可施了,所有水滴朝向我的脸迎来。
  「喂!不能直接踢人!」
  我一边用手擦脸,一边抱怨她违反游戏规则。虽然根本没有什麽游戏规则。
  「我没有踢人,只是在踢水,你自己刚好在前面。」
  她左右摆动食指否定,并且说出连小学生程度都不及的藉口,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左右扭动着鼻子,似乎是想把跑进鼻子里的水甩出来。或许是水喷进了眼睛,她的眼睛出现一些血丝。
  「看我的!」
  她拿起水管对着我,然后压住水管前端展开水枪式攻击。两人并肩而坐,泳池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所以距离相当近。我当然不可能躲得开,而且水势意外地猛烈。
  有一种瀑布直击在我鼻子下方的感觉。我试图开口说话,但只要一张开嘴巴,水柱就会灌进喉咙深处,最后只能发出「阿布巴巴」这种像新品种水果名称的模糊发音。我的脸似乎也相当有可看性,她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只要能够看见她的笑容、看见她开心的模样,也就无所谓了……怎麽可能!
  「住手!我生气起来会摸人胸部喔!」
  「你能够活到今天算是幸运了。」
  真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口不择言很可笑,而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和她在一起时,我的笑容总是比平常多得多。
  尤其是今天的笑容特别多。
  只要不去想未来的事情,今天会是今年夏天最开心的一天。
  
  
  八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必然)』
  在一群应该是去游泳回来的小学生之中,我发现了她的身影,但能够如此相遇,并非偶然。正如上个月做出的决心,这是我死缠活缠跟踪她所得的结果。不是我运气好,而是为了提高机率努力而得的成果。
  为了追随她的脚步、持续看见她的身影,比起跟踪那家伙,当然是跟踪她比较好。一方面因为大学开始放暑假,所以要跟踪她很辛苦,但只要在那家伙居住的公寓附近走动,看见她的次数就会不断增加。
  她在十字路口另一端等红绿灯。
  当西斜的夕阳笼罩着城市,她一头湿发,像是刚去游泳回来的样子。她脸上当然没有化妆,虽然她平常就不会化浓妆,但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更清纯,脸蛋看起来更小。一起等红绿灯的小学生取笑她拿着老旧的游泳袋,她也跟着笑了。她的样子看似因为想起什麽开心的事,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她去了哪间游泳池?车站附近应该没有游泳池才对。虽然也有可能一去了健身中心,但我印象中她应该没有参加什麽健身中心。对于她,我单方面地了解不少事情。
  她是不是和那家伙一起去游泳?肯定是的。那家伙看了她穿泳衣的模样,如果是去游泳池,其他家伙也都看到了。我咬牙发出嘎吱声响,气愤地心想,他们凭什麽!
  我不会奢望要和她一起去游泳池游泳。当然了,如果能够这样是最棒的,但我还懂得接受「不符身分的愿望不可能实现」的事实。不过,我无法接受其他不伦不类的家伙有机会看见她的肌肤,而我却没有。难道我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吗?
  更让人生气的是,她怎麽可以如此轻易地就穿泳衣给别人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就是觉得烦。你明明就不能干涉她的事情,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这点我也知道,但如果一切都能够靠理性来摆平,也就不会吃苦了。
  在外面遇见她,而且那家伙不在她身边是鲜少有的场面。虽然心情烦躁,但这般状况带来的紧张感更胜一筹。她可能已经发现我了!我从她身上稍微别开脸,但一直在视线角落捕捉她的身影。
  等红灯变成绿灯时,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将会缩短。我们会在半路上擦身而过。我不禁担心可以擦身而过吗?我害怕会遭到大声谩骂。
  不过,我也可以趁着擦身而过、两人并排的那一瞬间向她搭话。毕竟我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一路采取行动。我不能逃开,就算受了伤也一样。
  要说什麽好?尽管脑中一片混乱,还是应该事先想好台词。抱歉?我是要道什麽歉啊?你好。打招呼有什麽好开心的?嗨,要不要一起去喝个咖啡?对了,上次突然跟你说话真不好意思喔。我这人最不会看场面了,哈哈哈!
  如果我能够这样滔滔不绝地说话就好了。不对,还说什麽就好了,现在是一定要滔滔不绝地说话才行。就算经验不足、就算不擅言词,也要做到。我必须真正爱上她,如果为了真正爱上她而必须这麽做,就不能退缩。
  红灯开始闪烁,接着变成绿灯,小学生们和她步伐整齐地往前走出去。尽管小腿和膝盖僵硬得难以弯曲,我也跟着走了出去,不知如何弯曲的关节使得四肢的动作怪异莫名。我当场感到难为情,耳朵开始发热,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因为紧张过度,也没办法直直抬高头,我微微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前进。
  因为这条马路的斑马线没有很长,擦身而过的时刻很快就来临。我在视线角落瞥见她的脚尖,心脏随之猛力跳动一下,一鼓作气地抬起头,并准备开口说话。
  「……咦?」
  然而,我没有和她并肩而站。
  她刻意绕了远路,和我拉开距离地擦身而过,中间还隔着一群小学生当人墙。虽然马路只过了一半,但我很自然地停下脚步,并且像在哀求似地回过头看。然而,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穿过马路,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虽然还是绿灯,但看见我站在路中央不动,四周人们投来怀疑的目光。坐在车子里等红绿灯的人也露出厌烦的表情,被大家注目之下,汗水流了下来。
  蝉叫声在远处响起,城市感觉就快融化成一片红。我抱着遥望提早转红的枫叶山头的心情,抬头仰望成群大楼和天空。一股压迫感吞噬着我,感觉自己就快呈现大字型倒下。
  她早已发现我,尽管如此,她还假装完全没看见我,并为了闪躲我而拉开距离,这就是我应得的对待。她拒绝的态度之强烈,让我就是想找藉口说「至少她还注意到我」都行不通,她不给我任何机会。
  不管我怎麽努力,也无济于事。无法排解的郁闷在我全身流窜,觉得自己就快发狂,光是要抑制这点已费尽我所有精力,根本没有多余精力移动脚步。
  我杵在马路上时,红绿灯变了灯号,喇叭声响起。但是,我用手压住脸部,忙着藉由咬牙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消散冲动,所以没时间理会喇叭声。看见我动也不动,一名男子从最前面的车子走下来,并走近我身边,男子上前来关心我是不是有什麽疾病发作了。如果恋爱也是疾病,那确实是发作了。
  我用手指蹂躏着眼珠和肌肤,看见我这般举动,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不对劲,没错,就是不对劲。为什麽我和她的关系会变成这样?我一直以为会进行得更顺利,我应该做得到。但是,不知为何我失败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人生不管如何挣扎,任何事都无法重新来过。
  既然无法重新来过,只能以现状继续前进。没错,跑上去追她就好了。
  等我回过神时,已经在追着她跑,我朝着车站方向奔跑。既然喜欢她,当然可以追她;既然喜欢她,当然可以和她交谈;既然喜欢她,当然可以跟她装熟。因为我喜欢她,所以什麽都可以!
  一方面因为放暑假,所以不见大学生的身影,往来的人们也相对变少。我一路顺畅地奔跑到地下铁入口处,但沿路上没看见她的身影。我就这样一边跳过好几阶楼梯一边下楼,寻找着她的身影。找到她后又怎样?我要做什麽?打她?狠狠地揍她一顿?脑中很快地浮现了这个疯狂的选项,但却是排解内心郁闷的最佳方法。有时候我会想要不留原形地彻底毁灭她,这是身为人类理所当然的情感,以前好像就听过这种说法,也好像有人这麽对我说过,所以这样是正常的。总之先找到她,再做些什麽就对了,我知道自己现在打从心底爱着她。
  但是,我忘了月票已经过期,所以为了买车票而花费了些时间。地下铁行驶出去的震动摇晃着我的双脚,抱着害怕的心情加快脚步,但当我抵达地下铁的月台时,电车早已驶去,只有等待下一班电车的少数几人迎接我。看见气喘如牛的我,他们像是在嘲笑我没赶上电车似地轻瞥一眼后,立刻又面向前方。我保持双手按住膝盖的姿势,原本的想法逐渐淡化远去。脑袋瓜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对自己的愚蠢行动感到羞愧。
  丑陋情感的流露让我自我厌恶,感觉身体就快失去重心。明明没有受伤,却是步伐蹒跚地拖着脚走路,最后笨重地坐在月台的椅子上。
  我一边让老旧不堪、彷佛一躺就会折断椅背的椅子发出剧烈嘎吱声响,一边仰望天花板以免渗出的泪珠滴落下来。低矮的天花板朝我压来。
  大部分的事情都变得模糊、变得无所谓了。虚无。一切的一切都化为尘埃消失了。
  今天无疑是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
  好想沉入水底,在睡梦中死去。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5 编辑


  9月『淡化稀释』
  「别那麽难过啦,创作本来就会失败,你看人类嘛,神明不也造出很多失败品吗?」
  「……问你喔,你看漫画的时候都习惯朗读出来啊?」
  她一边咀嚼口香糖,一边从杂志上抬起头来。那本漫画杂志是我早上买来打算上课时阅读的。把杂志借给她看后,她竟然朗读起内容。
  「不行吗?」
  「完全OK啊!」
  老实说一点也不OK。如果是在公寓里,最惨顶多是被邻居听到而已,但如果是在大学的教室大楼大厅里,就有些尴尬了。爬上干涸的户外水泥阶梯后,立刻会看见通往教室大楼大厅的大门以及自动贩卖机,走进去后,会看见正前方的墙边设有椅子,我是指那种蓝色的长椅,我和她就坐在最旁边的长椅上。
  天气还很热,午休时大家会先进去教室,然后几个同学一起享用买来的午餐,就这麽度过午休时间。极力回避在太阳底下走路的学生们,一个接着一个从我们旁边走过。看见她开心地朗读摊开在桌上的漫画,很多人投来了目光。我脸上浮现苦笑心想「想要不被注意到部很困难吧」。第一次得知她有这样的习惯时,真是吓了我一跳。
  她分给我吃的十圆口香糖球只有表面带有味道,咬个两次味道就都没了。凭着惰性一直咀嚼口香糖后,下巴开始出现疲劳感。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为这样的状况很符合我的现状。努力要爱上她,至今已过了将近半年,大学也已经进入下学期,三年级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这段时间里一样都是和她一起行动,也过得很愉快,但目前还是没有爱上她的感觉。
  因为这方面迟迟没有进展,所以我暂时喊停,并决定先设法让她爱上我。如果对方爱我,我也会有很高的机率逐渐受到影响。
  因为对方爱我,所以我也爱对方,这会是十足的理由。
  话虽这麽说,但如果不知道有什麽具体方法,状况还是不会改变。只要我变得有魅力就好了,这点我懂,但魅力是什麽?财力、智慧、个性、外表,大概就是这些吗?这当中顶多只有个性能够凭着强烈的意志去改变。
  所以,我决定试着变得体贴,体贴到不自然的程度。
  「你想不想喝果汁什麽的?今天我请客。」
  我试着以自己想得到的方式展现体贴。她一边微笑,一边微微倾着头。
  「我做了什麽好事吗?还是你有什麽对不起我的事?」
  「啊哈哈,不是那样子的啦。我纯粹是在表达善意。」
  我完全不被信赖,她似乎已经识破我的体贴和提议是有「理由」的。虽然我不知道世上存不存在着没有理由的体贴,但还是先露出可掬的笑容说:
  「你可以当成是我在答谢你分我口香糖。」
  「说是这麽说……」
  她翻过一页漫画,似乎没打算理睬我的亲切表现。
  「唰!噗!咚!」
  拜托不要连效果音的部分也朗读出来好不好?这样会让我很想装作不认识她。我看向远方试图装作不认识她,但我人就坐在她旁边,所以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是,我不能离开她身边,原因是她拜托我待在她身边,既然被拜托了,我也只好乖乖配合了。
  抱着豁出去的心情和她一起看漫画,因为已经看过一遍,没有什麽新鲜感,看见她没打算理我,我决定安静地远望。故事正好进展到帅哥打败狡猾男的场面。
  看着一脸倒楣的狡猾男,我忍不住心想「原来漫画世界里也会有差别待遇啊」。先不说这个了,我发现一个能够展现亲切的机会。
  「我来帮你拿好了,顺便帮你翻页。」
  「咦?不用啦,而且你一定看得比较快。」
  为了不劳驾她动手,我准备拿起杂志,但遭到拒绝。明明是出于亲切,却不知为何互抢起漫画。怪了,难道她不喜欢别人对她太亲切吗?我们两人抢过来又抢过去,杂志页面都皱了。
  「不要吵我啦~」
  「我没那个意思啊~」
  对了,上次我们两人也是像这样闹来闹去,结果被朋友比起中指骂说「笨蛋情侣」。旁人看起来会觉得我们像情侣,不就表示已经达成根本目的了吗?如果感觉上很像情侣,和她在一起就不算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至于互抢漫画杂志属不属于情侣的举动,就先不追究了。
  最后是我抢不过她而松开手。她把页角变得皱巴巴的漫画抱在胸前,露出像小孩子在闹别扭似的责怪眼神直直注视着我。我不过是想要表现亲切而已,却无法顺利传达心意。但是,如果认真说明又太像傻瓜,这麽一来,自然只有一种回答方式。
  「抱歉,吵到你看漫画。」
  虽然根本不知道有没有错,但我试着认错。然而,她的表情没有变得开朗。
  「真是的。今天又是演哪出?」
  「什麽演哪出?哈哈哈。」
  「认真回答我。」
  她像个老师命令道。我笑着甩掉残留的烂好人氛围后,恢复平常的态度老实回答:
  「我想变体贴一点。」
  我只说出目的,没有明确说明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得知我的目的后,她一边搔头一边说:
  「我觉得不像变体贴,而只是被稀释了的感觉。」
  「稀释?」
  「嗯。只觉得你的个性被淡化稀释,不太感觉得出个性。」
  她以相当哲学的说法表示否定。我觉得这相当具有深度,佩服地心想「真是了不起」。
  不过,一个疑问突然浮现心头。
  我是什麽个性?
  「我是什麽个性?」
  我直接说出心中的疑问。问答之间她一直像在引导我似地露出成熟表情,但这时她的眼神变得飘移不定,果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翻开漫画杂志,决定当作没听到我的问题。
  真聪明!我抱着想要夸奖她的心愦,顺便确认时问。再过一下子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必须进去教室了。她极力想要拖延进教室的时间,所以还待在这里。
  只有她选修下一堂课,我没有。不过,因为她拜托我一起上课,现在我才会陪在她身边。反正这跟去图书馆看书来消磨时间也没有太大差别,倒不如和她聊天还比较有意义,所以接受她的请求并没有让我觉得痛苦。
  她之所以希望我陪在身边,是因为最近谈论的那个男生「眼神很可怕」。听到她这麽反应,我上课时若无其事地观察后,发现那个男生确实散发出一种钻牛角尖的感觉。在那个男生做出实际危险行为之前,希望可以找一个交谈机会,让事情圆满结束。我这种想法会太天真吗?不过,我本来就想要和他聊一聊,这应该会是个好机会才对。
  「而且搞不好是我害的。」
  「嗯?你在说什麽?」
  「喔,就是那男生的事情啊。我猜他会那麽闷闷不乐,可能是因为我。」
  我有预感十之八九是因为我。自己喜欢的女生身边老是有一个嬉皮笑脸的男生,那当然会觉得烦。我也有过这种经验。
  「你才没有错呢!」
  她激动地挥手说道:「不可能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你没有错。所以,在旁边陪我……很OK唷~」
  她显得不自然地拉长尾音说道,感觉想要掩饰些什麽。我猜她应该差点要像求我似地说出「在旁边陪我好吗?」,她偶尔会有这种举动……不对,是大部分时候都这样。
  我不禁觉得她很可爱,并接受事实,感到很开心。
  「哈哈哈。」
  我也害臊了起来,所以用笑声来填满时间。
  对她来说,想必是很困扰的事情,但对我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可以陪在她身边、像藉口一样的理由,这样我就可以有好一段时间不用苦恼了。
  就这点来说,我必须感谢他。要不是有他,搞不好我会考虑和她暂时保持距离,然后也有可能就这麽渐行渐远。
  「……唔。」
  可是,这麽一来,就没必要勉强爱上她啰?唉~到最后还是令人苦恼啊。
  「『在大学三丁目附近』这什麽标题啊?都没有下文。」
  她又开始朗读漫画了。虽然我早已习惯她这种行径,但忍不住想问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从来没有人对你说过这样朗读很诡异吗?」
  她高中时应该交过男朋友,不然国中时也会有好朋友吧?难道都没有人提醒过她吗?如果回溯到更久以前的小学时期,这种不会看气氛的怪癖可是会被取笑的耶。
  不知道是不是「诡异」这个字词刺激了她,她扬起了眼角。
  「是吗?那你都怎麽看漫画?」
  她以问句回答我的问句。算了,反正又不是在考国语。
  「就一般吧?」
  「一般是什麽意思呢~请具体回答~」
  她刻意拉长尾音,表现出烦人的年轻人态度。「不是啊,就像这样。」我接过漫画,然后一般地安静阅读。我盯着页面看,并在心中朗读台词。就这样而已,不会做什麽特别的动作。
  不过是单纯看漫画而已,她却在旁边专注地凝视我,我不禁有些难为情。这样很像自以为了不起似地教别人理所当然的事情,让我心神不宁。
  「你只是用眼睛看而已啊,台词呢?」
  「我有在读啊,只是没念出来而已。」
  「那还不是跟我一样。」
  「没念出来的地方不一样啊。你要不要试试看?」
  「什麽?」
  尽管表现出厌烦的情绪,她还是紧闭双唇翻开漫画,像只鸭子一样顶出双唇,表情严肃地瞪着右上方的格子。
  呜、呜……被迫不能发出声音的喉咙膨起,并发出声响。
  「……啊……吗?…………蒙奇…………不,只要信念够坚强……」
  她终于忍不住咕哝地念出片片断断的台词,渐渐地,她的眉间也皱了起来。「不行了。」看了几页后,她放下漫画宣告放弃。
  「这种感觉就像一直觉得很痒,却搔不到痒处一样让人坐立难安。」
  说着说着,她像是真的觉得很痒似地抱住肩膀搔抓胳膊。有那麽痛苦吗?她和我完全相反,我觉得念出来还比较痛苦。
  有些人会被拥有不同东西的人吸引,有些人则是和拥有相同东西的人在一起比较安心。这是两种相反的价值观,人们生来就会偏向其中一方。
  我是属于哪一方呢?不对,既然她和我完全相反,那我就应该是会被不同的东西吸引。
  不过,这样好像顺序颠倒就是了。
  「结论就是,我没有错。」
  「不是,我没说你有错啊。」
  「反而应该说是你有错。」
  「哈?」
  我无法接受这点。她看漫画的方式恐怕才是少数。
  「你错了。你才应该要反抗那种思考方式啊,像是『错的或许是我呢』之类的。」
  明明用了「反抗」这麽强烈的字眼,语气却不怎麽有力。真佩服她巧妙掌握到我的个性。
  「考试遇到难度高的问题时,会选对答案的也都是少数几个用功读书的学生。」
  她甚至耍帅地比出手指说道。她的论调看似有理,又好像狗屁不通。我还来不及判断,她接着说:
  「这次换你来试试看。」
  说罢,她把漫画塞给我。
  「不会吧……您是开玩笑的吧?」
  「好了,请从这里开始。」
  竟然还挑了一篇恋爱漫画。老实说,恋爱漫画和打斗漫画都是我最不想朗读的漫画。那你愿意朗读哪种漫画?如果有人这麽问我,我也回答不出来就是了。
  好吧,来看看是什麽内容吧。
  「我想成为你喜欢的人。要怎麽做才行?」
  我念出来后,她自动帮我念下一句台词,还像演戏一样有些装模作样。
  「我……我喜欢会喜欢上我的人。」
  「咦?真的吗?」
  这难度相当高耶,简直就像猜谜。我不禁露出苦笑。
  「咦?没有这句台词啊?」
  「嗯?……真的没有耶。」
  我刚才不小心说出内心话。我抬起头和她相互凝视,在保持着就快碰触到彼此鼻尖的距离下,从她慌忙转动的眼神中,我试图理解她内心一层一层往上堆叠的事态。
  或许是渐渐察觉到台词和反应代表了什麽意思,气氛变得凝重。
  有些尴尬的气氛弥漫四周。我们很自然地和漫画拉开距离,让背部往墙上靠。我们挺直背脊,一边像在偷看对方似地斜眼看向彼此,一边静静等待难以开口说话的气氛散去。
  我抓了抓鼻子擦去冒出的汗珠心想,真希望此刻的羞惭能够被淡化稀释到消失不见。
  
  
  九月『凝聚浓缩』
  如果把十个我、几十个我集合起来,让密度往上提升,有可能达成目的或满足欲望吗?微不足道的我拉高浓度后,身为人类的价值、能力和存在意义就会往正面方向逐渐获得改善吗?
  这种加法计算能够套用在我身上吗?虽然只是小幅度地从0往1移动,但我的生存方式确实正慢慢前进吗?这是一个很大的疑问。我甚至觉得自己进大学以来,一直在原地踏步。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我的时间就冻结了。
  即使夏天到来,并且已接近尾声,冻结现象还是没有要解除的迹象。不仅如此,甚至还变得更加凝固,其冰冷程度甚至到了让人无法碰触的地步。
  细碎的后悔心情如同绵绵细雨般淋在我身上。上个月的我就像中暑了一样全身不对劲。即使已经进入新的月份,还是没有复原,我甚至会苦恼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但是,既然后悔彷佛永无尽头似地不断产生,就表示我喜欢她到令人懊悔的程度。
  就跟那天一样,我坐在地下铁的月台上等电车。今天不是为了追她,而是孤单地准备回家。其实还有一堂课要上,但我没去上课就离开了学校,今天一点动力都没有。
  热气囤积在地下空间里,吹来的风也是热的。飘来的味道也不太好闻,电车随着充满臭味的热风驶进月台。因为是白天时间,所以不管是等车人数或者乘车人数都不多。
  迅速搭上电车,找到角落座位坐下来,肩膀往金属柱子上一靠,我发起呆来,整个人好没力。明确得知她在躲我的事实,也是让我没有精神的原因之一。自知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后,内心某部分开始腐败。
  虽然没有寻死的念头,但我希望能够一直沉睡不要醒来。
  我倾着头,试图在吵杂的地下铁里寻求宁静。然而,如此微小的心愿也无法实现。有个吵闹的家伙冲下阶梯,跳进了车厢。瞥了那家伙一眼后,我的喉咙开始紧缩。
  快跑冲进车厢里的人是那家伙,那个待在她身边、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男生。那家伙一边上下摆动肩膀喘气,一边往关起的车门上靠。可能是一路跑来,他额头上的汗珠泛着光。她似乎没有和那家伙一起行动,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自然地低下头。
  我曾经和她独处过,但和这家伙搭同一班车倒是头一遭。话说回来,这家伙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根本没必要搭电车回家。这家伙会搭这班电车,是不是就表示和她约好在某处见面?光是这麽想像,就让我感到痛苦而忍不住闭上眼睛。最近那家伙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比上学期更多了,我忍不住怀疑起暑假是不是发生过什麽事,想像可能发生的事后,近似愤怒的焦躁让胃部灼热起来。
  「啊!」
  那家伙调整好呼吸,准备坐下来时,有些夸张地叫了一声。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发现他果然是在看我。那家伙瞪大着眼睛,那表情还留有会让人以为他是高中生的稚气。这家伙的态度与她有别,不会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也感觉不出友善,那眼神像是在路上看见有人做出怪异举动而感到稀奇。
  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麽,竟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明明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空位啊!他放下背包,然后夹在双腿之间,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后,他把脸凑近看我。搞什麽?原本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变得有些活络起来。
  「你很喜欢她,对吧?」
  这句话如利箭般狠狠刺中我的胸口。明明不是那种振奋精神的话语,撞击力道却足以折断我一、两根肋骨。这家伙才一开口,气势就压倒我了。
  「她?是谁?」
  今天在大学时没说过半句话,所以没能够顺利发声,声音也显得沙哑。
  「她就是她啊。不用指名道姓你也知道我在说谁吧?」
  我和这家伙之间只存在一个女生。这点当然不用多说,可是……
  「……那又怎样?」
  我没办法看着这家伙说话。说话时也越说越小声,可说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嘴巴顺利动作。为什麽他能够如此镇静?是因为我不够从容吗?
  「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咦?」
  我完全掌握不到话题的连结性,害怕的情绪胜于困惑。
  我看不出这家伙有何意图?
  凭什麽确认喜欢她的事实后,我就要和你吃饭?
  我很讨厌你耶。
  「我很想和你聊一聊,会不方便吗?」
  这家伙依旧露出看着怪咖的眼神。虽然他的语调很温柔,但我还是无法坦率接受。
  虽然是我单方面的想法,但这家伙是情敌,我怎麽可能接受情敌的提议。
  「聊、聊她的事吗?」
  「我们应该没其他话题可聊吧?」
  这家伙似乎也有这样的认知。话虽这麽说,但在没有任何开场白之下就谈起她的事情,这
  分明太奇怪了。这家伙是怎样啊?
  这家伙散发出独特的氛围,节奏也和别人不一样,他比我更有问题。
  她却喜欢上这样的家伙。他明明长得也没特别帅啊。
  「你自己在碎碎念什麽?」
  「啊,没、没事。那个,吃饭,她也?」
  我本来打算问「她也会一起吃吗?」,但内心变得动摇而停顿下来。这家伙似乎察觉到我的想法,我还来不及重说一遍,他已经回答说:
  「就算约她,她应该也不会来吧?」
  这家伙的态度表现出他也知道她在躲我。她连这种事情也会告诉这家伙啊?照道理说,她会提到我应该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现在却忍不住发抖地想「不知道她会把我骂成了什麽样的坏人」。
  「那,下、下次有机会。」
  我想不到藉口可以拒绝,所以随便敷衍。
  我和你又不是朋友,而且我很讨厌你!就算我鼓起勇气这麽说,以这家伙散发出来的氛围来看,应该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嗯,反正也不急。」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麽?这种事情有什麽好急不急的?
  在那之后,这家伙沉默不发一语。既然这样,干脆离开就好了,他却不肯从我身边走开。因为我硬是坐在角落,也很难离开,不过重点是,我也没有勇气离开。最后直到那家伙下车之前,我不得不度过一段不自在到了极点的时间。
  然后,得知那家伙在哪一站下车后,我确信是和她相约见面,因为她总是从那个车站搭车来大学。我感到羡慕、嫉妒、绝望。不知道那家伙从我的眼神里读到什麽,他带着彷佛连我下的诅咒都可以轻松闪过的含糊笑容走下电车。
  我只是要回家而已,但那家伙是受到她的邀约,或主动要求见面,而她也答应见面。尽管搭乘同一班电车,我们会在目的地看见的景象却是一明一暗。
  电车往下一站开了出去。又落单的我没有多余心力理会他人的目光,放肆地表现出绝望。光是想到要和那家伙交谈就让我厌烦,我不想提起也不想听到那家伙和她的事情。不过比起这些,此刻有另一件事让我更加沉重。
  那就是我喜欢她的事实已泄漏出去,就连她本人也知情。
  既然那家伙知道我喜欢她,当然就表示她也知道。或许我的确是一个容易被摸透的人,光是想像脸颊还是会发烫。我低着头用手捣住脸,「啊~啊~」最后因为无法忍受羞耻心而叫出声音。我连告白都没告白,喜欢她的事实就已经泄漏出去,而且她还在躲我。虽然我现在只是觉得很羞愧,但非常肯定的,早晚有一天我又会陷入失意,而在黑暗中浮沉。在这之前,我彷佛掉入黑暗深渊之前做着最后挣扎似的,眼前逐渐变得明亮。
  接二连三的觉醒,让始终不会醒来的永眠变得遥远。眼里持续发光,即使闭上眼睛、用手捣住脸,光芒依旧不会消失。不知道有什麽东西渗透进我干燥的肌肤,体内一直沉睡着的各个部位开始失控暴走。
  在电车的摇晃助长下,这股活力奔流不停地折磨着我。
  地下铁不知道已经停靠过几个车站,最后随着停驶我总算勉强恢复平静,并抬起头。
  未曾见过的站牌迎接了我。
  「……这是哪啊?」
  就在我被羞愧吞没的这段时间,电车带领我到了未曾来过的地方。眼前面临的事态让人快要再次失去冷静,我急忙走下电车,回头一看,发现车内只剩下我一个乘客。还没抵达终点站已经不见任何乘客,根本没必要让电车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嘛!我不禁怒火中烧。
  我站在无人的地下铁月台上,这里吹来的风依旧是热风。爬上阶梯往反方向的月台跑去,身处陌生地方的不安促使我加快脚步,但确认后才发现下一班电车还要十五多分钟后才会来。好惨!
  我按住额头站在月台角落,不远处有成排的椅子,但我不觉得有必要移动脚步去到那里。从学校准备搭车回家时,如果没有坐下来,我不确定自己撑不撑得住。不过,此刻我不觉得有必要坐下来,因为这样就能够孤独地等着车。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家伙的话语就像一桶水,让有如沙雕般就快倒塌下来的我变得坚固。那家伙明明没有恶意,其态度和发言却怂恿了我,让我振奋起来。
  「………………………………………………」
  大学进入下学期已过了两个星期。
  可恨的情敌让不断稀释就快消失不见的我凝聚起来,并硬生生地拉高了浓度。我现在感觉很踏实,无力感消失后,只剩下愤怒和疑问植入心中。
  在未知世界的地下铁站,我迎着风追寻「下一站」。
  我根本不想跟那家伙有任何交谈,但我却因为他而迈向了新天地。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6 编辑


  10月『喂!爸爸』
  「我好无聊喔,带我去玩!」
  「……爸爸今天很想睡觉耶。」
  星期四没有课,算是实质的假日,我正在享受睡懒觉的乐趣。前来的访客,不用说,当然是她。她一边扯着我满头的乱发,一边像终于等到暑假的小孩般提出要求。她星期四也没课,应该说我们科系星期四没有安排课程,所以修完通识课程的学分后,大部分的学生都放假。
  「去河里找河童也OK吗?」
  「可。」
  真的假的?要求标准很低耶,可见她真的很闲。
  「那这样……啊!今天是18号对吧?不然去大须的庙会看看吧。」
  想不出要去哪里时,就去大须。虽然名古屋车站附近也不错,但还是会选择高中时期就经常去玩耍的大须。大须每月18号和28号都会举办庙会,在寺庙举办的骨董市集走走逛逛,其实挺有趣的。不过,比起看骨董或招财猫,她比较喜欢逛衣服和鞋子就是了。
  「庙会不是傍晚才开始吗?」
  「嗯,对啊。」
  「现在才上午耶。」
  「等傍晚再去就好了啊。」
  「这段时间会很无聊啊。」
  她一副没辄的模样呈大字型躺下来,还发出「锵~锵~」的声音。
  「那这样,要不要玩电动?玩棒球游戏如何?」
  我一边打哈欠,一边提议。她挺起身子,接着鼓起腮帮子说:
  「你又打算欺负我,对不对?」
  「如果是您的要求,我也可以大放送喔?」
  我摸了摸额头说道。之前额头上的那颗大肿包,早就已经缩回去了。
  「不要,我拒绝玩红白机。天气这麽好,找个地方走走啦。」
  对于所有电动玩具,她一律称为红白机。我告诉她欧巴桑才会说红白机时,她给的解释是因为受了母亲的影响。我还告诉她打扮也很像欧巴桑,结果被揍了。
  「找个地方啊……好!让我带您到梦之国度吧。」
  「啊?」
  「一起睡到傍晚吧!」
  被窝还摊开着,我再次钻了进去。我个人认为比起暖和的春天,凉风阵阵吹来的秋天比较好睡。晚上会被虫叫声吵得难以入眠,所以要趁现在先睡到饱。
  今天就从傍晚再开始努力爱上她好了。
  「喂~!」
  她摇晃着我的肩膀,这种态度简直就像小孩。真是伤脑筋啊,我又不能甩开她的手。
  「好啦好啦!那我们来比赛好了。」
  「比赛?」
  「比赛谁先睡着。赢的人可以要求对方在庙会买想要的东西。」
  我自顾自地喊一声「比赛开始」后,转身背对她。转身前我看见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神里似乎没有笑意。应该是我还没睡醒,才会看错吧!
  「哼!你连我的棉被都没有准备,还好意思说要比赛。」
  「…………………………呃。」
  「啊咑!」
  「哇!」
  她突然朝向我背后飞踢过来。我连同棉被滚啊滚地滚到了墙边,保持身上捆着棉被的姿势滚动身体以转换方向,然后抗议说:
  「你在做什麽?」
  「你又没说禁止妨碍对方睡觉。」
  「……那现在开始禁止。」
  我保持身上捆着棉被的姿势跳起来,试图回到原本的位置。她似乎觉得这样的动作很好笑,而大笑不已。能够讨得她欢心真是太好了!我抱着满足的心情回到床垫上,准备躺下来睡觉时,有人「咚」的一声扑上来,她像在骑马似地跨在我的肚子上。腰部的骨头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发出哀嚎声。我发现她很轻。
  「哈哈哈!我叫我弟起床时不知道有没有用过这一招呢?」
  「那个……算了,没事。」
  可能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事情,她天真地玩闹着。但是,我这边的状况可是女生只隔了一层薄薄棉被在我肚子上摇晃身体啊。这可不是能够傻笑带过,或面带微笑静静观看的状况。如果有人站在玄关目睹这画面,肯定会误会的。
  不过,如果把想法说出来,她应该会整个人跳开,所以我打死也不说。
  「呃啊!」
  反正她看起来也玩得很开心,所以没必要特地说出来破坏气氛吧!我以这点为藉口,开始搞笑起来。不过,后来真的开始觉得腰部有「呃啊!」的感觉。真不知道她要玩到什麽时候?但我决定挑战看看这样还能不能睡着,结果却落得被她欺负得更惨的下场。
  我们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近经常会这样,咻一下就过完了一天。
  
  
  跟平常一样打打闹闹过后,就到了傍晚时分。虽然在那之后我完全没机会睡觉,但已经不觉得困了。我在公寓外等她准备好出门,用手梳头试图抚平睡得乱翘的头发,但这只是无谓的挣扎。她说要化妆什麽的,然后抱怨我房间连一面镜子也没有。也对,还真的没有镜子耶。
不过,我一个大男生住,顶多刮胡子不方便,或不知不觉鼻毛跑出来很丢脸而已。
  「头发真的长了。」
  头发已经长到没办法把一头乱发说成是自然风造型,差不多该去剪头发了。虽然她好像很羡慕我是自然卷,但我反而比较向往直发。感觉上直发很好整理,而且直发看起来比较好看。
  「久等了。没有钥匙耶,上不了锁。」
  她从屋内冲出来指着大门说道。乍看下,分不出她和刚才有哪里不一样。不过,如果老实说出来会惹得她不高兴,所以我露出笑脸敷衍。
  「喔,没关系啦,我每次都没有锁。」
  「笨蛋才会这样!」
  在她的催促下,我把钥匙丢给她。锁好门后,她像飞起来似地大步跑来。虽然化了妆,但不可能换装,发型也是原本的样子。
  「既然要去庙会,还真想穿浴衣呢。」
  她一边整理领子,一边说道。她穿浴衣的模样啊,很不错耶……啊!去年看过了。
  幸好我没有随随便便就说「好想看你穿喔」。
  「嗯。不过,现在又不是夏天,也很少看见有人会这麽用心打扮。」
  「对喔,已经是秋天了啊。」
  她把包包背在肩上,一副现在才发现已经是秋天的模样看向远方。
  「怎麽觉得时间转眼间就过了,不知道有没有变成熟了?」
  她说话时一副十分感慨的模样,侧脸浮现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稚气。
  不过,我认同她说的时间过得很快这部分。
  感觉上今年好像一眨眼一个月就过了。虽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因为脑袋瓜空空的关系,但还是决定告诉自己时间过得快是因为过得充实。现在不可以把注意力放在琐碎的事情上。
  因为值得珍惜的时间即将展开,怎麽可以让它转眼间就过去。
  开始吧,好好努力爱上她吧!
  前往地下铁车站的半路上,我忽然察觉到这该不会是……?我立刻向她确认说:
  「这是约会吗?」
  突然被我这麽一问,她明显露出惊讶表情。眨了几次眼睛后,她微微倾着头,目光看向旁边。我安静地等待,等到她转头面向我时,嘴角已浮现笑意。她抬高头,装模作样地说:
  「就算是约会吧。」
  她看似颇开心的模样牵起我的手,十指相扣、握紧,并前后摆动手臂。
  这般天真举动让我感到心情平静。她站开一步,更大幅度地摆动手臂。
  「这条人行道现在是我们的地盘了!」
  「什麽跟什麽啊。」
  虽然我嘴里这麽说,脸上却因为莫名的满足而浮现笑容。在秋风的伴随下,在街上溜达。
  感觉真好。
  
  
  十月『我不想吃,只想吐』
  「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那家伙邀我吃饭,但没有带她来。我应该要说「别再跟我说话」才对,却跟着那家伙一起走进居酒屋,我简直就是在车站前遇到推销而不敢拒绝的软弱青年。虽然我一个人住,但从来没有被那类推销员成功推销过,也没有被迫订购报纸。如果不是我运气好,就是因为看起来很恶心,恶心到别人会犹豫该不该跟我搭话吧!居酒屋里灯光明亮,我却觉得头顶覆盖着一层苦闷的乌云,感觉也有点像是头上套着一层黑色裤袜。
  「你会喝酒吗?」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吧台上,这家伙在点餐前先这麽询问。我不曾真正喝过酒。「不太会喝。」我含糊答道。「那喝一杯应该OK吧。」这家伙点了啤酒。我深深觉得这家伙会如此正向解读「不太会喝」,是因为他和我的生活有所不同。如果是在团体里说「不太会喝」,就代表可以小酌一杯,如果是一个人,就代表不能喝,照理说应该是这样认知啊。
  「这里我们各出一半喔。」
  「……啊,好的。不,我是说,嗯。」
  我一个不小心以为在跟长辈说话,差点说出敬语。从这里可以看出我和这家伙的从容度大不相同,这家伙肯定是一个大而化之的人,却被误以为是个度量很大的人吧。我斜眼望着这家伙,想要看看他有多大度量,但从他那悠哉的表情,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度量,从容和松散应该是不同定义的东西。
  「你不看一下菜单吗?」
  这家伙摊开菜单想要拿给我看,但我才不想和他I起看菜单。「交给你随便点。」我这麽丢下一句。「好吧。」结果他真的随便点了菜。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点菜是说「这个、这个和这个」的。这里是日本耶,又不是在语言不通的外国!我不禁感到难为情地低下头。
  生啤酒送来后,这家伙的视线移到我身上。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要不要来干个杯?」
  「……呃、咦?」
  我怕拒绝这家伙会被瞪,所以什麽也不敢说。他一副看不下去的模样举高啤酒杯,我配合他也稍微举高啤酒杯。有一半算是他单方面来碰撞我的杯子,害得我杯里的啤酒差点撒了出来。他果然是个行事随便的家伙。
  「我和她很少喝酒,所以很久没喝了~」
  你是炫耀吗?我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咋舌。我像舔着不会消失的怒气似地喝了三口啤酒,遮挡住眼角的乌云突然散去。正确来说,应该是变模糊了。眼前景象的轮廓变得有如软趴趴的线条,居酒屋的明亮灯光鲜明地印入眼帘。我喝醉了吗?虽然搞不太清楚是不是喝醉了,但感觉轻飘飘的。
  「你是怎麽喜欢上她的?」
  鸡翅很快就送上桌了,他抓起鸡翅,突然地切入主题。可能是酒精发挥了作用,让我变得比较有胆量,所以心情并未因此动摇。我反而变得情绪高涨,如果没有自我控制,对这家伙日积月累的怨气就会倾泻而出。
  「一见钟情。」
  「是喔。什麽时候?」
  「进大学不久。在那次类似集训活动的时候。」
  「喔~那次啊。」他眯起眼睛说道,一副很怀念的模样回想着。对我来说,除了和她刹那间视线交会的回忆之外,什麽事情也想不起来,那两天我的心情一直处于狂喜状态。
  「你是看上她什麽地方才会那麽喜欢她?」
  这家伙一边啃鸡翅,一边更深入地提问。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事情吧!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内心不断涌现「我偏偏要说给你听」的情绪。
  「全部啊!全部都喜欢。我迷恋上她整个人。」
  「是喔……」
  他的表情变得黯然,好像觉得很无趣的样子。你到底期待我给什麽答案啊?
  「没有什麽更具体一点的理由吗?」
  他似乎是在期待具体的答案。才没有那种东西呢!我小口小口地轻啜啤酒。
  「理由……喜欢就是一种理由吧!」
  「……是吗?」
  他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谁理你啊!」我真的很想这麽说。我才不想跟你这个家伙讨论恋爱!我的心情变得灰暗,因为压力又胃痛了起来。我都这麽痛苦了,这家伙却想谈论这类话题,还想发问。到底是为了什麽?我完全猜不出原因。
  「你在说什麽啊?你想问什麽?」
  「咦?喔……我是想问看看有什麽可以爱上她的方法。」
  「啊?听不懂……」
  这家伙在说什麽东西啊?什麽爱上她的方法?只要爱上她就好了啊!还是说,这家伙不爱她吗?明明不爱她,却和她在一起?白痴啊!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听到我咋舌后,他闭上了嘴巴。我们的对话也就这样停顿下来。
  交谈一点也热络不起来。也对啦,毕竟我没有任何话想对他说,如果他没有主动说什麽,就不可能交谈热络。我们只能默默地喝酒。
  啤酒杯里的啤酒越变越少,原本清晰的视野这回开始变得模糊。挺直的背脊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变得弯曲,下巴越来越贴近吧台,身体压得好低好低。
  「啊~可能带她来场面会撑得比较久喔?」
  这家伙突然如此发言。你根本连约她都没有约,还好意思这麽说。
  「带她来?她就在这啊。」
  「啊?」
  「在这里。」
  在一种必须反驳这家伙所有意见的使命感驱使下,我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找到想找的页面后,翻开给他看。他一看,眼睛瞪得圆圆的。
  「喔!这是她啊?」
  「既然你看起来像她,那就是她啰。」
  他拿走笔记本,很认真地看着。我本来还觉得很得意,但很快就泄了气。
  「你很会画图耶。好厉害喔!」
  「谢谢~你很烦耶,画出来的她又不会对我说什麽话……」
  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悲惨。
  我很气自己为什麽要把这件事告诉这家伙,但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也只有他这个有怪癖的家伙愿意听我说话而已。她绝对不可能愿意听我说话,下次我如果再跟她搭话,她可能会逃跑吧。
  「你怎麽跟她混熟的?快教我。」
  我拉着他的袖子求他。他在脸上浮现苦笑嘀咕说:「喝醉酒会卢人啊。」
  「就很自然地聊开来,就这样混熟了而已。」
  「那你们聊了什麽?快说!」
  我的脑子明明很冷静,嘴巴却开始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想像中的我总是对他气势凌人,此刻的感觉就好像想像中的我降临到现实世界里。
  「不用聊我的事啦,倒是你能不能把你的想法说得更明确一点?」
  「啊?我已经说了啊。就是喜欢她啊,不可能有其他理由吧。」
  「好比说你喜欢她哪个地方?像是胸部很大也OK啊。」
  这家伙说话怎麽这麽没品啊。难道他只会用这种眼光来看她吗?不,应该说他对我的认知就是我是这种人,反正这家伙就是瞧不起我。
  「你想太多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反正,对啊,你头脑也没有多好……不可能会有其他理由吧?」
  我故意找碴。这家伙应该头脑不好才对,他的长相看起来就像头脑不好,所以拜托让我猜对吧!
  可是,这样会变成她喜欢笨蛋。那就有点伤脑筋了。
  「好像没有喔……原来如此,是我想太多了啊。说的真好!」
  这家伙好像接受了我的说法,也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被人家说头脑不好会很开心吗?
  「呵呵。」
  「可以了,我已经听到好意见了。我要回家了。」
  「啊?什麽?」
  我原本抓着他,但他挥开我的手,当真站了起来。咦?东西,我有带东西来吗?总之,先收起来吧!他边说着边请吧台里面的店员结帐。
  怎麽有人这麽自私啊?这家伙是不是认为世界以他为中心打转啊?还是他纯粹不愿意继续陪喝醉酒的人交谈?一定是的。这家伙因为莫名其妙的意见而觉得很满足,但我可没有满足。
  「等一下。」
  我抓住他的肩膀。他眼里瞬间闪过充满戒心的眼神,似乎以为我要打他。
  然而,我不会做这种事情,也没那个胆子,我只会用嘴巴说而已。
  我想对这家伙说的话、我最想告诉这家伙的话,那就是——
  「我很喜欢她,拜托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跟这家伙哭诉有什麽用?他不可能帮忙想办法啊,而且这样的举动太难看了。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是我的真心话啊!
  「我快发疯了,怎麽做都行。只要你肯帮我想办法,我愿意做任何事。求求你啦,帮我想办法让她接受我!」
  「……这件事跟我无关。」
  这家伙冷漠地撇清关系后,就准备离去。他用肩膀甩开我,独自迅速地走了出去。
  跟我无关……当然有关!就是因为有那家伙……只要那家伙消失就好了。
  冲出居酒屋,找到那家伙的背影后,我大叫说:
  「去死吧!你这个爱讲道理的家伙!」
  突然被人大骂,那家伙吓了一跳地回过头。看见他的反应后,我感到满足地跑了起来,跑到第四步时,我的脚被自己另一只脚绊住而摔跤。
  「结果要去死的人是我啊~」
  因为发生的状况实在太可笑,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不过,笑声没有持续太久。
  秋天的地面怎麽会这麽冰冷啊?
  我的脑袋瞬间恢复冷静,也看清了现实。
  那家伙走回来扶起我,我一边忍受作呕感,一边埋头大哭。
  醉意还来不及退去,想死的念头又开始浮现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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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爱情与小学三年级』
  「你有没有学过加减乘除?」
  「哇!好怀念喔。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教过这个。」
  「原来如此。我应该也是那时候学的吧。」
  先不管事实如何,她真是可爱。我们在又称为高塔的中央大楼二楼大厅,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她探出身子想看我手边的模样真是可爱。还有,我们一起去剪头发,后来两人都为了头发剪太短而后悔的模样也很可爱。
  不对,是她很可爱,我没有。
  一方面因为中央大楼二楼设有布告栏,所以来来往往的学生比较多,不管什麽时候大厅都很热闹,座位也几乎坐满了人。有时候还会看见有人无视于周遭目光,开始高分贝地谈分手,所以这里也包含了不同层面的热闹。上次有个女同学一边用拳头捶打桌子,一边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此时,她的男朋友因为在意周遭目光而显得难为情的模样,让我印象深刻。除了留下这个印象之外,我还记得她很可爱。
  我今天并不是脑袋有问题,反而应该说,我希望脑袋有问题。如果像上次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一样爱慕她到弄坏身体的程度,或许就能够拥有疯狂又激烈的爱意。
  俗话说,一个人的意念能够决定病情轻重。不过,好像意思相反就是了。还有,也有相思病这样的名词。不过,这名词大多不会被用在负面涵义上就是了。综合这两点思考后,我决定一直要自己觉得她很可爱,不管怎麽说,她就是这麽可爱。很好,我渐渐病入膏肓了。
  「你在做什麽啊?」
  我们在大学里名为「Square」的便利商店买了御饭团,她一边大口享用,一边问道。我也同样一边啃着御饭团,一边摊开笔记本,她似乎对笔记本很感兴趣。距离下学期的考试还有好一段时间,要等到过完年后才会考试,而我又不是那种会趁午休时间用功的人。这麽一来,她当然猜不出我在做什麽。基本上如果有人猜得到,那才是有问题。
  还有,她真是可爱。我刚刚都快忘了。
  「我在算数啊。」
  「啊?」
  「上个月发生一点事情,让我想起来小学的时候算数比国语强。不过,升级为数学后,我就完全跟不上了。」
  「喔……所以你打算现在才从头开始学算数?」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当初为了配合周遭同学的程度硬是逼脑袋去学,结果没跟上大家的脚步,在那之后就对数学一窍不通。对于如何爱人这点也是,因为在数学领域上把爱意计算得太复杂,所以变得无法掌握。既然这样,就回到原点好了。
  我决定用简单的加减乘除来计算恋爱。所以,现在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是在「计算」对她的爱意。如果被她看出我在做什麽,我可能会难为情到想找个洞钻进去,但我想就算她看了也看不懂意思吧!因为连我自己都越算越糊涂了。我能理解把憧憬的学姊减去岁月会等于美化的回忆,但是她加上章鱼烧会等于卡路里耶。喂!小心被她砍头。
  「这个应该要删掉比较好喔。」
  「不行,我觉得这个要留着比较好。」
  她根本连看都没看,就随便发表意见。她抓起黏在手上的饭粒送进嘴里,这样的举动真是可爱。说真的,她是真的很可爱,她的容貌比我在大学里遇到的任何人都更具魅力。不仅对我来说是这样,想必对那男生来说也一样。先不管这麽说会不会引来误会,但如果她不是如此可爱的女生,我怎麽可能明明没和她交往却一天到晚一起行动。这就是美女的特权,如果立场相反,换成是女生面对帅哥,想必也会有和我一样的答案。
  所以,根本没必要刻意让自己觉得她很可爱。不过,一旦习惯了,觉得她很可爱的想法就会变得淡薄。为了预防变得淡薄,或许有必要定期想一下她很可爱,也就是说,她真是可爱。这句话很厉害,不论在任何状况下,都可以放在等号后面,也能够很强势地让人接受。真是太方便了!
  「好特别的计算喔!竟然有人在计算文字。」
  「哇啊!」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旁边探头看着。她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抓起笔记本,擅自偷看别人东西的她真是可爱。别傻了,现在不是这麽悠哉的时候!我还没确认好有没有其他不能给她看到的内容。我伸出手试图拿回笔记本时,她模仿起早安少女组的高桥爱口音发出「贴贴K贴~」的声音,像企鹅快跑似地逃跑了。回到原本的座位后,她以夸张动作正经八百地把笔记本拿到眼前。因为觉得慌张失措追过去太丢脸,我只能继续坐在座位上紧张地屏息凝视,我深深体会到陷在水深火热中的那个男生的感受。
  「嗯……这样喔……嗯。」
  我有种把写到一半的情书拿给别人看的感觉,虽然我没写过情书就是了。
  对了,看着伪情书的她真是可爱。
  「她×两年半=七分之一的人生。七分之一的爱+……」
  「哇啊!」
  糟了,她有朗读的习惯!如果她肯安静地看还好,但如果朗读出来那就让人受不了。我吓得瞠大眼睛站起来,然后绕过桌子往前扑到她旁边。我试图拿回笔记本,但她也紧抓着不放。「别这样嘛。」
  「不,不,不。」
  我抱着「撕破也没关系」的最坏打算用力拉扯。老实说,这本笔记本正好是上个月那男生在居酒屋拿出来的笔记本。当我察觉时,笔记本已经在我手上了。所以,笔记本前几页有很多她的插画。
  经过一场甚至引起周遭目光的吵闹后,我终于成功夺回笔记本。令人在意的目光投来,我匆匆忙忙回到座位上,然后一口吞下还没吃完的御饭团。
  在那之后,我心里猜想她可能会摆臭脸而把视线移向她,结果发现她露出乖巧柔顺的表情。刚开始我感到很意外,但后来觉得依她看到的内容多寡,「自然会有这种表情」的浓度就会不同。现在不是慢慢咀嚼饭团的时候,我有些勉强地硬吞下一大块饭团后,她开口说:
  「上面写了很多令人在意的字眼。」
  「咦?有吗?」
  我立刻装傻说道。她一定是看到了「她」啊「爱」啊之类的字眼。
  她保持低头的姿势露出怀疑目光看向我。
  「我说啊,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告诉你什麽?」
  她把饭团的包装放进塑胶袋里,一边刻意发出唰唰声响,一边不面向我说着话。她的举动让我想起那个迫切渴望与她正面相对的男生,从上个月到现在,都没看见那男生,所以,我想还笔记本也还不了。
  「你今年很奇怪。不对,应该说很多月份很奇怪。」
  她针对我刻意不说明清楚而敷衍带过的部分,那态度就像是在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避的」。
  「我大多时候都很奇怪吧。」
  「好吧,那我换个说法,你今年特别奇怪。」
  她缓和脸颊露出愉快的表情。不过,很快地又恢复严肃表情。
  「你不要敷衍我,说给我听好吗?」
  她没有强势地要求「快说给我听」。真有技巧!我一边苦笑,一边在心中夸奖她。
  看见她这种像在表现脆弱的态度,会让人产生「我要告诉她才行」的想法。
  我的烂好人内在被激发出来。这是她经过算计后的举动。
  「我在想办法爱上你。」
  终于把我的目的、愿望说出来了。
  「……啊,喂!」
  你们不要突然安静下来好不好!周遭这些人真的是很爱看热闹。
  我们又不是在谈分手,你们随便听听就算了。
  刚开始她陷入了沉默,面无表情,只有眼珠子像在徘徊似地晃动着。
  「呃……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她的语调听起来充满戒心,没什麽自信的感觉。也是啦,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老实说出来是好事,但很难说明清楚,就算说明了,也可能只会惹人讨厌,她搞不好还会送上一句「你算哪根葱啊!」,所以,我决定省略这些说明,差不多该说答案了。
  即使不是马上就说,也应该要告诉她答案比较好。
  对了,我现在才想起来上次6月提的问题,她一直没有给我答案。
  想到这点后,我不由得放松肩膀的力量笑出来,然后带着比较轻松的心情说:
  「我会在下个月之前整理好思绪,到时候就会知道想对你说什麽了。」
  「嗯……」
  她轻轻点头说道。她拿出第二颗御饭团,没包上海苔就吃了起来。我保持沉默望着她小口小口地吃下饭团。虽然我顺势说出下个月会找出答案,但现在有点后悔,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找得到答案。
  如果没找出答案,她就会离我远去。受到这般强迫观念的影响,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咦?下个月?会不会太久了?」
  她突然抬起头露出惊讶表情,嘴角顺便喷出了饭粒。
  「我以为你是说下星期。下个月?January?」
  「你应该是想说December吧?没关系,我懂。没错,下个月。」
  「会不会太久了?」
  「嗯~确实有点久。」
  说实话,我是希望可以等上个十年左右,但我们没有那麽多时间。所以,我无法否定她的意见。可是,只有笨蛋才会把做不到的事情硬说成自己做得到。
  「不过,下星期真的有点困难。抱歉,多等我一下好吗?」
  承认自己无能的行为只是代表你很老实而已,才不是什麽美德。顺便再强调一点,老实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不只对自己,对别人也很老实的人如果不是笨蛋,就是只想在某人面前展现好的一面而已。我属于后者。
  我不想被她讨厌。大部分我都会牢记这个念头,让自己的行动和话语体贴一些。
  她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得开朗,但还是点了点头。她抬起头,有些勉强地露出笑容。
  「那麽,在那之前就跟平常一样度过。」
  「了解!哇嘻嘻。」
  谁会这样笑啊?虽然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但我自己也发出怪异的笑声。
  此刻的感觉就跟和喜欢的女生约会到一半,遇到沉默时会有的尴尬气氛一样。
  为了填满时间,除了笑也没有其他方法。
  「嘻嘻。」
  「嘿嘿。」
  「嘻……」
  声音越来越小声,最后停顿下来,什麽都不在意才是平常的态度。
  所以,保持平常的态度是最难的。
  因为周遭的眼光让人在意,我们很快就撤退了。走出中央大楼后,才发现忘了拿笔记本,但我决定不回去拿。过了一个月还没有来把笔记本讨回去,应该就表示已经不要那本笔记本了。那本笔记本没有抄写上课内容,只是画了很多她的侧脸。或许那男生是抱着重新再画就好的心态吧,而我也放弃计算爱情了。
  说到底,想要靠乘法来爱上某人不过是一种愿望。
  不,或许就连加法也是错的。
  不应该从数字找出爱情,而应该在苦恼和毅力的尽头找出爱情。
  也就是说,爱情是很俗气的东西,没别的好形容了。
  
  
  十一月『爱情的胜算』
  我的爱情成功机率是零。就算告白两千次,也不会成功,应该说对方也不可能愿意回答我两千次。在那之前一定会先受到什麽惩罚,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实现愿望。
  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明明知道不会发芽,却愿意一直浇水灌溉?对我来说,那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也就是说,因为我无法持续浇水照顾,所以渐渐地把对她的爱情丢在一旁不理,最后枯萎到惨不忍睹的地步。真的会变成那样吗?
  虽然没有愤怒的情绪,但一股落寞的感觉让人想要默默流泪。回想起来,我的爱意每次都把胜算置之度外,总是过度奢望。我老是喜欢上那种只要开口,几乎所有男生都会答应她要求的,班上最漂亮的女生。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是没用的人,怎麽可以爱上中等程度的女生呢?
  挑选喜欢的对象本来就是一种错误行为,没有必要挑选,爱上对方才是最大前提。就算对方已经有男朋友又怎样?至少这两年我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过来。而现在——
  在「Square」排队买了午餐后,我搭手扶梯上到中央大楼二楼,吃饭时绝对不会有人和我一起吃饭。基本上,我老是忙着追随她的背影,所以当然不可能有时间交朋友。
  真是讽刺啊,第一次交谈的对象竟然是那个最可恨的家伙。
  「……………………………………」
  自从过了那天不知道是互聊还是互骂的夜晚,我在她四周出没的时间变少了。或许是酒精发挥作用,醉意把我耍得团团转,所以清醒时连沉醉于她的感觉也慢慢退去。我有一种彷佛从伽锁中获得解脱的感觉,但在那同时,也觉得自己变稀薄了。
  来到了二楼,从布告栏得知今天没有临时休课后,我带着失望的心情寻找空位。挑选座位的原则就跟搭乘地下铁一样,角落的座位比较好,可是都坐满了。我发现有一张空桌,应该是前面的人刚离开不久吧,如果不是这样,早就被一群女生或情侣抢去坐了。
  「……咦?」
  即使吓了一跳,我的声音还是那麽沙哑。我一边留意大家的目光,一边走近空桌确认。
  「果、然。」走近一看,我发出像喉咙被痰卡住似的声音,同时也确认了事实。
  桌子上放着我的笔记本。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我一直以为是放在教室忘了拿。入学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坐在这里过啊?
  捡起笔记本的那一刻,我听到脚步声朝向这方逼近。
  「哟!总算等到主人了。」
  随着这样的开场白,一群人围住了我。这群男生我一个也没见过。
  「你们想干嘛?」尽管没有真的说出来,但我依然抵抗着。在那同时,也对眼前的事态感到困惑。
  有个像是带头的男生一副跟我很熟的模样,拍拍我肩膀说:
  「你可不可以帮我们画画?」
  「啊?」
  那男生笑容满面地指向笔记本。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7 编辑


  12月『让我爱上她的人』
  冬季的夕阳转眼间就下山了。搭上地下铁时,还看得见夕阳浮在半空中,等到抵达目的地走出户外一看,夜幕早已落下。不过,来来往往的人潮还是很多,彷佛夜行性动物都前来参加祭典似的热闹。不愧是名古屋,人潮没得比。
  「好多人喔,外头都一片暗了,还这麽多人。」
  「圣诞节嘛。」
  她仰望着华丽闪烁的立体艺术品说道,眼神也和艺术品一样闪闪发光。我和她吐出的白色气息乘着寒风往后方飞去,最后融合消失在黑夜里。
  虽然冬天理所当然地寒冷,但今天冷得让人快失去从容,连脸颊都变冰了。「好想约在车站看看喔~」来这里之前,我这麽提议。「太冷了,我不要。」结果被她驳回。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不过,她在那之后说:「好冷喔,喏!来牵手吧!」我心情好转许多。因为没牵住的另一只手会冷,一开始我们试图以左右手都牵起来的姿势在人行道行走,但这麽做不仅会造成他人的困扰,还必须一直和她深情互望,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最后决定只牵一边的手。从出发到现在,她的右手和我的左手一直相互伴随着,为了加强取暖的效果,我们还十指相扣。
  「好啦,到车站了,要去哪儿好?」
  我征询她的意见。是不是应该去装潢时尚的餐厅举杯庆祝呢?可是,那种餐厅如果没有事先订位,应该进不去吧?而且,我虽然对车站里面很熟,但很少在外面走动。我心想她应该比我熟才对,所以试着询问她的意见。
  「什麽?你没有计画吗?」
  她原本炯炯发光的眼神转为惊讶,抬头仰望的目标也从艺术品转移到我身上。面对她的视线,我只能露出苦笑回应。
  「是你约我的耶。」
  「喔,是这样没错啦。」
  「而且,也是你提议要来名古屋的耶。」
  「您说得对极了。」
  她毫不客气地点出我欠缺计画的表现。可是,我是昨天才临时兴起圣诞节找她出去玩的念头,就算想找餐厅订位,肯定也来不及。
  「我满脑子都在想要说什麽。」
  说出根本称不上是藉口的理由后,我搔了搔头。我之所以约她,完全是为了遵守上个月的约定,并不是想到要和她一起玩或共度愉快时光。至于为什麽选在圣诞节,那是因为抱着一丝丝期待的心情,想到如果身处在大家都情绪热烈的气氛当中,或许脑袋瓜和嘴巴会变得柔软一些,也比较能够说出简单易懂的说明。
  这次恐怕没办法陪她度过她期待的时光,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不过,她没有当场生气得跑回家去,真是让人不得不夸奖的美德。
  其实是我太依赖她的体贴了。
  「那就来说吧。去那里好了!」
  她指向喷水池广场说道。灯光照亮下,缓缓往上涌出的水流宛如冰柱般雪白透亮。喷水池旁可看见三三两两的情侣身影。
  「你还好吧?会不会冷?」
  她今天戴着帽子,身穿大衣加上围巾,可说是全副武装。她本来还戴着保暖耳罩,但搭地下铁时已经拿下来塞进大衣的口袋里。
  她回过头,面带微笑地把牵起的手举高到眼睛。
  她这麽怕冷,什麽都带了,却没有准备手套。
  「你好温暖喔。」
  被她这麽一说,我觉得鼻头热热的。
  「你也是。」
  我稍微握紧她的手说道。她使力回握我的手,好痛啊~
  我假装没发现软弱的手指发出哀嚎声,故作镇静地在喷水池边坐下来。刚坐下来时,差点因为太冷而想要抬高屁股,她也往上跳了一下。
  因为逆光,她的脸上形成一道阴影。背后的喷水十分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她也一样眯起眼睛,并等待我的话语。也对,她是为了听我说话,才会待在这般的寒冬中,不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受寒。
  我回想与她一路走过四季,并决定在一年即将结束的这个时候告诉她。
  告诉她在四月樱花花瓣纷飞之中,我最初注意到的事情:
  「我们总是在一起,对吧?」
  「嗯。」
  她点头答道。我也点点头,然后接续说:
  「进大学后,我们被迫参加那个不知道是什麽集训的活动,然后在那时候认识。认识到现在,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思考一个问题,为什麽我们会在一起?」
  「……嗯。」
  「为了找到在一起的理由,我思考了很多。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只要我喜欢你,就足以构成理由。」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黯然。她整体的脸部表情呈纵向拉紧,感觉像在沉思。
  「这种让人搞不懂的思想很符合你的作风。」
  「是喔?然后呢,为了喜欢上你,我尝试了很多事情。」
  「啊!我想起来了……」
  她似乎搞懂了我当初为何会有那些举动。对她来说,那些举动恐怕是一连串的离奇行径。不过,被吓到的人不只有她,还有我。好比说,我搞不懂的寿喜烧。
  她似乎想开口说什麽,但好像还在挑选话语,于是我决定等她开口。
  其他对男女不知道在交谈什麽?我仔细一看,发现也有人根本没说话。他们依偎着彼此,两人一起望向远方,他们这样却不觉得无聊,全是因为爱的力量吗?
  「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吗?」
  她的态度像在强调冷淡般,口气粗鲁地问道。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怕,我之所以会有这般感受,并不是因为她的表情凶狠,而是因为我自己心里有所畏惧。
  像是被恐惧逼着前进似地,我缓缓摇摇头说: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会说明。」
  「说明?」
  「像是喜欢你什麽地方之类的说明,这些我都不会。」
  我会说她很可爱,和她在一起也觉得很开心。但是,这种模糊的形容不能让我感到安心,我想要更具体地喜欢上她。
  毕竟上次那个男生能够在毫无根据之下,大声说喜欢她的一切。
  我一直以为只要能够找到根据,就能够顺利喜欢上她。
  我露出哀求眼神看向她。她像是要甩开我似地否定说:
  「我最讨厌这种态度了。」
  「讨厌?」
  「我最讨厌人家问我『你为什麽喜欢我?』或者是『你喜欢我什麽地方?』」
  她一副像在挖苦我的模样露出坏心眼的笑容。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发问。
  她回答了我,而且答案一开始就非常强而有力。
  「我们又不是喜欢上理由。像我就是……那个啊……」
  她说到最后变得吞吐。我还没听到最后,前半段的话语已经深深震撼了我,眼珠随之不停颤动。
  不是喜欢上理由。
  她一语刺中了核心,同时也否定了我的坚持。如果想要爱上她、想要接近她,是否就必须舍弃既有的价值观,重新接受新的价值观?
  ……不对。
  没必要否定,也没必要舍弃任何东西。
  不过,她有她的想法,而她的想法也值得尊重。她的想法将成为帮助我找出新答案的线索,真相不只有一个。
  如果每次为了找出一个答案,就必须舍弃其他东西,永远得不到满分。
  因为人生不可能简单到只有一个问题。
  「……咦?接下来呢?」
  理解完前半段的话后,我试着催促她后半段的话。她从刚刚身体就一直扭来扭去,一下子,一下子抓耳垂,显得很不镇静。
  这回变成她失去了冷静。
  「接下来有是有,但有点难以启齿,我有我的理由。」
  从一路的对话中,我知道她想说什麽。
  因为想听她亲口说,我刻意装笨。
  我是说装笨,不是真的笨。
  「嗯~?嗯~?」
  我有些得意忘形。她轻轻敲了一下我的下巴,把我的脸压回去。她似乎也从我的态度中察觉到而狠瞪着我,还送上一句准确的评价:「坏心眼。」
  「我没说出来是有『理由』的。」
  「嗯?」
  「夸奖人的时候如果一直说『好棒喔、好棒喔』,反而会觉得没有那麽棒,不是吗?话语就像不断流出的水一样,会变得越来越无味。所以,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经常挂在嘴边比较好。」
  说罢,她站了起来。因为牵着手,我也跟着呈现半蹲姿势,我还来不及挺起身体,就被她用手压住了头。
  啪!啪!我的头被她敲了好几次。
  「怎麽有这麽复杂的脑袋,真是的。」
  「明明头脑没多好喔。」
  「就是啊。」
  她别开视线,保持看向喷水池的姿势开口说:
  「我命令你和我交往。」
  「呜喔?」
  我不小心发出了愚蠢至极的声音。那也就算了,在那之后还因为事情来得太唐突而呛到。她则是脸颊泛红,加上双眼变得湿润,一副想要逃开的样子,不过,语调依旧刚强。
  「我会让你疯狂地爱上我,这样总行了吧?」
  她稍微加快说话速度,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说道。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这简直是美梦般的提议。可是,这样真的妥当吗?我观察着她的表情,她沉默地瞪着我,一副彷佛在说「不要啰嗦,快回答!」似的模样。现在似乎不是谈什麽妥当不妥当的时候。
  这麽一来,我的答案当然只有一个。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让她敷衍过去,没说出后续的话。
  我忍不住笑着心想「好贼喔」。
  「请多多指教。」
  因为难为情,我动作夸张且态度认真地鞠躬说道。
  「那这样,由你来说。」
  她拍了一下手催促:「说吧!」这麽突然我根本想不出什麽动听的台词。
  我一边用圣诞节联想,一边拚命思考能不能说出什麽动听话语,但脑海里什麽也浮现不出来。「喂!」她轻轻拉了一下牵住的手。没办法了,只好选择最安全的说法。
  我低头望着她,望着她的眼睛,心脏格外地跳动得厉害。
  
  
  「请和我?
  交往?
  好吗?」
  
  
  「……干嘛停顿成那麽多疑问句?」
  「没有啦,我在犹豫不知道要表现出多麽有干劲的样子。」
  如果说话时过于运用丹田的力量,感觉好像不太对。
  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声。她抬头仰望着我,然后拨开从耳际垂下来的头发说:
  「我就超级放宽标准地答应你吧!」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她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因为轻微的撞击力而抬高头,她把双手贴在我的脸颊上,保持夹住我的头的姿势挺高背脊,身体不稳地摇来晃去。
  为了支撑她摇来晃去的身体,我把手绕到她的腰上抱住她。她显得有些讶异,但还是任凭我抱着她。两人的脸颊紧贴,并吐出白色气息。
  「我很快就会让你爱上我的,好好期待吧!」
  说罢,她露出微笑。
  我轻轻触摸她变得红通通的鼻子心想:「好可靠的女朋友啊。」
  
  
  十二月『这样就算是纯爱』
  准备好圣诞节蛋糕和她的画像时,我极度后悔。我只会画她的侧脸,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和我面对面。她是平面的,就算我很想出现在她的前方,也会受到肉体的阻碍,互不相容。
  整年拉起窗帘的公寓房间里,蛋糕上的烛光晃动着。因为蛋糕放在暖炉桌上,所以怎麽看都觉得蛋糕浮在半空中。她肯定和那家伙开心地度过圣诞节……然后到了这个时段,想必正做着光是想像就让人抱头猛抓的某种行为,而我却现在才要开始度过孤单的圣诞节。我花了两天画出她完美的侧脸肖像,并买来最昂贵的蛋糕搭配在旁。一方面因为是黑白画像,所以蛋糕简直就像供桌上的祭品,让人有些看不下去,寒冷的室内因此变得更冷冽了。
  我和纸上画的她过着沉默的圣诞节。不过,这样的做法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困扰。蛋糕店也很高兴我买了昂贵的蛋糕,接下来只要我高喊万岁,然后拍手赞颂这美丽的夜晚,就会是一场皆大欢喜的精彩活动。精彩个头啦!去吃屎好了。
  真希望至少可以准备一张从正面画的图。然而,我根本画不出来。
  「……不对。」
  事实上,我曾经正面与她相对过一次。没错,就是五月的时候。
  那时的有勇无谋换来了被她拒绝的几秒钟,只有在那瞬间,她的眼里从正面捕捉到了我。我也一样,尽管难为情到想逃跑,还是试图将她的身影烙印眼里,存入记忆最深处。
  不过,要画出她当时的模样太煎熬了。如果要连她的害怕、恐惧、厌恶情绪都正确地画出来,对与她互相凝视的我来说,只会感受到彷佛胸口快被巨石压垮似的后悔。
  每晚熄灯后闭上眼睛,这般后悔的情绪就会化为恶梦袭来,所以还亮着灯的时候,没必要这般感受。基于这些考量,只好让与我共度圣诞节的对象别开视线。
  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买了蛋糕再缴了房租后,我的钱包几乎见底,所以其他料理只好随便买买。我只买了便利商店的关东煮和优惠组合,优惠组合包含两颗御饭团、一颗肉丸子,还有炸鸡块、热狗、对切再串成一串的可乐饼。这麽多东西只要两百三十圆,真的很便宜,所以我经常买来吃。
  虽然只准备了两样料理,但还是很担心会吃不完。
  所谓最昂贵的蛋糕,就是体积最大的蛋糕。虽然我不排斥蛋糕上有奢华的点缀,但看着尺寸大到像把公寓大厅里的柱子切下一段似的蛋糕,让人不禁拿着叉子发抖,我有股冲动想要扮成圣诞老公公到附近发蛋糕。左右挥动叉子煽熄蜡烛后,我挖开宛如不曾践踏过的雪地般的奶油,开始吃起蛋糕。真是一点浪漫气氛都没有。
  我不知道价格最贵是不是就最好吃,只知道这个蛋糕甜死人不偿命。自从三年前在开学典礼上吃到甜馒头后,我一直摄取这类食物。蛋糕吃到一半,咬下一口饭团。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奶油口味的饭团。奶油配上包在饭团里的昆布,那真是会让人想要放弃人生的味道。
  此刻我肯定露出极度不舒服的表情在吃东西吧。难怪她会不肯看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看到自己,我只想看着她。然而,只有那家伙被允许一直看着她。原来她喜欢那种调调的男生啊!事到如今就算知道这样的事实,我也改变不了,已经太迟了。
  「……蛋糕吃腻了。」
  就算吐苦水,也不会有人来帮我。不管任何时候,我永远只能靠自己解决困难。而且,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受局势逼迫,老是被人捉弄。
  上个月也是。有一群家伙拿笔记本设陷阱骗我上钩,然后团团围住我。那群男生拜托我帮他们画一本叫做《大学通讯》的免费杂志封面。《大学通讯》也会分送给毕业校友,是一本颇具规模的杂志。平常都会采用大学里的风景照作为杂志封面,但针对这次准备在春季发行的杂志,他们想要稍微改变一下风格。他们是一群会自告奋勇做这些事情的家伙,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只觉得他们是一群友好意识过高的烂好人就是了。先不说这个了!
  他们应该是看了笔记本里的画,才会想要拜托我。我真是欲哭无泪,我对她的思慕之情竟然连那些毫无瓜葛的家伙都发现了。虽然一方面因为难为情而想要立刻逃跑,但那群家伙甚至态度强硬地安排好谈话场地,害我惨遭蹂躏。后来,我发现如果不答应,他们不会放我回家,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工作。我不曾把画拿给其他人看,所以这是第一次受到肯定。
  我本身不曾看过那本杂志,应该是因为寄到老家,所以没机会看到。虽然他们原本希望我可以画和大学有关的风景画,但对现在的我而言,去大学上课的价值只在于她。我相信命运是为了让我与她邂逅,才会安排我上那所大学。我没能够把命运拉近自己且得到满足的结果,全是因为我的器量不足,邂逅本身并非不幸。
  口中吐出的气息彷佛掺了奶油般雪白。内心难以控制地不停在意起她和那家伙,感觉五脏六腑都快纠结在一起。胃痛了,明显是消化不良。我连从正面看她都不行,现在那家伙眼中的她会是什麽表情?满面笑容吗?还是闹着别扭?虽然努力想像,但她的脸还是转瞬消失。
  在这值得庆祝的圣诞节里,为什麽我非得尝到这般痛苦滋味?不,应该说正因为是圣诞节,才会如此痛苦。如果现在去车站,一定会看到闪耀到令人厌烦的灯饰吧。就连我打工的鞋店也用灯泡简单装饰,橱窗还意思意思地摆了圣诞靴。
  我看向窗外,但窗帘紧紧拉上什麽也看不见。除了暖炉桌之外,房间里没有任何暖气设备,我可没有兴致高到会刻意走近窗户拉开窗帘。无论任何时候,我总是安静不动,我只会动
  也不动地待在喜欢的东西旁边。
  然后,看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而独自痛苦。
  回想起小时候向圣诞老公公许愿,只有一次讨到真正想要的礼物。那次因为上课用光了黑色颜料,就许了愿,结果小气的圣诞老公公送给我颜料盒,后来我用那盒颜料画了很多画。
  至于现在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有想要得到她的一切的非分之想。
  但希望至少能够看见她的笑脸。
  她对着我展露笑脸,这样的愿望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我放下刺着草莓的叉子,注视着她的画像。
  她是否等到了圣诞老公公呢?
  圣诞老公公是否藉着命运之名,带来了她期望的东西?
  我祈祷着她能如愿,同时也感到焦躁、孤寂而忍不住按住胸口。
  一边大口咬着蛋糕,一边对着她的画像强颜欢笑地挤出笑容。
  我已经决定好封面要画什麽。
  现在的我,除了她什麽也画不出来。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9 编辑


  1月『第二世界』
  因为过年和她一起吃的切片年糕还有剩,就去向邻居借平底锅,没想到邻居提议要一起吃,结果决定在邻居的房间吃年糕。邻居家有烤箱,所以也省了要煎年糕的麻烦。
  邻居说从过年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十天,这还是他今年第一次吃到年糕。他还笑着说总算感受到过年的气氛。这位邻居应该和我一样是个大学生,不过我从来没感觉到他有去学校上课。虽然他的长相有些像螳螂,看起来不是那麽讨喜,但人还挺随和的。我不常和他交谈,但偶尔会像这样受他照顾,也顺便照顾他。
  冬天的室内就像冰箱一样,所以年糕一直放在流理台上也不会坏。沾了一下邻居调制好的照烧酱汁,大口咬下年糕。
  就这样吃着吃着,邻居开始自豪地聊起他最近交到的女朋友,还拿出照片给我看。乍看下,我还以为照片里的短发女生是个偏中性的男生。彻底当了邻居的听众后,我终于明白邻居为何会提议要一起吃年糕。
  度过这样的午间时光后,我正窝在暖炉桌里睡觉时,听到了敲门声。揉一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提起精神地从暖炉桌的被窝里爬出来。好冷!
  「来了!我马上开门~」
  不用确认也知道来者何人。对方每次都是在同样的时间前来,根本没必要上锁。「不行,太危险了!」对方不肯让我这麽做。我一边计算着对方已经连续来敲了第几天的门,一边开门后,门外果然出现她的身影。
  「哇啊~好冷!暖炉桌、暖炉桌。」
  她脱掉鞋子,动作迅速地跑进房间。钻进暖炉桌后,她才打招呼说:「哟!你好啊!」顺序怪怪的喔。我也钻回暖炉桌里。
  我原本躺着的位置被她抢去,所以只好从侧边钻进暖炉桌。因为她伸长双脚,让身体呈U字型趴在暖炉桌上,为了避免撞到她的脚,我只好盘腿坐。她把脸贴在桌子上,抬高视线望着我笑。
  「外面超冷的。你摸我的脸看看,有需要解冻一下。」
  她趴在桌上扭来扭去,然后移动脸颊。我照着她的话把手往脸颊上一放,发现脸颊真的冰透了。不过,我手的温度似乎很温暖,她很快就放松了脸颊。
  我突然想起去年还在房间里摊开塑胶游泳池玩水,那时她的脸也像现在这样冰冷。不过,那时是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就是了。
  「喔~手脚终于有感觉了~感觉刺刺的,好痒喔~」
  她一边说道,一边像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的背很冷喔?」
  「嗯,当然冷啊,都快冷得发抖了。」
  她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很冷啊,那就来试试看好了,我从暖炉桌爬了出来。
  「嗯?」
  她身体不动,只移动视线追着我跑。我一边笑着回应她,一边用爬的爬到她背后,然后我让身体贴在她的背上。
  「咦?咦?等、等一下……」
  我摆出和她一样的姿势把脚伸进暖炉桌里。我用身体整个包围住她,还顺便把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现在我的姿势和她一模一样了,也成功地全面覆盖住她的背。
  「这样就不会冷了,不是吗?」
  虽然我的背会冷,但她刚刚从外头走来,所以还是应该优先让她取暖。
  「那、那个……呃……不是啊,咦?」
  她显得慌乱的声音透过紧贴在一起的脸颊传来。她自己说有需要解冻的脸颊已经变软了许多,让人感觉不出颊骨的硬度。
  「好、好像不会冷的样子喔。嗯,对啊,真是件好事。」
  「你干嘛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有、有吗?」
  她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我也不可能知道,就不要追究好了。
  我们两人都沉默下来后,暖炉桌的被窝里传来微弱的机器声,那声音和水蒸气从水壶喷出来的声音有些相似。有声音是无所谓,倒是我的背越来越冷了。
  「现在如果还可以看到电视就太完美了。」
  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台不能收看电视节目的落伍电视机,不过,只要接上用两千圆买的电动游戏机,就可以播放DVD,但如果是蓝光光碟就有困难了。
  「不、不用。看不到也没关系。」
  她显得有些不镇静地表示否定。
  「为什麽?」
  「没关系的。就是啊……已经有画面了。」
  「有画面?」
  我定睛细看电视机,萤幕上连黑白颗粒画面都没有,应该收不到外星人传来的讯号才对。我纳闷地瞪着萤幕看,结果发现全黑的萤幕上映出房间的景象,还有我和她的身影,我和电视机里的她眼神交会。啊!她马上别开了视线。
  「问、问你喔,你有这种……习惯喔?」
  「哪种习惯?」
  「就是这种啊。」
  她转动头部轻轻顶了一下我的脸。喔,这种习惯啊。
  「小时候有个邻居姊姊会这样做,所以我拿来参考了一下。」
  「是喔……所以你小时候就很受欢迎了啊?」
  原本别开视线的她又透过电视机看向我,眼神里还带着一点刺。
  「喔,应该是吧。我在幼稚园的时候还曾经收到女生送的巧克力。」
  「哼!」
  不会吧,态度这麽差。她就近在我的脸下方,透过颊骨可以清楚感受到她的恶劣态度。
  「你还说这麽悠哉的话。」
  「啊?什麽意思?」
  「不是我爱说,我很辛苦耶。别人一吆喝,你就随便去参加联谊的时候,如果有女生想要接近你,我都要若无其事地用手肘撞她们一下,或是假装碰巧从背后揍她们一拳,然后毫不手软地用啤酒攻势击退她们,你都不会替我着想一下。」
  她展开一阵拳打脚踢。不过,因为被暖炉桌和我夹在中间,所以她几乎动不了。
  「原来你做了那麽多事情啊?」
  我那时还在纳闷她的上半身怎麽那麽频繁地扭来扭去。
  「有一半是开玩笑的啦。不过,真的有很多女生会跟你搭讪,不是吗?」
  「那些都是朋友,所以来打招呼的。」
  「不~是~男女之间不存在友情。」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虽然有些怀疑,但在某些涵义上,或许她是对的。
  人们太喜欢给一些有的没的名词了。
  打从心底爱慕对方时,只要用「爱慕」来形容就好,根本不需要区分成什麽友情或爱情。
  「你也挺受欢迎的啊。你看,像那个同科系的男生之类的。」
  「我才不要那种对象呢。」
  哎呀,说得真直接。后来,她改变了话题。
  「毕业后你有什麽打算?要回老家吗?」
  「看工作地点吧。如果在这边找到工作,或许会继续住在这里也不一定。」
  「如果没找到工作呢?」
  「那要怎麽办呢?」
  如果没找到工作就回老家的话,应该会被踢出家门吧。我们家在这方面绝不会留情面的。
  「已经到了要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啊。」
  「就是啊。」
  「也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可以当大学生了……不再当学生后,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喔?」
  她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能够充分体会因为担心未来而胃痛的感觉。
  「要踏进社会让人很不安喔。」
  「……我不是在担心这件事情。算了,感觉上应该没问题吧。」
  她叹气叹到一半突然转为笑声。那到底是担心哪件事情?
  我还没思考出答案,她又换了一个话题。
  「等天气暖和一点后,我想去迪士尼乐园。」
  「你喜欢迪士尼啊?」
  「嗯。不过,以前更喜欢就是了。」
  她沉默了下来。从刚才到现在的话题都没有连贯性,感觉上她只是嘴巴在动,脑袋其实在思考其他事情,所以交谈深度都不够。
  「唉~」
  她又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思考着这回她又在烦恼什麽。
  「今天感觉会失败。这样不行啦。」
  「什麽不行?发生什麽事情了?」
  到目前为止,我什麽都没做啊。她的目光移向桌子。
  「就是……」
  她在暖炉桌里上下摆动双脚,乱踢一阵后,她更放软身体趴在桌子上。
  「要是我更喜欢你的话该怎麽办……之类的事情。」
  她抬头瞥了我一眼,眼神交会后,又立刻别开视线。我们在电视机里互相凝视,大概凝视了一秒或两秒后,她又立刻别开视线。这回从电视机萤幕上也能够看出她的表情变了,至于变成什麽样的表情,我就不刻意说出来了。
  「原、原来如此。」
  「你这什麽反应!」
  「我在害羞啊。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麽说。」
  「我就跟你说过了吧,说出来感觉就会变淡。」
  她用手肘顶了一下我的身体说:「不要故意让我说出来好不好!」冤枉啊,我又没拜托你说出来。
  不过,听到后真的挺开心的。不仅会感到安心,也会觉得情绪高涨。
  尽是一些好事呢,难怪世上的情侣们都喜欢亲亲热热的。
  「唉~~~~」
  「咦?你还有烦恼啊?」
  「有啊。我的脚又变大了。又要再买鞋子才行。」
  「哇啊,好厉害喔。」
  「一点也不厉害,我不要!」
  她生气地说道。我为自己不经大脑的发言反省时,她嘟起嘴巴说:
  「你不觉得大脚女生听起来很难听吗?」
  「嗯~?会吗?」
  毕竟我不是本人,无法完全体会她的心情,所以也只能含糊地表示同意。而且,我的脚又不大。
  「基本上,我不喜欢『大』这个形容词,不适合用在女生身上。」
  「也许吧。」
  如同「可爱」这个字眼不适合用来夸奖我一样,或许有些字眼不适合用来形容楚楚可怜(?)的她。毕竟女生都有崇尚小脸蛋、水蛇腰或娇小的倾向。至于胸部,因为有多方不同意见,只好忍痛不多讨论了。
  「你最近好像都没有什麽烦恼喔?」
  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示同意的诚意不够,她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问道。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
  「没烦恼啊。」
  「你真的很极端耶。」
  萤幕上的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起出现在萤幕上的我则是傻笑着。
  「因为我相信你说的话,就是你说会让我爱上你。」
  现在没有什麽事情会让我苦恼,反而是她和我交换了立场。她嘀咕说:
  「……所以,我刚刚就说了啊,要是我更喜欢你的话该怎麽办?」
  她鼓起腮帮子说道。我用脸颊在她鼓起的腮帮子上磨蹭后,腮帮子立刻消了气。这样的肌肤碰触和变化带给了我幸福感。
  啊!我可能已经爱上她了。
  
  
  一月『我比较想知道内裤颜色』
  过年后到下学期课程开始之前,我的生活只有在公寓和打工地点的鞋店之间往返。现在连鞋店也已经事前告知只做到三月底了,一方面因为必须参加就业活动,另一方面也想要避开和她碰面的机会,我知道应该极力避免做出破坏她心情的事。
  十一月、十二月的时候为了逼自己和她保持距离,健康状况变得很差,但现在已经逐渐平稳下来。感觉就快沸腾熔化的脑袋也因为吸入寒冬的空气而变得紧缩,虽然思绪迟钝,但已渐趋稳定,感觉好像回到了与她邂逅之前的自己。
  刚硬冷漠的我苏醒了过来。虽然俗话说打铁趁热,但现在我就像被锤打过度而即将腐朽损坏。如果就这样找个地方悄悄埋起来,让我腐烂到失去原形,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乐趣,只可惜这世界不允许我这麽做。这个月我周遭的世界恐怕不得安宁,杂志封面的交稿期限似乎就快到了,上次遇到的那群男生不停催促我,我非常后悔怎麽会不小心把手机号码告诉他们。
  为什麽他们会那麽想要我来画封面呢?我画的图那麽有吸引力吗?如果他们是因为看了那本笔记本才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画的图没有吸引力,纯粹是因为画中模特儿的她太美了。他们没察觉到这点,就等于没察觉到自己的不幸。不过,我这个察觉到不幸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正准备走向称不上是幸福的终点。
  不过,尽管得不到回报让人发愁,我还是打算率先接受事实,承认自己是一个体现出悲剧的人。我的悲剧将会是她的幸福。
  虽然不可能,但如果她是个丑女,世上人们应该不会觉得我爱上她是一场悲恋,也不会觉得是悲剧,而会觉得是喜剧。
  所以,我真心庆幸自己的故事是悲剧。她是个美女,无庸置疑的美女。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如此不值一提。虽然我无法理解,但她在乎的对象是像那家伙那样的人。有什麽可以爱上她的方法吗?那家伙竟然态度认真地提出这麽无聊的问题。为什麽她会喜欢这种家伙?
  我甚至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从那家伙的言行举止看起来,似乎换成其他女生也无所谓。我忍不住想说:「既然这样,为什麽一定要选她?」这世界太体贴命运了,体贴到不合理的程度。
  我一边擦拭店里摆设的鞋子,一边没完没了地陷在郁闷情绪里,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和我一起打工的男生总会取笑我缺乏雄心壮志,不过,别人会说我工作很认真,所以这样就够了。
  比起画图,要先做好卖鞋子的工作。来鞋店打工必须千里迢迢来到车站前,还必须自己出交通费,所以我经常后悔应该在更近的地方找打工,我是说在她光临这家鞋店之前。她的脚似乎到现在还会慢慢长大,所以每半年就会来鞋店一次。而且,她来鞋店的时候大多不会带那家伙一起来。
  她似乎是不愿意让那家伙知道脚的大小,搞不好她从来没告诉过那家伙也说不定。这麽一来,就表示只有我知道她的脚有多大。
  自从去年发现这点后,我一直沉醉在优越感之中。人就是这样,当自己没有任何值得骄傲或受到肯定的地方,就会随便找点事情来自我满足。现在回想起来,就会觉得那股优越感支撑着我那甚至有寻死念头的自尊心。
  我更想知道其他关于她的事情,而那家伙全都知道。
  我不知道她的内裤颜色。但是,那家伙或许知道。
  反正就是那麽回事啦。到底是哪回事啊?就是我很羡慕的意思。
  光是想像这些事情,就让我恨得咬紧牙根,羡慕和嫉妒的集合体混浊了我的心。她和那家伙会在房间里做什麽?沉默之中,脑袋不断浮现下流的想像。理所当然地,我只看过穿着衣服的她,所以,尽管只是想像,还是会觉得和平常看惯的她相差太多而感到难以置信。另一方面,又会觉得即使她如此完美,还是会在喜欢的男人面前那麽做,我不禁感到一阵晕眩。她也是人,是个女人,是我自己的妄想将她化为女神。妄想和现实之间的落差让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同时兴奋得想吐。我是不是生病了?「你的手停下来了喔!」听到同事的提醒,我急忙动手擦鞋。
  我以为店长会骂我,结果听到店长说:「欢迎光临。」我一边心想「有新客人上门了」,一边抬起头,一道冲击力袭来,感觉灵魂都快从口中吐出来。
  她走进了店里。
  她缩着身子独自走进来,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我不由得捏紧拿在手上擦拭的鞋子,不小心把鞋子前端捏扁了。「喂!」店长责怪我的同时,她的目光也移到我身上。她明显露出感到厌恶的表情,立刻别过脸去,那态度彷佛在说「为什麽这家伙会在这里?」,但我可是一直都在这家店打工。虽然我早就预料到她可能没发现我在这里打工,但预料一旦变成事实,还是会觉得痛苦。为了不让彼此感到痛苦,我转身背对她。
  同事走到我旁边询问我是不是认识她。
  「不认识。」我的舌头不停颤抖,好不容易才否定说道。
  我把已经擦好的鞋子又拿了起来,然后背对着她擦拭脚跟部位。这段时间里,她似乎一边避开我,一边在店里走动。她没有讨厌我到会不由分说就直接走出鞋店的程度,我在她心中的评价似乎还没有跌到谷底,我发现自己因为这样而感到安心,忍不住想揍自己一拳。
  当然了,她没有叫我,而是叫了另外一位同事。同事拿出她指定尺寸的鞋子,这下子又多了一个人知道她穿几号鞋,这已经不再是什麽特别的事了。如果是去年,我一定会绝望地哀声叹气吧。
  现在我却觉得眼睛和嘴唇瞬间变干,甚至能够深刻感受到自己丧失精力,就像夏天时在马路上被晒干的蚯蚓或被压扁的青蛙一样变得越来越扁。这两年来,不仅是活力,因她而有的滋润感也全被夺走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叫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买好了鞋子。
  我听到收银台的声音而回过头看,正好看见她把装了鞋子的袋子穿过手腕,并准备离开收银台。
  这是我最后一次向她搭话的机会。
  我不知道有什麽话可说。不过,我一直在这里打工,只有一句话可以说得很好。这次一定也能顺利说出口,也能够从正面看着对方。
  「谢谢光临。」
  我深深一鞠躬,并带着百感交集的心情对着她说道。
  她则是完全没看向我,只是轻轻点一下头就走了出去,像在逃跑似地快步走出店外,就立刻拿出手机输入简讯。
  她一定是准备发简讯给那家伙。她打算跟那家伙报告说遇到恶心的人吗?
  「……也对啦。」
  虽然对我来说,真的是很特别的时刻,但对她而言根本没什麽大不了,不过是来买东西罢了。我和她的爱并不对等。她的特别时光才要开始,接下来她会在车站搭车,然后前往那家伙的公寓。
  我的特别时光根本不会开始,刚刚的时刻甚至不会成为故事里的段落。
  完全理解这般事实后,我突然觉得脑袋某处转动过度而烧坏了。
  「……搞半天,我……」
  我还是没办法从正面看她,我的命运就注定如此。
  我打算接受命运。虽然感觉像是胸口被刺伤般痛不欲生,但我决定把痛苦往肚子里吞。尽管喉咙因为太干而涌出鲜血的味道,但只要能够吞下这般痛苦,就会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发疯,另一条是挥去内心的郁结。不论最终走哪一条路,我的心情都会是爽朗的。
  我的脚步沉重,全身倦怠不已。为了多少能减轻一些负担,我使出全力把脚上的鞋子踢得远远的。
  鞋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我懒得用目光寻找,所以决定不管鞋子,顺便把袜子也脱了。看见我奇异的举动,同事惊讶得瞪大眼睛。店内一片凝重气氛,我拿起和她买的同款式鞋子向店长说。而且,比起告知三月底要辞职,这次说得更加流利。
  「我要买这双鞋子!请从我这个月的薪水里面扣钱。」
  
  
  我穿着刚刚买来的不合脚大鞋子,往十字路口跑去。
  天气很好,是晴天。外头冷得像随时都会下雪,我心中却晴朗无比。
  我当然有权利决定自己头上那片天空是晴或阴。
  我要赶快回家画只属于我的她的画像。
  还有,我今天和现实世界的她穿情侣鞋呢,耶~!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9 编辑


  2月『第三世界』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像回到高中生喔。」
  考完下学期期末考走出综合教室大楼时,她突然这麽说。所有考试都已经结束,正准备迎接漫长春假,她的烦恼却似乎还没结束。我们两人手牵手并肩走在一起,两人都倾着头。
  「什麽意思?」
  「好比说牵着手笑眯眯地走在一起,或者是为了走路时要不要勾住对方的手而烦恼。会为了这种幸福小事而烦恼就跟高中生没两样。」
  如她所说,她脸上确实挂着笑容。我拉着她的手举高到眼睛高度之后,她点了点头,然后顺便重新围上进到室内就脱下的围巾。
  「不过,高中的时候我没交过男朋友就是了。」
  「那你是在哪种状况下有这些烦恼的?」
  「我只是顺势说说看而已。一般大学生交往时不是都会思考到未来的事情吗?虽然我也不知道大学生会怎麽谈恋爱,但应该是这样没错。」
  「未来什麽事情?」
  「就是像那种性骚扰事件横行的感觉。不过,以你的状况来说,嗯……」
  她全身上下打量着我。意思是说只有我有问题啊?我是不好意思说而已,她散发出来的稚气根本不像大学三年级。
  「虽然我也搞不大懂,但要不要勾手?不,请务必和我勾手。」
  与其在那里烦恼,不如实际做做看比较快解决问题吧。从4月开始,我一直秉持实际做做看的原则,不过,实际做了后还是烦恼不断就是了。「事情哪有那麽简单。」虽然她嘴里这麽嘀咕,但还是保持手牵手的姿势,并显得不自在地勾住我的手。正确来说,应该说是抱住了我的手臂。
  「嗯~这样靠近你后,真的觉得你好高喔。」
  她彷佛仰望山顶似地一边在额头上做出挡阳光的手势,一边给评价。根据学校的健康调查报告,我的身高超过一七五公分,所以算是高的,但也不算是极高。果然还是她个子太小了,不过如果说她个子小,依照惯例她一定会板起脸说「可是我的脚很大啊」,所以我决定坦率地接受她的夸奖说:「谢谢。」
  移动脚步时感觉好像也在帮她走路,所以走得有些辛苦。不过,反正也没有急着要去哪,不如就慢慢走吧!我想她也会赞同我的意见吧。
  「肚子好饿喔~好想赶快去吃饭喔~」
  「……根本不赞同嘛。」
  我看向远方。她拉了我一下,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我急忙拉回原本平静地看向远方的视线后,发现她露出腼腆的表情仰望着我。
  「问你喔,你爱上我了吗?」
  「应、应该。」
  我临时给了这样的答案。虽然觉得回答得很不明确,但我还是没有刻意更正。
  「看这样子应该还没爱上我。」
  她眯起眼睛看着我。我逃开她的视线,然后像找藉口地补充说:
  「不过,有改变喔。」
  「是吗?什麽改变?」
  「好比说,我每天都会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变得有些退缩。我突如其来的话语似乎让她感到内心动摇,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她内心动摇,所以她的反应让我觉得很开心。我继续发动攻势说:
  「像这样勾着手的时候也会觉得莫名的开心。」
  「喔、喔。」
  「看着你的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露出笑容。」
  其实,这些感受大部分从以前就有了。
  她因为干裂而泛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对于坦率的话语,她没有什麽抵抗力。
  「那好吧。」
  她原谅了我,而且更加使力地抱紧我。这下子我更不好走路了,身体就像在玩两人三脚似的无法自由动作,摇摇晃晃地来到通往大学门口的坡道时,我提议变换方向。
  「要不要去Square买东西吃?去那里比便利商店便宜,而且今天应该会很少人。」
  排在最后一天考试的科目没什麽人选修,所以学校里应该没什麽人才对。有些人更快,还没到2月就考完试了,我们算是很慢才考完的一群。
  如果再慢一点,搞不好还会遇到应考生呢。
  「好啊。」
  她同意我的提议,并跟着我左转。高架桥正下方有个出入口可以从外面进到中央教室大楼的一楼。我们跨过矮墙,从出入口走进Square。
  Square里面果然没什麽人,平常午餐时间会大排长龙的队伍人数也少了四成。
  我站在入口处不动,目光被杂志架吸引而停下脚步。
  「怎麽了?」
  因为步伐不一,她往前走了一步,又随着反弹力退回来。
  「没有啦,我发现那里有放《大学通讯》。」
  封面上的图画让人很在意,所以我拿了一本过来。她似乎完全不感兴趣,连看都没看一眼。我的那一份八成是寄到老家,爸妈应该也是连看都没看就丢掉了吧。《大学通讯》其实只是把校刊格式稍加整合而已,内容跟校刊没什麽两样。
  虽然《大学通讯》像社区杂志一样会摆放在Square入口处,但几乎没有人会拿起来看。要不是注意到了封面,我一定也会忽视它。《大学通讯》的封面通常都是用风格低调、学生看惯了的教室大楼照片,但这次似乎改变了风格。
  不知道是什麽因果关系让这图画变成了封面。
  「……画得真好。」
  因为我完全没有绘画天分,所以夸奖方式也很普通。我只是给予夸奖,没有什麽理由,也没有赞赏技巧之意。
  不过,从描绘得如此具体的图画中,能够稍微窥见那男生眼里的世界。如果眼中看到的对象如此闪耀动人,每天应该会过得很开心吧!
  我不会让出她。不过,我认同也有这样的爱人方式。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学校里吃饭了。」
  她拆开鸡蛋三明治的包装,一副现在才发现的模样说道。在Square买好午餐后,我们来到二楼大厅,并决定直接在大厅吃午餐。决定这麽做的理由是这里有垃圾桶,比较方便收拾,以及这里的暖气很强。
  也可以回公寓像上次那样两人一起坐在暖炉桌里,但那样吃起饭来会很辛苦。
  「你学分都拿到了吧?」
  「这次考试没有不及格的话。」
  「我也是。我没打算念硕士班,也没有参加专题研究,根本没事情做了嘛。」
  「嗯,这麽一来,确实不会再来学校了。」
  我和她都没有参加专题研究。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是必修学分,所以修习了基础专题,但二年级后我们两人都改选修商用英文来补学分,所以我们也不用写毕业论文。顺道一提,基于两人一起看教科书就好的想法,我们甚至只买了一本教科书,其他一起选修的科目也都比照办理,反正带回家也不可能拿出来读。
  「不会再来学校了呢。会这样喔~嗯~也对啦~」
  「你有那麽喜欢上学喔?」
  「没有啊~」
  她回答的态度像是咬下一口夹了不满情绪的三明治。「好难吃的小黄瓜喔~」她一边抱怨三明治里的薄片小黄瓜,一边迅速吃掉整个三明治。
  「那麽,您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呢?」
  我刻意装得像面试官一样有些做作地问道。她拍了拍手指上的面包屑,别开视线说:
  「以后不会再买搭到这里的地下铁月票,这样会不会不容易见到面……我在想可能有一些需要担心的地方,您觉得呢?」
  不知道为什麽,每次她只要一觉得难为情,说话就会变成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这算是一种逃避方式吗?
  「那要不要换我去找你?」
  她拿着鸡蛋三明治挡在嘴巴前面,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要来我家?」
  「嗯,不行吗?」
  「不是啊,我跟家人住耶。你OK吗?」
  「对喔,你是跟家人住喔。嗯……」
  看见她说话时一副觉得不太妥当的模样,我思考了一下是不是真的不太妥当。然而,我想不出有什麽不妥当。
  「去你家玩而已,应该没什麽不妥当的吧。」
  家长应该都会接受吧,现在就连小学生也会去女生家。不过,似乎不应该拿小学生和成年人来比较就是了。
  「你们家在这方面不是没有管得那麽严吗?」
  她的表情忽然沉了下来,发出一声彷佛喉咙被措住似的声音后,呛咳了几声。
  不知道她的动作代表什麽意思,她一边在半空中挥手,一边回答说:
  「那是骗人的。」
  「骗人的?」
  「如果告诉你爸妈管得很严,你就会渐渐不约我出去了……吗?」
  她露出闹别扭的表情问我,这教我怎麽回答?这种举动太狡猾了。
  「没那回事……才怪。如果会挨骂,应该就不敢约你了吧。」
  「我说对了吧?所以我才会骗你。看吧,我是对的。」
  一路这样交谈下来,她根本没理由在这时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姑且不论她得意洋洋的态度,但看得出来她的烦恼似乎是在担心未来。到了明年度我们见面的机会确实会减少,到时候可能会发生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没办法顺利交往下去。这麽想像后,我也忍不住担心了起来。为了挥去不安情绪,我决定来搞笑一下,这种事情要顺势才说得出口。
  「好!我来写誓约!我发誓明年度也会常常和你见面。(注1:日本的学制是以四月开始为新的年度。)」
  「誓、誓约?」
  听到如此正式的字眼,她皱起眉头说道。不过,等看到誓约内容和实体誓约书后,她应该会笑出来吧。
  「是啊,我想说有个誓约,你可能会比较安心。」
  我撕下《大学通讯》的黑白页面,然后毫不在乎页面已经印上内容,依旧用力挥笔。我大力挥洒写下誓约内容,感觉纸张都快被戳破了。最后,签上姓名。
  干脆表现出像在写血书那样的气魄好了!虽然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我担心太夸张反而会让她害怕,所以跳过这个步骤。
  「哇啊!」
  往后退一步望着完成品时,我不禁发出惊叹声。这简直就是热恋情侣会有的举动嘛!等明天冷静下来后,我应该会抱头大叫「我在写什麽鬼啊?」,她动作迅速地抢走了誓约。
  「我会常常去找你玩。哈哈哈!又不是小学生!」
  她竟然真的取笑我,还把内容朗读出来。她高兴地摆动着双脚,看起来似乎很喜欢这份誓约。可能是正中了笑穴,她笑个不停。
  没想到一张纸能够让她高兴到这种程度。
  明年、后年一定也会万事安泰的,我是说只要彼此都受得了这种难为情的感觉的话。
  「可以问你问题吗?」
  因为笑过了头,她的眼角还渗出泪水。她一边扶着肚子,一边问道。
  我还来不及回答「可以啊」,她已经接着发问:
  「你想和我在一起,对吧?」
  「嗯?嗯。」
  她这麽正式的发问,我实在很难回答。今年我一直在说令人难为情的话,而且越来越习惯了,她应该也是吧。
  「好,下一个问题。如果我和其他男生亲密地聊天,你会生气吗?」
  「我会生气得发火。」
  「最后一个问题,I need you?」
  「you!」
  「合格!」
  「咦?喔,谢谢!」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是频频点头致谢。看见我的举动,她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来写一份证书给你。内容就是:你呢,你已经百分之百爱上我了。」
  她动作草率地撕下《大学通讯》的下一页纸张,然后借我的笔开始流畅地写起字来,递给我之前,她还画上一朵小花。
  纸张上写着「Ich Liebe Dich(注2:德语我爱你之意。)」。感觉好像是她在对我说这句话耶!
  「呜咯!呜咯!呜咯!呜咯!」
  「哪、哪有人这样笑的?」
  她保持捣着脸的姿势持续发出奇异笑声好一会儿。糟糕,她变成猴子了,不仅叫声像猴子,连耳朵也像猴子一样变红了。虽然很想问她是不是屁股也变红了,但我怕小腿会被踹断,所以克制住冲动。
  她终于笑完了,虽然还满脸通红,但表情坚决地扶住桌面站了起来。
  「我的脸太烫了,我去买一下冰淇淋。」
  「啊?」
  这种事情没必要肚子那麽用力,还压低声音来宣布吧?
  「你要什麽口味?」
  「红豆。」
  「你真的很爱吃红豆耶。」她笑着说道。离开前她顺便把三明治的包装和《大学通讯》塞进Square的塑胶袋里,当作是垃圾袋。到最后,她还是没看那封面一眼。
  「……那你去买东西,我来丢垃圾好了。」
  「好,交给你啰~」
  她小跑步离开。等她跑到柜台附近,消失在墙壁另一端时,我把目光移向垃圾袋。和三明治包装一起塞进垃圾袋里的《大学通讯》,封面上画了一名女性的肖像。正面露出微笑的女性,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女生,但我寻遍了所有记忆,都找不到她这般的表情。
  封面上的女性只存在那男生的心中,是只属于他的她。
  确认她还没回来,我拉出杂志注视着封面。
  在封面角落处写着小小的标题:「我爱你」。
  
  
  二月『立体的果然不行』
  领悟到自我命运的同时,也察觉到自己其实不是爱上现实世界里的她。我确实对现实世界里的她一见钟情,这是一切的开端。但是,在那之后不论我多麽努力追随她,对她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认识。这段时间里,我日日夜夜不停地想像着并非真实的她的生活、癖好,以及如何消遣假日的时光。明明一点也不了解她,却自以为很了解,我一直爱着我幻想中的理想的她。
  发现这点后,我不再拘泥于一定要正面面对现实里的她。受托之后我完全画不出她的脸,但现在可以闭着眼睛画出来。令我向往的她只存在我的眼皮底下,根本没必要看现实世界。
  当然了,我也喜欢现实世界里的她。如果有人问我:「你不会羡慕有人可以触摸到她吗?」,我的答案肯定是「会」。不过,我心中的她和现实世界里的她大不相同。没有人敢保证我越了解现实世界里的她,就会越喜欢她,说不定我还可能因此幻灭。既然如此,我宁愿努力让幻想持续下去。
  深入了解不见得就是爱上对方的方法,正因为太过深入,才会造成摩擦而无法磨合。
  为了了解我心中的她,只能扩大幻想的范围。我不曾接触过这种创造知识的行为,从字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很狂妄的行为。也就是说,和她会不会起摩擦或能不能磨合,全凭我的想像。不会起冲突的关系应该很接近理想的人际关系,这样的关系十分美好,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她不是人类。她就等于是爱,而爱是碰触不到的东西。既然如此,把幻想中的她形容为爱的聚合体,应该也没有什麽不妥。
  那家伙爱上现实世界里的她,而我爱上幻想中的她,所以我和那家伙是相等的。我们的差别只在于立体和平面的不同。基本上,爱本来就不是立体的,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否定平面的爱。如果有人敢否定,是不是就表示他们抓得到爱?
  只有一个方法能够爱上我心里爱慕的她,那就是闭上眼睛以健全的心态与她面对面。接下来,用右手拿着笔在黑暗的那一端描绘出来,还有什麽时光比做这件事更具意义呢?这股充实感让我废寝忘食。抛开在不见阳光的房间里颤抖不已的身躯,我的心与她同在。
  我打从心底庆幸自己爱上她,是现实世界里的她让我察觉到这点。如果没有她,一切都不会开始。我非常感谢她。所以,不只有理想中的她,我也希望现实世界里的她能够得到幸福。
  我为着两个她祈祷幸福,并挥动着笔。
  不需要看完成的图画,也知道那会是我的最佳杰作。
  
  
  差不多花了三天的时间吧。比想像中花了更多时间才完成这幅画。
  张开眼睛后,我没有确认,也没有修改。
  尽管如此,依旧改变不了它是一幅杰作的事实。
  不论张开眼睛或闭上眼睛,理想中的她一直面带微笑我忍不住沾沾自喜地露出低级的笑容。
  我在完成的图画角落写上小小的标题。
  这幅画也是我第一次写的情书。
  我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标题、文字,和告白词。
  「Ich Liebe Dich。」
  我在心中为她献上这一切。
  
  
  「虽然没力到爆,但好想死。」
  我豁出去的态度和爱意只撑了两个星期。走出户外吸入彷佛快冻结似的空气后,心情立刻冷酷地沉淀下来。我没有打开窗户让房间里的空气流通,如果持续吸入房间里的空气,是不是就能够和幻想中的她一直对看下去?
  反作用力让我越沉越深,一直沉在结冰的池塘底下无法迎接春天。我还得了感冒,鼻水流个不停。穿着脚趾尖碰不到前端的大鞋子很难走路,也让我越穿越生气。
  下学期期末考已接近尾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结束。上午时刻,阴阴的天让人觉得更冷,我朝大学的方向走去,目的是为了确认很多个她在哪里。
  爬上漫长坡道抵达大学后,我直接前往中央大楼。我没有看公告栏,而是搭乘手扶梯下到了一楼。位于中央大楼一楼的Square商店和通往二楼的手扶梯中间放着四只垃圾桶,垃圾桶区分为可燃垃圾和不可燃垃圾,我站在可燃垃圾桶前面。
  「果然找到了。」在垃圾桶里翻找一阵后,我捡起被丢掉的杂志。如果再继续找下去,一定会找到好几本这种无聊杂志吧。听到杂志已经分发出去的消息时,很容易猜到会是这种状况,猜测如此神准让人不禁黯然一笑。
  我努力擦拭她被沾黑的脸颊,但始终擦不去污垢。毕竟是平面的她,所以碰触不了。
  我抬头仰望,建筑物的天花板就快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我苦恼着要把杂志再丢掉,还是带回家。
  一边回想下一个垃圾桶的位置,一边闭上眼睛。
  就算我拚命掩饰自己……
  就算闭上眼睛后她对我微笑……
  我根本也得不到满足。我之前还在说那什麽来着,爱的聚合体?蠢不蠢啊?真的很蠢。谁有办法爱上那种东西啊?我喜欢她,我爱的是现实世界里的她。为什麽我只能和脑袋里的她笑嘻嘻地开心度过时光?两个星期前的我一定是头壳坏了。太可悲了!没有人比我更凄惨了。呜~啊~我忍不住抱头惨叫,不在乎耻辱也不在乎声誉,这些我全都抛下了。为什麽回忆只能是折磨我的东西?
  「好空虚、好空虚啊……呜、呜呜……」
  从开始到最后,我一直被甩,度过除了想死,没有其他想法的一年。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09 编辑


  3月『爱上她的十二种』
  随着下个月就往上升一个年级,我开始思考她的事情。算一算我和她已经在一起长达了两年多的时间,但重新思考在一起的理由时,却发现想不到任何理由。或许有些人会认为没有任何理由才是优点,但我不是那种人,我希望有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让自己安心。
  假设有一个爱她爱到偏执地步的家伙好了。
  这种人一定可以立刻找到理由吧。
  他一定也会发挥各种想像力。
  先不管别人会怎麽想,我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理由。
  当带着寒意的春天过去、四季结束之际,想必我已经找到了适当的答案。
  但愿如此。
  
  
  回想去年的自己,我痛切地感受自己毫无成长的空间,本质上就是个懦弱的家伙。最后还加上一句「但愿如此」当防卫线,真是太没出息了。我一边搔抓染上没出息色彩的脑袋,一边看向窗外的景色。虽然公寓里面的装潢很老旧,但窗外每天都会有不同街景带来新鲜感。
  毕竟是3月,如果一直开着窗户会很冷,上星期甚至还飘下雪花,距离春天似乎还很远。不过,春天的脚步虽慢,她的脚步却很轻快。
  和去年一样,今年也和她在一起,想必她今天也会来公寓找我。
  在她那双小手敲门之前,我闭上眼睛寻找答案。
  我问自己:「现在爱她吗?」
  我在脑海里回顾这一年的时光,并仔细地、慢慢地寻找、挑选符合情感起伏的字眼。回想这12个月试图爱上她的历程,我还是没能够找到明确的答案。不过,现在的我能够微笑以对。只要她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一直寻找答案下去也挺不赖的。
  阳光照在闭起的眼皮上,而且一天比一天温暖。
  我一边感受春天即将来临的温暖,一边让脑海中浮现她白皙的小手。
  
  
  三月『爱上她的12种』
  下个月就往上升一个年级是件好事,但我不认为会因此和她有所进展。这是我唯一关心的事情,却偏偏早已知道答案会是什麽,这样的现实让人快要撑不下去。我和她之间只有渺小的连接点,一个不小心就会忽略。不仅如此,那家伙还一直在她身边挡着,我根本无计可施,想必还是没机会注视她美丽的眼眸,就这样度过未来的一年。
  如果我是她的男朋友、如果我和那家伙立场相同……像这般的妄想无止尽地膨胀,却没有一次如愿地成为事实。想像敌不过事实。
  肯定又是毫无变化的一年在等着我。
  所以……
  
  
  所以怎样?不知道我那时是抱着什麽想法?
  我在窗边一边回想去年的自己,一边注视着晃动的窗帘。装上窗帘后这是第一次完全拉开窗帘,而窗帘背后有着让人后悔打开来看的封闭景色,也就是墙壁。窗外被隔壁栋公寓的墙壁挡住,什麽景色也看不到。
  这间房间晒不到太阳,也不通风,没有四季可言。房间里不是热,就是冷。不,或许有很短一段时间可以感受到春秋,但眼里只有她的我感受不到。
  我捡起成堆的《大学通讯》,和封面里的她互望。我把其他学生丢掉的《大学通讯》都捡回来放在房间保存,即使是画像,我还是无法对她弃而不顾。何必要在会被人丢掉的杂志封面上画她呢?事到如今我才开始后悔。我每次决定事情,总会在经过一段时间后感到后悔。
  不知道她看到这画像会不会觉得恶心?还是因为根本画得不像,所以她甚至没有察觉?虽然那幅画是我一生一次的告白,但或许没有任何人发现。我自认为是在做了断,却完完全全成了一种自我满足。
  接下来我将迎接见不到她的一年。我会在这段时间忘了她,并且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我做得到吗?与她最后交谈的话语、互动以及她的表情,化为浪涛撼动我的身躯,我的目光随之在梦幻世界里游走。
  冷飕飕的风吹了进来,即使春季到了,暖风也从来不曾吹进来过,吹进来的尽是冷风。
  或许春天会平等地带给每个人温暖,但那股温暖似乎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降临我身边。
  我问自己:「还爱她吗?」
  答案随着季节里的冷风吹拂而过,我泛紫的薄唇颤抖着。



本帖最后由 TennosAthena 于 2014-5-31 04:10 编辑


  后记
  这次的作品并非一开始就藉由两个呈对比的主角来赞扬人类,不过人类总是那麽地美好。
  非常感谢宇木老师帮忙画这次的插画,以及五周年纪念的庆祝插画。谢谢您!我知道现在才说真的太迟了,但还是要谢谢宇木老师为我在CENCOROLL(注1:CENCOROLL为宇木敦哉所制作的动画电影。)的外盒上签名。耶~!
  还有,我也要感谢父亲,他像个总是怀抱很多梦想的青少年,好比说「我要当画家」→「我要当作家」→「当作词家也不错」;以及糊涂的母亲,同时拿着垃圾和我脱下来的衣服,结果错把衣服丢进垃圾桶里。嗯~我真的有感谢啦!
  差不多了,已经没其他事情想写了。
  很抱歉没写什麽有趣的事情。
  由衷地感谢大家的支持!

入间人间



完工,这书给我最大的感觉应该是波澜不惊吧,没想到入间居然会写这种从头到尾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的书,我还以为要像《昨日也曾恋上他》那样呢
不过还是挺纯爱的,也有很多很有意思的小地方,我还是挺喜欢这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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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8

10000
C3H5O9N3 王爵
果然入间人间不负咱的期待,lz录入辛苦。

10 年前 1 回復

freecynic 勳爵
如果作者知道我只选择性的看了一半,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看待我。
还是喜欢看那种日久生情,小平淡里面逐渐孕育出情感。对于单恋,能理解,但是那份感情太浓烈了,感觉略窒息。还是算了。

10 年前 0 回復

全球气温 伯爵
我讨厌用屌丝啊女神啊这一类的词,感觉都用烂了,只要是看似有些让人难堪的事情都被称为屌丝,难道就不会用更好的词吗?

让我说的话,这就是有又一对狗男女欺负可怜的第二男主角的故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过,两位男主角和女主都很可爱就是了

10 年前 0 回復

天野·空 侯爵
入间大神你敢不敢出一次长篇...........

10 年前 0 回復

kilong00 子爵
看到入间人间的作品後就決定要來看了...
不過感覺既然是入间人间的作品結局應該也會虐吧

10 年前 0 回復

mzt8324457 子爵
 看到入间人间然后戳进来了,虽然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不过这种这也还不错咯

10 年前 0 回復

11067345 侯爵
一对老夫老妻进了倦怠期以后找了个屌丝调戏.........
这真是个凄凉的故事.......

10 年前 0 回復

柴米油盐酱醋茶 侯爵
根就不是什么三角恋,只是剥开了一个屌丝眼中女神的世界,和与之相对的赢家眼中的她的视点而已,随处都可能见的故事,这两种角色实在是太典型了。从小说角度来说,故事单调,乏味,全是心理活动,一股文艺范的枯燥感,这个角度看,离入间追求的效果又接近了。很明显,在其他作家还在轻小说和轻文学间摇摆时,他是转文库适应比较好的例子。

10 年前 0 回復

WhyCan 公爵
完结撒花!
先不提入间人间的作品,宇木敦哉的封面也很nice!

10 年前 0 回復

Hbird 勳爵
啊...这本录入了……竟然是三角恋……略虚啊……我好虚三角恋的啊……
感谢翻译……感觉入间的短篇比现在的长篇要有意思不少……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入间非常喜欢“纯爱”这个主题呢。话说这次的故事希望是HE,每次纯爱入间都给虐得惨。

10 年前 0 回復

飞翔的翅膀 伯爵
很诡异的人生观啊。。。 
做任何事都需要论证派?

10 年前 0 回復

londonstar 公爵
话说如今入间人间开始走文艺范了么。。。不过蛮喜欢这种小清新的支持一下

10 年前 0 回復

a77852432 平民
感覺很好看的樣子
還是入間人間的

10 年前 0 回復

TennosAthena 王爵
我喜欢的人,会带给我度过孤寂长夜的勇气,会驱散我感到无人聆听时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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