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航]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 7.5[台/简]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4-6-24 22:21 编辑


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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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渡航
插画:ponkan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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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错误连篇的青春恋爱喜剧短篇集!

  侍奉社开辟一个「烦恼谘询信箱」,马上收到平冢老师跟结婚相关的问题……于是,在八幡千百个不愿意之下,社团开始变得忙碌。他们不仅挑战角色扮演、「新娘度」大对决,甚至上演真枪实弹的格斗技比赛,弄得大家鸡飞狗跳。想不到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在在潜藏着「真理」……
  侍奉社与大家再熟悉不过的角色们依然活力十足,尽情挥洒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点滴!
  这次是满载超大分量全新内容与单行本未收录剧情的珠玉短篇集!


Contents

  S.S.1 Short Story①
     果然比企谷八幡妈妈的味道搞错了
  S.A. SIDE-A * Special Act.A
     吾辈也只能祈求那些男男女女未来走得幸福美满
  S.S.2 Short Story②
     不用说也知道,比企谷八幡的温柔相当扭曲
  B.T. BONUS TRACK!比企谷小町的计谋
  S.S.3 Short Story③
     出乎意料,比企谷八幡的念书方式没有搞错
  S.A. SIDE-B * Special Act.B
     他们尚未找到自己的归处
  S.S.4 Short Story④
     即使如此,比企谷八幡的正面思考仍旧扭曲



登场人物【character】

  比企谷八幡……本书主角。高中二年级,个性相当别扭。
  雪之下雪乃……侍奉社社长,完美主义者。
  由比滨结衣……八幡的同班同学,总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材木座义辉……御宅族,梦想成为轻小说作家。
  户冢彩加………隶属网球社,非常可爱的男孩子。
  川崎沙希………八幡的同班同学,有点像不良少女。
  叶山隼人………八幡的同班同学,非常受欢迎,隶属足球社。
  户部翔…………八幡的同班同学,负责让叶山团体不会无聊。
  三浦优美子……八幡的同班同学,地位居于女生中的顶点。
  海老名姬菜……八幡的同班同学,隶属三浦集团。是个腐女。
  平冢静…………国文老师,亦身为导师。
  雪之下阳乃……雪乃的姐姐,大学生。
  比企谷小町……八幡的妹妹,国中三年级。




S.S.1 Short Story①
   果然比企谷八幡妈妈的味道搞错了

  天凉好个秋,正是读书好时节——如果是平常,此刻我一定专心埋首于书中,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允许,我们正在跟平冢老师塞过来的笔记型电脑大眼瞪小眼。
  「千叶通烦恼谘询信箱……」
  我模仿节目的开场,有气无力地喊口号,随后由比滨「啪啪啪」地拍手。
  正在阅读文库本的雪之下停下翻页的手,用疑惑的眼神看过来。
  「……这些信究竟是从哪里寄来?」
  「谁知道。平冢老师大概又在搞什么……」
  最近平冢老师突然增加侍奉社的活动内容,亦即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烦恼谘询信箱」。写信到这个信箱的,似乎都是有所烦恼的校内学生。
  由比滨念出其中一封信。
  「我看看,今天的第一封信……是来自千叶市内,笔名『剑豪将军』的朋友。」
  留这种笔名有什么意义?何止是本名,我连对方的长相跟体型都能清楚想见。
  〈笔名「剑豪将军」的烦恼〉
  『中二病也想谈恋爱!』
  〈侍奉社的答覆〉
  『中二病当然也能谈恋爱。请鼓起勇气,试着对心仪的女生告白。对方一定会这么告诉你——「对不起」。』
  「……注定要被拒绝啊?」
  由比滨慢了一拍才会意。不过,即使是单恋或失恋,仍是一段很美好的恋爱。
  总之,我们收到的信清一色是这种调调,根本没有比较正经的烦恼谘询,真是教人头痛。此外,虽然先前说是「千叶通」,代表范围遍及整个千叶县,但实际上会寄信来的,都是住在千叶市内的人。
  处理完第一封信,轮到下一封。我用视线示意由比滨继续进行。
  「啊,那我念下一封信啰。嗯……这次的寄件人笔名是『结婚对象募集中有稳定收入(教职)』」
  喂,你们留这种笔名究竟意义何在?未免表现得太明显。这个人到底有多想结婚?光是看到笔名,我已能猜出接下来的信件内容。
  〈笔名「结婚对象募集中有稳定收入(教职)」的烦恼〉
  『说来惭愧,我不太擅长做家事,当然也不会做料理,想到将来要结婚(笑)便不由得担心。虽然我也很担心自己能不能结婚(笑),但还是希望至少先学一道拿手菜。能不能介绍一些抓得住男人的胃(笑),而且做起来不费功夫,又抓得住男人的胃——啊,不小心写了两次(笑)。反正,就是让男人留下好印象的简单料理。』
  「这种问题不应该问学生吧……」
  糟糕,老师认真的程度教人胆寒。加上文中频频出现自虐式笑容,更是让我涌起逃离这台电脑的冲动。然而,另外两位女生没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息,还一派轻松地讨论:
  「喔~马铃薯炖肉如何?有妈妈的味道。」
  「日式汉堡排的话,又多一分精致感,印象也会大不相同。」
  诚然,马铃薯炖肉与汉堡排都是非常标准的答案,但也因为这些答案太过标准,背后同样暗藏陷阱。
  「等一下。太执着于那一点的话,只会使对方心生反感,造成反效果。」
  做出那种料理的女性,脑中八成在想「打安全牌不就可以过关了吗(笑)男人真肤浅(笑)」,我实在不怎么欣赏。天啊,好严重的偏见!
  「那么,做什么料理比较好?」
  「啊,我也很想……听听看。」
  雪之下投以笔直的目光,由比滨则略带紧张地看过来。
  「你们似乎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妈妈的味道』。听好了,所谓的母亲,对待儿子跟女儿,态度可有天壤之别。在全天下儿子的心目中,『妈妈的味道』啊……」
  我稍微卖个关子,由比滨好奇得将身体往前倾,但是很遗憾,这个答案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就是几片随便烤过的肉,配一碗白饭。」
  「……什么嘛,亏人家听得那么认真。」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答案……」
  两个人瞬间露出大失所望(注1 此处原文为「呆れられていた」,罗马拼音为「akirerareteita」。)的表情。这么说来,把「大失所望」的日文写成罗马拼音「AKIRE」,立刻变得很像哪部超有名的作品。
  不过,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有自己的理由。
  「说穿了,男生的胃其实单纯到不能再单纯。再说,结婚之后,料理可是每天都得面对的课题。」
  雪之下听了,轻抚下颚思考。
  「有道理。每天都要做菜的话,必须思考不会吃腻的菜单……」
  「不不不,精致的料理做起来太麻烦,想一些简单的即可。」
  「原来你从头到尾都站在家庭主夫的角度?而且考虑得那么现实……」
  由比滨从惊讶转为死心,雪之下则轻叹一口气。
  「……好吧,我会记在心上当做参考,回信也从这个角度切入,没问题吧?」
  雪之下维持一贯的冷静,没再说什么,开始快速敲打键盘。
  〈侍奉社的答覆〉
  『与其挑战马铃薯炖肉、日式汉堡排之类的主流菜色,我们决定着眼于男性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推荐「姜汁烧肉」这道料理。不过在这之前,平冢老师是否应该先寻找对象?』
  ……笔名这玩意儿真的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是说真的,拜托哪位好心人士快去娶她吧。




S.A.A SIDE-A * Special Act-A
   吾辈也只能祈求那些男男女女未来走得幸福美满

  婚姻乃人生的坟墓。
  凡是已婚的男男女女,无一不称颂婚姻的美好。
  有人认为每天回家时,有个说「亲爱的,我回来了」的对象非常快乐;也有人认为看着孩子的睡容,会产生「明天也要好好努力」的动力。
  但是,请等一下。
  即使住在自己家里,照样能说「我回来了」;要是真的没有其他人在,可以自己买一瓶明治漱口水,跟河马一起做体操,唱「我回来了~」;再者,回家后只能看到孩子的睡容,代表父母亲正深陷加班地狱。
  这样真的称得上「幸福」吗?
  那些人口口声声高喊幸福,脸上却挂着一双跟我相同的死鱼眼,活像要把人拖进沼泽的僵尸。
  我再问一次:这样真的称得上「幸福」吗?
  你想想看,真正的幸福不是应该……嗯……例如,每天早晨欣赏系着围裙的妹妹,一边哼歌一边在厨房里忙碌才是吗?
  我打一个呵欠,带着尚未清醒的大脑,等待可爱的妹妹端出亲手制作的餐点。
  这才叫做幸福。结婚?结婚于我如浮云!
  家中大人今天一样早早出门工作,他们真是忙碌,我要诚心诚意对他们说一声「辛苦了」。多亏父母亲辛勤工作,我们才得以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
  尽管我立志成为家庭主夫,但现在大家越来越晚结婚,连结婚率都一年不如一年,我若想达成目标,恐怕是越来越困难。另外不可忘记,离婚率则是逐年上升。
  现代社会的变迁趋势,说不定正跟我追求的生活方式渐行渐远。话说回来,自古以来,难道有哪一段时期的社会风气,跟我追求的生活方式相符吗?平安时代?
  考虑到未来无法结婚的可能性,我希望双亲可以一辈子努力工作。我不只要「啃老」,更打算一路啃到他们进棺材。
  正当我燃起熊熊的野心时,人在开放式厨房的小町准备好早餐,喜孜孜地端着托盘转身走过来。
  「久等了~」
  「嗯。」
  她将托盘置于餐桌,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今天的早餐是吐司、沙拉、欧姆蛋,外加咖啡,充满浓浓的美式风格,或者要说是名古屋风格也可以。看起来真好吃的咧~
  虽然小町升上小学高年级后,才开始帮忙做家事,但现在已做得有模有样。尤其是煮饭,她的厨艺早已远远超过我,直逼母亲大人的水准。
  以父母亲的角度而言,看见孩子一步步超越自己,心中想必感触良多。因此,我也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垃圾的一面超越父亲大人。
  「抱歉啊,每次都让你下厨。」
  「哥哥,我们不是约定过,不要说这种话吗?」
  一段仅存于兄妹间的超随兴对话后,我跟小町双手合十说着「开动」,感谢生命的恩惠。感谢家畜真的很重要,这是《银之匙》教导我的。喔,对了,还要记得对社畜感谢感激暴风雨(注2 出自杰尼斯偶像团体「岚」的单曲名。)。谢谢爸爸跟妈妈在外辛勤工作赚钱,我们才得以坐在这里吃早餐。不劳而获的早餐真好吃,太好吃了。
  好吃归好吃,但某种讨厌的食物赫然映入眼帘,令我食欲大减。
  「啊,我讨厌番茄。」
  即使不劳而获的早餐再怎么美味,唯有那一口我实在吞不下去。我握着叉子,如此告诉小町,但她完全当成耳边风。
  「嗯,所以小町才故意放进去。」
  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一派轻松地回应,开始吃沙拉……咦,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觉得有点残忍吗?
  难道父母亲没教育过小町,不可以对别人做他不喜欢的事……等等,这么说来,他们也没这么教过我。不愧是比企谷一家,论「自己看着学」的教育方式,无人能比得上。这是哪门子的新人教育?学徒制的风格未免太强烈。
  这种时候,身为哥哥便得好好开导妹妹一番。
  「可是,小町,我说啊……」
  「因为哥哥太挑食,不论是对食物还是对人。」
  她一边回答,一边把欧姆蛋塞进嘴里。
  喔……被小町这么一说,我也得好好阐述自己的理由。现在立刻告诉你这个世界的真理,好好洗耳恭听吧!我啜饮一口咖啡,挺起胸膛说:
  「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勉强别人接受讨厌的东西,只会造成双方的不幸,」
  「唉……看来哥哥要结婚,恐怕是难上加难……」
  小町死心地叹一口气。喂,那是什么态度?我又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还有,我也很清楚自己要结婚是难上加难,可不可以不要特地说出来?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哥哥可是天天催眠自己,把家庭主夫的观念深深植入潜意识。
  本人好歹是堂堂男子汉,才不会为结婚折腰。
  人们本来便不应该掩饰原本的自己,人与人之间注定存在价值观的差异。
  只要成长环境不同,免不了出现好恶差别。如果不接受这种差别,勉强委屈自己,只求跟对方在一起,这样的婚姻能幸福吗?
  脑中闪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同时,我仍不忘品尝欧姆蛋。嗯,真好吃。
  「哥哥,有番茄酱。」
  我正在吃欧姆蛋,当然要加番茄酱。等等,印象中你好像习惯加美乃滋,所以是美乃派?还是篠原派(注3 原文是在名词「美乃滋」后头加上「-er」,代表其支持者。这里的篠原是指在一九九六年至九八年掀起流行的篠原友惠,「uitra Relax」是她发行的最后一张单曲。)?「Ultra Relax」对吧,我知道。
  我从小町八成不会了解的怀旧思绪中抬起头,视线跟她对个正着。
  小町凝视着我,接着探出身体,伸出手指触碰我的脸颊。
  我本来还纳闷她要做什么,看来是我脸上沾到番茄酱。这种事情用说的好不好?你的脸靠太近,好讨厌,好难为情,跟刚结婚的新人一样难为情。能不能赶快回去坐好?我朝小町投以抗议的眼神,但她不以为意,还露出牙齿对我笑。
  「这样可以帮小町加分。」
  「可惜被最后那句话毁了。」
  然后,我跟着吃起沙拉。
  我的妹妹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若非她老是说一些废话,明明就很可爱……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或许是这个缘故,嘴里的番茄跟着多一分苦涩。
  总之,如同我对小町的优点和缺点了若指掌,小町也非常清楚我的个性。家人间的互动没有障碍,真是一件好事。
  结论:即使将来不结婚,只要有妹妹便很足够。以后厂商要把主要商品跟光碟绑在一起卖的话,不如直接附上妹妹,那样一定会大卖。

      ×  ×  ×

  一如往常的早晨时光过后,是一如往常的校园生活,和一如往常的放学时间。
  真要说哪里不同,在于侍奉社接到一个不太寻常的委托。
  提出委托的人是平冢老师。她进入社办,将一堆东西丢到桌上。
  雪之下跟由比滨凑上去,来回打量那堆杂志和资料。雪之下眉头深锁,面露难色;由比滨一脸呆滞,仿佛脑袋放空。
  那些东西可能跟平冢老师的委托有关,所以我也从她们的身后探头,想看个究竟。
  由比滨眼前的杂志印着熟悉的景色和字眼,还有大大的「千叶」字样。这大概是所谓的地方志。既然是地方志,里面一定有很多优惠讯息对不对?我也想订阅,请问该跟谁联络?
  至于雪之下,她正在阅读的资料标题栏有醒目的「企划」二字,看来是什么活动的企划书。
  「嗯……『Love Marriage千叶婚礼』。咦……」
  由比滨念出标题,似乎对企划内容感到好奇。不过,这个标题是怎么回事?为何有点像《爱天使传说》……由于听到的字眼颇为梦幻,我战战兢兢地看向那份资料。
  映入眼帘的文字,果然散发着刺眼的幸福光芒,充满罗曼蒂克气息,令我下意识地倒退三步。大错特错,结婚绝不可能纯粹是一件美妙的事!
  「『年轻人结婚特辑』啊……」
  我略带无奈地开口。
  平冢老师倒是没有抱持什么悲观想法,竖起食指开始详细说明。
  「没错,这份杂志是活化千叶地方的一环。他们为了让年轻族群深入了解结婚的意义,跟地方政府、附近的婚礼顾问公司,以及有结婚典礼会场的饭店合作,进行这项企划。」
  嗯,原来是这类杂志经常举办的官方与民间合作企划。平冢老师带来这些东西,是想让我们参考的样子。
  雪之下听着老师说明,同时快速扫视企划书内容。最后,她一手按住太阳穴,另一手把资料放回桌面,轻敲几下。
  「……那么,老师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给我们看?」
  她隔了好几秒才瞪向平冢老师。老师发出「呜……」的呻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尴尬地别开视线。
  「不、不是啦,这是,呃……学校的高层要求我们提供一些形式上的协助,我又被指派为负贵人……」
  在雪之下紧迫盯人的目光下,平冢老师勉强挤出答案。
  「为什么我们学校……不,是我们要提供协助……」
  我也叹一口气抱怨。平冢老师眨几下眼睛,然后忽然改为望向远方的眼神。
  「理由吗?嗯……这是高层的命令,我当然不可能追问理由。工作就是如此。」
  「我不想听……我才不想听这种话……」
  我的工作意愿原本便少得可怜,现在经老师这么一说,更是荡然无存……但是,说也奇怪,失去工作意愿后,结婚意愿(大约等同被扶养意愿)反而大幅攀升。照这样看来,只要大家都抱持希望被扶养的念头,结婚率自然会提高。
  我在内心热烈迎接扶养号战舰靠港时,雪之下轻咳一声。
  「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交给我们?」
  「啊,的确。这应该是平冢老师的工作……」
  始终埋首于杂志的由比滨听到雪之下这么说,猛然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平冢老师。
  她们的眼神不带一丝恶意,在那样的视线压迫下,老师越来越不知所措,最后颤抖着声音开口。
  「呜呜……因、因为……人、人家根本没有结婚的经验嘛……」
  她的眼中满是泪水,看来就快要哭出来。
  唉……你们把老师弄哭了……
  我看向由比滨,由比滨再看向雪之下。
  「小雪乃……」
  等一下,由比滨也有责任吧……不管怎样,在抽抽噎噎的平冢老师,和露出天真无辜眼神的由比滨夹击下,雪之下终于叹一口气,举白旗投降。
  「唉……虽然我们也不是很了解,但我们愿意帮忙。」
  「……嗯,谢谢你们。」
  平冢老师吸吸鼻子、擦干泪水,娇羞地向我们道谢。那模样实在太可爱,跟实际年龄完全搭不起来。
  拜托,不论是谁都好,快点把老师娶走吧!不然只好由我收下了!

      ×  ×  ×

  我们泡一杯茶让平冢老师平复心情,开始阅读企划书。
  简单说来,这份杂志提供几页的篇幅,要请我们撰写一些报导。
  「但是,要怎么写?」
  由比滨盘起双手,发出沉吟。
  没办法,临时要我们写报导,我们也不知该从哪里着手。平冢老师大概同样没有头绪,才会来找侍奉社帮忙。
  而且,听说杂志内容已经定案,现在不可能提出取消的要求。
  这么一来,我们该做的事倒也很明确。
  「总之,写一些东西把篇幅填满就对了吧。我看干脆把那几页当成广告页转卖给别人,这样既能解决问题,又能赚一点外快,不是再好不过吗?」
  「比企各,那样不行……」
  平冢老师露出被打败的表情,摇头否决我的提案。不行吗……我倒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私自把版面转卖给第三者,很像广告代理商的作风。
  「截稿日的问题比较大。杂志社提供我们多少时间?」
  雪之下放下茶杯,看向月历。平冢老师跟着移动视线。
  「下个星期要交稿,下下周之前要完成校对。」
  「真的很赶呢。」
  雪之下用责备的眼神看向老师,老师疲惫地泛起苦笑。
  「工作就是这样,一不小心便摆到忘记。棘手的工作更是如此……」
  「啊,我可以体会。」
  没错没错,我非常了解。碰到提不起干劲的工作,我们总会拖拖拉拉。因此,越是不喜欢的事情,越应该速速解决,精神上才比较轻松。整个世界充斥这种让人恨不得草草了事的恐怖工作,更恐怖的一点,在于真的有人靠这些工作赚钱。我压根儿不想从事这种工作,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出去工作。
  话说回来,虽然我们为杂志撰写报导,却没有收半毛钱,再加上对方也没有要求什么样的水准……
  「不然,随便瞎掰一篇文章如何?」
  雪之下摇头表示不可行。
  「即便是用编造的,要填满那些页数仍然很辛苦。」
  「在排版上用点技巧蒙混过去。」
  就算只有少少的文字,照样可以在排版的魔法下,让版面看起来相当充实。例如,动画不是常常来这一套吗?像是用帅气的文字或旁白撑时间的前卫表现手法。尽管我很怀疑,那是否单纯因为制作进度火烧眉毛,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不过,看在颇有设计感的文字特效上,姑且先往好的方向解读。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这个方式的确可行,但现阶段可能有实行上的困难。再说,以我们这些外行人的能力,真的有办法留白留得好看吗?」
  「这里不是有过去的样本,随便找几篇拼凑一下如何?」
  有那么一瞬间,雪之下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跟不上对话内容的由比滨面露战栗,轻拉平冢老师的袖口说:
  「老、老师,那两个人好恐怖……」
  「你不觉得他们满靠得住的吗?虽然不怎么像高中生该有的样子……」平冢老师苦笑道。
  雪之下得出结论后,换上「受不了你」的表情,按着太阳穴叹一口气。
  「唉,你只有想偷懒的时候,脑筋转得特别快……」
  「这叫做有效率。」
  「不管怎样,不行。对方的要求是写一篇符合高中生水准的报导。」
  好吧,雪之下所言非常有道理。如果杂志社是要一篇专业的报导,一开始便不会找上我们。
  回到正题,符合高中生水准……行政机关高层心目中的「高中生水准」,究竟是什么样的水准?像高中棒球那样清爽?还是像时下女高中生那样花俏?
  我稍微回顾自己的生活,再仔细端详雪之下。
  「那根本没办法,我跟你一点都不像高中生。」
  「……有道理。」
  雪之下垂下肩膀表示认同,并且别开视线。
  「一般人是先思考报导的主题,你们却先思考怎么填满空白,感觉真老练……」
  平冢老师的语气既无奈又佩服。我跟雪之下也深知这一点,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
  不,等一下。
  现场不是有人很像高中生吗——我猛然想起,迅速把脸转向那个人。
  「由比滨,你平凡的一面派上用场的机会来啰!」
  「你这种说法很让人生气耶!」
  由比滨一脸气冲冲的神情,岂料雪之下也正经地询问:
  「由比滨同学,可以拜托你吗?」
  「被拜托这种事情,心情好复杂!」
  好不容易盼到大展身手的好机会,由比滨却泪眼汪汪地呻吟。不过,就我个人的看法,她平凡的一面相当宝贵,至少这一点大大地拯救了雪之下。所以说,平凡没有什么不好。
  「唔唔唔~~」尽管由比滨的心里千百个不愿意,终究敌不过雪之下默默凝视的眼神,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首先,她双手抱胸。
  接着,她双手抱头。
  最后,她双眼放空。
  由比滨大概是脑袋运转过度而灵魂出窍,我仿佛看到她的头顶在冒烟。
  这时,她突然敲一下掌心。
  「啊,公开募集婚纱设计图如何!」
  「我想,这间学校里没有几个人画得出设计草图。」
  我也思考过这个方案,可惜很难实行。光是寻找有能力设计婚纱的人,便要费好一番功夫。何况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一一询问所有人:「要上发条?不上发条?」(注4 出自《蔷薇少女》的剧情。)
  由比滨听了,继续用手在头上绕圈,然后又想到什么,将身体凑向前。
  「嗯……不然,婚纱选美比赛怎么样?」
  「以时间上来说,现在很难进行全校规模的活动。」雪之下冷静地回绝。
  没办法,截稿日就在下个星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讯息传达给全校学生知道,并且把活动办出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即使压缩中间的检查时间,勉强赶上最后的交稿日,多出那一个星期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这样固然对由比滨过意不去,无奈在不能说的原因之下,她的提案无法付诸实行。好啦,虽然故意说得神秘兮兮,其实不能说的原因即为「截稿日」。截稿日这个玩意儿赶快废除好不好?
  「唔唔唔~~」由比滨再接再厉,继续思考其他点子,但她似乎实在想不出其他花样,摊开双手表示放弃。
  「嗯~~结婚、结婚、结婚……我真的没有什么概念。这件事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还没有什么真实感。」
  「以我们这个年纪,的确不会想到结婚的事。」
  明年我将迈入可以结婚的法定年龄,但是目前对结婚尚未有半点实感,这两位女生想必也是如此。
  可是,在场的另一个人沉痛地低语:
  「确实如此……我跟你们一样大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思考过结婚的事……」
  我跟由比滨不禁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别开视线。
  「……」
  「……」
  现场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这是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可不是欣赏窗外风景的时候喔,平冢老师。
  唯独雪之下出于不同的理由不说话,抚着下颚像是在想什么。
  「思考……」
  「啊?」
  雪之下忽然含糊地低喃几个字,又自顾自地点头。
  「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思考过,在这个情况下进行问卷调查,或许更有报导的价值。」
  「原来如此,设计问卷请大家回答,应该满轻松的。」
  由比滨发出「喔~」的欢呼,为雪之下鼓掌。
  没错,刊登问卷调查结果不失为灌页数的好方法,毕业纪念册上也常出现「最○○的人TOP3」之类的单元。说到这个,可以不要再出于对无缘上榜者的顾虑,编出「将来最有希望成为社长的人」这种超没营养的排行,硬是把我塞进第三名吗?那种同学爱反而让我很难受。还有,我的毕业纪念册最后一页完全空白,是不是缺页?
  对了,干脆让杂志的那几页全部留白,随便打上「献给未来~to LOVE marriage~」之类的标题,让读者自由发挥如何?只要用「填满这片空白的使命,掌握在你的手上」当口号,一定会有人上钩。
  以上是我个人想到的方案,至于雪之下当然也有用她的想法认真思考。
  「若是调查对象扩及全校或全学年,还是需要很多时间,把范围缩小到一个班级可能比较好。」
  「这样统计出来的结果,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
  只调查一个班级的话,跟毕业纪念册没什么两样;而且以问卷调查来说,距离有效样本数仍相当遥远。虽然这不是正式的学术调查,所以没什么关系。
  当然,雪之下自己也很明白这个问题。
  「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以问卷调查为主,再附上专栏之类的内容,还是可以勉强做出个样子。」
  先前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一旁观察的平冢老师,这时总算开口。
  「嗯……专栏吗?交给比企谷负责吧。」
  「为什么是我……」
  旁边不是还有两个人?由比滨的写作能力可能很……所以这次还是先……那么雪之下呢?她写的文章可能也很……可是,我敢说自己的文章同样很……而且,真要说的话,这本来是老师的工作才对吧?
  我将滔滔江水般的情感和抱怨浓缩进「为什么是我」五个字。平冢老师听了,十分干脆地告诉我理由。
  「你总是有办法把作文跟报告写成那样,这点程度的专栏想必是小事一桩。」
  哪有人听到这种话,还会高兴地说「我愿意做」……难道老师没有当上司的才能?
  我大概是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得太明显,平冢老师把头发往上拨,闭起单眼对我微笑。
  「姑且不论内容如何,我是在肯定你这方面的能力啊。」
  既然对方都已这么说,我实在很难再拒绝。
  「嗯……我也不是写不出来。」
  我不太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正好看见雪之下再度按住太阳穴。
  「改稿想必是大工程……」
  喂,我又没有拜托你改稿。倒不如说,我根本不想请你改稿,因为你绝对会改成满江红。从事编辑工作时,麻烦多用鼓励的方式行不行!
  雪之下叹一口气后,平冢老师立刻泛起调皮的笑容。
  「怎么?你愿意帮忙修改吗?那我就放心了。」
  「……唉,这点事情我是不介意。」
  雪之下不悦地把脸别开,开始整理领口。喂,不是说我没有拜托你改稿……难道说,你是总编辑大人?
  「所以,现在只剩下设计问卷对吧。」由比滨坐回自己的座位。
  既然已决定好大方向,便要紧锣密鼓地进入准备流程。平冢老师转过来说:
  「那么,在把问卷发出去之前,我们先自己做做看。」
  我们在社办内翻找一阵,搜集足够的空白纸张,开始设计问卷题目,接着由雪之下汇整,交给平冢老师拿去影印,分给大家模拟作答。
  所有人作答完毕后,平冢老师环视我们问道:
  「那么,大家觉得如何呢?」
  她从收回的问卷中,随意抽出一份。

  Q:你希望结婚对象的年收入为多少?
  A:一千万圆以上。

  「比企谷同学……」
  「自闭男……」
  雪之下跟由比滨没好气地开口,还一起对我露出白眼。
  「等一下,为什么知道是我?」
  「一看字迹就知道了……」
  由比滨从白眼转为死鱼眼,雪之下拨开肩上的头发说:
  「这个人真的以为自己那么有价值?明明没有朋友,注定考不上理科大学,将来很可能找不到工作,几乎没有前途可言。再加上那对死鱼般的眼睛……」
  「吵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一堆低智商的人,会回答跟我一样的答案。」
  傍晚时段的综艺节目经常播放联谊特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节目中那些三十岁以上的女性被问到理想对象的条件时,十之八九会开出这个价码。只不过,符合她们条件的对象都很抢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那种联谊活动。与其说那些女性太会做梦,不如说是根本没有看清现实。
  「好、好啦,该怎么说呢……目标越高越好。对,没错。」
  平冢老师难得跟我站在同一边。老师,谢谢您!那么,藏在您背后的那份问卷,又是写什么答案?
  「总、总之!现在已经做好问卷,开始寻找受访者吧!」
  老师注意到我的死鱼眼在看哪里,迅速从座位上站起。

      ×  ×  ×

  由比滨自告奋勇去找受访者填写问卷,我没有什么事好做,索性发呆等她回来。平冢老师看着自己写的问卷,口中念念有词,重新检视自我。
  雪之下则如同往常,阅读着文库本。
  她看到一半,突然动一下肩膀,阖起书本。
  同一时间,社办大门应声开启。
  「教室里还有人在,我便请他们回答了!」
  由比滨得意洋洋地秀出手上的问卷。奇怪,雪之下拥有什么特殊能力吗?跟我家的猫在小町回来时的反应非常相似……
  「谢谢。把这件工作交给你一个人,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不用放在心上。反正现在学校里好像只剩下我们班还有几个人。」
  由比滨坐到自己的专属位置,这么回答雪之下。
  如同由比滨所言,她带回来的问卷中,已经填答的数量不多。但是在我们当中,也只有她有办法请人填写问卷。
  「没关系。如果换我去问,别人根本不愿意回答。」
  「是啊。如果由比企谷同学出马的话,只会让大家以为是在传教或是什么卑劣的推销手段。」
  「你说得对极了,我完全是叛逆教主(注5 出自日本格斗明星魔裟斗(原名小林雅人)的外号。),超强的。」
  雪之下似乎是冲着我来,我便如此回敬。她再度露出被打败的表情,叹一口气,另外两位女性跟着发出「唉……」的声音。
  「你以后真的有可能成为教主,真可怕……」
  平冢老师一脸认真地说道。等一下,不要那么认真好不好?即使让雪之下出马去做问卷调查,大家也会对她抱持戒心,委婉地拒绝吧。
  连我自己都想叹一口气,好在由比滨在这时出面缓颊。
  「好啦,用不着这么说,我们赶快看看问卷调查的结果吧!」
  我们把已填答的问卷摊开在桌面上,仔细研究。由比滨抽出其中一份问卷——

  Q:你希望结婚的对象从事什么职业?
  A:我想跟声优结婚!

  我连想都不用想,一瞬间便知道这张问卷是谁写的。
  「好好好,下一张~而且这家伙不是我们班的吧……」
  我迅速把材木座的问卷丢到一旁,继续看其他问卷。

  Q:你是否对结婚抱持什么不安?

  A:我真的超不会做菜,还有打扫也不行。

  A:婆媳关系、同居分居、遗产继承等等。我的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

  A:对叶山×八幡的走向感到不安。

  看到接下来的几个答案,我开始感到些许厌倦,尤其是最后那一份。尽管这份问卷采不记名方式作答,我还是可以一眼看出填写问卷的人是谁,简直是超级送分题。
  「这些问卷是谁写的,几乎都猜得出来……」
  「毕竟都是班上同学嘛。」
  如同由比滨所言,这些问卷毫无疑问皆是由班上同学作答的。如果我的猜想没错,以上三个人分别是三浦、川什么的,以及海老名。
  说到三浦,她能够贯彻自己到这种地步,我反而对她产生好感。不愧是女王。
  还有那位川什么的,似乎很辛苦呢……她大概天生与幸福无缘,希望她务必好好加油,努力掌握属于自己的幸福。
  至于海老名嘛……嗯,不提也罢。
  「刊载这样的内容,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雪之下显得有些犹豫。不过说真的,这种问题哪里需要考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行。平冢老师似乎也如此认为,她翻阅完问卷,发出「唔……」的低吟。
  「这些回答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
  「老师,您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我忍不住睁大眼睛,盯着平冢老师猛瞧。一旁的由比滨不理会我说什么,盘起双手陷入思考。
  「不过,我们还不了解结婚后的生活有什么优缺点,当然回答不出来。除非有相关经验,不然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没办法,我们能参考的范本只有父母亲,而且从来没有刻意观察过。如果现在重新仔细观察,说不定会发现有所不同。然而,所谓的「设身处地为人着想」非常难实践,在自我意识高涨的青春期尤其如此。
  我们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他人。
  既然连想像自己的父母亲都有困难,要我们想像婚后跟人共同生活,想必更是难得远远超乎我们想像。
  正当我陷入自己的思绪时,雪之下提出另一个想法。
  「如果是有类似经验的年轻人,我倒不是不认识。」
  「咦,真的吗?」
  闻言,由比滨显得十分感兴趣,雪之下对她微笑说:
  「没错,她长期照顾身边不成才的人,非常清楚那种辛苦,对这方面的了解应该比我们深。」
  听到雪之下这么具体的答覆,我的双眼不禁亮起来。
  什么,原来你认识那种人?不是在开玩笑?那个人说不定很愿意养我一辈子,拜托赶快介绍一下。这样一来,我等于跻身人生胜利组的行列!
  ……当时的我,内心是如此盘算。

      ×  ×  ×

  不到一个小时,雪之下口中的那个人出现在我们社办。然而,不管我横看竖看,那个人都相当眼熟。说得正确些,我们今天早晨才见过面。
  「为什么是小町……」
  我的双眼死气沉沉,先前的兴奋与期待消失无踪,小町本人倒是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
  「难道我刚才没有说,她长期照顾身边不成才的人,非常清楚那种辛苦?」
  那个「不成才的人」该不会是指我……算了,至少雪之下不是说「非人哉」。以她的标准而言,那个说法还算温和,看来她今天的心情不错。
  雪之下对小町简单说明事情经过,小町「嗯、嗯」地点头。
  「那么,请先让小町看看大家填的问卷。」
  雪之下将整叠问卷递给小町,小町一张一张阅读,同时不停颔首。
  「……原来如此,小町可以明白大家比较关心什么。」
  真不愧是我妹妹,理解速度和掌握重点的能力都不是盖的,她不一会儿便明白这次的问题所在。
  除却材木座不提,从三浦与川崎的答案,确实能多少看出她们对将来的婚姻生活抱持不安。
  嗯?海老名?那根本不值得一提。
  到此为止,我们跟小町的想法是相同的。
  「嗯,但是我们不晓得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们不可能直接刊载这份问卷调查的结果……如果你能帮忙想一些好点子,我们会非常感激。」
  小町听了由比滨和雪之下的话,将食指放上太阳穴开始绕圈。
  「嗯……啊,小町有点子了!」
  她灵光一闪,拍一下手。不过,看她那么装模作样,实在很可疑,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点子……虽然我内心十分不安,但另外三个人都对小町抱持期待,小町竖起食指,得意洋洋地开始说明。
  「从这份问卷调查看来,大家的『新娘度』都严重不足。所以,第一步便是要提升『新娘度』!」
  「『新娘度』是什么……」
  「不要在意那种小事。总之,现在应该换个方式,思考如何让大家更有新娘的样子!」
  小町很自然地忽略我的疑问,还自作主张地改变企划方向。
  平冢老师听完说明,接口说道:
  「嗯,听起来像是新娘养成计划。」
  「这个名字真不错!小町收下了☆」
  小町装模作样地在掌心抄写笔记,接着站起身,大声宣布:
  「那么……新娘养成计划,现在正式开始!马上进入让人心跳加速的『新娘度大对决』!耶~~」
  雪之下、平冢老师和我都用惊讶的视线看着小町,唯独由比滨不知为何很有兴趣,在一旁帮忙鼓掌。
  「所以『新娘度』到底是什么……」
  看来这个问题将永远得不到答案。

      ×  ×  ×

  这场「新娘度大对决」由小町负责准备,因此我们决定择日再进行。
  到了对决当日,小町先把大家聚集到社办,再把女生通通带往某个地方,我则留下来静候通知。
  社办内剩下我一个人,不得已之下,只好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好吧,这种事情我并不介意。反正从以前开始,我便很擅长帮大家顾教室。
  我拿出自己带来的文库本专心阅读,过一会儿,手机突然发出震动,原来是小町传简讯来。
  到家政教室集合?她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纳闷归纳闷,但只要是妹妹的要求,我基本上都会照单全收。
  于是,我迈开大步离开社办,前往家政教室。
  放学后的走廊上没有其他学生,让我心旷神恰。日常的喧嚣声也静默下来,有如从来不曾存在。
  然而,随着我接近家政教室,某种嘈杂声越来越明显,我还不时听到那个方向传来尖叫。
  喂喂喂……这样会害我不敢进去啦……
  然而,家政教室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我还是鼓起勇气,把门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围裙的小町。
  「啊,哥哥终于来了。好,开始吧!」
  「开始什么……」
  小町双手扠腰,摆出顶天立地的豪迈站姿。
  「新娘养成计划,现在正式开始!马上进入让人心跳加速的『新娘度大对决』♪」
  她高声宣布后,随即从背后抽出一根杓子。咦,你也懂《横行太保》啊(注6 梅泽春人的漫画。主角日日野睛矢经常从背后抽出各式各样的物品。)?
  小町用杓子充当麦克风,转向后方。
  「第一关是料理对决!」
  出现在她背后的是雪之下、由比滨、平冢老师,三个人同样穿着围裙。在她们的更后方还有一张桌子,两个熟面孔坐在那里。
  「那么,麻烦两位担任今天的评审~」
  在小町的介绍之后,其中一人挥手致意。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找来……大家要加油喔!」
  「唔嗯,最近流行深奥的设定,作者必须亲自仔细说明。无妨!本剑豪将军便顺从汝的意思,接受这项请求!」
  原来是户冢跟材木座,他们也是小町找来的吗?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小町便伸手比向那张桌子。
  「好~哥哥也请坐上评审席~」
  看来台上三名穿着围裙的人要做料理,再由坐在那张桌子的人试吃。尽管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不管我再怎么推托,小町仍会使尽手段逼我接受,用拖的也要把我拖上去。
  于是,我乖乖听从小町的指示,坐上评审席的空位。
  眼前的景象存有太多疑点,我决定挑自己最在意的地方问清楚。
  「让户冢当评审没有问题吗?喂,你确定要让他当评审?」
  我低声询问小町,但她直接当做没听到,把脸转向由比滨。我说,不回答自己哥哥的问题,不觉得有点过分吗?
  「料理主题为『男生心目中妈妈的味道』。首先,第一位参赛者是结衣姐姐!」
  由比滨听见自己的名字,往前踏出一步。她端着一个餐盘,盘子上罩着高级餐厅内常见的银色盖子。
  「请问结衣姐姐准备的料理是什么?」
  「日式汉堡排!」
  由比滨掀开盖子,大方展示自己的拿手好菜。然而,小町的反应不怎么热烈。
  「……喔~」
  她很明显地退缩了。没办法,这不能怪她。
  出现在盘子上的是一堆类似焦炭的物体、黏糊糊的酱汁,一旁还有染成黑褐色的萝卜泥,再以支离破碎的青蒽点缀。
  ……日式?哪里日式?我看倒像是一片荒凉的火山地带,没有半点日式成分。如果说是夏威夷的基拉韦厄火山,我搞不好真的会相信。还有,请告诉我汉堡排在哪里。唉,我们真的得吃这个玩意儿吗?
  我对眼前的料理感到恐惧,但材木座一看是女孩子亲手做的料理,立刻兴奋地伸手抓取。
  「咕噜咕噜!让我尝尝让我尝尝!自古以来不是常说『绝对不可以貌取人』。在这般外表下,这道料理肯定隐藏着光辉……」
  材木座的这番话乍听之下十分帅气,可惜实际上并非那么一回事,完全是在浪费口水。
  「呜!」他咀嚼汉堡排的那一瞬间,有如感应到神谕,全身窜过一阵冲击,双眼睁大到极点。
  「呜咕咳!」
  下一秒,他虚弱地发出路人角色般的呻吟,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
  整间家政教室陷入一片死寂。
  犯人就在我们当中……
  小町观察材木座好一阵子,确定他不省人事后,迅速看向我。
  「嗯~因为中二哥哥出局,接下来……轮到哥哥。」
  「咦?」
  我指着自己、怀疑耳朵有没有听错时,由比滨的料理已被送到面前。
  「唔……」
  光是看一眼这盘惨不忍睹的料理,我便发不出任何声音。
  材木座那家伙最喜欢夸大反应,这一点是出了名地讨人厌没错,可是,亲眼看到他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我怎么样都提不起勇气。由比滨见我像个石像般不动,拨弄起头上的丸子,「哈哈哈」地干笑带过。
  「没、没关系啦,不用勉强自己吃下……」
  她看着地板,把脸转向一旁。
  说实话,如果能不吃,我是真的不想勉强自己。毕竟无理行得通的话,正理便行不通。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就此退缩。我们应该感谢生命的恩惠,材木座也已牺牲,再说,嗯……该怎么说才好……机会难得嘛。
  喔,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说什么都不能让户冢吃下那种东西。
  于是,我把目光集中到户冢身上补充勇气。
  「怎么回事,八幡?」

  户冢对我突如其来的视线感到不解,露出笑容问道。
  啊……好想守护这个笑容……
  此时此刻,只有我能守护户冢的笑容!我决定勉强一下自己,管它什么正理,通通闪到一边去!
  我抱持坚强的意志拿起盘子,用筷子一口气把汉堡排扫进口中。
  咕沙、咕沙、嘎吱……每咀嚼一次,味觉地狱甲子园便掀起一阵高潮。
  「自闭男……」
  我感受到由比滨含泪的视线,不过我自己才真的快哭出来,所以没办法说什么。
  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我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去。
  整间家政教室再度陷入静寂,唯有我放下筷子时发出声响。
  我短吁一口气,缓缓开口:
  「嗯,该怎么说……如果做好觉悟,勉强一下自己,感觉也不是不能吃。」
  这早已不是「新娘度」有多高,而是有没有「人度」的问题。
  「你的评论好难懂!」
  由比滨悲痛地哀号。既然如此,请你多多努力……我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你的脸色很苍白……」雪之下无奈地说道。
  接下来,小町站到雪之下身旁。
  「第二棒是雪乃姐姐!」
  经小町催促,雪之下也端出自己的料理。她的盘子上同样罩着银色盖子。
  「那么,请公布料理名称!」
  「我做的是海鲜炖饭。」
  雪之下掀开盖子,秀出让人食指大动的料理。由比滨见状,也发出赞叹。
  「喔~是义大利料理。」
  「海鲜炖饭的发源地是西班牙。」
  「咦,可是我记得萨莉亚好像有……嗯?」
  由比滨被雪之下纠正,脑袋开始混乱。我理解她的困惑,萨莉亚的确有这道料理,菜单上是写「地中海风抓饭」,后面再注明「炖饭」。
  雪之下的海鲜炖饭送上桌。除了海鲜做为主要食材,上面还妆点大量肉类和蔬菜,而且用番红花煮出的米饭色泽艳丽。在袅袅上升的热气中,我依稀嗅到来自地中海的风……虽然我从来没有去过地中海。
  由于前一道由比滨的料理被我勉强塞进胃里,因此这次由户冢优先品尝。既然是雪之下的料理,应该没有什么好担心。
  经我礼让,户冢的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拿汤匙舀起一口。
  「哇~雪之下同学的手艺真棒!」
  「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经验多寡的问题而已。」
  雪之下的语气如同往常平淡,我相信她这么说不是要掩饰害羞,而是真的如此认为。
  户冢吃过后,轮到我品尝。从米饭熟透的程度,到食材平衡的拿捏,以及勾起食欲的装盘方式,这道菜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只不过……我感觉不出这是新娘会做的料理。
  「好吃,非常好吃,这样反而不知该怎么评论……」我真的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这时,由比滨举起手。
  「我我我!我也想吃吃看!」
  「好好好~等一下大家一起吃~」
  小町委婉地打断她的要求。
  「好,接下来是小町做的马铃薯炖肉。」
  尽管这道料理显得朴实无华,但我对小町的手艺可是再清楚不过,吃起来果然跟她在家里煮的一样美味——等一下,为什么连小町都参加对决?我压根儿不打算让她嫁出去,所以她把新娘度提升得再高都没有意义。
  「嗯,不错,跟平常一样。但是,你选择这道料理有点作弊。」
  「啧,亲密的关系反而成为败笔……」
  小町咂一下舌,户冢赶紧帮忙打圆场。
  「不过,真的很好吃喔!」
  这句话既质朴又率直,因此更有真实感。小町被他的暖意打动,眼眶泛出泪水。
  「呜呜,户冢哥哥真是好人……新娘度好高……」
  「我也这么觉得……」
  真要说的话,户冢的新娘度远远超过其他人。我跟小町出于不同的原因,各自叹一口气。
  下一刻,小町甩甩头恢复理智。
  「啊,不行不行,赶快进入下一位!接下来终于轮到压轴的平冢老师!」
  平冢老师大步向前,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完全不负小町的介绍。
  「请问老师准备了什么料理?」
  「呵呵,就是这个!」
  喀锵一声,老师掀开银色盖子,秀出「肉感」十足的料理——大量大量的肉、豆芽菜,以及堆成小山的白饭。
  举目所见尽是肉、肉、肉,满满的肉片有如要唤醒人类体内凶暴的兽性,激起食欲的香味也几乎要将饱足神经彻底破坏。
  我认得这些食材的组合,绝对不会错——
  「这、这不就是……『把豆芽菜跟肉一起炒,再淋上大量烤肉酱就直接上桌』!」
  「那样称得上是料理吗……」
  平冢老师不理会雪之下的疑问,得意洋洋地看过来。
  「比企谷,怎么样?」
  真不甘心……但是好有感觉(注7 出自同人社团Crimson Comics的漫画名台词。)!(我是指滋味。)
  心中固然非常不甘,我还是不得不承认……
  「好吃……太好吃了……烤肉酱怎么这么好吃……」
  「应该赞美我才对吧?」
  平冢老师用力瞪我,额头还爆出青筋。可是等一下,如果这样算得上是料理,我自己也做得出来;再说,选择这道料理,不觉得新娘度有点低吗?

      ×  ×  ×

  最后,我们发现只靠料理不足以测出新娘度,于是进入下一阶段的对决。
  「接下来是问答题对决:『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小町高声宣布第二阶段的对决内容后,不做任何详细说明,便把参赛者们赶到长桌前坐成一排。户冢继续留在原本的评审席,材木座的遗骸也维持原样。这次是由侍奉社拜托小町帮忙,自然没有理由反抗她的指示,大家只能乖乖就座。
  「小町会念出新娘度的检定题目,请各位参赛者站在新娘的立场写下答案。」
  以问答题的形式进行个案研究……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回答题目的人必须坐在那张长桌是吧,我懂了。这样一来,我应该坐到哪里,答案已经相当明显。
  「那么,我们马上开始……咦?哥哥为什么要坐那里……」
  「因为我以家庭主夫为目标。」
  小町不明白我为何移动座位,不过,我的答案单纯得不能再单纯。先前料理对决时,因为我有评审的要务在身,无法参加比赛,但是跟那群女生比起来,我的新娘度肯定高上许多。现在就让我好好告诉她们,新娘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八幡,加油!」
  户冢对我挥手,我也用笑容回应他。小町索性不跟我争执,露出「真拿哥哥没办法」的微笑说:
  「好吧,没关系。那么,小町要出题啰!请问:『被婆婆抱怨打扫方式的时候,你会怎么做?』请大家把答案写在板子上!」
  啊,原来有答案板。我看看手边,果然发现一块板子跟一枝签字笔。我说小町,你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东西……
  我听完问题后,连想也不想便写下答案。由于答题时间还很充分,我稍微观察其他人的作答情形,只见由比滨发出「唔……」的沉吟声,雪之下面无表情地快速写下答案,平冢老师则豪迈地挥动笔杆,嘴里还念念有词。
  「好,请亮出答案!」
  小町确认大家都写完后,比向最右边的由比滨,请所有人依序出示答案。
  「嘿~」由比滨掀开自己的答案板,「跟婆婆道歉,然后再打扫一次。」
  这个答案很有她的风格,但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万一婆婆看媳妇不顺眼,不管媳妇再怎么道歉,婆婆都不会有罢手的一天,所以,我不认为这是好的解决方法。感觉由比滨结婚后会过得很辛苦……
  接着是雪之下,她满脸无趣地掀开答案板。
  「从头开始说明自己打扫方式的合理性。」
  这个答案同样很有雪之下的风格,我敢说她会驳到对方完全说不出话,所以应该没有问题。而且,不只是未来的婆婆,未来的丈夫恐怕也一辈子都辩不赢她,真是辛苦……我是指雪之下周遭的人。
  再来轮到平冢老师,她一样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秀出答案。
  「用拳头沟通。」
  嗯……用肢体语言对话是吗?我明白我明白,就类似不管碰到什么问题都用决斗解决的「决斗脑」对吧(注8 暗喻《游戏王》的内容。)?如果尽量从好的角度解释,这种做法是承认双方之间的歧见,以达到和解的目标;若改用一般的角度解释,则变成:「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最后,终于轮到我,我举起自己的答案板。
  「把味噌汤煮得特别咸。」
  这种方式既能时时提醒自己勿忘复仇,又能宣泄积压在心中的不满,还可以点燃新的火苗模糊焦点,让婆婆把打扫的事情忘到脑后,颇有「江户的仇在长崎讨回来(注9 日本谚语,意指在意想不到或毫不相关的地方报复。)」之感。慢慢用味噌汤咸死她,不就是胜利在望吗……
  「喔~大家的答案都很有个性……然后,老师跟哥哥的答案先删除。」
  小町浏览过我们的答案,苦笑着用手指比叉。行不通吗……慢慢咸死婆婆的做法果然不太可行,看来把她慢慢甜死才是正解。跟咸味比起来,舌头应该比较不会注意到甜味。
  话说回来,这种问题根本不存在标准答案吧?我才刚这么想,小町便从背后抽出一块答案板,那大概是她认为的理想答案。
  「小町心目中的理想答案是:『向母亲发牢骚,明天继续努力。』」
  「好有真实感的回答!」
  由比滨不太苟同,我也这么认为。怎么有种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依然打起精神好好努力的感觉?难不成你的家里有人那么难伺候?
  虽然小町的答案颇为沉重,她本人倒是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神情开朗地进入下一道题目。
  「我们继续吧~接下来是第二题——」
  说到这里,她突然演起话剧。
  「明天就是圣诞节,但是老公太不争气,一点用都没有,这个月的经济可能很拮据……」
  她还擤一下鼻子,表情相当阴沉。雪之下看了低喃:
  「哎呀,跟某个人一模一样。」
  「真的~」由比滨跟着用力点头。
  「毕竟世界上也存在这样的男人。能够当他们支柱的老婆,才算得上好老婆。」
  平冢老师一脸正经地如此补充。等一下,可不可以请你们别看着我说那些话?
  小町念题目念到一半被打断,因而双手扠腰,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小町还没有把题目念完喔!请问,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会如何处理孩子的圣诞礼物?」
  这一次,她把题目念完后,故意把头歪到一边装可爱,大家则同时开始作答。
  秒针的滴答声和签字笔摩擦答案板的咯吱声相互混杂,待时间差不多时,小町再度开口。
  「时~~间~~到~~现在,请亮出答案!」
  这次一样是从由比滨开始。
  「送便宜的玩具。」
  嗯,退而求其次确实是安全的做法。不过,小孩子对玩具价值的理解程度远远超过大人的想像,他们发现父母亲改送比较便宜的玩具,说不定会有所察觉,然后,从此变成说话做事懂得看场合的小孩。
  接着是雪之下。
  「书。」
  原来如此。美好的阅读经验能成为无可取代的幸福。当然,父母选什么书也很重要。这是性价比很高的礼物,的确很像爱书人会写的答案。
  第三位是笑容依旧的平冢老师。
  「动画名作蓝光珍藏版本。」
  那是你自已想要的礼物吧?
  最后轮到我。
  「告诉孩子:『圣诞老人不会送礼物给坏小孩。』」
  ……这是老爸对我说过的话,那家伙对年幼的心灵做了什么好事……虽然老妈后来有准备我的礼物,以结局来说没什么问题。然而,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可是下定决心,把圣诞老人写进猎杀名单……
  小町看完所有人的答案,「啪」一声拍一下额头。
  「啊~~大家都没有把题目听清楚,这个问题的重点是『要怎么处理』。」
  她竖起食指解说。原来这一题要问的不是送什么礼物给孩子。
  「那么,来看看小町心目中的标准答案~」
  小町拿起自己的板子,念出答案。
  「交给祖父母处理。」
  「那样没问题吗……」
  雪之下一脸错愕,用有点冰冷的视线看向小町。小町发出「啧啧」的声音摇动手指,指着自己说道:
  「没有问题。爷爷奶奶超级疼爱孙女,so sweet。这是小町的亲身经历。」
  听她这么一说,我瞬间想起确实是这样没错。当年我还是懵懵懂懂的小孩子时,爷爷奶奶同样对我很好。
  「的确如此。可是,当弟弟妹妹出生后,宠爱便被抢走。」
  「呵,这就是长子的忧郁。」
  平冢老师挖苦地笑道。不过,我也不至于到忧郁的地步。何况,现在家中最宠小町的人正是我自己。
  这时,小町抬头看向评审席。
  「嗯,不知道担任评审的户冢哥哥看到这里,有什么样的感想?」
  一直静静看着我们的户冢思考半晌,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答:
  「嗯……圣诞节收到书本,真的是很棒的经验!」
  好,我决定今年的圣诞节要送什么礼物了!就送书吧!那么,要送什么书……既然户冢在打网球,挑选和网球有关的书当然比较好,或是送童话书和世界名著也不错,我个人推荐《小王子》。那么,取两者的中间值,送他《网球王子》吧!非常好!
  我在脑中胡思乱想的同时,户冢的访问告一段落,小町把镜头拉回对决现场。
  「好~非常谢谢户冢哥哥的感想!那么,我们马上进入最后一题!」
  她再度演起话剧。
  「『这一阵子,老公回家的时间特别晚。他该不会是……在外面偷吃?』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请把答案写在板子上!」
  由比滨仍是老样子,一个劲儿地沉吟;雪之下显得很平静,但不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平冢老师不断碎碎念,还紧握拳头,把关节按得劈啪作响。真不想跟她们坐在一起……虽然现在说这个,只是放马后炮罢了。
  我迅速将答案写下,暗自祈祷这段时间赶快结束。不久,小町摊开双手宣布:
  「时间到!好,请大家一起亮出答案!」
  「很头痛。」
  由比滨的说法也很教人头痛。
  「追打到底。」
  雪之下的声音跟刀刃一样锐利。
  「铁拳制裁。」
  平冢老师紧握拳头。
  「勒索高额赔偿和赡养费后离婚。」
  我念完答案后,小町环视所有人的答案板,频频点头。
  「嗯、嗯,大家都写出答案了呢~」
  她逐一检视每个人的答案,我跟着扫视一圈——然后,视线在某块答案板停下。
  「追打到底是什么意思……感觉超恐怖……」
  雪之下不明白我的疑问,把头偏到一边。
  「哎呀,我不小心把『追问到底』写错。没关系,两者很接近。」
  她说完还笑一下。恐怖!太恐怖了!不只是我,连户冢、由比滨,甚至是平冢老师都有点被吓到。
  不过,以小町的观点而言,那个答案似乎成立。
  「除了哥哥之外,大家的答案都不错。那么,现在公布小町心目中的标准答案!」
  小町掀开自己的答案板。
  「『相信他』——这是帮小町自己加分用。」
  这个走圆满大结局路线的答案,在女生间掀起「喔~」的赞叹。想不到一个国中生会悟出这种道理,或者说正因为小町是国中生,仍然对爱情拥有美好的想像?虽然两者都说得通,但要是真的被丈夫背叛,这个答案想必会让她痛苦至极。
  我不认为「相信」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好事。不相信,亦即「怀疑」,是防卫自我内心的措施。解除这道防卫措施,等于平白无故地伤害自己。
  「那样真的好吗?」
  我语带劝诫和否定,小町把头歪向一边装可爱。
  「嗯~~小町喜欢的人不太可能在外面偷吃,而且总是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执着;再加上他是一个别娇,所以应该不需要担必。」
  「原来真的有那种人……」
  我的妹妹是傻瓜不成?在奇怪的地方异常执着,又是一个别娇,那种莫名其妙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拜托眼光好一点行不行?
  「就是有喔。」
  小町难为情地浅笑一下,随即恢复高昂的兴致。
  「好,接下来即将进入最终对决!」
  令人心跳加速的「新娘度大对决」,终于要进入最后一回合。
  所以说,「新娘度」到底是什么?

      ×  ×  ×

  我被留在家政教室,放空脑袋枯等好一段时间。
  户冢刚才特地拨出社团活动的时间来看比赛,现在已经回去练习。他无法看到大家穿上婚纱的样子固然遗憾,我看不到他披上婚纱,更是遗憾得双眼快流下血泪……不,燕尾服也没关系!倒不如说我也想看他穿燕尾服!
  我独自无声地呐喊到一半,听到喀啦喀啦的开门声。
  小町穿着婚纱走入。
  她身上的婚纱不是传统款式,下摆的长度非常短,有如迷你裙。质料本身也非纯白色,而是略显抢眼的黄色,强调她健康活泼的可爱一面。
  小町换上那身装扮,兴致变得更高。
  「最后是让人高兴又害羞的新娘婚纱对决!为了配合这场比赛,小町也特别换一套衣服。哥哥,快看快看!」
  「很好看很好看,你是全世界最可爱。」
  小町听我这么说,失望地垂下肩膀,声音也失去精神。
  「又来了,又在敷衍小町……好吧,没关系。现在马上请结衣姐姐出场。」
  她向门外出声后,大门小心翼翼地开启。
  由比滨把头探进来,不太有把握地四处张望一会儿,才做好觉悟踏入教室。
  她身上的粉红色婚纱散发华丽的气息,跟发色非常搭配。由于下半身是迷你裙长度的蓬蓬裙,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腿纤细得超乎想像。下摆蓬起的裙子在腰部随身体曲线缩紧,再继续往上看,大胆敞开的胸前点缀着亮片和金银线条,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由比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不习惯身上的婚纱,走起路来有些僵硬。她跟我四目相交时,还害羞得涨红脸颊,仿佛真的很不好意思。那种尴尬的感觉有传染性,你可不可以别再偷瞄这里……
  由比滨好不容易走到小町身旁,立即钻到她背后。
  「请问……小、小町,这套婚纱是哪里来的?」
  「喔~~秘密♪」
  小町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不过,那些衣服八成是她跟参与企划的婚纱公司借来的。我妹妹准备得真是周到。
  「那么,接下来是雪乃姐姐!」
  这次,大门无声地开启。雪之下静静走进来,不发出半点脚步声。
  所有人看见那幅景象,都倒抽一口气。
  洁白的婚纱画出流畅曲线,勾勒出雪之下的身材;装饰在胸前的花朵颇为显眼,和缓的曲线往下延伸,在脚部华丽地分开,有如人鱼的尾鳍。此外,从头顶盖下的长薄纱,像是积在乌黑头发上的白雪,不但没有掩盖白皙的皮肤,反而用温柔包覆的方式更加突显其艳丽。
  我透过薄纱看见雪之下低着头,轻闭双眼缓缓前进。
  「为什么连我也要穿……」她低声抱怨。
  雪之下似乎非常不高兴。即使无法看得很清楚,我也感受得到那种气息——没错,气息。她头上的薄纱飘动一下,揭露底下因为不满和羞愧而涨红的脸庞。
  「喔喔,她生气了……那片薄纱也掩盖不住她的本性……」
  「……你说什么?」
  雪之下冰冷又充满魄力的目光穿透薄纱,朝我直射而来。听说女生从披上白色和式礼服的那一刻起,便要藏起象征愤怒的头角,面纱不知是否也有相同的效果?至少以雪之下的情况而言,我看不出有什么效果。
  雪之下走到由比滨身旁,停下脚步,小町十分满意地欣赏她们两人。
  这么一来,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好,让我们欢迎压轴的平冢老师登场~♪」
  小町的语气较先前放松不少。听她介绍的语气,我开始担心接下来的不是压轴,而是一记面包球。
  不过,外头的人丝毫不在意,轻轻打开教室大门。所有人一见到她,不要说是倒抽一口气,甚至连呼吸都忘掉,整间教室顿时悄然无声。
  一位美女缓步进入教室,优雅地阖上双眼,拖着垂至地面的长纱谨慎前进。
  尽管小町几秒钟前念过名字,实际看到对方经过面前,她仍惊讶得双眼圆睁。
  「……这个人是谁?」
  尚未回神的小町勉强挤出这句话。坦白说,我自己也在纳闷相同的问题。
  平冢老师将原本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扎成一束,盘在偏高的位置。流泻而下的细致蕾丝薄纱披在裸露的背上,却又藏不住颈部到肩胛骨一带的优美曲线。
  婚纱本身属于偏古典风格的传统款式,也因为如此,老师身上的每一个部位显得更动人。纯白色手套强调美丽修长的手指,长裙突显纤细的腰身;平口式婚纱上的简约装饰,则衬托出紧致的肌肤和丰满的胸部。
  「平、平冢老师好漂亮……」
  「平常就维持这个样子不是很好吗……」
  看来对同性的人来说也一样,由比滨和雪之下都不禁惊讶和感叹。
  「……怎么样?比企谷,我是不是很厉害?」
  平冢老师转过头,对我露出天真无邪的得意笑容,有如恶作剧大成功。那个笑容也填满婚纱唯一欠缺的角落。
  这种时候,真希望自己好歹能说一句中听的话,可惜我看得太入迷,完全忘记要开口。回过神时,只能搔搔脸颊掩饰自己的尴尬。
  「啊,嗯……那个……真的……很美丽。」
  我好不容易挤出只字片语。老师听了,连眨好几下眼。
  「……真、真的吗……谢、谢谢。」
  老师用手里的捧花遮住脸,难为情地咕哝。她害羞到耳根子发红,那模样之可爱,跟实际年龄完全不合。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这样的人结不了婚……
  由比滨、雪之下、平冢老师三人到齐,为新娘婚纱对决画下句点。所有比赛通通落幕后,小町大声宣布:
  「现在,发表比赛结果~」
  她帮自己拍起手,于是我们跟着零零落落地拍手。
  小町满意地点头,扫视家政教室一圈,目光从堆在水槽的餐盘移到答案板和签字笔,最后落在穿着婚纱的三个人身上,最后带着苦笑开口:
  「嗯,总觉得大家都不及格……所以,这次比赛的优胜者是小——」
  「……」
  小町正要说出下一个字时,忽然察觉到充满魄力的视线。那道视线紧迫盯人,强烈警告她不准念出那个字。小町看往视线的来源,发现平冢老师的双眼满是杀气,如同在告诉她:「我是来真的!」
  不过,小町没有屈服。
  「优、优胜者……」
  「……」
  她把脸别开,逃避老师的眼神,但额头上还是不断冒出冷汗。
  「是……是……」
  「…………」
  最后,小町终于败给老师的魄力,无奈地垂下肩膀,用蚊子般的声音宣布:
  「优、优胜者是……平、平冢老师……」
  她吞吞吐吐地说完,平冢老师马上露出耀眼的笑容。我说老师,您好像有点太高兴……
  「咦?真、真的吗?哎呀~哈哈哈~想不到我竟然赢了!看来我距离结婚不远了吧!」
  老师摆出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由比滨只能「啊哈哈」地陪着苦笑;雪之下则不知道该说什么,微微叹一口气;至于小町,她哭哭啼啼地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我哭诉:「好可怕……好可怕喔……」
  「乖,不哭不哭。」
  我抚摸小町的头安慰她,同时想起一件事:平冢老师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迟迟嫁不出去……
  由比滨看着一个人喜孜孜的平冢老师,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拍一下手说:
  「啊!这是难得的机会,大家来拍合照吧!」
  「喔,好主意!哥哥,快来快来~」
  小町听到这个提议,马上恢复笑容。小町啊,哥哥当然知道你在假哭,但请你努力多装一下好不好……她推着我的背,要我跟大家一起照相。
  「不要推……」
  我被推到染上黄昏色彩的窗前,站在那里的雪之下迅速避开,准备退到一旁。
  「我不要。」
  然而,挡住去路的由比滨抓住她的手。
  「别这样嘛,小雪乃也来~」
  「不要贴这么紧……」
  由比滨把雪之下拉回正中间,又捉住我的袖子,把我拉过去。
  「别拉好不好……」
  「没关系没关系!」
  她带着开心的笑容,更用力勾住我跟雪之下的手。
  「准备好了~要照啰!」
  小町设定好手机的相机定时器,按下快门后,迅速奔过来加入我们。
  「偶尔这样不是也不错吗?」
  身旁的平冢老师温柔地这么说,轻轻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好吧,偶尔一下的确不错。对了,之后要记得把照片传给户冢看。
  喀嚓——夕阳时分的家政教室内响起快门声。

      ×  ×  ×

  新娘度大对决落幕后的某个星期五深夜。
  吃完晚餐后,父母亲早早就寝,客厅只剩下我跟小町两人。
  小町在厨房洗碗盘,我则窝在沙发上,配着铿铿锵锵的碗盘碰撞声,开启笔记型电脑赶工。我差点把自己得撰写杂志专栏一事忘得干干净净,幸好明天是假日,

不用去学校上课,今天可以开夜车,专心把稿子写完。
  听说哺乳类动物原本习惯在夜间活动。我是哺乳类动物的一员,怪不得每天都到晚上才开始有精神。老实说,我也好想哺乳。
  我盯着完全空白的页面,思考该如何下笔。距离截稿已经进入倒数计时。嗯?你问我前几天在干什么?不是那样的,你误会了~是我一直没有灵感啦~你知道这种感觉吗~还是不知道(注10 此处原文为「わかるかなㄧ?わかんねㄧだろなㄧ?」这句话出自单口相声家松鹤家千とㄝ的知名段子。)?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好啦,怎样都好,赶快把专栏写完就是了!
  我打几个字便消去,打几个字便消去,这个过程重复不知多少次后,脑袋里的文思快被耗尽。我三不五时便停下敲键盘的手,苦思内容和修辞,结果耐不住手痒,分心玩起「舰队Collection」(注11 由角川游戏开发、DMM.com提供及营运的网页游戏。)的时间便超过做正事的时间。
  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吗……
  正当我即将放弃挣扎的那一刻,放在远处餐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告知有人打电话来,可惜我现在没有余力接听电话,索性不予理会。
  这时候,小町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干双手走出厨房。途中,她顺手拿起手机抛过来。
  「哥哥,电话!」
  「嗯。」我应声接住手机。
  好吧,既然小町都帮忙把手机拿过来,我没有理由不接听。
  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是由比滨,她打电话来的目的可想而知。我把手机夹在肩膀接听,同时继续敲打键盘。
  「喂?」
  『啊,你的专栏写好没?』
  不出所料,由比滨是打来催稿。如果我写完,早就把档案寄出去了好不好……
  「专栏哪有这么好写。你的部分已经完成了吗?」
  『嗯,我是负责画插图,汇整工作由小雪乃负责。现在只等你写好专栏便能完工。』
  由比滨画插图,雪之下排版——如此分配工作,的确能让每个人发挥专长。
  话说回来,听到现在只剩自己尚未交稿,便觉得肩膀上的压力大得不得了,这样只会使我更加拖拖拉拉……
  由于对她们两人过意不去,我不禁陷入沉默。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听筒传来某人微弱的声音。
  『他写好了吗?』
  那个声音很像雪之下。难道由比滨今晚在她家过夜?那两个人真要好。
  『咦,你说什么……喔,好。她问你写好了没?』
  由比滨的声音还是很清楚。看来她那里的话筒连远处雪之下的说话声都收得到。
  「还没。」
  『他说还没……嗯,我问问看。』
  由比滨正在跟雪之下对话,所以在我听到答覆之前,隔了一点时间。
  『她问你什么时候能完成?』
  「我也不知道……还有,你不觉得这样传话很麻烦吗?」
  这种时候玩传话游戏,岂不是多此一举。
  接着,我依稀听到她们的对话:「可以换我听吗」、「啊,好」。
  『喂?』
  「嗯。」
  现在换雪之下听电话。仔细想想,这可能是我头一次在电话中跟她交谈。雪之下单刀直入地询问:
  『你什么时候能完成?』
  她的声音跟平时一样冰冷,我不自觉地支吾起来。即使是在电话中,雪之下依旧带有不容分说的魄力。
  「这、这周内……」
  出于只有自己进度落后的罪恶感,我回答得有点心虚。下一秒,听筒传来一声轻叹。
  『今天已经是星期五,我能否把「这周内」解释为今天?你知不知道截稿日是什么时候?』
  「星、星期一……」
  『对,下个星期一。我先空下你的专栏部分,继续进行后面的工作。你写完的话,尽快寄过来。』
  「知道了。那要寄到——」
  『先这样。』
  雪之下不等我说完便切断电话,只剩下「嘟……嘟……」的电子音在耳畔回荡。我看着手机嘟哝:
  「不告诉我电子信箱,是要我寄到哪里……」
  照这样看来,不管我再怎么赶工,势必都得等到下周一才能交稿。没办法!我也不希望这样啊~谁教雪之下不好好把我的话听完,跟不在截稿日交稿的我算是半斤八两。
  勉强打发掉催稿电话后,整个人感觉轻松不少。我松一口气,将手机扔到一旁,稍微活动肩膀。
  不过,我并没有争取到太多时间,最好还是尽快解决这件麻烦事。
  我继续埋头跟专栏内容奋战,工作到半途,忽然有人递上咖啡。
  抬头一看,原来是小町。她端着两个杯子站在旁边。
  我心怀感激地接下咖啡,小町跟着坐到身旁。看来她还不打算睡觉,要一直待在这里。
  「你不用等我。」
  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份稿子何时才能完成,甚至可能得用掉整个夜晚。小町听了,轻轻摇头说:
  「没关系,小町想等着看哥哥的专栏。」
  「……随便你。」
  好吧,反正明天是假日,今天稍微熬夜应该没关系。
  我喝一口咖啡,继续敲打键盘。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容易慢慢松懈下来;但要是身旁多了等待的人,便只能乖乖努力。
  我为了尽快完成专栏,在文章内塞一堆充字数用的无意义字句。随着时间经过,终于累积出可观的篇幅。
  夜深人静,喀哒喀哒的键盘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只剩下水珠偶尔落入水槽的滴答声。
  不知道经过多久,沉默中掺杂了微弱的呼吸声。
  我已写得差不多,即将进入结尾,转头看向身旁,小町已经支撑不住,开始打盹。
  她的头靠上我的肩膀,形成甜蜜的负担。有那么一瞬间,我跟着闭上眼睛。
  然而,仅有那么一瞬间。
  我放慢速度,谨慎地避免吵醒小町,在键盘敲下浮现于脑袋的最后一段文字:

  不论是结婚还是将来,我们不可能知道以后会变得如何。
  即使做好万全准备,照样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此乃世间常理。
  不过,大家还是拥有渴望幸福的权利。
  为了该来的那一刻,我们绝不能疏于努力。
  结论:全天下的女性应该即刻寻找立志成为家庭主夫又有前途的男人。



S.S.2 Short Story②

   不用说也知道,比企谷八幡的温柔相当扭曲
  秋意渐深,树叶开始换上新的色彩。季节正一点一滴地缓慢交替,最近我所处的侍奉社也有些改变。
  「千叶通烦恼谘询信箱~」
  带头呼口号的由比滨不知在兴奋什么,她接着自己拍手炒热现场气氛,但我跟雪之下的眼神很冷淡。
  最近我们社团的小小改变,就是平冢老师心血来潮增加的活动——回答来自各地的烦恼谘询信件。
  由比滨延续先前的亢奋,开始读今天的第一封信。
  「首先呢,是来自千叶市内,笔名『我很不安』的朋友。」
  这个人不知道「笔名」是什么意思吗?不管怎么看,他的笔名都是信件标题才对。我敢说,他一定属于看到说明书上注明「请仔细阅读本说明书」,还是不肯认真看的那种人。哼,连规则都不好好遵守的家伙,休想要我们回答谘讻的问题!唉,真是一点干劲都没有……
  〈笔名「我很不安」的烦恼〉
  『网球社的学长学姐完全退下第一线,由我接任社长。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带领大家一起往前跑呢?如果有什么必须注意的事情,请务必告诉我。谢谢你们的协助。』
  ……喔~呵呵,我了解了,原来这个人很可爱地不小心在笔名栏打入标题。真是的,竟然会犯这么可爱的小错误,他一定不安又可爱得不得了。
  「好,我要认真回答!」
  「为什么你突然有精神……」
  我不理会由比滨的惊讶与无奈,迅速思考起解决之道。
  「那么,首先是同样担任社长的雪之下,你怎么看?」
  「嗯……如果不介意我发表个人看法……」
  先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专注于阅读的雪之下被叫到名字,便阖起书本,开始动脑思考。
  「想要支配众人,得从展现比别人优秀的一面做起。取得高位后,便要开始打压、告密,以求整肃异己。做到这个程度,应该能维持一年的短期政权。」
  她面带笑容说出这种话,实在太恐怖了……
  「嗯~~但是不知道实际上又会如何。虽然『领导能力』这个字很好听,做太过头的话,也会引起大家反感。」
  「的确。例如某个社团的社长不但缺乏领导能力,还独断独行、目中无人,外加声望低落。」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看着我……」
  雪之下转趋不悦。想不到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个性,说不定还很在意……在意的话,为什么不改一改?
  「总、总之,领导者也有很多种。对吧!」
  由比滨帮忙缓颊,并且开始回信。
  〈侍奉社的答覆〉
  『社长不是一定要站在最前面带领社团,接受社员的帮助也是一种方法。另外,记得自己不要跑得太前面,以免后面的人跟不上。加油!』
  好,第一封信处理完毕,由比滨继续读第二封信。
  「嗯~第二封信是……来自千叶市内,笔名『剑豪将军』的朋友。」
  怎么又是那个家伙……这会害我高兴地以为烦恼谘询单元出现忠实观众,拜托你别再写信进来。
  〈笔名「剑豪将军」的烦恼〉
  『最近网路上谣传只要会写日文就能通过轻小说新人奖初选但实际上是骗人的。因为这是我的经验。请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通过初选麻烦尽量详细。』
  雪之下看完信,浮现疑惑的表情。
  「他应该从订正这封信的日文做起……」
  「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义大利?」
  由比滨跟着抱怨。但如果论语文能力,我看你的程度跟他差不多吧。
  「简单说来,他要问的是如何才能拿到新人奖,正式出道。」
  我翻译完毕,瞄一眼由比滨,暗示她提供建议,却被她回以不甘愿的表情。
  「咦~~这应该是你负责的吧?你来回答。」
  雪之下也点头同意。
  「不留情面的指正也是一种温柔。」
  她说完要说的话,视线又落回手中的文库本。
  嗯……好吧。我在脑中构思回覆内容,把笔记型电脑拉过来,开始敲键盘。
  〈侍奉社的答覆〉
  『那纯粹是不认同你的初选评审跟编辑部有眼不识泰山。请你抱持自信,继续贯彻自己的路,千万不要放弃,追逐梦想到最后一口气,永永远远努力下去。』
  打完这一串字之后,我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本则回覆的重点在于,故意把「最后一刻」写成「最后一口气」。
  「喔~自闭男好温柔。」
  「……对人温柔,真是一种残酷。」
  天真的由比滨看完我的回覆内容,惊讶地说道;雪之下则面带悲伤,垂下视线。
  总之,温柔的背后一定有诈。




B.T. BONUS TRACK!
   比企谷小町的计谋

  本BONUS TRACK是由《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活动限定特别广播剧CD「比企谷小町的计谋」改写而成,CD内容是衔接第三集本篇与BONUS TRACK「像这样的生日快乐歌」之后续。


  「我为玩乐,生于此世;我为游戏,生于此世……」
  这是平安时代的和歌集《梁尘秘抄》收录的一段文字。由此可见,人们来到这个世界,正是为了玩乐。昭这样说来,人生即为游戏,世上一切皆为游戏。
  然而,这些「游戏」所指的究竟为何物?
  即使翻遍全世界,我们也找不到比「游戏」拥有更多意思、定义更加暧昧不明的字眼和行为。
  举例来说,听到「哈啰~这位大姐姐,我们一起上哪玩玩吧」,我们只会觉得「这个现实充赶快去死」;听到「你只是随便跟我玩玩对吧」,还是只会觉得「这个现实充赶快去死」。
  抱持游玩心态做出的料理,十之八九会变成悲剧;挑战什么事物却以失败收场时,人们也会用「只是玩一下罢了」替自己辩解。
  由此可知,「游玩」不是什么好事。
  换句话说,如果人生以游乐为目的,但因为游玩不是什么好事,故可得证这样的人生不会好到哪里。
  《梁尘秘抄》真不简单,可以轻易预料到只知玩乐的人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后白河法皇(注12 出家后的后白河天皇,《梁尘秘抄》的编者。)的顶上果然没有白秃,想必是太过操劳才会秃成那样子,应该跟布鲁斯威利、尼可拉斯凯吉并列为「世界三大秃头帅哥」。
  秃头是帅气的同义词,秃头代表社会地位——我认为植入这种观念比植入头发还有可行性。
  总归一句,从「游玩」这个字眼到其所指涉的行为,当然必须接受检视。
  成天只知道游玩的人,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距离悲惨的未来,想必已经没有太远。
  可是当我们综观历史,又会发现这段文字:「游人(注13 曾于游戏「勇者斗恶龙」登场的职业。)练到二十级,可以转职为贤者。」
  所以,该怎么说……稍微玩一下,大概没有关系吧……

      ×  ×  ×

  尽管说不上临时起意,反正在如此这般之下,我们决定为由比滨举办庆生会。
  参加者包括由比滨、雪之下跟我,还有半路遇到的户冢、传简讯约出来的小町,以及基于人道考量决定让他加入的材木座。
  我们一行人去KTV唱歌,结束时不慎撞见禁忌的一幕——一名年约三十岁的女性教师被赶出联谊会场,为了打发时间,只身来到同一间店唱歌。不仅如此,她点的还是演歌……这名年约三十岁,积极参加联谊活动,又会唱演歌的女教师被我们发现,立刻哀号着落荒而逃。
  虽然正值梅雨时节,但傍晚的空气已不太闷热,从陆地吹向大海的风非常凉爽。
  女教师的恸哭乘着风,传入我的耳朵。
  「好想结婚……」
  整条夜晚的街道,回荡着她简单又纯粹的愿望。
  我完全分不出这算是都卜勒效应,还是类似「动感小子(注14 一九九六年以Play Station为平台的RAP节奏游戏。)」的游戏,总之那

声音一直围绕在耳际,久久消散不去。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胸口跟着揪痛。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受到芥子毒气攻击?
  在场似乎不只有我感到心痛,其他人同样看着平冢老师消失的方向。
  大家隔了许久都说不出话,最后是我们当中最正常的户冢担心地开口:
  「平、平冢老师哭着跑走了,她会不会有事呢……」
  不愧是温柔的户冢,我真的觉得他很温柔。户冢提心吊胆地盯着老师跑过的转角,深怕她真的会怎么样的表情超级温柔(主要是个人观点)。
  相较之下,答腔的语气既冰冷又严峻。
  「老师都是个大人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雪之下轻拨头发,冷静地说道。唉,要是她闭上嘴巴,看来明明很不错……不过,她说的没错,而且非常正确,连我自己也忍不住同意。
  「是啊。以年纪来说,她可是超级成熟的大人。」
  我是认真的。老师毫无疑问是很棒的大人,拜托快来人把她娶走吧。
  「唔嗯,无惧死亡说出这句话,勇气可嘉……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注15 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角色威廉·A·齐贝林的台词。)!」
  材木座带着战栗的表情,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接着有如全身着火似地放声大叫,真是烦死人了。
  「不过,今天的庆生会真的很棒!」
  小町一个闪身,化解现场的沉重气氛。不愧是比企各家的最终沟通兵器,有办法轻松回避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材木座。
  社交技巧建立于配合别人脸色的由比滨也露出笑容。
  「小町还有各位,今天非常谢谢你们!」
  小町同样回以由比滨笑容。
  站在几步之外静观事情发展的雪之下,此刻终于松一口气。其实,她的内心想必一直七上八下。
  这时候,如果用视线告诉雪之下「辛苦了」,只会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因此,我默默把这句话收回心里。
  只要由比滨满意今天的庆生会便相当足够。
  再说,这段时间对我来说,也不全然是枯燥的时间。
  「玩得太快乐,一不小心便忘记时间呢。」
  听到户冢这么说,我跟材木座不约而同地看看现在几点。
  「唔嗯,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已经晚了。黑暗时刻即将到来……」
  材木座凝望西边染成一片红莲的黄昏天空。我很清楚自己只要开口答腔,便得跟他一路耗到天黑,所以选择直接忽略。
  「那么,我要回家啦。再见。」
  「啊,好。再见。」
  由比滨轻轻挥手,目送我离开,我也举起一只手回应。这时,视线一隅的小町想到什么,双眼一亮,匆匆跑到由比滨身旁。
  「对了,结衣姐姐~」
  由比滨见小町忽然挨近,头上冒出问号。小町不管那么多,开始低声滔滔不绝。那家伙又打算做什么……我怀着不好的预感,缓缓踏上归途。然而,她说的话还是传入耳里。
  「真的就要这样解散吗……虽然由小町这么说不是非常妥当,但哥哥会踏出家门,这是非常稀罕的大事……下次想再看到哥哥出门的话……(瞄)」
  小町故意看我一眼。由比滨似乎也开始思考,挥手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下来。
  「再见……啊!等、等一等!」
  她啪哒啪哒地追上来。
  「我、我们再多玩一下嘛~」
  「咦~可是我们家的门禁很严耶。」
  受到邀约时,总之都先拒绝再说,此乃独行侠的固有行为模式,亦为本能的回避反应。你想想看,要是国中同学纯粹出于社交礼仪,询问是否参加同学会,自己却回答「好,我要参加」,对方肯定会苦笑着说「啊,你要来啊……」,这样岂不是很对不起他?既然对方为自己着想,自己当然也要为对方着想,这是大人之间的应对礼仪。
  然而,由比滨前来邀约似乎不是出于社交礼仪。她听到我的回答,转头向小町确认真伪。
  「真的吗?小町?」
  「没有喔,我们家没有门禁。」
  小町摇头否认。毕竟比企谷家采取放任主义,而且父母亲每天忙得要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回到家。
  下一刻,某人发出微弱的叹息。
  「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说那么明显的谎,该说是没有大脑,还是脸皮太厚……反正平常几乎没有人约你,这次何不欣然接受?」
  雪之下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可是,你觉得我被那样说之后,有可能改变想法吗……邀约的技巧未免太差劲。
  「别忘了我家还有一只猫,我得赶快回去照顾它。」
  面对差劲的邀约,当然要用差劲的藉口回绝。
  雪之下顿时停下动作,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喵——耳边传来猫的叫声。这个叫声大概出自我的口中,或是雪之下的脑中。
  接着,雪之下点点头。
  「好吧,既然家里有猫,那也没有办法。」
  「小雪乃怎么接受了!猫、猫不会有问题啦!不、不是说宠物跟自己的主人很像吗?所以放它在家里应该也没关系!」
  「喂,最后那句很多余。」
  我跟小町的确很擅长独处,甚至有点希望别人不要多管闲事。因此,那句话基本上没有错误,只不过听起来有点像我们不适应社会或「人间失格」。
  尽管我如此开口,由比滨却完全没听进去。她还拉着雪之下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恳求。
  「好啦~再玩一下啦~大家都会去嘛~」
  「什么时候变成大家都会去……你说的『大家』是不是也包括我?」
  雪之下为由比滨擅自决定她的行程表达抗议,但由比滨理所当然地挺起胸脯大声宣言:「这还用说!」
  雪之下听了,连眨几下眼睛,稍微垂下头,吞吞吐吐地小声回应:
  「是、是吗……」
  由比滨惊讶于雪之下的反应,略为担心地看着她的睑。
  「……难道说……你不喜欢?」
  「不……只是有一点惊讶。」
  雪之下抬起脸摇几下头,柔顺有光泽的秀发跟着摆动,盖住她泛红的脸颊。
  不过,站在雪之下正前方的由比滨不可能没看见,而且她大概不小心看得出神,还微微叹一口气。
  看来她们完全坠入爱河了。这幅景象宛如Girlish Lover般(注16 动画版《我女友与青梅竹马的惨烈修罗场》片头曲名。)耀眼,我是在看什么拼图(注17 指漫画《黄金拼图》,内容描述五名少女愉快又热闹的校园生活。)不成?
  这时,开满百合的空间中,又闯进另一朵百合。
  「喔喔!那么雪乃姐姐是可以去的意思啰?这样可以帮小町加不少分!」
  小町兴高采烈地询问。相较之下,雪之下的语气显得颇为冷静。
  「嗯,既然是由比滨同学邀请,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摆脱,干脆一起去吧。」
  「万岁~~自闭男,你也来吧!」
  由比滨得到雪之下的助力,立刻信心大增。
  接着,意想不到的人也来帮腔。
  「没有错,八幡,做好觉悟吧。只要你去,我就去!」
  「你未免太喜欢我……」
  我竟然受到材木座烦死人不偿命的告白……总觉得这家伙最近缠得特别凶,好恐怖——我是指随时可能不小心承认对方存在的自己很恐怖。
  然而,我好歹是男的,拥有自己的尊严、拥有自己的坚持、拥有自己的信念,不可能随便收回说出口的话。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凡是说过不想做的事,我绝对不会做;说过要做的事,我则会视情况放弃不做。
  最好不要看不起我。
  为了让生活更轻松,我愿意不辞任何辛苦,所以在这种时候,当然得唬弄一下由比滨。
  「我说你啊,口口声声说要玩,请问究竟要玩什么?缺乏目的的人生可是会白白浪费。就算自己的人生变成那样,你也不在意吗?」
  「为什么要听你说教……」
  由比滨露出不悦的表情。不过,我光是没有在说教后挥拳揍人(注18 指《魔法禁书目录》的主角上条当麻。),你便该心怀感激。话说回来,看到她一副「真是服了你」的样子,可见我的扰乱战术已经奏效。
  我稍微放下心,雪之下则抚着下颚偏头独自低喃:
  「……有道理。经你这么一说,『游玩』确实是缺乏具体内容的字眼。」
  小町闻言,竖起食指望向虚无的天空开始思考。
  「嗯……说到游玩,便想到捉迷藏、鬼抓人之类充满童趣的纯真游戏。这样是不是能帮自己加分?」
  「开口闭口都是点数、点数(注19 日文中分数和点数皆为「point」。),有完没完?你是便利商店的店员吗?我才没有什么集点卡!」
  每次被店员这么问,我都为自己没有集点卡这件事萌生罪恶感,而且,就算我告诉店员「啊,不需要」,对方仍会亲切地进一步询问「要不要办一张』,我只好再次回答「啊,不需要」。那个「啊」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英文的冠词「a」一样,非得接在最前面才行?
  「红绿灯、自由灯、墙壁鬼……嗯……还有……」
  当我胡乱思考时,户冢很努力地扳着手指,列举各种游戏名称,导出「游玩为何物」的答案。藉由找出不同事物的共同处,可以使真理显现出来,这种思考方式非常值得赞许。而且户冢思考时,嘴巴微微张开的模样实在太天真可爱,于是我决定帮忙他。
  「还有警察抓小偷跟闪电布丁。」
  「那些不是都一样吗?」
  由比滨张大嘴巴,不解地问道。什么啦!你就是一脸呆头呆脑的,张开嘴巴才像个呆子。快点闭起来,不然我要丢东西进去啰!
  我用死鱼眼瞄一下由比滨,雪之下轻拍她的肩膀说:
  「由比滨同学,你要知道,比企谷同学几乎没有跟人游玩的经验,才想不出多少游戏,你应该多多体谅。」
  经雪之下一说,由比滨才察觉,满脸愧疚地对我道歉。
  「啊,原、原来……对不起。」
  「拜托别那么郑重地道歉,这会让我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过去。」
  还有,尽管雪之下似乎也为我着想,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回事。你为什么有办法笑着说出那种话?
  「不过,哥哥以前的确从来不出去玩。」
  「吵死了,我是活在未来的新人类啦!」
  小町抓准机会,爆料我美少年时代的过往——其实就是中二时代的过往。
  雪之下听了立刻了然于心,扬起灿烂的笑容。
  「毕竟独自一人的话,没办法在外面跑跑跳跳玩游戏。难怪你会被叫自闭男,『人如其名』说得对极了,真是至理名书。」
  雪之下,你太天真了,跟MAX咖啡一样甜(注20 日文的天真与甜皆为「甘い」。)。不是我在说,你怎么会甜到那个地步——等等,用MAX咖啡形容,好像有点甜过头,先下修为萨莉亚的义式冰淇淋好了。还有,MAX咖啡竟然比甜点还甜,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少瞧不起独行侠,一个人当然也可以玩跑跑跳跳的游戏。」
  「没错。哥哥经常跟电灯拉绳打拳击,还会站在三分线上把袜子丢进洗衣篮。」
  等一下,小町,为什么要说出来?你看,雪之下姐姐的表情陷入呆滞啰。
  「所以现在还在玩是吧……你是笨蛋吗……」
  「没辨法,谁教我每次都越玩越开心。」
  坦白说,这些游戏真的会越玩越开心,我这一阵子最喜欢的是用袜子投球。想像自己是第九局登场的守护神,登板投出漂亮好球终结比赛,简直快乐得不得了。顺带一提,致胜的一球是弹指球。
  我本来打算钜细靡遗地说明比赛经过,但一想到大家会出现什么反应,便决定作罢。连唯一了解我的小町都没有兴趣听,迳自说道:
  「那么,先当做哥哥之后照样会玩得很高兴……好,我们走!」
  「咦……」
  总觉得她很顺手地牵着我的鼻子走。
  我反抗到一半,户冢开心地靠过来说:
  「那个,其实我也打算去……如果你一起来,我会很高兴。」
  「好,我们要去哪里?要玩什么?今天不玩到深夜绝不回家!」
  什么嘛,早点说好不好!我突然开始期待了!
  「唔嗯,你的态度转变之快,完全是超速变形……真是绝望的帅气!」
  材木座见我如此兴奋,用力竖起大拇指。我差一点便做出同样的动作,好在看到他的模样后,立刻打消念头。谢谢你,材木座。
  「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总之不重要,大家去玩吧!」
  由比滨起初对我跟户冢的互动不太释怀,后来还是用力点头,开心地拍手。
  雪之下又开始偏头思考。
  「可是,我们要玩什么?都已是这个年纪,总不可能再玩鬼抓人或扮家家酒……」
  「那有什么好奇怪,现实充也常常在教室里玩扮家家酒。」
  老实说,现实充们为各自分配角色,并努力表现出各角色该有的言行举止,的确很像扮家家酒。如果他们是下意识地这么做,或许称得上是幸福的事,然而,如果他们意识到那种行为早已沦为固定形式,便是一件非常可怜的事。那种观念将跟着他们一辈子,而且仅有抱持相同感觉的人才会理解。然而,他们也因为那种感觉而难以长期共处。
  雪之下大概是理解我的意思,倏地笑道:
  「哎呀,你难得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老是在教室里玩捉迷藏的人,观点就是跟大家不同。」
  「没什么,我从以前就超会玩捉迷藏。小学的时候还曾经躲得太久,躲到大家回家了都不晓得。」
  「这种才能真悲哀……」
  雪之下按着太阳穴,无奈地叹一口气。看吧,我们果然无法共处。话题到此还没结束,由比滨接着说:
  「可是,你在班上也没有藏得很好。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更引来大家注意。」
  「我的四面八方果然都是鬼……」
  大家明明都当鬼,却没有人来抓我……八幡当然很清楚,二年F班同学的感情超好!除了我之外。
  「八、八幡,不用担心,你现在不是还有我吗?我们还是赶快想想看要去哪里,好不好?」
  天使——啊,搞错了,户冢这么为我打气,像是在说「八幡,抓到你了」。此刻的我身心之舒畅,仿佛快要成佛……
  「唔嗯,如果没有什么提议,不如去游乐场?我很推荐喔。」
  当我陷入沮丧时,依稀听见某人好听的声音……先不管说话的人是谁,户冢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尽快决定要去哪里。
  「你们觉得呢?」
  「啊!游乐场!原来还可以这样。好啊好啊~小町要去游乐场!」
  小町似乎想到什么,立刻高举双手赞成。
  「嗯,而且离这里很近。我上次跟八幡一起去的时候,也没玩到什么游戏。」
  「好,既然户冢这么说,就去游乐场!我不接受其他意见。」
  户冢赞成小町的意见,我赞成户冢的意见,雪之下跟由比滨也点点头,没有其他意见。
  「咦?真奇怪,最初不是我先提议的吗?」
  唯有材木座落在后方嘟哝。我一边说「好啦好啦」,一边推他的背,一行人往附近的游乐场前进。
  万岁!跟户冢一起去游乐场!真希望能再跟他拍一次大头贴!

      ×  ×  ×

  游乐场对高中生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所。在震耳欲聋的声音中,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和好友们的捉弄笑闹通通被掩盖。置身人群中,可以使我们感受到孤独,让心灵恢复平静。多亏这里的嘈杂,每个人都平等地融入空间,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也可以获得身心的安宁。
  「这里真吵……那么,我们要玩什么?」
  雪之下不熟悉这种环境,好奇地四处张望。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之前跟她去的LaLaport游乐场属于普遍级,主打轻松欢乐的游戏机台,适合全家大小一同前往;这次来的游乐场满是高分贝的音乐和香烟烟雾,怎么看都属于保护级以上,雪之下应该是第一次见识。
  「不如先到处看看吧。」
  一直杵在原地不是办法,于是我提议先进去绕一圈。
  大家信步逛到一半,由比滨忽然发现什么。
  「啊,那个好像很有趣。」
  「喔,的确很不错!」
  小町跟着看过去。
  「唔嗯,麻将格斗俱乐部……」
  「喔~可以跟全国的玩家连线对战。」
  近年来的游戏十之八九都讲求连线游玩。可是,越是注重收集要素的游戏,不是越应该顾虑没有朋友,或就算真的走出户外(注21 指3DS游戏「走出户外动物之森」。)也无处可去的玩家吗……
  「小町,你要试试看吗?」
  「要~小町要跟结衣姐姐一起玩全国大赛!」
  「不可以。你们那么强,还是算了吧。」
  还有雪之下的姐姐雪之下阳乃,似乎很受牌的眷顾;至于那位叫川什么的,用完全理论派打牌,想必会很可怕。照这样看来,大家的麻将都超强的(注22 由比滨、小町、阳乃、川崎的动画配音员,均有出演动画「天才麻将少女」。其中阳乃的动画配音员,与「天才麻将少女」中号称「被牌眷顾」的宫永照相同;川崎沙希的配音员则与该作中完全理论派的原村和相同。)……
  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雪之下,站在远处打量着游戏机台。
  「麻将是女生会玩的游戏吗?我怎么不太有印象……」
  「是啊,麻将感觉像男生玩的游戏。大家打起来好有男子气概,真帅气……」
  如同户冢所言,一般人比较容易想像男生打麻将的样子。例如毕业旅行的夜晚,随便走进一间男生的房间,都会看到大家围在桌边厮杀。
  我自己也有摸一点麻将,但程度仅止于知道「役牌」,对算分和策略一窍不通,而且又凑不到牌友。不过没关系,还有电脑可以陪我打。
  ……糟糕,我的视线下意识地飘向那个熟悉的机台,被眼尖的小町逮到。她贼兮兮地笑说:
  「啊,哥哥常玩的是那一个机台。只要玩家赢了,游戏里的人便会脱衣服。」
  「笨蛋,住口!别在这种场合说出来!万一被户冢听到该怎么办?」
  怎么可以把哥哥玩身心不健全游戏的事情说出来,散播负面评价?
  要是户冢从此讨厌我,或是红起脸害羞地对我说「毕、毕竟八幡是男、男生,这也没、没有办法……」,你要怎么补偿我的损失?我要么会想一了百了,要么说不定会爱上给纯洁无瑕的小女孩观看无码色情书刊的那种下流快感啊(注23 出自《幽游白书》角色街的名台词。)!
  幸好户冢没有听到小町的话,我这才松一口气。但是在这一刻,雪之下冰水般的声音直直刺中我的背。
  「……请你多少顾虑一下我好不好?」
  她不知是生气还是愕然,用力瞪我一眼,好恐怖。我赶紧别开视线,正好看到由比滨对我招手。
  「啊,快来看看,这里也有不少女生在玩……咦,等一下……」
  我看向她指的地方,发现一个散发哀愁气息的熟悉背影。
  「喔~今天的手气真不错,我真受牌神眷顾,但为什么就是不受男人眷顾……喔,来了。碰,杠,神(注24 本句的日文发音和「ponkan神」相同。)——我在说什么~哈哈哈……哈、哈,唉……」
  那名女性深深叹一口气,吐出的香烟烟雾遮住脸颊,但我绝对不会认错。
  「平冢……老师……」
  由比滨万分谨慎地开口确认。
  看来平冢老师稍早在我们面前逃走后,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索性来游乐场打麻将。材木座站直身体,将手放到胸前如同致哀,户冢也难过地垂下双眼。
  充满欢乐的游乐场内,顿时被一股沉重的悲伤气氛笼罩。
  天啊~~超不想跟老师搭话!
  正当我犹豫该装做视而不见,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搭话,雪之下在背后推我说:
  「快去,她是你的班导师。」
  「别推啦。还有,别擅自塞这种工作给我行不行?」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就是因为起头之后,接下来肯定会没完没了,我才讨厌这种事。
  我跟雪之下推来推去时,后方传来某人的碎碎念。
  「伤心的单身女教师……啊!这对小町来说也可行!而且人选当然越多越好……」
  我转过头,看见小町扳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什么。她得出结论后,迅速举起手跑过来。
  「尽管交给小町处理~」
  她说完,马上飞奔去平冢老师的身边。
  「她的脸上满是笑容呢。」
  雪之下说的没错,小町笑得很开心,而且那种笑容相当眼熟。
  「每次她露出那种笑容,绝对不会发生好事……」
  「嗯~~好像可以理解。啊哈哈……」
  由比滨跟着苦笑。舍妹老是给你添麻烦,真是抱歉。
  「没错吧……虽然她的那一面也很可爱。」
  「恋妹情结又出现了……」
  由比滨露出「不知该怎么说你」的表情。可是请不要误解,我只是爱着自己的妹妹,跟恋妹情结大不相同。
  小町蹑手蹑脚地从背后挨近平冢老师,用开朗的声音开口。
  「老~~师♪」
  「嗯?哇、哇啊!原、原来是比企谷的妹妹……有、有什么事吗?」
  平冢老师没想到有人会来打招呼,吓得整个人往后仰,凳子跟着发出「喀哒」声响,那道美丽的弧线不禁让我想像起她柔软的背部。我认为后仰的背部超级引人遐想,虽然这是题外话就是了。
  此刻的妹妹当然无从得知为兄者在想什么,她搓着手贴到平冢老师身旁,打开话匣子。
  「没有没有~其实啊,我们也正好来这里玩,所以想说要不要请老师加入。而且,我们需要有人看好哥哥~」
  「喔?嗯,这样的话……我只好接下这项工作啦。」
  老师被小町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欣然接受她的邀请。在远处静观事情发展的雪之下松一口气。
  「看来她们谈好了。」
  「那么,大家一起去玩吧!」
  由比滨奔向平冢老师和小町,户冢也开心地走过去,材木座则踩着笨重的脚步发动进击。被留在原地的我跟雪之下面面相觑,同时叹一口气后,决定乖乖跟上。

      ×  ×  ×

  我们随意环视游乐场内的机台。
  在昏暗的照明下,游戏机的画面亮得刺眼;高分贝的音乐中,不时夹杂角色的说话声。
  其中某个机台的音乐格外突出。
  「喔!这个赛马机如何?」
  材木座的叫声不亚于机台的音乐。可惜他的鬼吼鬼叫,我只觉得厌烦。
  「赛马游戏喔……」
  「嗯?你怎么兴趣缺缺的样子。废物男不是最喜欢赌博吗?」
  平冢老师讶异地问道。
  「我早就下定决心不碰赌博,而且,我才不是废物男……」
  我的成绩还不错,上课时很安静认真——虽然这是因为没有聊天的对象。出于这个缘故,每次分组练习英文对话,隔壁的同学都只管埋头玩自己的手机,永远不肯理我,除了「惨烈」两字,我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好歹问一下「不练习也没关系对吧」行不行?不过,即使对方真的问了,依然改不了惨烈的事实。如此惨烈的现况使我不只是英文,连日文都一样惨烈。
  与其说是废物男,我觉得自己更像废物人。
  这么想的不只有我一个人,雪之下也发出嘲笑说:
  「我看你的人生就是一场赌博,赔率一定很高。」
  「不要低估我的人生胜率,家庭主夫的志向不是超安全吗?」
  「哇,赌超大耶……」
  由比滨露出战栗的表情低喃。
  你们错了,我不过是还没遇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我没有错,错的是命运。一定是这样。
  「不然,那个怎么样?」
  什么,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出现了吗?不,原来是户冢在说话。他手指着一排推币机。那种推币机是玩家从上方投入代币,想办法使下方的代币堆倒下,好赢得那些代币,跟零食店里那种跟机器猜拳,猜赢即可得到代币的机台不同。
  这种推币机的玩法非常直觉,没有什么复杂的操作,因此经常吸引情侣来挑战。
  换句话说,这种游戏机瞄准的主要客层为轻度玩家。
  材木座「吭隆吭隆」地咳个几声,得意地说:
  「唔嗯,推币机?太小儿科太小儿科!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儿,不可能满足我!」
  「简单说来就是投下代币以推落堆积的代币没错吧?看起来非常单纯。」
  雪之下也没什么兴趣,认为那是给小孩子玩的游戏。
  「别这么说,你们试玩一次便知,单纯的东西反而容易让人上瘾。」
  平冢老师苦笑着劝道。
  老师说的没错,这种游戏不实际玩一次是不会了解的。

      ×  ×  ×

  店内播放的音乐和游戏机台发出的声音相抗,远方传来年轻人兴奋的吵嚷。
  我们面前的推币机愉快地发出「铿锵铿锵」的声响。
  对站在旁边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噪音,但由于现场没有任何人开口,使整体印象趋于宁静。
  「……」
  「……」
  先前摆明瞧不起推币机的材木座和雪之下,早已闭紧嘴巴,不停来回移动双眼,以求抓准投下代币的时机。
  「啊啊~~好可惜!唔~~为什么那样还掉不下来?」
  「由比滨同学,请安静。」
  等等,是你太认真吧……由比滨都不太好意思了,不觉得那样有点可怜吗?
  另一个人的处境同样堪虑。
  「……唔嗯,不要小看邪眼的力量……看到了——啊,啊呜,没中……哼,竟然是残像……」
  「那不是等于根本没看到……」
  这家伙的脑袋着实教人担忧。而且,这人几分钟前不是还说大话,认为推币机只是骗小孩的游戏,结果自己还不是玩得很高兴。
  不过,雪之下同样玩得不亦乐乎。
  「……呜!我太不小心,竟然错过大奖……」
  只要牵扯到输赢,她的内心便会燃起火苗。从那专注的模样看来,她随时可能破坏机台出气。再说,由于雪之下的理解速度很快,她从刚才到现在已经不知投下多少代币。
  「大、大家都好认真……雪之下同学一下子就把规则记熟了……」
  「小町好像感受到肃杀的气氛……」
  原本玩得很开心的户冢跟小町也停下动作,用畏惧的视线看着他们。然而,深深陷入游戏的雪之下跟由比滨完全没有听见,继续一个劲儿地喂机器代币。
  「啊,小雪乃,借我代币!」
  由比滨伸手要拿代币,却被雪之下一把抓住。
  「等一下,你借了会不会还?我看你只是不断把代币投下去,一点规划也没有。」
  「呜……」
  遭雪之下指责,由比滨顿时僵住不动。我看她投币的方式的确没有节制,明显属于千万不能踏进赌场的类型。雪之下也抱持相同想法,竖起食指恳切地对她说教。
  「从以前开始,我便认为你做事严重缺乏规划,完全不懂得为将来做打算……」
  「呜呜……」
  由比滨每听到一个字,身体便缩得更小,但因为雪之下说的非常正确,没有人帮得了她。
  规划的确非常重要。
  「小町,给我代币。」
  「不愧是哥哥,连借都不打算借……」
  小町的表情超越讶异,达到了悟的境界。那是什么意思?反正我不可能还你代币,所以才直接跟你要。请用「诚实」来形容我。
  我不说出口,仅用视线如此传达,尝试兄妹之间特有的非语言沟通方式。结果是在隔壁机台游玩的人开口:
  「比企谷,你要不要?」
  平冢老师送上代币。耶~真幸运!我伸出手要拿代币,却冷不防被小町拍一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既然平冢老师说要给我代币,有什么不好吗?我不满地看着小町,她竖起食指,露出严厉的目光——转向平冢老师。
  「不好意思~这样会让哥哥的废物程度更严重,麻烦老师不要对哥哥太好。万一哥哥未来变成小白脸,辛苦的将是小町跟他的老婆。小町最大的愿望,就是期望哥哥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这、这样啊……想、想不到你还是个国中生,说的话却很深奥……」
  我也觉得小町说的话太深奥。她为什么有办法独当一面?难不成家里有人那么废物?记得跟那个负面教材好好道谢啊。

      ×  ×  ×

  我们一开始便没有投资太多钱在推币机,再加上赚回的部分由所有人平分,所以代币消耗的速度比预期快。
  代币全部用完后,大家开始思考接下来要玩什么。小町抓准这一刻,看着所有人说:
  「好啦,现在代币用完,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赶快前往最后一个游戏吧!」
  「最后一个游戏?你要玩什么?」
  原来还没结束?本来以为玩完推币机,大家便要散会。面对所有人疑惑的视线,小町大声宣布:
  「千叶通机智问答!」
  我们通通愣住,不知该做何反应,唯有小町一人兴高采烈地指向身后的游戏机。
  「就用『千叶魔法学院』的千叶检定来比赛吧!」
  「千叶魔法学院,要开始啰~」
  这个机台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我常玩的另一个问答游戏……在千叶以外的地方,会有人想玩吗?不,即使是在千叶本地,有没有人想玩也是个问题。
  小町投入代币后,机台发出音效,我感受到游戏即将开始。看来大家只有参加一途,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么,请老师帮忙念题目跟担任裁判。」
  「嗯,好。」
  平冢老师欣然允诺。
  千叶通机智问答的系统逐渐成形,但仍然有问题存在。
  「不过,这是单人专用的机台,倒不如说是我专用的机台。」
  听我这么说,小町「嘿嘿~」地笑起来。
  「因此,今天的比赛采取团体战,大家分成两组对抗,回答时请稍微酌量。接下来是比赛规则……总之,请配合现场气氛。」
  「你的说明突然变得很随便……」
  雪之下头痛地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什么叫「配合现场气氛回答」,那不就是日本人的平常生活?
  不过,这里只有两台机器,要比团体战的话,只好请大家发挥互相礼让的精神。
  「那么,我们要怎么分组?」
  户冢四处张望,由比滨怯生生地举手说:
  「啊,要比团体战的话,我要跟、跟自闭男一组……他对千叶比较……」
  嗯,这是合情合理的决定。若要论对千叶的了解,在场没有人赢得过我。有我在的组别,几乎可以直接宣布胜利……前提是没有考验团队合作能力的题目。
  然而,小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摇头说:
  「不不不,请大家分成男生组跟女生组。」
  嗯,这种分组方式简单明了,所以跟我同一组的有材木座跟……户冢?户冢跟我同一组,这是真的吗?
  我不禁认真思考起来,不过看到户冢灿烂的笑容后,便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那么,我跟八幡是同一组啰!」
  「好~我们要加油!」
  没错,要好好加油!
  相较于充满精神的男生组,另一边传来消沉的声音。
  「咦……」
  由此滨满脸不高兴,小町轻轻挨近她说:
  「结衣姐姐,小町自有想法。」
  「看不出在想什么的恐怖笑容又出现了……」
  接着,小町离开由比滨身边,对我们露出可疑的笑容。
  「呵呵呵……那么,我们马上进行比赛吧!输的那一组要接受处罚!」
  最后,她又露出招牌的俏皮笑容,宣布比赛开始。

      ×  ×  ×

  在比赛特有的紧张气氛中,平冢老师立于两台游戏机前。赌上彼此尊严与处罚游戏的千叶通机智问答,即将点燃激烈战火。
  基于对千叶的热爱,我说什么都不能随便输掉比赛。
  平冢老师扫视所有人,深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
  「大家想不想去鸵鸟王国?」
  「喔~~」
  「喔~~」
  「喔!」
  小町、户冢、材木座兴奋地举手,跟不上节奏的雪之下和由比滨则满头问号。
  「什么是鸵鸟王国……」
  「听起来就不怎么想去……」
  什么,她们不知道鸵鸟王国?
  「那里很有趣喔,生鸵鸟片也很好吃。」
  「原来鸵鸟可以吃……」
  由比滨有点被吓到。但事实上,鸵鸟肉有丰富的蛋白质,热量又很低,再加上肉质清爽,真的很好吃。只不过,鸵鸟蛋的味道颇为奇特。
  当我的脑海被鸵鸟占据时,比赛已正式开始,我听到平冢老师念题目的声音。
  「请问,说到千叶的吉祥物——」
  老师还没念完题目,同组的材木座便按铃抢答。
  「唔嗯,这题尽管交给我。」
  他信心满满地掀动大衣,用力指向平冢老师——
  「……失控的赤红狂犬·千叶君!」
  那是什么名字……
  平冢老师摇摇头,机台同时响起遗憾的「叭叭」声。老师继续念下丢。
  「——便想到千叶君……」
  「唔,是陷阱!」
  材木座懊悔地敲打回答铃。不过,这是猜谜游戏的基本常识,根本不算什么陷阱。漫画《猜谜王》也提过,每一道题目都有厘清问题的关键字。
  「材木座,你喔……」
  我瞪他一眼,他马上吐舌头,敲一下自己的脑袋。
  「耶嘿☆」
  「啧,你真的很让人火大……」我的杀意表露无遗。
  平冢老师无奈地看着我们两人,把题目念完。
  「我继续啰。说到千叶的吉祥物,便想到千叶君。请问千叶君是什么颜色?」
  这次总算搞清楚题目要问什么,我迅速按下回答铃,可惜以些微的差距被小町抢先一步。
  「小町知道!答案是红色!」
  小町一回答出正确答案,背景立刻亮起华丽的灯光,她高兴地在灯光下转圈跳舞。无妨,这一题太过简单,只是牛刀小试的程度。
  小町跟由比滨开心地击掌,但雪之下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是红色……」
  「这、这个……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千叶君是红色?千叶并不会让人联想到红色,也不可能因为充满干劲而全身变成红色……
  我思考到一半,平冢老师开口:
  「可以进行下一题了吗?请问,位于千叶县内的日本首座人工海岸在哪里?」
  喔,这题比较困难,一时之间没有人按铃。过一会儿,户冢率先出手按铃。
  「嗯……九、九十九里滨?」
  叭叭,不正确。
  户冢愧疚地向我合掌道歉。
  「对不起,八幡。」
  「这位小小消防员,你非常有勇气喔!何况不回答的话,根本不可能说出正确答案。这点小事用不着在意,别放在心上!」
  我打算趁机抱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我们之间突然冒出另一个人影。
  「八、八幡!还有我,我也很势力喔!」
  为什么最近这个家伙老是装可爱?是因为发现圣伯纳犬的行情开始上扬吗?可惜他比较像土佐斗犬。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再来交给我吧。」
  我三两下打发掉材木座,重新面向游戏机台。为了消除户冢答错问题的罪恶感,此时当然要为他扳回一城。
  我怀着十足的信心,按下回答铃。叮咚~
  平冢老师见了,嘴角上扬。
  「嗯,比企谷,你回答看看吧。」
  「……稻毛海滨?」
  咕嘟,在场的某人咽一口口水,这个人也可能是我自己。在短暂的静寂后……
  叮咚叮咚叮咚——答对的铃声大声响起,如同为我的胜利喝采。
  「哼,只要是关于千叶的问题,没有什么难得倒我。」
  尽管我说得相当得意,但这是哪门子的超冷僻问题?若不是我这种热爱猜谜又深爱千叶的人,根本没有人答得出来吧。
  平冢老师满意地点头,左右手分别比出「一」的数字。
  「现在双方同灯同分。那么,我们继续!」
  老师握紧拳头,我跟着开始认真,把手放在回答铃上,进入战斗模式。
  「请问,千叶当地的——」
  「胜浦担担面!」
  「请问,房总乡土点心——」
  「荷兰屋!」
  「请问,明明在千叶——」
  「东京德国村!」
  「请问,千叶的伟人——」
  「伊能忠敬!」
  我的战斗力全开,毫不放水地击破各个问题,一连抢下好几分,破竹之势让在场所有人为之骚动。
  「八幡好厉害!」
  「唔嗯,八幡,你才是最强的!」
  户冢笑着为我拍手,材木座也带着骄傲的笑容拍拍我的肩膀。然而,我并没有那么厉害。
  「不,最强的不是我,是千叶,虽然在关东只排第三。」
  稳坐关东最强宝座的前三名——东京、神奈川,第三个便是千叶。哎呀~听起来根本是全国第三。再看看「幕张新都心」这个名称,不觉得千叶已经有资格成为首都吗?
  男生组气势高昂,大家都认为我们笃定能赢得胜利;相较之下,女生组则是一片低气压,小町也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呜!不愧是哥哥,对千叶的爱真是沉重……」
  「再这样下去,会输给自闭男他们……」
  由此滨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始终没什么兴趣的雪之下产生反应,低声碎念:
  「输给……输给比企谷同学……」
  她燃起斗志,睁大双眼,静静地把手移到回答铃上。
  「小、小雪乃在燃烧……」
  由比滨被她的霸气震慑。最喜欢这种发展的平冢老师扬起笑容,开口念下一题。
  「请问,大家熟知的千叶县跳子市名产——」
  这题我收下啦!即便雪之下认真起来也没用,一旦论及千叶,便属于我的主场、我的庭园、我温暖的家。就算在学校的定期考试中赢不了她,唯有在这里,我说什么也不能输。
  我抱持绝对的信心按下回答铃。
  「湿煎饼!」
  我回答的瞬间,平冢老师倏地露出微笑。
  「——是湿煎饼……」
  「可恶!太大意了!」
  我竟然一时莽撞,被雪之下的霸气刺激,忘记多思考两秒钟!
  「哼~~」材木座不高兴地看过来。好啦好啦,我知道,是我不好……
  我避开材木座的视线,平冢老师继续念题目。
  「——最推荐的吃法是什么!」
  「这种问题谁会知道!」
  由比滨激动地哀号,然而,一旁的人还是立刻按下回答铃。
  「交给小町吧!」
  不妙……小町总是跟我一起吃湿煎饼,她肯定知道答案……
  「答案是放进烤箱烤,再淋上美乃滋跟七味粉一起享用!」
  听到这个答案,由比滨的表情挤成一团,雪之下也皱起眉毛。
  「感觉热量好高……」
  「湿煎饼拿去烤,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湿煎饼烤过之后的风味依旧迷人。虽然热量很高这一点,我的确无法否认。
  下一秒,答对的胜利音乐响起。
  「竟然还是正确答案……」
  由比滨满脸不可置信,不过那样真的非常好吃,你试过一次便会明白。
  小町答对这一题,得意地挺起胸脯。
  「任何大家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千叶小知识,尽管交给小町!只有小町愿意听哥哥聊千叶的话题,所以自然而然便记起来了!」
  「天啊,这对兄妹真诡异……」
  喂喂喂,由比滨小姐,你不觉得自己的感想太直白吗?而且我们兄妹的感情这么好,有什么关系?我正要表达强烈的抗议,但是平冢老师不给机会,开始念下一道题目。
  「请问,千叶县捕获量高居全国第一的海产是什么?」
  话音刚落,雪之下便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按下回答铃。
  「龙虾。」
  她信心满满地说出答案。哇,这是怎么回事?那速度之快,根本是反射动作……
  「小雪乃,为什么你知道?你果然也不太正常!」
  由比滨这么说,但这其实没什么好惊讶。这道题目属于地理范畴,再加上雪之下父亲的工作缘故,她当然熟悉千叶这块土地。
  话虽如此,一般人还是不会知道这个知识。户冢佩服地说:
  「想不到千叶也捕得到龙虾,而且捕获量还是全国第一。」
  「没错,要在龙虾冠上『千叶』两字都不是问题。」
  龙虾在日文里写做「伊势海老」,那么,为何捕获量最高的地区不在伊势?不过,再想到位在千叶的「东京德国村」,便觉得可以理解。
  不管怎么样,这一题让我再次深切体会雪之下高得离谱的神秘性能。
  「雪基百科真不简单。」
  「能不能不要那样叫我?」
  雪之下拨开肩上的头发,冷冷地瞪我一眼。小町趁机插嘴:
  「没错,哥哥要好好地称呼『雪乃』才行。」
  「呃……那个,我实在叫不出口……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提议太可怕,害我最后那几个字只敢含在嘴巴里。我战战兢兢地挪开视线,雪之下跟着把脸别开。
  「没、没错……被他那样称呼,我也很困扰。」
  「请问,你们好了没啊?」
  平冢老师叹一口气,打断我们的对话,使我没听清楚雪之下最后说什么。
  老师清清喉咙,酝酿气氛,然后才说:
  「……最后一题是大翻盘的机会,Hammer chance(注25 出自日本电视节目「百万问答猎人」,黄金锤(Golden hammer)为游戏中的道具。)!」
  「喔喔喔!」
  材木座莫名其妙地对最后一个字产生反应。
  老师直接予以无视,迳自说明规则。
  「使用这个黄金锤答对最后一题,可以得到一万分!」
  「那之前回答的题目有什么意义……我拚命答对那么多题,现在看起来像个白痴。奇怪,难道这是人生的缩影?」
  一点一滴地累积努力,不见得保证最后会成功。由于打通关系或走特殊管道或高层的一时兴起或预算被砍,导致全盘计划被打乱的事例同样屡见不鲜。
  我又在不经意间,窥见这个世界的另一项真理……
  然而,正因为如此,我绝对不能在这里败北。对我来说,只要可以赢得轻松愉快,不管游戏规则再怎么卑鄙无耻下流肮脏龌龊,我都不会介意;可是,若是让其他人享受到好处的不公平规则,我便会起身奋勇对抗。
  材木座也感受到我的志气,对我举起拳头。
  「八幡,交给你了。Goldion Hammer(注26 出自动画「勇者王」。)!」
  「喔,喔……是Golden hammer才对。」
  这样可以吗?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说在问题成为问题之前便不算是问题。总之,接下来平冢老师念的问题更重要。
  经过漫长的比赛,现在终于要进入最后一题,而且这一题将左右我们的胜负。说得更精确些,不管之前的比数如何,要靠这一题扭转输赢都不是问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请问,根据千叶县内一百位女高中生的访查结果,大家心目中第一名的约会景点是哪里?」
  我耐心等到老师念出关键字,才谨慎地按下回答铃。
  在这个时间点按铃,一点问题都没有,这样才能确实掌握先机。根据「先下手为强」的概念,我注定将赢得胜利。
  接下来该做的,便是在思考时间结束前,导出正确的答案。
  尽管老师在开头强调「千叶县内」,但事实上,女高中生这种生物不会随分布地点不同产生差异,她们又不是神奇宝贝。
  再者,她们是对流行敏锐的生物,喜欢追求时尚,赶搭各式各样的热潮。由此可知,在这道题目里,「千叶县内」的条件限制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没有意义。
  不仅如此,我还可以从「约会景点」这个字眼,想见特地停下来受访的女生嗜好。说得简单些,在那些女生受访的当下,便清楚暗示她们是恋爱的赞颂者。
  若要更进一步解释,「女高中生」这个条件隐含年轻、稚嫩,反过来也可以说是纯真与对大人的憧憬。
  依据以上条件,能导出什么样的答案……
  我看到结局了!可是,这个答案有点难以启齿……
  「……男、男朋友的家……」
  叭叭——答错的声音无情地响起。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开始小声讨论。
  「这个答案意外地正经……」
  由比滨尴尬地低喃,恨不得转身逃走。
  平冢老师似乎是顾虑我,温柔地询问:
  「……比企谷,那是你自己的愿望吗?」
  「那个妄想颇有几分真实性,感觉好悲哀。」
  雪之下补上最后一击。
  只要转个方向思考,介错(注27 在切腹仪式中为切腹者斩首,帮助他尽早解脱的人。)其实是一种温柔对吧!
  「可恶,超丢脸的……杀了我!把我杀死算了!」
  正当我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时,户冢跟材木座出言安慰。
  「八、八幡,没关系。我们看得出你思考得很认真,女生听到也会很高兴喔!」
  「没错。我也常常妄想一堆东西,这没有什么好丢脸。」
  「有、有道理。对男生来说,这一点都不奇怪!」
  户冢简直是天使,真想邀请他到我家玩。但是材木座,你的妄想有点让人不舒服喔!
  倒不如说,我发现自己跟材木座属于相同类别的那一刻,心情马上沉重起来,不禁心想「我果然就是这副德行」。
  这时,小町笑嘻嘻地走过来,轻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这样有什么不好?家里还有小町在,而且这样说可以为自己加分。」
  「不要安慰我,不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还有不要只顾着帮自己加分!被你一说,我好像变得更凄惨……」
  家里还有小町在,岂不是变成女朋友就是自己的妹妹、天天跟她约会的真结局?这是哪出以千叶为舞台的动画不成(注28 意指轻小说《我的妹妹哪有这么可爱》。)?
  我被攻击得体无完肤,不仅生命值归零,甚至听到零之镇魂曲(注29 出自动画「反叛的鲁路修R2」。)。然而,这样还没结束。
  「男生组没有答对,所以黄金锤改由女生组拥有。」
  我们的黄金锤被无情地没收,翻盘的机会落入对方手中。错失机会者将遇到接二连三的不幸,这乃世间的常理。
  接下来,轮到女生组进攻。
  「交给你了,由比滨同学。」
  「结衣姐姐加油!」
  雪之下很清楚自己答不出这一题,于是将希望放在较可能答对的由比滨身上。小町也握紧拳头,大声为她打气。
  「嗯,好……」
  由比滨带着两个人的心意,紧张地按下回答铃。
  「嗯……答案是……东京得士尼乐园!」
  下一刻,宣告优胜者诞生的铃声从天而降。

      ×  ×  ×

  游乐场恢复热闹后,嘈杂的景况更胜先前。
  「现在公布比赛结果!」
  小町愉快地大声叫道,然后跟比赛开始前一样,一个人兴奋地拍手欢呼半天。接着,她往旁边退一步,将位置让给平冢老师。老师颔首,带着笑容宣布:
  「胜利的是女生组,一万零三分。」
  「我不能接受……」
  ……算了,现在抱怨再多也改变不了结果。不论何时何地,世界总是如此残酷又滑稽,努力的价值甚至比不上一个奇迹。
  因此,败者只能为成功召唤奇迹的胜者送上喝采,这个行为无疑是「败者造就胜者」的最佳印证。
  在我们的鼓掌声中,女生们高兴地讨论起处罚游戏的内容。
  「这次托结衣姐姐的福,我们才赢得比赛,所以交给结衣姐姐决定处罚内容。」
  「嗯,这样很合理。我只要赢得比赛便达成目标,其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小町跟雪之下纷纷让出决定权,让由比滨显得不知所措。没办法,她很少有机会自己决定事情,突然被要求做出决定,脑中反而会一片空白。
  「咦?可是我一下子也……」
  她用力转动脑筋。这时,小町轻手轻脚地靠过去。
  「结衣姐姐、结衣姐姐,借一步说话好吗?」
  「嗯?什么事?」
  由比滨疑惑地看向小町。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嗯、嗯……咦咦咦~~好、好难为情喔……」
  由比滨听着听着,耳根子突然涨得通红,不晓得小町到底对她说什么。

  平冢老师确定她们讨论完后,转向我们说:
  「那么,接下来宣布处罚游戏的内容。」
  老师用视线示意由比滨。
  「那、那个……自闭男……」
  由比滨先停顿一会儿,我静静等待她说下去。
  她稍微吸气、吐气几次,调整好呼吸,接着抬起眼睛看过来。
  「……下次,再一起去玩吧。」
  这句话仿佛试探似的,向我的领域踏进小小一步——不,说不定只有半步;换算成实际长度的话,顶多只有几公分;若用话语描述,则是「还有空间」。
  此刻,我们之间瞹昧的距离,正如同防止摩擦和耗损的缓冲地带。所以,我能够保持一点距离,回应她的期待。
  「……好吧,谁教这是处罚游戏。」
  没错。既然是处罚游戏,我只有乖乖服从的份。
  此乃败者必须背负的罪过、必须接受的处罚,那么,像今天这样再跟她出去玩一次,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由比滨听到我的答案,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晃动肩膀松一口气,展露开朗的笑容。这让我不好意思起来,迅速把脸别开。
  视线停驻之处,我见到小町满意地点头,那模样真教人火大。
  我早已看透她的思考模式,也清楚她心中在打什么算盘。正因为如此,我实在没办法对她生气。这种感觉真是复杂。
  我搔搔头,暗忖接下来该怎么办时,天外飞来一个声音。
  「嗯,好啊!大家下次再一起玩!」
  这个声音轻轻柔柔,好似天使的胸罩(注30 黛安芬推出的胸罩品牌。)……不对,是天使的羽毛。
  小町闻言,顿时愣住,转头看往声音的来源。
  「……嗯?」
  在她的视线前方,户冢踩着轻盈的脚步,开心地走过来。接着,四周传来「喔~」、「好啊」、「有空有空」的应和。
  「咦?户、户冢哥哥?小町这次说的一起玩,不是大家……」
  小町连忙要插进我跟户冢之间,可惜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赫然现身,挡住她的去路。
  「唔嗯!那么,我也陪你——人、人家只是说要陪你去玩,别、别会错意喔!八幡!」
  「你想太多。我怎么可能会错你的意思?」
  材木座这家伙是在演哪出……真是彻底被他击败。
  由比滨也无奈地笑说:
  「总觉得跟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很快乐。」
  她说完,回头对雪之下微笑。雪之下明了那张笑容隐藏的讯息,便微微叹一口气,轻轻点头。
  「好吧。虽然我不擅长跟大家打成一片,但如果你不介意,我有空时还是会陪你玩。」
  由比滨见雪之下露出温柔的眼神,高兴地抱上去。
  「嗯!一言为定!我最喜欢小雪乃了!」
  「等一下,能不能不要贴这么近?我不是说要等有空的时候……」
  雪之下扭动身体,想挣脱由比滨的拥抱,但由比滨完全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平冢老师则用望向远方的目光凝视那两个人。
  「啊,年轻真好……」
  拜托哪个人快来娶她,快啊!
  同一时间,还有一个人也带着复杂的表情,站在远处观望。
  「啊,唉唉……想不到竟然出现伏兵……小、小町漂亮的计谋就这样泡汤……果然哥哥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
  哈哈哈,真是可惜,小町。
  不管你想用什么样的策略,哥哥受到男孩子的邀请,还是比较高兴。
  ……看样子,我这个哥哥更教人遗憾。




S.S.3 Short Story③
   出乎意料,比企谷八幡的念书方式没有搞错

  校庆告一段落,时序即将进入深秋,侍奉社的社办也灌进凉飕飕的空气——这是因为我们眼前的「千叶通烦恼谘询信箱」。今天的信箱再度出现让人看了摇头的谘询,由比滨念完,暗自发出「天啊……」的呻吟。
  〈笔名「剑豪将军」的烦恼〉
  『八幡大师……我想写出畅销的轻小说(颤抖声)。』
  雪之下这次连看到一半的文库本都懒得阖上,直接对我说:
  「比企谷同学,对方指名你回答喔。」
  多谢你的指名!我是八幡~♪(横V手势☆)
  要是我不勉强在心里为自己打气,真的会崩溃。难道不能把这家伙的网域列入黑名单里吗?我燃烧着对资讯社会黑暗面的怒火,粗暴地敲打键盘。
  〈侍奉社的答覆〉
  『根据敝人的看法,畅销轻小说有五个不可或缺的要素:一为插画,二为出版社,三、四从缺,五为硬推。请谨记以上五点好好努力。』
  雪之下眯细眼睛浏览一下我的回覆,诧异地询问:
  「那么,作家的努力该放在哪里……」
  「三或四的其中一个。」
  由比滨从荧幕前抬起脸,也对回信内容大感错愕。
  「……真的不需要努力吗?」
  「只是为了卖钱的话,不努力也没什么关系。对方的谘询内容不是『有趣的轻小说』,而是『畅销的轻小说』,这两者不见得能画上等号。」
  「喔……」由比滨佩服地叹息,雪之下也点头表示理解。没错,「畅销」不等于「有趣」,所以GAGAGA文库,我超爱你喔!期待看到更多摆明在说「我就是不迎合大众口味」的作品!
  解决一件谘询——更正,是解决掉烫手山芋后,雪之下放下心中的大石头,难得换她念下一封信。
  「那么,下一件谘询。这位是住在千叶市内,笔名『我只是来谘询,没有必要告诉你名字』的人。」
  〈笔名「我只是来谘询,没有必要告诉你名字」的烦恼〉
  『我弟弟今年要考高中,有没有比较有效的念书方法?』
  这个人说话毫不客气,连笔名也散发出敌意,再加上提及自己的弟弟……不管我怎么想,都只想得到那个人。
  「雪之下,这个你比较擅长。」
  听我这么说,雪之下抚着下颚开始思考。
  「有效……可是,我平时就在念书,所以没特别留意过……真要说的话,最擅长考前抱佛脚的不是你才对?」
  「好歹说我是懂得考试技巧行不行……不过,我的方法也很普通,就是大量练习考古题,彻底复习答错的地方;有必要的话,就把整个题目记下来。」
  「想不到真的很标准……」
  雪之下着实感到惊讶,但你知不知道,这样对人很失礼……算了,毕竟我也不是没想过怎么抱佛脚,只不过实行上太过麻烦。
  「虽然有一些考试技巧,但同样需要反覆练习才能熟练。」
  「大家也常说『学问无捷径』。」
  雪之下正经地这么说。看来讨论到最后,势必会导向这个结论。
  「那么,就以这个方向回覆。」
  我开始思考回信的内容。这时,由比滨再也按捺不住,猛然起身抗议。
  「等一下,为什么不问我!人家也考过高中,也是考试进来的啊!」
  然而,雪之下完全不予理睬,仍是看着电脑荧幕,然后轻轻「啊」了一声。
  「等一下,这封信还没结束……『另外,也告诉我念书念累时提振精神的方法。』」
  「由比滨,终于轮到你上场啰!提振精神的方法就交给弥!」
  「你笑的样子很让人生气耶!而且人家也有认真思考!」
  由比滨气呼呼地把电脑抢去,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敲打键盘。
  〈侍奉社的答覆〉
  『姐姐陪在弟弟旁边用功如何?一直用催促的方式,可能会使他心生反感,最有效的念书方法是利用自己有动力的时候念书(我自己的情况是这样)。所以,川崎同学跟弟弟一起念书的话,他自然会觉得「我也要好好加油」,还有,教导他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提高效率!念完书之后,再跟他聊很多高中里快乐的事情,应该能帮他提振精神!加油喔!』
  「哼哼~」她打完最后一个字,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吧,我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情。何况我跟雪之下读完回信,都有点惊讶。
  「……难得出现这么认真的回覆。」
  「是啊,由比滨同学回得这么认真,的确很难得。」
  「难得的是那个啊!」
  由比滨哭着用粉拳敲打雪之下的胸部。但很遗憾,当认真的回覆显得难得时,便代表这个活动开始没救了。




S.A.B SIDE-B * Special Act.B
   他们尚未找到自己的归处

  定期考试结束,梅雨季跟着告终。
  尽管挥别天天下雨的日子,但老天爷常看准我们放学回家的时间,动不动便来一场让人措手不及的大豪雨,而且笼罩整片天空、黏腻难耐的湿气也尚未散去。
  我就读的总武高中临海,受到更多来自大海的水气,潮湿的海风经常使脚踏车和油漆斑驳,并使裸露在外的铁架生锈。
  在如此湿热的天气中,我的心情却意外地高昂。
  暑假已近在眼前,现实充老早便订好游乐计划,独行侠则得以从名为「学校」的牢狱解脱,当然也变得生气蓬勃。
  若说这是夏天的魔力,一点都不为过。
  高温容易使人出现异常行径。
  因此,在不知不觉中,我的举止跟着开始异常,连我都对自己的反常行为大感不解。
  太阳照不进校舍后方与新大楼之间,因而此处比其他地方凉爽许多。如果从空中俯瞰,总武高中的主要校舍呈「口」字形,新大楼孤单地被遗落在外,大部分学生也对那里不甚熟悉。虽然体育馆下层的武道场和运动社团的社办不时有人出入,但至少不会是在目前的午休时间。
  因此,现在除了我跟另一个人,这里没有第三者存在。
  午休时间,学生们的心思都已飞向即将到来的暑假。
  拂面而过的风中,依稀掺杂潮水的气息。
  杳无人烟的枝舍后方,仅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时刻——这样听起来,像极了燃烧整个盛夏的青春时光。
  然而,事实上完全不是如此。
  「呵、呵、呵,宿敌八幡,你终于出现了!」
  那个白痴装模作样到让人快受不了的境界,我用没有半点精神的声音回应:
  「剑豪将军,你无处可逃了~」
  若要说这几个字有多平板,恐怕连特别客串配音的艺人跟电影导演都念得比我有感情。下一刻,眼前的材木座倏地摆出架势,真是恶心到极点。
  这才是现实。
  事实上,我跟材木座不过是躲进人迹罕至的校舍后方,以免被谁瞧见;至于潮水的气息,我想八成是身上的汗味。哇,叙述式陷阱真恐怖!
  我原本待在老地方悠闲地吃午餐,顺便欣赏户冢在远处练习网球的风采,结果被材木座逮个正着。
  接着,材木座硬是要我读他写的小说大纲,当我回过神时,身体已经自动跟他玩起盛夏的中二病游戏。
  这才是现实中的我,这才是我高中二年级的夏天。日本的夏天,根本不是金鸟的夏天(注31 「金鸟之夏·日本之夏」为日本防虫剂公司KINCHO的广告词。)。
  「哼嗯……怎么怎么?一点干劲也没有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摆出架势!这样不可能激发出我对角色的灵感啊!」
  他不满地跺脚抱怨。
  没办法,那实在强人所难……
  因为我告诉材木座,我看不懂他的大纲设定,他才真枪实弹演出。结果当我察觉到时,事情已经演变成如此。
  但即使跟材木座讲道理,也不可能讲得通。他就是这样的人。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不是跟他理论,而是动之以情。
  我露出瞧不起他的笑容。
  「……你说这个姿势?这叫做『无形位』,不采取任何姿势,顺势带过一切攻击。」
  「那是什么,感觉超帅气!」
  虽然只是随口借用《神剑闯江湖》的知识,这家伙倒是彻底上钩。他迅速掏出智慧型手机,连忙开始按键盘,如同深怕自己忘记贵重的资讯。坦白说,我本来很犹豫要不要用天地魔斗势,既然无形位也能供他做为参考,便是一件好事。
  「唔嗯!将攻击无效化之后,再补上说教之拳。这会成为流行……」
  材木座独自嘀咕起来,我不予理会,靠到墙上。既然他的烦恼获得解决,我应该可以解脱了吧。
  被迫看这堆可能降低智商的东西,害我流出一身冷汗。一阵风吹过发热的脸颊,我马上觉得通体舒畅。
  我稍微转动身体,打算模仿T.M.Revolution迎风唱歌的招牌画面。这时,一个奇特的景象映入眼帘。
  数名穿着柔道服的男子,垂头丧气地朝这里走来。柔道服总是予人魄力十足的印象,这群人看来却柔弱不堪。
  想不到除了我的天使户冢彩加之外,柔道社也会利用午休时间练习。呜呼!户冢,你是我的天使!我要努力答对题目把你养大(注32 指过去一款透过益智问答赚取养育费,将小孩养大的游戏。名为「子育てクイズ マイエンジェル」。)。
  户冢在中午练习网球时,总是那么快乐、那么可爱、那么清爽,现在经过我旁边的这群人却不是如此。
  好吧,这怪不得他们,谁教户冢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户冢真可爱!如果把这句话念快一点,舌头很可能打结。
  另一方面,既不与众不同也不可爱更不可能是户冢的柔道社员们,脸上没有半点生气,个个累坏的样子,走起路来活像僵尸……喂,你们是上班族吗?
  我沿着墙壁,往下滑坐到地面,侧眼看着那群柔道社的人离去。
  材木座也看着他们,露出疑惑的表情。
  「唔嗯……那群人有点可疑。」
  「会吗?跟你比起来,我觉得他们正常许多。」
  会在大热天披着大衣的人,我只想得到变态跟怪医黑杰克。
  「咳嗯。没错,在我的班上,这早已成为剑豪才拥有的——」
  材木座似乎把我的话解读成称赞,得意地哼一声。我没记错的话,「正向思考」在日文里就代表「自以为是的白痴」对吧?
  但事到如今,我指责他自以为是的一面只是白费力气罢了。这家伙的个性就是如此,已经没有药救得了他。
  我将视线从材木座身上移至转过转角的柔道社成员,这时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体育课是不是选剑道?」
  目前二年级生的体育课是武术,所有人必须从柔道跟剑道里择一学习。
  不管选择哪一种,势必得花钱买上课用具。学习剑道所需的全套服装实在太贵,所以我选择柔道。不过想也知道,我跟父母要钱时一定对他们说:「我还没决定要选哪一个,先给我剑道服的钱。」请叫我钱之炼金术师FULLMETAL JACKET(注33 一九八七年的电影,中文名为「金甲部队」。)。
  既然我选择柔道,柔道课上又不见材木座的踪影,即可用消去法得知他选的是剑道。虽然也有可能是材木座本身的存在被完全消去。
  「唔嗯,没错,我当然选择剑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觉得,跟你同组练习的人很可怜。」
  体育课本身已经够麻烦,要是再碰到这家伙的主场——剑道,烦人的程度还会再往上加。
  「无需担心,我有克制自己的力量,不会用在一般学生身上。」
  「喔,这样啊……」
  若把材木座的话翻译成白话文,大致如下:「让、让别人看到那种设定,感觉很丢脸……所以我有收敛。我、我只愿意让八幡看到这种设定喔!」搞什么,恶心得要命!
  话说回来,只要材木座没有带给别人困扰,便没什么问题。独行侠之所以被容许存在于这个世界,正是因为不会伤害别人。鸟不叫的话,就不会被猎人盯上(注34 日本谚语,意近「祸从口出」。)。不过,跟其他鸟比起来,不叫的鸟更是等而下之,所以猎人认为没有价值,根本懒得理它。这究竟是被当做空气看待,还是沦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不论是哪一种,出现在《Another》里的话,早就一命呜呼。
  「倒是八幡,你那边过得如何?」
  材木座对我的态度不满,噘嘴问道。然而,我的答案相当普通,没有任何好惊奇的。
  「柔道社的人来当我们的练习对象,还有不断练习『受身』(注35 学习柔道的第一课,意指被对手投摔或自己摔倒时,减少身体的冲击以获得安全的技巧。)。」
  「唔嗯……我看他们不是来陪你们练习,是来当你们的保母……」
  材木座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其实,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体育课要进行特定项目的教学时,相关社团注定会遭殃。他们得在课堂上示范动作,还要被使唤去准备器材和收拾善后。在表定时间外也得工作的现象沦为常态,正是这些运动类社团的黑暗面,难怪常常听到「运动类社团是社畜训练班」的说法——主要是在我心里。
  由此可知,柔道社的人来当我们的保母是迫不得已……所以他们的表情才那么阴沉吗?真对不起喔~
  然而,就算我在这里为他们操心,也不可能改变这个陋习。我更不可能出于无谓的同情而跷掉体育课。没有人帮忙掩护独行侠,所以独行侠必须乖乖出席所有课程。
  这样固然对柔道社的人很抱歉,但还是让我多添一下麻烦吧。
  这时,宣告午休时间结束的铃声正好响起。我站起身,拍掉屁股上的沙子。
  「那么,我要回教室了。」
  我转过身离开,立刻听见后方传来理所当然的脚步声。
  「唔嗯,走吧。」
  咦,你要跟我一起回去?我说「我要回教室」,不是很明显代表「我要一个人回教室」吗?
  但材木座不理会我疑惑的眼神,还「哼哼」地大笑起来。
  「杵在原地做什么?动作快动作快!要像飞的一样!不行,那样太慢!我要丢下你不管啰!」
  他用力指向校舍所在的位置。若把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大致如下:「你怎么了?我们赶快回去吧……啊,可是,万一我们一起回去的事情,在大家之间传开……感觉会很丢脸……」这么一想,我心头的火气瞬间全消。只不过,感觉还是恶心得要命。

      ×  ×  ×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我前往侍奉社社办。
  拜时代进步之赐,总武高中拥有完善的冷暖气设备,所以即使在炎热的夏天,学生们照样能舒舒服服地上课。然而,走出教室便完全是另一回事,更不用提放学时间后。
  我踩着室内鞋,啪哒啪哒地走在特别大楼的走廊上。
  虽然外面是大热天,但随着我进入大楼深处、接近侍奉社的社办,心头越感受到凉意。不知是社办位于背阴处、通风良好的缘故,抑或是社办主人散发的寒气?这股寒意凉到我的背脊有点颤抖,所以八成是后者——对喔,连胸口都一片冰凉呢!我在脑中想着一点都不重要的念头,打开社办大门,瞬间,一道比先前更寒冷的视线立刻射过来。
  「……辛、辛苦了。」
  面对雪之下雪乃紧迫盯人的视线,我不自觉慌了一下。奇怪,她为什么要生气?难不成是接收到我刚才一路上的想法?如果真是如此,将掀起雪之下会读心术,或我是SATORARE(注36 指漫画作品《心灵感应》。SATORARE是书中虚构的病名,病患心中的所有想法都会化成「思念波」传播给周围的人。)的世纪大争论。
  「……哎呀,原来是比企谷同学。看到那么死气沉沉的脸,我还以为是两栖动物闯进来。」
  「没办法,谁教我还年轻水嫩。千万别把这句话告诉平冢老师,她一定会很在意。」
  一如往常地打招呼后,我坐到跟雪之下呈对角线的专属座位。
  雪之下仍然显得不高兴,但她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文库本。
  我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而且似乎不是出于对我的怨恨、憎恶或厌恶。之所以能这么判断,在于雪之下平常还会补上两三句酸溜溜的话,今天却静静地拉上嘴巴的拉链。话说回来,我平时未免遭受她太多毒舌了吧?
  如果雪之下不是对我不悦,那是在不高兴什么?拜托别把室内气氛弄得这么僵好不好?难道你是心情阴晴不定,让办公室里的人不敢来打交道的0L?
  今天没有什么事要做,于是我也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文库本,随意翻页浏览,并且不时打量雪之下。
  「……唉。」
  她明明只是在看书,却忽然叹一口气,看来那本书也在一点一滴地累积她的压力。奇怪,真的那么无趣吗?你可以选择不要看啊……
  不过,不管对一个自体中毒的压力产生机说什么,对方都不可能听进去。自己产生的压力,只有自己有办法解决。
  我决定不予理会,继续专心看自己的书。视线落回手上的书本时,喀啦喀啦——恼人的开门声再度响起。
  「嗨啰~」
  随着跟盛夏一样教人难受的招呼声,由比滨结衣啪哒啪哒地走向自己的固定座位。
  她最近穿的裙子长度稍微缩短,原本的海军蓝袜子逐渐被隐形袜取代,再加上硬要往上卷的短袖上衣,完全属于夏天的穿着使裸露在外的四肢部分相对增加——等一下,我并没有紧盯着她看。我们天天见面,所以这点程度的变化当然有办法一眼看出,只是如此而已。千万不要小看独行侠的观察功力。
  「好热喔!」
  由比滨坐下后,立刻拉着胸口的衣服搧风。喂喂喂,快点停手行不行?我会不小心看到!
  这么说来,尽管由比滨嘴上不断嚷嚷好热,却从不穿开襟衬衫或POLO衫。不知该不该说是有点意外,原来她对领结情有独钟。
  我尽可能别开视线,重新把心思集中到文库本上,结果,我不小心太用力,在因为天气潮湿而变得软趴趴的书页上留下一道折痕。
  糟糕,之后得用重物把折痕压平……对爱书人来说,心头实在有一点淌血。这也是这个季节讨厌的地方。
  然而,这不能怪由比滨,我自己得承担一切后果。该怎么说呢……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真抱歉啊~但既然她是害我折到书页的原因之一,就算是自己不讲理,我仍免不了怨恨地瞪她一眼……不不不,请不要误会,我绝不是想看由比滨拉开胸口搧风,或是发现她的腿长得出乎意料,纯粹是对她感到怨恨罢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理由都差劲到极点。
  不过,这些都是我杞人忧天,由比滨的注意力全放在雪之下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视线。
  「小雪乃,你怎么了?」
  若是不相关人等,见到雪之下板着一张脸,肯定不敢对她开口;即使退一百步来说,面对正常状态的雪之下,要跟她搭话的难度依然有点高。
  不过,现在的由比滨能够越过这个障碍。
  若是前一阵子,当时由比滨绝对不会多问什么,顶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如今,她有办法直接切入核心,代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缩短许多。
  自从由比滨的庆生会之后,她跟雪之下保持距离、顾虑彼此的情况似乎少很多。
  雪之下听到由比滨的问题,脸上稍微闪过要不要回答的犹豫神色,但最后决定坦率地说出口。
  「最近的湿气太重,纸张都变成这样……」
  「喔~湿气啊。我的头发也都缠在一起,真的很麻烦。」
  雪之下轻抚书本叹一口气,由比滨则用手胡乱梳几下头发。
  「缠在一起?我刚好相反。不过,湿气让纸张卷曲,还紧紧黏住,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难受。」
  「咦?才不会!」
  由比滨一说完,立刻起身走到雪之下身后,不理会她的讶异,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哇~超柔顺的。不过,这样好像有点热。」
  「……由比滨同学,你在做什么?」
  「嗯……找到了。」
  由比滨从口袋摸出一个发圈,挂在手指上绕圈圈。
  接着,她从书包拿出梳子,小心翼翼地为雪之下梳理,接着把她瀑布般的乌黑秀发整理起来,绑到头顶上。
  「夏天留长发会使热气闷在里面,这样是不是清爽多了?」
  「咦?嗯,是啊……」
  雪之下愣一下才回答。她大概不习惯让别人整理自己的头发,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这幅景象颇为罕见。
  「那个……所以,为什么要帮我弄头发……由比滨同学,你有在听吗?」
  不用说也知道,由比滨根本没听进去。
  她哼着歌,将雪之下的长发绑到头上,固定之后便大功告成。不过,黑发那样盘着看起来相当诡异,于是,由比滨又用别在胸前口袋的发夹把雪之下的头发绑成一颗丸子。
  「完成!嘿嘿~跟我变成一对呢。」
  她看着自己的成果,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果单纯比较发型,的确可以说是相似。
  「是吗?我看倒像是杂牌的丸子头。」
  「喂!注意你的形容!」
  由比滨大声训斥我。看来她真的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可是,就算你要我注意……但我想不出其他说法。这不是跟电子鸡诞生后,又蹦出一堆电子恐龙、电子鸭、电子猫等玩意儿的道理相同吗?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形容。
  「……说是『仿冒货』总可以吧?」
  「还不是一样!」
  我多少留意自己的用字,选择比较严谨、没有模糊地带的词汇。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她们不必像电玩角色那样用不同配色(注37 两名以上的玩家选用相同角色进行游戏时,第二位之后的角色会出现不同配色,以方便区分。)区分,而且外表明明不像却硬要模仿,看起来反而更像仿冒货。
  「倒是你自己,不在意发型跟她一样吗?」
  说到高中生这个群体,大家开口闭口总是喜欢强调「个性」;提到时尚流行的话题,女生们更是特别敏锐。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还是说,把看现场气氛的技能点到跟由比滨一样高,即可得到对抗金子美铃(注38 活跃于大正末年至昭和初期的女性童谣诗人,「大家都不同,大家都很棒」是她的著名诗句。)专用的装备「大家都相同,大家都很棒」?
  由此滨仰头思考半晌,最后给出极为简洁的答案。
  「嗯,感情很好的话就不会在意。」
  喔,这样啊……两位的感情真好……
  她的回答如此纯朴,使我的恶意全消。我愣愣地轻轻叹气,回头看自己的书。
  这时,被晾在一旁的雪之下终于有机会开口。
  「请问……我的头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差点忘记,雪之下本人不可能看到由比滨的杰作。于是由比滨从书包拿出一面四方形的粉红色小镜子,递给雪之下。
  「来!」
  「谢谢。」
  雪之下将文库本搁在桌上,打开镜子确认自己的模样。
  她眯细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过一会儿,她默默地阖起镜子,维持那副表情看向由比滨。
  「……由比滨同学,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由比滨听了,不解地眨眨眼睛。
  「咦,你不是说被头发弄得很烦吗?」
  「我指的不是头发,是这个。」
  雪之下指向桌上约文库本。
  「湿气会让书本受潮,之后把它烘干又很费事……我才觉得有点烦。」
  「啊,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定是头发。啊哈哈……」
  由比滨搔搔头笑了起来。
  「纸张」跟「头发」的日文发音相同,难怪这两人鸡同鸭讲。我了解……神啊,你为什么要让我想到这种冷笑话(注39 此处原文为「纸と发だけに噛み合つてなかつたんですね」。「纸」、「发」、「噛み」以及下一句的「神」,日文发音都相同。)?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不无道理。由比滨几乎不看书,乍听雪之下的第一句话,脑中自然第一个想到头发。这是两人的兴趣不同使然。
  另一方面,雪之下虽然不能说是不跟随流行,但她终究比较喜欢阅读。对爱书人而言,夏天的湿气的确是一场灾难。另外还有手汗,手汗也会使纸张产生折痕。只要有一颗汗珠滴到纸上,便足以让人「啊~~」地大声哀号,难过好一阵子。
  由比滨尴尬地笑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迅速站起身。
  「啊!抱、抱歉,我马上帮你弄回去!」
  「没有关系。」
  雪之下别开视线,但心里其实对自己的新发型很好奇。她再次打开镜子,左瞧瞧、右瞧瞧,小心地拨弄头上的丸子。
  「……这样也凉快。」
  可惜她说这句话时,脸庞越来越红,我实在看不出她哪里觉得凉快。不过,看来她很满意跟由比滨成对的丸子头。
  由比滨也高兴地微笑,抱住雪之下。
  「没错吧~」
  「好闷……」
  雪之下摆出不高兴的表情,但很明显是为了掩饰害羞。反而是我看到那一幕,心头完全凉下来……
  既然雪之下已恢复好心情,我大可把社团交给这两位年轻人,收拾书包回家去。好,走吧!
  我把文库本收回书包,蹑手蹑脚地站起,往门口踏出第一步……
  叩、叩——真不凑巧,偏偏有人挑这时候敲门。
  「请进。」
  雪之下听见敲门声,立刻回应。
  「不好意思……」
  在一阵含糊、最后一个字只剩气音的招呼后,三个威武的男生走入社办。他们一个长得像马铃薯,一个长得像番薯,一个长得像芋头。
  原本已经够热的天气,因为他们又变得更热,我的体感温度瞬间飙高三度。

      ×  ×  ×

  虽然这三个像大树一样站着不动的男子面貌各不相同。但给人的感觉相去不远。
  我对其中长得像马铃薯的人有印象。对方似乎也认得我,开口询问:
  「啊,呃……你是体育课的……」
  「嗯……」
  我举起一只手简单致意。没错,他就是在柔道课上担任我保母的好人。虽然他不会像某人见风转舵,但的确是个好人,可惜我不记得他的名字。
  所以,另外两个人也是柔道社的吗?我扫视他们,由比滨跟雪之下也看过来。
  「朋友吗?」
  「认识的人?」
  喂,我听得出你们的问法有些差异喔!为什么雪之下是以我没有朋友为前提?不过,她说的也没错……
  「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一起上体育课。」
  「一起上课却不知道名字……」
  由比滨无言以对。但是,我必须为自己澄清,就是有些家伙记住名字后,会厚脸皮地主动来装熟,所以,我其实是积极地不记住别人的名字。国中时代,我正是因为记住全班同学的名字而被大家说「好恶心」。那是我人生首次被自己优秀的记忆力害到。在那之后,我记人名便记得很草率,例如那位叫川什么的。
  为了避免马铃薯的心灵受到伤害,我们特地压低音量,但对方似乎还是听见交谈内容而露出苦笑。不过,马铃薯八成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所以算是半斤八两。
  「我是柔道社的城山,这两位是社团学弟。」马铃薯的嗓音低沉浑厚,出乎我的意料。
  「我是津久井。」
  「我是藤野。」
  以上是令人快喘不过气的自我介绍三重奏。谢谢、谢谢,非常谢谢你们~只不过这三人缺乏显著特征,不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为了方便起见,之后姑且直接用马铃薯、番薯、芋头称呼他们三兄弟。
  「我是侍奉社的社长雪之下,这位是社员由比滨同学。」
  雪之下自我介绍后,伸手介绍由比滨。嗯……你是不是漏掉一个人?
  她不理会被遗忘的那个人,直接进入主题,询问那三兄弟:
  「那么,你们是否了解这个社团的活动内容?」
  「了解。平冢老师告诉我们,这个社团会帮忙解决校内的麻烦事。」
  马铃薯——亦即城山代表回答。
  又是平冢老师……话说回来,她的解释未免太随便,把我们说得好像麻烦终结者……是不是要去杀椰子蟹(注40 「麻烦终结者(TROUBLE CONTRACTOR)」出自《神经妙探无敌舰》,杀椰子蟹为其中剧情。)?
  雪之下听到这种回答也按住额头。
  「严格说来有点不正确……」
  「没关系啦,大致上是这样没错。」
  由比滨倒是不太在乎,轻松地带过。
  好吧,以她的理解而言,侍奉社的确专门在做这种事,唯有雪之下坚持她个人的理念。从旁人的角度看来,这里确实等同解决各式疑难杂症的烦恼谘商中心。
  因此,被介绍到这里的三兄弟,想必有什么烦恼。
  「那么,你们有什么问题?」
  番薯跟芋头同时开口要回答,但是被马铃薯制止,改由他亲自说明。真是一个好学长。
  「嗯。老实说,有点不好启齿……这一阵子,很多社员说不想继续练柔道,也有人真的把退社单交给我。」
  从这段话听来,马铃薯是柔道社的社长。
  有退出社团的权利真好……我也很想退出侍奉社,可惜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这是哪门子的黑心社团?
  「嗯……」黑心社长摸着下颚思考。「社员接二连三地要求退出……可能是什么原因,你心里有底吗?」
  「这个……」
  城山回答不出来。但不是我在说,理由不是再明显不过吗?
  「没办法,柔道社就是这样,练习又辛苦又累,还有满满的汗臭味,这种3K(注41 辛苦、累、臭的原文为「きつい、苦しい、臭い」,发音皆为K开头。日本的系统工程师也被称为3K工作,此3K为辛苦、忙碌、回不了家(きつい、きびしい、帰れない)。)社团简直跟系统工程师有得比。」
  番薯跟芋头听了,立刻强烈抗议。
  「一、一点也不臭!」
  「可是,真的很辛苦也很累!」
  我完全分不出谁是津久井、谁是藤野,但至少了解番薯对汗臭味这一点很敏感,芋头则是没有毅力。
  「你们先闭上嘴巴!」
  「是……」
  马铃薯一训斥,两人立刻安静下来。不愧是运动类社团,果然训练有素。
  「比企谷同学,你也稍微安静一下。」
  「是……」
  我被雪之下冰冷的眼神一瞪,便乖乖地不再说话。我果然训练有素。
  城山接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可能的退社原因……」
  「嗯,没错。」
  由比滨也催促他继续说。
  「有一位去年毕业、目前就读大学的学长,最近常常回来看我们练习。可是,那个人有点……」
  城山的话语越来越含糊,大概是真的很难说出口,但另外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大声接下去。
  「他好过分!」
  「根本是虐待!」
  他们的声音不同于先前,多出几分悲壮感,而且这次城山没有多说什么。
  番薯跟芋头越说越激动。
  「他每次都说『这个社会是很残酷的』,用很严格的方式训练我们!把大家摔得超用力!」
  「自由对练中最输的会被罚去跑腿!还得一个人吃光十人份的牛肉盖饭!」
  「对他使用招式,他还会不高兴!」
  「太不讲理了!」
  他们扯开嗓门,两人抢着发表意见,连换气都舍不得,最后都「呼……呼……」地大口喘气。
  他们似乎还没发泄完,但是被雪之下冰冷的视线一扫,气势立刻消退,乖乖闭上嘴巴。这时轮到雪之下开口:
  「我了解情况了。简单来说,要想办法处理掉那位学长对不对?」
  如同她所言,从柔道社的描述听来,那位学长似乎是一切问题的起因,起码番薯跟芋头很讨厌那个人。所以其他想退社的人,心里八成是这种想法。
  既然如此,最快的方法当然是去除患部。
  然而,城山摇摇头,沉重地说:
  「……不,没办法。」
  「没办法?为什么?」
  由比滨感到纳闷。
  「要是他肯听我们说话,事情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再说,由社外人士跟他谈也没什么意义。」
  城山大概已委婉地跟对方说过好几次。从进入侍奉社到现在,他一直避免正面触及话题,提到那位学长时也特别谨慎地选择字句。他或许是不想把话说得太白,也或许是对这位学长敬而远之。
  局外人不便评论事情的道理,不仅限于社团活动。听到不相关人等对自己说三道四,当然只会希望对方闭上嘴巴。照我看来,只要大家普遍如此认为,那位学长便不会有听进去的一天。
  既然如此,由相关人士劝告他如何?
  「顾问老师呢?」
  听我这么问,城山泄气地垂下肩膀。
  「我们的顾问老师不会柔道,所以他反而很欢迎学长回来指导大家。」
  「那、那那那……三年级的社员呢?」
  「他们在前一次的比赛后便退下第一线。」
  对于由比滨的提议,城山也快速否决。看来他自己想过不少方法,但是觉得做不到而打消念头。
  换句话说,他心中早有定见。
  「不论由谁去说,我都不认为那位学长会听进去。他的柔道很强,即使赢不了团体赛,在个人赛中一直是常胜军,甚至因此保送进入大学。」
  城山说到这里,目光变得缥缈,如同回想起过去。
  「喔……靠柔道进入大学,真是厉害。」
  所以,我们高中一年级的时候,那位学长是三年级。他跟城山认识,难怪城山回答得那么犹豫;再加上对方的实力不容怀疑,目前的三年级社员没有能耐跟他唱反调,柔道门外汉的顾问老师也不方便说什么。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他们只能默默吞下去。不论是依实力还是依年龄来看,双方的上下关系都不可能轻易颠覆。
  始终不发一言专注聆听的雪之下,挪开抚着下颚的手说:
  「如果除去那位学长不谈,你们的要求算是想招募新社员。对吧?」
  城山微微颔首。
  「对。虽然现在的情况不至于废社,但人数不够的话,我们无法参加团体赛。」
  「吸收新社员……这跟吸收手机新用户不一样,恐怕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他们可是柔道社。
  若不是原本便喜欢柔道、对柔道有兴趣的人,一开始便不会把这个社团列入考虑。尽管我不想这么说,但事实就是,柔道社在高中社团中不受欢迎。
  「想办法让打算退社的人回来不是更好吗?」
  由比滨如此建议,雪之下盘起双手点一下头。
  「嗯……有道理。他们对柔道的兴趣本来便高出一般学生,加入社团的可能性比较大。」
  由比滨见雪之下赞成自己的意见,高兴地抱住她。
  「没错没错!而且啊,大家一起度过危机后,感情会变得更亲密!」
  雪之下有点受不了这个举动,但也没有强烈拒绝,只是稍微伸出手,跟由比滨保持距离。正因为她们的发型相似,这样看起来更像好姐妹。
  好吧,我想她们现在的感情的确很好。自从前一阵子由比滨回归侍奉社,我便觉得她们的关系更显亲近。
  不过,这属于比较特殊的例子。要不是侍奉社本身的活动松散,或雪之下和由比滨的个性使然,根本不可能发展成这种结果。
  「基本上,社员一旦离开就回不去啰。」
  「真的吗……」
  由比滨放弃抱住雪之下,决定只要搂搂她的肩膀,然而雪之下还是有点排斥。
  ……可以麻烦两位不要在客人面前搂搂抱抱吗?
  我向城山开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你呢?你会期待退出的社员回来吗?」
  「……我看很难。」
  他稍微想了想,试着评估这个方法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摇头。
  的确。在运动社团内,我不认为一度离开的人有办法轻轻松松地归队。这类社团跟松散的侍奉社不同,有自己的做法。
  运动社团几乎是靠独有的伦理观念在运作,例如上下关系、同伴意识。这是他们的美德,亦是他们的陋习。
  羁绊是「绊」,绊脚石也是「绊」。
  正因为他们曾是同伴,对脱离者的责难会更强烈。在他们眼里,一度脱队的人身上,隐隐约约多出一张「背叛者」的标签。
  尤其这次的情况,那些人是因为学长的严苛训练而退出社团。如果根本问题无法解决,他们不可能回归社团。
  「……不管怎么样,在看到实际情形前,我们不方便表示什么。」
  「嗯。每个人可以忍受的程度不同,不如先让我们看看练习情况如何?」
  说不定那位学长的训练其实不算什么,纯粹是退社者自己太没用。再说,其他社员不是也咬牙苦撑下来了吗?
  我看向苦撑下来的几个人,带头的城山点头同意。
  「我知道了。但是今天学长不会来,明天如何?」
  反正我接下来没有安排活动,只要雪之下和由比滨方便即可。我用视线询问她们,由比滨大概也没有问题,同样看向雪之下。
  雪之下会意后回答:

  「好,没问题。」
  「那么,我们明天见。」
  由比滨跟着举手致意。
  「万事拜托了。」
  城山恭敬地行礼,带着另外两人离开社办。
  我目送他们离去,接着望向窗外。
  现在是黄昏时刻,太阳却依然高挂天空。夏天才正要开始,此刻的柔道场想必像个大烤箱。

      ×  ×  ×

  城山等人造访侍奉社的隔天。
  我们三人前往柔道社,观察他们的练习情形。
  柔道场位于体育馆一楼,地上设有通风用的窗户。我们利用这些窗户,待在外头窥看。
  说到高中社团活动,大家总会联想到耀眼的青春时光,例如挥洒的汗水、高声的欢呼、感动的眼泪。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我们看到的是泉涌的汗水、痛苦的哀号,与无尽的眼泪。
  为数不多的柔道社员,被操到快要呕吐。
  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
  最大的原因,正是城山他们提到的那位学长。
  柔道场中有一名身着柔道服、威严十足的男子,体格很明显跟别人不同。
  他端坐在上座,监视着社员练习。
  说练习似乎不太对,我看他只是要大家一直跑步。
  以城山为首的几名社员不断绕着场内跑步。原来柔道是这么讲究跑步的运动?关于这个部分,我了解得并不清楚,不过,在如同大烤箱的柔道场内跑步肯定非常痛苦。
  那位学长瞄一眼时钟,缓缓起身。
  「到此为止。迟到的人,迟到几秒就继续多跑几秒,其他人开始自由对练。」
  他不让大家休息,直接进入练习。
  「哇,真的好严格……」
  从后面探头的由比滨说道。
  「是啊,光是用看的便觉得很严格。从健康和安全考量来看,感觉也有问题。」
  贴在她背后的雪之下如此附和。
  根据我们见到的情况,学长的训练方式是否恰当的确有待商榷,但也出乎意料地正常。虽然我自己绝对不想接受他的操练,不过,那应该还可以说是「严格的社课」。
  我多看一会儿,确认是否跟自己的想像有出入。结果,从冲击练习开始,柔道场的气氛明显转变。
  「你这个垃圾,给我去跑到死!」
  「不被摔一次就学不会是吧?以前学长也是这样摔我。不用身体感觉是学不起来的!」
  「你们这样就哭哭啼啼的话,以后在社会上根本活不下去。高中社团其实非常轻松,这个社会可是残酷好几百倍。」
  学长毫不留情地痛骂社员,不断对他们施以柔道技,而且说教个没完。
  我、雪之下、由比滨通通陷入沉默。
  坦白说,眼前的景象对我而言,简直属于不同的次元。
  这个世界上,想必还存在训练得比他们辛苦的社团。可是,最让我感到不对劲的是乖乖服从学长、不发出任何抱怨的社员。
  他们的心里绝对都不好受。
  只要是人、是活着的生物,当然会想远离不喜欢的东西。不认同这个道理的人,脑袋才有问题。
  因此,我们无法苛责选择离开这种环境的人。该受苛责的,是苛责他们的风气。
  看到这里,我们便明白让退社者归队的选项不可能实现。
  「已经够了吧?」
  我离开窗边,对另外两人说道。她们也点点头,转身回去侍奉社的社办。
  我再看一眼柔道场,依稀瞥见城山默默地练习,然后怀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心情往自己的社团出发。
  总之,我们已经看清柔道社的现状。
  接下来便是思考对策。

      ×  ×  ×

  回到侍奉社,大家终于松一口气。在户外待上半天后,进入沁凉的室内,顿时觉得这个地方再舒适不过。
  上班族在大热天跑完外勤回到公司时,八成也会产生进入天国的错觉。那正是自己已经被训练成社畜的证明。要是遇到这种症状,最好尽快向产业医师(注42 在职场上负责工作者健康管理的医师。)谘询。
  我一边喝着半路上买的MAX冰咖啡,一边整理自己对柔道社的想法。
  「直接说吧,你有什么感想?」
  「你这样问,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没有看过其他柔道社是如何练习,没有办法比较。不过,即使不和其他社团比较,我仍不认为那是妥当的练习方式。」
  雪之下短暂思考一阵子,谨慎地挑选字句回答。在评估的过程中,「比较」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环。但是,有人那么做不代表其他人可以跟着照做,雪之下的看法应该也包含这一点。
  相较之下,由比滨的回答很简洁。
  「那种练习……我真的没办法……」
  这句话简短又含蓄。我无法断定这是她对该项运动的印象,或是针对柔道社社员、那位学长,抑或他们的练习情景,最有可能的恐怕是涵盖全部的综合感想。
  「自闭男呢?」
  「我实在不喜欢。」
  我的答案跟她们差不多。
  我向来跟运动社团无缘,毕竟大部分的体育项目都要求团队合作。因此,我对运动的造诣不深,也不太了解。
  虽然我提不出什么高见,但目前总武高中的柔道社跟我的价值观格格不入。
  「大家难得意见一致呢。」
  没错,我们三人皆对先前看到的景象留下负面观感。
  这样一来,事情便好谈。
  「可是,他们希望招募新社员……」由比滨再次确认柔道社的委托。
  他们的委托就是如此,没有其他内容。所以,招募社员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看来只好到处拉人。」
  「那么,得先从提升形象着手。」
  先不论总武高中柔道社,总之柔道本身是很好的运动,有许许多多的优点。若不让大家了解这一点,很难吸引新社员加入。
  按照这个道理思考,第一步当然是提升柔道的形象。
  三个人动脑思考半晌,首先想出点子的是由比滨。她拍一下手提议:
  「啊,用『学柔道的男生最帅气』来宣传!怎么样?」
  好肤浅……
  由比滨的双眼闪闪发光,可惜无助于改变她的意见很肤浅之事实。
  「别人这样对你说,你信不信?」
  「……当我没说。」
  她一被我反驳,立刻收回建议,不太服气地坐回椅子上。
  人们经常为了「感觉很帅气、会大受欢迎」的理由尝试新事物,可是,请先冷静下来,多考虑几秒钟。事实上,男生不可能因为从事什么运动或玩乐团,就变得很帅气、大受欢迎。
  受欢迎的人做什么都很受欢迎。真要说的话,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做,一样很受欢迎。不受欢迎的男生早已领悟这个真理,不可能上当。
  我们继续思索其他方案,这次换雪之下开口。
  「可以减重?」
  「柔道可是真正的肉体劳动,连吃东西都算练习的一部分。」
  对从事激烈运动的人来说,身体是相当重要的资本。为了培养强健的肉体,以及摄取足够的热量,他们的食量非常惊人。听说在运动领域里,「食量大」本身即为一种才能。
  由比滨闻言露出苦涩的表情。
  「咦~~那样不是会练出肌肉吗……」
  从她的反应可以得知,肌肉的魅力似乎不是很大。
  再说,如果要吸引想练肌肉的人加入社团,要他们把高蛋白饮料当水喝不是更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只是盘手沉吟,迟迟想不出好点子。
  待长针走了快要九十度,雪之下松开双臂,稍微伸展筋骨,重新整理思路。那模样好像一只睡饱的猫。
  「也许在提升形象之前,必须先彻底改变形象。」
  她得出这个结论,说穿了即是放弃思考。这也没有办法,既然柔道圈内的大人物都为此那么伤脑筋,我们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解决办法。
  纵使有什么创新想法,也缺乏支持论点的材料,而且以我们的力量很难推动。
  「颠覆既定观念,哪会那么简单。」
  「嗯……不然,还是先一个个慢慢拉人吧。」
  最后,由比滨提出最直接的方法。然而,最直接的方法不等于正确的力法。
  「光是出去拉人,他们也不见得愿意加入。如果那种方法有效,柔道社早就被新社员塞满。」
  我不认为对柔道有兴趣的男生真的那么少,只不过缺乏推他们一把的理由和环境,让人难以踏出第一步。
  「而且,中途加入的人比较辛苦。」
  「……的确。」
  由比滨想了一下也点头同意。
  其实,不只是柔道,这个道理在打工场所也说得通。举例来说,既成的人际关系非常恐怖。公司举办的明明是迎新会,却只有自己人玩得快快乐乐,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委婉地告诉我「滚一边去」吗?这岂不是要我摸摸鼻子,赶快把工作辞掉?
  如果以为中途加入的可怕之处仅止于此,那可就大错特错。
  「还有,每个人的运动实力落差很明显,所以大家才会犹豫。」
  雪之下听了,再度盘起双手。
  「嗯,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强调『现在开始学习还是能变强』。」
  「说得正确些,是强调『中途加入没有什么好丢脸』。」
  「喔~这个方法不错!不然看到其他人那么厉害,一定会感到自卑……」
  谢谢你同意我的意见。多亏由比滨太容易在意周遭的眼光,才能马上体会这种心理。
  雪之下同样很佩服,脸上写着「哇~我从来都不知道」。
  「原来如此,不愧是独具慧眼的比企谷同学。若论比不上别人这一点,绝对没有人比得上你。」
  「等一下,麻烦你注意自己的口气。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优秀的!」
  我过去打工时,学习速度堪称一流,结果被人在背地里抱怨「那家伙一点都不可爱」。这样可以算是优秀吧?
  很遗憾的是,雪之下不理会我,迳自开始整理要点。
  「所以,我们的宣传方向是让人觉得柔道社都是一群生手,没什么了不起;就算早已错过学习的黄金时期,还是可以吸引众人的目光。这样没有问题吧?」
  大致上没错,但表达方式很残忍……
  我们终于归纳出方针,可是,距离解决问题仍很遥远。而且,随着重点逐步浮现,达成条件也越来越复杂。
  为了达成这些条件,正规方式显然不可行,将每个问题拆开各自解决可能比较好。
  不论使用哪一种方法,如何宣传都是很大的问题。「生手」跟「魅力」又是互相冲突的概念……
  我的脑筋动到一半,由比滨突然举手。
  「啊!选我选我选我!」
  「……请说,由比滨同学。」
  雪之下受不了她小学生般的举动,无奈地配合演出。
  不知为何,由比滨特地从座位上站起,满面笑容地回答:
  「举办活动如何?不是有很多跨校型(注43 此处原文为「インカレ」,是英语「inter college」的简称。之后提及的印度咖哩为「インドカレㄧ」。)的社团吗?听说那些社团经常举办活动,吸引大家参加。」
  她对自己的点子非常满意,劈里啪啦地一口气说完。虽然听懂那一串连珠炮不是问题,但其中混进一个陌生的词汇。
  雪之下的头上也浮现问号。
  「跨……你说什么?」
  这时,我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印度咖哩的简称吗?」
  把这个字跟「CoCo一番屋」摆在一起,完全没有任何不自然。嗯,感觉某个喜欢咖哩的配音员会喜欢这个话题。
  由比滨摇摇头,否定我们的猜测。
  「不是啦!就是那个什么……什么字的省略!大概。」
  她自己也说得很没把握,不过雪之下倒是了然于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那是『跨校』,多所大学互相交流的意思。」
  不愧是雪基百科,大量收录各式各样的专业词汇。
  雪之下解开谜团后,由比滨继续比手画脚地说明。
  「没错没错。有些大学社团是由不同学校的人所组成,要是他们在校内收不到足够的社员,会举办很多活动吸引大家参加。我听说他们还经常跟高中生交流喔!」
  尽管她说得一派轻松,我听完这些内容,却快要吓出一身冷汗……怎么回事,难道大学生都是那副德行?他们自己拚命玩耍就算了,还把高中生拉进去……讨厌啦,太可怕了!看来跨校社团是人渣男跟放荡女的巢穴(偏见)。由比滨该不会很常跑那种地方……
  我此刻的睑上肯定写满厌恶,搞不好还发出「天啊……」的呻吟。
  由比滨注意到我的反应,红着脸急忙为自己辩解。
  「人、人家才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只是从其他学校的人听说而已!」
  虽然由比滨这么说,但我实在无法相信,仍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于是,她偷偷别开视线,用蚊子般微弱的声音补充:
  「而且参加那种活动,感觉有点恐怖……」
  既然觉得恐怖,你可以选择不要参加。而且,有些人听到这种活动,也会产生不必要的担心。
  倾诉了对于跨校社团的厌恶之后,我的心情轻松一点。话说回来,真的有人用那种方法招收新人的话,确实不失为一个参考。
  「他们会办什么样的活动?」
  由比滨一边回想一边回答。
  「嗯……如果是网球社团,会举办同乐性质的网球比赛、保龄球比赛,还会一起烤肉,欢迎新手参加。」
  「保龄球比赛……咦,你刚才说什么社团?」
  「网球社。」
  明明是网球社,为什么要打保龄球?难不成是为了打出魔球,特地去练习甩手腕吗?跨校社团果然很恐怖。
  由比滨把我搁在一边,继续说明。
  「所以,我们也可以举办同乐性质的柔道比赛,请柔道社的人参加,下场跟大家一起玩。」
  同乐吗?原来如此。
  既然是同乐性质的柔道比赛,男生或许比较有兴趣而想参加。如果柔道社的社员配合放水,陪大家一起玩,自然不会让人有彼此实力落差很大的印象。这说不定是个意料之外的好办法。
  同一时间,雪之下也在脑内完成沙盘推演,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她点头到一半又突然停住。
  「学校会不会同意这个提案……」
  她对由比滨的想法本身没有意见,而是在意手段。不过,我想这不是问题。
  「学校对社团活动的规范很宽松,没有理由不同意吧。」
  看看这个侍奉社即可明白。另外,别忘了游戏社那个莫名其妙的社团。
  况且,之前也有其他正当社团提出活动申请,学校欣然同意的例子,例如茶道社经常邀请社外人士参加他们举办的小型茶会。
  雪之下理解我的意思,但表情仍然没有和缓。
  「邀请大家参加活动的确是个办法……问题在于,抱持游乐心态前来的人,早晚会退出社团。」
  「……没错。」
  「说什么『没错』……」
  由比滨见我淡淡地应声,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过,我当然回答得很平淡,因为那是预料之内的事。连刚入学便加入社团的人都想退社的话,新加入的社员只会更容易退社。为了避免这个情况,我们必须预先采取手段。
  「因此,我们得同时改变环境。」
  这句话的意思相当明显,雪之下也明白。
  「让那个学长消失对吧?」
  我颔首表示「完全正确」。
  只要一天不根除问题的元凶,问题将持续循环,甚至传出不好的风声。那样一来,更没有人愿意接近柔道社。
  答案已相当明显,但由比滨依然有所顾虑,露出为难的表情。
  「可是,我不觉得柔道社的社员,尤其是那位社长愿意帮我们……」
  「的确,我看得出他很仰慕那个学长。」
  「哪里是仰慕,根本是盲从。」
  城山盲从的恐怕不是那位学长本身,而是社团里的上下关系和同伴意识。在他的观念中,学长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
  我们学习过历史,可以从数不清的真人真事明白,要一个人舍弃信仰是多么困难的事。因此,我们最好不要指望城山会提供协助。事实上,他丝毫没有表现出要赶走那位学长的意思。
  「不靠柔道社协助,让那个学长消失的方法……」
  雪之下缓缓闭上眼睛,由比滨则翘起椅子前后摇晃,盯着天花板思考。
  过一会儿,她恢复原本的姿势,竖起手指提议:
  「去跟其他老师或教育委员会的人说说看!」
  「校方不会希望问题传开的。」
  我们学校好歹是升学型高中,社团活动指导过当之类的事情曝光,可是非同小可。即使向相关单位举发,校方也可能做做样子,随便调查一下,再对外坚称「没有相关情事」。这样的话,问题将永远被压下来。
  雪之下也皱着一张脸,认为这样不可行。
  「嗯……校方顶多口头告诫一下顾问老师吧。」
  「最坏的情况是,校方认为整个社团都有问题而暂停他们的活动。」
  另外一种可能,是问题根本不被当成问题。万一该名学长的指导方式被认定在正常范围内,等于得到公正的第三方认证。那样只会造成反效果。
  参加格斗类型的社团活动,难免有受伤的风险。有没有在这个前提下,以尽可能确保社员安全的方式进行教学,我们这种外行人根本不懂判断的标准,想法可能跟专家有些微出入。
  所以,最好不要走这步险棋。
  「看来只能说服学长,请他自己离开……」
  除却不确定的要素,这已是我能想到最理想的方式。
  由比滨跟雪之下仍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不过,由我们局外人去说,他不可能听进去。」
  「那只好请比顾问老师和学长更有分量的人一道前往,前提是找得到这样的人。」
  雪之下露出无奈的微笑这么说,由比滨则露出困惑的苦笑。
  虽然雪之下的话多少有些自嘲成分,然而,那也是我们仅有的做法。
  「好吧,就这么办。」
  「咦?」
  由比滨听了睁大眼睛,雪之下也倒退一步,朝我投来惊讶的眼神。
  「不要说是朋友,连认识的人都没有的你,要去哪里找那种人?」
  你知不知道前半句很多余?为什么要先铺陈那么长一串?不过,既然她说的都是事实,我没有什么好反驳。
  我一边动脑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个我自有答案,我现在就做给你们看。说得更正确些,为了达成目的,我们更要举办活动才行。」
  「你打算找人参加活动?已经想好名单了吗?」
  由比滨凑上前好奇地问。我的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宣布整理出的结论。
  「全世界地位最高的社外人士,就是『所有人』。」
  「喔……」
  由比滨发出似懂非懂的应和声。原来不太好理解吗?
  雪之下倒是露出理解的微笑。
  「故弄玄虚半天,一样不是你认识的人嘛。」
  ……是啊,你说的没错。只有我单方面认识对方,对方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  ×  ×

  第二天,我们立刻着手规划活动。
  首先是向城山带领的柔道社说明计划。这个步骤并不困难,只要用「办一场盛大的活动吸引所有人目光,有助于招募新社员」的说法,他们便能轻松明白。
  只不过,我们完全没提背地里进行的另一项计划,毕竟社团的反对会造成阻碍;再说,不论我们抱持何种看法,至少都希望是让那位学长自愿离开。这一点其实没有特地说明的必要。
  第二个步骤是跟学校交涉。
  我们会在校内开放报名比赛,届时校方势必会关切。要是进行到半途,校方突然从中介入,只会教人扫兴,所以事先知会一声,可以免去之后的种种不便。
  初步交涉的对象是柔道社的顾问老师。话虽如此,负责交涉的人不是我,招募新社员的示范活动由城山负责说明。
  好在这位挂名顾问也注意到最近社员流失的问题,一口允诺我们的计划,仅提出必须确保安全无虞的要求。关于这一点,柔道社的成员在活动期间会全程在场,所以没有问题。
  活动场地也不是问题,直接使用体育馆的武道场即可。
  到目前为止,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只剩下招募参赛者。
  我自己也得下场比赛,所以非凑齐队员才行。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得至少招募到最低限度的参赛者,以让比赛顺利进行。
  总之,目前先由雪之下制作活动传单,印上好几百份到处张贴,同时请柔道社帮忙发传单。
  然而,这种方式能达成的效果相当有限。管弦乐社和茶道社也经常制作看板、传单之类的东西宣传活动,但一般学生仍不太踊跃参加。
  这种类型的活动,十之八九是靠人脉一个拉一个参加。
  既然要靠人脉,我跟雪之下当然完全派不上用场;柔道社的交流范围也不广,无法期待有什么成果;虽然还有由比滨这个希望,但完全靠她自己的人脉,还是很难凑齐可以举行比赛的人数。
  照这样看来,我们必须寻找更有效率、效果更好的方式。
  吸引众人参加活动的最大要素是什么?
  答案是:活动阵容。
  正常情况下,活动内容当然也很重要,但这次的活动就是柔道比赛,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让人耳目一新的内容,所以,我们得让大家把注意力移到其他项目上。
  值得庆幸的是,我知道本校最有号召力的人物是谁。
  于是,我和由比滨前去跟他交涉——好吧,主要是交给由比滨负责。
  午休时间,二年F班的教室一样热闹。暑假即将来临之际,大家都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
  为了达成「叶山隼人S1 Grand Prix(总武高中柔道大赛)闪电参战」的梦幻阵容,这一天我特别留在教室,没有去外面。顺带一提,活动名称是我自己取的。
  前一阵子,叶山光是参加临时举行的业余网球赛,便轻松吸引一票人观看。既然如此,如果是事前充分预告的比赛,自然能期待他吸引更多观众。所以,叶山是我们说什么都务必要拉拢的对象。
  不过,负责跟叶山沟通的人不是我,而是由比滨。
  「那么,我去跟他说说看。」
  我买完面包回来,简单跟由比滨讨论一会儿,她便意气风发地回去所属团体。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仔细观察那边的情况,一边竖起耳朵专心聆听,一边享用自己的午餐。
  为了避免由比滨词穷,我得做好随时在暗中支援的准备。话说回来,暗中支援的难度反而很高……
  由比滨一过去,立刻进入主题。
  「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柔道社要举办比赛?」
  「喔……」
  三浦咬着面包,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她即使没有兴趣,多少还是会回应,说不定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然而,看三浦一只手拿面包,另一只手玩手机,我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担心她会不会错把手机咬下去。建议你吃东西的时候,最好不要分心在手机上,何况你现在还是跟大家在一起。只有独行侠可以在吃东西时玩手机喔。
  三浦的态度并未让由比滨失望,她继续说下去。
  「不觉得很像校内最强争霸战吗?」
  「嗯,我也有看到传单。」
  叶山迅速帮忙接话,不愧是懂得听人说话,能适时配合话题、拿捏现场气氛的男人。由比滨大概就是在等这一刻,立刻问叶山:
  「隼人同学,你看起来很喜欢这种活动,要不要参加?」
  这种邀请方式未免太随便……我完全看不出他会喜欢那种活动……
  「咦?我、我像那种人吗?」
  看吧~是不是被我说中啦~人家被你说得一愣一愣的。叶山可是大家公认的阳光爽朗男孩,形象跟柔道完全相反。
  而且,不是只有我抱持这种想法。
  「哇哈哈!不搭啦!隼人跟柔道一点都不搭!」
  户部首先发出爆笑,大和跟大冈跟着笑起来。
  见状,由比滨展开行动。
  「啊,户部,你要不要也参加?感觉你好像满厉害的,虽然我不清楚实际上如何。这次是三人团体赛,你可以跟隼人同学一起上喔。」
  「咦……嗯~~其实我有点……」
  嗯,由比滨打算从外侧包围叶山吗?原来她没头没脑地开启话题,不是事前没有计划,而是为了方便做球给户部……我猜是这样,但也可能不是。总觉得那个人把话说出口前,根本没有特别思考过。
  我看不出由比滨究竟有多少话是事前盘算过的。这时,另一个更难以捉摸的人忽然颤抖一下。
  「……一起上?柔……柔道……非常好!」
  海老名似乎在咀嚼先前听到的字眼,慢了好几拍才产生反应。
  「喏,拿去。」
  三浦扔给她一包面纸,以免海老名随时喷出鼻血。海老名道谢收下,抽出一张面纸按住鼻子,接着亢奋地说道:
  「好好好!柔道真是太棒了!」
  「嗯~~其实我有点……有点自信喔……」
  海老名一竖起大拇指,户部不知为何立刻转变态度,改为给予正面肯定。那句话的语感跟前一次略有不同,日文真是困难……
  「所以男生会交缠在一起,出现受身动作?谁!是谁要受身?比企鹅同学吗?」
  拜托不要址到我……我感受到锐利的视线,连忙把头别开。
  那群人继续讨论参加与否,我小心地回头偷瞄一眼,正好看到提起兴致的户部拍拍叶山的背。
  「隼人,你也参加吧!」
  「嗯……平常的确不太有机会……」
  在由比滨跟户部的接连怂恿下,叶山不好意思再拒绝,态度逐渐松动。
  这正是「圣人领域」拥有者的宿命——一旦某种趋势成形,便无法采取违背众人期待的举动。
  接着,三浦补上临门一脚。
  「隼人参加的话,我会去看喔。」
  连先前完全没有兴趣的人都这么说,叶山总算下定决心。
  「那么,上吧!」
  他爽朗地笑道。
  好,目标达成。再来将叶山参赛的消息散播出去,即可吸引大批观众。如果活动规模因此扩大,说不定会促使更多人报名比赛。
  「我们也参加吧。」
  「嗯。」
  叶山点头后,果然出现连锁反应,大和与大冈也决定加入。
  基本上,男生都喜欢格斗技。
  这样说好像不太正确,应该说男生都对格斗技有兴趣,大家肯定向往过「最强」的封号。
  因此,只要有一个好的契机,不难勾起大家当年的回忆。
  叶山集团的四个人皆确定参加比赛,三浦也表明会到场观赏。以总武高中来说,这样的阵容已经相当豪华。
  这时,叶山忽然想到什么,兀自低喃:
  「不过,比赛是三人一组……」
  他倏地起身,跨出大步。我的视线不自觉地追过去,看他要去哪里……咦?为什么往我这里走来?难道他要找我附近的哪个人吗?
  在短短几秒的思考时间中,叶山已经走到我面前。
  他停下脚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询问:
  「比企鹅,你要不要跟我组队参赛?」
  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尽管听得懂这句话,我却猜不透他背后的用意。不过,既然对方开口邀约,我便得给予适当的答覆。
  「呃,不需要。你看我这样子,要参赛实在有点难度。」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拒绝再说——这才是正确的应对礼仪。
  然而,叶山并未就此打退堂鼓。他不改笑容,继续说服我。
  「嗯……可是,户部那三个人自己组成一队,我被踢出来了。」
  「咦?这样啊。嗯……」
  在叶山直直注视下,我给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他看到我的反应,耸耸肩说:
  「所以,怎么样?建议我那么做的人,可是你喔。」
  喔,原来如此,他要搬出前一阵子职场见习的事说服我是吧?
  当时,我的确提出把叶山跟另外三个人分开的方法。如果这次比赛也比照办理,叶山便不会跟他们同一组。这样一来,帮忙凑人数的责任自然又落到我身上。
  事情发展至此,我只剩下「答应」一条路可走。要是因为凑不到人数,使叶山放弃参加比赛,将造成更大的损失。
  「……不过,还差一个人喔。」
  我用这个方式表示答应。叶山听了,得意地笑说:
  「那么,能麻烦你再找一个人吗?」
  「得了吧,我根本没有可以约的朋友。」
  不管怎么想,由叶山再找一个人绝对快上许多。我暗示叶山「你自己去找」,却被他轻松闪过。
  「明明就有『他』啊。」
  「他」?「他」会是谁……啊!我知道了,是户冢没错吧!
  「啊,对喔……」
  我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开口。
  「嗯,材木座同学看起来很厉害,找他来应该很适合。」
  咦?原来你是指他……
  既然叶山亲自点名,我只能乖乖请材木座参加。叶山是达成这次委托的关键,为了让他欣然参加比赛,我们得尽量满足他的要求。真是逼不得已……
  我绝望地垂下肩膀。叶山把这个动作当成颔首,对我点一下头。
  「那么,拜托啰!」
  他说完便回去自己的座位。
  虽然我对于跟材木座一起参赛感到绝望,但以侍奉社的角度来看,倒是一个好机会。我本来只把叶山当成吸引观众用的招牌,不过,如果他能成为战力,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一件。
  计划已经有些眉目,接下来端看能执行得多彻底,以及活动当天的大赌注是成是败。

      ×  ×  ×

  乍看之下,这场柔道比赛只是玩票性质的小小消遣活动,只不过吸引到的参赛者跟观众多得超乎我们预料。
  这时正值暑假开始前,说不定也是原因之一。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大家将暂时脱离校园生活。今天这场规模适中的娱乐,正好成为最后一波高潮。
  柔道场本身的空间不大,很多人直接站在场外看,营造出人山人海的错觉。
  在上座附近待命的城山环视全场。尽管他不是随便把感情表现在脸上的人,我依然看得出他心中的万千感慨。
  「我完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现在道谢没有意义,因为还没有任何问题获得解决。
  重头戏才正要开始,而且,我不认为他看了我做的事,还有办法跟我说谢谢。
  因此我顾左右而言他。
  「对了,今天学长会来吧?」
  「嗯,我有按照你说的请他来,应该快到了。」
  他真的能来的话就太好了,唯有那位学长不在我们能掌控的范围内,只能拜托城山邀请对方。我们最担心的,正是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部分。
  多亏城山帮忙协调,学长答应从活动开始便来观看。不知他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反应,我无法得知他对游玩性质的柔道抱持何种看法。
  「他有没有对这场比赛说什么?」
  「……没有。不过,他也没有特别生气。」
  城山回想自己跟学长的沟通内容,确认后才一字一句谨慎回答。看样子,对方不是抱持否定的态度。
  毕竟他从这间学校毕业后,还特地回来指导社团,我本来担心他是不是偏好封闭性组织,好在实际情形没有那么严重。
  不过,今天的比赛兼具招募新社员的目的,他可能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那就好。你们可要让学长看清楚,自己有努力把社团撑起来。」
  「……是啊。」
  城山似乎羞赧了一下,但由于他长得一张马铃薯脸,我看不出实际上究竟是如何。
  「总之,希望今天的比赛能办得热闹。待会儿再聊吧。」
  我暂时向城山告辞,走向入口附近。
  这里设有供参赛队伍报到的长桌,由比滨正坐在接待处发呆。
  雪之下站在她背后,将赛程表写于模造纸上。
  参赛队伍总共有八组。
  除了我、叶山、材木座这组,以及柔道社组成的一组,另外六组是依报名顺序录取的。毕竟队伍太多的话,不但消化不完,还会使比赛变得冗长。
  如同「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这个道理,缩短比赛时间可以提升活动密度,让大家觉得更开心。这是反向操作的效果。
  再说,你想想看,万一气氛不幸冷到极点,赶快把比赛比完早早收工,不是也很好……
  「差不多要开始了。」
  正在玩手机打发时间的由比滨听我这么说,抬起头回答:
  「嗯,大概等隼人同学一来,大家便跟着来了。」
  叶山确实说过他会等比赛开始时,再暂时离开足球社的练习。不过,既然有我这个同队的人在,当然不必担心报到的问题。户部那一组也由我先代为报到,之后只要等他们来参赛即可。
  接着,我看一眼赛程表。
  雪之下将完成报到的队伍填到表上。我这组跟柔道社那组分别位于左右两端,这样一来,在进入决赛之前,我们完全不会对上。
  「比企谷同学。」
  雪之下察觉到我,未转过身直接对我开口。
  「嗯?」
  「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把你们跟柔道社排在两边。但如果你们不能晋级,一样没有办法实现计划吧?」
  「……嗯,没错。」
  「你还是老样子,那么乱来……」
  她受不了地叹一口气。不过,我也不是没想过这点。
  「即使我们输了,照样可以用表演赛的名义再来一次。反正要做的事情一样,只是方式有些不同。」
  「的确……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最后都不太好受。」
  雪之下写完赛程表,总算转过身对我轻轻一笑。
  「不过,就算不是我参加比赛,我也不希望自己的社团输得太难堪。所以,请你至少输得好看一点。」
  「不要以我会输掉比赛做为前提好不好……」
  还没开始比赛,我便先失去信心。为什么她有办法带着笑容说出那种话?
  好吧,她说的也没错,我输掉比赛的确没有关系。
  正确说来,只要顺利举行这场比赛,那位学长也到场,我的计划便已完成百分之八十。
  这场比赛的目的确实包含宣传柔道社,让他们招收新社员,但这顶多称得上是目的之一而已。
  另外一个目的,是让那位学长从此消失。
  达成这个目的的关键,是让他的威信扫地。只要给予一定程度的攻击,使他以后没脸再来这间高中、再来这里的柔道社,那就成了。
  我事先想过几种方法,但这些方法皆免不了日后会对柔道社造成影响,所以我不得不审慎面对这个问题。
  最有效的方法,当然是请学长参加比赛,然后在比赛中打败他。
  然而,这个方法太不切实际。
  再怎么说,对方好歹是靠柔道保送进入大学,最好不要奢望我们这种外行人赢得了他。
  既然如此,便得采用次一等的策略。
  「时间差不多了。」
  雪之下看向时钟,比赛时间即将到来。
  这时,入口处瞬间变得喧闹,看来是叶山他们抵达会场。这群人时间算得真准。
  「我开始兴奋了!」
  其中以户部的嗓门特别大。其他包括三浦、海老名等众多熟面孔也通通到场。
  叶山一发现我,马上快步跑过来。
  「抱歉,我迟到了。」
  「不会,时间刚刚好。」
  我示意叶山看看时钟,他才松一口气。
  「是吗?还好还好。对了,那个人也来啰。」
  叶山转过头,望向一个东张西望、行迹可疑的家伙,那个人的模样真像误闯都会的熊。
  「唔……这里的骚动是怎么回事……」
  他把手放在嘴边,不时发出「啵」的诡异叹息。
  「你来得真慢。」
  我看材木座没有马上进入会场的意思,索性直接上前搭话。他起先吓一大跳,像小动物一般进入警戒模式,发现是我之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唔!原来是八幡……我是受到你的召唤才锵锵锵地飞出来(注44 出自动画「喷嚏大魔王」的魔王台词。),结果这是怎么回事?」
  「喔。比赛。你,选手。跟我,同队。」
  「咦?八幡先生?你说什么?」
  他很明显露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奇怪,难道我忘记跟他说明?
  算了,没差。
  「好啦,别再东摸西摸,赶快进去吧,比赛要开始了。」
  「呜咦!比赛?」
  材木座发出「唔~唔~」的怪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现正前方的赛程表。
  「唔嗯,至少说明一下是什么比赛……如果是抽牌决斗,我或许还应付得来……」
  「日式决斗,跟你说的有点类似。」
  「你绝对在骗我!」
  材木座的头上涌出汗水,我懒得再听他多说什么,直接把他硬推进柔道场。
  我推到一半,叶山也来帮忙,这家伙真是好人。不过啊,真正的好人才不会帮忙把材木座硬推进去。
  「多多指教,材木座同学。」
  叶山随时随地不忘保持爽朗。他跟材木座打招呼时,当然也是爽朗度满分。
  「喔,喔……」
  相较之下,材木座活像一年到头都闷热得要命的人型热带雨林。他连回答都不好好回答,自顾自地嘟哝:「来者何人?叶山某也在……」
  总而言之,我们这组的人终于到齐。
  我看向报到处,由比滨用双臂比出大大的圆圈,看来所有参赛者已聚集在此。
  我再看向雪之下,雪之下点点头,指着自己的手表。
  虽然有点超过预定时间,不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最后,我看向上座处的城山。
  他正在跟不久前到达的学长交谈,没注意到我的视线,而是一年级的番薯芋头二人组——津久井和藤野,对我微微打了招呼。
  所有演员皆已就定位。
  接下来,决定总武高中最强封号的争霸战「S1 Grand Prix」即将揭开序幕。

      ×  ×  ×

  身为本次比赛名义上的主办者,城山首先发表极简单的致词。
  其实他跟平时一样木讷,不过聚集在此的观众兴致都很高昂,大家还是报以热烈的喝采。
  紧接着开始第一场比赛——柔道社跟另一群不认识家伙的对决。
  比赛结果,由柔道社轻松拿下胜利。之后的第二、第三场比赛受到轻快节奏的影响,皆俐落地分出胜负。
  被安排在第二场比赛的户部组顺利进入前四强。说是这么说,但由于比赛只有八队,大家一开始便是前八强。
  赛事顺利地进行下去,再来是第四场比赛,亦即我们的第一战。
  我们换好借来的柔道服,踏上正方形场地。
  途中,材木座一直碎念个不停。
  「八幡,这到底……」
  「有完没完,不是跟你说是柔道了吗?」
  他听到我这么回话,露出怨恨的眼神。
  「你刚才跟我说是日式决斗……」
  「不是差不多吗?而且这可以成为你小说题材的参考。」
  「唔……原来如此。」
  这不过是我临时编出来的藉口,没想到材木座真的接受,还「呼噜噜」地点头。等一下,正常人点头时根本不会发出那种声音。
  如此这般,我顺利地开放他进入中二病模式的开关。另外一个可能,是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太过紧张,导致脑中的某个地方故障,自动切入剑豪将军模式。进入这个模式后,他将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糟糕,材木座即将写下一页新的黑历史……
  我们在榻榻米上整齐站好。
  裁判是由番薯芋头二人组的其中一方,呃……津久井?还是藤野担任。他们大概是轮流负责吧,虽然我也不太确定。
  裁判发号施令,所有人互相行礼后,对方队伍非先锋的人暂时退场,看来他们已经决定好出场顺序。
  「我们要怎么安排顺序?」
  决定出场顺序也是战术之一。这次的比赛不是淘汰制,而是循环制,先拿下两胜的队伍胜出。
  我明明是询问叶山,材木座却抢着开口:
  「唔嗯,由我担任先锋吧。这场比赛的首功非我莫属。」
  「这样应该不错。」
  叶山的修养很好,以非常人道的态度接纳突然发作的材木座。
  「那么,我担任中坚,大将交给比企鹅。」
  「这样没问题吗?」
  可是我没有工地用的安全帽,是不是应该赶快准备一顶(注45 指「啥姆太郎」的角色大老板,原名为「大将」。)?
  「我比较擅长在没有压力的场上发挥。加油吧,材木座同学。」
  叶山笑着说道,轻拍材木座的背。
  「啊,是……是的。」
  材木座光是跟他说一句话,头上便频频涌出汗水,已快要承受不住。喂,你到底在紧张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上叶山?
  「抱歉啦,突然把你拉过来。拜托了。」
  「何必见外,包在我身上!」
  奇怪,为什么一面对我,你又回答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而且看起来真的很可靠?我模仿叶山轻拍他的背,结果,手在他的背上滑一下。
  ……咦,这家伙是两栖动物不成?我刚刚摸到的是汗吗?还以为他在身上抹凡士林……叶山竟然有办法不露半点厌恶,果然厉害。
  我跟叶山离开榻榻米,准备观赏先锋战。
  材木座的动作比我想像的更敏捷,不过,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一会儿便捉住他的袖子。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对手的五官因为恐惧和厌恶而扭曲,触电似地放开好不容易捉住的袖子,还紧张兮兮地看自己的手。
  看样子,他领教到「材木座沼泽」的威力……
  材木座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用力抓住对手的胸口,使出浑身力量摔出去。
  在双方悬殊的体重差距下,对手毫无抵抗之力。
  「一、一胜?」
  不知为何,裁判用疑问语气宣布结果。
  「喔~」观众发出的不是盛大欢呼,而是显得保守的议论声,拍手也稀稀落落。
  没关系,赢了就是赢了。
  材木座从容地归队。
  「八幡,怎么样?」
  「嗯,了不起。」
  我是指你的汗水……要是你生错时代,肯定因为私自造盐而被处死。还有,那些在场上擦榻榻米的社员,看起来超级辛苦,连我都为他们感到可怜……
  「那么,接下来换我上场。」
  叶山英姿焕发地走向场中央。
  这一瞬间,四周响起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声。
  「隼·人·加·油(嘿!)隼·人·加·油(耶~)」(以下重复)
  不仅如此,欢呼还在不知不觉间升级,其中多了呼应的吆喝声。他们该不会特别练习过这个玩意儿吧……
  「隼人!」
  在刺耳的欢呼中,三浦的声音依然很明显。我看见她挥着团扇帮叶山加油,想不到三浦也是一个追星族。若是其他比赛,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兴趣,只会一个劲儿地摇扇子,拚命喊「好热、好热」……还有,虽然不怎么重要,我还是想说户部的吆喝声真是烦人。
  叶山无惧于众人的热情,轻轻举起一只手回应,那从容的姿态实在很可恨。至于他的对手,早已完全被冷落。
  从现场的气势看来,谁占优势、谁占劣势,答案已很明显。
  比赛正式开始后,分出胜负的速度也快得惊人。
  叶山迅速抓住对方的手,以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取得胜利。
  全场瞬间沸腾,爆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欢呼,叶山若无其事地走回来。
  「这样我们便晋级啦。」
  「是、是啊……」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出场的份,所以对这句话有点心虚,但不管怎么样,能晋级便是好事。
  话说回来,叶山连柔道都会,果然是个狠角色……等等,之前可是有一个人在网球比赛赢过他喔!虽然那个人赢得比赛,却被众人忽视……再等一等,我在那场比赛好像也没什么贡献对吧?原来我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轻松坐享其成,看来我以后注定是不用工作的命。
  虽然我未来不打算出去工作,此刻还是有要务在身。
  「距离下次出场还有时间,你们可以随意打发。」
  我这么告诉叶山跟材木座,接着转身往上座走去。
  预赛结束后,进入准决赛。第一场是柔道社对上户部组。叶山加入三浦等人的观众行列,材木座则找不到容身之处,索性杵在原地。
  坐在上座的学长同样在看比赛,只不过他显得一脸无趣。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有兴趣知道,反正我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也不认为他是我的学长,现在姑且这么称呼他,纯粹是方便起见。
  「学长。」
  我走到学长的身旁,对他开口。
  学长不耐烦地转过头,发现是陌生的面孔,瞬间闪过疑惑的神情。但他很快地藏起那个表情,随便应一下声。
  「……嗯。」
  他回应之后,我继续说道:
  「不知你觉得柔道社的新尝试如何?」
  「……嗯,还不错啊,但能够像这样玩耍,也只到高中为止。」
  他不停挥动扇子,如同要填补对话之间的空白。
  我一字一字咀嚼这个回答。原来如此,他属于这种人——确定对他的印象跟之前看到的相同后,我再说道:
  「是啊。城山来找我们谘询时,我们思考了很多,最后认为像这样的娱乐性也很重要,所以才找来那么多人。」
  学长听了,对我眨几下眼睛。
  「……喔,你特地帮忙聚集这么多观众?不过,光知道游玩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你们可别对城山太好喔。这个社会比你们想像的严苛太多,要是不趁现在好好学习,将来只会变成废人。」
  学长「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我听到这句话,拚命忍住不要笑出来,接着又说:
  「是啊。对了,学长要不要也比一场?」
  「……什么?喔,我考虑看看。」
  「我们随时奉陪。」
  我在离去前这么说。学长大概不太满意我的应对,我感觉得到他正讶异地盯着我,但我不予理会,迳自离开。
  差不多要轮到我们这组比赛。虽然我猜叶山跟材木座同样会获胜,所以自己在不在都没差。
  回去跟材木座会合的路上,我跟刚结束裁判工作的城山碰个正着。
  「……你跟学长说什么?」
  看来他注意到我的举动。毕竟我去的地方是上座,城山也始终放心不下学长的事。
  「没什么,只是跟他讨论一下『表演』的事。」
  「『表演』?」
  城山将有如大颗马铃薯的头歪向一边。
  「对喔,也得先跟你说一下。决赛的大将战会是我跟学长对决,到时候麻烦你当裁判。」
  「我是没有意见……」
  「那么,『表演』就拜托你了。」
  「嗯?」
  他仍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  ×  ×

  准决赛同样没有我出场的机会,若要问我做了什么,只有在比赛结束后,为柔道社送上处理材木座汗水用的拖把。
  材木座跟叶山再度分别使出滑溜溜防御和过肩摔,轻松拿下胜利,我们一举挺进决赛。结果,我还是没有半点贡献。
  决赛将遭遇的对手是柔道社,想不到他们早已击败户部的队伍。
  补充一下,由于城山是柔道社的社长,为了不让双方的战力差距太大,他没有参加这次比赛,上场的是津久井、藤野,以及另一位不知名社员。由于不知道他的名字,在此姑且先用「山芋」称呼。
  见他们做起热身运动,我们也开始为比赛做准备。
  这时,一直在远处观看的由比滨和雪之下走过来。
  「什么事?我一向不在比赛前主动找人说话。」
  雪之下无视现场的热情,对我说出风凉话。
  「那么,你一整年都在比赛啰。」
  「大致上没错。所以,你有什么事?」
  我简单打发雪之下的冷言冷语,由比滨举起一只手打招呼,回答:
  「我们是来为你们加油的。」
  「喔,多谢……如果轮得到我上场的话啦。」
  我看向叶山和材木座,心想说不定他们会延续先前的气势,就这样赢得比赛。
  「一定会吧,否则我们无法解决柔道社的委托。」
  雪之下仿佛看透我的想法。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看透几分,但我不得不承认,由她说出这句话,莫名地很有说服力。而且,她没有说错——比赛不能就这样结束。
  「……是啊。」
  「没错没错!为了柔道社好好加油吧!」
  乐天派的由比滨高举拳头,但我实在无法干脆地附和。
  「我也不是纯粹为了他们。」
  「咦?」
  由比滨用疑惑的表情询问:「那么,还是为了谁?」但是在我来得及回答前,比赛时间先一步到来。

      ×  ×  ×

  决赛从先锋战起便风波连连。
  双方行礼,开始比赛后,才经过五秒钟……
  「咕唔!」
  碰——随着一阵强烈的冲击,我听见类似「勇者斗恶龙」里,角色撞到墙壁时发出的闷哼。
  我揉揉双眼,仔细看究竟发生什么事,原来是材木座被柔道社的对手摔出去,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活像被海浪打上岸的海狮。
  裁判大声宣布:「一胜!」
  「材木座那种人,输了……」
  真不敢相信。号称无人能敌的材木座,竟然轻易被打败……看来他跟亚姆是相同的宿命(注46 出自《七龙珠》的角色,经常在首战落败,用来突显对手的强大。)。
  「柔道社应该很习惯那种对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之下已经坐在我旁边。
  「可恶!滑溜溜战术失效了吗?」
  「好恶心……」
  在另一边抱膝而坐的由比滨补上精神攻击。人家已经没有意识了,请不要再鞭尸好吗?
  柔道社员将一动也不动的材木座滚离场地,扔到外面。水分饱满的材木座像极了一条蛞蝓。
  同一时间,场内的观众骚动起来。大家目睹材木座被干脆地秒杀,想必大受冲击。不过,下一场比赛的准备就绪后,原本的骚动立刻被响亮的欢呼声掩盖。
  在帮叶山加油的呼声中,前一战造成的冲击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场中坚战相当关键,我们绝不能输。这跟主播经常在转播中强调「这是一场绝对不能输的比赛」,最后却十之八九吞败仗,或以零比零平手的比赛不同,是真正绝对不能输的一战。要是这一场比赛再输,我就没有戏可唱。
  观众的欢呼声比先前更热烈。海老名始终维持笑脸,大声为叶山加油;三浦激动地宣言「只要叶山赢,我就脱掉衣服」,让男生们充满期待。对了,户部仍是老样子,烦人得要命。
  「比企鹅。」
  叶山的声音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还是显得非常清楚。
  「什么?」
  「你最好先热身一下。」
  叶山抛下这句话,转身迈开脚步。尽管他说得很含蓄,但是又臭屁到不行。这番胜利宣言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契合到让人憎恨的境界。我的心里火大归火大,但他是真的会拿下胜利,所以反而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让观众陷入疯狂的叶山旋风,在他步上比赛场地时达到最高潮。
  我注意到海老名的声音忽然消失,转头一看,发现她倒在三浦的大腿上,脸上还盖着湿手帕。难不成她又看到什么画面,产生诡异的遐想?
  叶山就定位,跟对手面对面。
  这时,突然有人打开柔道场的大门。
  「啊~叶山学长,终于找到你了!拜托赶快回去社团嘛~」
  打开大门的人,是穿着粉红色运动衫、留着亚麻色及肩长发的女生。她慢吞吞的声音明显与现场的紧张感格格不入。那个人不管现在比赛到一半,无视众人因她的登场而暂停动作,毫不犹豫地朝叶山走去。
  叶山看到她,难得心生动摇。
  「伊、伊吕波……」
  「叶山学长一直不回来,一年级的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啦~」
  「啊,喔……可是,我现在有点……」
  叶山还要说下去,名叫「伊吕波」的女生却根本不听,直接拉住他的袖子。
  咦,那个人是谁?
  我正感到纳闷时,户部从观众席起身对她开口。
  「抱歉啦,伊吕波。我先回去,你放过隼人好不好?」
  「啊,户部学长没有关系。」
  「喔、喔……」
  户部被对方笑着赏一个软钉子,没有多说什么又乖乖坐回去。
  「叶山跟户部认识那个人吗?」
  我问雪之下和由比滨,雪之下摇头表示不知道,由比滨则好像知道什么。
  「啊,是一年级的一色学妹。她是足球社的经理。」
  所以她叫做「一色伊吕波」对吧?好,我记住了,她是个危险人物。
  ……那个女的是狠角色,绝对错不了。我的灵魂正在低语:「千万要提防外表和气又温柔的美少女。」(注47 出自「攻壳机动队」的台词。)
  那个散发危险气息的足球社可爱女经理抓住叶山,直接把他往外拉。她的行为颇像任性的小公主,全场没有一个人敢出言责备。
  「赶快阻止她比较好吧?」
  仅剩雪之下还有行动力,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用疑问的语气向我确认。
  「不需要,大可不用管她。」
  「是吗?」她对我的回应感到讶异。
  可是,雪之下,你自己还不是从头到尾坐着,连动都不动一下……
  也罢,就算冰之女王坐视公主捣乱,还有另一个女王会出手。
  「我说你啊,」
  这次换三浦起身。我看得出她身边的空气因高温而晃动。
  「难道看不出现在隼人没空吗?」
  她一开口,所有听者的耳朵几乎要被灼伤。但是,微风公主好像不太害怕。
  「咦~可是,社团的问题也得解决……」
  「啥?」
  一色用柔软的态度回应,使三浦的怒气持续升温。
  「好啦,别这样。」
  叶山见情况不对,赶紧挡在双方之间,安抚三浦的怒火。一色则躲在叶山的背后,吓得揪住他的衣摆颤抖。
  一色像小动物般的举动更加触动三浦的神经。三浦垂下头,「嘶……」地吐一口长长的气。
  「……隼人,你先回去社团没关系,但我有一~点话要跟她说。」
  「呃?」
  叶山发出错愕的声音,僵在原地。
  下一秒,三浦抬起头,露出我认识她以来所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要加油喔♪」
  三浦说完,马上拉着一色往外拖,不顾她拚命哀号「叶山学长~」。
  「比企鹅,抱歉!我很快就回来!」
  叶山察觉到不能放任她们两人不管,连忙对我合掌道歉,然后追了上去。
  省省吧,你短时间内肯定没办法回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要被你们的场外乱斗吸走了……
  其他人也议论纷纷,犹豫着该怎么做。
  真是一到紧要关头便派不上用场的男人……不过,看在他一路帮助我们晋级到泱赛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了。
  问题在于,这下子中坚战岂不是开天窗吗?
  「现、现在要怎么办?」
  由比滨维持抱膝的坐姿靠过来。
  「要不战而败吗?还是由我递补上场……」
  「那样的话,最后一战一样没有人比,结果被判不战而败。」
  由比滨说的很有道理。那么,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烦恼到一半,雪之下沉着地开口:
  「不会不战而败。」
  喔喔,不愧是雪基百科,连柔道比赛的规则都知道。
  「由我上场就好。」
  她这么说,然后倏地起身。等一下,那是不是你自己订的规则……
  「别闹了,那样行不通!」
  「是啊!怎么能由女生上去比赛?」
  她不理会我们两人的阻止。
  「我不记得这场比赛有限制参加资格,而且又不是官方举办的正式比赛,应该没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行!绝对不可以!」
  雪之下提出自己的理论,但面对由比滨感情用事的反驳,不免开始踌躇。
  其实,根本不需勉强雪之下上场。
  虽然对手是柔道社的社员,但如果是一年级的山芋或长芋,或许还有办法应付。我偷瞄过去,正好看见他们三人组众在一起交头接耳,还不时红着脸望向雪之下。
  喔?他们才一年级,是不是太高估自己?
  「这场由我先上,说不定叶山很快就会回来。」
  老实说,叶山赶回来的可能性不高,但这个方法至少比较好。
  我起身准备前往比赛场地,却冷不防被雪之下拉住衣摆,害我差点扭到脖子。
  「呃咳!痛痛痛……你在做什么?」
  我呛得连连咳嗽,看向雪之下。她则用比平常认真的眼神直视过来。
  「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啊?」
  我不悦地反问雪之下想说什么,她用平淡的语气回答:
  「你设计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不是为了待会儿把那个学长引诱出来吗?」
  「……」
  完全正确。我连日来准备这个计划,将柔道场布置成舞台,就是为了让学长在这里失势。在这种时候打消计划,让至今的一切努力付诸流水,无疑是最愚昧的决定。
  正因为是最理想的舞台,我的计划也将发挥最好的效果。要达成这一点,最有效率的手段是现在让雪之下递补参赛。
  她冰冷的视线使我恢复理智,接下来的这句话,又如同一盆冷水淋到我头上。
  「而且,我不需要你操心。」
  她看着对手,露出好强的微笑。
  「简单来说,一次也不要让对方碰到自己就好。对吧?」
  「是这个问题吗?你、你至少先换上柔道服吧!」
  由比滨早已放弃说服雪之下,哭丧着脸说道。雪之下也想到这点,点头同意。
  「……的确是。」
  「好,我们走!」
  谈妥一切后,由比滨迅速抓起雪之下的手冲出去。经过不到十分钟,她们便换装完毕,回来这里。
  由比滨一副累坏的模样,还不知为何衣衫不整。换上柔道服的雪之下,则显得仪表堂堂。
  纯白色的道服,深蓝色的道裙,扎成一束盘在头上的长发,外加前几天见过的那颗丸子——
  「你怎么穿成那样……」
  「跟女子剑道社借来的!」
  由比滨的声音倒是很有精神。
  雪之下转动、伸展身体,确定服装没有问题后,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
  「那么,开始吧。」
  她踏上场中央。
  等待多时的观众看到雪之下威风凛凛的模样,忍不住报以掌声。
  担任裁判的城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我思考半晌才点头。
  看来他把我们阵前换将一事,解读成我说的「表演」。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决赛第二战,中坚战重新开始。我已经分不清雪之下的对手是什么芋来着,总而言之,两人站定位之后,先彼此对望。光是从他们这一刻的目光判断,即可看出雪之下会获胜。

  裁判挥动旗子,宣布比赛开始。
  刹那间,对手反射性地有所行动。他想必认为雪之下是女生,只要能抓住她,随随便便都能把她摔出去、拿下胜利。
  非常可惜,那个道理仅适用于一般女生。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她可是雪之下雪乃喔!若纯粹论能力,她在千叶县内排名数一数二,智谋、武勇、才貌均备,个性沉稳又心狠手辣,而且战无不胜,极度痛恨输的感觉。在大大小小的比赛中,总是暂定为最强的选手。
  如果只是小喽啰,连摸都别想摸到她一下。
  雪之下甚至不让对方沾到自己的衣袖。
  她判读对手的呼气,预测下次何时吸气、如何移动脚步,再来便是将自己的最佳解套入对方可预见的行动中。她的脚步如舞蹈般优美,身段如斗牛士俐落,对方完全落入雪之下的掌控。
  目标是虚无的空中。
  大家看清楚时,胜负已经分晓。
  ——咚。
  对手倒地,传出偌大的声响,雪之下轻轻吐一口气。
  观众突然置身于不寻常的空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唯有裁判挥动旗子,宣布比赛结果。
  所有人见到稀世美技发生在眼前,无一不大声拍手喝采。雪之下在夹道的欢呼中,走回我们坐的地方。
  由比滨激动地抱住她。
  「太厉害了,小雪乃!你刚才超级帅气的!」
  「放开,这样很热……」
  雪之下嘴巴这么抱怨,但没有把她拉开的意思。看来连她那样的人,都很难摆脱这一招。尽管这幅景象能让人泛起会心的微笑,但一想到她前一分钟做的事情,我完全笑不出来。
  只靠转身就把人摔出去……你是兼一(注48 出自漫画《史上最强弟子兼一》,以武术为主题的少年漫画。)的师父吗?
  她真的完全没让对方摸到一根指头便赢得胜利。
  「你真的很恐怖耶。」
  雪之下恶作剧似地笑了笑。
  「还好而已。以暖场节目而言,会不会有点过头?」
  「用这种方式整我不太好吧。」
  正式上场前,我再次用力伸展筋骨。
  「好,上吧……」
  我只是自言自语,但旁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应:
  「祝你好运!」
  「加油。」
  难道你们是我的老妈不成?

      ×  ×  ×

  最后的大将战终于到来,「S1 Grand Prix」这个名称可笑至极的祭典即将画下句点。
  观众已经开始散场。
  没办法,毕竟这一战显得很多余,如同主要节目结束后的番外篇。大家看到叶山的英姿和夹在两女间的窘态,以及雪之下的精湛表演,内心都已相当满足。
  因此,接下来的比赛,我将以自己的步调进行。既然都精心安排到这个地步,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我走到比赛场地的正中央,柔道社的对手也准备出场。他到底是津久井还是藤野,我现在仍然分不清楚,反正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出来,相对的,我对坐在上座的人开口:
  「学长,如何?」
  学长没想到我真的会叫他,连看了我两眼。
  我们已在前一场比赛打破规定,临时更换参赛者,现在的比赛场上不再存有「规定」。
  因此,阻扰他走下座位的唯有羞耻心。
  理应不再属于社团,而且身为现役的柔道选手,参加这种儿戏般的比赛根本是一种羞耻。
  然而,当局势反过来时,他不得不选择参加。
  在决赛的舞台上,当着热情观众的面被点名,自己却没有出场的勇气,这也是一种羞耻。
  唯有本人晓得哪一种羞耻比较强烈。
  可是,我相信学长一定想避免后者的羞耻。
  观众静静等待,不敢喘一日大气。
  学长终于缓缓起身,取来柔道服换上。
  「喔喔~」这个举动让观众充满期待。
  担任裁判的城山面无表情地说:
  「……学长很强喔。」
  「是啊,这样比赛才精采。」
  我在回答的同时,顺便检查衣领、袖口和腰带。城山听到我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
  别因为城山的外表而看轻他,他的脑筋其实不差。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思考这句话的意思。事实上,城山可是自己先摸索一番,寻求各种可能性,才来向侍奉社谘询,可见他懂得思考,也有能力做出适当的判断。
  因此,我可以期待他的这一点。
  不仅如此,因为他仅止于「脑筋不差」,即使可以读出话中之话,也读不出更深层的意涵。
  总之,我先下一步暗棋。这算是一种保险,能不用当然最好。
  学长熟练地换上柔道服,走进比赛场地,挥手赶开一年级社员,来到跟我面对面的位置。
  他看着我的双眼里,燃烧着愤怒和耻辱的熊熊火焰。
  不过,要比眼力的话,我才不会输给他。不论是多么闪闪发亮的东西,在我的眼里都会黯淡下来。
  多亏如此,我得以看清这位学长。
  「双方行礼……开始!」
  城山用低沉的声音喊口令。
  开头阶段,我跟学长互相试探距离,先前进一步,再退回原处,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我们不会猛然扑向对方。柔道讲求的是「受身」,上体育课时,我也一个劲儿地练习不需搭档协助的受身动作。
  日日受身。
  我将受身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连生活都变得超级被动。
  我很清楚自己就算全力以赴,也不可能赢过学长。我才不会自以为多了不起,所以,我尽可能跟他保持距离,随时寻找下手的时机。
  不过,内行人终究能轻松看透外行人的伎俩。学长明白我不会轻举妄动,大剌剌地踏出一步,破坏两人之间的平衡。
  当我意识到时,他已经抓住我,从外往内扫向我的轴心脚。
  在一阵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后,我的身体着地,背后感受到一阵冲击。
  「痛死了……」
  我不禁发出呻吟。
  刚才他的速度是怎么回事?我根本来不及做受身动作……
  学长认为自己已经获胜,回到起始线上。
  观众都颇感无趣地叹息,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要下手就必须趁现在。
  「哎呀~受不了,地上的汗还真滑~」
  我厚着脸皮说出这种话。
  学长、观众、雪之下、由比滨——所有人都用「这家伙在鬼扯什么」的表情看过来。坦白说,连我自己都想这么问。大家不可能相信这么明显的藉口。
  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只要有一个人接受即可。
  城山没有举起旗子,也没有吭声。
  于是,我故意问他:
  「我确定一下,滑倒不算数对不对?」
  城山只是凝视着我,点头回答:
  「双方回到起始线。」
  为什么会如此?因为这是「表演」。
  观众一片哗然,学长也火冒三丈,厉声质问城山:
  「喂!那怎么看都是我赢吧!什么滑倒,别开玩笑……」
  但是,他自己也看着脚边。
  地上还有材木座被拖走时留下的痕迹。先前每一场比赛结束,柔道社一定会上去清理干净,想不到刚才因为叶山的突发状况,换雪之下代替上场,一阵混乱之下便发生疏忽。
  「可是,那很明显是一胜吧!」
  学长仍然不死心。然而,判决不容推翻——不,应该说城山自己也难以决定是否要重新判决。
  连我这种对体育一知半解的人,都知道裁判几乎不会承认误判。从学生之间的比赛、职业选手的比赛,乃至于国际大型赛事皆然。
  而且,规章里还有一个杀手锏。
  「学长,不服判决会被判犯规,输掉比赛喔。」
  「啥?」
  学长把视线移过来,他此刻的双眼有如凶暴的野兽。老实说,真的很恐怖。我耸耸肩,掩饰几乎要颤抖的声音。
  「社会不就是这样?真残酷啊。」
  学长简直快要气炸了。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常说的话。此刻不消他开口威吓,我也明显感受到,他下次一定会把我折磨到粉身碎骨。
  「双方回到起始线。」
  城山再次宣布,学长才不甘愿地回到原本的位置。他跟我面对面时,用充血发红的双眼狠狠瞪过来。
  不妙,情况非常不妙。
  刚才那名为「表演」的小伎俩是仅限一次的保险手段,第二次不可能得逞。不但学长和观众不会接受,城山也不愿意再为我护航。城山现在面色如土,可见内心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开始。」
  他这次下达的口令声不如之前有力。
  观众的声音也逐渐减弱。有些人看不下去,准备离场。我的喘息和学长的咆哮变得更明显。
  因此,我接下来说的话,学长一定会清楚听到。
  「真是不可思议。」
  学长似乎没有在比赛中被对手搭话的经验,脸上浮现惊讶之情。观众同样注意到我开口,纷纷把注意力移回来。
  「学长,你明明是靠体育保送入学,却有时间经常回来。」
  他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脚步。
  「……吵死了,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他用力抓住我的衣领。
  然而,他的眼神没有集中在我身上。
  他看向我身后,再环顾左右,观察所有观众。
  观众们议论纷纷,或许是为比赛突然陷入胶着感到讶异,也或许是好奇我们在说什么。
  不过,从学长的角度看来,他八成会认为大家是因为我说的话而起骚动。
  所以,我尽可能冷静观察、配合他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大学社团是玩真的,跟高中社团完全不同。能够像这样游玩,只到高中时代为止。」
  「住口!」
  学长激动地踏近一步,打算尽快分出这场胜负,好堵住我的嘴巴。
  我跟着后退一步,维持固定距离。
  接着,我对他稍微露出微笑说:
  「这个社会的确很残酷。」
  究竟有多少人听到这句话?
  虽然观众已经较比赛开始时减少许多,现在的人数仍非常足够。
  真要说的话,我不在乎是否真的有人在听,只要能让学长产生「大家在听我们对话」的疑虑就够了。
  「学长,你说的对极了,所以你才回来这里对不对?」
  「……」
  学长被自己的话反将一军,再也开不了口。
  这样一来,我便达成自己的目的——在大家面前痛斥学长,践踏他身为学长的品格与尊严,让他以为所有人都听到这段话。
  至于其他人是否真有听到,则为另一回事。
  我要做的,是让学长思考自己有没有脸面对大家。
  这场比赛的胜负,早就不是重点。
  老实说,从先前开始,学长的视线便不断游移。他很在意周遭的人如何看待自己。
  学长的精神很明显地委靡不振。我最初对他说话时,便直觉感受到这个迹象。
  一个人美化过去,代表他的内心开始脆弱。
  一个人只会谈当年的武勇,代表他的内心逐渐老化。
  一个人把别人踩在脚下藉以获得安心,代表他已不复当年。
  学长恐怕是在大学尝到挫折,失去自信和尊严,才会逃回这里。
  他本来或许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在心血来潮时回来看看,结果意外发现这种感觉很不错,从此变成固定来报到。
  可是,这不构成他可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以学弟的立场而言,空降来的人只会干扰社团运作。
  这个社会可没有空闲分神照顾夹着尾巴逃回来的家伙。
  因此,必须予以驱赶、放逐,使他永远不再回来。
  是啊,学长说的对极了——这是一个残酷的社会。
  学长紧咬嘴唇,抓着我袖子的手臂早已失去力道。
  我想,他之后不会再出现了。
  一旦逃跑过一次,只能永远逃跑下去。
  不过,为了万全起见,最好还是在这个场上打败他。
  我必须当着观众的面,让他尝到输给外行人的最大耻辱,彻底粉碎他的自尊。
  于是,我使出最后一击。
  「你不是回来这里,而是『逃回』这里。」
  这一招似乎顺利奏效,学长的表情宛如突然被甩一巴掌。
  要攻击的话,就趁现在!
  我拉拉学长的袖子做为引诱,他轻易上钩,重新在双手施加力道,看来我的挑衅顺利成功。
  来了!不要反抗,留意起点、支点和作用点。
  我上过柔道课,再加上有被摔过一次的经验,已经掌握对方的攻击模式。看来「被摔也是一种练习」这句话未必错误。
  拙劣的技术可以靠力量弥补。
  把对手引诱至可以摔出去的位置,即可取得胜利。力量的用处即在于此。接下来是不要反抗,将一切交给地心引力、惯性定律与战斗本能。
  我准备朝学长施以过肩摔,背后匆然传来冷静的说话声。
  「吵死了,这种事情我全都知道!」
  下一刻,我整个人落到地上。
  裁判迅速举起旗子。
  柔道场内扬起颂扬冠军的热烈掌声。
  「一胜!比赛结束!」
  这是我听过城山最清澈、最悦耳的声音。
  相较之下,败者的声音既模糊又满是不堪。
  「痛死了……」

      ×  ×  ×

  狂热过后的几天,我为近在眼前的暑假雀跃不已。
  多亏如此,我得以哼着歌来到一点都不想来的侍奉社。
  距离暑假已经进入倒数计时的阶段,「每天都是everyday」(注49 日本网路用语,意指每天都是快乐的一天。)的悠闲日子正等着我。
  社办内如同往常,雪之下坐在窗边阅读,由比滨像狗一样趴在桌上玩手机。这样的光景将暂时画上休止符。
  「嗨。」
  我简单打招呼,坐到距离雪之下最远的对角线座位。
  雪之下从书中抬头。
  「哎呀,你的腰好了吗?」
  「还没,所以最近上体育课时,可以在旁边休息。」
  接着,换由比滨抬起头说:
  「你是上柔道课没错吧?但你遵守了约定,不是很了不起吗?」
  「才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因祸得福。」
  那天柔道比赛的最后,我吃了一记学长的背后摔而输掉比赛,还得抚着痛得要命的腰,跟他约定一件事情——绝对不再跟柔道社有所牵扯。
  学长对我的态度严重不满,说什么我会带给社员负面影响、亵渎柔道之类的,总之就是抱怨了一大堆。
  因此,我的奥运柔道金牌美梦彻底破灭。太好了太好了,反正我完全没兴趣。
  更何况,我的腰痛成这样,根本不用想什么奥运比赛。那几天真的快痛死人,每天夜里都要呻吟老半天。
  虽然现在还是有点痛,但我上体育课时,因此能坐在一旁观摩,以结果来说,可以算是好坏相抵。
  可是,坏的部分好像明显高出很多……原来我的算数这么差?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你要好好感谢城山同学。」
  「没错没错,那个学长的眼神超凶,好像很想把你杀掉。」
  经她们一提,我也回想起来。
  「对喔,城山……」
  柔道比赛结束后,我没有再跟他说过话。
  被学长要求遵守莫名其妙的约定固然是原因之一,但这也算是我们对彼此的顾虑。连平常根本不会顾虑别人的我都这么做,可见事情真的非同小可——好吧,我承认自己的确为难了城山。既然如此,我不应该再跟他有所牵扯,以免造成对方更大的困扰。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温柔。
  「那么,之后柔道社的情况如何?」
  既然被要求从此别再跟他们有所牵扯,我当然不可能了解现况。
  「嗯……没有新人参加,但有几个退社的人重新加入。」
  由比滨在校内人脉很广,她传简讯向别人询问一下,果然打听到不少消息。
  「喔……」
  想想也有道理。如果举办那种表演比赛即可招募到新社员,全天下的社团都不用大伤脑筋。而且,在比赛场上活跃的是叶山、材木座和雪之下,大家很难对柔道社产生憧憬。
  「尽管不到全员归队的程度,但那个学长不来之后,的确让部分退社的人回归。」
  雪之下边翻阅文库本边补充。
  「啊,对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既然柔道社赢得最后胜利,不是会觉得『耶~我最强』,然后更喜欢来社团才是吗?」
  「得了吧,你想太多。」
  由比滨的肢体动作夸张得像个大傻瓜,害我有点笑出来。雪之下闻言,将书签夹入页内,「啪」一声阖上书本。
  「虽然不太可能……你该不是为了这样,才故意输的吧?」
  「不,我可是很认真地想要赢。」
  当时有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赢。
  「……真、真难看。」
  由比滨小姐,你说得太直白啰。
  「是吗……我只觉得那纯粹是在挑衅对方,才一直以为你会让对方赢,自己则有其他打算。」
  看来雪之下属于容易想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类型。不过,我也不是不能体会。
  「不管是赢是输,最后总会有好结果。只不过,我赢学长的话,更能确保他以后不会再出现。」
  「什么意思?」
  由比滨皱起眉头思考。其实,这不是什么难懂的道理。
  「没什么。我只是说,如果能清楚告诉他『想来这里?门都没有』是再好不过。」
  由比滨听了,眉头皱得更深。看来她依然不明白。
  雪之下则是淡淡一笑。
  「……是啊。」
  她露出了然于心的模样,打开书本继续阅读。由比滨禁不住好奇,摇晃她的身体追问:
  「咦,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雪之下被由比滨晃来晃去,显得极不耐烦,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放下书本。那两人恐怕还会耗上好一阵子。
  我也从书包拿出自己的书,翻开夹着书签的一页。
  但我盯着书本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进去,索性放弃地板起书本。
  在那位学长心中,总武高中是他渴望的「归处」。这里让他感到怀念、快乐、自在,因而在不知不觉间,这里成为他固定逃避的好地方。
  可是,他为自己「逃避」的事实所逼,这股压力又使他逃到更深处,形成逃避现实的无限循环。
  这如同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要心里没有「世人正看着自己」、「上天正看着自己」的念头,他根本无法注意到这项事实。
  到头来,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终究只有自己能解决。
  那位学长会选择持续逃避,还是重新振作?
  不论是哪一种都无妨。
  比赛的那一天,学长最后说的那句话仍在我的耳畔回荡。
  我望向窗外,看见积雨云自遥远的地平线缓缓升起。运动社团的吆喝声、铜管乐器的吹奏声,以及社办内两个女生的吵闹声,声声入耳。
  我忽然想到……
  总有一天,自己是否也能遇见「渴望的归处」?



本帖最后由 任雷劈 于 2014-6-30 14:08 编辑


S.S.4 Short Story④
   即使如此,比企谷八幡的正面思考仍旧扭曲

  凉风——更正,寒风吹拂的时节翩然降临。
  「千叶通烦恼谘询信箱……」
  我孱弱的声音宛如丝丝秋风,由比滨则是用力拍手,但在雪之下愕然的注视下越来越没力。
  她振作起精神,打开收信匣念出第一封信。
  「嗯,今天的第一封信,是来自千叶市内,笔名『剑豪将军』的朋友。」
  〈笔名「剑豪将军」的烦恼〉
  『业界最大出版社的截稿日快到了,快传授必胜方法!』
  这个家伙未免寄太多信……和老是在推特上跟机器人帐号聊天的人一样恐怖。
  「这是什么?」
  由比滨疑惑地歪着头,雪之下叹一口气,直接点名。
  「比企谷同学。」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哎呀~到了这种地步,我开始能体会照顾卧病在床的爷爷是什么心情。无妨,我就奉陪到最后。这早已超越温柔,达到了悟的境界。
  〈侍奉社的答覆〉
  『不必执着于业界最大的出版社,也试试看GAGAGA文库如何?不用害怕,那是小学馆的书系喔!另外,听说GAGAGA文库的作家不能跟声优结婚。』
  「好,解决。由比滨同学,请继续。」
  雪之下明明什么都没做,却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由比滨很自然地开始念下一封信。
  「嗯……接下来的这封信,是来自千叶市内,笔名为『哥哥的妹妹』。」
  〈笔名「哥哥的妹妹」的烦恼〉
  『最近天气渐渐变冷,家里的猫常常钻进被窝抢位置,还一定要睡在小町手臂上。连哥哥都没有这样做过(这句话是帮小町加分用的)!这样让小町不能翻身,耳边一直传来呼呼声,也有点害小町睡不着觉。请问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解决?』
  由比滨念完信,跟雪之下一起用略带暖意的眼神看过来。
  「她是这么说的,哥哥。」
  「人家这么说喔,哥哥。」
  「闭嘴,不准叫我哥哥!」
  全世界只有小町可以叫我「哥哥」。你们再这样叫下去,我要去开一间Chanko Dining(注50 指连锁餐厅「Chanko Dining若」,品牌创立者花田虎上有「哥哥」这个昵称。)啰!
  「对了,那只猫……真的会跟人一起睡?还、还躺在手臂上?」
  雪之下有意无意地抬眼问我,一副难为情的模样。虽然那个样子很讨人喜欢,可惜她的双手不断握拳颤抖,便可爱度顿时归零。
  「不,它跟我睡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趴在我的肚子上。」
  「那是小雪看不起你啦~它一定把你看得比自己还不如。」由比滨嘲笑道。
  「不准把它跟你家的狗相提并论。」
  「猫基本上是离群索居的动物,即使构成群体也不会有尊卑之分。那种情况比较接近亲子关系。它可能将小町当成母猫,才会躺在她的手臂上以示亲昵。」
  雪之下突然打开开关,滔滔不绝地分析起来。我跟由比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雪基百科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不可以请你别再那样称呼我?」
  她不悦地瞪我一眼,大概不认为自己真的像百科全书一样,什么知识都知道。既然她不满意,我最好不要再这样称呼。
  「抱歉啦,猫咪百科。」
  「知道就好。」
  「猫咪百科就可以吗?」
  雪之下不理会惊讶的由比滨,满意地点头。
  多亏她现场补充一大堆知识,让我大致了解猫咪的习性。
  「……所以,小雪是感受到我满满的家庭主夫气息,才趴上来表示亲昵?」
  我果然注定要当家庭主夫,这点连猫都认同,希望将来可以过着跟猫一样的生活。
  听我这么说,雪之下却泛起冰冷的笑意,破坏我伟大的志向。
  「不过,猫咪趴到身上的话,比较接近母猫抱小猫的感觉。」
  「那不是等于被当成小猫?」
  「呵呵……那就是我全身散发渴望被包养的气息,连猫都忍不住。」
  连猫都想来包养我,我真是太厉害了!
  「你的思考太正向了吧!」
  「那已经不是正向思考,根本是狂躁症……不过,我们或许真的该学习那种思考方式。」
  雪之下说完,开始回覆信件。
  〈侍奉社的答覆〉
  『你已经能跟猫一起睡觉,这种小事请稍微忍耐。』
  算我拜托,你快去养一只猫好不好?


后记

  大家好,我是渡航。
  现在是快快乐乐的暑假期间,我的暑假又在何方?
  说到暑假,是可以制造许多美好回忆的时光。长大成人后,重新回顾自己的暑假,会发现深刻的记忆不仅限于难忘的活动,有时候微不足道的日常光景亦能久久不忘。
  我想,这是因为人们将日常贴上「日常」的标签,才觉得如此而已。对实际生活在日常的本人来说,总是能看见更加壮观的风景。
  男女爱情、人际关系、美味的食物……从旁人的眼光看来,这些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人生道路上显得理所当然,不过对当事者而言,这些小事常常成为改变未来人生的重大事件。
  我就是用这样的感觉写下这本短篇集。
  如果以日常和非日常论,我最近过着「非日常」变得再日常不过的生活——咦,这是什么轻小说的主角吗?虽然我没有遇到哪个家伙。
  以下是谢词。
  ponkan⑧神,咦?为什么不管我怎么看,三浦都像女主角?这次终于轮到期待已久的三浦登上封面,结果可爱到我自己都吓一跳。这次也一样好得没话说!辛苦您了,非常谢谢您。
  责编星野大人,在本书的编辑工作外,还承蒙您大力支援跨媒体平台的相关企划。不过,地狱的行军仍将持续下去,地狱的游行也将继续前进,所以辛苦您了,非常谢谢您。
  以动画制作人员、配音员为首,所有跨媒体平台的相关伙伴,托各位的福,动画才得以顺利播放完毕。虽然我造成各位极大的麻烦,最后还是多亏各位才得到好的结果。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最后是各位读者。谢谢你们大力支持这部横跨小说、动画等多种媒体的作品。能将大家的声援化为实体结果,我真的非常高兴。接下来我仍会一点一点地继续努力,若各位不吝给予支持,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篇幅用得差不多了。那么,这次请容我在此放下笔杆。
  我们第八集再见!

  七月某日,于千叶县某处,准备在深夜外出添购MAX咖啡 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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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9

10000
a58958958 騎士
最近迷上這小說
小小挫折 大大吐槽
都是青春的醍醐味

10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因為最近補完動畫才來看小說的
男主角性格雖然偏激點
但不少劇情真是說中各位男性的心聲呀

10 年前 0 回復

sqq 勳爵
主角就是个傲娇,等他娇下来后就不虐了

10 年前 0 回復

an455386 公爵
感謝錄入

話說這次短篇沒有後記?

10 年前 0 回復

skyones 伯爵
录入也完成的话,应该下一步就是放下载的TXT了,很期待哦

10 年前 0 回復

asdfg971105 子爵
哈哈自閉男WWW這個名好帥
別有人番風味~~
感覺結衣的性格好像變了一樣

10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7.5的台版也出了,多谢大大录入,大老师赛高

10 年前 0 回復

ajaj1234 王爵
哦哦哦,多謝錄入了,這一部的劇情現在走到蠻虐的地步,果然還是需要這種短篇集的歡樂來調解啊。

10 年前 0 回復

閒情逸致 王爵
感謝錄入!!
誰快來把老師娶回家啊!!!
婚紗插圖超棒!!

10 年前 0 回復

任雷劈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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