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报社组】暗黑学校 上 [二宫敦人][尖端][简繁TXT&封面]


本帖最后由 lazyme 于 2014-6-28 18:22 编辑





暗黑学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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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犬报社组录入
原著:二宫敦人
翻译:徐嘉霙
图源:癫狸
录入: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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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几个称那天为「流放日」。

  某天,雄太突然昏倒在学校的厕所。
  醒来时,原本平凡无奇的生活已剧烈改变。
  校舍四面八方覆盖上一层坚硬岩石,
  原因不明,而校内仅存十名生还者。
  没有阳光、手机也收不到讯号,
  找不到任何方法逃出学校。
  于是,这群「同班同学」开始了一段绝望的极限生活——


以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几个字!「下集待续」哦!看清楚哦!


负犬原发布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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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二宫敦人 Atauto Ninomiya
  1985年出身于东京,一桥大学经济系毕业,从事行动内容产业相关工作,并持续在网路上发表小说作品。

译者
  徐嘉霙
  毕业于淡江应用日语系。
  现为自由译者,喜欢电影与翻译。

内文校对
  施亚蓓


  我们几个称那天为「流放日」。鼓吹大家使用这个名字的人是佐久。因为我们从名为乐园的地球被流放到这里来,所以才替那天取了这样的名字。一开始几个人就这么叫着,并不是因为「流放」这个辞汇浅显易懂的缘故,而是我们的确需要替那天取个名字。最后会沿用下来,则是口耳相传的结果。若有人要问,究竟是谁、经由何处、为了什么把我们流放到这里,很抱歉,我也无法回答。



  《登场人物》

  雄太  石岭雄太  平民
  诗织  桐生诗织  异乡人
  哲郎  西田哲郎  侦探
  班长  武田诚   大总统
  莫内  铃木美音  艺术家
  真央  田中真央  咒术师
  麻美  国井麻美  美人
  佐久  雨宫佐久  神官
  猩猩  大山卓也  战士
  瘦比  高原比吕  资本家
  洋子  高榇洋子  牺牲者
  胜   木岛胜   牺牲者
  福君  福田一树  牺牲者






  ■♂■ 东大楼三楼·男生厕所

  我醒来时人在厕所里。
  不知为何脸颊特别冰冷,好像躺在一个很坚硬的东西上,四周昏暗的很诡异。
  我迅速起身。
  那个坚硬物体原来是厕所的瓷砖。我刚才似乎趴在男生厕所的地板上了。好恶。我拍拍身上的灰尘。伸手触摸脸颊,脸上还压出了瓷砖沟槽的纹路。
  我环顾四周。
  为何我会躺在学校厕所的地板上啊?可惜不论如何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头脑一片混乱。
  厕所的日光灯熄灭了,只看得见紧急照明的微弱光线。周遭出奇的安静。
  到底发生什么事?脑袋混沌不明。难道我放学后没有回家然后又不小心在厕所睡着?我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吧?呃……现在几点了?我拿出手机打开来确认时间。

  「10月13日 星期六 14:59」

  嗄?
  星期六。
  咦……
  对了。就这样慢慢整理一下混乱的记忆吧。
  下个月就是文化祭,可是我们班还没有决定好要做什么主题。所以班长找大家在星期六来学校讨论。下午一点左右负责的同学们在教室集合,拿出各自带来的饮料与零食后开始讨论。会议时间又臭又长。有人说要做鬼屋,有人提议要开咖啡厅,意见分歧很难达成共识。
  就在讨论陷入胶着之时,班长提议先休息十五分钟。有些人走到外头散步,也有人跑去买果汁喝。而我有点想上厕所,于是就离开教室前往东侧的男生厕所,走了进去……
  记忆到此中断。
  难道我在里头滑倒然后就昏了过去?
  逊毙了。
  不快点回去大家会担心的。我再次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厕所门口走去。
  ——等一等。
  我再次打开手机。

  「10月13日 星期六 15:02」

  15:02?
  等等。才三点怎么外头这么暗?简直跟晚上没两样嘛。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么暗却没有开灯,我进来厕所时灯明明是开着的。是被人关掉,还是停电呢?可是就算真的停电也不该这么暗啊……
  我悚然心惊。
  窗户。
  厕所窗户外头全黑了,像是地铁的窗户。这个时间太阳应该还没下山,才三点耶。我恐惧地走近窗户,这样的黑暗也太诡异了吧?这个时间不可能有星星,也不可能有月亮。从窗户甚至看不见校园里的树投射在窗上的影子。外头像是被黑色水彩涂满一样地漆黑。那股深沉的黑无边无际,像是能吞噬一切……
  终于走到窗边,我伸手摸向外头。
  窗户敞开,也未上锁。外面是被黑色的气体所包围了吗?黑色的气体……难道是烟雾?外面发生火灾了?不,若是火灾,热气应该会自窗户冲进来才对,搞不好我早就被烧伤,手上也会留下烟雾薰黑的痕迹。就算电话故障,现在也不太可能是晚上,毕竟手也没感受到晚上的寒气。那窗户外面到底是什么?
  出乎意料地,我伸出的手触摸到的是冷硬的物体。
  「这什么啊?」
  我不禁缩回手。开玩笑的吧?
  窗外竟然是一片黑色的墙壁。
  外头塞满坚硬的物体,摸起来既像岩石,又像水泥墙……好沉重……好像怎么推怎么拉都文风不动一样。光凭触摸无法得知墙的厚度,可是感觉上似乎是道无止尽延伸出去的墙。
  到底发生什么事?难道有人用水泥把外面的世界给封住了?为什么要这样?我们被关在学校里了吗?不,不可能。但是我无法阻止大脑胡思乱想。
  我只知道,头部的血液仿佛唰地一声消退,寂静的厕所中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声。怎么搞的?这里也太安静了点。听不见水流声与细微的风声。再静谧的深夜也还能听见些微的声响,衣服摩擦的声音、外头车辆经过的声音等……然而如今我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仿佛只有我的心脏。
  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尽管仍然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却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所在的男生厕所应该有阳光与日光灯的照明才对。这里有五个白色便器,三间隔间。最后一间是工具间。明明该是个寻常而简单的空间,却突然转换成令人恐惧的诡异世界。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怪事,但是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我转身面对出口,慢慢朝走廊跑去,跑步声也异样地清脆大声。
  入口旁洗手台上的镜子破了,碎片落在周围的地上。一踩上去传出玻璃被踩碎的声音。
  但是我决定不管它继续跑着。
  走廊的灯也灭了。我奔跑着,走廊上只有紧急照明的微弱光线。真的好暗,连走廊的窗户也黑漆漆的,其中有几扇玻璃窗破了,但外头一样黑暗。连这里的窗外也都是黑色的墙壁?若是如此,那么黑色墙壁应该包围了这整栋大楼。
  我们出不去了吗?不会吧?
  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
  应该不会只有我被关在学校吧?要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关在这么奇怪的世界里……实在太可怕了。好恐怖。
  我跑回三班的教室,压抑着紧张的心情打开了门。
  好像感觉到什么。
  教室里也没灯光,窗外依然是黑暗一片。但我感觉到黑暗中有几个人影,他们被我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朝着人影定睛一看。
  是学生制服的影子、还有水手服的影子……
  安心的感觉让我眼眶湿润,大家都在啊,同学都还在教室里。
  「是雄太吗?」
  其中一个影子叫出我的名字,是我的好友哲郎的声音。黑暗中隐约可以看见他硕长的身躯与酷酷的自然卷发型。
  「哲郎!」
  「雄太,你没事太好了!我很担心你呢。」
  「哲郎……」
  哲郎的声音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太好了。太好了。哲郎也在这里。大家都在。
  哲郎走到我身边,用力地拍打我的肩膀,尽管他爽朗地笑着,我却感觉得到他脸上的紧张。
  他没有多说什么,总是开朗活泼的哲郎今天很沉默。
  我感觉到教室里有股奇特的气氛。
  啜泣、还有沉默。大家聚集在教室前方,脸上尽是憔悴的神情。人数没有很多,桌子也乱糟糟。甚至还有翻倒的椅子,奇怪的气氛与之前大家热烈讨论文化祭时完全不同。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
  环顾教室后我才发现不太对劲的地方。
  教室的后半部天花板整个掉下来,应该是从楼上的地板整个坍塌,音乐教室的乐器跟着掉到我们教室里。但是不只是乐器,还有个地方更诡异。我仔细一看,发现有个人坐在地上。钢琴下面有个人低垂着头,维持跪坐的姿势。
  「雄太,最好不要看。」
  听到哲郎声音的同时,我已经看出坐着的人是谁。
  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洋子。
  高槻洋子……
  「我讨厌鬼屋啦,太恐怖了我不要。不要、不要鬼屋,选其他的!虽然做鬼屋的话,我们自己是负责吓人的,可是我还是会怕!准备当鬼要穿的衣服也很恐怖,喂,想点其他的嘛。比方说……炒面店怎么样呢?做小吃店很不错,好吃又不可怕……做小吃店好不好?」
  这个女生刚才还发表了以上的意见,投了「炒面店」一票。她总是绑着辫子,乖巧安静,偶尔有些天兵的可爱女孩。她的脸孔有些像小兔子,很柔和的五官。她有一种独特的存在感,让人见了都会觉得心安。
  为什么我会觉得诡异呢?
  因为反了啊。
  她维持坐姿,但是头颅却上下颠倒。
  她背对着我。
  「……」
  我张开口,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双眼圆睁,从口鼻流出暗红色血液的洋子,好像正瞭望着远方的洋子。从上层地板掉落下来的钢琴正中她的头部,平常坐着时朝向前方的头因重击而折弯到背后。洋子现在以一种活人绝对无法办到的姿势坐着,她的某部分身体还夹在钢琴里。
  她的辫子就这么垂在上下相反的脸孔两侧。
  「哲、哲郎……」
  「没错,她已经死了。」
  哲郎冷静地说着。
  「几分钟前她还活着。不……其实我也不太确定那算不算是活着。我猜她刚才已经失去意识,总之,在几分钟之前,她口中冒出泡泡,偶尔还听见咳嗽声。没多久连那些声音都没了,从刚刚开始静了下来。完全没声音……」
  我听见有人啜泣的声音。
  「我们很想救她,很想。可是救不了她。我们搬不动那么大的钢琴,用推的也不行,一推钢琴,洋子的嘴里就发出啵啵的恶心声音,不停冒出血来。我们无能为力,只能这样,什么也不能做,我们……」
  这时觉得我的大脑好像开始晕眩起来,也觉得胃里的食物就快往上冲到食道。我按着嘴巴颓倒在地。被压扁而扭曲的洋子仿佛正望着某处,我随着那道根本没有自主意识的视线望过去,猜想她的视线很可能停留在黑板上「炒面店一」的粉笔字。
  哲郎抚摸着我的背,我干呕了几次,吐出来的只有唾液。呼、呼。
  我按着胸口,不断地深呼吸。
  「雄太,还好吗?」
  担任班长的诚走到我前面坐下,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他那对温柔的眼睛从眼镜后方直视着我,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轻轻地点头。
  现在这情形真的超诡异,就算搞不清原因也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起因。真是不懂。这里真的是我们刚才待的学校?我不相信。但是哲郎跟班长他们都在这里,都是我很熟悉的人,这一点让我多少能保持冷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
  班长回答我含糊的问题。
  「我们也不知道,刚才大家正在讨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
  「刚刚我们不是决定要休息一下吗?有一些人走到教室外头,然后我们几个留在教室聊天。然后突然……碰!地一声开始震动。」
  「震动满强烈的感觉。」
  哲郎插嘴说道。
  「是啊。就好像身体突然被撞到半空,无法呼吸,肚子也被压迫,视线模糊扭曲。还以为死定了,我记得大脑中冷静的部分甚至还想,原来死亡就是这种感觉啊。可能那之后就昏过去,醒来时,我倒在全黑的教室里。」
  「原来如此……」
  「雄太你呢?」
  「我啊……」
  嗯……我又发生什么事?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只知道一醒来我人就倒在厕所地上。醒来后发现四周一片黑暗,窗外变成一整片黑墙……」
  「厕所也是吗?」
  教室里响起一阵讨论声。
  「教室的窗户跟厕所一样,走廊也是。窗外全都变成像是岩石还是水泥的坚硬物体,是一整片粗糙而冰冷的墙壁。灯光熄灭,打开开关也没用。所以我们现在有的照明只剩下紧急照明灯与手机。」
  班长流畅地报告着,即使是身处这么离奇的状况之下,他依旧是值得信赖的班长。
  「一开始我以为是隔壁栋大楼倒塌,撞上教室的窗户……但是若厕所也是一样的情形,那这个猜测就可以推翻了。厕所外面应该是操场,如果连操场都被岩石塞满,那么很可能……」
  「你想到什么了,班长?」
  班长推了推眼镜之后说道:
  「可能是地层下陷。地面因地震或者其他因素而下陷,而学校整体因此陷入地下。如果学校整个都掉到裂缝之中,那么窗外都是岩石也就十分合理。电灯之类的电器用品则因为电线断裂而无法使用。但是,这种规模的地层下陷还真少见呐。毕竟学校之类的设施通常会盖在相对坚固的地层之上。」
  「若真的是地层下陷的话就好了。」
  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班长的话。
  这个声音来自于头发染成咖啡色、眼角略微上扬的女生,铃木美音。她的名字念MINE,但是大家都喊她莫内(MONET),因为她很会画画,所以才拿有名的印象派画家名字当她的外号。不知是否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此时的莫内好像脸色铁青。
  我立刻注意到莫内身边的女生,她脸色苍白到在昏暗的教室中也能看得很清楚,双目无神地望着空中,浑身颤抖。是真央,田中真央。她有着一头漆黑长发与白皙肤色,加上她散发出的阴沉气质,男生私底下都叫她「魔王」或者「巫婆」。她手上抓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快呀,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快点把那东西给大家看看,至少可以多少弥补一下你的罪过。」
  在莫内的催促之下,真央戒慎恐惧地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大家同时靠近真央,看着她的手。我也跟着走过去看。
  那是什么啊?

  黄色之神啊
  撕裂他们吧
  高槻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焚烧他们吧
  高榇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吞噬他们吧
  高榇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燃烧他们吧
  高槻洋子
  木岛胜
  黄色之神啊

  暗红色的布上头以黄色的丝线绣出文字。上头那些怪异的文字里出现了班上同学高槻洋子与木岛胜的名字。看着高槻洋子的名字,想起刚才见到她脸部上下颠倒的惨况。
  「这是……」
  班长将目光自布块上移开,抬头看着真央问道。
  真央啊了一声,随即又低垂着头啜泣起来。真央的好友麻美赶紧走到真央身边安抚。
  「那是『黄色之神』的咒语。」
  莫内替真央说明。
  「黄色之神?」
  「没错。只要对着黄色之神许愿,它就会替你做你不想做的事,类似这样的咒语。有希望他们分手的人就把他们的名字写上,他们就会分手。把讨厌的人名写上,那个人就会发生不幸的事。真央讨厌洋子和胜交往,于是就用了这个咒语。简单的说,这个黄色咒语应该是诅咒的一种。非常邪恶的诅咒。」
  莫内说到这儿,狠狠地瞪了真央一眼,真央吓得倒退一步。她口中念念有诃,声音却小到无法听清楚。
  「说啊,这咒语要怎么做?听说要先杀死一只猫,然后用猫血染过的布写咒语,对不对?而且杀猫之前还得让猫留下痛苦的回忆,猫所感受到的痛苦越强烈,被写下名字的人就会遭遇到越凄惨的灾难,我说的没错吧?」
  听到布得先沾过猫血,班长不禁松开抓着布的手,红色的布因此而掉在地上。
  「我就知道有鬼。看到洋子发生那么悲惨的意外之后,真央竟然开始颤抖。刚开始还以为真央太害怕才发抖,但后来她一直在桌子底下看着那块布,惶惶不安的样子。没错,是真央下的诅咒。洋子就是被她的诅咒害死的,真央发抖是因为自己杀了洋子的缘故!」
  「不是真央的错!」
  安慰真央的女孩大声反驳莫内。她是国井麻美。圆圆的眼睛很可爱,在班上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她站在莫内面前,像是要保护在后面的真央。
  「真央只是单纯很喜欢胜君而已,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真央一直一直很喜欢他,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告白,而胜君也接受了她的告白。真央当时真的好开心。可是,胜君竟然背叛了真央。他接受告白后的两个礼拜又开始和洋子交往,一句话都没有对真央说,你知道真央有多难过吗?是胜君不好,简直是个恶魔……」
  「麻美,别这样骂胜……」
  真央哭着说。
  「不管有什么苦衷,有些坏事就是不能做。诅咒别人不幸,这种想法未免太恶毒了吧?」
  莫内依然严厉地指责真央。
  教室恢复安静,充满诡谲不安的气氛。
  班长开口了。
  「可是,那只是单纯的咒语而已啊,跟现在遇到的状况无关。虽然很遗憾洋子遇到那样的意外,可是一切只是巧合罢了。那种咒语怎么可能引起这样的事件?」
  「我就知道班长会这么说。真央,这个咒语有个注意事项,对吗?你要不要对大家说明一下?」
  真央以颤抖的声音开始说:
  「『黄色之神』……它在另外一个世界。因此,当『黄色之神』要让被诅咒的人受苦时……会把那人带到它的世界去。所以施咒语的人不能待在被诅咒的人身边……」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真央的说明。
  「因为……因为要是施咒语的人也在附近的话,就会一起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怎么可能……」
  班长错愕地说着。
  「那我们现在算是被那个黄色之神——带到它的世界来了?怎么可能啊,这只是单纯的地层下陷吧?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诅咒这种东西。」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呀……之前突然说礼拜六要在学校集合的时候,我还有点不安。毕竟来学校的话,就会碰到洋子或胜,那么我就会违反咒语的注意事项了。可是,我……我没想到大家都被带来……我其实也不相信咒语会真的实现……」
  真央双手捂住脸。
  「早知道会这样,我今天不应该来学校的……」
  她声音沙哑地号啕大哭起来。
  哲郎叹了口气。
  「对了……胜现在人在哪里?班长,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他好像说要去买果汁……」
  「我们最好快点把他找回来。」
  「哲郎,等等……」
  我叫住哲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干么?」
  「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是诅咒吧?」
  「我也不确定,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只是觉得必须先把胜还有其他人都找回来。」
  他说的有道理。
  哲郎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启了照明模式。手机顿时成了简易的手电筒。
  「这样就没问题了。」
  「的确是把大家都找回来比较好,多找几个人一起去,免得走散了。还得决定一下回教室集合的时间才行。」
  班长立刻起身想参加搜索行动,但是被哲郎制止。
  「班长留在这里。太多人去也不会比较有效率。何况,我们需要一个人留在教室统筹大家。我们大约三十分钟后回来。好了,有谁自愿跟我一起去找人?啊、雄太你一定要来。」
  「嗄?为什么我一定要去?」
  「不要摆出那种表情嘛,这可是好友的请托喔。」
  哲郎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这是他有求于我时的招牌表情。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吐出一口气之后,我跟着站起来。不过老实说,与其留在这个气氛沉闷的教室,还不如跟哲郎出去散散心比较好。
  「那我也去。」
  莫内站了起来,走到哲郎身边。
  「好,那我们三个人就出发罗。」
  哲郎迅速地走了出去。
  「路上小心。」
  班长叮咛着,我们朝他挥了挥手,一起走出教室。


  ■♀■ 西大楼一楼·体育仓库

  我醒来的时候人在体育仓库里。
  唔……
  我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最安静,但是现在外面不知道怎么了,好吵。
  我从拿来当成床的垫子上爬起来。
  体育仓库里乱糟糟的,也可能是一开始就这么杂乱,但是灰尘量好多。
  嗯?
  仓库侧边的天花板多了一个洞,从楼上掉下来的椅子摔在地上。
  这个洞一开始就有了吗?好像不是。
  算了,这仓库本来就老旧,也许是天花板太旧而劣化,破掉也很正常,不需要太过紧张。
  是不是该回去了?再打混下去大家会生气吧。虽然我也不在乎他们生不生气就是了。文化祭要开什么店都无所谓。搞不懂,有必要为了讨论要开章鱼烧店还是鬼屋这种小事,特地趁假日跑来学校吗?
  早知道当他们问「诗织,礼拜六要不要来学校?」的时候,我应该直接说不。没有办法拒绝,变得不得不来学校,结果就无聊到要跑来仓库鬼混。我真笨耶。
  哈啊。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该回去了。
  不过,就算不回去教室就这样直接回家也不会怎样。不……其实我也讨厌回家。真想逃去某个不知名的国家。我满怀忧郁的情绪走到入口,手握着门把。
  喀嚓。
  好硬。门虽然晃动了一下却打不开。好奇怪喔。
  喀嚓。
  门打不开。
  ……?
  仔细一瞧,原来门框已经变形。难怪打不开,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竟然出不去了。
  我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好像有点奇怪。很难说明哪里奇怪,可是我觉得好像来到和原来世界不一样的世界。没错。周围出奇的安静耶。至少要有风声和树叶被吹动互相摩擦的声响啊。这种奇特的安静实在很超现实。还有……为什么这么暗?连角落的窗户外头也全黑了。
  「……」
  「的确很暗,这里是哪里?」
  我背后有个声音说道。
  「黑暗。黑暗。黑暗。光线不足喔。没错……当世界失去光明时就是这种情形。没错,在这种黑暗之下,就连造物主也会这么说吧?」
  声音的主人不知道在碎念着什么,他从放置平衡木的地方站了起来。
  「祂会说:『有光』。」
  他的手里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一团白光在体育仓库中移动着。
  他可能是把手机拿来充当手电筒使用,亮晃晃的白光让我不禁别过了头。
  「唉,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转学生啊。呃……叫什么名字呢?」
  白光之中,那家伙这么问着。是同班的男同学。白皙的皮肤配上略带灰色的眼睛。气质像是那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仙人。他是雨宫佐久。
  「……」
  我默不作声,警觉地盯着他看。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诗织同学。因话少而闻名的桐生诗织同学。因为有人说你的诗就像是叫人不要说话的『嘘』(※「诗」与「嘘」日文发音同为SI。),所以我才想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只是没想到连你都把体育仓库当成午睡的地方。」
  「真没礼貌呢。我不是话少,只是有必要才开口而已。何况我根本不知道会有人跑来这里看书。」
  「嗯?这不是书喔。」
  佐久打开他手上文库本大小的本子。
  啪地一声打开的本子原来是空白的,佐久看着我皱眉盯着本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找只是在想,要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写些什么才好。」
  ……啥?
  这个家伙怪怪的。他那样说是想装酷吧?奇怪的是,男生这种生物就是很爱装酷。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很麻烦,我只好「喔?」一下,随便应付他。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佐久的示意下,我跟着观察起仓库。
  刚刚是不是有大地震?仓库中的物品四散,放球的篮子倒在地上,好几处天花板掉落,水泥墙面也出现裂缝。
  「诗织同学,你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摇摇头。
  「睡着睡着突然觉得有点吵,醒来后仓库就变成这样了,其他什么也不记得。」
  「真糟糕。其实我也一样。正在这里想着要写些什么在白色世界里,就开始打起瞌睡。」
  「……」
  「是地震、还是其他原因呢?连天花板都掉下来,这样的地震规模应该不小,遇到大地震却没有醒来,我们还真迟钝耶。还有,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暗啊?」
  佐久走到仓库的角落,看着窗外思索着。
  「……?」
  什么呀?到底发生什么事?
  过一会儿,佐久突然笑了。
  「真有趣,诗织同学,过来看看。这扇窗户的外面变成墙壁了喔。」
  咦?
  什么意思。
  我皱起眉头。
  「你看,本来这扇窗户的外头应该是校园里的花圃,但现在却变成墙壁。而且这墙壁还湿湿的,像是被水淋湿的岩壁。窗外似乎都被这样的岩石填满了。真好笑耶,效果做的真不错!」
  佐久说完,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啊?这种事一点儿也不好笑!真搞不懂他。
  我慌张地从垫子上冲出去,跑到窗户旁。朝窗外伸手过去,果然触摸到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他没乱说,窗外真的变成岩石了。什么啊!我拍拍墙面,手上只有冷酷的坚硬触感。窗外本是一个开阔的空间啊,而现在那个一伸手就能伸出去的空间却成了拒绝让我探索的硬块。这种感觉真不舒服……
  「我脑中有几个可能的说法。我希望正确答案是最有趣的那个。诗织同学,我们到楼上去吧,我想证明一下我的推论。」
  这人真怪,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地说话。他脑袋里的螺丝八成掉了至少几千个,才会这么奇怪。
  「你看,从这个天花板上的破洞可以通往二楼喔。」
  佐久站在某个运动器材上,将头伸往天花板上的洞穴。
  难道他想从天花板爬上二楼?
  「从这里上去吧。隔一层地板,上面就是二楼,应该很轻易可以上去。先撬开那个把手就能通到二楼的某个地方。反正仓库的门也打不开,我们只能想办法从二楼出去。我先上去罗。」
  佐久嘿唷嘿唷地开始往上爬,没多久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破洞中。
  该怎么办?我正感到困惑时,从头上传来说话声。
  「诗织同学,想一起来就快点吧。」
  佐久从破洞中伸出手,是想叫我抓住他的手吧?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开始朝天花板的破洞攀爬。
  佐久的手好软,却很冰冷。
  「原来二楼是家政教室啊。」
  我们从一楼的天花板破洞爬上去,推开上层的地板后爬到二楼。
  里头有银色的流理台和白色的作业台,的确是家政教室没错。
  「诗织同学,地板有碎玻璃,要小心。」
  佐久拉着我爬上去,碰到地板的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好痛——」
  「哎呀,我不是已经说要小心了吗?」
  玻璃碎片割到大拇指根部,伤口渗出红色的血,滴了下来。
  「没事……」
  伤口不深。我呆呆地看着红色的血迹,突然觉得心安。不知为何,看见别人的血会害怕,但是看见自己的血却能冷静下来。哦——表面的血已经开始凝固了,我的血液为了防止继续流出而凝固并塞住伤口。真是可靠,明明我没有命令它那样做,它却自动自发地完成使命。我试着舔了舔血液,霎时口中多了一种微温而类似铁锈的味道。
  「血的味道跟海水有点像吧?那是因为人类在古早时将海水封在体内的缘故,呵呵。」
  「我并不觉得血的味道像海水……」
  「嗯?你刚说了什么吗?抱歉,我没听清楚。」
  明明就是你先开始说的,这粗线条的家伙。我瞪着他,而他转身背对我,在教室内四处走动。
  「这里的窗户外面也都是岩石,家政教室在二楼,如果连这里的窗外都是岩壁的话……好像越来越有趣了,事情似乎满严重的呢。诗织同学,你怎么看?」
  「……」
  「你真的话很少耶,多少说点什么嘛。」
  「要说什么……比方说地层下陷,学校陷进地底之类的?」
  「呵呵呵。」
  佐久笑了,像是在嘲笑我。搞什么啊?不是你叫我要回答的吗?我回答了又嘲笑我是怎样。
  「地层下陷啊,原来如此。我的确听人说过,这附近的地层比其他地方脆弱。思,倒也不无可能啦,但是我的想法跟你不同。」
  「……」
  这家伙摆什么架子……我越来越不爽了。
  「这里并不是地球。」
  嗄?
  我忍不住张开嘴巴,他的回答远远超出我能想像的范围。佐久继续说道:
  「若是地层下陷,那学校应该整个被埋进去才对,但是现在大楼没有倾斜,也没有灌入砂石,整栋大楼都没事啊。怎么可能是地层下陷?我还有更棒的解答。我觉得我们来到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也就是不同的星球。整个校园喔。这个全新的星球跟地球完全不一样,大气由岩石组成,连结着地面,而我们就生活在这些岩石里,连太阳也看不到。这么一来当然也就不会有黑夜与白昼之分,这个世界真棒啊。我们老是待在地球也待腻了。在地球,我们一出生时几乎所有的奥秘都已经被人类解开,没有所谓的秘境,也没有魔境。地球是一个安全而令人安心的星球。我根本不想要这么无趣的东西。所以这次的全新发现让我好开心。你看看!这是一个由岩石组成的星球,也是未知的世界!生活在这里可以发现很多不一样的事物,应该会受到许多文化冲击喔。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星球,我一直很想出生在这样的星球喔。」
  他在胡说什么啊?
  这里是新的星球?他的回答比地层下陷还天马行空。
  佐久笑着继续说。
  「我猜,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定是因为我。因为我强烈的渴望而引发了这样的结果。诗织同学,很抱歉连累了你,但是我们只能接受目前发生的事实。这里是不同的星球,我们算是重新活了一次。」
  「你别胡说了,你才应该认清事实。怎么可能整个学校都跑来奇怪的星球?该不会觉得我们学校像那些科幻小说一样整个瞬间移动到这里来吧?太夸张了。」
  「究竟是瞬间移动呢,还是空间相互移转呢,又或是世界改变了原来的架构呢,总之,原因不重要。在这个世界还存在着许多科学无法解开的现象。首先,我们得接受世界已经改变这个结果。反正这里绝对是新的星球,这个星球第一次有人进入,我们可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批居民。假设之前的世界是伊甸园,那我们等于是被流放到这个星球的人。目前所学习的常识已经不适用,这里是异世界喔。」
  「异世界……」
  佐久的眼神闪闪发光,糟糕,他不是胡说,他是真的这么相信着。我不知道他的思考线路是怎么绕的可以接到这个结论,但是他好认真。
  「没错,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来帮这个星球取名字吧。这个新世界需要一个名字。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耶,该叫什么好?诗织同学,你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吗?」
  我没空跟蠢蛋在这里耗下去。
  「叫『猩球』如何?」
  「对了,叫它『天地星』吧,意思就是天与地,天空被岩石所覆盖,和地面的界线已经消失。很适合这个星球吧?」
  这家伙怎么搞的啊?我握紧拳头。
  亏我特地配合他无聊的话题,认真帮他想了个名字……结果他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决定要在白色笔记本里写什么了。我打算写下这颗星球的历史。从以前就很讨厌地球的历史,所以这次我要写出全新的历史。如果还待在地球,那么再怎么写也只是补充了『目前为止的历史』。我一直很想从世界的形成与神话开始写记录。好兴奋喔,这个白色笔记本将成为本星球的圣经,因为我们正体验着每个历史瞬间!」
  没错没错太棒了。
  「诗织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跟你这智障无关。我打开家政教室的门走到走廊。
  「啊,我知道了,你想去观察一下这个世界对吗?好主意,等等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这什么口气?好像是我上司一样。
  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凉意。没想到当人觉得过度烦躁时会有这种反应,真新鲜。

  我跟佐久走在黑暗的走廊。
  「诗织同学,你看!走廊的窗户也被岩壁封住了。岩石果然包覆了大楼外面。」
  你这次可算是所言不虚。我在心中默默地点头。走廊上的窗户外头也全都是黑黑的岩壁,走廊上的照明只剩下紧急照明灯。没想到窗外没有空气竟会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
  我拿出手机,现在是15:20。大白天的,校园却如此黑暗,让人很不舒服。手机没有讯号,如果真是地层下陷,那手机收不到讯号也很正常,这么一来就无法打电话求救了。
  「手机不可能通的啦,这里可是别的世界,旧世界的通讯设备怎么可能有用?诗织同学的理解力似乎不太好喔?」
  别理他、别理他。
  对了,我们应该去屋顶看看。地层下陷时,就算下面的楼层陷入地底,最上层搞不好还在地面喔。如果能从屋顶逃出去就搞定了。那我也就不必再跟这蠢蛋在一起。
  「雨宫君。」
  「诗织同学,叫我佐久就可以了。」
  「佐久,要怎样上去屋顶?」
  佐久笑了。
  「不错喔。从最上层开始一层层确认下来,能替我的历史书增加许多壮丽的描写。我们一定要去看看。往这里走,跟我来。」
  这家伙老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烦死人。
  我跟在佐久后面走着,他的身材瘦弱,走起路来却很灵活。不知道是因为走路姿势正确,还是他移动的方式和大家不一样。他的步伐很特殊,优雅自得。
  「这里是二楼,所以屋顶在四楼上面。大楼西边的楼梯就可以通到屋顶。其他楼梯只到四楼,要到屋顶的话一定要从西边的这座楼梯才行。知道吗?」
  「吗」什么啦……
  佐久指着走廊尽头的某个黑暗处说。
  「这就是刚才说的楼梯。」
  我看着那片黑暗。
  咻。
  打在脸上的空气好像硬硬的,怎么会这么冷?我仔细一看,楼梯很正常啊。转学前的学校也是类似的楼梯,很普通。但是为何有种奇怪的感觉?
  「有露水耶……」
  佐久摸着楼梯的扶手说。
  真的。扶手上沾满露水,全是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而且像雾一般的物体从楼梯下方飘上来,就像是寒冬的早晨呼出的空气。
  「佐久,楼下是什么?」
  「下面是一楼啊。楼梯旁应该是教室,教室旁是餐厅。」
  「那再下去呢?」
  「再下去就是地下一楼,那边是半层楼高的地下室,当成仓库使用。」
  「仓库?」
  「没错,楼梯到那仓库就没了。」
  「……」
  「你不是想去屋顶?」
  我从楼梯慢慢下楼时,佐久这么对我问道。
  「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也好,我想你那么做一定有你的用意,我赞成。」
  我跟佐久谨慎地踏出每一步,楼梯也有点湿湿的,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楼。扶手冰得让人不舒服,手掌整个都凉了。周遭的冷空气也如细针般尖锐不适,冷冷地刺入我的口鼻。很明显地感觉到越往前走,气温就越低。
  「这里就是一楼。」
  佐久的声音变得有些紧张,一楼很安静,没什么特别。一样很杂乱,鞋柜都倒了,挂在墙上的画也掉在地上。
  「佐久,那里就是仓库?」
  「嗯……应该是。」
  我站在一楼的楼梯往下面看。
  尽头的门敞开着,另一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光。保险起见,我拿着手机一边照着路,一边走近门。
  「哇……」
  我们忍不住叹息。
  仓库比想像中大,天花板虽然低了些,地板却满深的。走进入口的门之后,还往下几公尺。内部空间颇大,至少可以容纳一个二十五公尺长的泳池。
  而且……从我站立的地方以下的空间全都泡在水里。
  好不可思议的光景。和教室一样的桌椅漂浮在青蓝色冷冽生辉的水面。水似乎颇深,清澈的水质让人可以一眼看见底部。而水面上则是桌子之类的物品。猛一看还以为看到进入无重力状态的教室。
  「这里放着的是备用的课桌椅,还有开学典礼时使用的钢管椅或演讲台之类的东西。」
  佐久补充说明这间仓库的功能。
  我蹲下来伸出手碰触水面。
  「……」
  「诗织同学?冷不冷?」
  水的温度冰冷得像是能割伤人的锐利刀刃。手指通过水面的那一瞬间感觉最冰冷。我缓缓伸出手,随着手指的深入,纤细的冷水逐渐包围皮肤。好美的液体,仿佛能从里头感觉到某种类似温暖的感觉。
  滴答。有东西掉在头上。
  「天花板也结露了,露水形成水滴掉在这儿。」
  随着佐久的声音抬头一看,仓库的天花板果然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细小的水珠结合了周围的水珠而渐渐变大,最后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而掉了下来,在水面激起一阵涟漪。
  滴答。滴答。安静而确实。
  这是落在地下仓库的冷雨。
  仓库的墙面扩散出奇特的图样。蓝色、黄色、红色、白色……许多颜色如大理石纹画法那样混合在一起,仿佛是所有颜色溶解之后又向下低垂的纹路。其中有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写着「A椅子」的文字。可能是原本就用粉笔写着的记号或者图因为露水而溶解,在墙上形成类似水彩画的效果。
  「……」
  「这些水是从哪里来的呢?按照诗织同学的说法,若这是地层下陷的结果,那么这些可能就是地下水。被埋在地底的学校,地下仓库可能和地下水脉相通了吧?我想找一个更适合的说法,在这个星球……『天地星』,赖以为生的雨水并非来自天上,而是地底。这种说法如何?很有神话风格吧?」
  地下水.
  原来是地下水啊……
  佐久要是没说,我还想不到这个可能性。不,不只如此。也许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太瑰丽而不可思议,我竟然开始有种真的来到另外一颗星球的感觉……
  看着水面时能看见自己的倒影,瘦瘪而类似猫咪的脸孔。跟以前一样,而另一头有许多椅子沉在水底。椅子下方再过去一些有着无止尽的黑暗。我不知道这个仓库究竟有多深,但我觉得它的深度应该是无限。这些水就如同这世界某个不知名的远方所涌出来的泉水。
  「嘿唷。」
  佐久学我一样蹲下来,伸手掬起一些水送到嘴边,透明的液体就这样寂静地被佐久吸入口中。
  「好冰、像是混合了灰尘般的苦涩味道。根本不能喝嘛。」
  佐久微笑着。
  「要不要去屋顶看看?连仓库都成了这副模样,到屋顶搞不好可以看到更棒的场景喔。」
  更棒的场景?别开玩笑了,我到屋顶是为了求救。
  不过……听了佐久的话竟让我有些兴奋,如果这里真的是不同的星球的话……
  也许很有趣。
  一部分的我是这么想的。







  ■♂■ 东大楼三楼·走廊

  「我们先到走廊旁的自动贩卖机那边看看吧。」
  哲郎说完,我与莫内点了点头。
  每层楼都有果汁的自动贩卖机,但是每层楼的贩卖机所贩售的果汁种类会有些许不同。我们为了找胜,决定依序找下去。此刻我们朝向最近的贩卖机前进。
  「每个地方的窗户外面都变成墙壁了耶。」
  莫内说道。走廊旁的窗户也全被岩壁所封住。
  「没想到只是看不到窗外竟会有这么大的封闭感,感觉走廊好像比之前还狭窄。」
  哲郎叹口气。
  「是,黄色之神。的杰作吗?」
  我问哲郎。
  「哲郎,你相信这是黄色之神的诅咒吗?」
  「什么东西?」
  「就是刚才他们说的诅咒啊,『黄色之神』。」
  「啊……那个啊。不,我不相信。我一向不相信诅咒这种东西,可是我也没办法提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如果黄色之神的说法可以说得通,那我也只能相信。但是到目前为止,我认为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比方说地震,或者是某种灾难,总之我们先观察状况,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一如往常般冷静的哲郎回答。我点点头,把话题丢给莫内。
  「莫内你怎么想?」
  「我?嗯……」
  莫内修长的手指抵在下巴思考着。
  「我相信可能是诅咒。」
  「喔?」
  莫内面带微笑继续说着。
  「我还满相信那些超自然的东西喔。可能是因为画画的关系。画画时,有时候可以完成一幅很明显超越本身实力的作品。为什么呢?我明明想的不是那样的内容,最后却能画出来。太神奇了。所以,我站在完成后的画作之前想,也许这幅画是某人依附在我身上替我完成的画。刚才的我体内八成有着我不认识的人存在。我认为这个世界的确存在着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而人类本身则具备了呼唤那种『力量』的能力。」
  莫内流畅地说了一大串。从得了无数美术比赛的她口中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我也看过莫内的画,不需要事先打草稿就能在画布上挥洒出复杂的构图。莫内拿着画笔的手常令人看得入迷,回过神来她已完成了一幅画。而她的画作已经超越了「画得不错」这种程度,里头有着某种很神秘的东西存在。她绘画的功力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人类的思考力能引发超乎想像的事情。我是这样想的,怎么说呢……所谓超乎想像的事情并非很不寻常,举例来说,比方说我很想吃炸鸡块!只要不停地想、用力地想,当天的晚餐就正好会出现炸鸡块这道菜。而我在想炸鸡块的时候,会觉得心被某种东西拉过去。或许妈妈只是凑巧选择了炸鸡块当成晚餐菜色,但是也可能是我的念力影响了妈妈的决定。当然,这种事也可能有反效果。比方说跟刚刚交往的男朋友出去约会时,尽管心里百般祈祷不要在约会时遇到熟人,可是越祈祷就越倒霉,碰巧就遇到了爸爸。我觉得这也是自己的心引起的结果。一旦产生『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的想法,就得劝自己『不,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越去想就越可能会变成那种结果喔。』可惜的是,越是想办法不要想,其实就代表自己还是很在意。恶性循环的结果:心里面最糟糕的那个状况就会逐渐萌芽茁壮,最后真的发生。与本来的愿望相反,很不幸地把爸爸吸引到身边了……」
  「喔……这个想法满有趣的耶,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意思。」
  哲郎颇感佩服。
  「也许这次的事件也是这个概念的延伸。」
  「这次的事件,你是指『黄色之神』的诅咒?」
  「没错。」
  莫内轻轻点头后继续说。
  「胜背叛了真央,真央好不容易才实现与胜交往的愿望,而胜却私下劈腿洋子。那家伙可是真央钦,既认真又懦弱内向……她一钻牛角尖就会一直想一直想。我想真央大概是太难过、太痛苦,而且也真的很痛恨胜与洋子两人,希望他们死掉。但是照真央的个性又会觉得『不应该诅咒别人去死』,因而时时反省自己,最后反而害自己一天到晚都在想诅咒这件事,念力越来越强烈……」
  我想起真央若有所思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个咒语,叫『黄色之神』吧?诅咒的形式根本不重要,每个校园都会流传很多那种程度的咒语。那只是形式,是触媒而已。重点是真央烦恼过度,她是个很容易相信咒语效力的女生,当她得知这个咒语,便在强烈的恨意之下使用了咒语。然后,『希望这个咒语能够真的实现』与『咒语应该不会成真吧?希望不会……』的不安深埋在她心中,矛盾的想法反而『导向』无可挽回的结果。」
  莫内的眼神好认真,我问她:
  「你是说真央的执念造成现在的局面,还把我们全体都牵连进来?」
  「是啊……」
  「因为她的执念太强烈,所以才引起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对啦,你要问几次?」
  莫内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
  一个女高中生用『黄色之神』的咒语让全部校舍被黑色岩壁盖住,这种事可能吗?但是莫内的说法好像有些道理。只是,我还是无法接受。这根本是现实中很难成真的事情嘛。
  我们边聊边走,没多久就来到了走廊的转角,走过转角再走一下子就是个小休息区,自动贩卖机就摆在那边。
  「你们有没有听到怪怪的声音?」
  哲郎说。莫内则皱起眉头说道。
  「有。是什么声音?瓦斯吗?」
  我跟着竖起耳朵仔细听。
  嘶……嘶……
  真的有怪声音,而且的确像是瓦斯漏气的声音。从休息区传来的。
  「这声音是什么啊……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你们觉得像不像入浴剂溶化的声音。就是那种含气体,一放进水里就冒泡泡那种。声音跟那个很像耶。把很多那种入浴剂放到浴缸之后的声音跟这个怪声音很像喔。」
  「哲郎,你曾经一次放很多个进去吗?」
  「是啊。」
  「是喔……」
  我们谨慎地向前走着,那个嘶嘶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但是却不会很大声,因为现在周围环境很安静才听得见,比我们的脚步声小。嘶嘶……像是有小小的东西喷出来的声音。
  「什么味道?」
  莫内蹙眉。
  「呜哇!」
  哲郎也忍不住捏起鼻子。
  我们前方传来诡异的味道。很甜很甜的香味。大量甜腻的气味从休息区飘散过来。
  「可恶,到底是什么啊!」
  哲郎打开手机光源,朝休息区照过去。
  胜就在那里。
  胜在休息区看着我们三人。
  「不会吧……」
  莫内说不出话。
  那边有两台贩卖机,其中一台倒下,砸到胜的后脑勺。被贩卖机夹住的胜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尽管在这种状态之下,美男子胜依然俊美得像幅画。只不过脖子似乎有些变形,可能是贩卖机倒下时压断了颈骨而死。在两台贩卖机夹击之下,已经断气的胜依旧维持站姿。身材硕长挺拔的胜,看起来很像是被厂商放置在此地的假人模特儿。
  贩卖机倒下时引发故障,从里头掉出许多果汁罐。有几罐柠檬口味汽水喷出来,整个休息区全都是黄色液体。碳酸里的气体发出嘶嘶声冒着泡消失在空中,空气里充斥着甘甜的柠檬香。胜八成是在买果汁时被砸死的吧?他的皮夹掉在黄色液体中,里头的钱也四处散落。沉在汽水里的硬币表面附着了二氧化碳气泡,像是正在产卵的鱼儿。纸钞则成了以柠檬水腌制的泡菜,对我们而言颇有威严感觉的千圆钞票,此时如海藻般无助地漂动。
  「喂!胜!」
  哲郎推开呆立在原地的我,冲到胜身边。地上的黄色汽水啪沙啪沙溅起,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
  看见哲郎,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定定地望着半空。
  「你没事吧?喂!我来帮你!」
  哲郎抓住胜的手腕,之前维持的微妙平衡瞬间崩坏,胜像个断线的人偶倒在黄色液体中。
  「胜……」
  水面掀起阵阵涟漪,同时冒出许多泡泡,伴随着清脆的嘶嘶声。仿佛是汽水们正欢迎胜的加入似的。
  「胜……」
  「黄色……是『黄色之神』呢。」
  「你说黄色……难道是指果汁?因为是『黄色之神』的诅咒,所以才刚好出现黄色的果汁吗?这未免太……」
  「……」
  哲郎、莫内跟我都陷入沉默。哲郎本来想说这未免太牵强吧?但是胜的死状带来不小的冲击,让我们开始怀疑这真的是『黄色之神』的杰作,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黄色之神』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种念头在我们的心中逐渐成形,心里充满难以言喻的不安。

  「欢迎回来。找到了吗?」
  一回到教室,班长便过来询问结果。
  其他人也跟着聚集在我们身边。
  「咦?教室里的人好像变多了?」
  哲郎问道。
  「是啊,猩猩他们回来了。」
  班长手一指过去,猩猩马上举手喊「有!」另一只手提着三个超商的塑胶袋。哲郎拍了拍猩猩的肩膀说:
  「猩猩,你居然跑去便利商店买东西啊?」
  「是啊。我想说买点零食回来给大家吃,这样开起会来比较顺利嘛。」
  猩猩打开袋子,里头有洋芋片还有巧克力等,塞满各式各样的零食。
  「你买真多耶,不愧是猩猩,人真好,居然还买了大家的份。」
  猩猩就是大山卓也,是班上最高壮的男生。身为柔道部主将的他因为体格特好而有了猩猩这个外号。但是跟外号不相符的是温柔的个性,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他。
  「哲郎,别忘了还有我的功劳。」
  瘦比从猩猩背后钻出来。
  「采买基金可是我出的喔。猩猩这家伙钱都花在买蛋白质饮料了,很穷。付帐时才发现皮夹里头连张纸钞都没有,吓了一跳。」
  瘦比以他独有的高亢音调叙述并笑了起来。瘦比,名字是高原比吕。身材瘦小,和猩猩正好相反。家里很有钱,算是班上最凯的少爷。他的金钱观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一千块对他而言可能就像是十块钱。虽然他本人说话时没什么恶意,但有时听起来还满刺耳的。
  仔细一看,瘦比身边还站着麻美,两人似乎手牵着手。
  「喔,瘦比,不好意思。猩猩太高大所以我刚才没看到你。谢啦。身为本班的财库,你可是重要的存在喔。呵呵呵。」
  「哲郎,这样讲好像我除了出钱之外没有别的用处耶?」
  哲郎跟瘦比都笑了。
  「话又说回来了,怎么你们到这种时候还这么黏啊?」
  听到哲郎的发言,麻美有些不悦地回嘴。
  「就是这种时候人家很害怕,才更想待在比吕君身边啊。」
  「你叫他比吕君喔……」
  「麻美,在大家面前还是低调一点好。」
  「……既然比吕君这么说,那麻美会忍一忍。」
  麻美乖乖地依照瘦比的建议松开手,但还是坚持站在瘦比身边,麻美与瘦比就这么四目交接地对望。
  哲郎看了我这边一眼,露出颇有深意的灿烂笑容,我苦笑地回看他。这对班对在这种时刻还是一样甜蜜。
  「算了,我们就别管这对恶心情侣了。」
  「没礼貌,什么恶心啊?」
  「好啦,那就笨蛋情侣。」
  「哲郎君!」
  「不过你们真厉害,竟然还能出去买东西?」
  哲郎不理会气得脸鼓鼓的麻美,转而询问猩猩。
  「没有啦,其实我们很早就去买了。从便利商店回学校之后才刚进大门口吧?好像就遇到地震,晃得很激烈说。然后我们两个好像被震昏了,一回过神来学校就变成这副模样。我们想说先回教室,大家应该都还在,所以就跟着瘦比一起回到这里。」
  「原来如此。大门那边也像教室一样被石头封住了吗?」
  「是啊。外头完全被封住了。我们才刚刚通过的大门也变成黑色的墙壁,吓了一大跳。我们从大门旁边的楼梯回来的,路上的窗户也都是一样的状况。」
  「猩猩,你有没有试着推推看窗户外面的岩壁?」
  「有啊。」
  「真的?然后呢?」
  「推不动。甚至连一点点移动的感觉都没有,满硬的。感觉满厚的墙……」
  「还以为如果是猩猩就可以推开它,想不到还是不行。」
  「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墙吧?很像是一座岩石组成的山。」
  「原来如此。」
  「听班长说你们刚才出去找胜,是不是?」
  「是啊。」
  「然后呢?有找到胜吗?」
  「……」
  「胜已经死了。」
  莫内代替沉默的哲郎回答。
  「什么?」
  「胜被倒下的贩卖机给压断颈骨,整个人泡在黄色的汽水池中,意外身亡。」
  「……」
  大家都不发一语。
  「你说的是放在这层楼的休息区的自动贩卖机?」
  班长问。莫内点了点头。
  「黄色?」
  真央语音颤抖地问道。
  「是黄色的汽水?」
  莫内看着真央回答:
  「自动贩卖机故障,所以掉出很多罐果汁。其中有几罐破掉,果汁流了出来,碰巧是柠檬果汁。」
  「那……真的只是碰巧吗?」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可是……诅咒就是……」
  「不就是你干的吗?」
  「……」
  「『黄色之神』的诅咒是你下的。没错,也许这一切的发生真的是诅咒的关系。我不知道『黄色之神』究竟是什么,可是也许就是它在贩卖机那么多种类饮料当中刻意选择了黄色的饮料。」
  「……胜被带走了……胜被『黄色之神』带走了……」
  「你以为用奇怪的声音讲话,站在那边发抖就没事了吗?快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解除,黄色之神。的诅咒,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全都是你的错!快想办法让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
  莫内揪着真央的胸口大吼。
  「『黄色之神』……」
  真央一脸惊恐,无力地任由莫内拉扯。
  「快回答我的问题!」
  「住手。你们两个冷静点。吵架没有任何帮助,莫内,放开真央吧。」
  哲郎介入两人之间试图调解。
  莫内不甘愿地放开真央,靠在墙上叹息。
  教室里寂静无声。
  「各位,我们来把目前的状况稍微整理一下吧。」
  班长提议。
  「总之,我们应该先掌握好目前所知道的情报,先由我依序整理下去,若有错误再请大家指正。首先,我们目前连同整个校园被黑色的墙壁封闭在一起,理由不明。也不知道黑色墙壁究竟是怎么来的。只知道摸上去很像岩石。包含学校的大门,这些岩壁至少延伸到三层楼。对不对,猩猩?」
  「没错。就我看到的情形是那样没错,但是我没有看到整体的状况就是了。」
  「哲郎,你们去休息区时,路上的窗户外面也全都是黑色岩壁吧?」
  「是啊。而且除了紧急照明之外,没有其他电灯亮着。」
  「这样啊。也就是说我们还不知道除了上述几个区域之外的状况罗?有必要去调查一下有没有逃出学校的可能。比方说四楼或者屋顶。另外,我们也还不知道西大楼那边怎么样了。」
  我不禁问道:
  「西大楼?」
  「这里是东大楼,西大楼就在连结的走廊另一头,就是有理科教室那一栋。」
  「啊,原来如此。」
  「有必要去探险看看。而且,还得把其他人找回来才行。现在这里有……」
  班长一个一个点名,迅速地确认在场的人数。
  猩猩、哲郎、莫内、真央、麻美、瘦比、我,还有班长。
  「总共八个人。连胜与洋子正好十个人。今天来开会的人数是十三个人,还有三个人没回来。嗯……这三个人应该是雨宫佐久、福田一树跟桐生诗织。大家应该还在学校里,也可能遭遇到和胜一样的意外。或许正在某处迫切地等待着我们的救援也不一定……」
  哲郎点点头。
  「震动让自动贩卖机倒下,也可能有玻璃因此而破碎,的确可能造成意外。而他们之所以还没回到教室可能就是因为意外的缘故。」
  「嗯,所以我们不只要寻找逃脱的出口,同时还得寻找这几个尚未回到教室的同学。但是,最糟糕的问题就是万一找不到逃脱的出口该怎么办。」
  听到班长的话,大家担心地吞了一口唾液。
  「也就是说,学校整体都被黑色岩石覆盖住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我们真的被带到『黄色之神』的世界,还是地层下陷的结果。」
  这是最坏的状况。但是,在场没有人能够笃定地说:「绝对不可能找不到逃生的出口。」。大家只能静静地听着。也许,每个人都隐约地感觉到这最坏的状况很可能发生。不,该说是有很大的机率会找不到出口。
  「要是没有出口,我们就得想办法存活到被救援的那一天。我们需要很多东西。食物、水……对了,雄太。」
  班长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啊、什么事?」
  「雄太昏倒在厕所,然后才回到教室的,厕所那边的水龙头还有水吗?」
  水龙头……
  我试着回想醒来时的情景。水龙头当时有水吗?窗外成了一堆岩石让我惊吓过度,根本不记得水龙头有没有水这种事。只记得洗手台上的镜子破了。但是水……
  「抱歉,我不记得了。」
  班长笑了笑。
  「雄太,你上完厕所没洗手啊?」
  「我也不是故意的啊,那种时候谁还有空想到洗手嘛。」
  「也对。那当时厕所的水龙头有坏掉,然后喷出水来吗?」
  「没有,水龙头没坏掉。」
  「好,我知道了,谢谢。」
  「班长,你是不是担心学校会停水?」
  哲郎问。
  「是啊。已经停电了,而停电很可能是电线断掉的结果。我记得学校用的是加压式帮浦,就算停电也不影响自来水供应。但是若连水管也断了就没水用。」
  「原来如此。学校有储备紧急用水的地方吗?」
  「可能有。除了自来水,还有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饮料可以喝。我们得先调查有没有储水区,然后有多少水量也得确认清楚。虽然我们人数不多,但是若随便把仅剩的水喝光也很危险。同理可证,食物也是一样。所以我们必须先知道能取得的食物与饮水有多少。」
  「还有猩猩买的零食。」
  「嗯,那也是食物之一。」
  「再来就是学校里很可能有校方储存的紧急粮食。干面包罐头之类的东西,我记得以前曾经被老师叫去帮忙搬运那些储粮。还有,学生餐厅里也可能有食物。」
  「对耶,餐厅里也会有吃的。」
  「好。」
  哲郎站起身。
  「那班长,我们快点出发去探险吧。」
  「好。我们分成两个小队。嗯……哲郎、雄太、瘦比、莫内,你们几个是A小队。A小队负责调查屋顶、四楼和三楼。猩猩、麻美、真央和我是B小队。B小队负责调查二楼、一楼和体育馆。」
  「什么?我跟比吕君在不同队?」
  麻美似乎颇有怨言。
  「你们两个分在同一队的话根本不会认真做事。我觉得班长的分配很好。」
  哲郎笑着拍打瘦比的背。
  「B小队的队长由我担任,那A小队的队长就麻烦哲郎了,可以吗?」
  「好啊,没问题。既然班长都点名了,我当然愿意。」
  「咦……很不公平耶……」
  麻美小小声地抱怨,但是班长不予理会。
  「调查内容就是刚才整理的项目:能逃出去的出口、三名没回来的同学、水还有食物。找到之后请大家利用笔记本或其他方式记录下来。音乐教室的地板塌了一块,其他地方的地板也可能坍塌,请大家出去时要多小心。」
  「班长,那我们的集合地点还是在这间教室吗?」
  「嗯,我是这么想的,怎么了吗?哲郎?」
  「我觉得把这里当集合地点好像不太好。待在这里没办法静下心来,我想洋子也不希望一直被大家看见这副凄惨的模样。再来就是,如果我们找到食物要搬回来需要更大的空间。我们把据点搬到礼堂如何?」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如果我们去礼堂,万一有人回到教室来怎么办……」
  「我们可以在黑板上留言啊。写『我们都在礼堂,看见留言请到礼堂集合』之类的留言就可以。」
  「也对,就这样办吧。」
  「那就这么决定罗。」
  「好,那我们就把礼堂当集合地点。这样吧,我们约两个小时后在礼堂集合,开始行动吧。」
  班长一声令下,大家陆续站了起来。
  不论是还感到有些疑惑的人也好,或者是有些不满的人也好,大家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继续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深刻地感受到不寻常的日子已经展开,我跟着慢慢站了起来。

  班长与哲郎看着彼此的手表对时,约好集合时间之后,A、B两个小队便各自出发。
  「雄太,我们同一队耶。」
  莫内靠过来搭讪。
  「嗯。」
  「可不可以偷偷跟你说一些事?」
  「嗄?」
  她想干么?
  「不用怕。哲郎跟瘦比正在说话,我们小小声地说,他们不会听到。」
  哲郎他们走在几公尺之前的走廊上,他们利用手机照路,边走边聊天。
  「好像是。」
  「听不到的啦。」
  「那,你想说什么?」
  莫内更靠近我一些之后继续说道:
  「我跟真央详细问了有关『黄色之神』诅咒的事情。」
  「喔?」
  「之前也说过,下了『黄色之神』的诅咒,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带往『黄色之神』的世界。这时有一个方法可以解除诅咒。既然可以下诅咒,那么通常会有一个解咒的方法。真央知道怎么解咒。」
  「是吗?既然她知道为什么不赶快解除诅咒?」
  既然有解咒的方法就试试看,也许能够解决现在的问题。
  「这个嘛……」
  莫内看了哲郎一眼才继续看着我说下去。
  「因为解咒的方法非常难以想像。我也是逼问了很久,真央才肯告诉我。我跟她说我要捏造一些谎话让大家对付她,她才愿意开口。有点算是威胁吧。」
  莫内若无其事地说着,威胁啊……真可怕,女生的想法真恐怖。
  「那……所谓难以想像的解咒方式是什么?」
  「就是……要献出一个活祭品给『黄色之神』。」
  「什么?」
  这个超现实的辞汇让我忍不住屏息。
  活祭品?
  「『黄色之神』是一个会吃人的神。而『黄色之神』的诅咒就是以人做为饵献给『黄色之神』的仪式。『黄色之神』一直很饥饿,很想吃人,所以才会把人类拉到异世界,然后吃掉。也就是说……只要让『黄色之神』吃饱就可以了。若满足了『黄色之神』的饥饿,它就会离开。」
  「怎么可能?」
  「真的啦。为了制伏『黄色之神』,就得用活人当祭品献给『黄色之神』,让它吃饱才行。」
  「太夸张了。」
  「而且献活祭品给『黄色之神』的方法非常简单。只要杀死那个人,然后将那人的身体涂成黄色就可以了。不需要全部涂满,只要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做个黄色的记号即可。因为『黄色之神』的眼睛很不好,只看得见黄色。所以,要献祭品给它就必须用黄色标记在祭品身上。听懂了吗?也就是说,只要杀死一个人,在他身上涂黄色就可以解除诅咒。不知道它得吃掉几个人才行,但是只要『黄色之神』吃饱,它就会回去,而被拉来异世界的人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听起来真恐怖。
  我有点想吐。用咒语杀人,然后为了解除这个咒语还得牺牲人类的性命。我突然憎恨起这个咒语,还有明知咒语的内容还故意下咒的真央。好低级,太低级了。为什么莫内要让我知道解咒的方法,难道…:
  「莫内……你该不会相信那样真的能解咒吧?」
  我问。莫内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
  「相信?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以为献活祭品给『黄色之神』真的能解除咒语吧?」
  「我倒是没有想太多。我的立场很中立喔,不完全否认咒语的真实性,也不完全相信。我不会轻易地相信这些不知真假的事情而跑去杀人。」
  「是、是喔。」
  莫内轻轻地笑了,看见她的笑容,我也跟着微笑。
  「可是其他人是否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就很难说罗。」
  我听了之后,原本的微笑不禁僵硬起来。
  我仔细地想了想莫内所说的话。其实也不必深入思考。因为莫内已经说得很清楚,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人相信解咒的方法是真的,然后加以实行。
  「怎么会……」
  为了自己而杀人。真的有人会那样做吗?而且那人还是我们的同学。诅咒这种非科学的东西,根本没有根据,更没有人能保证一定能解除它。很难想像真会有人为了这种不确定的理由杀人。
  无视于我的动摇,莫内平静地说下去。
  「我觉得胜的死不是意外。」
  「什么意思?」
  是谋杀吗?
  「你仔细想想,胜是被自动贩卖机夹死,而自动贩卖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倒下来呢?如果贩卖机只是放在那边还有可能,可是我们学校为了防止贩卖机倒下,还特地用金属零件锁住机器。那种零件跟固定钢琴的零件一样,怎么想都不觉得贩卖机会因为地震而倒下来。如果连零件都没办法固定住贩卖机,那地震的强度应该很惊人,灾情会比现在更惨重。所以我怀疑胜的死不是意外。」
  「……」
  「而且我确认过喔,听好,我看过那台折断胜颈骨的自动贩卖机,下面的固定零件被松开了。那种零件只要转开螺丝就能轻易地松开。但是螺丝并不是自己松脱,很明显是有人故意转开的。」
  「然后呢?」
  「可能是某人想恶作剧所以转开螺丝,也可能是本来就忘了装上螺丝。但是,也可能是某人知道胜会待在那个休息区而故意松开了防止机器倒下的零件。」
  莫内的眼神好认真。
  「不可能吧……」
  「可能,这是谋杀。」
  「不,不会的……」
  莫内打断了我的话:
  「绝对可能。因为那是『黄色之神』。既然真的有人相信『黄色之神』,那么相信的人当中就会有人为了解除咒语而杀人。你也亲眼见到那个象征性的场景了,不是吗?胜被泡在黄色的果汁里。你认为那真是巧合?即使饮料罐从贩卖机里掉出来,也不会破掉。就算罐子真的破掉,只有柠檬果汁漏出来也太巧了点。我觉得一定是某人故意把谋杀伪装成意外。」
  「那你说是谁干的?」
  「这就是重点。我最怀疑的人是真央。她的话就有可能,她是班上最相信咒语的人。可是一直到我们出去找人为止,真央都和我们在一起,几乎没有时间执行谋杀计划。而另一个可疑的人就是麻美。麻美也知道『黄色之神』的解咒方法。不过,麻美也和真央一样,在那段时间和我们待在一起。」
  「既然一直和你们在一起,那就是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了,为什么还怀疑她们两人?」
  「不一定喔。毕竟地震过后待在教室里的人也全都晕过去了,可能有人比大家先苏醒过来,出去杀了胜,然后趁大家都醒过来之前再回到教室。如此一来,真央和麻美都可能是犯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下诅咒的人不只一个,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咒语的作用,一旦发现诅咒成真,便立刻寻找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那些比较晚到教室的人,还有目前尚未回到教室的人都可能是共犯。」
  「这么说的话,不就每个人都有嫌疑?」
  「没错。老实说,大家都很可疑。」
  「拜托……」
  比较晚回到教室的猩猩或瘦比杀死胜?不,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应该不是他们。不过,并没有证据证明杀人者不是双人组。还是说,凶手是其他同学?那人可能还躲在某处,寻找下一个活祭品……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杀人?
  不,我不愿意这样想。不可能,我想否认这种可能性。
  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动贩卖机倒下纯粹是意外,我愿意赌一赌,相信那只是意外。
  莫内看着脸色铁青的我,接着说:
  「雄太,我再强调一次,刚才我跟你讲的别对其他人说。」
  「咦?喔……」
  「希望不会有那种知道『黄色之神』的诅咒规则后,为了让自己存活就把其他人当活祭品的蠢蛋出现。可是,处在这种状态下,就算不会真的跑去杀人,也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你千万别随便跟人说。」
  「那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莫内盯着我: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觉得你不会相信咒语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会恐慌吧?你一直是个很冷静的人。而且我并不认为你会是杀死胜的凶手。总觉得雄太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杀人。」
  「我冷静吗?其实听了你说的话,正觉得很慌乱说。」
  「真的?算了,总之,我认为可以告诉你。雄太,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观察周围的人吧。就算我们当中不一定有杀人犯,也还是要小心。与其我单独观察,还不如和雄太两个人合力,或许更容易能找出凶手。你和我都不希望自己被杀吧?」
  我点点头。
  莫内将食指放在嘴上,朝我微笑。
  「秘密说完了,我们走吧。」
  莫内迈开脚步向前走。
  我跟在她后面。
  我们的脚步声在寂静当中听起来格外地大声。


  ■♀■ 西大楼四楼·通往屋顶的楼梯

  「该替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佐久一边上楼,一边聊一些无聊话题。
  「随便。」
  我脱口而出。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随便的话题我就回答随便。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我们第一天降临『天地星』的日子,这无疑是神话史上最重要的一天。特别的日子就需要一个名字。呵呵,真开心。没人可以决定,只有我能够撰写的神话。好久没有这种解放的心情了。」
  又没人间你……
  我一点也不在乎佐久的话,同样地,相信佐久也并不在乎我的存在。
  「『流放日』如何呢?听起来有些悲剧风格,又富有诗意。我们之前生活的世界是乐园。方便而和平,没有任何问题。想吃什么都吃得到,还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错,那里是乐园,是天国。从这一天起我们被流放到这里。是因为犯了什么罪被流放?或者乐园根本就是幻想,我们不得而知。这部分不必解释太多,让它保持一点神秘的暧昧比较好。如何呢?诗织同学,你觉得『流放日』这个名字好吗?」
  「干脆叫『芝麻味噌纪念日』(※「芝麻味噌」与「天地」日文字数相同、平仄相近。)不是更好?语感上。」
  「不,那样一点品味也没有。而且,我们是从乐园被流放喔!我们毫无理由地就被流放到这里,至今还难以接受现实。我们一直被神的爱所包围,习惯有神的眷顾却又突然失去一切,当然很难接受。所以我们祈祷,祈祷有一天有人会来拯救我们,重新回到乐园。我们要耐心等待不知会不会来的救援。可惜救援永远不会来,如何呢?流放日这个名字很适合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吧?」
  你……
  我难得想回话,他却那么干脆地回绝了我的构想。比起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像这样先听之后再彻底否定更让人生气。
  算了。我不该跟这笨蛋认真。总之我要先上楼,想快点到屋顶去了。
  「这里是四楼,再上去就是通往屋顶的门。」
  看到那扇门了。
  咦?
  第一眼看过去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楼梯尽头就是通往屋顶的门。而门上的窗户外也是一片黑暗。
  难道连屋顶都被黑色岩石所包围了?别开玩笑了。
  「哎呀?看来屋顶上面也被岩石覆盖住罗,呵呵呵。」
  那家伙竟然故意用那种惹人生气的语气说话。不要说中我现在想的事情好吗!不可能,不可能。就算学校真的因为地层下陷而沉入地底,上头也还是天空才对。毕竟地层下陷就好像掉进一个大洞,只要土石没有遮盖住洞口,那我们应该能看见天空才对啊,不管我们掉到多深的地方都看得见。
  窗外是黑的不是因为我们被岩石埋住,一定是被某个物体遮住而已。
  我爬上楼梯,伸手握住门把,然后转动。门把有些生锈,不太好转,手一直滑开。讨厌。我拿出手帕包住门把之后再用力转一次。
  成功了。门轻易地就被打开,既然能打开就表示外头没有障碍物。那为什么外头还是黑的呢?因为晚上所以是黑的吧?应该是吧?
  因为打开门走出去之后,我看见了满天星斗。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星星。小的光、大的光。好久不曾因为看见星空而安心,你看!我们并不是被岩石完全包围了吧。开放空间的感觉包围着我,重新因天空的辽阔而感动。
  耳边传来佐久的笑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片星空很美。」
  「笑什么笑。怎样?我说的没错吧?这里根本不是其他的星球。这里是地球,这是地球的星空。」
  「诗织同学,你比我当初所认为的蠢上四千倍耶,这才不是星空,你看过地球有这种星座吗?」
  什么嘛,什么意思?我再次抬头望着星空。
  星星们熠熠生辉,但是星星的排列的确是我没见过的样子。
  「看仔细,那些星星会发光只是反射了你手上拿来代替手电筒的手机所发出的光。」
  什么?
  怎么会……我试着移动手机,星星跟着闪烁。这次我慢慢地大幅度移动,星光也随着我手的动作而偏移。
  佐久迅速走向星星,一伸手便碰到了最大的那颗星星。
  「如果这是黄金就太棒了,可惜这只是黄铁矿,由铁与硫磺组成的矿物。它有着美丽的六面结晶体,真漂亮,是我最爱的矿物之一。我有一个黄铁矿的结晶标本,头一次看见它实际埋在岩石里的样子。」
  「黄……铁矿?」
  「看仔细了,这只不过是埋在岩石里,会发出金色光芒的矿物。看起来像是在空中发光的星星罢了。」
  怎么可能。
  我仔细地盯着它。
  佐久说的没错,仔细看就能看清屋顶的状况。
  屋顶也被岩石所覆盖,从门这里延伸,形成一个小房间。是一个岩石中的空洞,像是洞窟的空间。而这个洞窟的墙面有许多小小的金色颗粒。
  「黑暗与你认为从屋顶绝对可以看见天空的成见,让你看见了幻影。习惯这种东西真可怕。有时候我们会因为习惯将记忆当成现实,这点情有可原。然而,诗织同学,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里是别的星球。你应该早点抛弃你那些无用的成见。」
  佐久用指甲揠着墙上的金色颗粒,发出喀哩喀哩的细碎声音。
  「等等,我收回前言。也许是我应该抛弃成见也不一定。这东西看起来的确像是黄铁矿,但这是建立在这里是地球的概念上。如果这里是『天地星』,就不该沿用地球上的名词。好吧,诗织同学,如果你觉得这是星星,那它就是星星,不是黄铁矿。在『天地星』里,岩石里的矿物就叫星星。而天体就是黄铁矿。它并不是自体发光的星星,而是因我们拿光源照射才发光的星星。真是深奥的星座啊。最有趣的就是它会随着光源照射的方向不同而产生不同的星座。在地球,星座随着季节或者观赏的地区不同而改变,但是在这里只要变换手上的光源就能看到不同的星座。这不是很棒吗?这样的星空也很美呢。」
  「怎么会这样……」
  我的双腿虚脱无力。
  骗人。
  为什么会这样?屋顶、窗户全都被岩石覆盖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光是地层下陷就会这样吗?还是说我们真的来到了不一样的星球?太蠢了吧。这个叫佐久的蠢蛋到底在开心什么呀?
  我跌坐在地上。
  继续看着地板可能会就这么倒下,于是我拼命抬头看着上面。那些闪烁的黄铁矿在我眼前延伸,比银河还密密麻麻的金色光芒。随着我手中的光源而静静闪烁着的温柔光芒。搞什么啊?为什么?
  为什么它们如此美丽。
  真漂亮……

  「『天地星』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棒。因观赏者不同而变化的夜空,还有下在地下的雨。简直就像是童话里才有的魔法国度嘛。该如何写出心中的感动才好?唉唷,我的字汇量真的太少了啦。不是我本身无力,而是我的语言很无力。和这世界的美相比,我所能使用的形容美的辞汇实在太少了啦。」
  佐久和我之后离开了屋顶,暂时待在四楼的休息区休息。
  我还没从打击中恢复。
  佐久还是没变,继续用他那戏剧化的口吻罗哩叭嗦。
  「诗织同学,别再这样磨磨蹭蹭的嘛,看了让人很烦。一点都不像男人,啊,等等,你是女的?就算是女孩,也该赶快打起精神来啊。思,替你取个外号吧。『拖拉虫』如何?拖拉虫,嗯~真不错。陆续想出很多可以形容你的辞汇了。这世界上形容负面事物的辞汇好像比较多耶。」
  吵死了……
  「拖拉虫。为什么你的态度不能再积极一点啊?既然来到这么棒的星球就该开心点嘛。这世界上不见得事事都能如你的愿,不如接受眼前的现实,从中寻求新价值,这样才能让自己更幸福。听好了,拖拉虫,如果你可以——」
  「少罗嗦好吗!」
  我忍不住发出怒吼。
  这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佐久脸部有些僵硬。
  「谁是拖拉虫啊?不想被我踢死就给我闭嘴!」
  「……」
  「觉得沮丧是哪里不对了?遇到这种事谁都会觉得惊讶吧?学校变成这样……」
  「拖拉虫……」
  「别再叫我拖拉虫!你这个、呃……这个蠢蛋!」
  「诗织同学。你现在的表情很不错喔。虽然连骂人的品味也不怎么样,但看来发发脾气有助你排解郁闷呢。」
  真的是有够罗嗦的家伙。
  「吵死了。我才不是在排解郁闷,只是觉得再沮丧下去也不是办法。」
  「说的没错。我们必须想办法在这个星球活下去才行。」
  「我知道。」
  我放弃似的对佐久说道。
  「要先找出在这里生存所需要的东西。」
  「对啊。」
  「仓库里好像放着很多饮用水,还有食物。不知道有没有氧气筒。像这样被岩石覆盖着,氧气不知何时会耗尽?能维持几天呢?」
  「不知道。」
  「还有,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大家应该还在教室,是不是该去找他们比较好?」
  「应该吧。」
  「喂。」
  「什么事?」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说『不知道』、『应该吧』,一点干劲都没有,你不是比我还能接受现实吗?」
  「诗织同学,我会那样说很正常啊。」
  「嗄?」
  「我可是神官喔。负责记录『天地星』所发生的所有事件。取得食物和水并不是我的工作。那是其他学生的工作啊——例如你。我的工作只有我能做,你和我该做的事情不一样。」
  真想揍死这蠢蛋。
  「喔,是喔……」
  「不过我不打算反对你的提议喔。我们再去学校里探索看看好了。应该还有其他学生,还有今天值班的老师应该也在。如果好好地利用大家的力量,也许能找到一些紧急用的粮食。」
  「对啊……」
  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情已经超越生气的层级,而是目瞪口呆了。
  这家伙实在太夸张。
  他是个远超过想像的怪咖。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就完全不打算动手,看起来好像是个蠢蛋,实际上应该说他是个比一般蠢蛋还恶质的人。
  说起男人……为什么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家伙?
  「诗织同学,既然要找就快开始吧。由你决定从哪边开始找。」
  「那么……我们先回到一楼再说。」
  「方便告诉我想回一楼的理由吗?」
  「一楼有餐厅啊,那里是最可能有食物的地方。」
  「好主意耶,那我们出发吧。」
  「好啊,出发。」
  跟这种等级的蠢蛋争论是没有用的。
  随便敷衍他才是上策。
  我和佐久就在这栋被岩石所覆盖的大楼里缓缓走下楼梯。

  哒、哒……
  响亮的脚步声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 东大楼四楼·走廊

  「每个地方都找遍了,却没有任何收获。」
  哲郎叹息。
  我们调查完三楼,正前往四楼。三楼的每间教室都看过了,连一个人也没找到。哲郎在每间教室大声呼喊却得不到回应。我们得到的只有寂静。
  甚至也没找到食物和水。学校停水,转开水龙头也没有水流出来。
  每个教室的黑板都倒下来,桌子也是。连墙壁都崩塌,学校像是座废墟。墙上贴着的图画上还留着学生的签名,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跳跃了时空,来到地球毁灭之后的学校一样。
  回想着过去的校园生活,以怀念的心情走在走廊,感觉好怪……
  「四楼也一样空无一人。你看,这间教室也没有。越找越沮丧。」
  哲郎咕哝着。
  「也就是说,地上层的教室里什么也没有。那些紧急粮食应该在一楼的仓库吧?三、四楼都是教室,餐厅和仓库都集中在二楼以下的楼层。休息时间大家应该不会特地跑到三、四楼,到二楼以下比较可能找到同学。」
  瘦比的语气也有些消沉。
  「咦?再上去就是屋顶了吗?」
  哲郎踏上后方的楼梯,我们也跟着走过去。
  「不知道屋顶如何……」
  哲郎打开位于楼梯尽头的门,接着站在原地发呆。
  「这是什么?」
  被岩石包围的世界在哲郎面前展开,只有地板依稀能让我们想起之前屋顶的模样。上方的天空和曾经一望无际的校园与街景都被岩石埋没。粗糙的岩石表面有着金色的矿物,好诡异的场景。
  「不敢相信耶……」
  从哲郎身后看见屋顶样貌的瘦比错愕地瘫倒在地。
  「看来……不可能从屋顶逃出去了……」
  哲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屋顶,就在他走出来并关上门时,他的手忽然停下来。
  「……」
  哲郎不知盯着什么看,我开口问他。
  「哲郎,怎么了?」
  「喂——」
  「嗯?」
  「你看这个,是原本就有的东西吗?」
  哲郎指着门把。
  「门把怎么了吗?」
  「不是门把,是这块布。有东西包在门把上,不是吗?」
  门把的确被白色的布包起来了。
  「嗯……这是什么啊,不过我不记得这是不是原本就有的东西。」
  哲郎拿下那块白布仔细观察,那是块小小的四方形的布。
  「这好像是条手帕,女生用的。」
  「好像是耶。」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生还者。」
  哲郎精神为之一振。
  「咦?真的?」
  「没错。你看不出来吗?这条手帕是最近才包上去的。之前并没有。老师每天都会打开这扇门到屋顶查看,因为学校禁止学生跑到屋顶,所以始终严格地检查是否有学生闯入。如果老师看到这条手帕,一定会立刻收走。也就是说,这条手帕是老师没有上来检查的时候包上去的。」
  「包上去……为什么呢?」
  「为了开门啊。这个门把有点生锈了,力气小的人很难转开,容易滑掉。女生的力气通常很小,一定是有谁来过这里。那个人来这里是为了确认能不能从屋顶逃出学校。所以才把手帕包在门把上,简易地止滑。但是屋顶还是被岩石覆盖而无法逃脱。那个人确认完后就离开这里,跑去别的地方。」
  「这么说的话……」
  「没错。那个人一定还在学校的某个地方。」
  总觉得大家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外面还有同伴,还有其他同学活着。
  「让我看看。」
  瘦比从哲郎手上抢过手帕,仔细地观察。
  「真的是手帕……好开心,还有其他人活着耶。总觉得有些放心了。」
  「没错。瘦比,拿着它闻味道,然后带我们追踪主人的位置吧!」
  「我哪办得到啊?」
  气氛一团祥和。我也忍不住笑出声。好开心,因为某人的生还而由衷地开心。重新燃起搜寻的希望。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莫内说,瘦比听了一脸惊讶。
  「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是很怀疑,我不知道绑这条手帕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以上的人。但是他们也一定在校内搜索吧?可是在这个狭窄而安静的校园里竟然碰不到他们,他们也听不见我们的叫声,这也太奇怪了吧?」
  「我们只是碰巧错开了而已。」
  「是吗?那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厢情愿?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只是我们自己认为对方也想和我们会合而已。」
  「咦?」
  瘦比狐疑地咦了一声,像是否认莫内的说法。
  「我们的确很想找到同学,可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这样想。也许有人根本不想被其他人找到。他故意躲在暗处,不理会我们的呼唤。甚至等着我们离开。」
  「不会吧……」
  「那人已经来过屋顶探查过了吧?也就是说他已经找了很长一段路。在我们还在忙着厘清诅咒和自动贩卖机的事情时,那个人已经调查完大多数的地区。比我们收集了更多情报。」
  「那又如何。就算他调查环境,也不代表他会故意躲开我们。」
  莫内伸出食指放在嘴上。
  「很简单的道理。因为早我们一步进行调查,而他所取得的情报显示躲起来会比现身还有利。」
  「什么?」
  莫内说到这里,哲郎往前踏了一步说:
  「我知道了。的确有可能,比方说对方突然发现食物很少的时候……」
  「不愧是哲郎。你猜对了。他发现食物很少的时候,那么接下来的行动就很好预测。他会自己偷偷将食物藏起来,为了减少跟他分食物的人。藏起来的话,就少了跟他分食物的人,再来就是他可以在不让别人知道的前提之下,把更多食物藏在只有他才知道的地方。没错,只有在和同伴一起行动能得到更多好处的状况下,人才可能会想办法寻找更多同伴。」
  「莫内说的有道理。」
  「总之,学校已经成了一个封闭空间,虽然我们还没找还所有地方,但是莫内所说的可能性很高。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等于要跟对方竞争有限的食物和水。也就是说,人数多不一定占优势。为了让自己生存,很可能做出任何残酷的决定。比方说,被来帮忙的同学找到也是很危险的事。搞不好那个人接近自己是有什么目的,假装和我们一起寻找食物,其实一发现食物他就想占为己有。生存的战争已经开始,想要活下来就得运用自己的智慧。」
  「你……会不会把人想得太坏了点?」
  「有吗?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而已。」
  「嗯,也不无可能。但是我不能赞同你,尽管我也觉得可能发生你说的状况。可是,这次我觉得我们跟那些同学只是单纯的错开而已。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目前的状况。像莫内这样,慢慢地找出所有可能性也很重要,可是我们不能因此而预设立场,最后造成同学间的摩擦。」
  「也对。」
  莫内同意哲郎所说的话。
  「但是,如果我们不积极点,很可能会出现很恶劣的人。」
  「什么意思?」
  「比方说,盲目地相信杀死同学自己就能得救的人。」
  「……」
  「不可能真的有人相信吧?我认为没有。但是如果万一真的有怎么办?突然从你背后刺你一刀,到时才警觉已经太迟了。这种人可能出现在我们之中,也可能出现在刚才教室里的人当中。那人很可能就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
  哲郎不发一语。
  或许是发现自己说得太大声了,莫内倏地转头看着旁边。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瘦比被莫内的话影响,一声不吭,气氛又开始僵起来。
  「没关系。」
  哲郎开口说。
  「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不,应该说我们一定能克服眼前的困境。走吧。」
  哲郎用力拍了拍莫内的肩膀,随即静静地迈步。
  莫内默默地跟在哲郎后面,我跟瘦比也追了上去。
  我开始觉得走廊的沉寂与黑暗变得更让人难以忍受。

  「集合时间快到了。」
  哲郎看着手表说着。
  「我们先去一楼的礼堂吧。瘦比,有好好记录吗?」
  「有。」
  瘦比看着笔记本回答道。笔记本上画着简单的学校地图,旁边记载了我们调查后的结果。
  「调查的结果并没有找到同学,也没有找到逃生出口。只找到一条包在屋顶门上的手帕。没有找到食物,而水只有放在每层楼的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一层楼有三台,三楼与四楼相加共有六台。」
  「OK。谢谢瘦比的汇整。那我们下楼吧。」
  「嗯。不知道班长他们小队有没有什么收获?」
  「应该有吧?既然我们这边找不到任何同学,就应该在一楼跟二楼那边。」
  「也许。」
  「如果班长他们在餐厅有找到食物就好了,总之,我们先跟班长小队会合吧。」
  「嗯。」
  我们走下楼梯,朝一楼走去。
  记得开朝会、钢琴发表会,或者其他活动时,我们就会像现在这样走下楼梯,到礼堂集合。已经走习惯了的楼梯,我能感觉双腿很自然的就以某种节奏和特定角度踏出每一步。在昏暗之中走着这楼梯,很不可思议地涌现出某种很怀念的感觉。
  「墙壁到处都有裂缝耶。」
  哲郎摸着墙壁说。
  「咦?这些裂缝不是本来就有的吗?」
  「没有啦,瘦比。我们学校没有那么破烂。」
  「是吗?可是我记得这道裂缝的形状喔。我在走廊上踢足球时就是用这道裂缝当进球的目标。」
  「喔?那可能是原本就有的裂缝又裂得更大了吧。」
  「可能喔。」
  走过楼梯的平台,我们离一楼越来越近。一楼有个像大厅的空间,能从这里通往礼堂、餐厅、办公室还有体育馆等地方。大厅也黑漆漆的,只听得见我们的说话声。大家走下楼梯时很自然地不再开口说话。
  突然。
  有个物体咻地通过我们面前,停在楼梯边。
  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学生,她的制服紊乱,全身好似充满杀气。
  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正走下楼的我们。
  「是谁?」
  哲郎拿起手机照着那个女生,她依然文风不动地站着。
  微弱的光线照射下,我看见她的制服到处是暗红色的污渍。
  好像是真央?
  但是她那副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平常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真央。但是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来的眼睛看来,她的确是真央没错。
  「血?真央……你受伤了?」
  女学生静静转身,打算沉默地走开。
  「等等!」
  哲郎冲下楼梯,女学生也跟着跑起来。很明显地,她想逃开我们。
  「真央!为什么要跑?」
  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手机光源能照到的范围之外。黑暗之中只听见逐渐远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连脚步声都消失了。一楼的大厅只剩下黑暗。
  「刚才那个人是真央吧?」
  莫内说。
  「为什么她自己跑出来了?她不是班长他们小队的人吗?」
  「问题不只是她单独行动。」
  哲郎用手机照亮四周。
  「她衣服上的污渍很明显是血迹……」
  光能照到的范围内空无一人。
  「没错。我也觉得是血迹。可是真央好像没受伤啊,看起来没有疼痛的感觉,跑步的样子也很正常。那应该不是真央的血。」
  「那……」
  「应该是被其他人的血溅到的血迹。」
  瘦比脸色铁青。
  「被溅到的?」
  「不然还会是什么?」
  「你是说真、真央伤害了某人?」
  「没错,只有这个可能。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见了我们就逃跑。也可能是因为我们有四个人,觉得打不过我们而逃跑。」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伤害人呢?我不懂。」
  「瘦比,你真笨耶。她不是无缘无故伤人,绝对有什么理由!」
  比方说为了解除诅咒而拿其他人当活祭品之类的理由。
  莫内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对我这样说着。
  「怎么会……」
  「大家先冷静点。看看这个。」
  哲郎拿手机照着地板某处,上头有血迹。白色的地板有着斑斑血迹。
  「只要追着这血迹就能找到受伤的人,我们快点去问那人发生什么事好了。」
  「我觉得那人已经死了,已经被真央杀死了。」
  「话别说得太早。这血迹是从那边来,又往哪边去的呢……」
  血迹横跨大厅地板的对角线,一路从餐厅延伸到办公室。
  「到底是从餐厅延伸到办公室,还是从办公室延伸到餐厅?」
  「我猜是前者。」
  「为什么这么推测,莫内?」
  「直觉。」
  噗。
  哲郎噗哧一笑。
  「你真天才耶。好吧,先从办公室找起。大家小心点。」
  「知道了。真央很可能躲在办公室等着冲过来砍人,对吧?」
  我们跟在哲郎后面朝办公室走过去。办公室的门打开一条缝,血迹一路延伸到办公室里。我们观察了里头,听不到任何声音。
  「要进去罗。」
  哲郎推开门,传来咿呀的声音。他走进办公室,拿手机照着里头。
  「班长!」
  班长坐在狭窄的办公室地上抱着头,身体靠着档案柜。血从他按着头的手指间汩汩流出,红色的血滴在地上。
  「你没事吧!」
  哲郎冲到班长身边查看。
  班长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班长!」
  「哲郎?」
  「我是。班长,你还好吧?让我看看受伤的地方。」
  「抱歉……其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啦。」
  虽然班长这么说,但是他痛苦呻吟着,甚至无法好好站起来。
  「你先松开手。」
  班长一松开手,额头上的伤口便整个露了出来。我忍不住别过头,因为我很怕血或者伤口之类的东西。
  「……」
  「额头破了,幸好伤口的确不大。血也已经凝固住,但最好还是包扎一下。有没有人能帮忙去保健室拿绷带和消毒药水?」
  「咦?那些血迹是从额头的伤喷出来的?但是身体也都是瘀青耶,真惨。被打了不少下吧?真央竟然打得下手。」
  莫内说完,班长反问。
  「真央?」
  「是啊,班长,打你的人不是真央吗?」
  「真央……不是她。对了,真央他们没事吧?不知道他们怎样了。我拼了命才逃到这里……」
  「班长你说什么?犯人不是真央?那是谁?快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突然被打的。」
  「被谁?」
  班长闭着眼睛,痛苦地说:
  「是猩猩。」


  ■♀■ 西大楼一楼·餐厅

  一踏进餐厅,我就立刻察觉到里头的不寻常气氛。
  「真有趣,这是什么?路障吗?」
  佐久似乎也察觉了。
  真奇怪,怎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餐厅里的桌椅都排得很整齐,然而现在桌子被推倒并叠成两层,像墙壁般耸立在入口前方。而椅子则像是阻止军队前行的障碍物,倒立散放在入口附近。
  「障碍物的另一头应该是餐券贩卖处和拿取食物的地方,这道墙壁就是为了挡住通往那里的路。我们甚至看不见另一头。诗织同学,我们说话小声点。」
  佐久压低了声音说着。不用你叮咛我也知道,我悄声回应。
  「把手机的灯也关掉吧。对了,我们得先藏起来。」
  我知道啦。
  我关掉手机的灯,和佐久一起蹲下,躲在其中一张桌子旁。
  「总之,里头一定有人对吧。而且那个人对我们抱持着敌意。」
  「嗯?为何?」
  「选用说吗?做这样的防御墙一定是为了防止某人的入侵。待在那里面的某个人觉得我们的存在很碍眼。」
  「喔?不过在这种特殊时候,对方怎么想无所谓吧。」
  这死家伙……又完全地无视于我的发言。像是跟某个只想发球、不想接球的人打网球的感觉。你这笨蛋八成不知道网球的规则吧。
  「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么这『天地星』正往很有趣的方向演化喔。超期待的啦。我们就留在这里观察,查证一下我的假设。」
  或许你觉得很有趣,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
  「诗织同学你看,看那边。」
  「咦?」
  佐久指着对面左边的墙壁。那边也有一道用桌椅筑成的防御墙。
  「那边有一台专卖果汁的自动贩卖机,那也是拿来保护那个人的。」
  「原来如此。那个人这么做是为了确保饮食和水。」
  佐久拍拍我的肩膀。
  「你说的没错。」
  受不了,没事别乱碰我。
  「取餐区里头也储备了许多食材,冰箱和仓库里有肉、米、蔬菜和调味料。人们发现这里是名为『天地星』的新星球,他们为了自己占领有限的食物。位于宇宙某个角落,名为地球的腐败行星也一样,那里的人也不会将有限的资源让给其他人,而想独占。这就是真理。」
  「不要讲的好像很博学,这种程度的道理我也懂。原来你是那种认为『只有我最聪明』的笨蛋啊。」
  「诗织同学,你看。桌椅城堡的国王就在那儿。」
  佐久不理会我的吐槽,这个人的耳朵可能装了某种高机能滤网,可以过滤掉所有对他不利的话语。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无视于我的发言。
  咚。
  黑暗之中透出光芒。
  喀哩、喀哩。
  我听见动物啃食某种东西的声音。
  「呵呵呵。原来是美女与野兽。不,从两人都吃得那么凶狠来看,应该是两只野兽。」
  「你在说什么呀?哪边?」
  「从你那边可能看不清楚,来我这边看吧。从这张桌子的缝隙可以看到。」
  我走近佐久,眯着眼睛。啊、看到了——
  那边有一个体型高大的男学生,旁边是一个女学生。黑暗中地上满是食物,两人专注地吃着。他们打开很多塑胶包装的东西,将内容物塞进嘴里。周围都是塑胶袋。
  「好夸张的吃法,看来他们很饿了。」
  「长那么高大,所需要的热量也很高吧?」
  「你的形容很贴切,真像野兽。」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把食物放在桌上好好地吃?会这样做的只有对『人性』这个辞汇有美好误会的人。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趁其他人抢走食物前快点吃光。早点喂饱肚子,让食物化为营养,哪有时间拖拖拉拉的啊。」
  「那两个人也是我们班的吗?」
  「应该是。对喔,诗织同学刚转学过来所以不太熟。我确认过了,男的是大山卓也,体型如猩猩般壮硕,所以外号是猩猩。但是不知道女生是谁,她刚好被猩猩的影子遮住,看不清楚。」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分一点吃的给我,我肚子好饿。」
  「应该不会。如果他们想跟其他人分享食物,就不会盖那些防御墙啦。」
  「也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比方说跟猩猩打一架,抢点食物什么的。」
  「少自恋了,俗人。我还没有蠢到为了你去跟猩猩打架。」
  「你还是一样惹人厌。」
  「感谢我吧。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比较不饿了呢?」
  「小心我真的揍你……」
  咚。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我们同时转头。
  我们看见高壮的猩猩在防御墙的另一头站了起来。异常高大的身高,看起来像是站在桌子或者其他物品之上。糟糕,他发现我们了吗?猩猩似乎在窥探四周。颇有压迫感的影子耸立在黑暗中。我躲在桌子的暗处屏住呼吸。
  「有人在吗?」
  猩猩的声音很温柔,和他那巨大的身形很不相衬。
  「躲起来了吗?不要害怕,快出来吧。」
  我谨慎地采出头看着猩猩。
  他手里拿着某个东西,是什么呢?好像是细细长长,像棒子的东西,前面还弯弯的。
  「诗织同学,别上当,千万不能出去。你知道猩猩手上是什么吗?」
  佐久轻声问。
  「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铁棒。」
  铁棒。
  「又称为铁撬。拿来破坏东西用的,也是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移动重物的工具。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吧?拿来当杀人武器也很方便喔。」
  什么?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猩猩拿在手里的东西,发出黑色光芒的棒子。用来破坏东西的工具?为什么猩猩会拿着那种东西。他故意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说话,有什么目的?
  拿武器保护自己?不,这个理由太薄弱。自卫听起来太好听,应该是为了攻击。为了保护他抢到的食物,所以拿着铁撬准备殴打来抢食物的人。猩猩那种体格,只要拿着铁撬挥舞……简直是可怕的凶器。拥有足以让对方闭嘴的超强破坏力。猩猩绝对是因为这样而拿着铁撬的。
  哐!
  猩猩用铁撬打着桌子,餐厅里顿时响起颇具震撼力的响声。
  「不要让我太伤脑筋嘛。」
  猩猩那温柔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耐。
  「不要浪费时间,快点出来!」
  猩猩的脸看起来很善良,但其实是很可怕的家伙。竟然用那种方式独占食物,而且还拿武器对着同学。不过几个小时前,大家才一起讨论文化祭而已,怎么一下子就换了脑袋的感觉?
  ……唔,虽然我刚才没有参与讨论,而是躲在体育仓库里摸鱼。
  「诗织同学,糟糕了,他好像发现我们在这里。」
  「都怪你,谁叫你一直说话。」
  「不管遇到什么状况,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要立刻讲出来,这是我的原则。」
  「什么害人的烂原则啊。」
  一道光在黑暗中照射出来。
  「再不出来,就换我去找你罗?」
  猩猩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刺眼的光线后方耸立着猩猩巨大的黑影。佐久窃声说:
  「诗织同学,看来我们不能再躲了。」
  「要逃吗?」
  「不。交给我,诗织同学配合我就好。」
  佐久说完后倏地站起来。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佐久细瘦的身体形成一条长长的影子。迫于无奈,原本蹲在他旁边的我也跟着现身。
  「果然有人躲在那里。是佐久和……另一个人是转学生吧?」
  佐久笑咪咪地回应:
  「哈罗,猩猩。你的城堡很不错嘛,是用桌子盖的?真是大工程。」
  「城堡?这哪里像啊。只有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原来如此。算了……佐久,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食物,如果有的话就拿给我。」
  猩猩的话让我很惊讶。竟然还要我们拿出食物,明明他自己拿最多食物。难道这样还不够?我们比他更需要食物吧?
  佐久笑着问猩猩:
  「为什么?」
  「佐久,你也很清楚,在这种状况之下食物可是有限的资源。」
  「我知道啊。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把食物给你?不必拐弯抹角,请直截了当地说。」
  「没问题。也就是说,再过不久,大家就会开始抢夺食物,所以必须将食物集中在一个地方好好地管理才行。」
  他说什么?管理?
  「原来是这样啊,猩猩君说的没错,一旦大家发现食物的珍贵就会产生混乱。第一个找到食物的人很可能会霸占食物。而得不到食物的人就会疯狂地抢夺这些食物。」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得先把食物放在一个地方集中管理,不让大家随便吃掉。然后再把食物分给大家。我是这么想的,不这么做的话同学一定会吵架。大家感情这么好,我不希望因为食物而争吵。」
  「嗯哼。那,也就是说猩猩你要负责管理罗?」
  「是。既然这个主意是我提出,就该由我执行。尽管不是轻松的工作,但是总要有人自愿嘛。而且,我想过了,班上力气最大的人就是我,单独对打的话,我有信心能打赢。所以我最适合担任食物仓库的警卫。只要有我保护这里,相信就算有人想偷食物也无法得手。」
  猩猩的眼神好认真。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身上没有食物,还希望你可以分一些给我们哩。」
  佐久摊开双手让猩猩看。
  「什么呀,干么不早说呢。喂!」
  猩猩对着食物仓库不知说了什么,接着从桌子的阴影里伸出一只手,递了某个东西给猩猩。
  「接好,我要丢了喔。」
  猩猩各丢了一个东西给我和佐久。那东西啪地一声掉在我们手里,我看着它,原来是一个三角饭团。就是在便利商店贩卖的那种外头塑胶袋包装的三角饭团。鲔鱼沙拉口味。
  「我们可以吃吗?」
  忍不住这样问猩猩,猩猩听了露出苦笑。
  「当然可以啊。转学生,难道你以为我打算独占所有食物吗?真是天大的误会。」
  「没办法,谁叫你拿着那么可怕的东西。」
  「你说这个?」
  猩猩看着手里的铁撬,随即将铁撬放在桌上,发出了沉甸甸的声音。
  「我拿这个是为了保护这个食物仓库。只要我拿着这个,大家就不敢跑来抢食物,算是一种恫吓作用。我也不想跟大家吵架啊,只希望能够和平地分配这些食物,如此而已。如果大家可以好好地利用食物,就能延长生存的时间,被救援的机率也比较高啊。」
  猩猩笑容可掬,他的眼神认真又清澈。
  难道我真的误会了猩猩?我径自认定他是那种使用暴力霸占所有好处的坏蛋,结果他却是这么替同学着想的好人。为了管理班上的食物,不惜被大家误会。
  我的误会也太夸张了,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好龌龊,为什么我会那样想呢?肯定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如果我力气很大又第一个抵达餐厅的话……那我一定会用武力霸占所有食物。因为连自己都想这样做,所以就先人为主地认为猩猩也是这种人。
  我拆开他给我的饭团外包装,将海苔包在饭团上。
  真讨厌自己。
  咬了一大口饭团之后,我盯着猩猩那温柔的笑容。
  真讨厌。为什么我心里还觉得哪里怪怪的?许多怀疑源源不绝地涌出。
  总觉得不太自然。人类并不是这么好的生物。他们更自私、更阴险、也更爱说谎,是很卑劣的存在。猩猩的说词真的很不自然,有点恶心。他的行为不是一般人会有的。没错,如果他说:「这些食物全都是我的!不会给任何人吃!」我还比较放心。
  我……实在是个讨厌的女人啊。
  饭团带着微微的咸味,超好吃。甘甜的饭粒充满鲔鱼沙拉丰润的香味。尽管食物进入胃里让人舒坦,但是我内心仍回荡着许多黑暗的想法。
  大概是之前遇过的人都太阴险,才让我发展成现在这种讨厌的个性。
  「佐久,你不吃吗?」
  猩猩问道,转头一看,佐久笑嘻嘻地拿着饭团。
  「当然要吃啊。只是你的理念让我好感动。」
  「理念?」
  「没错,理念。每个集团都会有很多过程需要王来领导,而现在正是其中一个过程。猩猩是这个星球最初的王。当人类文化处于原始阶段时,他们会聚集成一个群体。而群体为了容易取得猎物的狩猎场,或者有干净的水源地而互相争夺。能够抢到好的狩猎场并保护狩猎场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战士这种职业应运而生。没多久,权力便集中在战士的领导者身上,成为支配阶级。从战士中诞生出王者。这个王负责管理并保护食物,同时将食物分配给国民。王有责任与相对的权力,国民则获得安全,同时宣誓对王的忠诚。就这样,地球上出现了王,那是纪元前好几千年的事情。而『天地星』目前也是一样,守护餐厅与自动贩卖机的战士将成为『天地星』的王。」
  佐久劈哩啪啦地说着,而猩猩诧异地张大嘴。我不理他们,继续大口地吃着饭团。
  「佐久,你还是一样老是语出惊人耶。刚才那是什么?你说太快我没听清楚,不过你是拿世界史来比喻吧?」
  猩猩笑着说。
  「我只是想让事实更好被理解。」
  「这样一点也不好理解。我并不想当王,只想替大家管理食物。」
  「嗯,你的想法很好。我也来帮忙吧。有人帮忙比较好,可以轮班担任守卫,增加防卫力。」
  「好啊,你能帮忙太好了!希望能多点帮手。可是佐久,丑话要先说在前头喔,你不能因为成为保护食物的伙伴就自己偷吃。如果你擅自偷吃,我会惩罚你。」
  虽然猩猩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知道,我并不想违背你的原则。」
  「那就好。转学生也想帮忙吗?」
  我默默地点头。
  「好!太棒了,大家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吧!」
  猩猩露出运动员般的爽朗笑容,我也被他影响跟着笑了起来,周遭充满和谐气氛。
  「猩猩,我们要不要快点找齐所有同学,让他们也加入我们的行列?」
  佐久维持不变的笑容问道。
  「嗯,现在在餐厅的有我跟佐久、转学生和在食物仓库前守着的麻美四个人。不过,既然大家都被关在学校里,迟早都会碰面的。」
  「除了我们之外,都没有遇到其他同学?」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什么什么?
  总觉得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佐久与猩猩之间有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感。怎么搞的?他们不是在闲聊吗?
  「猩猩,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你说什么?」
  「你在遇到我们之前还见过其他同学。」
  猩猩的脸有一度面无表情,随即又很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佐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手上的铁撬。」
  佐久站在猩猩放铁撬的桌子前方,在我和猩猩面前用手机的灯照亮铁撬。
  「上头沾着血迹……」
  真的有!
  朦胧地亮着的铁撬前端沾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液体喷到一样,乍看之下会以为是油漆。佐久用手擦着那块暗红色的区域,然后伸出手指让我们看。
  「还没完全凝固,但是这绝对是血。也许是静脉里的血,所以没有流太多。猩猩,告诉我们,为什么你手上的铁撬沾着未凝固的人血?我猜你拿铁撬殴打了某个同学,请你说明一下,说要大家一起度过难关的你把同学打到流血的理由。我们之后就是一起打拼的伙伴,必须要分享所有情报,这样才能建立起良好的互动。」
  佐久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
  猩猩不发一语。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







  ■♂■ 西大楼一楼·保健室

  「血好像止住了。」
  莫内看着包在班长额头上的绷带。
  「谢谢,你们帮了大忙。」
  「没那么夸张啦,只是替你消毒伤口,然后包上绷带而已。」
  我们带班长来保健室。
  「对了,不知道麻美跟真央怎么样了?」
  坐在保健室床上的班长试图站起来,却无法自己站稳。哲郎扶着差点跌倒的班长,让他躺回床上。
  「班长,不要太勉强。虽然伤口已经止血,可是你全身都被打了,最好先乖乖躺着休息。」
  「可是我很担心另外两个人。」
  「笨蛋!躺好啦!先担心你自己。一旦被打,就算看起来没事,对人体的损伤却很大。」
  「这话由常常跟人打架的哲郎口中说出格外有说服力耶。」
  「这时候还管我打不打架啊?话说回来了,这些瘀青满可怕的,是不是用球棒之类的东西打的啊?不像是一般打架所留下的瘀青。」
  班长的身上充满大大小小的瘀青,形状细长。
  「没看清楚是什么,只知道像是铁棒之类的东西。」
  「铁棒?」
  这个词让我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班长说打他的人是猩猩,难道猩猩就是拿铁棒打班长?很难相信一向温柔的猩猩会做出这种事。那个力大无穷,帮大家很多忙的猩猩。运动会的时候,他总是替我们搬运跳箱或平衡木等重物。而班长拿着很重的讲义时也主动帮忙,轻松地搬着。刚才去便利商店买零食还特地买了大家的份。
  这么好的猩猩怎么会拿铁棒打人呢?很难想像。
  「为什么他要打你?」
  哲郎皱着眉头。
  「为了零食。」
  「你是说猩猩买回来的那些零食?」
  「没错。猩猩一直提着那三袋零食。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帮他拿,想不到他却误会了我的意思。猩猩问我是不是想独占那些零食。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回答他说,这是很重要的食物,当然是大家一起分着吃啊。在这种紧急时刻,有那些零食对大家很有帮助。我还说我很感谢他帮我们买吃的。」
  「这样啊。」
  「可惜他还是听不懂。我们简直是鸡同鸭讲,然后猩猩说:『这是我买的零食。』」
  「也就是说,想独占零食的人是猩猩自己?真不像他的作风耶。」
  「倒也不是。他说希望让他来分配,可能是我以队长的身分企图负责分配零食这一点让他很不爽吧?他可能认为那是他买回来的食物,他才有权负责分配。」
  说到这儿,班长咳了起来。
  「我能理解他的说法,可是他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打人。」
  「事情还没完。我跟猩猩吵架,气氛弄得很僵。后来女生们说肚子很饿,尤其是真央,脸色都发白了,情况有些危急。于是我把其中一袋零食递给真央,让她选一包吃。就这么电光石火间,真央竟抢走整袋零食并逃出礼堂。我呆呆地看着逃跑的真央,猩猩从背后『喂!』地怒吼,我本来想追上去,可是真央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中。后来猩猩大叫『你在干什么啊?笨蛋!』接着就从背后冲过来打我。」
  「这个小偷……」
  莫内气得牙痒痒。
  「我无力反击,只能被动地被猩猩攻击,甚至没办法解释。他的攻击像下雨一样密集,我只能缩成一团抵挡。只知道其中一击打破了额头,开始流血。猩猩还说了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楚。总之,他的攻势告一段落时,我便拼命地冲出来。想着一定要先离开礼堂,好不容易走到了办公室,就待在那边休息。」
  「原来是这样。」
  哲郎叹息。
  「猩猩发狂了……那种壮汉一旦发起飘,谁也拿他没办法。」
  「我对不起你们。是我这个队长能力不足,让小队的人四分五裂了。」
  「傻瓜,别乱说。」
  啪。
  哲郎拍着班长的背,定定地望着他:
  「班长,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遇到这种意外,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不稳。不是你的错。总之我先去找猩猩谈,也许他正为了自己的行为懊悔不已。」
  「会吗……」
  「一定会。班长,不要这么悲观嘛。我讨厌你这一点。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忘了它并向前看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哲郎。」
  「少傻了,这种时候谢什么呢。」
  哲郎拉起班长的手紧紧握住。
  啪。
  有人拍打我的肩膀,一回头莫内正以高深莫测的表情望着我。
  「干么?」
  「还问?雄太,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
  「什么意思?」
  「真央啊。」
  真央,满身是血、逃跑了的真央。根据班长的证词,真央抢了装有零食的塑胶袋逃跑了。她是单独行动吗?
  「听好了,真央的制服上溅满鲜血,但是真央逃出礼堂是在班长被打之前喔。所以她身上的血并不是班长的血。知道吗?」
  「不是……班长的血?」
  我重复了莫内的话,试图厘清话中的意思。
  「没错。那会是谁的呢?可能是麻美,或者其他同学的血,不知道是谁。总之,可以确定的是,那绝不是班长的血。事实摆在眼前,真央伤了某人。她是个危险人物,她手上有着抢来的零食,取得食物后在黑暗中单独行动,伺机攻击同学。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解除诅咒。」
  怎么可能。
  猩猩打了班长,而真央也攻击了某人。那个人被真央打到流血。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家都是同学啊,一直到刚才还为了求生存而共同努力。昨天为止一起并肩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上课的情景仿佛从未存在。记得猩猩常常在上课的时候偷睡觉,只有上体育课最有活力。真央老是在下课时拿着奇怪的卡片替人占卜。猩猩有点闷骚,而真央也是个性稍微阴沉的女生,可是……他们人都不坏啊!找他们讲话时也很能聊,早上遇到了也会打招呼,但我们的生活竟在一瞬间瓦解殆尽。
  难以置信。
  曾经相信不会改变的那些人事物渐渐改变。速度快的吓人,我快跟不上了。波涛汹涌的变化浪潮打得我无法站稳。
  「你在呆什么啊?你不快点搞清楚状况,很快就会被真央杀死,当成献给『黄色之神』的祭品。听好了,刚才我们遇到真央时,她转身就逃。那是因为她知道打不过我们四个人。雄太,为了生存,你必须时常和某人在一起。既然每个人都能当祭品,那么真央一定会找最容易得手的人攻击。换句话说,就是那些单独行动的人喔。一个人独处时,若有人从暗处突袭绝对很难预防,肯定会被干掉。有着明确杀机的人趁你毫无防备时发动奇袭的话,你绝对不会有胜算。」
  真央发动攻击?攻击我?
  不会吧。
  「雄太,你有没有在听啊?伤脑筋耶。注意喔,从现在起你要一直跟着我。刚才我也讲了,单独行动很危险,只要我们一起行动就比较安全。之后我们可能会被攻击,或者遇到危急需要逃跑,到那时候你记住,要跟我逃往同一个方向。就算紧张害怕也不可以走散,知道吗?现在的情况一直在改变,我们必须要保持灵活的头脑加以应付。」
  莫内的声音越来越远。
  真央会攻击我……
  好可怕。
  视线中,哲郎与班长正在聊天。可能是在商讨之后的对策。瘦比在他们身边不安地看着他们。莫内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絮絮地说话。
  而另一头……
  莫内背后是保健室的门,门打开了一半,约十五公分的缝隙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我眯起双眼仔细看着。
  是一对眼睛。
  昏暗中,门的另一头有着苍白的脸孔及一对漆黑的眼睛。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情绪,头发凌乱不堪。她呆立原地,不发一语。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那张窥探保健室的脸孔就静静地消失。
  是真央。
  这里。这里有五个人,所以她决定离开,潜伏等待下一个机会。
  她的消失给我这种感觉。


  ■♀■ 西大楼一楼·餐厅再一次

  喀啦喀啦。
  我推倒桌上的空罐无聊地玩着。
  呕啦。
  我推出去的空罐撞到佐久放着的罐子而停下来。
  「啊,停住了。」
  「诗织同学,你比我想的还要幼稚。这样推罐子有什么好玩的?」
  「少罗嗦。不然你说我们还能干么?我觉得很无聊。」
  我捡起空罐,转向另一头,表面略微凹陷的罐子滚动时,不规律地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你那么震惊,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冷静。」
  「是啊……」
  佐久提起我才发现。
  在屋顶上发现连那边都被岩石覆盖住时的确很震惊,看见窗外一片黑暗,也觉得好像快昏倒了。现在的校园依旧没有改变,而我已经开始觉得无聊,还玩起无聊的游戏。
  「现在的你比起在原来的世界时还要生气勃勃耶。」
  佐久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
  原来的世界……
  也许他没说错。
  「没事吧?干么叹那么一大口气?」
  「没事。只是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错。
  非常无关紧要。
  我在上一个学校时常常被同学欺负。转到这里之后为了不被欺负而刻意和大家保持距离。我觉得不管是被欺负还是和大家交际都很浪费时间。
  当时欺负我的那些人现在不知如何了?我想起他们那群人当中的微妙权力关系。有那种爱当老大却又不肯听取大家意见的家伙:不爱出锋头,却是实质领导者的家伙;还有看老大脸色,负责揍我的家伙。观察他们就像是在观察山上的猴子群,满有趣的。也许是我老是用这种高高在上态度观察他人,所以才会被那些人欺负吧?
  话又说回来,我的爸妈给我一样的感觉。我在家也常被打。爸爸动不动就打我,妈妈也不阻止他。爸爸像是小团体中的老大,而妈妈是小喽罗。妈妈绝对不会忤逆爸爸,因为她反抗也会被打。她总是恐惧而畏缩。爸爸揍我的时候仿佛有种自己是国王的感觉,但是我知道,其实爸爸在公司是被欺负的对象。他工作能力太差,老是被前辈当,比他晚进公司的人也瞧不起他。公司只给他一些不重要的工作,从来不替他加薪。爸爸只有在家时才像国王,真滑稽,越是看穿他的滑稽,他打我就打得越凶。
  所谓「原来的世界」很烦人。
  而我在学校完全被岩石覆盖的情况下,无聊的玩着空罐。
  搞不好待在这里会比回去好。
  我真是个怪咖。
  「是不是因为填饱肚子,口也不渴了,所以恐惧也跟着消失?」
  佐久微笑。
  「或许吧。」
  心情的确平静许多。
  因为猩猩给我的饭团和果汁而恢复平静……
  猩猩的态度十分明确。
  面对佐久的质问,猩猩很老实地承认自己殴打了同学。原因?很单纯。因为那个人随随便便地把重要的食物拿给其他人吃,导致数量不少的食物被抢走。而且,那个人还擅自决定要管理食物,为了不让对方得逞,猩猩不得已只好拿铁撬打他。
  ——我也不想打他,可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猩猩是这么说的。为了让更多的同学生存下来,他必须制裁那些企图任性妄为的人。他说这是他的任务,身为班上最强的战士、身为裁判的使命。他说被他殴打的人一边咒骂着一边逃走了,而他绝不想让那个人成为伙伴。
  接着猩猩问我们两个,想要均分食物大家一起生存下来,还是要自己任性地吃喝,只让自己活下来?
  这个问题等于是问我们要不要听从猩猩的命令。说得更直接些,就是要不要被他打。二选一。
  我和佐久都表示我们愿意听他的意见。
  猩猩听了很高兴,立刻从里头拿出食物分给我们。该分出多少食物似乎也是由猩猩决定,分量不多也不少,对我而言是很足够的量。
  只要听命于猩猩就没事了,只要跟着他就不用担心食物问题。就算有人想抢走食物,猩猩也会击退他们。班上力量最强的猩猩,配备着最强的武器——铁撬。而他的确已经击退过一个想扰乱和平的人。还有什么比这种状况还令人放心呢?猩猩果然很值得信赖。
  我们一吃完,猩猩就让我们负责监视,自己退到了仓库里面。他说他已经在外头监视很久,累了想休息一下。
  ——有伙伴在真好。
  猩猩拍着佐久的肩膀说。
  我们躲在桌椅堡垒的某个角落,偷偷地监视四周。
  「对了。」
  我跟佐久说话。
  「什么?」
  「猩猩刚才说还有另一个同学在这里,那个人是麻美?也就是说,现在猩猩的阵营共有四个人。这个叫麻美的同学负责在食物仓库前面防守。」
  「他是这么说的没错。」
  「为什么麻美不出来呢?既然我们加入了,不是应该出来跟我们打声招呼?」
  佐久吃吃地笑了。
  「应该是有什么理由才不出现的吧?」
  「什么理由?」
  「谁知道。不过,这个『国家』的国王是猩猩,而麻美躲在里面很可能是猩猩叫她那样做。」
  「喔?算了,她要不要出来都无所谓。我才刚转过来,也不太认识麻美。何况,我不想和猩猩唱反调。」
  「哇,想不到你对猩猩这么忠诚啊。」
  「当然啦,只要听他的命令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呵呵呵,也对。」
  「你干么那样笑?」
  「诗织同学,我发现你的大脑思考能力远远低于我耶。说极端一些,其实猩猩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说。」
  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佐久,他轻声细语地说明:
  「那根铁撬啊。附着在上头的除了血迹之外,还有这条碎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佐久抓着一条细长的碎布,递给我看。那是一条像是黑色的深蓝色碎布。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条碎布来自制服。应该是猩猩拿铁撬打人时被撕下来的,很长一条,打成这样一定很痛。虽然你刚转学过来,而且脑袋只装浆糊,但是你也该看得出来这是从男生制服上撕下来的吧?这么长一条,又是单一颜色的纤维,既不是口袋,也没有校徽。上头有少许横向皱纹……也就是说,这条碎布的来源是制服的背部或者裤子。而你也知道,猩猩个子那么高,他手上拿着铁撬用力打下去,应该是打不到对方的裤子。」
  「你的意思是,他打的是对方的背部?」
  「对。猩猩说他打人是为了制裁浪费食物的人,但是他没说是从背后偷袭。」
  从背后偷袭?
  猩猩拿着铁撬从背后偷袭对方。
  「还有其他可能。或许是被打的人倒下时,不小心打到裤子。铁撬挥下去时命中裤子而扯下那条碎布。但是那样也很奇怪,毕竟对方已经被击倒,没有必要继续攻击啊。」
  只是制裁、单纯的惩罚的话,没必要从后面偷袭,更没有必要在对方倒下时继续殴打他。
  的确有点奇怪。
  「我认为猩猩不过是一时冲动而进行攻击。因为某种原因而动怒,就这样冲动地拿起铁撬打人。只是以制裁当借口罢了。」
  佐久愉快地笑着。
  「而且不只如此。」
  我正想插嘴,佐久又继续说下去打断我。
  「猩猩的说明漏洞百出。他避开具体的内容,只说出大概的过程。他并没有告诉我们被他打的人是谁,很显然是想要蒙混过去。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遭遇了这么奇怪的意外。自然会想知道其他同学发生了什么事,不想漏掉任何细节。可是他却什么都没问。只针对我们质疑的部分笼统地回答,接着躲进仓库,不想跟我们多聊。也不问我们来到餐厅之前做了什么。也就是说,猩猩并不想说明自己的行动,为了让自己可以不必交代太多,所以他也没问我们。这是某种心理上的平等做法。换句话说,猩猩肯定跟某人发生了某些不想跟我们说明的争吵。到餐厅之前,他应该和某人一起行动,可是因为情绪性的争吵而分开。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
  虽然佐久说是推测,脸上却自信满满。
  「猩猩的确是王,却不是理智的王。顶多只是个从战士升上国王的人。他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靠着攻击力与强势的态度占领名为食物的资源而获得成功。只是这样而已,他所宣称的理想不可能实现。你感觉到的『安心』也只是暂时的,当国王的皮剥落,你的忠诚也会瞬间瓦解。发生在这『天地星』的历史会如何演变……」
  佐久流利地说完之后朝我笑了笑。
  「……真是令人期待呢。」
  「……喔,是吗?」
  笑的那么灿烂干么?又开始自我满足起来了。
  佐久灿笑后转过头,似乎不想再跟我闲聊下去。
  有点令人火大。
  不过好像也有点习惯他这样了。
  我看着佐久那苍白的侧脸心想,他脑中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呢?我能确定的只有里头装的东西一定跟我的是不同世界的东西。佐久似乎真的认为这里是别的星球,在这一点我们始终无法达成共识。
  不过,我跟猩猩好像也一样不太合。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何种情绪下打人,打的又是谁。可是,他一定也是用和我完全不同的想法看待这个世界。他一定觉得除了自己以外的同学都是弱者,只要他愿意就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征服所有人。如果是在这种前提之下看待这个世界,一定会产生许多错误的想法。
  人类这种生物……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耶。
  我叹了口气。

  「猩猩,你在附近吧?」

  是谁的声音?
  「猩猩,你在哪里?」
  我站起来,那不是佐久的声音。
  有人来了。黑暗中,我朝声音的来源定睛望去,我旁边的佐久也盯着眼前的黑暗处。
  「猩猩,是我,我是哲郎。」
  我看过那个走过来的男学生。
  哲郎。
  他也是少数我能记得的同学之一。高挑的身材配上端正的五官,姿态良好而颇具存在感。不仅仅是外表不错,在班上遇到要决策的时候,他的发言也经常切中要点,往往能影响大家讨论的方向。就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和认真地整合大家的班长一起,附议班长的决定,却是实际上带领大家的人。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
  「咦?这不是佐久吗?还有诗织。」
  哲郎轻轻挥手后走到我们身边,隔着一张桌子与我们面对面。
  「哲郎,好久不见。第一次在这个『天地星』见面。欢迎来到猩猩王国。我是佐久,这里的守门人兼神官。然后这位是猩猩王国好评饲养中的欣赏用俗人,诗织同学。」
  噗。
  「什么啊?」
  哲郎噗哧一笑。拜托,这一点也不好笑。
  「这些是猩猩他们做的吗?」
  哲郎背后站着两名同学。一个女生,另一个是男生。女生用正经的语气重新询问道:
  「把桌子和椅子排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这个女生长相有些异国风情,很漂亮。
  「莫内,这是猩猩王国的防御墙。」
  原来她叫莫内,有趣的外号。
  「防御墙?」
  「是的。」
  后面传来宪宪章率的声响,仓库的门开了,猩猩从里头走出来。大概听到我们跟哲郎的对话才出来的,黑暗中猩猩边抽动着鼻子边靠近,手上依然抓着那支铁撬,有一种被封印的怪物苏醒而有的压迫感。
  「外面在吵什么?」
  猩猩一开口,莫内便沉默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好像突然躲到哲郎背后。哲郎看见猩猩手上的东西,表情一僵,直直地盯着猩猩。
  ……
  哲郎身边还有一个男同学。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为什么?
  乍看之下,那个男生并没有醒目的特征,身高一般,长相也很普通。只不过……他的眼睛好特别。
  透明的眼珠。
  他的眼神给我这种印象,被封闭在这满是岩石的校园中,面对绝对强者猩猩的现身,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美丽。他在看什么呢?他那对清澈的眼睛会让人想这样问。
  他叫什么名字?嗯……想不起来。诚?不是,那是班长的名字。班长载着眼镜,理平头,一板一眼的。不是,他的名字不是诚。他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不像哲郎或班长那样出锋头。
  「莫内,雄太,交给我处理。」
  哲郎说。
  对啦,就是雄太。他是雄太。
  雄太。
  原来叫雄太啊……
  「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哲郎啊。还有莫内跟雄太。」
  猩猩手里拿着铁撬对哲郎说。
  「猩猩,发生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集合地点不是在礼堂吗?」
  「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在探查时发现餐厅里还有食物,我觉得应该要守住这些食物,所以才把这里当根据地。我觉得这样做对大家比较好。」
  哲郎盯着猩猩看,接着笑了。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应该要早点通知A小队的人,刚才我们去礼堂,那边空无一人,害我很担心。我们分成两个小队不就是为了要有效地收集情报吗?不要任意行动嘛。」
  两人开始对话。不经意看往旁边,佐久正对我使眼色。佐久之前说的没错,猩猩在遇到我们之前果然曾经和某些同学一起行动。跟那些人吵架之后才离开……
  「发生了一些问题,所以我决定不跟大家一起行动了。」
  「什么问题?」
  「你胡说什么啊!是你突然拿铁棒打班长。」
  莫内从旁边窜出来大喊,哲郎挥手阻止她继续说。
  看样子,猩猩打的人正是班长。
  「……」
  猩猩不发一语。
  「我们见过班长了。」
  「是喔?」
  「他的伤势不轻。现在正在保健室休息,由瘦比帮忙照顾。」
  「我并没有突然攻击他,是班长不好。谁叫他浪费食物?食物这么珍贵。而且那也不是他自己找到的食物,是我买回来的食物。在这种状况下浪费食物是最不可原谅的行为。所以我才制裁了他,如果我不那样做,谁也拿班长没办法啊。」
  「食物……如果浪费食物指的是真央的抢夺,那根本是不可抗力的啊。根据班长所言,那是真央自己突然抢走的,任谁也无法提防那种状况。你不该把责任都推给班长。」
  咚!
  猩猩手中的铁撬用力打在桌上,像是要打断哲郎的发言。
  沉默再次扩散,静默中铁撬又缓缓抬起……
  咚!
  接着再次敲在桌上。
  「是不是他的责任又有什么关系?事实就是他害我们浪费了食物。」
  猩猩的语气冷酷的吓人。
  「而且,班长的做法太天真了。我们面临十分危急的状态,你们并没有找到出口,不是吗?我们等于是被关在学校了。食物也有限,为了让大家都能生存下去,一定要由我来严格管理这些食物才行。」
  桌子被猩猩打到有点歪掉。
  「管理食物?什么意思?」
  「餐厅与小吃部的食物由我来管理。我负责保护并管理,然后将食物分配给大家。不允许有人随便吃掉食物。那些让人随便吃掉宝贵食物的人我也不会放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谁说你可以负责的?」
  「没人说我也要做。因为没有人要做所以我才挺身而出啊。也许班长也愿意出面管理,但是那家伙做不好。大家该醒醒了。感情和睦、同学问不互相指责……到现在还想玩这套一定会活不下去。现在可是攸关生死的重大关头,我们是重大灾难的受害者,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得想办法撑到有人来救我们为止。如果不好好管理这些食物,惩罚企图乱来的人,大家都会死!」
  猩猩吼叫着。
  猩猩所说的话,有一部分颇令人赞同。我们所面临的状况的确很诡异,而在这种情形下的确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应对。我们必须改变想法,他说的没错,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法反驳。
  「也有其他同学赞成我的意见,愿意帮我忙。」
  猩猩指着我们说,佐久呵呵地笑着,我有点困窘,只好低下头。
  「你们呢?赞成我,还是反对?」
  猩猩再次举起铁撬,威胁哲郎他们几人回答。要听猩猩的命令获得食物?还是违逆猩猩而被铁撬殴打?猩猩的眼睛露出凶光,直直地观察着哲郎他们的一举一动。猩猩完全切换了行为模式,从平凡而和平的模式切换到要在这个极限困境生存下去的模式。空气中涨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谁要听你——」
  莫内正想回嘴就被哲郎遮住嘴巴。
  「——猩猩,你……」
  呵呵——哲郎这么笑了。
  「你曾经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猩猩放下了拿着铁撬的手。
  「那个温柔的男生能够做出这种事。」
  除了哲郎以外没听见任何声音,他的声音回荡在挑高的餐厅天花板,渐渐扩散。
  「看来你下了不小的决心。」
  猩猩的嘴角漾出一抹微笑。
  「猩猩,没想到你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单纯是跟班长吵架就故意打他,抱歉,原谅我。还有,谢谢。我很佩服你竟然这么替大家着想。我们当然会帮你,有猩猩来管理食物我们就放心了,大家一起活下去吧。我、雄太、莫内、瘦比,还有班长都一样这样想。」
  哲郎也屈服于猩猩的威吓之下。
  他举高双手,宣布他也加入。他身旁的莫内一脸震惊,却在哲郎的眼神示意下不情愿地点点头。就这样,雄太也点头表示愿意加入,他们都赞同了猩猩的想法。
  猩猩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的铁撬。
  「太棒了。不必和大家争吵就达成共识,我放心了,哲郎。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吧。」
  「嗯,请多指教,猩猩。」
  猩猩握住哲郎伸出的手。尽管猩猩满脸笑容,哲郎却没有笑。
  他们静静地握了好一会儿的手。
  喀嚓。我听到一个轻微的声音。
  一回头,仓库的门开了一半,刚才猩猩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门旁边有个穿着内衣的女生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匀称而丰腴的身体,黑暗中自皙透亮的肌肤,长长的睫毛,还有一对忧伤的眼睛。
  她和我四目交接后又迅速地退进仓库,关上门。
  接着门就再也没有打开。
  仿佛……用那扇门隔绝了现世与异界。






  ■♂■ 西大楼一楼·走廊

  「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当场就决定加入猩猩的阵营。」
  我咬着饭团说。
  「那也是出于无奈啊。」
  哲郎手里拿着两个饭团跟两罐果汁。那是班长跟瘦比的份。我们表示要追随猩猩之后,他便分给我们这些食物。我们三个走回保健室,哲郎答应猩猩要替他说服不在场的班长和瘦比一起加入,听从猩猩的指挥,若他们答应加入才能把食物给他们。
  「在那种状态下顶撞猩猩得不到好处,而且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有道理?别闹了。他根本是个想凭蛮力当国王的家伙罢了,根本是暴君。」
  莫内气呼呼地抱怨,而哲郎则微笑。
  「我也不能认同猩猩打班长这件事。」
  「当然啊,那就是暴力行为。」
  「你说的没错。但是他说的话对了一半。问题就是真央抢走了不少食物,也的确是因为班长太大意。」
  「就算是那样也不该打伤人。你想让猩猩继续这样蛮干?如果我们听他的,他一定会越来越乱来。他宣称要管理食物并分配给大家,那谁又能管理好他呢?想就知道他一定只让自己吃饱。然后再用武力制裁对他不满的人。他……真的让人很不爽。」
  莫内愤恨不平地抱怨。
  「我懂、我懂。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猩猩现在还有理由这么做,而我们也需要理由来支持我们撤去他的管理权。必须用合理的论调来当武器,但是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最聪明的办法是暂时先听命于猩猩,取得食物和营养再说。」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是真希望能早一点赶走那个家伙,让那种肌肉蠢蛋当领袖我会想吐。我觉得哲郎还比较适合当领袖呢。哲郎,你不是很会打架吗?也许你能够打赢猩猩啊,狠狠揍他一顿,看能不能把那个笨蛋打聪明一点好了。」
  哈哈哈。
  哲郎笑了。
  「怎么可以用以暴制暴的方式推翻暴力政权?就算莫内觉得可行,也会有其他人反对。而且,我认为班长比我更适合当领袖。」
  哲郎老是这样说。他每次都推举班长出来领导大家,而自己退居幕后协助。其实若他愿意出面,也会得到许多支持,只是他本人从来不肯。
  班长的确是很认真也很体贴的优秀人物,可是哲郎的能力也很强。不,在个人魅力这一块,搞不好哲郎还胜过班长。
  ——我不想出面,我只想负责辅助。
  看样子哲郎的想法就是这样。
  「希望班长的伤能早点好。」
  「别再闲聊啦,哲郎。你还记得猩猩叫我们做什么吧?」
  「我知道。」
  我们一加入,猩猩就对我们下了指令。
  他要我们负责勘查,顺便搜捕抢走食物的真央。限时四十八小时。
  猩猩他们则负责保护食物仓库,我们是游击队,在黑暗中四处侦查,还得找出躲在某地的真央。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他也知道抓真央是很危险的工作,才叫我们做的吧?真央那家伙想一个人行动,抢了食物后到处伺机杀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比猩猩还可恶。若想跟着猩猩,就得和真央战斗;若是不听猩猩的话,就得和猩猩战斗。讨厌!烦死人了!」
  喀喀。
  莫内咬牙切齿地,难以控制愤怒的情绪。
  「现在只能先听猩猩的话,而且也不能放着真央不管。可是不能让瘦比和班长一起帮忙,得让他们两人在保健室专心养伤,由我们几个先去找人。」
  「等等。」
  莫内站到哲郎面前。
  「班长当然要养伤,瘦比又没怎样。他是男生,也该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找真央。」
  哲郎一脸复杂的表情。
  「莫内……刚才我跟猩猩讲话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仓库的门打开?」
  「咦?」
  「看来你没察觉呢。雄太呢?」
  猜不出哲郎为什么要这样问我们,我跟莫内一样摇了摇头。
  「这样啊……」
  莫内困惑地拍着哲郎的肩膀。
  「你到底要说什么啦,快点解释啊。」
  「麻美在仓库里面。」
  哦?莫内露出笑容,仿佛觉得哲郎大惊小怪。
  「还以为她跑去哪里了,原来跟猩猩在一起喔。那她就是第一个加入猩猩阵营的人罗?」
  「麻美没有穿制服。」
  我和莫内同时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她只穿内衣,打开仓库的门往外看了一下又立刻躲进仓库。应该只是想看看状况而开门。」
  「我们到餐厅的时候,猩猩也是从食物仓库出来的吧?而我们离开时,他也是进去仓库里。而里头是穿着内衣的麻美……难道说……」
  哲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息。
  「怎么回事?麻美不是和瘦比在交往吗?难道她跟猩猩——麻美一向心机重,所以在这种情形下改投权力最大的猩猩?不不不……暂停一下。我刚才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也可能相反,是猩猩用蛮力逼迫麻美屈服……这……不管哪个才是事实都很可恶。不愿意想像。啊,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吧?或许是麻美的制服脏了才到仓库换衣服。」
  莫内摊开双手。
  「算了……最后这个原因更牵强。」
  「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可以肯定的只有麻美和猩猩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了,猩猩不是从以前就很喜欢麻美?只不过一直没有告白,还是告白过又被拒绝?」
  哲郎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这件事得小心地告诉瘦比才行。如果我们要跟他说,那就不能让他做危险的工作,因为瘦比听了一定大受打击,需要时间才能接受。」
  「没错……的确是这样。」
  昏暗的环境中、仓库里。隔音效果良好的密室中。猩猩和麻美在做什么?奇怪的想像在我脑海蔓延。在班上地位如同偶像般的麻美。几个小时前才抓着瘦比的手撒娇的麻美。她竟然让其他男生看只让男朋友看过的身体。她缓缓地解开制服的扣子,脱下裙子。潜藏在相隔着几片布的另一头,是充满秘密的世界。平时这个秘密世界就物理上来说距离非常近,却是个几乎等同无限大的遥远世界。而猩猩笑着注视这秘密的世界。用龌龊的表情淫笑着。
  为什么要那样做?那种事是那么轻易就能做的吗?
  如果猩猩和麻美原本就是情侣的话还可以理解。
  问题是麻美的男朋友是瘦比啊。这里是学校,并不是私人空间,周围还有同学。在大家拼了命想办法要获救的这种状况下,怎么还有心情做那种事?在猩猩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要替大家守护食物的时候。
  搞不好他们现在也……
  觉得不太舒服,我用手按住胸口。
  「你没事吧?雄太,怎么了?」
  莫内过来搀扶我。
  「我没事,抱歉。」
  我干么要觉得思心?男女为了表现爱而脱去衣服所做的行为,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我自己也是因为这个行为才诞生,我怎么会因为如此正常的事情而感到思心呢……
  麻美又不是我的女朋友,而瘦比也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可是瘦比可能产生的悲伤:猩猩心里那丑恶的欲望:麻美的心机……一想像到这许多情绪,我的心就一片混乱。这还只是想像而已。而这三个人的感受也不一定跟我的想像一样。然而,我却因为这么不确定的想像而暗自觉得受到伤害。
  只不过是自己的想像……
  「你不舒服吗?怎么了?先休息一下好了。」
  莫内扶我坐好,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喂!雄太,你还好吧?」
  「抱歉,只是有点头晕。」
  我深呼吸一下试图冷静下来。我不需要这么惊讶,别人怎么做与我无关,并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不要太介意。
  呼。
  好……
  「我没事了。」
  我站起来,对莫内和哲郎笑了笑。莫内观察着我的脸。
  「雄太,你一定是太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多事情,身体的疲劳远超过我们所厌觉到的。」
  「莫内说的对,你脸色发青了耶。」
  哲郎问我要不要跟班长一样待在保健室休息,但是我摇摇手表示没问题。没问题。才怪,我很有问题。我现在连说话都觉得困难,一点都不好……可是我应该要动一动,单独待在某个地方休息的话心情更差。
  为了避开担心地看着我的莫内和哲郎的注视,我带头迈开脚步。
  「走吧。」
  昏暗的走廊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
  喀哒、喀哒,不停地响着。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着熟悉的走廊,我小声地呢喃着。
  好像做了一个梦,昨天为止的一切和刚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事情都太奇怪,跳跃式的发展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世界会发生的事情。然而,这就是现实。即使如此……我的大脑还是很难统整好所有的情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 西大楼一楼·餐厅

  「我来向你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麻美。」
  我们在以桌子围成的城堡中听猩猩说话。他背对着食物仓库的门,站在城堡中心,身旁有个美丽的少女。是刚才和我四目交接的女生。只不过她现在穿的不是内衣裤,而是整齐的制服。被猩猩唤作麻美的女生,眼神空洞地看着地板。
  「我决定和卓也君交往。」
  她垂着眼,以轻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是吗?恭喜你们!」
  啪啪啪。佐久笑着拍手。
  「虽然现在情况特殊,不过还是要请你们多多指教了。」
  麻美很不好意思似的轻轻笑了。
  她的确该不好意思。
  居然挑这种时候交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谈情说爱啊?我惊讶得差点合不拢嘴。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八成是学校被岩石覆盖住之后才告白,接着展开交往。不只是这样,刚才很明显两个人躲在食物仓库里亲热。可不可以不要那样?别让大家要吃的食物沾上你们两位的臭味可以吗?
  受不了耶。
  不过,这时要是有男朋友应该觉得满幸福的吧。男人的肌肤,充满肌肉的触感、宽大的手掌、宽广的背。连我都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抱一下,这样就能够消除所有不安的情绪,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能完美解决。可惜……我附近单身的男生就只有……
  「真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呐。他们是『天地星』第一对情侣喔。在这个充满苦难的星球,一男一女相遇并且相爱,接着繁衍子孙。自古以来不论在何处,人类都是以同样的方式延续生命。不管哪个年代,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爱和性欲。所谓的历史也全都是爱的历史。我们将自此写下新的历史,真是令人感动的瞬间。」
  只有这个什么都要拿历史来比喻的幻想者。
  「谢谢你,佐久。不过你说什么繁衍子孙,会不会太早了点?」
  猩猩笑容满面。
  说的好。千万不要制造人出来瓜分食物。
  「呵呵呵。的确有点早,不过孩子这种东西不管你想不想,迟早都会出现。就好像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样。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也没有你觉得早或者晚的感觉能介入的余地。总之……恭喜你们。」
  佐久再次拍手,我也迫不得已跟着拍。搞什么啊,有人在同学宣布交往时拍手的吗?桌子城堡里充满此起彼落的拍手声。我们两个就是为城堡的主人——国王和王妃大婚而祝福的家臣。非常诡异的状况。
  「好了,来分配这次的食物。」
  猩猩将手上的三明治扔一个给佐久,另一个扔给我——但是他却温柔地递给麻美。
  「谢谢。」
  「在你们吃三明治时我想问一下,现在我们的成员有我、麻美、佐久、诗织,还有哲郎、莫内、雄太、班长和……瘦比。总共九个人。」
  瘦比?好奇怪的名字。应该是外号吧?听到这个名字时,麻美好像颤抖了一下。
  「九个人慢慢地吃,食物还满多的。先吃掉那些不能放的食物,还能让我们吃上几个礼拜。」
  几个礼拜!
  没想到仓库里有这么多食物。
  「猩猩,不能放的食物指的是那些需要冰起来的食物吧?学校已经停电,冰箱里的食物必须想办法保持低温。我有个好主意,可以把这些需要冷藏的食物放在地下仓库附近。我跟诗织同学去那边看过,那边不知从哪边流下很冰的水,气温很低足以当成临时的冰箱使用喔。」
  「喔?那太好了,就照你说的办。佐久,谢谢。」
  「食物可以吃上几个礼拜的话,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麻美说。
  「没错。过了几个礼拜,救难人员也应该到了。但是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安全。」
  「太好了。」
  猩猩笑容可掬地看着放心了的麻美。
  佐久则有些不满。就他的想法,这里是别的星球。永远都不会有救难人员从地球来这儿。但是,佐久并没有说什么,应该说他刻意不提。
  「呼。吃完了。好像还没吃饱,再来一些吧。」
  猩猩从里头拿出几个甜面包,毫不迟疑地打开后爽快地吃着。
  呃……他不是说要好好地管理这些有限的食物吗?那样吃没问题吗?
  「看什么……我不是说了食物还有很多吗?吃这么一点没问题的。」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视线,猩猩这样瞪着我说。我无法反驳,既然还有很多那就算了……
  「但是,问题是饮料。」
  猩猩吞下嘴里的面包后说。
  「自来水停了,我们手中能取得的水只有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果汁。而果汁的数量不太多。」
  「等等,不是停电了吗?要怎么拿出那些饮料?」
  「喔,我之前是打坏机器才拿出来的。」
  打坏。
  做法真豪迈。大概是用那根铁撬打坏的吧?难怪那些果汁罐都有点凹陷。
  「那三台贩卖机里面的饮料应该都拿出来了。我打了很久,打到再也掉不出饮料为止。可是加一加,饮料还不到一百罐。如果我们九个人一天喝一罐,十天就没了。如果一天喝两罐只能撑五天。」
  「是喔?可是我记得通常一个自动贩卖机里可以放好几百罐饮料。」
  「就只掉出那些啊,我也没办法。不是会有业者来替自动贩卖机补货吗?可能碰巧还没补货,里头的饮料才那么少。」
  「原来如此。很可能喔。我们会来学校是为了讨论班上的活动,不是平常上课。而且又是礼拜六,就算业者没来补货也很正常。好像有印象业者都是平日的早上来补货的。」
  「是啊,意外发生的时间点太不巧。」
  麻美一脸不安,猩猩察觉到麻美的担心,伸出手摸着麻美的头发。
  「别担心,麻美。还有别的饮料。」
  啊。
  「你是指地下仓库的水?」
  「不是。」
  猩猩否定了我的推测。
  「积在地下仓库的水不能喝,那边很脏。放着替操场画线用的粉,还有装着沙子的罐子类的物品。而且仓库本身也很多灰尘,就算要喝也要等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才喝。」
  「也对。诗织同学,你忘了吗?校园里还有很多自动贩卖机。」
  「没错。佐久说的对,这个学校在每层楼的休息区都放了自动贩卖机,如果把所有机器里的饮料都拿出来应该有不少。」
  「我懂了。」
  居然放那么多的自动贩卖机,这学校还真有钱。之前的学校也有休息区,可是却没有自动贩卖机。休息区只有放打扫用具的柜子。我还记得欺负我的女生拿拖把弄我脸时的光景,还故意拿那拖把先拖过脏地板。她不怀好意地奸笑着,夕阳将走廊照得红通通地,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的灭火器,还有贴在走廊上的标语。
  「不迟到不缺席 年轻人是千叶的活力来源」
  什么烂标语啊?莫名其妙的句子。那标语好像一直贴在走廊,但是没有人注意看,几乎和墙壁合为一体。我竟能清楚的回想起标语的笔迹和那张纸泛黄的程度。
  唉。
  我将记忆中鲜明无比的情景与目前无限延伸的黑暗校园做比较。
  怎么说呢?这样做的时候内心能获得平静。毕竟那些欺负我的人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里并不是和那些拿拖把的人所在的世界。我用一种获得救赎而异常爽快的气氛紧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猩猩,那我们应该组成一个自动贩卖机探索队。」
  「是啊。该怎么办……这工作需要力气,敲打自动贩卖机很耗体力,还得搬运饮料罐,应该派男生去比较适合。最适合的人是我,可惜我去的话就没有人守护食物仓库了。」
  「猩猩,我得先说明,我不适合做劳力工作喔。我有自信,我的握力应该比诗织同学还小。」
  我也觉得他比我弱,但是……有必要说得那么得意吗?
  「嗯,我也不指望你有办法做这工作。」
  「太好了。而且我也不想去。找出自动贩卖机、挖出资源这种任务是采矿师的工作。我的手只负责记录探矿师这个职业诞生的历史。请务必了解我的正确使用方法。」
  「你这家伙……算了,很有佐久的风格。你常常用这种借口跷掉运动会吧?」
  「我不希望你把不参加非必要性的工作称为旷职。」
  「算了,佐久和诗织就负责其他工作吧。比方说分配食物什么的,或者定时替待在保健室的班长送食物。」
  我松了一口气。
  如果猩猩硬要我拿着那根铁撬敲打自动贩卖机的话,我会很伤脑筋。我对自己的运动细胞没信心,搞不好自动贩卖机还没坏,我的骨头就先断了。
  「那探险队的任务怎么办?」
  「让哲郎他们去吧。他们现在正在奉命搜寻真央……等他们搜寻完再命令他们去拿饮料。我已经定下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如果他们这段时间之内找不到真央,就罚他们不能吃东西,立刻去拿饮料。」
  让他们去。奉命。命令。
  猩猩完全把自己当国王了。
  尽管是同班同学,却产生了阶级。我们还好,毕竟很早就加入猩猩的阵营。也就是说我们等于是家臣们的领袖。感觉上猩猩已经把我们当同伴,但是猩猩很明显地觉得哲郎他们低他一等。对猩猩而言,他们也是同伴之一,可是比较有距离感。若是可以利用才分食物给他们,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便立刻舍弃,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的来往。
  这就是身为管理者的猩猩,心中冷酷的得失判定。
  「抱歉,那个……」
  听到麻美的声音,猩猩转头。
  「嗯?怎么啦?」
  他的话气。
  与刚才截然不同。
  充满暴力的国王突然变回纯朴的高中男生,看着麻美的眼神充满爱怜。
  恋人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可爱,想要尽一切努力博取红颜欢笑。希望对方觉得自己很帅,要是被喜欢的人讨厌了该怎么办。如果喜欢的人被抢走该怎么办。好不安。不过,不用担心,那个女孩已经属于自己,已经成为自己的女朋友了……
  猩猩脸上的笑容混杂了纯情男子对恋爱的不安与喜悦。
  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忍不住张大双眼。
  「那个……我想去厕所。」
  「啊,厕所啊。没关系,你去。」
  「嗯,可是……」
  麻美害怕地看着猩猩。
  「来,给你。」
  猩猩递了个东西给麻美。
  什么啊?
  好像是个宝特瓶。
  「谢谢。那我去罗。」
  麻美抓着那个东西,快速从我身边走过去。餐厅旁就有厕所,她应该是要去那里上吧?
  「在麻美回来之前先休息一下。」
  「嗯。」
  等等,我好像也有点想上。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去厕所吗?」
  佐久笑了。
  「猩猩王国里没有规定说不能上厕所吧。诗织同学,你要是让那些脏东西继续储存在体内,小心没多久你的脸就会抵触本国的法律罗。」
  胡扯什么啊,这家伙。
  猩猩听了也噗哧一笑,挥了挥手示意我快去。
  让人生气。不理会佐久的胡扯,我跟在麻美后面往厕所走去。

  这间厕所共有三间,最里面那间门已经关上。我本来想去离门口最近的那间厕所,可是走进去一看不禁皱眉。里头的马桶已经成了一堆碎片,所谓的马桶也是陶制品,可能是学校沉入岩层的时候撞破的。
  没办法,我只好走进中间的厕所。这里的马桶没事,从隔壁间传来沙沙的声响。
  关上门看着马桶时我才想到,现在好像没办法冲马桶耶。整个学校都停水了。
  ^
  算了,非常时期。不冲水也无所谓了。
  哗啦。
  咦?
  隔壁传来水流声。麻美冲水了?
  那边有水可以冲吗?
  我也试着按下马桶的冲水把手。开关按下去很轻,没有水流出来。怎么回事?只有麻美那间可以冲吗?也许是冲水马桶的水箱还有冲一次水的量。但是那个声音也太小了点,像是水箱只装了三分之一的水的感觉。
  喀当一声。麻美好像出来了。
  我也走出厕所。
  「咦……」
  「麻美同学,我也来上厕所。」
  「呃……」
  「我叫诗织,请多指教。」
  「思,请多指教。」
  麻美有些局促不安,长长的睫毛喳吧喳吧地眨着,手上抓着一个宝特瓶。大约有五百西西容量的那种。宝特瓶应该装的是水,里面还有些透明的水珠。
  「你刚才冲了马桶?我那间没水了说。会不会是最边边的厕所还有水?」
  「那个……」
  麻美有些尴尬地笑了。
  「是我自己冲的。」
  「咦?」
  我忍不住回问她。
  「我打开水箱的盖子,把水倒进去。虽然水量不多,但还是能冲。」
  麻美给我看她手上的宝特瓶。
  「……」
  「是卓也君给我的,他很温柔吧。」
  卓也就是猩猩吧。
  「那我们回去吧。」
  麻美露出一个美得让人害怕的笑容,随即走出女厕。
  黑暗中残留着微微的香气。
  宝特瓶?猩猩给她的?刚才猩猩不是说我们的饮料不太够吗?难道是麻美跟他要的?因为上完厕所不能冲水很丢脸,可以给我水吗?一点点就好。如果是麻美很可能会这样说。然后猩猩就答应她了。看猩猩对她的态度就知道,猩猩对麻美一定是有求必应。
  嗯——
  这就是特殊待遇吧。因为他没给我水,明明说要公平地管理食物,可是却给麻美特殊待遇。原来是这么回事。水……而且还是瓶装水。瓶装的矿泉水。可以直接喝的水。拿来冲马桶好浪费。
  我静静站在无人的厕所中。
  真讨厌这种感觉。
  可是,也许那并不是全新的矿泉水。也可能是地下仓库的水,猩猩拿瓶子去装回来的。应该没错。怎么可能会把珍贵的矿泉水拿来冲马桶嘛。
  不过在佐久提到地下仓库有水之前,猩猩根本不知道那边有水啊……这么说来,那果然是……
  唉。
  算了,管他的。
  我在黑暗的厕所中叹息。






  ■♂■ 东大楼二楼·走廊

  说不出口。
  我们说不出口。
  「没事吧?我帮你换一下退热贴。」
  看着瘦比如此细心地照料班长,我们真的很难开口告诉他麻美的事情。
  瘦比是个好人。
  他是个有钱的少爷,不知社会险恶。
  我曾经在吃冰淇淋的时候,被没有好好看路的瘦比撞个正着。当时那支冰淇淋脱离我的手直接掉在地上。损失三百五十圆。我责备瘦比时,他是这么放话的:
  「只不过那点小钱,有必要这么计较吗?」
  而且他还狠狠踩了地上的冰淇淋,好像冰淇淋是什么脏东西一样。我还记得瘦比的行为让我非常生气,因此对他破口大骂了一顿,瘦比也不甘示弱跟着回骂,我们就这样吵架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惹人厌?这辈子都不想跟这种人做朋友。就算他很有钱也不能这么恶劣。太垃圾了。再也不要跟这种家伙讲话。我在心中默默地这么宣誓。
  可是隔天瘦比却主动找我说话。他皱着眉,一脸不高兴地舔着冰淇淋。
  「雄太……想不到你竟然吃得下这么难吃的东西。」
  「少罗嗦,不要你管。」
  「好甜喔……」
  「冰淇淋本来就很甜。」
  瘦比低着头,伸出舌头。
  「我,第一次吃冰淇淋。」
  「是吗?」
  「是啊。我家不让我吃这种零食。」
  「不会吧。」
  「我吵着要买就会被骂,他们说这种东西添加物太多,对身体不好。」
  「……」
  「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们一起吃吧,我买一个昨天那种冰淇淋赔你。」
  我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瘦比,觉得很惊讶。瘦比,他主动过来找我。三百五十圆。对每月零用钱以十万为单位发放的瘦比而言,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钱』。也许听到同学因为这个金额而骂他,他觉得很疑惑。至今都没吃过的冰淇淋,爸妈说对身体不好的零食。我猜瘦比家一定只吃那些用高级食材做出来的冰淇淋。对他而书,便利商店卖的冰根本是不入流的怪异食品。可是他却买来吃了,纡尊降贵地和我站在同一个等级上……
  瘦比对我敞开心房,这是最棒的友谊证明。
  他只是偶然地出生在有钱人家里。生下来的那刻起就注定他和其他小孩绝对的差别。因为环境的关系,他说话听起来有些欠扁,也容易让人误会。可是瘦比还是努力的想和大家打成一片。想跟大家用同样的角度看事情,共同分享喜怒哀乐。
  连甜腻且加了很多添加物的冰淇淋也愿意吃。
  瘦比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人。

  「实在没办法跟瘦比说麻美的事情。」
  哲郎边走边说。我点头。
  我们将食物拿到保健室,跟班长和瘦比说明状况。现在猩猩取得主导权,掌控所有食物。我们大家都决定听命于猩猩,让猩猩发放食物给我们好生存下去。佐久和诗织也出现了,还有……麻美也没事。
  「瘦比听到麻美没事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真的很爱麻美。」
  「可是哲郎,你真的不把麻美和猩猩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瘦比?」
  「我没说不告诉他啊,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趁现在先想一想该怎么说,总之,绝对不能随便告知。」
  我们请瘦比继续照顾班长之后,我和哲郎与莫内一起开始搜索真央。我们靠着走廊上微弱的紧急照明走着,一路上只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嚏哇作响。
  「我在想,这个紧急照明灯还能够撑多久?」
  「多久?」
  「外部没有供给电源,它却能继续发光,也就是说它内部储存着电。而这些电会有耗尽的一天,连紧急照明灯都没电的话,学校就真的陷入黑暗了。莫内,你知道紧急照明灯里有多少电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有紧急照明这种东西。」
  我和莫内一样。走廊上每隔几公尺就有一个,各自发光。橘色的光源昏暗而无助地照着走廊。
  「我也是在它开始发亮之后才知道有紧急照明灯这种东西,没想到我们学校在这种地方还满仔细的。」
  「校长好像曾经在别的地方遇过很严重的地震,所以才特别注意这些紧急时的准备。」
  「原来如此,那个老头还是有可以称赞的地方啊。」
  我们停下脚步。
  到了东大楼的走廊后,某些紧急照明已经不亮,原本有橘色光源的道路前方戛然中止,越往前走就越少橘色光源,最前端一片黑暗。
  「灯熄了耶。」
  「那边是广播室和教职员办公室吧……为什么灯会突然熄灭?」
  「可能是紧急照明灯故障,或者是电线断了。」
  我们列出许多可能的原因。
  「还是说……那些灯被某人关掉了?」
  「紧急照明灯可以只关掉一部分吗?」
  「不知道。也许只是故障。」
  「嗯。」
  哲郎盯着黑暗处,脸上找不到刚才那种放松的表情,而是窥探着暗处的野兽般的表情。
  「好像闻到奇怪的臭味,小心点。」
  哲郎拿出手机,开启手电筒功能。他拿着手机照亮前方的路,蹑手蹑脚地前进,我和莫内则跟在他后面。
  我们走近广播室的门,里头没有半点声音。哲郎抓着门把打开门。
  「……」
  广播室。里头有满是坑洞的隔音墙,摆放着许多器材。好几个器材紊乱地掉在地上。里头有三张折叠椅,其中一张有人坐在上头。
  「喂!」
  坐着的人影朝向内部,没有回应哲郎。他像是趴在桌上午睡的样子,穿着裤子,所以是男生。
  「喂!」
  哲郎又喊了一次,接着走进去。当哲郎的手机照在那个男生身上时,我们都诧异地屏住呼吸。
  那人死了。
  很直觉地这样想。尽管看不见他有受伤的样子,可是他的脸转到旁边,一动也不动。半开的眼睛里有着混浊的眼珠。双唇紧闭,皮肤苍白的吓人,丝毫感觉不到生气。平常我们所认知的「肤色」,指的应该是活着的皮肤而有的颜色才对。肺部吸取氧气,心脏负责输送血液。温暖的血液在皮肤底下流动,因而让皮肤有了「肤色」。第一次发现,当血液不再流动时,皮肤的颜色竟会变得如此思心。
  「是福君……」
  看了他的脸之后哲郎说。
  福田一树。
  公认的广播迷,狂热的广播部成员。不管是下课、午休还是放学后,他都在广播室。他曾经说过,不知为何操作这些机器能让他感觉很平静。他连在这种时候都跑来广播室啊,然后就……
  「喂,福田……」
  哲郎跑去摇晃着趴在桌上的福君。福君的身体随之摇晃,接着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因地心引力影响往后仰倒在地。
  「真的死了……」
  哲郎在福君尸体旁蹲下,替福君阖上眼皮。莫内和我不发一语,我们也不想说话。洋子、胜,现在福君也死了。熟悉的同学们一个个变成不会说话的尸体。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有种很无助的感觉。
  福君的嘴角流下一条血迹。
  「发生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这里这么乱,或许是被机器砸到伤了内脏而死。」
  「被砸到?那为什么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也可能是好不容易从机器底下钻出来,接着坐到椅子上,就这样耗尽力气而死。」
  哲郎这么回答着抱持怀疑的莫内。
  「是吗?」
  「不然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也许是被人下毒。」
  「下毒?谁会想毒死福君啊?」
  「真央啊。」
  莫内冷冷地说道。
  「等等。莫内,你为什么一直怀疑真央?我还是很难相信她能下得了手。不,应该说,我认为同学里没有人能够狠下心杀人。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不管是运动会还是合唱比赛都一起奋斗着。尽管大家的个性不尽相同,却还是一起同心协力地参加每次的活动。莫内,你不要把事情都想得那么坏好吗?」
  「哲郎才是太过理想化吧?所谓的人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我们之前能够和睦的相处,是因为待在安全的环境。爸妈都在,替我们出学费,让我们一回家就有东西吃。现在不一样,我们在只有岩石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信赖。食物和水也有限,既然周遭的环境已经改变,人的心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啊?」
  莫内越说越激昂。
  「莫内……」
  「福君是被杀死的。一定是,只要查一查就知道……啊!」
  莫内突然惊叫一声,急忙跳开。
  「怎么了!」
  「那个……那是什么?」
  莫内颤抖的手指着福君的口袋。口袋里掉出了什么东西。我跟着看过去,哲郎也拿起手机照着那边。那是什么?折纸?一张色纸被折成人的样子。哲郎戒慎恐惧地把手伸进福君的口袋里,摸到了大量纸张的触感,好多好多……被折成人形的色纸塞在福君的口袋中,大概有几十张之多。
  「这个口袋也有……」
  哲郎从其他口袋里拿出折纸,觉得很思心的口吻。从福君口袋里总共拿出五十个折纸。倒在地上的福君身边放满这些拿出来的人形折纸,就好像尸体周围站满许多小人一样诡异。
  那些小人的颜色……全是黄色。
  「这什么啊!」
  莫内吓得退后了好几步,撞到墙之后,双腿还是不自觉想向后退。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双脚不停磨着地板。
  「一定是真央!是『黄色之神』!是『黄色之神』的诅咒!」
  「怎么会……」
  哲郎一脸困惑地转头看我。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扭曲,从困惑转为惊恐,眼睛和嘴巴大大地张开,紧紧靠在墙上的莫内也看着我。突然间,莫内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嘴巴张大,表情害怕。
  怎么了?他们两人怎么回事啊?
  「雄太!」
  哲郎大叫的同时,有只手搭在我肩上,有个冰冷的东西抵住脖子。对方力道不小,让我的肩膀与脖子同时被控制住。好冰喔。
  我全身不住瑟缩。
  是谁?莫内和哲郎都在我面前,那后面的是谁?除了他们以外还有谁在这里,是故意躲起来的吗?是谁故意躲藏在这个有福君尸体的房间?
  莫内与哲郎用一种混杂了恐惧和困惑的表情盯着我看,不,他们看的是我背后的人。我维持不动的姿势,手停在奇怪的位置,就算我想动也不能动。
  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不知为何我就是这么想,全身僵硬。
  眼角仿佛看见如昆布般柔软的黑色物体,是后面那个人的头发?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味道还不赖,可是让人觉得心慌。不祥的预感。
  我曾经看过这样的场景。
  这不就是推理电影里犯人挟持人质的场景吗?被追捕的犯人拿着刀子抓住人质,威胁大家不要动。被武器挟持住的人质不敢说话、全身簌簌地发抖。不知道抵在喉咙的刀子何时会切开自己的喉咙。尽管很希望刀子离喉咙远一点,却不敢乱动免得刺激犯人,随时会没命,只好一动也不动。四周的人也一样,即使很想抓人,但是只要有任何动作犯人就会杀死人质,他们只能跟人质一样,保持不动的姿势。
  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中,时间悄悄溜走。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我屏住呼吸,送走每一个紧张的一秒。
  喀。
  我感觉到抵在喉咙上的东西仿佛微妙地改变了角度。
  是刀子……我感觉得到。我还没受伤。但是若这把刀子再稍稍改变些角度,那我背后的人只要将刀子往旁边一划,我就死定了。完蛋。我会死。我的一切将自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呼吸困难。快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呼吸了。手掌渗出讨厌的汗水。
  「等、等等,真央快住手,不要伤到雄太!」
  哲郎开口说。
  原来我背后的人是真央。那么这团柔软的海带就是真央的头发罗?这个味道是真央的味道。按在我肩膀上那只削瘦的手和拿着刀抵着我脖子并颤抖着的手也属于真央。原来是真央。
  我想起不久之前在保健室门口窥探的真央,当时她脸上的表情。
  如面具般的表情。
  面无表情,苍白的脸上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珠。平板无变化的嘴唇。不敢要求她会满脸笑容,至少脸上也要有些恨意或者愤怒,这样我会觉得好一些。读取不到任何表情的表情让人恐惧到无以复加。而那张脸孔现在就在我身边。她用一样的表情拿着刀抵住我的喉咙。好大的刀,在学校能取得的刀应该就是做菜用的长菜刀吧?家政教室里有很多这种刀。
  真央。
  我该怎么办?
  「雄太……雄太……住手……真央……」
  莫内陷入恐慌状态,她流着泪,手足无措地抱着自己的身体摩擦。
  咻。
  我觉得眼角的那团昆布好像飘了一下,还瞥到一点点白色的物体。真央好像移动了脸,是不是用下巴指了什么?从我的角度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她可能作了什么指示,哲郎和莫内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我们出去,我们立刻出去。你不要伤害雄太,拜托。」
  哲郎搀扶着莫内,缓缓地以我为中心绕圆形的路线靠近广播室门口。他们不敢太靠近我,也不敢走太快,谨慎地移动,就怕刺激到真央。
  当两人终于抵达门口时,我们才第一次听见真央的声音。在我耳边发出的说话声音量小而嘶哑,像是不知从哪的缝隙吹进来的扰人微风一样。
  「快滚,不要再来这里。」
  「真央,为什么……」
  「……没听见吗?」
  尽管真央的声音很小,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冷酷。充满魄力,如机械所发出的声音,拒绝谈判。
  「好,我们不会再来。听好,你不要伤害雄太,千万不要。」
  「快滚。不要再来这里。」
  真央重复了一样的话。
  「……」
  哲郎和莫内静静地打开门后消失在门外。哲郎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透露出他的情绪——担心。还有他一定会回来救我,让我在这里等他的意思。那样的眼神。
  谢谢。很感谢哲郎的好意。问题是,我该怎么做才不会在他来救我之前就被杀死。不,哲郎他们也只能先听从真央的要求。但是我该怎么办才好?他们丢下我离开,我被他们抛弃了。现在的我只有这种感觉,寂寞和不安充满心中。
  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四周恢复寂静。
  真央依然一动也不动。抵在我喉咙上的刀也一样。她在想什么呢?猜不透。但是我不敢随便说话,如果我开口很可能立刻被杀死。广播室里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真央平缓的呼吸声。
  真央不知站在我后面过了多久的时间。只觉得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也可能只过了几分钟。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多久。
  真央吸了一口气,接着慢慢地开口说:
  「雄太同学。」
  她主动开口了。我该怎么回应?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太好。一定不太好。于是我也开口说。
  「什、什么事?」
  嘴巴里的口水好黏,让我无法好好开口。
  「那个……」
  「……」
  什么啦!快点说啊。我背上的冷汗凝聚成水滴流了下来。
  「你……相信『黄色之神』吗?」
  我觉得真央拿着刀子的手好像更用力了些。


  ■♀■ 西大楼一楼·餐厅猩猩城堡

  我从厕所回到餐厅时,餐厅里的人好像变多了。他们不知在争论着什么。
  「喂,发生了什么事啊?」
  我找到离争论的人群有段距离,正一个人笑得很诡异的佐久问道。佐久见到我很愉快似的说:
  「诗织同学。你已经排出了体内的毒素啦?但是你的脸好像还没完全被净化耶。」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挑我毛病啊。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在吵什么?」
  「他们好像找到真央了喔。然后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对策。诗织同学,你还记得每个人的脸和名字吗?」
  我连真央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分得出每个人?有好几个人聚集在一张桌子旁,呃、有猩猩、哲郎、莫内。还有两个男生是……
  「离我们比较近的眼镜男就是班上的班长——武田诚。之前被猩猩打伤了,所以头上包着绷带,身体也贴着贴布。」
  班长,我记得他。戴着眼镜,一板一眼的班长。就是猩猩所说的,浪费掉食物的班长。他已经跟猩猩和好了?
  「然后班长后面那个高高的暴牙男是高原比吕,绰号瘦比。」
  瘦比。的确是瘦瘦干干的,这绰号取的真棒。
  「瘦比是麻美的男朋友。不,现在麻美改和猩猩交往,应该说是前男友比较正确。」
  「咦?」
  「今天瘦比和麻美两人也是一起来学校开会的喔。当时他们还在交往。哇——恋爱这种东西真可怕耶,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变化。」
  瘦比、麻美、猩猩。就在今天麻美甩掉瘦比,跟猩猩开始交往。真是毫无节操的女人。
  麻美没有参与讨论,八成躲在仓库里。也许羞于出来见瘦比吧。
  「我认得班长跟瘦比。但是,真央是谁?」
  「她是咒术师。」
  「嗄?咒……咒术?」
  「听说是她的诅咒让我们跑来『天地星』。哈哈哈。真好笑。总之,她似乎认为是自己的诅咒让学校被岩石所覆盖。然后,为了执行解除咒语的仪式而到处杀人。」
  「什么?」
  这什么东西啊。
  咒语?仪式?没想到会在学校听到这么超现实的词。
  最夸张的是现在怎么还有人相信咒语或者仪式的存在?如果用这种迷信的东西就可以使人痛苦,或者解救大家,那什么问题都没啦。所谓的现实是这种怪力乱神所无法介入、精确而无商量余地的科学。很残酷的。而无法接受严苛现实的人往往会利用迷信来逃避。那些懦弱的人们才会……
  佐久愉快地笑着。
  「『天地星』终于出现了咒术师。诗织同学你想过没?能够说这是迷信的人通常过着富足的生活。穷困潦倒、饥荒、不治之症、重要的人死去、无止尽的战争。当人们处于上述的悲惨境况时就会变得懦弱而脆弱。如果听到有办法可以救助自己,哪还有空管那个办法是不是迷信?那些人没有空探索科学根据。中国古代的明君把水银当长生不老的灵药喝,最后死于汞中毒。欧洲相信瘟疫的来源是巫女的诅咒而杀死许多无辜的女人。几十年前的日本,不也相信干人针能够替出征的男丁阻挡炮弹、不被打中而拼命地缝吗?那些人都是深信这些迷信才做的。拼命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们害怕失去、害怕死亡和老化。他们是如此喜爱这个世界,将无止尽的爱奉献给这个世界。基于此种人类的强烈信念而诞生了咒术或迷信。所谓的咒术师就某种意义而言,可能是最具人性的职业。」
  「真佩服你可以说得这么快,都不会咬到舌头喔?」
  「我的大脑和你的大脑之间存在一亿百帕的差异。操纵舌头的能力也相差极大。接受吧,俗人。」
  百帕不是压力的单位吗……常使用在气压上,你这家伙到底在乱比喻什么啊?
  「我们现在处于无依无靠的状况。学校被岩石包围,没有任何大人在这儿。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食物也有限。我正觉得差不多该出现咒术师了,咒术师能用仪式让我们逃出这个世界!这样的想法不让人兴奋吗?地球上的人类也一样,现世里的人去世后会举行葬礼,然后死者便能离开那个世界。借由仪式让人前往更美好的世界。不知道真央同学的咒术是否能普及于这个『天地星』?能不能像地球上的三大宗教一样升华为某种文化?好期待后续的发展。有好多事情都得写在历史书里呢。我该如何整理这些资讯才好……」
  佐久一脸恶心笑容,又进入了幻想模式。
  算了。我直接问大家比较快。扔下佐久,我走近讨论圈。

  「我说了很多次,真央是杀人魔!她真的杀了福君!我们不快点想想办法,雄太就危险了!」
  莫内高声说着。
  「真央真的想执行『黄色之神』的中止仪式,将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让自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们不阻止她的话,还会出现更多牺牲者!」
  「莫内,你冷静点。」
  哲郎阻止快哭出来的莫内,替她说下去。
  「猩猩,你听见了。真央躲在二楼的广播室那边,手上拿着菜刀。我们必须快点阻止她。她已经开始恐慌,一定要先解开她的误会。如果这时不能同心协力就糟糕了。雄太已经被她抓走,没有时间犹豫!」
  班长也站在哲郎那一边。
  「猩猩,我也赞成哲郎的意见,我们要快点去救雄太。」
  瘦比点点头。
  只有猩猩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不高兴。
  「猩猩,到底怎么样?」
  「别吵!」
  猩猩怒吼,餐厅瞬间恢复寂静。
  「你们在想什么啊?要我去救雄太?那谁来保护食物仓库?」
  「留下一个人看守,其他人一起去救人不就得了?」
  哲郎反驳。
  「开什么玩笑?万一那个人独吞所有食物该怎么办?他很可能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有谁能保证留下的人不会监守自盗?」
  「那我们可以先清点食物的数量啊。我相信没有人会那么自私。」
  「胡说。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一定会有人露出和平常不一样的本性。等我们回来,食物只是少了一点就算了,要是那个人偷了所有食物逃走怎么办?他可能会把所有食物带到某个地方藏起来。到时我们大家都没东西吃,损失可大了!」
  咭咭咭。
  站在我背后的佐久颇有深意地窃笑着,不知他是何时走到我后面的。
  「再说了,是你们让真央逃走的,也是因为你们的失误,雄太才会被当成人质抓走,不是吗?居然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猩猩,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班长插嘴说道,猩猩生气地回呛:
  「让真央抢走食物的你根本没有发言权。」
  「……」
  「要是那时候真央没有抢走食物,就不会变成单独行动。那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你竟然假装自己没错,跑来批评我?不要推卸责任!」
  呜呼呼。
  佐久的笑声好奇怪。
  (猩猩的发言全都对自己有利嘛。最有可能偷走所有食物逃走的人就是他自己。把责任推给别人的也是他。他是个软弱的家伙,精神上的软弱。所以说话才那么强势,刻意大声地怒骂,想要吓退对方。真正的强者才不需要威吓对手。他真是很典型的俗人。)
  佐久,你这家伙……
  虽然你刻意压低声音说话,但万一还是被猩猩听见就糟糕了。你会被狠狠揍一顿喔。
  我叹口气。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重点是要救出雄太……」
  班长反驳道。
  「班长!」
  咚!猩猩敲打桌子。
  「你不是说过要听我的命令?我才是队长,要听我的话。你不是队长,我才是。是你说要听从我的指挥,我才分食物给你的。我把宝贵的食物分给你了喔!而你竟想反抗我的决定?」
  「我并不想反抗你。这跟你是不是队长无关,我只是诚实地说出意见而已……」
  「跩什么跩啊?想再被我揍一次吗?」
  猩猩威胁着班长。
  一触即发的诡谲气氛。
  「……」
  「总之,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继续守护食物。然后我要指派你们新的任务。你们去每层楼的休息区,拿出所有自动贩卖机里的果汁。全部喔。哲郎、瘦比、班长,有三个男生在应该可以完成任务。至于要怎么拿,你们自己想办法。必须在下一次分配食物前完成。」
  「那雄太的事情你要怎么处理?」
  莫内插嘴问道。
  「关我屁事。那是你们的责任,等你们拿回所有的果汁,要救人再去救。」
  「你……」
  「不要误会喔。我也希望雄太可以平安被救出,真央可以赶快恢复正常,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可是,事情都有先后顺序。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能丢下保护食物的工作。还有,取得饮用水——也就是果汁这点很重要,会影响我们的未来。所以身为队长,我不能轻易让步。」
  猩猩不肯妥协。
  「你这家伙……」
  莫内狠狠地瞪着猩猩。
  「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
  「猩猩,干脆来表决吧。」
  莫内毫不退缩地提案。
  「表决?不需要表决。我是大家所选出来的队长,你们都该遵照本人的决定。应该说,就算大家都反对,我还是要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决定。这就是队长该做的。」
  「其实你只是怕表决的结果对自己不利吧?」
  「你说什么?」
  莫内。
  她居然说出那种话。我的背后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这等于是宣战声明,她竟然敢正面挑战猩猩。
  「大家觉得我们真的需要这种害怕表决的队长吗?」
  「你想被揍吗?」
  猩猩拿起铁撬。
  大家都诧异地屏住呼吸。
  ——莫内可是女生耶?
  连莫内也为之一凛。
  猩猩的眼神好认真,现在的他打人时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原本大家以为再怎么样猩猩也不会对女生下手,看来这个原则已经不适用。莫内看起来好紧张,对莫内而言,这是她最大的误算。
  壮汉猩猩,肌肉结实却灵活,充满活力而敏捷。单手轻松地拿起金属制成的铁撬,有如身体一部分般自在。另一边是莫内。看起来比一般的女生还有运动神经,勇气十足。可是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柔软的肢体,纤细的骨架。这两边根本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性能完全不同的人类。
  看就知道了。这两人打起来一定是猩猩胜利,莫内倒下。不管对战几次都会是一样的结果。就好像骑脚踏车跟车子比快一样显而易见。
  体型的差异让站在猩猩面前的莫内看起来好凄惨,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猩猩吹走,然后伤痕累累。打架对莫内面百很困难,对猩猩来说则轻而易举。
  「我问你,你是不是欠揍?说啊!」
  莫内没有说话,或许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被猩猩那压倒性的魄力给震慑住,无法逃跑,只能张大双眼站在那儿发抖。
  瘦比一脸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哲郎紧握拳头,要是猩猩真的攻击莫内,他会立刻上前阻止。场面一度僵持不下,让人难以忍受。
  佐久……依然挂着讨厌的微笑,你这家伙是有什么毛病啊?
  「猩猩,可以听我说吗?」
  班长高举起手,语气平缓地开口。他额头上的绷带看来沭目惊心。
  「班长,你想说什么?又有什么意见?」
  「我没有什么意见。莫内,猩猩,你们只是有点小误会而已。我觉得猩猩刚才说的也没错。」
  「什么?」
  「什么意思?」
  大家听了一头雾水,班长接着说明。
  「我来说说大家面对的是什么状况吧。我们逃不出去,而且食物也有限。所以为了要延长生存的时间,就必须要适当的分配这些资源。猩猩自愿担当这么困难的职务,我们应该要对此心存感激。莫内,你也是。」
  班长看见猩猩点头之后继续说:
  「我觉得猩猩做的不错,因为这是个很困难的工作,并不容易。需要强大精神力和体力。必须要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被他人影响,一心一意地执行正义的使命。对我们而雷是很吃力的工作。」
  「别说了,听起来有点肉麻。」
  猩猩这样说,但是表情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猩猩,你不需要谦虚,这是事实。所以我们不能够因为有猩猩帮忙就松懈,也不能太任性地要求东要求西造成猩猩的困扰。我们甚至要帮助他,好减轻他肩上的重担。」
  「没错,这就是我想说的啦。」
  「对吧?」
  班长和猩猩四目交接,确认了猩猩的意思之后又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提出一个能减轻猩猩负担的方案。」
  说完,班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给大家看。
  猩猩讶异地看着那个东西,我也盯着它看。那是一个细细长长的银色物体。
  「这是钥匙。」
  「钥匙?」
  「没错。这是食物仓库的钥匙。」
  「咦?原来仓库有锁?」
  「有。锁孔在门下面,不太容易看见。只有休长假和办活动的时候,学校才会上锁。怕小孩子不小心闯进去被关起来。之前我跟老师一起准备开学典礼的东西时,老师跟我说了这个锁在哪里,我去办公室拿了仓库的钥匙。」
  班长将钥匙往空中一扔,然后接住它。
  「只要有这把钥匙就不需要有人一直守在仓库前面。那人只要保护好钥匙就可以,也就不需要担心大家去救雄太的时候,没有人保护仓库。猩猩,你可以放心的去救雄太了。」
  猩猩一脸不高兴。他大概没想到这个仓库竟然能够上锁。
  「仓库能不能上锁跟我要不要去救人是两码子事!」
  「为什么?」
  「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猩猩,你刚才不是说『我也希望雄太可以平安被救出,真央可以赶快恢复正常,
  一起加入我们的行列。吗?只是因为没有人可以看守仓库才不能去救人,我记得你是这样说的啊。只要有这把钥匙,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嘛。我们可以锁好仓库,一起去救雄太,不是吗?」
  「少罗嗉!你想命令我做事吗?队长是我!」
  猩猩越来越大声,主导权被班长抢走让他明显地不悦。
  「猩猩,你身为队长却不肯救自己的队员。我们不需要这种队长。」
  「什么?」
  「既然仓库可以上锁就没问题了啊。接下来只要救出雄太就好,可是你却不肯去。讲坦白一点,我觉得你只是用看守仓库当借口,逃避所有麻烦的工作罢了。」
  「你这家伙——」
  「所谓的队长必须要公平、公正。你却只是任性妄为。这么任性的队长根本没有管理仓库的能耐。只可能刻意偏袒,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行为。」
  「闭嘴!」
  猩猩面红耳赤地叫喊。
  本来以为班长只是会念书、做事一板一眼的人,没想到他头脑还挺灵活的。一语中的。猩猩的确对麻美有特别待遇,而且只让自己多吃面包。完全正确。
  班长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他却将「如果是猩猩就会这样做」的事情巧妙地传达给每个人知道。利用和猩猩之间的争论,加强猩猩刚愎自用的形象。
  「猩猩。我不能跟随你这样的队长。因此,我要当大家新的队长,和你分开行动。」
  噗呼呼。
  在后面忍着笑的应该是佐久吧……
  班长的话尚未结束。
  「大家听我说,想不想加入由我领导的队伍?绝对比跟着猩猩还要好。」
  「你别瞧不起我!」
  猩猩发出怒吼。
  「我没有瞧不起你。这是事实。听好了,你的确很强,可是我这队握有钥匙。只要我们趁机锁住仓库你就进不去了。也许靠你的蛮力可以让人屈服于你,但是你绝对无法靠你的力气打开钢铁制成的门。我们两个的机能完全不同喔?猩猩可以『保护仓库不被他人侵入』,而钥匙则能够『让所有的人都无法侵入仓库』。从机能上来看,拿着钥匙的我远远胜过没有钥匙的你。」
  好多人听了点头称是。
  猩猩双眼像是着火了般瞪着班长。
  「别蠢了,班长。拿着钥匙的人也可能会乱开仓库啊,一样有风险。再说,只要把钥匙交给我不就得了?这么一来,仓库在我这个强者和钥匙的双重保护之下更有保障……」
  「不一定,要看怎么做。比方说我可以先锁好仓库,再把钥匙放进保险箱。然后大家各决定一个保险箱的密码,不让别人知道的密码。如此一来谁也无法单独打开仓库,只有大家到齐时才有办法打开仓库的门。这样的方式比将钥匙给一个不知何时会舍弃同伴的人要令人放心。」
  「舍弃同伴的人,难道是指我!?」
  「正是。」
  班长回答。
  「猩猩,你对雄太见死不救。以某种理由而舍弃了某人。下次有别的理由时,你依然会舍弃同伴。就是这么回事。大家觉得如何?继续跟着猩猩的话,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他抛弃。加入我的队伍吧。只要你们不随便泄漏保险箱的密码,我就不会舍弃你们。大家才能够一起生存下去。」
  班长看着每个人的眼睛呼吁着。
  「而且在我的队伍里不会只有队长才有绝对的权力,一定会用表决的方式决定。这不是空谈而是实际的计划。只要大家都保有自己才知道的密码,拥有密码的人便有对等的地位。也就是说,表决时大家都会有一票。如果不知道的密码只有一个还可能蒙对,可是要是不知道的密码有四个,就绝对无法靠乱猜的方式打开保险箱。也就是说,只有多数人赞成打开仓库时才有办法开锁。形成绝对的表决制度。如此一来,大家就可以同心协力,创造出每个人都能认同的政治制度。钥匙的密码成为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代表每个人的投票权。基于此种权力,我们可以互相讨论每个决策。并不是事事都得看猩猩赞不赞成这样暧昧的概念。如何?用这种方法处理的话大家应该可以放心吧?」
  大家都专注地听班长说话。
  我好惊讶。
  我认为班长所提出的系统很棒。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权力,让每个人都得互相协助。钥匙和保险箱密码。想不到班长光靠这两样东西就构思出这么好的系统。
  「我要加入班长的队伍。」
  哲郎往前走出,站到班长身边。
  「猩猩,你不适合当队长。我不能再跟着你了——」
  「哲郎,欢迎加入。还有其他人要加入我们吗?」
  「我、我也要……」
  瘦比有点害怕地颤抖,他也走到了班长身边。
  「我当然也站在班长这边。」
  莫内举起手说。
  班长、哲郎、瘦比、莫内。这四个人看着猩猩。
  「你、你们……」
  猩猩的眼神游移不定,手伸往下方左右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没有。找不到某个东西。他的表情转为困惑。
  「真有趣。我也要加入班长的队伍,猩猩,你的王者时代已经落幕了。」
  连佐久也站到班长旁边了。他手上抓着某个东西——是那根铁撬。是猩猩拿来当作武器的铁撬。
  「这个武器还是放在我们这边比较好,呵呵。」
  猩猩恍然大悟,原来他要找的东西在那里的表情。佐久这家伙,竟然趁猩猩被班长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偷走猩猩的武器。连那个一向是旁观者,饶富兴味地看着大家的佐久都背叛了猩猩。
  「转学生……」
  猩猩看着我。
  最后只剩下我还没表态。我会选择猩猩?还是其他人呢?
  班长、哲郎、瘦比、莫内、佐久。还有猩猩都注视着我。
  我会选哪边呢?
  这时我说:
  「我要加入班长的队伍。」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你们的力量对我来说都太小。如果我现在使劲抢钥匙,局势就完全逆转了,你们知道吗?」
  「猩猩,你才搞不清楚状况。你以为你一个打我们几个还有胜算?也许一对一打没有人打得赢你。可是如果我们一起上,绝对会是我们赢。」
  「……那就试试看啊。」
  猩猩的手抬至半空,对着班长的方向,像是柔道的准备动作。而哲郎看见猩猩的动作后也跟着摆出防卫姿势。准备攻击——这两个男人的姿势仿佛这么说着。等着偷袭猎物的野兽才有的那种静谧而肃穆的杀气,紧张气氛节节升高。
  班长也学哲郎抡起拳头,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像哲郎或猩猩那样精于打架。腰部有点缩着,看起来好瞎。不过他还是专注地盯着前方。
  「班、班长,你伤还没好,快躲在我后面。」
  瘦比站上前,以颤抖的声音掩护班长。接着他用力地瞪着猩猩,脸上表情显示出他已经将所有的勇气拿出来。
  「诗织同学,这个给你拿,千万不可以放手。」
  佐久把那根铁撬塞在我手中,自己也朝猩猩摆好攻击姿势。咚地一声,我手里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

  就在下一秒,猩猩突然往前冲,朝班长发动猛攻。然而有四个男生同时攻击猩猩,哲郎挡住猩猩的攻势,班长则趁隙打了猩猩一拳。瘦比跟着上前咬了猩猩一口,佐久也冲上前帮忙。
  战争开始。猩猩能否抢下钥匙夺回王者宝座?还是由四个男生击退猩猩,建立全新的团队呢?这群男生拼着一口气奋力作战。
  莫内抓起一张椅子,似乎想加入男生们的战局,可是男生们已进入混战状态,没有她插手的余地,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我也一样,手拿着铁撬什么也不能做。总之,不能让猩猩拿到这根铁撬就对了。我只有这个想法。
  猩猩很强。真的很强。一转眼,其余四个男生全被打伤。不是被打飞,就是被抓住压在地上殴打。但是人数多还是有差,连猩猩也疲于应付。制住其中一人时,另一人便从背后突袭;正想打某人时,就有另一人跑来帮忙还击。
  战争似乎陷入僵局。不,应该说对猩猩比较不利。因为四个男生依然奋战不懈,不停地攻击着猩猩。连佐久也咬紧牙关和猩猩战斗。
  不一会儿,猩猩便如同被小矮人制伏的巨人般倒在地上。但他还是不肯就范,拼命反击。
  飞舞的尘埃,伤口流出的鲜血。
  像是猴子们的战争。毫无美感,拉扯、斗殴、啃咬。我和莫内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们,只能看着他们。

  不知过了几分钟。
  大势已定。
  猩猩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可恶……可恶……」我听见轻微的怒骂声。
  满是伤痕的四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喘息的猩猩。猩猩缓慢地往我这里爬来。他想干么?想抢回铁撬还是……
  喀嚓。
  我背后的门打开了。
  回头一看有个女生站在门边。是麻美。跟之前不一样,现在的麻美衣着整齐,满脸畏惧地望着我们这里。麻美。猩猩的女朋友。接受猩猩给予特别待遇的麻美。看来,麻美也是他最后的依靠,猩猩对麻美的确是真心真意。
  他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地爬着,可以肯定他眼睛正看着麻美。
  躲在仓库的麻美面对这种状况会怎么做呢?四个男生挺身对抗猩猩,被打得一场糊涂的猩猩终于倒下,毫无胜算。伸出手想求救的猩猩,同时也是深爱麻美的男人。
  麻美开口了。
  「好可怕……你别过来……」
  我看见猩猩的眼神。他的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般逐渐黯淡,然后…
  终于彻底倒下。
  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无力地颓倒。
  「猩猩,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们的队长。不好意思,我要把你关在别的地方。」
  班长毫不留情地看着猩猩的背影宣布。
  站在我身后的麻美则簌簌地发抖。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我在黑暗中醒来。
  好暗啊。这里是哪里?
  我眨着眼睛,尚未厘清周遭的情况。身上没盖棉被,不在家里。冰冷的地板与昏暗的天花板。
  妈妈……
  其实,我没有妈妈。
  「你醒啦?」
  黑暗中燃起一点火光。看见一个女生点燃酒精灯。
  「我带你来理化教室了。」
  女生将酒精灯放在我们两个中间,在黑暗中不知找寻着什么。对了。这里是被黑色岩壁覆盖住的学校。前面这女生是谁?头发杂乱、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纤细的身体……好漂亮的女生。给人一种虚幻不真实、仿佛随时会消失的印象……
  是真央。
  我忍不住后退,我想起菜刀抵在脖子上的触感,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我不会伤害你。」
  真央蹲在酒精灯前,既没有冲过来攻击我,也没有以凶狠的眼神看我。只是用寂寞的神情玩着某样物品。
  我被挟持?而且是被真央给绑架了?
  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想挣扎,不过手跟脚都还能自由活动,没有被绑住,也没有受阳。
  「你睡得很熟,雄太君,八成很累吧?」
  她说完我才发现。
  现在脑袋觉得好清醒,本来一直觉得昏昏沉沉,加上轻微的头痛。现在这些不舒服全都消失。睡得不错。我刚才睡着了?就在这个仓库、真央的身边。
  奇怪了,她不是拿菜刀抵住我的脖子?怎么现在一副不想杀我的样子。
  之前真央好像疯子,站在我背后散发出冰冷的杀气。
  那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真央既冷静又沉着,就像是普通的女孩子。又变回那个坐在教室一隅,静静读书的女同学。
  「雄太君,我们一到这里,你就睡着了。应该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
  真央呵呵地笑着,然后递给我某个东西。
  是做成饼干的热量补给品。
  原来她刚才是在找这个。连袋子也替我打开了,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柔气息促使我往前走,从她手中接过饼干。真央面带微笑说:「那边还有矿泉水,自己拿来喝吧。」
  我真的饿了。距离上一次吃饭团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我将起司口味的饼干放进嘴里。
  好吃。
  饼干在嘴里溶解,香气顿时扩散在舌尖上,渐渐吸走口中的唾液,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我拿起瓶装矿泉水,喝了一些。于是嘴里的饼干与水达成完美平衡,慢慢滑进食道。
  我尽情地享受食物进入胃部的舒畅感,同时望着真央。她正微笑地看着我。
  「还有饼干喔,量不多就是了。」
  我环顾四周,看到几个装着饼干的箱子和许多写着「紧急用水」的瓶装水。这里该不会是存放紧急粮食的仓库吧?这么说起来,好像听说过学校为了预防天灾而设置了这种仓库。原来在这里。地上还有好几个备用的酒精灯,仓库的角落有个塑胶袋,看到像是零食的包装袋从里头露出来。
  这里就是真央的藏身之处,除了真央没有其他人。
  墙壁旁放着几把菜刀,刀子旁有好几张黄色的色纸。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那些东西?
  我的头脑陷入混乱。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真的不会对你怎样。」
  真央别过了头说。
  「真央,你……」
  「我不会再做什么了。不会……真的不会.不会啦……不会、不会、不会!呜呜……」
  「真央……」
  「我、我……」
  真央低垂着头,喀喀地用力咬牙。地上有几滴水滴,怎么了?她为什么哭泣?我不懂。谁能为我说明?真央,不要哭,告诉我你怎么了。
  「对不起……」
  道歉也无济于事啊。真央,你到底怎么了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喀叽喀叽喀叽。
  真央散发出诡异的魄力,我静静地递出手帕给真央。
  但是她没有收下。
  她用手抹着脸,就是不拿我的手帕。
  喀叽喀叽喀叽。整间仓库只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 西大楼一楼·餐厅准备出战的人们

  佐久单手支着下巴,茫然地坐在餐厅角落的桌子旁。
  「你不准备一下吗?」
  我一搭讪,他才懒洋洋地朝我看过来。
  「原来是诗织同学啊?」
  「哲郎跟莫内都为了营救雄太而准备,到处寻找能当成武器的东西。瘦比和班长则在那边拟定作战计划。除了要活捉真央,还得救出雄太。几十分钟后就开始作战了喔?」
  「是喔?」
  佐久突然轻声叹息之后趴倒在桌上。他的左手有明显的瘀青。
  「我不适合那种作战,所以不参加了。」
  「你刚才不是也一起帮忙打倒猩猩?」
  「对了……猩猩后来怎么样?」
  「被我们关在工友室,处以禁闭之刑。用棒子顶着门不让他跑出来。」
  「这样喔。」
  「不过,没想到你会加入对抗猩猩的战斗耶,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是那种万年旁观者,只会站在一边看,不会跟着一起打架。」
  「我本来不打算加入的。」
  佐久倏地站起来,脸上也有一些伤痕。
  「我只是太感动所以忍不住帮忙。」
  噗。
  我噗哧了。
  干么正经八百地说那么奇怪的话啊?
  「那真是感人的瞬间。诗织同学,你参与了『天地星』最值得纪念的事件。你没发现吗?班长实在很厉害。他指出了猩猩独裁的王者政治所存在的危险,利用以钥匙管理仓库的提案整合了所有国民,提出行政制度。你明白这代表何种意义吗?」
  「又是复杂的话题……意义?不就是大家推翻了独裁者吗?」
  「简单地说,这是议会制的民主主义啊。我们每个人都是议员,在议员可以投票的制度之下决定国家政策。这就是议会。而我们的状况很有趣的点在于,我们还是有个领导者。班长就如同是领导者,只不过国家的最终决定权并不在队长身上。如果议会不承认该政策,也就是多数的议员都投反对票的状况下,队长也不能强迫我们执行。这样的制度很像美国的总统制。总统就是班长。班长替『天地星』带来了民主主义。」
  「你还是一样喜欢夸张的言论。」
  「诗织同学,民主主义的成立具有非常划时代的意义。实行绝对王权制的法国,国王拥有最大的权力。唯有比所有国民都优秀的人才能接受完全的菁英教育,然后获得所有权力。某种意义来说,那是很有效率的做法。不必让所有国民都接受教育,压低教育费用。其实,当绝对王权结束时,有一些教育专家曾经这么抱怨:『本来以前只要传授知识给国王就好,然而从现在起却心须教育所有国民。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个国家将步上灭亡之途。』优秀的人才负责处理政务就是独裁。而当时的教育专家认为,不管国王资质驽钝还是优秀,与其让大家参与政治,还是独裁来得好一些。」
  「喔……虽然你说的很快有些听不懂。但是比起独裁,应该是民主主义比较好吧?」
  「那可不一定。毕竟世界上有一种人很明显的就是蠢蛋。绝对王权时期的路易十四,在国民眼中绝对是个蠢蛋没错。他不会读写,甚至连书都看不懂,更是个毫无心机谋略的人。还有些人根本搞不清楚所谓国家是个什么组织。而民主主义的体制就是让所有人,包含上游的笨蛋都能以投票的方式参与政治。同时它也是非常危险的制度喔。也许会出现一些根本没有好好思考的人随便投票,或者为了一己之私而企图操纵投票结果的人。那时国家极有可能会被引导至很奇怪的方向去。」
  「有道理。」
  佐久点点头之后继续说:
  「但是,人们还是会选择民主主义喔。」
  「……」
  「也就是说大家还是相信人类的力量。」
  「人类的力量?」
  「嗯。尽管有可能出现很烂很差劲或者利欲熏心的人,但是大家相信坏分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会认真的投票。只要采取多数表决,那么这些占多数的好人一定可以控制好国家。人类当中,好人居多。人性本善。民主主义的根基便是建立在这个信念上。大家都这么坚信不移,相信人性。」
  佐久的语气开始激动起来。
  「相信的力量造就了民主主义。相信自己力量的民众们打倒了国王。法国大革命也一样。而现在的『天地星』也发生了同样的革命。国民拒绝仰赖国王,转而相信自己的能力。国王……也就是猩猩,他的确很强,是这里最强悍的战士。可是,虽然一个人的力量很微弱,可是集合全部国民的力量一定能胜过国王。班长就是这么相信,所以他决定呼吁大家共同参与革命。瘦比、哲郎、莫内、我,还有诗织同学。你也一样相信。而结果显示我们是正确的!我们集合众人的力量而打败了猩猩!」
  怎么办……
  这个人……好像越说越投入了耶。
  早知道就不要跟他聊,真是麻烦。
  「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天地星』的政治体系越趋成熟,看了让人好感动,终于忍不住加入这场革命。哎呀,我还以为待在日本的短暂人生里没有机会参与革命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让我遇上。这都要托从地球来到『天地星』的福。我好幸福。」
  「幸福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只不过是任性又爱装腔作势的队长被大家反对并接受制裁罢了,就是这么回事而已啊。」
  「诗织同学,你无法体会历史的情感,重复着类似简单的事情就是历史的本质喔。历史学家的工作就是连大家都觉得很单纯的事情也能够找出其中的兴味,并因此觉得感动。」
  这家伙真的很罗嗦。
  「是吗……那请便,尽量感动吧。」
  「该怎么把这次的革命写进史书里呢,好期待喔。」
  「嗯,好棒喔。」
  烦死了。决定以后都用这一句回他。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摩拳擦掌,首先要替革命取个名字。该取什么好啊?诗织同学如果有好的想法尽管提出喔。」
  「嗯,好棒喔。」
  「喂!在那边要甜蜜的两个人!」
  背后有人喊我们,一回头看,原来是瘦比。
  「你们准备好了吗?全员集合的时间到了,在那边的桌子旁召开救援雄太的作战会议。」
  瘦比指着的桌子旁已经站着除了我们以外的人,不知正在商议着什么。
  佐久打着呵欠说:
  「了解。可是你不要说我跟诗织同学这种俗人耍甜蜜可以吗?让人不愉快的说法。」
  笨蛋,我才觉得思心咧。

  「我来说明一下状况。」
  由哲郎担任会议司仪。
  「真央出现在二楼的广播室,也是福君陈尸的地点。她的武器是菜刀,挟持雄太之后逼我们离开广播室,现在很可能已经跑到广播室附近的教室里。要特别注意的是,那附近的紧急照明灯已经熄灭,一片黑暗的状况下很难立刻找出躲藏中的真央。而真央则很可能会利用黑暗的环境伺机偷袭。」
  「我们现在有多少武器?」
  班长问,于是哲郎回答:
  「我先找了一些。有竹刀和球棒。再来就是拖把跟扫把之类的打扫用具,还有一个金属制的像伸缩棒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啊,你说的是指挥棒吧?就是教数学的秃头阿村上课用的那种?」
  「对,就是那个。总之我选的都是比菜刀长,打到也不会让人受重伤的东西。」
  「你选的很好。我也不希望弄伤真央,更希望能安全救出雄太。」
  「可是班长,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真央很可能会把雄太当挡箭牌。」
  班长的话让大家骚动起来,莫内一脸悲痛。
  「没错,虽然有了竹刀,不管是黑暗中的打斗还是和真央一对一都没问题,可是若她把雄太当挡箭牌,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很可能又让她逃跑。大家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刚才跟瘦比讨论过了……」
  班长从背后拿出一点五公升装的宝特瓶放在桌上。
  「我们觉得用可乐火箭应该不错。」
  「可乐火箭?」
  哲郎听到不太熟悉的单字,困惑地回问,旁边的瘦比替他说明。
  「其实我不知道它的正式名称是不是可乐火箭。之前网路上不是有段影片很热门吗?把糖果放到可乐里,可乐里的二氧化碳瞬间汽化而让瓶子里的可乐喷出。平常不是摇晃可乐就能让可乐喷出来吗?可乐火箭的喷发威力比那个还要强很多倍。它原来的英文单字是geyser,也就是『间歇泉』的意思。我在影片网站上看过那段影片,把几颗糖果丢到可乐里,过几秒,可乐便激烈地喷洒出来,喷到几公尺高喔。」
  「是喔?我不太上那些影片网站所以不知道。」
  班长把糖果拿出来放在可乐旁。
  「刚好猩猩买回来的零食中有那种糖果。不是这个牌子的话就做不成可乐火箭。用显微镜看这种糖的表面,会看到许多细小的孔洞。这些小洞会让二氧化碳迅速汽化,接下来泡在可乐里的糖果释出阿拉伯胶这种成分,让可乐的表面张力更容易被突破。不知道哪个才是让可乐强力喷出的主因,也可能是结合许多因素才会形成可乐火箭吧。总之,材料都在这里。」
  「然后呢?要用喷射出来的可乐打真央?」
  莫内惊讶地问。
  「没错。」
  班长点头。
  「要毫发无伤地制伏手上拿着刀的人,就好的方式是让对方看不见。比方说拿水管喷水,或者利用防狼喷雾喷眼睛的方式。只不过水管不方便拿着走,用喷雾的射程又太短。所以用可乐最简单。宝特瓶好携带,被喷到也不会受伤。而且可乐火箭的爆发力够,有足够的攻击力。」
  「那用灭火器也行,不是吗?」
  「本来也想过用灭火器,可是灭火器太重,而且容易让对方产生戒心。看到灭火器对着自己,谁都会觉得对方准备攻击自己吧。你们想像看看,当真央抓着雄太牵制我们互相对峙时,我们可以拿出可乐假装要送给真央喝。然后趁打开瓶盖时把糖果扔进去,再将可乐喷到松懈防备的真央脸上。她可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松开菜刀,或者趁她看不清前方时打掉她手上的刀。就算真的失败,也可以道歉说我们没有攻击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让可乐喷出来了』之类的借口蒙混过去。」
  「行不行啊?会这么顺利吗?」
  莫内歪着头怀疑地说。
  我也动脑想过,用什么方式救人最好呢?不简单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拿刀挟持人质的人搏斗。我唯一想到的只是有危险就报警处理。我想大家跟我一样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会议陷入胶着。
  「不过,我们也只能试试看。」
  哲郎说完便站起来。
  「再拖下去讨论再久也得不出结论,只会让雄太更加危险。我觉得可乐火箭这个主意很好啊,的确可以让真央暂时看不见,只要争取一点点时间,接着就只需要冲上去抢刀子。试试看吧,班长。」
  「说的也是。学校被岩石覆盖之后差不多过了一整天,搞不好现在真央已经累得睡着也不一定。」
  班长跟着站起来,拿起一支扫把。
  看见班长的行动,大家跟着拿起武器。哲郎拿竹刀,瘦比拿起拖把。我也从武器堆中挑了一支耙子。
  「我们分两路进攻。」
  班长指示详细的作战计划。
  「对面广播室的走廊南侧与北侧楼梯。同时从那两个楼梯进攻。每个小队拿一瓶可乐,糖果只有一条,一队先拿七颗。走上二楼之后先勘查每间教室,从最边间开始查下去,我们两个小队就可以将敌人包围起来。看到真央的话,先想办法抢走她的刀,然后救出雄太。」
  「OK!」
  哲郎拿着竹刀在空中比划,竹刀咻咻地挥舞后准确停下。
  他的眼神坚定,让人觉得为了救出好友,即使要他拿着这把竹刀殴打真央也在所不惜。
  「小队的分配方面,哲郎、莫内、佐久、麻美负责南侧楼梯。剩下的人从北侧楼梯上去。有没有问题?」
  「没有。班长,小心点。」
  「我知道。哲郎,你们也要小心。」
  各自拿着武器的同学分成两个小队。小队中各有一人负责拿可乐与糖果。很不真实的感觉,刚才讨论的像游戏般的作战计划现在竟真的要付诸实行。而那个在楼上拿着菜刀的危险人物、被抓走的人质,和正准备出发救人的我们……原本都是同班同学。曾在同一间教室上课的好伙伴。对了,还有那个被关在工友室的猩猩也是我们的同学。
  太超现实了。逐渐习惯了之后好像没有什么,可是有时仔细想想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真不正常。
  「出发。」
  哲郎跟在班长后面,大家一起迈开脚步。我拿着耙子跟在高举着扫把的班长后面。瘦比则抱着可乐。军团出击了,直到刚才为止我们还是单纯的学生,现在却成了被征调的士兵。没有作战经验却直接从平民升级成菜鸟兵。
  「大家要补足其他队员的死角,谨慎地前进,知道吗?」
  「好、好。」
  「嗯。」
  班长走在前面,我走在右边,瘦比在左边。我们注意着四周,小心前进。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梯,此时只听得见班长与瘦比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上楼之后发现二楼好暗。真央就躲在某个地方。再过几分钟、或者几秒后就开战。
  我会不会死?
  我……会活下来吧?
  毕竟我方人数比较多啊。
  如果有人会死,也是我以外的人死。
  我会没事。
  我觉得我会没事。
  走了一会儿,班长突然转头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瘦比朝他点头,我也跟着点头。于是班长就打开了第一间教室的门。
  慢慢地打开。





  ■♂■ 东大楼二楼·紧急仓库

  「你在看什么?」
  真央问我。
  「没什么。」
  在酒精灯微弱的光源下,我盯着真央的手看。
  「我只是为了把大家赶出广播室才拿你当人质,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罗。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跟其他人说我躲在这里。」
  真央的手灵活地动着,将一张张色纸折成人形。黄色的纸人数量逐渐增多。
  我觉得真央很会折,折纸的时候,很会折的人可以将纸对齐得很准,看似轻松地完成作品。可是我很不会折,不管怎么对齐,纸都会歪掉。越小心就越用力,反而更对不准。折线对不准,折出来的作品当然也惨不忍睹。所以我非常尊敬很会折纸的人。
  「真央……」
  「什么事?」
  真央没有抬头,她看着手上的色纸问。
  「你刚才为什么哭?」
  「……」
  真央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继续折纸,不打算理我。
  唉。
  我叹口气。
  寂静的仓库里只有真央折纸所发出的声音。
  「真央。」
  「什么事?」
  「你折这些纸人要做什么?」
  「我需要纸人。对了,雄太君你也拿一些放在口袋里比较好。来,给你几个。」
  真央站起来,想将手中的纸人塞到我的口袋,我忍不住后退。
  「呜……喂!不要啦!」·  虽然我不是很相信诅咒之类的东西,但是把黄色的纸人放在口袋还是让人毛毛的。
  我的拒绝让真央很困惑,她的眉毛向下弯成八字型。
  「为什么不要?」
  「你想把我当成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
  「活祭品?」
  这次换真央大大地叹息。
  「不是。为什么我要把雄太君当活祭品献给『黄色之神』呢?」
  「那为什么要折那个黄色的纸人?」
  「这些纸人是替身啦……」
  「替身?」
  真央一脸严肃地说:
  「对,就是替身。让我们躲开『黄色之神』诅咒的替身。但是,我不知道效果如何。毕竟这只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听说有方法可以解开『黄色之神』的诅咒。」
  「哪有那种东西。」
  真央摇头。
  「『黄色之神』的诅咒一旦成立就无法解除喔。在『黄色之神』出现之前还可以解除,『黄色之神』出现之后就来不及了。『黄色之神』已经出现,它跑到我们的世界,把我们连学校整个带到这里,已经没办法阻止它了。」
  「这样啊。」
  真央开始说起有关咒语的事情,我则配合她的话题。
  「那该怎么办?」
  「『黄色之神』是个吃人的神喔。尤其喜欢人身上的脂肪。可是人类的脂肪并不好取得,如果要吃骨头还能去坟墓挖,但是人类的脂肪就很难了。所以『黄色之神』一直很饿。饥肠辘辘,饿到不停地哭泣。」
  但是她突然聊一些听了很不舒服的内容,害我有些困扰。嚓嚓嚓。不知道哪里痒起来,真央开始搔着身体。
  「『黄色之神』的诅咒就是喂食物给『黄色之神』的仪式。将想给它吃的人的名字转达给它。这么一来,『黄色之神』就会很开心地从它的世界过来,将那些人吃进肚子。这里是『黄色之神』所创造的世界。让所有的食物都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它就可以一个接着一个慢慢享用。」
  「是、是这样吗?」
  抓抓抓。真央搔抓的力道似乎越来越强。
  「『黄色之神』吃掉所有的人才会撤掉这个世界,它要吃光所有好不容易才到手的食物。」
  「真的没有办法能够解除诅咒?」
  「没有……」
  嚓嚓嚓。
  滋滋。
  真央隔着衣服用力抓痒,让制服形成大大的皱纹。看样子真的抓得不轻。
  「真央,别抓了,你会把皮肤抓出血的。」
  「唔……」
  滋滋。滋滋。我听到纤维被撕开的声音。她身上的制服绽开裂缝,露出线头。
  「不要抓了!」
  再这样抓下去,她的皮肤或指甲可能会受伤。我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抓痒。
  喀叽喀叽喀叽。真央的双手都被我制住后便开始磨牙。
  搞什么啊——
  「没有……没有方法……诅咒已经停不下来。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是我害死胜和洋子。大家都被我害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喀叽喀叽喀叽。
  刺耳的磨牙声逐渐增强。
  「真央,冷静点。听说我!我们又不能确定遇到这种意外是诅咒害的!」
  「我确定!就是诅咒。因为我下了那样的咒语才变成这样,不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就算真的是好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有办法解决。」
  「没有办法啦。我犯了无可挽回的错,这样的罪过永远不会消失,永远都不会、不会消失。」
  「我不是叫你冷静点吗?对了,虽然你说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但是你不是拼命地折纸人吗?纸人也有帮助,不是吗?」
  我看着纸人。
  「你折这些纸人是因为有用,不是吗?」
  真央声音嘶哑地回答。
  「那……是因为『黄色之神』最喜欢脂肪啊……所以它只看得见黄色。」
  「呃……什么意思?只看得见黄色?」
  「嗯。若人类和黄色纸人放在一起,它会先攻击纸人。吃掉纸人。『黄色之神』会先咬纸人。所以我觉得只要它吃了纸人就会以为自己把人吃掉并因此而满足。或许拿着纸人的人就能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所以真央才说纸人是替身。
  也就是说,把黄色的纸人放进福君口袋的人不就是……
  「所以我才折这些纸人啊……黄色的纸人是唯一可能让我们逃过『黄色之神』攻击的东西。而且我打算把纸人放在学校每个角落,那『黄色之神』就不容易找到人吃了。」
  「是你把纸人放在福君的口袋?」
  「嗯……」
  真央低着头说。我依然抓着她的双手,原本奋力挣扎的手现在放松许多,直接靠在我手上。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福君被器材压住,已经没有呼吸。被他最喜欢的广播器材压住,看起来好痛苦的样子。好可怜。我想办法搬开器材,把他放到椅子上,又怕他被『黄色之神』吃掉,所以把纸人放到他的口袋。希望『黄色之神』能被纸人吸引。我也只能做这么多,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原来是这样。」
  「嗯。看到你们把我特地放进福君口袋里的纸人都拿出来的时候我好慌张……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想说先让你们出去,之后我再把纸人塞回去。」
  「真央,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说清楚呢?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像威胁的事……」
  「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我啊!」
  真央泪眼婆娑地喊着。
  「就算我说我把纸人放到福君的口袋是为了保护福君,谁会相信我?根本没人相信『黄色之神』呀。每次都这样,没有人要相信我。我知道班上同学都觉得我很烦,我都知道……所以只能这么做啊!」
  「真央……」
  真央低着头开始啜泣。
  「难道,你一开始离开班长的小队,也是因为这样?」
  「嗯……我怎么说,大家都不相信。我只好自己来。很抱歉,我那时候还抢走了一些食物,但是没有食物就不能单独行动。我逃走之后立刻去美术教室找到色纸并开始折纸人,然后先拿一些纸人放到洋子和胜的身上……」
  她……
  「因为,因为我只能做这些。我只能做这些啊。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大家都不会原谅我。我知道自己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可是我、我还是……」
  真央诚恳地剖白,在我面前号啕大哭。我仿佛能体会她的心情。真央怪异的举止,至今为止采取的行动与感情渐渐显现出真貌。
  真央深信不疑。
  她执著地认为是自己的诅咒杀死胜与洋子,同时也连累大家被封闭在学校里。不管别人怎么否认这种说法,觉得诅咒并不科学,可是真央却始终坚持诅咒已经成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真央也很清楚。
  她知道她所认知的现实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平常在班上,真央就跟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她喜欢神秘的事物,热爱占卜和超自然现象。很少有人和她聊得来。但是办活动时她也愿意帮忙,并不会刻意一直跟大家聊那些神怪话题。之前那样还可以接受,可是现在她却变成这样。她坚信学校会变成这样是『黄色之神』的诅咒,同时觉得大家不会相信她的说法。因为大家都不相信诅咒这种东西。真央很孤独,真央孤立无援。没有人愿意和真央一起烦恼诅咒的事。
  真央很后悔。
  她后悔不该诅咒同学。不该害死胜和洋子,也不该让同学陷入这种危机当中。她反省过后,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无限悔恨与自责不断逼迫着真央。她以为同学们不会原谅做出这种坏事的自己,大家不会再把她当同学看待,真央内心既悔恨且难过。压力让她产生了磨牙与用力搔抓身体的行为。然而,即使如此……
  真央还是很喜欢大家。
  好天真的理由。
  只要折黄色纸人就可能拯救一个同学,就算来不及救人,也可以保护尸体不被『黄色之神』吃掉。只要对同学有帮助,真央愿意尽力而为。即使必须脱队一个人行动,无法再跟同学在一起,也必须要贯彻自己的做法。
  真央沉痛的情感在我心中灼热地燃烧。
  如果我和她站在同样的立场时,我会怎么做?
  因自己一时的冲动过失而导致同学遭遇意外,还死了人。自责与懊悔排山倒海地袭来,到那时我还有多余的心力替同学做些什么吗?或许会因此而厌恶一切,企图逃避,最后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然而,真央她却……
  做好了不被其他人谅解的心理准备而行动。
  制服沾满血迹的真央,当时她身上的血应该是替洋子送黄色纸人时所沾到的血迹。真央也替曾经是情敌的洋子送了黄色纸人。还有胜也是。那个背叛了真央的、她最爱的人。真央一样后悔对胜下咒。可是我跟莫内看到胜的死状,却以为是被真央杀死的。
  也许她跑到保健室偷窥,是因为难过自己已经无法加入同学的行列。最后来到广播室的真央发现了福君的尸体,一边哭泣着一边将黄色纸人塞进福君的口袋里。当时我们在那里说了什么?莫内在广播室说很可能是真央毒死福君。若真央那时躲在广播室里,一定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相信真央已察觉到自己与其他同学之间有道难以突破的墙。
  即使如此,她依然挟持了我,迫使哲郎与莫内离开。因为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就算被误会,她也想把黄色纸人放回福君的口袋,不让福君被『黄色之神』吃掉。她只要告诉大家「我没有杀人,福君是被广播器材压死的。」就可以重新回到我们的队伍之中。然而,她没有替自己辩解。

  ——我不能再和大家一起。我没资格。我不能重新加入大家,只能继续被大家误解,然后暗中保护每个人,这就是我现在的宿命。

  真央已有心理准备。
  她认命地接受自己的宿命,我眼前这个和我同年的柔弱少女,身体娇小纤细的女孩。
  一回过神来,我发现热烫的物体自我眼睛流出,滑下脸颊,接着滴落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真央的想法不变,就很难化解她与其他人之间的误会。然而,真央果然没变,哲郎也说过,真央绝对不是那种会杀人的人。哲郎说的没错。
  真央还是原来的真央。
  那个一起打扫教室,一起参加合唱比赛的真央。她还是我们所认识的、温柔的真央,一点都没有改变!
  这个事实让我好高兴,又觉得现在才发现真相的自己很没用,加上想到真央被大家误会有多可怜,泪水就这么源源不绝地流出。我手里的真央的手好细,仿佛用力就能折断。有点想伸出手抱住真央,用力抱紧她,温暖她的身体。但是我是个懦夫,没有勇气这么做。我只是像个笨蛋一样不停地哭着。
  我真的很笨……
  真央的手触摸着哭泣中的我的脸颊。一抬起头,看见真央满脸哀伤地笑着。
  「雄太君,抱歉。」
  呜……呜……
  我的哭声好蠢,说不出话。为什么真央要道歉?她不需要向我道歉,大家都没有错。我们班上没有坏人。
  「都是我不好,害你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哭得跟小孩一样,真央反而冷静下来了。她停止哭泣,也不再乱抓身体。看着表情温和的真央,我又想哭了。我真的是个很烦的家伙。
  「不要这样。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沮丧啦,别担心我。雄太君.不要哭了。」
  结果我反而被她安慰。
  「可是、可是……」
  我努力地用颤抖的嘴唇挤出想说的话。
  「还有人误以为真央已经变成杀人魔……」
  「……」
  真央的表情为之一僵。
  「一定得解开误会,我已经明白你做这些事的理由。要跟大家也说清楚才行。再这样下去,大家只知道真央从班长手中抢走食物,甚至还拿刀挟持我的危险人物。不能继续让大家误会你。」
  「没关系啦……」
  「有关系!」
  「我的确是杀人魔啊。下咒的人是我。是我诅咒了同学。这一点不会改变,绝对不是误会。应该说……是正确的理解。」
  真央静静地笑着说。
  「真央……」
  「雄太君,谢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她的做法错了。
  最好快点解开误会比较好,我有预感,若是不快点解开误会将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我有这种不祥的预感。
  「雄太君开始相信我说的话,还有『黄色之神』了,虽然你不是百分百相信,但是这样就够了,谢谢。」
  这不是道谢的时候吧。
  「对了,雄太君,这个给你。」
  真央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布。昏暗之中也能看出,那是块亮黄色的布。
  「这是我的围巾。颜色很黄喔,拿着它,它可以保护你。」
  「谢谢。不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还有,要快点跟大家说清楚。」
  我还没说完,真央就把围巾塞在我手中。
  「没关系。我还有其他黄色的东西喔。拿着吧,我不希望雄太君死。而且,我只告诉你,其实我还有一线希望。」
  ……
  我摸着柔软的围巾,突然觉得真央的话听起来怪怪的。
  什么意思?
  外面传来微微的声响。
  「也许……只是我猜的喔……也许有办法可以救大家脱离『黄色之神』的诅咒。」
  我竖起耳朵倾听。
  外面真的有声音。
  刚才这里还安静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然而现在却出现声音。
  什么声音啊?
  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同时出现好几个声音。那些声音缓缓地靠近我们,到底是什么呢?
  「……」
  真央也听到了,她一脸警觉地看着四周。
  脚步声?
  好像有许多人正蹑手蹑脚地从两边走廊朝这里前进。
  不会吧?
  我松开真央的手,走近仓库的门。接着静静拉开一道缝隙查看走廊上的情景。
  有光。
  灯光在走廊上左右晃动。像是有次序地探查每间教室那样,好几个人各自拿着武器,黑暗中被光照射到的武器影子映在墙上。是什么武器?有细长的棒子,也有尖端分成好几个部分的长棒。影子看起来像是小时候绘本里看过的,拿着长矛或棍棒行进的妖怪军团。
  这间仓库正好在这条走廊的正中央。
  而军团正悄悄地从两侧朝我们接近。


  下集待续






不要抱著期待會比較好……= =
說實在的每次看到這種求生的作品都會很多炮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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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银翼君 騎士
开头一股弹丸即视感……然后内容让我想起了国王游戏。别告诉我这又是一篇结尾全灭文!

10 年前 0 回復

jieke 王爵
看起来跟死亡游戏好像

10 年前 0 回復

darknoss 侯爵
等待下集了 看這部如何收尾
會繼續有人領便當還是有辦法逃出異世界
不過說真的看玩上集感覺沒亮點....

10 年前 0 回復

lazyme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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