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动战士高达UNICORN 0096.Sect4[拉普拉斯的亡灵3](总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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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宇宙世纪,universal century。从字面上翻译的话,会是『普遍的世纪』。如果要表现宇宙时代的世纪这个意思,应该写成universe century,不过我们可以选择看起来像误用的『普遍的(universal)』作为新世纪的名称。」

平稳,但又坚决的声音,就这么渗入了玛莉坦因麻醉而显得迟钝的听觉中。微微睁开眼,她在移动的视野中看到了舰内通路的天花板。
隔着一定间距设置的荧光板陆陆续续滑经眼前,流动缓慢的空气打在码莉坦的脸上。她动动留有些许酸麻的手,确定自己正被固定在无重力专用的担架上,又试着将完成聚焦的瞳孔往左右瞟。穿着白色重装太空衣的男人们围在担架旁边,正从通路要移动到某处。此情此景,让这群人看起来像是运送患者的救护队成员,然而并没有人把心思放在患者身上。那几张显得有些诡怪的脸都朝着前方,只是沉默地任凭升降柄输送而已。再加上从腰部枪套露出来的手枪握柄,这群男子明显不是跟医务工作有关的人。
玛莉坦本来以为是他们在交谈,不过并不是这样。她所听到的「声音」,是从头盔内藏的喇叭传出的无线电通讯声。是谁在说话?咽下带有麻醉苦味的唾液,玛莉坦竖起耳朵细听这阵像是某种演讲的「声音」,然而,另一阵说道「你说发讯来源是『独角兽』?」的人声,又使她的眼皮为只一颤。
「我是这样说的没错。在他们接触『拉普拉斯』的残骸之后,机体就擅自开始发讯了。」
「是拉普拉斯程式解开封印了吗?NT-D的状况如何?」
「我这里是没有观察到NT-D启动的征兆……」
玛莉坦将目光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隔着穿有太空衣的背,她瞥见一张脸颊肥厚的男性脸庞正绷紧着。他们并不是这艘「拟·阿卡马」的乘员。记得没错的话,那名男子应该是亚纳海姆电子公司的人才对,玛莉坦隐约记得他叫亚伯特。朦胧想起这些事的脑袋隐隐作痛,玛莉坦暂时先闭上眼睛。她的体力尚未恢复,麻醉的效果也还没有完全褪去,不过,单价的固定带似乎并没有系得那么紧。缓缓握紧手掌,玛莉坦唤醒了自己留有睡意的身体,接着再度睁开眼睛,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在可见的范围里,有着亚伯特以及像是他手下的三名男子。他们应该正要前往接舷中的太空梭吧。根据玛莉坦在沉睡前所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她似乎会跟这群人一起被送往地球。要是被收容到军事设施,逃脱就会变得难上加难。玛莉坦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回到新吉翁的阵营,但如果在审问时被人注射药物,透露出不该说的情报,就会让MASTER等人陷入困境,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微微扭动穿着作业用太空衣的身体,玛莉忐检查起自己因伤而四处疼痛着的身体状况,得到并非完全动不了的结论,她开始窥伺男子们的举止。
囫囵吞枣地听信了军医表示「她有半天都不会醒来」的说词,男子们仍旧没有去留意玛莉坦的状况。面对这样的人数,自己能制服对方吗?就在玛莉坦屏息自问时,一名部下开口问道:「该怎么办呢?是要延后出发,先去确认调查的结果吗?」亚伯特握着升降柄的背影颤抖了一下。
「保持和舰桥进行通讯。你去转告『克林姆』的船长,视情况的发展,我们也有可能变更出发的时间。」
回答「是」之后,蹬了地板的部下赶过亚伯特的身边。也没去目送对方的身影,亚伯特咕哝着「这是在开什么玩笑……」的声音在通路里传了开来。看着亚伯特像是在害怕的背影,玛莉坦重新倾听起从舰内广播传出的那阵「声音」,她忽然想起巴纳吉的名字,然后将视线定在天花板上。
据说这阵「声音」是从「独角兽」发讯出来的。难道他又被叫去当驾驶员了吗?玛莉坦舒缓了身体的紧张,并且让意识徜徉在「声音」的那端。玛莉坦闭上眼,想设法去追寻「独角兽」的脉动,却感觉到有股冰冷的感触忽然传进了自己的胸口。
玛莉坦不禁张开眼,指尖也在这时随之僵硬。从地板下窜上的某种气息穿透太空衣与担架,她明确地感受到背部的皮肤因此竖起了鸡皮疙瘩。这阵气息并非出自于「独角兽」,更不是那阵「声音」酝酿出来的。有别的东西正在逼近这里。某人绽放杀气的目光正注视着「拟·阿卡马」。
玛莉坦知道这不是身为俘虏的自己该有的措辞。但是,她找不到其他话语来形容这阵锐利的「气息」。玛莉坦绷紧横躺在担架上的身躯,一边凝聚徜徉于虚空中的意识,然后,选定了成形于胸中的话语。
敌人要来了——

「而为了人类要在宇宙居住,全人类团结一致推动移民计划这点也是一样。我们不能……让这个奇迹……特别的事例。」

开始混入演讲声音中的杂讯,比任何事都更能证明敌人的到来。奥特压抑住毛骨悚然的内心,大声向乘员确认:「你说侦测到了米诺夫斯基粒子!?」
「浓度正急速上升中。并非是干扰波。」
位于左舷监控台的侦察长先一步做出补充,把目光投向了奥特。舰内侦测到的米诺夫斯基粒子,并不是某处的商船为了防范海盗,而在散布的扩散过程中弥漫过来的。明显是有人刻意让米诺夫斯基粒子充满在这块宙域,打算遮蔽「拟·阿卡马」的眼睛。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遭遇敌袭。和蕾亚姆交会了眼神之后,奥特随即质询侦察长:「散布来源的方位在哪?」
「无法确认。扩散模式并未保持恒定。米诺夫斯基雷达似乎已受干扰。」
「对物反应呢?」
「在侦测范围内并无感应。亦无热源反应。」
敌人从真册范围外挑起电子战,就连米诺夫斯基雷达都在对方的图谋下失效了。眼前的状况已经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顺从着这个星期内所锻炼出来的反射神经,奥特喊道:「准备对空战斗!」声音响彻了舰桥。
「所有人员穿上太空衣。开启各炮座。敌人有可能就混在周围的民用船之中。严密进行对空监视。在敌方展开攻势的前一刻,应该可以从雷达情报追查到个船舶的位置才对。」
虽说如此,地球轨道上却有着数量过百的太空梭在来来往往。既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就找出敌方的位置,也很难期待满身疮痍的「拟·阿卡马」能打好一场防卫战。一边听着开始来回交错的复诵声以及警报声,奥特自言自语:「到底是怎样的敌人……」而从值勤兵手上接过太空衣的蕾亚姆,则是冷静地回答他说:「我不认为这里会有敌人。」
「再怎么说,这里都在地球的绝对防御圈内。即使对方伪装成商船,应该也不会有舰队规模的战力能侵入。」
「这就是问题了。既然敢以少数的战力挑起战争,敌方肯定也泥出了相当的策略。」
停下太空衣穿到一半的动作,蕾亚姆露出发愣的表情望向奥特。而奥特对自己仿佛身经百战的指挥官口吻,也有点困惑,回避了与蕾亚姆对上眼,问道:「友军的位置在哪?」蕾亚姆在拉上太空衣拉链后回道:「巡逻舰队是正在值勤,但是所有部队都退在景致轨道附近。即使立刻向他们请求支援,能不能在三十分钟内抵达还很难说。」
「三十分钟……如果这是敌袭,等他们赶到,事情已经结束了。」
无论结果如何,走一步算一步了。在内心补上这么一句后,奥特自己也接过了太空衣,并且将目光转向通讯席的美寻说道:「把调查队叫回来。」
「归舰后,要罗密欧010和012为母舰直接掩护。ECOAS的『洛特』应该也能代替炮台来用。叫他们这样做。」
「是……那『独角兽』呢?」
戴上头盔之后,美寻坐回位子上,把顺从的眼光投向奥特。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不用想,「独角兽」绝对是目前最强的一支舰载战力。尝到几许话语鲠在喉头的心情,奥特一口气拉起太空衣拉练,一面则避开对方的目光回答道:「叫他在舰内待命。」
「那架MS还在播放莫名其妙的演讲。在成为敌人的活靶之前,赶快让它退避到舰内。」
这场战斗不能再让小孩来帮忙了。看到回复「了解」的美寻把脸转回监控台之后,奥特在悔意涌上之前,先将目光挪到正面的萤幕上。「拉普拉斯」的残骸正载着「独角兽」飞过地球的南半球上空,每分每秒都在和位于赤道轨道上的「拟·阿卡马」拉开距离。演讲声此时也被电波的杂讯所掩盖,似乎正在跟昔日的首相官邸一同远离。
近百年前,联邦政府第一任首相的声音从同一个地方传讯到了全世界。先不论这场演讲和「拉普拉斯之盒」究竟有何关联,在事过境迁的现在,这些话听来肯定是叫人难以入耳的。未知的世界,以及崭新的世纪,还有实现了名为地球联邦这么一个统一政府的人类——奥特反刍着那断断续续的话语,直到警报大响的声音将那掩去,他耳边听见某人开口说「真是讽刺呢」的声音。
「全人类齐聚一心后所达成的辉煌成果……活在这种结果下的我们,却一直到现在还在自相残杀。」
蕾亚姆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无比辛辣。找不到可以回覆的话语,奥特一声不吭地戴上了太空衣的头盔。宣告宇宙世纪开始的声音并未完全中断,它就这么滞留在杂讯的底部,持续地让无线电喧噪着。

「不再彼此拒绝、不再彼此憎恨,成为一个种族迈向广大的宇宙。universal century这个词汇,包含我们这样的期望。」

心脏扑通扑通的鼓动声,正在回应亡灵的「声音」。这是巴纳吉自己的心跳声?还是「独角兽」的?或者都不是,难道会是「声音」的主人在融入宇宙后,由宇宙本身发出的鼓动声……?
巴纳吉无法理解。只不过,他发觉在自己这么一个人的深处,有着另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自己,正在对「声音」产生反应。他明白,与机械同化的肉体在脉动,而内在的思念也朝四面八方放射出去。没错,宇宙世纪原本应该是具有可能性的世纪才对——脉动的思念如此细语,巴纳吉开始倾听由自己内部流露出的声音。
那样的可能性,可以让人类在接下来的阶段成为更上一层的存在。正因为知道人类在这条路上流了多少的血,这阵「声音」的主人们不得不将自身的祈愿托付给下一代——就在连他们也不知道之后有何种命运在等着的情况下。
「因为不了解,所以画出来,然后思考。只有人类才被赋予这样的能力。」
巨大的织锦画浮现于虚空,凝聚的阴影化成了像是卡帝亚斯的人形。那是被挂在毕斯特宅邸作装饰的六幅织锦画之一,题名为「帐篷」的画作。在写有「我唯一的愿望」的帐篷之前,一名贵妇将收拾摆进了侍女捧着的「盒子」里。狮子与独角兽则随侍在两侧,像是要将贵妇引导进帐篷般地抬着头——
「五感所无法领会的某种感觉……超越了现在的某种感觉……说不定那就是被称为神的存在,也有可能只是人类的愿望所创造出的错觉。但只要相信那存在,且能为世界做些什么的话,就有机会将其化成现实。」
从帐篷中绽放出的光芒,逐步地将浮在虚空的独角兽与「独角兽」包围住了。因为众人相信其存在、深爱其存在,才诞生的传说之兽。人们用可能性驯养了这匹野兽,至于它是否真的存在,其实老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古老诗篇的一节,这么掠过了巴纳吉的思维。
「正当或不正当并不重要。但对于他们而言,这道光是必要的。为了抵抗绝望,并在严酷而不自由的世界上存活下来,他们需要某种东西,来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改善的余地。」
仰望着在十字架上遭受磔刑的男性,化为玛丽坦形体的人影如此说道。寄托在未来的希望……那是为了弥补过去罪过,也是为了抚慰现在而做的祈愿。他们这些人——在百年前坚决进行宇宙移民的这些人,应该是很感伤的吧?应该是被逼到了绝路吧?这样的心境甚至让他们创造出名为联邦的傲慢神明,更让他们将自己的去向委予对方决定。所以这些人不得不诉说着根本不存在的希望,并把可能性托付给下一个世代。就好像卡帝亚斯,以及在一百年前将「盒子」拿到手的某个人那样。
「以往吉翁·戴昆曾说过,只有来到宇宙的人才能迈向革新。指的也就是人类适应了环境,并得到进化的新面貌……新人类。对于将过剩的人口放逐到宇宙,自己则留在地球居住的特权阶级分子来说,这种想法就像是在颠覆本身的立场。所以他们镇压了吉翁主义,以及成为其发祥地的SIDE3。」
人影再度摇曳,并在虚空中化成了弗尔·伏朗托的面具。讲述现实的冷酷声音搅乱了巴纳吉的思绪。
「吉翁公国在长达一年的战争中落败了。但是这助长了联邦政府的声势,使得地球中心政策日益扩张。为了斩断联邦的锁链,实现宇宙居民的独立自治,我们应该——」
巴纳吉能理解这番话。他也觉得这是正确的。不过,是不是在某个地方还有欠思考呢?巴纳吉感觉到一股焦虑,他认为越是坚持这种说词,反而越容易跟可能性渐行渐远。这种脑袋碰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这断定祈愿将会仅止于祈愿,可能性也永远只是可能性而已的声音,让人感到如此冷漠呢?
是否实际存在并不是问题。藉由相信的心来培育茁壮,并且对显示造成影响的例子也是存在的。独角兽,可能性之兽。我,还有我们,都希望能看见等在未来的事物。怀抱着人类将会迈向革新的可能性,我想看见这阵「声音」的主人所指出的未来——
扑通、扑通、扑通。零零散散的记忆、话语的片段发出的阵阵脉动,并且逐渐将以往没有接通的神经联系起来。沉睡在「独角兽」里头的某种东西感应到这份联系,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便从装甲的缝隙中冒了出来。扑通、扑通……有力,而又规则地,像是流通于人体的血液那样。也像是被赋予知性与血液者的体温受到增幅,正要将热度扩展至无边无际的时间与空间那样……
刹那间。
时空中的一点萌生出的某股冰冷而锐利的「气息」,使得脉动的声音云消雾散。巴纳吉睁开眼,并且将全景式萤幕的影像纳入现实的视野中。
残破荒废的废墟那端,在地球扩展成一条水平线的轮廓上,有股压迫身心的「气息」正在凝形聚集。那是从黑暗中逼进而来的「气息」,也是为了加害他人才出现的「气息」。如此察觉的身体擅自动作起来,巴纳吉重新握紧操纵杆。原本静止不动的「独角兽」在这时抬起了头,独角的剑型天线也猛然举起。精神感应框架从装甲缝隙中迸出的光辉消散而去,只见白皑的机械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中打了哆嗦。

「虽然我不属于任何宗教,不过也不是无神论者。我相信为了迈向更高的境界、为了给自己戒律,在自己心中设定更高层次的存在,正是人类健全精神活动的表现。」

巴纳吉闪电般动作的四肢立刻握紧操纵杆,并且一脚踩下脚踏板。背部与脚部的主推进器一起点燃喷发,突然开始前进的「独角兽」就那么冲出了「拉普拉斯」的残骸。从正面扑来的G力逼得塔克萨放低身子,就连重整姿势的时间也没有,整个人被压在辅助席上。
「巴纳吉……!?」
「有某种东西要过来了。对方的目标是『拟·阿卡马』。」
撇下这句话之后,巴纳吉毫不犹豫地将脸转向前方。塔克萨则是审视起萤幕显示板,迅速地将所有计量器的数值确认了一遍。朝着与「拉普拉斯」运行方向相反的方位,「独角兽」喷燃推进器,一口气抵消了之前蓄积在身上的公转动能,然后又在贴近大气层的高度中转而采取加速,逐步推进至让机体重新回到赤道轨道的航线上。虽说这是完全得依靠高推力的推进器的卤莽动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也不能否认这是在充分掌握到机体的性能之后才能办到的巧妙操作。
画面上一个警示标志也没有,各系统也正常地在运作中。第一任首相的演讲到目前都没有停止,无线电发讯也仍持续着,不过,足供怀疑驾驶员是否意识情形的要素却一个都没有。「……不要紧吗?」塔克萨窥伺起巴纳吉的脸。雷达上没有未确认机体的反应,映照于全景式萤幕的宇宙正一片死寂。「我不知道,或许会来不及。」如此回应的巴纳吉则是动也不动地将目光放在应该有「拟·阿卡马」停驻的虚空。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的身体状况,你刚才……」
刚才你曾经失去意识——不对,该说是你的意识曾经徜徉在外吗?没办法马上找到能够形容的词汇,塔克萨把语塞的脸从巴纳吉面前别开了。从演讲开始播放没过多久,巴纳吉就好像被吸走灵魂似的,变得毫无反应,同时,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也开始充盈于驾驶舱。尽管没有任何让雷达出现反应的敌人,启动NT-D的机体仍旧显示出「变身」的征兆。简直就像是感应到发生在巴纳吉身上的变异,而产生同步共鸣那般。
是机体的精神感应装置对驾驶员产生了作用?或是驾驶员的感应波启动了系统?不管怎样,如今NT-D已经沉默,「独角兽」则是在独角的状态下滑翔于低轨道上。明明再过一会就能搞懂些什么的。咬着嘴唇,塔克萨回头望向早已看不见的「拉普拉斯」,这时他听到美寻少尉的声音宣告:「舰桥呼叫MS部队各机体。」
「立刻放弃现在的任务,返航至母舰。目前已侦测到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反应。敌对性散布的可能性极大。在此重复……」
塔克萨讶然地将脸转回正面。和航道管理卫星进行连线的雷达画面冒出了杂讯,传达出电波开始受到妨碍的事实。无线电的杂音也变得更为严重,康洛伊等人呼喊着什么的声音显得越来越远。只剩「拟·阿卡马」传来的雷射通讯仍然健在,其他回路的收讯等级全部降了下来;至于各感应器的有效半径,也正逐步切换为米诺夫斯基粒子干扰下的受限状态。
就在几秒钟前,一切还是正常的。这家伙在米诺夫斯基粒子散布过来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敌人的存在了吗?抱着些许悚然的情绪,凝视起巴纳吉侧脸的塔克萨,又为敲进耳里的「他们出现了……!」这股叫声,心脏猛然一跳。
巴纳吉动也不动的眼睛直直望向一点,并且微微眯了起来,全身迸出一股杀气。在感应器有效半径外的遥遥彼端,「拟·阿卡马」的位置是可以从雷射讯号中判断出来,但是这家伙所辨别到的敌人,似乎存在于比那还好远的位置。「你感觉得出数量吗?」塔地萨用半信半疑的心情体温。巴纳吉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他:
「有一架……不,不对。在后面还躲着另一支独自行动的部队。」
「你说在后面……?」
这回塔克萨真的愣住了。明知没有用,塔克萨还是跟着巴纳吉的视线望了过去,注视着CG描绘的深蓝色虚空,他重新体会到一股有些阴森的感触,然后把视线转回身边的那张侧脸上。
据说即使隔着MS的装甲,新人类也能感应到敌人的气息,并且在预测出对方动向的情况下应战。塔克萨没有意思要否定第六感的存在,也亲身体验过精神感应兵器的威胁性,可是,如果要问他,这种简直跟怪物一样的人种是否真的存在的话……塔克萨打算列举出论证来否定,却举不下去而转过头,看到粉红色的光轴在黑暗中疾驰。
回绕于赤道轨道的「拟·阿卡马」后方,有道光芒从虚空中的一点延伸而来,掠过了「独角兽」旁边,然后被显露夜晚容貌的地球逐步吸入。那是MEGA粒子炮的光芒……但是它狙击的目标并不是「拟·阿卡马」。接二连三飞来的亚光速敌弹,都瞄准着运行于两极轨道的「拉普拉斯」残害。说得精确一点,就是敌方正从感应圈外进行长距离射击,狙击着停留于该处的「拟·阿卡马」MS部队。
即使不知道各架MS的位置,也可以先对保持固定速度的「拉普拉斯」残害位置预测,所以,要将光束射向残骸的周遭并非难事。从撤退命令下来只过了十秒余,康洛伊等人应该还留在残骸周围,正准备计算如何变更轨道才对。「目标是MS部队……对方打算孤立『拟·阿卡马』是吗?」塔克萨沉吟,接着重新望向巴纳吉的脸。最先判别出敌方位置的巴纳吉,这时则是将目光朝向正面,一动也不动;就连掠过身旁飞去的光束,都没让他露出战栗的迹象。
要是变更轨道的时机再慢一点,「独角兽」将被这阵长距离炮击所波及,结果便会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上被人绊住脚步。这家伙果然看得见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已经没有可以怀疑的余地了,塔克萨将视线转向光束飞来的方位。塔克萨依然无法察觉到敌人的气息,他对自己感到焦躁,甚至还想对持续播放的演讲声骂粗话。

「在西元的时代,这些以神谕的形式受人传诵。就算不举摩西所受十诫的例子,各个宗教也都有教导人要如何活着、又该如何面对世界的交易流传,这些不被当成人类的话语,而被视为人与神的契约。」

压抑住出力,并将充电时间设定为最短的光束炮光轴,看起来就像是抓花地球夜晚面容的纤细利爪。在残像散去的同时,又有新的光束疾驰而来,为「拉普拉斯」残骸所在的空间刻划下丝线般的抓伤。以三架「吉拉·祖鲁」来说,可以交替做到约隔五秒的射击间隔已算高竿了。虽说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中,对于三开在残骸周围的MS部队而言,这样的这样的攻击已足以造成威胁。
奇波亚的部队确实有绊住敌人的脚步。觉得自己应该不会遭遇任何抵抗,贾尔·张再度对「葛兰雪」的雷达感应圈进行确认,然后扬起嘴角。
「没想到,我竟然会让吉翁的人帮自己做掩护……」
而且,自己要攻击的目标还是联邦宇宙军的战舰。一面认为事情很是诡异,贾尔在放大的视窗中注视「拟·阿卡马」的舰体。由于预测位置的标示和CG影像是重叠的,即使是在感应器圈外,仍然可以确认到舰体的形状。失去了左舷的投射甲板,「拟造木马」漂浮在赤道上空的模样,宛如一座欠缺左前脚的狮身人面像——那是一艘与过去的「白色基地」极为类似的MS母舰。看着如今连一道对空炮火都发射不出来的白皑舰体,贾尔先是确认反米诺夫斯基雷达的云做状况良好,跟着便慎重地抑止了「艾萨克」的速度。在速度减缓的同时,机体也调降了高度,搭上接触轨道的「艾萨克」每分每秒,都在逐步接近「拟·阿卡马」。在没有导电性物质的宇宙空间中,从米诺夫斯基粒子的分布浓度以及扩散状况,就可以推敲出散布来源的位置。负责完成这项任务的,就是米诺夫斯基雷达,只要用了这个,要在米诺夫斯基粒子的汪洋中捞出敌人的方位,并且施于先制攻击是有可能的;不过,电子装备的效能,同样也可藉电子方面的手段扼杀。在电子战方面受到强化的这架「艾萨克」上头,就有为此所准备的装备。现在「拟·阿卡马」的米诺夫斯基雷达,正因为侦测到毫无章法的扩散模式而混乱着,就连「葛兰雪」方位都掌握不到。趁此空隙,贾尔将会逼近到光学感应器能侦测的极限距离内,一气呵成地向对方动手。和现今通用的MS相比,「艾萨克」的机动性以及发电机出力都明显低上许多,但如果是在彼此能目测到对方的距离下,要分胜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只要能在敌人蚕册不到的情况下先接近就行了。
「我对军方是没有仇恨……不过这笔帐还是得算。」
以夜晚的地球为背景,摄影机实际拍到了变成丁点大小的白皑舰体。贾尔碰触武器管制装置的面板,让通称萨克机枪改的实弹武器预备在能够进行即时射击的位置。开火之后,自己的位置也会敌方所察觉,并因此遭受集中炮火。就在贾尔要扣下先制攻击的扳机,替秒单位的作战程序开头的时候。忽然,他眼前的全景式萤幕染成全白,受激烈震荡的驾驶舱也咯叽作响地发出哀嚎。
「怎么回事……?」
光束的飞散粒子命中了「艾萨克」的外部装甲,让驾驶舱连续发出像是被小石头砸到的声音。贾尔协调机体的姿势,并将机枪强口指向了光束飞来的方向。那并不是从「拟·阿卡马」发出的炮击。有敌人从别的方位射击出高出力的光束。「艾萨克」不慌不忙地朝左右转动单眼,当感应器捕捉到正有机影从脚边的地球急速接近而来,经过修正的敌人踪影,便与「有资料吻合」的讯息一起放大投影了出来。
「原来是『独角兽』啊……」
特征明显的独角纯白机体,握起装备有麦格农弹匣的专用光束步枪,随即从正下方冲撞而来。贾尔反射性地扣下扳机,并采取了回避行动。萨克机枪改的枪口冒出火花,以五发中有一法的比率安排在里头的曳光弹,当下便拉起了一条黄色的火线。「独角兽」像是早有防备地躲过这阵攻击,跟着又以光束步枪射击了一次。单位与普通步枪大相径庭的MEGA粒子弹将虚空撕裂,一道豪光交织成的瀑布,就在距离「艾萨克」三公里不到的空间流泄而去。非三粒子的暴雨再度倾注在「艾萨克」的机体上,说时迟那时快,报告损伤的视窗已经在萤幕上打开。
遭高热粒子喷洒的装甲变得千疮百孔,右膝关节的力场内燃机职责亮起无法复原的标示。对方应该是被长距离射击压制着才对,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绕到这里?贾尔确认了机动力瞬时减半的「艾萨克」现况,他咬着唇,瞪起眼前的独角机体。
对于参与过开发的贾尔来说,来者优越的机动性,以及装备的威力他都很清楚。在「独角兽」眼中,自己这架动作迟缓的旧世代MS根本和稻草人没两眼。下次射击的时候就会被宰——贾尔对这样的预感毫无怀疑,做好觉悟等待第三次发射的光芒,但「独角兽」却保持在与「艾萨克」面对面的态势,并未放射出光束。
尽管已经在绝佳的射线上捕捉到敌人,白色机体却像是带有迷惑地垂下了步枪的枪口。这般举动,简直就像在施舍逃离的机会给敌人一样,对方不可能是正常的驾驶员。坐在上头的果然是那个人吗?直觉地感受到这点,贾尔满脑袋窜上一股热潮,他使力将机枪的扳机扣到底。
巨大的空弹壳随即弹出,连射出的一百二十公厘子弹朝着「独角兽」延伸出一条发光的火线。虽然「独角兽」调降高度闪开了这阵攻击,却还是没打算应战。一个劲儿地以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进行回避连动,失去杀气机体数度挡在「艾萨克」面前,只求纠缠住对方,就是不肯让对方前往母舰的方向。只要有心甩开还是能突围——但自己面对的不是可以放着不管的对象。贾尔明白自己将要做一项预定外的行动,而且是可能让整个计划泡汤的愚蠢行为,却还是让「艾萨克」的左腕拔出了光剑。
不介意机体会因此脱离与「拟·阿卡马」接触的轨道,贾尔点燃推进器,减缓了「艾萨克」的速度。受重力牵引的机体高度开始下降,一口气缩短了与「独角兽」的相对距离,霎时间,贾尔掌握机会让「艾萨克」挥下光剑。
才从手腕侧面的收容柜拔出剑柄,「独角兽」也让光剑发振而出。两者的光刃冲突,让现场涌现火花的闪光。设法稳住差点被弹开的机体,贾尔使尽全身力气叫出声:「巴纳吉·林克斯!」
「你这是什么战斗方式?可以击坠敌人时,就要把对方击坠。你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活下来的!」
「什么……?」充满疑惑的声音在接触回路响起。没有错。贾尔也隐约听到了第一任首相的改历宣言。拉普拉斯程式似乎正顺利地在消化预定中的程序。确认此事的瞬间,贾尔体会到某种意料外的充实感,同时继续向巴纳吉喊话:「你有你该做的事!」
「你必须看清『盒子』的真面目,想出更好的使用方法才行。这就是将『独角兽』托付给你的令尊,要你完成的遗志。」
「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都无所谓。你一定要活下来,并且继承令尊的遗志。我看得出来,你有办到这些事的才能。」
如果不是这样,「独角兽」就不可能在这个时机离开「拉普拉斯」的残骸,而且还挡在自己的面前。这正是老天安排好的——所有人、事、物都到了该到的定位。怀抱这不满一秒钟的感慨,贾尔扫掉「独角兽」只懂蛮力硬拼的光剑,跟着让「艾萨克」脱离了对方身边。随着巴纳吉叫道「等等!」的声音传来,第一任首相演讲的声音也随即远去了。
贾尔撤下伪装气球,暂且使出牵制的手段后,让机体重新回到与「拟·阿卡马」接触的轨道。要是对方从自己背后进行射击的话,那也无妨。贾尔相信自己已经遇到了能够托付后事的对象,苟且偷生的日子,就到此为止吧。贾尔数秒前完全想像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心理。他露出苦笑,并打开节流阀,试图鞭策垂死不活的「艾萨克」离开现场。
「希望你能珍惜自己的人生。活下去吧,巴纳吉·林克斯。这也是为了完成令尊的遗志。」
载着自言自语的贾尔,「艾萨克」点亮了推进器的火光。「拟·阿卡马」开始发射对空火线,杀到眼前的机枪弹光线,就那么包住了死命猛冲的「艾萨克」机体。


「而现在,我们即将与神的世纪告别,迎接更新契约的时刻。这一次不是与身为超越者的神,而是与我们内在的神——与我们心中想迈向更高境界的心灵对话。宇宙世纪的契约之盒,应是由我们全人类总体意识而生的。」

以光剑劈开胀成MS大小的伪装气球后,「独角兽」将步枪的准星瞄向了敌机。巴纳吉微微扣下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而带着像是帽子的巨大整流罩的敌机背影,一瞬间却重叠在「拟·阿卡马」的轴线上,于是,巴纳吉立刻把手指从扳机上挪开了。
现在的相对位置会让光束射中「拟·阿卡马」。巴纳吉一方面砸舌,一方面也对因为可以不必开火而松了一口气的内心不解。「『拟·阿卡马』,你们确认到了吗?」此时塔克萨呼叫的声音,又让他慌张地握起了操纵杆。
「一点钟方向,正四十七度,有敌机正在接近你们。赶快迎击。」
不等战舰回应,塔克萨便将锐利的目光投注到巴纳吉身上。别过视线,巴纳吉打算踩下脚塔板,但一声「住手」,让他连忙操作机体留住了脚步。
「现在靠近的话,会被『拟·阿卡马』的弹幕波及。你去警戒后方的敌人吧!」
塔克萨的声音很僵硬。反刍了一瞬间发生过的事,这样的反应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巴纳吉从萤幕上注视起发射着针一般对空火线的「拟·阿卡马」。接触火线的伪装气球陆陆续续爆开,就在这当下,身份不名的敌机正单枪匹马地朝着母舰袭击而去。若说是新吉翁的驾驶员,对方对巴纳吉的事情未免也了解得太多了。难道是与毕斯特财团有关系的人吗?可是这样的话,那个人没有道理会坐在「带袖的」机体上啊——
「刚才……他提到了你父亲对吧。」
没将目光从穿梭于集中炮火的敌机挪开,塔克萨喃喃说道。巴纳吉则无法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肩膀。
「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
像是带有声音的闪光在萤幕那端绽放而开,掩盖了塔克萨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巴纳吉和塔克萨一起望向闪光发出的方位,他们看见了朝着「拟·阿卡马」冲去的敌机被火焰包覆住的光景。
为无数的对空火线笼罩,变成一团火球的敌机仍继续在前进。「是豁出去了吗……?」
塔克萨这么低语的脸,随即就被光球膨发的光芒掩盖掉。全身中弹的敌机从内侧连续引爆,就在靠近战舰的位置炸得七零八落。即使连防眩遮光罩也无法完全抵消的强光占满了驾驶舱,巴纳吉不禁眯起了眼睛。
背部的燃料槽弹开来之后,不成人型的敌机逐步被爆炸的光芒吞没了。那团热源瞬时为真空所冷却,跟着便化作一阵青白色的废气,并且让炸成粉碎的碎块飘到「拟·阿卡马」的周围。只有扭曲的整流罩残骸留下了机体原本的形影,也没看到逃生用的弹射舱被射出的形迹。塔克萨低语「竟然做这种蠢事……」的声音和演讲声混在一起,巴纳吉则是凝视着映照在放大视窗的「拟·阿卡马」。看来母舰与接舷中的太空梭都没事,在视野中纳入双方的船体后,巴纳吉将手放在甩不去沉重感触的胸口。
敌方的长距离炮击还持续着。即使眼前的状态理所当然地不能让人放下心来,胸口这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刚才的爆炸,以及飘散的碎片都很不实际。巴纳吉接的那名驾驶员所发出的锐利「气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消失。怀抱着这股毫无来由的确信,他将目光转向彼端的虚空。在长距离炮击的光条此起彼落的那端巴纳吉感觉到有另一股「气息」正在蓄势待发。

「如同大家知道的,将首相官邸设在地球轨道上的太空站,曾引起许多议论。从交通以及警备的观点来说,这不是个理想的选择。不过,我们即将迈入宇宙世纪。」

透过战斗舰桥的主萤幕即使是用肉眼,也能确认到那阵爆炸的光芒。背对着为黑夜所笼罩的地球,针尖般的光芒点燃了一瞬的灯火。
「客人的雷射讯号中断了,是在靠近『拟造木马』的位置中断的。」
坐在操舵席的布拉特一面回头,一面向辛尼曼做出报告。眼神中透露出「正如预期」的辛尼曼微微点头,然后以麦克风号令:「好,要奇波亚的部队到前面。」
「和太空梭接在一起的『拟造木马』是开不快的。要他们尽可能地去搅乱。过二十分钟之后再发出撤退讯号。」
「了解。就期待客人的表现吧。」
才刚回答,位于「葛兰雪」前方的奇波亚便让「吉拉·祖鲁」抖动身子,将光束炮连同能源组件一起卸了下来。要贴近敌舰进行声东击西的话,威力强但不好使唤的光束炮并不适合带去。只要用标准装备的光束机枪就够了。另外两架「吉拉·祖鲁」也学奇波亚的座机,放开了手中的光束炮。将这些过程看在眼里,辛尼曼重复讲出身为指挥官的叮咛:「别勉强哪。」
「即使把狩猎人类部队的MS算在战力之外,新型可变机种的性能仍然不可小觑。『钢弹』的动作似乎也比原先想像的还要快。」
在攻击开始的前一刻,「独角兽」就已离开「拉普拉斯」的残骸,还为「拟造木马」进行了直接掩护。这是单纯的偶然,还是驾驶员有察觉攻击的征兆?奇波亚也发出若有深意的声音道:「毕竟对方似乎是个知觉敏锐的小鬼。」
「我们家的小鬼头也很中意他的样子。有机会的话,要不要把他连『钢弹』一起挖角过来呢?」
「别太贪心了。感应监视器可以从旁接收到拉普拉斯程式的咨讯。现在要把救出玛丽坦当成第一要务。」
辛尼曼背对着脑里浮现的巴纳吉·林克斯的眼睛,驳回了奇波亚的意见。在旁的布拉特也插嘴说:「船长说的没错。要帮『葛兰雪』的话,你的技术是最好的。可别放了不必要的感情进去,自己先翘鞭子唷!」夹杂着苦笑,奇波亚回答:「了解。」
「奇波亚小队,要突击了!」
三架「吉拉·祖鲁」一起点燃推进器,逐步靠向与「拟造木马」接触的轨道。不等三道喷射的火光从视野中消失,辛尼曼便把视线挪到在索敌萤幕中移动的「独角兽」标示。事态变成这样,没有武装的「葛兰雪」已经帮不上其他忙了。要迷你MS挥手完奇波亚小队卸下的光束炮之后,辛尼曼能做的,就只有透过主萤幕评估前线的战况而已。虽说如此,各式感应器都已经被米诺夫斯基粒子所妨碍,所以他顶多只能看着我放机体的雷射讯号来臆测远方的战况,再没有其他事情,比这更容易对精神卫生产生负面影响了。至少,藉由感应监视器还可以探查到「独角兽」的动作,这一点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根本来说,感应监视器所能传诵的资讯,本来就不只「独角兽」的位置而已。辛尼曼从刚才,便一直在倾听舰桥持续播放出的演讲声。自上午零时开始的这场演讲——透过感应监视器就连「葛兰雪」都有接收到「独角兽」发送出的,联邦政府第一任首相的声音。尽管NT-D并未启动,感应监视器之所以会开始探查「独角兽」的举动,肯定就是对这阵「声音」产生了反应没错。
感应监视器使用的通讯波,是可以让米诺夫斯基粒子产生震动的感应波,所以即使相对距离长达一千公里以上,仍然可以清晰地听见这阵「声音」,不过,能听见并非就是好事。对于咕哝出「感觉真阴森哪」的布拉特,辛尼曼并未做出反驳,他将苦闷的目光转向操舵席。
「能告诉我们位置是很好,可是这怎么听都很碍耳。该不会等演讲放完之后就没了吧?」
「感应监视器有出现反映,表示拉普拉司程式的确有在运作,但……」
一面回答,辛尼曼看向开启在主萤幕上的感应监视器视窗。显示在上头的,只有音讯资料的接受态而已,拉普拉斯程式并无提示其他新情报的征兆。辛尼曼打算抚摩下巴的胡须,手指却撞到太空衣的头盔,他喷出一段鼻息,然后重新将腰杆坐回到船长席上。虽然这段改历宣言他在学校和电视上有听过几次,之前倒是没这么认真地去听全文的内容。「是要我们解析这段音讯的资料吗?」布拉特问。一边答了句「我不知道」,辛尼曼轻轻甩起头,他将带有碍事性的众多言语赶到意识之外。
「现在还没有探测到NT-D启动的讯号,说不定在演讲结束之后,会有什么讯息隐藏在——」
「接受到雷射讯号!」盛员如此报告的声音,掩盖掉辛尼曼之后要出口的话。布拉特立刻在位子上坐正,并发出声音确认:「是从『留露拉』来的吗?」辛尼曼则望向了坐在航术士席的乘员后脑勺。
「不,不是的。这个讯号是……」
对方有口难言的回答声,使得辛尼曼感觉到自己的背脊凉了半截。时刻是上午零是十二分,比起预定的时间要早了三十分钟,但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与船内进行通讯的,再没有其他人了。辛尼曼将应对的职责交给布拉特,自己则凝视起主萤幕。在广阔无际的茫茫黑暗中,有股桀骜不驯的重压闯进了这个费解的战场——
「弗尔·伏朗托大驾光临了吗……」

「我认为有些事一定要亲身处于地球与宇宙间才能够体会,因此用首相权限促成了这个决定。而要在西元最后一天,于改历仪式一同发表宇宙世纪宪章,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舞台了。」

用钢丝枪对准热烫外翻的外部装甲发射之后,跟着则是启动卷线器。留意这不要让突出的钢筋接触到太空衣,只要能攀附到外露的内部甲板的话,第一阶段的计划就等于是成功了。
「虽然我很想说着点事做起来易如反掌……接下来就的看运气了。」
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贾尔一边在「拟·阿卡马」的甲板上落了脚。方才的战斗,使得投射甲板剥落出一道断层,这道巨大的缺口横幅二十公尺、高度则超过五公尺,烧焦的装甲以及扭曲变形的建材尚未经过收拾,没有人去理会,活脱脱是一副火灾过后的惨状。贾尔攀附的区块,是外露于断层中段的一条便道,朝里头走了大约十公尺之后,就能看见一道紧急隔离壁,这道墙就隔阻在绝对零度的真空与舰内之间。
所有是都与贾尔事前预测的一模一样。贾尔手上有从亚纳海姆公司那里取得的舰内平面图,以及新吉翁所拍摄的照片,只要将两项资料做过比照,他对战舰损坏的状况就大致有个底了。冲进对空炮火的火网之后,贾尔是在「艾萨克」击坠的前夕只身逃脱出来的,跟着他便利用携带式的喷嘴爬到了「拟·阿卡马」上头——行动本身可以说全靠时机的掌握来决胜负,而贾尔之所以愿意实行这个鲁莽的计划,就是因为他看上了投射加班的缺口,这是一条最容易入侵的管道。贾尔用力往融化崩解的钢筋一蹬,让身体靠到了隔离壁前面。用手挥去附着在表面的黑灰之后,他将摆在腰间的高性能炸药——SHMX安装到隔离壁上。贾尔在缝隙中塞入有线式的引爆装置,然后便退至墙际,等待着最适合按下引爆机关的瞬间到来。
过了不久,缺口之外又出现了光束的火线,原本沉默的对空火线也再度点燃了火头。是奇波亚部队开始在声东击西了。贾尔将背靠到墙上,他隔着头盔面罩望向交错的火线。擦过舰身的弹药撼动整艘战舰,抓准了振动传到背部的刹那,贾尔一口气按下引爆装置的开关。
安装在隔离壁的引爆装置无声无息地炸开,墙上开出了直径约一公尺左右的破洞。爆炸的碎片喷往虚空,舰内的空气也怒涛般地流向墙外,急速减压而凝结的水蒸气,使便道涌上了一阵雾气。将钢筋当成施力点,贾尔将身体凑到破洞前面,跟着又用钢丝枪朝里头射击。
卷线器立刻启动,使贾尔能抵抗涌向自己的空气,顺势钻进破洞之中。让脚在墙面上着地后,贾尔便攀岩似地移动到了便道的深处。呼啸而过的空气猛吹在头盔上,刺激到他已经习惯无音空间的鼓膜。
感应到气压降低的紧急隔离壁开始启动,钢铁材质的墙壁开始堵塞住通路。硬睁着想闭上的眼睛,贾尔持续猛踹墙壁。从天花板降下来的隔离壁阻塞住他的视野,眼看隔离壁与地板间的空隙变得越来越窄。是会被关在这里?还是让墙给压扁?贾尔用尽浑身力气踹了墙壁,并且缩起身子——随后,他以全身感受到隔离壁封闭的声音。
围绕全身的风势忽地停歇下来,钢丝枪也在此时停止卷线。张开了不知道是何时闭起的眼睛,贾尔审视起周遭。紧急灯号那阴郁的红色涂满周遭,通往战舰中枢的通路就在他眼前。背后是才刚关上的隔离壁,装设在手腕上的气压计则逐渐指向「1」的位置。总算是成功了吗?安心地叹了一口气,贾尔打开头盔的面罩,他决定先把整张脸冒出来的汗好好擦拭一遍。
和敌袭发生的同时,隔离壁出现破损,与这样的事态相呼应,又有新的紧急隔离壁封闭起来。舰里的乘员八成都以为这是敌弹直击造成的结果,他们不可能会料到,所有细节其实都是入侵者玩的花样。以身体感觉到依旧持续着的战斗震动,贾尔从脑中叫出熟记在里头的战舰路线图,然后,他朝着最近的衣柜间蹬了地板。
要是动作慢吞吞的,就会落得和应急要员撞在一起的下场。特别是自己还穿着新吉翁的驾驶装,这样格外不妙。不多理会向彻通路的警报声,贾尔将无线电切换成联邦军舰艇所使用的频率。原则上,舰内的无线电在战斗时都会保持在开启状态,只要能接收到这些讯息的话,就能掌握住大致的状况。
「将弹幕集中到上方!既然敌方也在低轨道上,就没办法轻易回头。冷静瞄准的话一定打得中!」
「接舷中的太空梭对我方造成妨碍,第十七号到第二十一号的近距离防御武器没办法用。不能想点办法吗!?」
「『克林姆』呼叫『拟·阿卡马』,这种情况下,我们无法重入大气层!本船将延后起航。我们希望能让乘员与乘客先到舰内避难。」
「『克林姆』,本舰允许你们所有乘员进入舰内避难。视战况发展,本舰也有放弃贵船的可能。请尽速撤离。」
对于米诺夫斯基时代的军人而言,在交互来回的无线电内容中分辨出哪些是必要的情报,也是他们的工作。一度搭上「克林姆」的乘客,似乎还会再度回到「拟·阿卡马」舰内的样子。在衣柜间换上联邦的太空衣要五分钟,前往战舰与「克林姆」的接舷口又要再花五分钟。贾尔跟辛尼曼约好了二十分钟的缓冲时间,他正在盘算这段时间内,自己能不能逮到至少一名玛莎的部下,并且将那个叫玛丽坦·库鲁斯的俘虏带回去——从手表确认到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贾尔滑翔般地飞移在错综复杂的通路间。「『钢弹』在搞什么!有出击的话就叫它去应战啊!」某人怒骂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贾尔感觉到自己在无重力下赶路的身体多出了一份沉重。

「今天,这里聚集了组成地球联邦政府的一百多国代表,在经过一再斟酌后的宇宙世纪宪章上签字。这部即将公布的宪章,将会称为拉普拉斯宪章,发挥人与世界订下的全新契约之盒的功用。」

从背部的辅助架抽出炮身后,「独角兽」为其装上了弹仓。前方侧边的辅助柄弹起,跟着在炮身滑出伸长后,超级火箭炮便完成射击的准备了。
将光束步枪收在背部,「独角兽」肩上扛着的炮身足以匹敌本身的高度,它摆出了射击的态势。三架「吉拉·祖鲁」迅速散开,并航向位于后方的「拟·阿卡马」。巴纳吉在瞄准画面的十字准星上逮到了越过头顶的一架敌机,他屏息扣下发射的扳机。发射用的推进火药在炮身内爆发开来,受到这股动能推挤而出的三百八十公厘弹才从炮口射出,从排烟器排出的热能与风压,便让整条浓密的废气弥漫到了四周。
一边旋转一边直线飞行的三百八十公厘弹拖着薄薄烟尾,掠过了加速中的「吉拉·祖鲁」的去向。近接信管同时启动,似的数百颗铁球从引爆的炮弹中散射而出。直径五工分左右的大群铁球爆发性地扩散开来,脚部遭受直击的「吉拉·祖鲁」虽然大幅度偏过了机体,却明显未受致命伤。巴纳吉立刻踩下脚踏板,让「独角兽」提高速度。随即招呼过来的光束擦过「独角兽」脚边,机枪的光弹则将虚空一字撕裂开来。
另外两架敌机缠上了「拟·阿卡马」,它们一边穿梭与对空火线之间,一边也让光束弹如鱼下地打在舰体。敌机先是加速绕到机体上方,并且在赏过我方一击之后马上减速,跟着又从母舰下缘脱离火线的射程范围。速度的增减会直接反映在机体的高度差,它们驱使着只有在低轨道上才能办到的打带跑战法,相对地,战舰上配备的两架「洛特」却几乎是束手无策。个别装备在它们肩上的对空机枪以及四连机关炮纷纷开火,结果只为放射状的火线添增了几道空虚的光芒,另一方面,守在战舰上下的两架「里歇尔」则是以光束步枪应战。面对特性不同于普通空间战斗的这场防卫战,就连它们也显得颇有难色。由于必须分神在轨道速度的维持上,我方MS的动作明显不够犀利。相较于只能依偎在母舰旁边的它们,敌方编队却能顺着不规则的节奏,一再重复打带跑的攻击。这是因为敌人压倒性地熟悉低轨道的战法。
虽然舰桥已对「独角兽」下达归舰命令,但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无法回去。尽管自己的意识有一半以上都被高度计与速度计所分走,巴纳吉还是射出了第二发火箭弹。散弹在大幅降低高度的敌机头上炸开,使得对方的装甲迸发出细小的火花。但那毕竟不是致命伤。
又一次降低高度之后,再度加速的「吉拉·祖鲁」则是以光束机枪应战。一边采取回避行动,巴纳吉用着只剩三发的超级火箭炮朝向敌人。判别过预测的侵攻曲线,就在巴纳吉将瞄准的十字准星重合到略偏目标下方的瞬间,塔克萨说道「用火箭炮对付到处移动的敌人对你不利」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你该用光束麦格农。如果是在这个距离内的话……」
「不可以。那个威力太强了。」
光只是掠过身边,就会让MS的装甲融化地零零散散,甚至引发爆炸的光束麦格农——就算不用这种武器,还是可以逼退敌人的。无视于怒吼「这哪是能够手下留情的状况!」的塔克萨,巴纳吉让机体做了紧急减速。
高度一口气降低,与敌机的相对距离也近了。背对着叫道「你这样会摔下去!」的塔克萨,巴纳吉在高度两百公里的时间点转为加速,并绕到擦身而过的「吉拉·祖鲁」脚下。背包上的四具推进器同时点火,急速上升的「独角兽」从正下方赶过了敌机。
「如果是接近战的话……」
刻意将准星偏移,巴纳吉发射出火箭弹。掠过「吉拉·祖鲁」身旁两公里位置的弹头炸裂开来,爆射而出的铁球就那么打到了浓绿色的机体身上。几乎是正面接下一百多颗铁球的「吉拉·祖鲁」体势大乱,原本带在右手的光束机枪也离了手。似乎是受到铁球直击的光束机枪随即爆炸,使得虚空中冒出了一阵橘色的光轮。
在爆发光芒的照射下,喷发姿势协调喷嘴的「吉拉·祖鲁」缓缓后退了。对方的发电机并未受损。应该是不会直接被重力拖下地球才对。确认过这一点之后,巴纳吉将目光扫向左右,试着要找寻剩下两架敌机的踪影。这时候,塔克萨从他背后抛来了低沉的声音说道:「你是故意打偏的吧……」
「只要逼他们后退,即使不用杀对方也行吧?」
「你这样做之会让他们被母舰回收,然后再度与我方为敌而已。」
「等到那时候,我再把他们逼回去就好了。」
巴纳吉瞧也不瞧对方,才把话说出口,「你以为这是在玩吗!」的怒斥声贯穿他的耳朵,而被人一把抓住肩膀的身体,更是被压制在线性座椅上。巴纳吉咬住嘴唇,就是不肯让自己的视线与塔克萨对上。
「我可不是想重复刚才那男人的台词,但是能击坠敌人时,就该把对方击坠。被你放走的敌人,说不定会在之后杀掉我方的人,或是你自己喔。」
被对方揪住的肩膀凉了下来,精明的现实逐步扩散到巴纳吉全身。要是这么承认的话,自己将会被机械所吞没,活生生地变成一具让阴沉情绪持续爆发出来的炉心。只要想到遍体鳞伤的玛丽坦,以及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被流弹击中殒命的某人——巴纳吉就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我哪是在玩!」他从肚子里挤出声音,并且把塔克萨的手从自己肩上挥掉。
「就是因为我对自己和别人的死都没办法一笑置之,才会想尽可能地去做啊!」
直接面对巴纳吉的目光,塔克萨眼睛露出动摇,眼皮也开始发抖。说完,巴纳吉马上背向对方,突然响起的接近警报声又在此时紧紧揪住他的心脏。
对物感应器显示,有敌人从右上方逼近。相对距离不到二十公里,要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巴纳吉让「独角兽」拔出光剑,准备正面迎接急速逼近的敌机。从全景式萤幕上目测到丁点大小的敌影后,对方转瞬间就变成了拳头般的大小,随后手握光束斧的「吉拉·祖鲁」便占据了巴纳吉所有的视野。
凝形成斧状光刃的光束斧劈了下来,接住这一击的光剑则冒出闪耀的火花。在劈啪作响的高热粒子对面,巴纳吉看到敌机头上长有装饰羽毛般的天线,而呼唤道「巴纳吉,你听得到吗?」的声音更让他讶异地睁大了眼。
「你退下吧。我没有意思在这里跟你斗。」
「奇波亚先生……!?」
「吉拉·祖鲁」那张恶狠狠地亮着独眼的面孔,就那么和巴纳吉在「帛琉」面对的黝黑连旁重叠在一起,他按着光剑发振钮的指尖因此而颤抖。就在身旁的塔克萨倒抽一口气的空挡,奇波亚继续说:「我们不会击沉战舰。在事情结束前,你先退到后方去!」
「我们的目的是要把玛丽坦带回去。为了这个目的,『葛兰雪』也已经来到附近了。」
「怎么会……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已经布好局了。」保持在跟「独角兽」短兵相交的态势,「吉拉·祖鲁」像是在确认着旁边有没有其他人,左右转过独眼后,最后再看了巴纳吉一次。「听好了,你一定要退下喔。要是你死掉的话,提克威也会很难过的。」
说时迟那时快,停止让光束斧发振的「吉拉·祖鲁」随即离开「独角兽」身边。「等等,奇波亚先生……!」巴纳吉叫道,对方却没有回应,留在他视野里头的,只剩下点燃喷嘴并且转过身的奇波亚座机的背影而已。瞬时间融入虚空中的机体前方,「拟·阿卡马」的对空火线依然继续冒出火花。就连多做思考的空闲也没有,巴纳吉一脚踩下脚踏板,赶着要让「独角兽」飞往对方所在的位置。
「他刚才说,他们已经布好局了……?」
在紧急加速的G力之中,塔克萨低语。不过,此时的巴纳吉并没有必要跟身后的同行者对上目光。塔克萨心里所想的事情和他是一样的。方才那架搏命对「拟·阿卡马」进行攻击的敌机——故意在战舰跟前被轰得四分五裂,趁那时候潜入舰内的某个入侵者。「RX-0呼叫罗密欧010,麻烦将线路转接至『拟·阿卡马』。」一边听着塔克萨如此对无线电呼叫的声音,巴纳吉让「独角兽」保持在险险要脱离轨道的加速度,一路朝「拟·阿卡马」直驱。
「舰内有可能已遭敌方入侵。据推测,敌人的目的是夺回俘虏。立刻强化警备态势,务必将此视为巡逻搜索时的重点。快把这段讯息转送过去。」
在这种距离下,拜托更靠近母舰的僚机来转接讯息,比较能确实地将通讯传达出去。位于「拟·阿卡马」下方的「里歇尔」打出了解的发光信号后,便开始缩短与战舰之间的相对距离,看到这样的光景,多少放下心来的巴纳吉又把视线挪向「拟·阿卡马」。巴纳吉先看了接合在左舷处的太空梭船影,藉此确认玛丽坦目前还在舰内,然后,巴纳吉心里忽然冒上一阵疑惑,他不懂自己现在到底在作什么。
要是辛尼曼他们有来的话,将玛丽坦交回他们的手里会比较好。这是不用想也知道的事情,就是因为奇波亚相信巴纳吉有这样的共识,他才会将作战的目的讲出来。尽管如此,直到上一个瞬间之前,巴纳吉都忘记了这一点。察觉到敌人入侵舰内的他,脑袋里只想着要提醒我方人员进行应对而已。
眼前这些人可以分成敌人以及我方——不对,这种分类方式对自己是不合用的。巴纳吉两边的人都认识。只要看见有人出现危机,不管对方是哪边的人,他最后还是会出手相救。结果,巴纳吉只是个不属任一边,也帮不上任一边忙的旁观者。胆小到不想杀害别人与自己的伪善者,只会为战场的混乱火上加油。自己总是装成一副被害者的德性,却用随便发射出去的子弹杀人。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样子只会让事态更加混乱,不仅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别人。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办才好?种种思考无法好好运作,巴纳吉感觉到,他的力量正从握在操纵杆上的手掌上流失。巴纳吉甩过头,然后将目光转回正面。火线闪烁的那一边,奥特舰长跟康洛伊少校还在战斗;美寻少尉和奇波亚同样也在战斗;就连拓也与米寇特也在和恐惧战斗着才对。
那么,我自己又如何——就在巴纳吉看着错综在眼前的光芒,毫无头绪地重复自问自答的这个时候。他看见接近向「拟·阿卡马」的「里歇尔」被光束所贯穿,然后爆炸。
吞没青色机体的火球随即膨发而上,电波障碍的杂讯跟着传进耳底。巴纳吉让机体加速,藉此提升「独角兽」的高度。能够辨识出是长距离炮击的粗大光轴掠过他的脚下,像是要照两夜晚的地球那样,光束扩散开来。
「有新的敌机吗……!?」
塔克萨低喃。从方位与威力来看,那并不是奇波亚等人所射出的光束。巴纳吉将视线移至「拟·阿卡马」的前方,也就是光束飞来的方向,于是他察觉到身体认识的某股压力正从彼端逼近而来。新的敌人从相反于自机的方位进入了赤道轨道,正以惊人的相对速度接近此处。其暴虐的威势化作风压,宛如要将巴纳吉的头皮连根拔起,这时,只有一个字眼光束办穿过他的胸口。
红色彗星——!

「这是基于地球联邦政府全体同意,其中没有神的名字。在此也不提及人类的原罪。此后要是我们面临最后的审判,那么必定是我们自己的心灵招致的破局。一切都决定在我们手中。」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要我献吻也可以啦……」
忘情于涌上全身的喜悦并且喊出口,安杰洛扣下扳机。MEGA粒子的巨块由光束炮口吐出,粉红色的闪光随即掠过「拟造木马」,而后一路延伸至后方。如果从「葛兰雪」传来的资料正确无误,那家伙应该就在这前面才对。准备着要跟「独角兽」进行接触,安杰洛重新握紧了球型操纵杆。他眼中已经看不进光束弹道上冒出的爆发光芒,以及其他敌机的动向,只求尽速找到应该会在低轨道上出现的白色机体。
陪伴在斜后放的柯朗中尉也扣下扳机,亲卫队规格的「吉拉·祖鲁」跟着发射出光束炮。耀眼的光芒一字延伸而去,照出了疾驰于前方的「新安州」的红色装甲。「新安州」张开着背上犹如翅膀的推进组件,它那飞翔于大气覆膜的姿态,用大天使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从「留露拉」起程后已经经过九小时余,安杰洛等人的座机依附在比机体大上一倍的喷射器上头,他们一面承受着几乎要令人昏眩的G力,一面赶到了这里。能够走完这一赶再赶的危险航程,并且在抵达地球轨道的同时便撞见「独角兽」,肯定也是靠着这名鲜红色大天使的引导。长途旅程的消耗瞬时归零,安杰洛着实感觉到力气与体力正从自己的身体源源涌上,他瞪向闪烁于彼端的多道火线。
由于彼此是在同一条轨道上对向而驰,他们与「拟造木马」的相对速度已超过秒速十五公里。敌舰不会有闪避的空闲,安杰洛等人当然也不想留给对方这种空隙。距离接触的时刻只剩不到三十秒——伏朗托前一刻宣告「我们的目标是『独角兽』,其他的机体别去理会」的声音,安杰洛自然已在心中奉为圭臬。
「辛尼曼打算要夺回玛莉坦。『拟造木马』交给他们来应付就好。我们的目的是向『独角兽』叫战,促使NT-D启动。」
「是!」
「不用对他客气。如果没有抱着彻底击坠对方的意思来打的话,可是赢不了『钢弹』的。你们要注意敌机发射的麦格农光束。」
这些事根本用不着上校来提醒。回答过「是!请让亲卫队为您开道!」之后,安杰洛将手指放到充电完成的光束炮扳机上。
九小时余的航程中,安杰洛并未靠睡眠打发时间。这段时间内,他靠以往的战斗纪录推敲出对方机体的性能、驾驶员的习惯,完成了一套对付钢弹的战术模拟。首先得让对方启动NT-D,揪出那家伙的本性来才行。和柯朗的座机打过信号之后,安杰洛在相对距离拉到五十公里的瞬间,将扳机一举扣到底。柯朗的座机亦于同时间开炮,交错于虚空的光束形成了一道十字火线。
受到双轴的火线狙击,前倾般的「独角兽」煞住机体并降低高度。一边与对方的机体交会而过,安杰洛朝虚空射出枪榴弹,盾牌里的发射器某猛然开火,枪榴弹陆陆续续地引爆开来,一如所料地回避到预测地点的「独角兽」,便被重重交叠的光轮包围住了。安杰洛全力点燃推进器做出紧急减速,一口气让机体下降了数公里的高度,一等充电结束的警讯响起,他马上又扣下扳机。
被G力拉扯开来的视野中,浮现了「独角兽」靠着盾牌的I力场弹开光束的身影。接近警报随即响起,告知安杰洛朝机体飞来的火箭弹的存在。那是由「独角兽」所发射的。与光束相较之下,等同龟速的实体弹药逼到了面前,然后在头顶炸开。
「这种小玩意……!」
安杰洛利用大气层的反动效果一跃而上,让机体重新回到了和「独角兽」相同方向的轨道。灵巧避开爆散的铁球之后,「新安州」同样朝对方发射出应战的光束。「独角兽」将展开有I力场的盾牌抵向前,一面挡掉杀到面前的光束,一面横向移动。似乎是觉悟到还会有火箭弹飞来,「独角兽」坚守于回避行动,露出了调整高度并且后退的举动。尽管已在弹道上逮到安杰洛等人,却什么都没做地退了下来。
从以往见识过的「独角兽」来看,这些举止都是令人想像不到的。即使火箭炮的弹药用尽,「独角兽」的背上也还挂有一挺光束步枪。它应该有足够时间换武器并开火。安杰洛射出一发尚在充电中的光束炮。细细的光束轴线擦过「独角兽」身旁,反击的火箭弹同时被射出。那发弹药在安杰洛的斜前方引爆,倾盆大雨般地撒出散弹,但始终只让加速中的「吉拉·祖鲁」伤到了些微的装甲。
对方的射击方式简直就像是刻意地在挪开准星,机动模式也太过迟缓。是因为害怕被地球的重力拖下去吗?思索了一下,安杰洛望向尽只会后退的「独角兽」,他做出的结论是并非如此。便紧紧咬起了臼齿。
安杰洛完全没办法从现在的「独角兽」身上感觉到战意。它少了平时那股一直反扑过来的霸气,只是一直四处逃窜而已。难道是机体的状况不好吗?或者根本就没有意思要打?「竟然把人当笨蛋耍……!」这么低语道,安杰洛放在球型操纵杆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绷。
「你以为你那种态度还能用在眼前的战场吗?赶快变成『钢弹』来看看啊!」
如果不能跟好好跟对方斗一场,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安杰洛使劲地将光束炮的扳机扣到底。「新安州」也以光束步枪进行射击,暴露在数条火线侵袭下,独角的机体随风摇曳般地摆动了身躯。

「现在,我们的面前有着广大无边的宇宙,有着隐藏所有可能性、不断改变的未来。不管你是怎么站在这个入口的,都无须把过去的宿业带进新世界。」

「绝对没错。是那架红色的MS。它刚才用飞快的速度穿过上方了!」
「『钢弹』渐渐被支开了!没办法让后方个炮台进行援护吗!?」
「炮台光要防御本舰就已经很吃力了。MS部队是在干什么!」
听着杀气腾腾地来回于舰内的无线电,玛丽坦对于疑似弗尔·伏朗托来到的战况已经心里有数。一瞬间,锐利的「气息」所构成的障壁缓缓升起,她察觉到那股压力正在穿过自己的背脊。
玛丽坦左右挪动目光,她环顾了流动在眼前的天花板,以及包围在担架周围的沉默男子们的脸孔。这股「气息」并非是从舰外流进来的。和错综于外面的多道「气息」有着不同的向量,某股更直截了当而且暴戾的兆候正等在这条通路的前方。玛丽坦扭过被固定在担架上的身体,隔着被人戴在头上的头盔面罩,她望向前方。太空梭起程的时间被延后,周围的男子顾着要到中央的重力区避难,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留意玛丽坦的状况。他们有时会因为传导在舰内的振动而缩起身,心里只想着要尽早逃到安全的地方而已。
忽然,其中一名男子与玛丽坦对上了目光。亚伯特似乎察觉到了玛丽坦的视线,他转过自己脸色发青的面孔,于是玛丽坦便在来不及合上眼皮的情况下,回望了对方一眼。才看到亚伯特眨起瞪得斗大的眼睛,他又突然绷紧脸皮,提醒旁边的部下说:「喂,俘虏的意识……!」。已经没有观望时机的余地了,比部下在注意到异样后转头的速度更快,玛丽坦已将事前调松的固定带使劲扳到外侧。
一口气抽出右腕,玛丽坦伸手摸向绑住自己肩膀的皮带扣。跟着她用力扭身,打算将担架顺势翻过来,刹那间,突然涌上的剧烈爆炸声传遍了通路。
男子们惊讶地摆出护身的动作,从前方冒出地白烟逐步保卫了他们的背影。同一时刻,与先前爆炸种类相异的轰鸣声连续响起二、三次,原本随侍于亚伯特旁边的男子,就这么被弹到了后方。少一个人搬的担架倒向侧边,看见通路的墙壁逼到眼前,玛丽坦赶紧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藉此保护自己的身体。轰鸣声又一次响起,「唔……!」亚伯特的惨叫声也在通路间回荡开来。
那是最后一次爆炸。通路无预警地回归到宁静,只剩对空机枪的振动声或远或近地在响着。玛丽坦和担架一起漂浮在空中,她看见有血珠飘到了眼前。白烟中有如阿米巴菌般地浮动着的那些血,是从飘在天花板附近的太空衣胸口一滴滴喷出来的,它们时时刻刻改变着形状,流过了玛丽坦的头顶。而在前面那边,还有两道太空衣的身影交错在一起,他们同样被射穿了胸膛。更前面那里,有个身穿太空衣的男子靠着墙壁,整个人则是坐到了地板上,他大概是被子弹打穿脑袋的。血珠从变成储血桶的头盔冒出,刚拔出手枪的手腕则是未尽其功地举在半空。
呛鼻的硝烟味与血腥味交杂在一起。玛丽坦根本无法判别目前的状况,先确保住自己身体的自由之后,她听见某人鞋底的磁铁西服在地板上的独特声音,于是她停下打算伸到皮带扣上的手。是那道锐利「气息」的主人——从先前就潜伏在舰内,霎时间便击毙周围男子的某个入侵者,正缓缓地穿过烟雾走近此处。
难道是自己人吗?一面想着不可能,玛丽坦将视线挪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跟着她又看往传来「呀!」的惨叫声的方向。亚伯特撞开漂浮在空中的尸体,将背靠到了铅笔上,他那吓得惨白的脸正在痉挛着。脚步声在这时止住,某人咽下一口气的声音从玛丽坦背后不远的地方传来。玛丽坦微微转头,她隔着单价的边框看见了对方的样貌。
和亚伯特一样,那人也穿着联邦军的制式太空衣,而他手上握着的无后座力手枪正朝向亚伯特。男子从头亏中露出的长相,玛丽坦并不认识。对方的眼睛并没有在看她。那人精悍的脸颊微微颤抖着,他的嘴张开了一点点,露出惊愕情绪的脸孔颈只朝着眼前的亚伯特。男子看起来像是忘了要对周围进行警戒,他愣在原地,而玛丽坦则开始怀疑,这人真的是那道「气息」的主人吗?她讶异的目光转向了对方。
「亚伯特大人……为什么你会……」
男子并没有露出注意到玛丽坦视线的举动,他发出含糊的声音。亚伯特则是以两手抱着头,并且蜷伏着自己发抖的身体。玛丽坦在这时动起原本停下的手,不动声响地解开了担架的皮带扣。
「在玛莎指示下来到这艘战舰的,就是你吗……?」
愤怒混进了因为惊愕而产生动摇的脸,这股情绪也让男子将手中的手枪枪口抵向亚伯特的头盔。「回答我!」凄厉的怒吼,使得亚伯特缩成一团的肩膀为之颤抖。
「身为毕斯特家嫡子的你,为什么会杀害卡帝亚斯大人……你为什么会干出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蠢事!?」
停下了跟着要解开腰部皮带的手,玛丽坦竖起耳朵,细听着男子的话语。轰,远方传来的爆炸声,跟亚伯特说着「……以,我也没办法」的声音交杂。
「要是失去『拉普拉斯之盒』,财团的命脉就会断绝。连亚纳海姆以及其他旗下的企业,都会跟着泡汤……所以我——」
「就算你这么说,天理也不可能允许儿子杀害父亲!卡帝亚斯大人有他自己的考量。为什么,你这个最不该阻扰他的人却……!」
「那个人只会在乎自己的事而已!他觉得自己能力强,就可以决定一切……表现比他差的人,他都认为是在偷懒……可是,我明明一直都很努力……!」
「你只是因为软弱才会被玛莎利用!为什么连这点事你都不懂!?」
揪住对方头盔的下巴部分,那名男子靠蛮力将亚伯特整个人抬了起来。隔着男子因怒气高涨而颤抖的肩膀,玛丽坦看见亚伯特整张脸让口水和眼泪糊成一团的惨相。听见他扭曲的嘴角咕哝着「姑姑他很温柔……」,玛丽坦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
「她愿意认同我、接受我,这些事情我父亲都不懂。」
玛丽坦分出出那对坦承一切的眼睛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你这邪门歪道……!」男子低语出这句之后,便把枪口抵到了亚伯特喉头。玛丽坦预料对方将会冲动地扣下扳机,才揭开固定脚踝的皮带,她便踹了担架,一股劲地撞到男子背上。
自己没有义务要救亚伯特,这么想到的时候,已经是玛丽坦做出行动之后的事了。玛丽坦心里有股无条件的冲动在呐喊,这个人不能被杀,所以她用肩膀撞懒得那名男子,并且一把抓住对方手边的手枪。被人如此出其不意后,尽管那名男子跌了个踉跄,却还是把直直伸起的手指戳向玛丽坦的侧腹,跟着又把她不肯防开手枪的整只手拉到自己身边。剧烈的疼痛在肋骨一带爆发开来,短时间内玛丽坦变得无法呼吸,她被直接拖到了男人的眼前。
玛丽坦反射性地动起膝盖,打算猛踹男子的胯下。就在这个瞬间,男子开口:「你是玛丽坦·库鲁斯吗……!?」这句确认,使玛丽坦讶异地绷紧身体。
「那好,辛尼曼在等你回去。我是——」
话讲到一半,男子闭起嘴,然后锐利的目光迅速扫向旁边。随后,枪声大作,男子的脸孔忽然从玛丽坦的视野中消失了。
血珠从男子的侧腹飘出,他的身体撞向墙壁并且回转了一圈。玛丽坦的全身仍旧紧绷着,她转向枪声发出的方向。玛丽坦看见的是亚伯特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模样,对方手中拿着从部下尸体上找来的手枪。
亚伯特脱离常轨的延伸瞪着那名男子,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再度使力。玛丽坦立刻扳下对方的枪口,她看往男子的方向。设法站起身的男子也在这时将视线朝向玛丽坦。对方看起来不像新吉翁的人——但是,从他口中讲出了MASTER的名字,就凭这一点,玛丽坦认为这名男子不会是敌人。就在玛丽坦还不能将思考理出个头绪的时候,叫着「是这边!」、「刚才有枪声!」的几道声音从烟幕另一端涌出,警铃的声音也在通道间响起。

杀气腾腾的大批人马正要过来这里。别过一瞬间对放的目光之后,男子蹬地离开了现场。穿着太空衣的侧腹在空中留下血珠,他的背影在通路的转角处拐了弯。「人在那里!」叫声和枪声重叠,玛丽坦看到跳弹的火花在墙壁上此起彼落地冒出,于是她将身体靠到墙际,并且放低姿势。虽然这样的体势等于让自己趴到亚伯特身上,但玛丽坦现在没那个工夫多去在意,而蜷缩着身体的亚伯特,也没有露出抵抗的举动。
没过多久,手上拿着手枪、身上穿有太空衣的一群人便踏上通路的地板上,其中有几个人追在男子后头,正要赶往对方拐弯的转角处。某人说道「别让战舰里的人发现,这件事情要由我们来收拾」,另一个人则大叫:「快关掉警报!」玛丽坦原本想抬起头,却突然被人揪住领口并抡向背后的墙壁。间不容缓地伸来的手腕掐在玛丽坦喉咙上,对方的手掌从太空衣上面紧紧地揪住了她。玛丽坦想要抵抗,身体却使不上力,就在她挣扎着想将深陷喉头的手指扳开时,说道「亚伯特大人,您没事吧?」的某人靠到了亚伯特跟前。被人碰到自己的肩膀,亚伯特猛然一颤,他分不出敌我地放声叫道:「别碰我!」
看似不自觉地让开通道的部下被推开,亚伯特随后便靠着自己的脚站稳在地上了。亚伯特擦去整张脸的唾液湖泪滴,方才的异常眼神也已不复见,他的目光只跟玛丽坦对上了一瞬,低声和部下交代「不用制服这女人」之后,亚伯特别过脸。掐在玛丽坦喉咙上的手在这时松去力道,她勉强吸到一点气。
「我们回『克林姆』。把船长叫回来,我要船立刻就出发。」
将尚未恢复血色的脸背向两名部下,亚伯特迅速说道。「可是,外面的战斗还没结……」部下回答到一半,便被亚伯特怒斥「我可是差点被人杀了!」的声音所喝断,于是,男子们畏缩的背影全飘到悬浮在空中的血珠间。
「这种有暗杀者徘徊的战舰,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待。马上把『克林姆』的乘员都叫回来。」
亚伯特睁大的眼睛又在此时露出一种脱离常轨的光芒。「是……」受其气势压倒的部下打算要离开当场。亚伯特立刻猛踏地板,像是发癫般的大叫:「蠢蛋!要先保护我过去!」这股劲道让亚伯特的身体浮到了空中,发觉自己的背就撞在遭人射杀的尸体上,他呜地叫出声,连忙挥舞起手脚想离开该处。直到部下从尸体旁拉开慌乱的亚伯特,并且带着他从现场移动之后,玛丽坦也落得了被另一名架回原路的下场。
不知道是不是勉强行动的缘故,玛丽坦侧腹的剧痛一直没有和缓。鼓动的痛觉随着时间扩散开来,连呼吸都无法自在随意的倦怠感笼罩了她全身。舰内的无线电依旧播放着乘员们的怒号,但是单手拿着手枪的男子们却是一句话都不说,被他们所保卫的亚伯特更是谁的脸都不想看。他的嘴唇只是喃喃自语地开合不停,还能微微听见他咕哝着:「我没错,我并没有做错事情……」对于部下们怀疑着雇主神智是否正常的目光不予理会,亚伯特那像是咒语般的声音永无止尽地重复着,也让无力抵抗的玛丽坦在被人架走的这段期间,持续地冒出了鸡皮疙瘩。
停止让外界事物映入瞳孔,亚伯特失焦的眼睛正逐步深陷至精神深处——玛丽坦朝着亚伯特的双眸瞥了一眼,当下她便朦胧地了解到,自己想要搭救亚伯特的心理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她已经从刺客的口中听见了亚伯特的身家背景,她就没办法对这个人见死不救。就像巴纳吉了解玛丽坦的一切那样,玛丽坦也了解巴纳吉。玛丽坦对于巴纳吉的出身、成长过程、以及肩负的重担都很清楚。这是因为在彼此思维「共鸣」的那一瞬间之后,玛丽坦大概就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的事了。
出自于同一个根源的另一条生命。亚伯特眼睛的颜色,简直和巴纳吉像到令人觉得悲哀的程度……

「我们现在正站在起点上,不用为其他人写下的剧本所迷惑,只要用你心中的神之眼看清即将开始的未来。」

超高热的粒子束发出闪光,能够融化钢铁的这阵声响带有接近于冲击的动能,摇撼巴纳吉所在的驾驶舱。超级火箭炮断成两截的炮身弹飞,正常机体才向背后仰起身,「新安州」便在两者交会之际赏了「独角兽」侧腹一脚。
二十五顿余的质量与相对速度累算在一起,便成为足以粉碎人体的冲击,摇撼了整座驾驶舱。受到聒噪地摇晃着的线性座椅摆弄,巴纳吉将节流阀全开,跟着又使劲踩下脚踏板。方才冲突的反作用力抵消了「独角兽」原本的轨道速度,让机体的高度大幅下降,也迫使巴纳吉赶忙点燃所有推进器。而巧妙地保持着本身高度的「新安州」,又在此时瞄准勉强才抑止坠落的「独角兽」,并以手中的光束步枪进行齐射。
「快应战!瞄准好再上!」
「我有在瞄准!」
一边朝塔克萨怒骂回去,巴纳吉在舍弃融断的超级火箭炮之后,便让「独角兽」举起了光束步枪预备。十字准星与位于正上方的红色机体重合在一起,目标锁定的警报声震耳欲聋。早成巴纳吉压力来源的红色彗星、被人称为「夏亚再世」的蒙面男子——对方眉心的伤痕以及凛冽的目光在巴纳吉心中成像,巴纳吉发觉,自己放在扳机上的手指竟然紧绷得无法灵活弯曲。同时间,MEGA粒子弹从「新安州」的光束步枪中迸射而出,有惊无险地闪避掉的「独角兽」则是晚了一步才扣下扳机。射完的麦格农弹匣被排出,耸立成一直线的高功率能源柱远远地照亮了「新安州」的机体。
穿梭于扩散开来的粒子间,紫色的「吉拉·祖鲁」也朝「独角兽」发射出光束炮。至少也能擦中对方才对啊。硬是咬牙忍住积在嘴巴里的话,巴纳吉让「独角兽」原理了掠过头上的光轴。巴纳吉在萤幕上搜寻着消失于感应器圈外的「新安州」气息,设法要脱离三架敌机所形成的包围网。自觉到自己没办法甩开对方之后,塔克萨怒骂道「威吓射击怎么可能对红色彗星管用!」的声音,又在这时候刺进了巴纳吉的身体。
「快点认真应战。只要能和那家伙面对面,NT-D应该就会启动。在这样下去,你会被玩弄至死喔。」
「但,但是……!辅助席的耐G性能并不完全,要是让机体全力移动的话,塔克萨先生你……」
会撑不住的。在内心把话讲完之后,巴纳吉又朝着发抖自己的身体抛下一句——这根本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打开头盔面罩擦了汗之后,巴纳吉重新确认机体与「拟·阿卡马」的位置关系。由于自己刚才一直没头没脑地逃窜,「独角兽」重复变更了好几次的轨道,目前在感应器圈内已经无法在看见白皑的母舰。「拟·阿卡马」在赤道轨道上的雷射信号每分每秒都在逐渐远离,传达出「独角兽」已经进入两极轨道的现况。不管自己再怎么尝试要甩开对方,伏朗托的编队最后还是缠了上来,对方的目标只有「独角兽」这点,已经是不证自明的事实。
不应战就会被杀——这点事巴纳吉也知道。可是,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紧绷到极点,巴纳吉发觉自己总是反射性地想要逃避。因为,战斗很可怕,巴纳吉承认了这一点。他对变成「钢弹」这件事感到害怕。被机械所吞没,再度成为NT-D还什么系统的炉心更让他感到恐惧。即使就理性而言,他明白,这些都不会比死更严重……不,说不定这种想法在前提上就已经错了。伏朗托等人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要在削减我方的战力之后,再来捕获这架机体。如果事情是这样,任其摆布不就好了吗?预定中,这架机体原本就是要交给新吉翁的。只要不随便抵抗,把机体交给对方——
「这样的话,你让我下去。之后再把我带回去就好。」
用严厉的声音堵住了巴纳吉逃避的途径之后,塔克萨朝对方投以看透五内的视线;而巴纳吉则用着简直使不上力的手再度握紧操纵杆。
「那群人的目的,说不定是想在造成我方消耗之后,再捕获这架机体。但要是没了『独角兽』,『拟·阿卡马』又会有什么下场?」
「……我了解。」
「那群人是战争的专家。他们可不会放走幅率,或放过可以击坠的敌人。别忘了战舰上还有你的朋友——」
拓也、米寇特、玛丽坦、奇波亚、伏朗托、奥黛莉与利迪,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脸孔和名字,都在巴纳吉的脑筋里打转着,他身体里涌上一股想要呕吐的不适感。巴纳吉踩下脚踏板,让「独角兽」加速飞去。
背对着由后赶上的光束光芒,连防卫也没确认的机体点燃推进器,开始在深夜中的轨道上画像。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巴纳吉对于塔克萨叫唤自己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只是一股脑地让「独角兽」疾驰于虚空而已。巴纳吉还是很怕,怕得不得了。巴纳吉从卡帝亚斯那里接过这架机体的时候、还有为了守护奥黛莉而战的时候,他的心中都有感受到一股热潮,但现在却感觉不到。冰冷的虚无在巴纳吉的腹部深处卷起波涛,他知道,自己就连剩下的一点体温都快被夺走了。这样也好——不,这样正好。因为那股热潮很容易变成行使暴力的冲动。因为那股热潮会让巴纳吉在毫无觉悟的情况下伤害人、杀害人,并且让他这个不诚实的旁观者背上一辈子的罪孽……
接近警报响起,巴纳吉猛然反应过来的神经让机体减缓了速度。睁开眼之后,巴纳吉在放大视窗中瞧见了正由前方接近的「拉普拉斯」残骸。
「拉普拉斯」弯曲的梁柱露出于真空,它那犹如鲸鱼死尸般的残骸依旧暴露在两极轨道上。尽管它那松散的构造根本算不上掩蔽,巴纳吉这时候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就算是一点点也好,巴纳吉需要有东西做为庇护。他想在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地方喘息。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这阵畏怯的缘故,意向自动撷取装置擅自为机体减缓了速度,「独角兽」将「拉普拉斯」的残骸当成一线生机,伸臂接近而去。点燃喷嘴配合相对速度后,「独角兽」躲进敞着阴暗开口的孔穴,跟着便虚脱般地停住了。原本展开着I力场的盾牌也在这时关闭,闪烁于面罩底下的复眼感应器则逐渐失去光芒。


未见终止迹象的演讲声,在这时又和敌机接近的警报重叠在一起。伏朗托的部队正在接近——可是,巴纳吉抬不起头。宛如才刚和机体一起全力奔跑过来一样,巴纳吉的肩膀上下起伏着,他不断地在喘气。真没出息,自己真的一点出息也没有。叹息好似要跟呜咽混到一起,但巴纳吉咬牙想要忍住。即便如此,他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而塔克萨静静唤道「巴纳吉」的声音又在这时加了进来。
「我要下去。把舱门打开。」
和平常一样,对方命令的语气中容不下其他意见。也不理会疑惑地转过头的巴纳吉,塔克萨突然就把手伸向萤幕面板,并且碰了驾驶舱门的开启开关。
空气流出的声音扑向了头盔,然后很快地又听不见了。舱门横移开启,全景式萤幕少去了正面那一块,随后,深陷于黑暗之中的废墟便扩展在两人眼前。塔克萨高大的身子缓缓离开了辅助席,跟着就要朝舱门飘去,从旁看见此景的巴纳吉抓住对方的手肘,口里叫道:「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跑出去,你是认真的吗!?」塔克萨沉默地绕到巴纳吉面前,并且让自己的头盔靠向对方的头盔。
「这样你就能放心打了吧?赶快让机体变形成『钢弹』。」
比起无线电更加贴近人身的说话声,就这么靠着头盔间的振动传进了巴纳吉耳底。将巴纳吉的谎言与软弱尽数看透,对方的眼睛隔着面罩望了过来,而巴纳吉则是语塞地回答:「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的。我是因为……」
「巴纳吉,我刚才有看见NT-D正要开始启动的那一刻。」
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被巴纳吉抓住的手肘上,塔克萨说道。听到这意想不到的话,巴纳吉眨起泪眼汪汪的眼睛。
「就是在我们接触到『拉普拉斯』,然后演讲声开始播放的那个时候。你好像没有注意到的样子,不过,在我看来,NT-D是对你的情绪产生了反应。因为在听见『拉普拉斯』亡灵的声音之后,你的心似乎有感觉到什么。」
「我的心……?」
「这架机体……并不是为了将吉翁斩草除根的杀戮机器。『独角兽』还具备着某种不同的特质,那项特质正好与杀戮机器完全相反。能够驾驭它的,大概只有驾驶员的心而已。那是一颗懂得体会、容易受伤害,也会让人产生恐惧的心。更是一颗脆弱、欠缺效率,有时甚至不存在比较好的心。」
隔着双方头盔的面罩,塔克萨那绽放出刀般光芒的眼睛正在微笑。些微的热潮涌现于巴纳吉扑通作响的心脏,然后落到了冷意盘据的肚子里。巴纳吉试着窥探塔克萨的眼睛。仔细一看,塔克萨的延伸也在动摇,注视了对方那双与自己并无不同的眼睛,巴纳吉跟着又将目光凝视在他发出振动的嘴巴。
「或许,那就是拉普拉斯程式的真面目。司掌NT-D启动条件的它,就是将搭乘者导引向『盒子』的道标……这样看起来,你的父亲实在是深藏不露哪。」
遭到出其不意击中的胸口心跳不已,巴纳吉只得别开自己的目光。「其实我……」巴纳吉话讲到一半,塔克萨便面带苦笑地,以一句「够了。关于这件事我之后会好好审问你」打断了他。
「现在没时间多说。我出去之后,你就退到残骸里面,等我的信号。」
「你打算做什么?」
「ECOAS有ECOAS自己的战法。与其在驾驶舱里当个累赘,我会去干点比较像样的事情。你也应该尽你的责任。」
塔克萨抓住巴纳吉,并把他推回了线性座椅。「我的责任是什么……?」巴纳吉问。塔克萨用食指指向对方的胸口,平静地答道:「你这里很清楚。」
「这是个独一无二的零件,它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别把它弄丢了。」
以这句话作结之后,塔克萨接触了头盔间的接触通讯。目光里蕴藏有亲近感册那双眼睛渐渐远去,包裹住高大身躯的浓绿色太空衣也飘出舱门之外。对于突然变宽敞的驾驶舱感到困惑,巴纳吉朝无线电呼叫道:「塔克萨先生……!」对方则一如既往地用命令的口吻回了一句:「关上舱门!敌人已经到附近了!」塔克萨将地表行进器连接到背后的生命维持装置,随后留下一道小小的喷射火光,消失在真空的废墟中。

对物感应器显示了敌方编队逐渐包围住「拉普拉斯」遗迹的反应。巴纳吉莫可奈何地关上舱门,并且在经过光学修正的全景式萤幕中找起塔克萨的背影。会迷惘是当然的,要害怕也无所谓,但千万别做出自己背叛自己的傻事——前一刻听见的话语开始在巴纳吉肚子里翻腾,使得原本冷透的身体,又点起了余烬般的热潮,一边如此感觉到,他将留有些许紧绷的手放到操纵杆上。心,像是要让诞生不久的「热潮」散布至全身,这个平凡无奇的字眼在巴纳吉的心脏一带鼓动着。

「现在是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二十三点五十九分,这一刻即将到来。正在收看这场转播的各位,方便的话,请与我一起默祷。想着即将过去的西元、想着大家所构成的人类历史,并献上你的祈祷。」

要去哪里、做什么样的手脚,这些事塔克萨在离开驾驶舱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个底了。演讲的声音仍旧干扰着无线电,这一点让塔克萨知道,自己与「独角兽」之间的通讯回路尚未阻绝。塔克萨先攀附到弯曲的梁柱上,藉此将坑洞内部大略审视了一遍,然后,他从身体护甲的携行包里头取出SHMX的爆破装置。
其他在塔克萨身上的装备,还包括一捆一百公尺长的极细起爆缆线、无重力下使用的闪光手榴弹两颗,以及无后坐力的自动手枪一挺。
如果把急救用具去除在外的话,能派上用场的东西差不多只剩闪光灯而已。要是知道事态会如此发展的话,塔克萨铁定会把野战工具组带来。一边保护着伤痛未止的左腕,他望向与横梁垂直交错的支柱底部。缺口面积乘以零点二,依据SHMX的使用量求出法,塔克萨将三段连续的爆破装置细分成适当的份量,然后在实质于支柱底部的一处起爆点上插进了信管。一边拖着起爆缆线,塔克萨横越坑洞,跟着他攀附在正对面的内壁,把缆线的一端缠在断裂的循环管线上,并且在横跨内壁的钢筋底下设置新的SHMX。
没多少时间了。敌方的编队包围在遗迹四周,他们一边警戒着是否会有陷阱,一边也盘算着飞进内部的时机。最先进来的应该是「新安州」吧。那架红色的MS除了心机深沉之外,更有着事事都要亲眼确认、亲自行动,否则就无法善罢甘休的贪欲与私心。即使是在启动NT-D的情况下,「独角兽」生还的机率仍然只有五成。照现状来看,巴纳吉肯定会逼到绝路,彻底为敌方所击溃。塔克萨得趁现在,替「独角兽」争取到生还的可能性才行。他默默地在坑洞间来往,并且让起爆缆线遍布于直径四十公尺强的圆环中。
对于利用小孩子一事所产生的责任感、领悟到该轮到自己奉献了的军人本能——这些都不是塔克萨行动的理由。从风险与效果来评估,他也明白,这是一项相当不合算的行动。何必为了那孩子牺牲到这种地步?康洛伊肯定会如此取笑吧。但是,要塔克萨顺从心里想法来行动的也是他。一边对康洛伊感到抱歉,塔克萨认为现在正是应该这么做的时候。
身为一个大人,塔克萨肩负着名为现在的时刻,他想将性命交给一个孩子,一个负有思考未来责任的孩子。当然,塔克萨不认为丑事做尽的自己可以藉此洗脱一身的污秽。但自己能够这么做,却使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开心。原本只懂得依有限顺序来履行义务的身体,正在将后事托付给毫无血缘或牵绊的年轻生命,更从「未来」这茫然的字眼中找出了一丝的意义。将种种愚蠢错觉照单全收的这颗心,是如此令塔克萨感到疼惜。
或许有小孩的人的心境,就是像这个样子吧。塔克萨在人生中做出让步,对于离开自己的妻子也没能说出半句慰留的话语,要是有小孩的话,他的人生可能就会有不同的发展吧。另一个可能性,另一个应该存在的未来——透过内在之神的目光来看待未来,指的就是这回事。塔克萨一边倾听内容已接近尾声的演讲,一边如此领会到。
等在未来的是希望或绝望,都是靠心态决定的。在重重相连的各种枷锁之前,走进狭路的现实,也不过是事相于变化无常间所呈现的一个模式罢了——一边对过于单纯的道理发出苦笑,塔克萨让结束作业的身躯躲到支柱后方。
「独角兽」已经退到残骸的深处,正等着塔克萨发出信号。可以的话,他也想和康洛伊取得联络,但这种愿望在米诺夫斯基粒子的茫茫大海中并不会实现。仰望了头顶的采光窗,塔克萨让清冽的星光洒满在脸上,放马过来吧,他朝着潜伏于虚空中的敌人如此呼唤。

「希望迈向宇宙的人类前途能够安慰,希望宇宙世纪是个开花结果的时代,相信在我们心目中沉睡的,名为可能性的神——」

漫长的演讲在此告结,一瞬间的空白造访于众人之间。霎时间,空洞而扭曲的黑暗为喷嘴的火光所扫去,也将侵入遗迹的敌机存在透露给巴纳吉得知。
「他们来了……!」
红色机影反射在破裂的玻璃上,发亮的单眼正看向巴纳吉这里。同一时间,塔克萨叫道「快点用火神炮!」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让巴纳吉握紧了操纵杆。
「能威吓对方就好。赶快开火!」
巴纳吉没有多作思考的空闲。他反射性地动起手指,「独角兽」的六十公厘火神炮则跟着冒出火光。两道火线粉碎了采光窗,也让「新安州」映照在上头的身影化作粉末。就在岁片四射飞散的坑洞中,「新安州」将光束步枪的枪管举向「独角兽」,它一脚踏向内壁,下一个瞬间,采光窗附近发出的闪光便笼罩了「新安州」全身。
爆炸的火球在坑洞内膨发而上,从底部开始断裂的支柱直接砸到了「新安州」身上。那些炸弹是塔克萨装的吗?巴纳吉看见「新安州」被粗大的梁柱所压住,而对方机体跪在内壁的膝盖,也在此时被更进一步的爆炸卷入。埋设在遗迹内部的循环管线喷涌出爆压,变成大量的针刺杀到「新安州」面前,而其中一根针更刺穿了它头部的单眼。这块碎片带着与炮弹同等的威力,砸碎了透明塑胶制的面罩,也破坏了主摄影机,红色巨人失去独目的身影就那么烧烙在巴纳吉的眼底。
即使失去主摄影机,副摄影机仍然可以代为进行光学辨识。驾驶员并不会因此而丧失视觉,可是,被人戳瞎眼睛的心理伤害却不是这样就会消失的。伏朗托低喃道「怎么会!?」的声音,巴纳吉确实从无线电里听到了。「就是现在!」塔克萨的声音即刻响彻当场。
「赶快用光剑!趁这家伙脚步停下来的时候……!」
如此喊道之后,塔克萨穿着太空衣的身影从瓦砾阴影中冲出,他把手榴弹丢了出去。爆发性的闪光在「新安州」腰际一带扩散开来,一时间就连副摄影机都失去作用的机体,则在此时显得摇晃不稳。巴纳吉一股脑地将手伸向选择武器的面板,并在选择光剑之后扣下左手的扳机。「独角兽」迅速动起左腕,伸掌握住了展开在右腕侧边收纳柜的光剑剑柄。随后,第二颗手榴弹引爆于虚空,塔克萨漂浮于飞散瓦砾间的身影也浮现在闪光中。
「开什么玩笑!」
伏朗托的怒吼声由无线电传来,原本像是体势不稳的「新安州」举起光剑便是一扫。灼热的光刃由下而上挥去,阻在半途的瓦砾群瞬时瓦解。巴纳吉瞧见了这道光连着塔克萨的太空衣一同烧尽,并使其云消雾散的光景。在消失的前一刻,塔克萨的高大身躯缩成了胎儿般的大小,然后便连骨头也不剩地融化于虚空,这些景象全都烧烙在巴纳吉的视网膜中。
塔克萨消失了。他不是死了,而是消失了。连感情或感伤都还来不及触发,原本还在那里的人就这样消灭无踪了——
「你竟敢这么做!」
巴纳吉的脑袋变成了空白一片,全身的毛发也跟着竖起。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喷发至外界,像是为这股波动所牵引,机体的装甲展开了。
伫立于坑洞中的「独角兽」身影膨胀开来,热与光从展开的装甲缝隙中迸发而出。独角裂做两道,复眼感应器在打开成V字的天线下睁开眼睛后,「独角兽钢弹」毫不犹豫地举起光束步枪,枪口随即射出MEGA粒子的巨块。
毫光瀑布满盈于坑洞,庞大的热能、冲击波以及飞散的残余粒子贯穿过真空的废墟。「亡灵」的声音再也不复听见,被不祥光芒笼罩的「拉普拉斯」残骸传出了哀嚎。



光芒从设计成棋盘状的采光窗喷出,堆积于内部的宇宙尘埃爆发性地飞散到外。外墙因为坑洞内膨发的冲击波而弹飞,棋盘状的窗框才从内侧掀起,「拉普拉斯」的残骸便完全为强烈地震所吞没。
「怎么回事……?」
刚要进入洞内的机体急忙后退,并且一边调整高度,一面脱离了现场。看到柯朗的「吉拉·祖鲁」也跟在自己身后,安杰洛试图在浓密的粉尘中寻找「新安州」的机影。打从「新安州」由对面的缺口侵入坑洞之后,安杰洛便与伏朗托失去了联系。难道是上校发威过度,将「独角兽」击毁了吗?就在安杰洛这么想着的时候,「新安州」的机影从开始瓦解的残骸中飞窜而出,紧接着又有另一道身影划开了粉尘,并且现身于众人眼前。
粉碎了采光窗,全身覆盖着碎玻璃的机体直驱「拉普拉斯」的正下方。对方的双眼还拖着精神感应框架的余光,这架MS,安杰洛绝无可能会认错。
「总算肯变成『钢弹』啦……!」
压抑住想马上用光束炮瞄准的冲动,安杰洛踩下脚踏板。一边让机体移动到「独角兽钢弹」的右上方,安杰洛叫道:「柯朗!照预定上吧!」柯朗的座机立刻以光束炮射击,随后又点燃主推进器。刻意不去紧盯「独角兽钢弹」在紧急加速回避后的动向,安杰洛按着先前的模拟,将光束射向了空无一物的虚空。
干涉波的火花飞散于亚光速的弹道上,使得安杰洛能用肉眼捕捉到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芒。干涉波的反作用力,让「独角兽钢弹」在用I力场挡去光束之后,出现了短时间的迟缓。虽然很快,但对方依旧只会直来直往而已。待在受地球重力影响的低轨道上,回避的模式自然又更受限制。感觉到自己的攻击有出现效果,安杰洛的神经兴奋起来,扬起嘴角说道:「行得通……!」
「毕竟是个外行人,他的动作和我在模拟中预测的一模一样。直接把他包夹起来!」
硬要追上机动力高于自身的敌人,只会求得徒劳无功的下场而已。只要试着掌握对方行动的习惯,把光束射向预测的目标地点就行了。从以往的战斗资料来看,那家伙习惯在闪避时一直往右躲。如果是在容易被天与地的感觉所虏获的低轨道上,这种倾向更容易忠实地呈现出来。要追上并且包夹对方简直易如反掌——一面与柯朗的座机配合,安杰洛将第二发光束炮射向了「独角兽」的航道上。而在充电准备下一波炮击的空挡间,安杰洛又会撒下甲拳弹,让高速移动的敌机在去路中持续遭遇到火球。柯朗也模仿着安杰洛的行动,使得无数的光轮与光轴错综于「独角兽钢弹」的轨迹上。
热源瞬时冷却,化成了青白色的废气滞留于虚空,穿梭于这些爆炸的痕迹间,重复加速与煞停的白色机体拖曳出精神感应框架的余光。交互张开火线的双手未有停歇,两架「吉拉·祖鲁」逐步缩小了包夹的圈圈。不知道是第几发的光束直接与I力场相冲突的那一刹那,「独角兽钢弹」像是绊到了脚步而减速,柯朗叫道「我绕到他后面了」的声音随后从无线电传来。相对距离不满十公里,体势大乱的「钢弹」全无余裕举起光束步枪瞄准。
「驾驶舱之外的地方打烂也无所谓,快上!」
这么叫道的同时,安杰洛自己也中止了光束炮的充电,并且扣下扳机。充填率百分之七十余的光束炮迸射出闪光,靠着I力场挡开攻击的「独角兽钢弹」则大幅摇晃了机体。这将是最后一击——安杰洛以视觉捕捉到了从「钢弹」身后急速接近的柯朗座机。先是看见对方手上的光束斧高高举起,安杰洛跟着也看到了凝为斧状的粒子束劈进「钢弹」背包的幻觉,近似高潮的快感亦于此时穿透他的全身。白色的机体就连回头的空闲也没有,凄惨地直接从背后挨上了一记……!
就在这个瞬间,「独角兽钢弹」的左腕缓缓挪动,光芒从它伸向背后的手肘冒了出来。
安杰洛没能将事情观察仔细。就在柯朗的「吉拉·祖鲁」扑向「钢弹」,正要劈下手中光束斧的那个瞬间,「吉拉·祖鲁」的胸膛反而被唐突冒出的光束贯穿了。无线电随后传来刺耳的杂讯,那是驾驶舱被摧毁的声音?还是柯朗的肉体蒸发的声音?安杰洛无法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将讶然的目光投注到纠缠在一起的两家机体上。
「是光剑……!?」
左腕侧面收纳柜的光剑剑柄,在收纳的状态下直接启动了。没有回头,也没去目测对手的位置,「独角兽钢弹」把显现于手肘前端的粒子束插到了柯朗的座机上,而现在,背对着已经四肢僵硬的「吉拉·祖鲁」,它直视向安杰洛。它闪烁的双眸反射出精神感应框架的红色光芒,宛如在嘲笑道:「下一个就换你。」比安杰洛的反应快上一步,深陷于柯朗座机驾驶舱的手肘猛力朝后方举起,「钢弹」把被光刺穿的「吉拉·祖鲁」抬到了头顶。
白色机体一扭过身,「吉拉·祖鲁」就被砸向了安杰洛这边。那架失去反应的机体在转瞬间为灼热的光轮所吞没,也让白色光芒掩盖了安杰洛的视野。那家伙并没有被逼到绝路。反而是我方受到了引诱,一步步地让「钢弹」欺近到身边。这样的理解和爆炸的冲击波一起涌了过来,安杰洛只得孤苦无依地让自机后退。就在无线电因为电波障碍而杂讯大作时,伏朗托嚷着「安杰洛,快逃!」的所以声音也混杂其中。
「那家伙的状况并不寻常。趁还有推进剂的时候,你赶快离开轨道!」
伏朗托听起来像是在发抖的声音,使得安杰洛体内产生的恐惧感随之加倍。安杰洛加速提升高度,脱离了柯朗座机气化后的痕迹。将盾牌收到背部,从两腕收纳柜喷发出的光剑光刃的「独角兽钢弹」追在后头,它劈开滞留在原地的气体,从安杰洛座机的脚边窜了上来。应以恶鬼称之的羊毛逼近安杰洛座机的两膝,一股来自根源的恐惧贯穿安杰洛的全身,告诉他「钢弹」将会啃碎自己。
「你这怪物……!」
安杰洛一股脑地想用光束炮瞄准,但冲击却在这时候袭向了驾驶舱。安杰洛大幅弓起身,他看见被砍成两段的光束炮飞过头顶,然后又看见立刻绕到头顶的「独角兽钢弹」交叉了双腕。展开成勾棍形状的光剑交错成十字,才看见两道刀刃分向左右,缓缓的冲击便与杂讯一起笼罩于全景式萤幕。霎时间,「吉拉·祖鲁」被砍断的头部冒出火花,切换为副摄影机的监控萤幕上,则能看见头部飞到远处的景象。
睥睨着失去头部的「吉拉·祖鲁」,「独角兽钢弹」举起了给予致命一击的光剑。就连实际体会自己将因此死去的余裕也没有,安杰洛仰望闪耀着粉红色光芒的死神大镰,这时,喷嘴突然点燃的光芒照进了他的眼里。当精神感应框架的光辉一从背后远去,由脚边飞来的MEGA粒子光弹就掠过了「吉拉·祖鲁」,并朝向「钢弹」原本所在的虚空中描绘出鲜艳光轴。随后,光轴又重叠为两道、三道,这告诉安杰洛,「新安州」正在从下方进行掩护射击。
以侧转闪过了连续射来的光束,「独角兽钢弹」一口气拉低高度,并朝着火线的来源冲刺而去。面向直线冲来的敌人拔出光剑,「新安州」则是以对向而驰的态势点燃了背部的主推进器。不待一秒,两架机体交会,彼此以光剑交锋后,下一个瞬间,双方便顺着原本的行进方向错开了。两名驾驶都朝对方射出光束,跟着又描绘出8字形的轨道再度接触。每次交手,都使得两机的轨道速度再度被抵消,从「拉普拉斯」残骸剥落出来的无数碎片,则在此时逐次飘过了高度渐渐降低的两架MS脚下。那些碎片陆陆续续被大气层所拖入,并在夜晚的地球上拖曳出带有摩擦热能的红色轨迹。
「上校!」
再这样下去,两机都会被地球的重力拖到地表。安杰洛略对机体的损伤状况检视了一遍,为了援护「新安州」,他跟着压低自机的高度,但是他明白,缠斗的两者之间并无他人闯入的余地。「拉普拉斯」的残骸已经从根本开始分解,大量碎片掩盖掉两机的行踪,结果就连要辨别两者都变得越来越困难。这种情况下,主摄影机与光束炮都已失去的机体实在不可能去介入。
「上校,请您赶快脱离战场!您不能在这种地方……!」
伏朗托,也就是红色彗星,将会在此燃烧殆尽。安杰洛只是想出手援救,却救不了,他将会什么也办不到——这样的想像比死还要可怕,更击溃了安杰洛的心。就在无头的「吉拉·祖鲁」不得动弹的脚下,无数的流行拖着红色尾巴,逐步被吞没进大气的底部。



「失去『新安州』的雷射讯号!受到『拉普拉斯』的瓦砾混淆,无法判别出机体的位置!」
布拉特的声音响彻于舰桥。在他面前的主萤幕,可以俯瞰到高度一边降低、一边也在瓦解的「拉普拉斯」残骸,以及火星般坠入大气层的瓦砾群。现在「拉普拉斯」残骸的高度是一百七十公里,「新安州」同样也在那附近。大约再过五十公里,他们就会冲进大气层——红色彗星将变成红色流星,这种玩笑可没人能接受。辛尼曼怒喝回去:「『钢弹』呢!?」
「感应监视器尚未失去效能。可以判别出『钢弹』的位置。」
「好,只要追到『钢弹』,就能找出『新安州』的下落。立刻掉转航向,变更轨道。要在两架机体被重利拖下去之前,一起回收到船上来。」
没有其他选择了。凝视着有着红热光芒忽隐忽现的萤幕,辛尼曼朝布拉特确认道:「办得到吧?」若想接近「拉普拉斯」的残骸,就必须先脱离现在航行的轨道,再航向两极轨道才行。「葛兰雪」等级的船只和小巧灵活的MS不一样,要变更航行轨道对它来说并非易事。布拉特的手指游走于监控台的触碰式面板之间,也没转过头,他回话道:「虽然操船的方式会变得有点蛮横,如果是用大气支持航术的话,还算可行。」「拜托你了。到时可别让这艘船自己先摔下去哪!」一面回话,辛尼曼开启雷射通讯,并把无线麦克风拿到了手里。
「奇波亚,客人那边还没有对你进行呼叫吗?」
「无……应。『克林姆』已经和『拟造木马』接触接舷,并且开往冲入大气层的轨道了。要靠……的话……」
由于雷射讯号会被战斗的火线所阻断,通讯状况十分恶劣。就连砸舌都嫌浪费时间,辛尼曼将目光移向萤幕上的计时器。时刻是零点二十八分,早就过了预定要回收客人的时限,计时器也显示作战时间已经超出三分钟。从「克林姆」离开了「拟造木马」这一点来推测,看来贾尔并没有达成原先的目的,他应该是让玛莎的部下逃掉了。至于贾尔有没有接触到玛莉坦这一点,在没有取得联络的情况下根本无从判断。
要留在原地赌这一丝的希望,还是要优先救出「带袖的」魁首呢?握紧麦克风,辛尼曼在凝视过「拟造木马」的放大影像后,痛切地挤出声音下令:「不得已。停止目前的作战。」
「从现在开始变更『葛兰雪』的轨道,前往救援弗朗托部队。奇波亚部队则负责为本船进行直接掩护。」
「可是……!」
「我们还有机会。决不能在这里失去上校以及开启『盒子』的关键。」
这样一来,你又要再失去对自己重要的人了——把内心流露出的心声和麦克风的电源一起切断,辛尼曼将目光转向感应监视器的视窗。机器语言罗列在萤幕上,正飞快地卷动着,这样的状况和接受第一任首相演讲的时候明显有所差异。恐怕是拉普拉斯程式的封印在NT-D启动后跟着解开了,它正要提示新的情报。
辛尼曼突然感觉到某种让他不快的预感。新人类摧毁系统可以为机体解除限制,并且让「独角兽钢弹」获得宛若鬼神般的力量。弗朗托说过,一旦这项系统启动,最后就连驾驶员都会被系统所附身,变成一具只会将感应波翻译成敌意的处理装置。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么,巴纳吉·林克斯将会——



光剑忽地一闪,钢筋的支柱便被融断了。遭光剑劈飞的支柱穿过光窗,逐步落到了大气的底部,对于这般光景毫不理会,巴纳吉只顾搜索「新安州」在闪避到上方之后的动向。思维里的明确方向性激发着「独角兽钢弹」的动作,比起肉体更早做出反应的机体追向了「新安州」。
经过磁气覆膜处理的关节迅速转动,从两腕前端伸出的光剑——光束勾棍的挥舞速度令人目不暇给,「新安州」则一边以最小限度的摆幅闪躲对方此起彼落的突刺,一边也举起两腕的光剑直劈横砍。四道光剑陆续冲突,并且冒出火花,只见爆发性的光芒闪烁于「拉普拉斯」的残骸之内,被彼此架开的两架机体就各自弹到了残骸的两端。一边靠机体脚底的倒钩站稳脚步,巴纳吉装备在左腕辅助架上的光束步枪朝对方开了一枪。

最后的麦格农弹匣被排出枪身,射出的光轴则贯穿了坑洞,直逼「新安州」而去。冲击波使得残骸的外装被震垮,在紧要关头闪避掉这道光束的红色机体,则因为碎片的洪流而显得若隐若现。巨大残骸的轨道速度又降下了一截,早已进入危险区域值的高度计也警报大作,但巴纳吉无意多管。收起光束勾棍之后,巴纳吉让机体靠向瓦砾的阴影,跟着又将预备的弹仓装进了以右腕重新拿稳的步枪。只有这家伙我绝对不放过——受到肚子里持续爆发的热潮所促——巴纳吉朝着同样躲在残骸阴影的「新安州」开了一枪。
粗大的光束光轴再度贯穿「拉普拉斯」的残骸,也将所剩无几的采光窗连根拔起。混在劲射飞散的玻璃片之间,点燃推进器火光的红色机体脱离了遗迹。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击坠这家伙?巴纳吉追着「新安州」来到了坑洞之外。现在的高度是一百五十八公里,「独角兽钢弹」已经接触到滞留于虚空的微波大气,微微变得赤热的机体在此时扣下了第二发光束的扳机。麦格农弹匣的排匣声化为振动传进驾驶舱,而无线电则传来了一阵认识的声音说道:「巴纳吉小弟,听见的话就快停手。」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两个都会被地球的重力拖下去。结果就是在大气层烧个精光。」
我哪管得了那么多。肚子底部的热潮——已化作失控炉心的热潮如此做了回答,巴纳吉和机体同步的眼睛紧跟着红色的敌机。因为很危险,所以就不要再打了?开什么玩笑。你以为这是在玩吗?先动手的明明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塔克萨。想停手的话,你去死不就好了?你就和塔克萨一样,连片指甲都没留下地消失绝迹吧……!
染上攻击色彩的思维如此叫喊,射出第三道光束的「独角兽钢弹」一口气冲向前去。低语着「讲不听的家伙……!」的伏朗托操纵机体退过身子,回敬给「独角兽钢弹」的光束则穿过瓦砾的涡流杀了过来。靠着盾牌的I力场挡开这道光束,巴纳吉一跃而起,来到了「新安州」的头顶。一面被瓦砾的洪流绊住脚步,「独角兽钢弹」的步枪准星在极近距离内瞄准了红色的机体,就在这一刹那,巴纳吉忽然察觉到一股从其他方向扑来的沉重压迫感。
巴纳吉立刻让机体翻身,并把步枪朝向压迫感传来的方位。剥落的瓦砾变成流行群落向大气层的那一端,他看见垂直起降船急速驶来的船影,从正面看来,对方船只的轮廓有如一个三角形。「葛兰雪」这么一个名字在巴纳吉脑里浮现,尽管握着操纵杆的指尖颤抖了一下,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抖。比起这些更有问题的,是伴随在「葛兰雪」旁边的两架「吉拉·祖鲁」。它们短促地以手上的光束机枪进行连射,并且在「独角兽钢弹」周围撒下牵制的火线,这些举动,都变成了不快的压迫感,刺激着巴纳吉的脑袋。
利用巴纳吉因为压迫感而分身的空隙,急速提升高度的「新安州」脱离了光束步枪的弹道。竟然跑来碍事……!巴纳吉用步枪准星瞄准了接近过来的「葛兰雪」。如果是在这个距离,光束麦格农一击就能击沉那艘船。接通于机体各个角落的神经如此做出判断,就在「独角兽钢弹」正要扣下步枪扳机的时候。突然间,一架「吉拉·祖鲁」滑翔至「葛兰雪」前方,像是要为其挡下攻击一样,它张开了四肢。
「别开枪,巴纳吉!」
认识的一道声音直击向脑髓,让巴纳吉反应离格过来,是奇波亚先生,叫出对方名字的声音开始在胸口中阵阵回响。一瞬间,激动的脑袋迅速冷静了下来,虽然巴纳吉眨起自己回过神的眼睛,但这已经是「独角兽钢弹」扣下扳机后的事了。
相当于普通步枪弹四倍分量的MEGA粒子从枪口中解放,这道豪光卷起一阵涡流,直击在「吉拉·祖鲁」身上。竖有剑型天线的头部被打飞,向四方张开的手脚跟着变得七零八落,毫不拖泥带水地,那架「吉拉·祖鲁」被爆发的火球吞噬了。巨大的光轮在「葛兰雪」前端膨发涌桑,犹如惨叫声的杂讯则逐步在无线电之中传开。
「奇波亚先生……为什么你会……」
含糊的声音从巴纳吉口中流露而出,眼前光芒的沉重渗进了他的骨子里头。那个人是健谈开朗又喜欢照顾人的「葛兰雪」乘员,也是提克威与其他两个小孩的父亲。他死了。和塔克萨中校一样地消失了——
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那个人。巴纳吉的思考开始分解,原本在肚子底部翻腾大闹的热潮也消失而去,冰冷的虚无则扩散到了他的全身。和机械连接在一起的神经一条条地被切断,开放于外界的五感也逐步闭锁淡出。下个瞬间,另一架「吉拉·祖鲁」朝「独角兽钢弹」发射了光束机枪。尽管展开着I力场的盾牌上冒出火光,隔着巴纳吉麻痹的肉体看出去,却犹如彼世的灯火般遥远。被干涉波弹开的机体大幅倾斜,「独角兽钢弹」一背撞在「拉普拉斯」的残骸上,跟着便在转瞬之间,让瓦砾的洪流所吞没了。饱和的身心深陷于线性座椅,巴纳吉一根手指也没动,他呆望着逐步与远离自己的「拉普拉斯」残骸。
高度计的数值剧烈下降,警报声在驾驶舱内不断响起。「葛兰雪」的船体很快地便看不见了,只有拖着红色尾巴的流行群占满着全景式萤幕。自己逐渐在坠落,巴纳吉在僵硬的精神角落里这么咕哝道。宛如一尊坏掉的人偶,受到鲜血玷污的白色机体瘫软着四肢,一边让炼狱的火焰灼烧它那污秽的装甲,一边被逐步拖向重力的底部。里头更载着一具被机械吞噬了心灵,并且再度犯下罪过的肉体一起赴死——
「……救救我。」
塔克萨先生、奇波亚先生、爸爸,谁来救救我?巴纳吉只发得出蚊虫嗡鸣声一般的求救声,他有气无力地将手伸向了空中。在巴纳吉发抖的手指前方,全景式萤幕染作了灼热的色泽,告知机能故障的视窗正陆陆续续重叠其上。



「变更轨道!一面打开减速伞,一面去准备牵引用的钢索。赶快计算出接触的轨道。我们得马上回收『独角兽』。」
奥特在一口气做出这么多的指示之后,又将目光回到播映在主萤幕的扩大影像上。受到隔热压缩所造成的空力加热作用影响,「独角兽钢弹」的白色机体几乎完全染成了红色。现在的高度是一百一十二公里,这已经不是它能靠本身推进力飞上来的高度了。如果不尽早做出救援对策的话,再过几分钟,那架机体就会落得燃烧殆尽的下场。
装备于舰尾的大气层突破装置展开了,在不能成为重力禁脔的前提下,战舰正挑战着本身所能降下的高度极限。当成救命措施的「里歇尔」有一架已在方才的战斗中丧失,剩下的另一架也受到中度损伤,不可能冲入大气层,事态演变成如此,就只能靠这艘「拟·阿卡马」将「独角兽钢弹」直接拖上来了。牢牢握紧了舰长席的扶手,奥特等待着复诵的声音,但是传回来的却是蕾亚姆接近于怒吼的一句:「行不通!」
「对方的坠落速度太快了。这样实在不可能赶得上。」
依据复杂的轨道计算结果来看,要从赤道轨道航向两极轨道,并且让战舰进入与「独角兽钢弹」接触的轨道,其间所需的时间已足以导致「独角兽钢弹」在大气层燃烧殆尽的结果——请您冷静点,蕾亚姆的视线正如此说着,奥特从对方眼前别过了脸,他压抑住想要大骂「要不然该怎么办!?」的冲动,而美寻又叫道「还有『克林姆』在!」的声音又让奥特讶异地转了头。
「为了避开刚才的战斗,『克林姆』正在从两极轨道冲进大气层。它的航道可以接触得到『独角兽钢弹』。」
飞快地报告出自己的想法,美寻似乎是自行对「克林姆」的航道作过了计算,她一面将结果传送到主萤幕,一面将乌溜溜的眼睛转向奥特。尽管身处在战场之中,方才毕斯特财团的船已经半带蛮横的接触了接舷,并且开始朝着地球降落。如果它们走的是两极轨道,只要在航道上做些微的调整,就能接触到「独角兽钢弹」。奥特顾不得前后地大叫:「快叫他们照办!」
答覆过「是」之后,转回监控台前面的美寻正试着与「克林姆」进行通讯。再过片刻,所有的通讯都会被等离子化的空气所阻绝,「独角兽钢弹」将陷入无法对外通讯的状况。奥特对于「拉普拉斯之盒」的去向如何并无兴趣,也无意执着于确保「独角兽钢弹」的完好,但他坚持的只有一点,就是绝不能让里头的驾驶员死掉。在这里让他死掉的话,为了救他而涉险攻打「帛琉」的作战,以及在作战中死去的人们,都将变的毫无意义。千万要赶上啊,内心里如此低喃着,奥特从萤幕上凝视着越变越红的「独角兽钢弹」。「这样不行,快住手……!」正是在这个时候,一道锐利的声音响彻舰桥,更摇晃了当场的空气。
「不能让财团的船接近『独角兽』……」
像是将声音硬挤出来之后,靠在舰桥入口的高大男子一脸痛苦地弯下了身子。奥特隔着头盔面具窥见了对方的长相,他不认识这人的面容。士官当中有人长成这副模样吗?奥特从舰长席站起身,他仔细端详起应该已有四十五、六岁的男子脸孔,无视于此,不知是蕾亚姆或其他人喝道「你是什么人!?」的声音出现于舰桥。男子不答话,他将汗流满面的脸孔转向奥特,然后又用着像是要扑倒在地的劲道蹬了地板。
男子推开了打算制止自己的蕾亚姆,朝舰长席接近。奥特注意到,男子抓在扶手上的手有被血弄脏的痕迹。
「要用这艘战舰,来回收『独角兽』。亚伯特不会救他的……亚伯特不会去救巴纳吉·林克斯……」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之后,男子用另一只手捧住侧腹。血珠正从那名男子手捧着的位置飘出,奥特发觉,打算从背后制服来者的蕾亚姆咽了一口气。虽然他穿的太空衣头上印刷有「拟·阿卡马」的名称,但这人终究不是舰内的乘员。而这名不明底细的男子,却讲出了「独角兽」与巴纳吉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是什么人……?」



从水平方向进入巴纳吉的视野后,太空梭从船尾发射了牵引用的钢索。这条数百公尺长的钢索在灼热的虚空中直直拉起,简直有如一条垂进地狱深渊的蜘蛛丝。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向自动撷取装置感应到了巴纳吉对这条钢索的观感,擅自动起来的「独角兽钢弹」伸手抓住钢索,赤热化的机体便被拖向了太空梭的后方。
「『独角兽』,你能听见吗?本船将直接冲入大气层。请你抓着钢索,攀到本船的正上方。你做得到吗?」
接触回路开启,太空梭船长的声音跟着传进了巴纳吉的耳朵。巴纳吉根本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更不可能留有听从指示的判断力,他茫然地望着垂到眼前的一线生机。钢索开始为卷线器所牵引,包覆于伞状冲击波的太空梭船体在巴纳吉眼前变得越来越大。想着要尽早脱离灼热的中心,自动运作着的「独角兽钢弹」使劲抓起钢索,主动靠近了伸出援手的太空梭。
让自己的心来决定所有事——塔克萨的这句话,忽然在巴纳吉冻结的心中浮现,他微微扬起了自己松弛的脸颊。我的心正在操作着这家伙。我的心正不顾颜面地大叫,我想活下去,我想得救,还把救命的钢索拉到了眼前。即使被后悔到想死的罪恶感所苛责着,结果生存的本能还是有限发挥了作用。自己贪婪地追求生存的心,正拼了命地紧抓着钢索。
自己的心真是肤浅,巴纳吉对此感到不齿。明明自己杀了奇波亚,明明自己从提克威等人身边夺走了他们的父亲。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必要下杀手。奇波亚先生只是张开了身子,想要守护住「葛兰雪」而已。我却朝他开了枪。我仗着自己的愤怒,朝毫无抵抗的机体开了枪。这件事是机械做的?还是被机械吞没的心做的?或者是机械在听从心中的命令后做的……?
哎,我已经完全搞不懂了。我什么都不想再思考。只是一下子也好,我想休息。只要让机体爬上那艘太空梭,自己就能休息了。躲进冲击锥之后,就可以桃李灼热的气流旋涡。只要自己能抵达那里的话——
「……纳吉,巴纳吉·林克斯。你听得到吗?」
头盔内藏的无线电发报机传出声响,而从杂讯中冒出来的就是这阵声音。这不是太空梭船长的声音,也不是接触回路的声音。这道声音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巴纳吉微微抬起脸,并且将目光游移向左右两边。
「亚伯特·毕斯特就坐在『克林姆』上头。听好了,你绝对不能信任他。要是能平安冲入大气层的话,就马上远离开太空梭。你绝对不可以听从他的指示。」
语气中带有痛苦的说话声又持续传来。虽然系统上显示着,发讯来源是「拟·阿卡马」,不过巴纳吉记得自己曾在其他地方听过这声音。是哪个打算搏命对战舰发动攻击的MS驾驶员——这个声音是来自那个只顾单方面把话说完的男性,他讲话的预期,就好像认识自己的父亲一样。尽管巴纳吉朦胧地如此回想起来,对方讲的某句话却造成了更强烈的印象,那句话开始在巴纳吉的脑袋中翻腾,他戒慎恐惧地反刍起那句扎进自己胸口的话。
亚伯特·毕斯特……毕斯特?
「亚伯特是照着财团的指示在行动的。你的父亲,卡帝亚斯·毕斯特也是被他所杀。他们害怕『拉普拉斯』之盒会落入外人的手中。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态发生,他们肯定会对你……」
只留下被人突然切断的声音,无线电的通讯中断了。虽说是进入了无法对外通讯的领域,这种中断的方式仍显得唐突。心中点起了些许试图振作的光明,巴纳吉把手伸向通讯面板,而说着「我也没办法」的另一道声音又让他停下了动作。
「没有『盒子』的话,财团就不能存续下去。可是,那个人却打算把『盒子』带到外面。」
像是从混沌沼泽中透出来的这段声音,让巴纳吉太空衣底下的皮肤竖起了鸡皮疙瘩。确认过声音是由太空梭的接触回路传来的之后,巴纳吉竖起耳朵,细听起亚伯特听来有些写亢奋的声音。
「那个人想把『盒子』交给新吉翁,来为新的纷乱种下种子,藉此维持亚纳海姆与财团的繁荣……其中的道理我并不是不懂。这种作法,很像是那个人的作风。可是,就算不这样做,财团一样可以经营得下去。花上漫长的时间,我们学到了就连战争都可以控制的手段。我们很了解,不管是联邦军,还是新吉翁,都是经济中的一颗齿轮。」
那个人。亚伯特称呼卡帝亚斯的方式,让巴纳吉感受到一股外人无法得知的阴沉调调。在同一个驾驶舱中,巴纳吉曾听过卡帝亚斯的声音——他想起自己当时隔着无线电,曾听到那个声音把战争商人的理论挂在口中,正在跟某人进行争辩。巴纳吉感觉自己咽下的一口气变得跟铅块一样重。
那个「某人」,那个杀害了卡帝亚斯,打算要阻止「盒子」外流的男子,正是从第一次照面时,就一直将敌意投注到自己身上的亚伯特……亚伯特·毕斯特。
「财团拥有『盒子』。只要这个事实不会被动摇,就算『盒子』不存在也无所谓。开启盒子的钥匙更没必要存在。只要能破坏掉『独角兽』的话,所有事情都会恢复原状。你懂不懂啊?对于许多人来说,你正是催生出灾祸的种子哪。」
浓稠黏腻的声音折磨着巴纳吉的鼓膜,来路不明的憎恶正钻进他的胸口。没有错,这些事情巴纳吉原本应该是知道的,他在口里紧咬住事到如今才涌上的理解。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巴纳吉就对亚伯特的脸有股似曾相识的印象。这是当然的。因为在遇见亚伯特之前,巴纳吉才刚看过他小时候的照片。
在毕斯特宅邸的深处,有一张摆在大钢琴上作装饰的照片。拍摄当时还年轻的卡帝亚斯,以及貌似亚伯特母亲的女性之间,有个略显肥胖的少年。那个少年满脸不高兴的表情,就好像是摆给所有拿起照片看的人一样——
「要恨的话,就恨父亲吧。恨『我们』的父亲。」
声音贯穿了巴纳吉的胸口,紧接着,又有物理性的冲击袭向驾驶舱。钢索连接处的引爆栓遭到起动,太空梭的牵引用钢索从根部被切断了。
原本成为「独角兽钢弹」掩蔽的太空梭立刻远去,等离子化的稀薄空气逐步包围住机体。像是要将机体五马分尸的气流涌向了巴纳吉,当染作灼热色彩的「独角兽钢弹」被抛到大气层正中央之后,它成了个断线的风筝,就那么飞舞在炽热的暴风中。
视野开始令人眼花缭乱地旋转起来,呼啸而过的等离子气流则震动着驾驶舱。机体内的温度逐渐上升,警告讯息也在炎热的空气中摇晃。已经没有人会救自己了,自己也没有任何获救的价值。一切的一切都错了,巴纳吉用着溃不成声的声音如此呐喊。我不该在这里,也不该坐在这个上头,就连我出生到这个世上都是错的——巴纳吉的呐喊被加热蒸发,火眼的颜色则逐步包覆了一切。被熊熊燃烧的炼狱火焰所笼罩,「独角兽钢弹」坠入真实的地狱深处。



被全长一百二十公尺的船体所冲散,受到压缩的空气毡房出等离子的光芒。搏动于铺设有隔热材质的船底,大气与激烈的震动一切笼罩了「葛兰雪」,也将舰桥的主萤幕染作一片艳红。现在的高度是九十公里,船体马上就会通过热气层,进入到无法对外通讯的中气层。「拜托你了,船长。」就在正个舰桥咯叽作响的当下,弗朗托的声音一般混着杂讯传进辛尼曼耳里。
「不管怎样都要将『独角兽』挥手回来。我们会自己脱离目前的战线……」
变得更为严重的杂讯掩盖了之后的话语。「真受不了,尽讲些只想到自己的话……!」布拉特这么发着牢骚的声音则紧接在后。「葛兰雪」原本就是建造用来往返地球的船只,但往常冲入大气层的时候,都是由奇波亚来掌舵。虽说航电设备会自己进行大部分的操作,对于初次执行大气层冲入任务的布拉特来说,负担依旧只多不少。更何况,现在「葛兰雪」还非得选在这种时候,去时间把掉落中的物体捡回来的特技。
即使想悲叹奇波亚人不在的事实,舰桥所有人也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有空闲可以对死者表示哀悼。辛尼曼在染成赤热色彩的萤幕上紧盯「独角兽钢弹」的身影。在辛尼曼眼中,受到冲击锥包覆,那具四肢瘫软、背对着大气层坠落的人偶几乎已经无法辨别出形体。

同样正从两极轨道降落的「克林姆」,这时则开回了原先的突破轨道,已经渐渐地滑降至中气层的领域。那艘财团的太空梭曾一度趁工接触到「独角兽钢弹」,却又做出切断牵引钢索的惊人举动。不管那是事故,还是蓄意,都无法改变「独角兽钢弹」再过几分钟就会燃烧殆尽的事实。「拉普拉斯」的残骸如今已完全瓦解,变成了洒落到大气层的无数瓦砾,一边侧眼瞧着那副景象,辛尼曼焦急地出声催促:「不能再加快速度吗!」布拉特的手并没有从操舵盘上离开,他吼着回答:「我正在尽力!」
「因为勉强改变轨道的关系,机械已经显地不灵光了。再加快速度的话,连我们都会被重力拖下去。」
「无所谓!别去想之后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独角兽钢弹』回收上来。」
绝对不能在这里把所有事搞砸,让奇波亚白白牺牲生命。「我们会先自身难保喔!」一边发出无意义的抱怨,布拉特似乎还是转起舵,提高了船体冲入大气层的角度。船外的温度开始上升,「葛兰雪」的速度也一步步地加快。还是太慢,「独角兽钢弹」现在的高度是七十五公里,机体外的温度恐怕已高达一千五百度。在「葛兰雪」拉近彼此约有十公里的相对距离的过程中,烧成焦黑的机体可能会先一步变得四分五裂。辛尼曼拿起麦克风,明知这么做也传不进对方耳里,他还是喊:「『钢弹』!巴纳吉·林克斯,你听得到吗!」
「这里是『葛兰雪』。我们现在将对你实施回收作业。你给我尽可能调整好姿势,和我们配合好相对速度。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在双方接触之前就先烧个精光!」
在彼此都无法对外进行通讯的状况下,这段讯息没道理能传递出去。嘴里低喃道「还是不行吗……」,辛尼曼的注意力从只会发出杂讯的无线电上移开了。失去了奇波亚,更放弃了救援玛丽坦的作战,结果自己竟然还得眼睁睁地瞧着「盒子」的钥匙粉碎。再怎么诅咒自己的无能,也无法让辛尼曼甘心。就在他将目光背对了萤幕的那一刹那,布拉特叫道「它动了……!」的声音穿进辛尼曼的鼓膜。
布拉特一脸愕然地望着萤幕,在他视线所看去的那端,「独角兽钢弹」动起了双脚,正设法要改变机体的姿势。转身面对坠落的方向之后,「独角兽钢弹」朝着气流将身体水平伸展了开来,而抵在机体前方的盾牌,也是它为了阻挡热流才举起的。圆锥状的冲击余波在这时爆发性地膨胀,宛如起死回生的机体开始在抵消坠落速度了。
等离子化的空气在盾牌前方扩散而开,染成赤热色彩的机体渐渐取回了原本的洁白外观。对于提问「那是I力场吗?」的布拉特没有多理会,辛尼曼凝视起对方正逐渐接近「葛兰雪」的机影。这不是偶然,那家伙把盾牌当成了阻隔气流的方向舵,打算藉此进入与「葛兰雪」接触的轨道。「它在发光……」坐在航术士席的乘员如此低语出口,「那并不是摩擦所产生的光。那到底是什么?」布拉特也提出疑问,把他们的话听在耳里,辛尼曼将「独角兽钢弹」经过光学休整的放大影像仔细检视了一遍。看在他的眼里,那阵像是从机体内侧流露出来的光芒,的确不会是空气加热作用的产物。
是所谓的精神感应框架在发光吗?一阵冰冷的感触忽然穿进辛尼曼胸口,他再度拿起了无线电的麦克风。「喂!巴纳吉!你既然听得见的话,就给个回应!」辛尼曼朝麦克风叫道,然后又将耳朵歪向只能听见杂讯的无线电。果然还是没有回覆。「独角兽钢弹」确实地在靠近「葛兰雪」。机体深处的精神感应框架在等离子的炎热风暴中发着光,不可思议地,那道光芒残留在众人眼中,久久挥之不去。
像是察知了我方的企图,「独角兽钢弹」与「葛兰雪」配合相对速度,灵巧地画像至船体的后方。它躲进「葛兰雪」所造成的冲击锥,并且挪身靠近船首的方向,定位至舰桥的正上方之后,两者的相对速度便完全抵消了。「独角兽钢弹」那令人联想到人类脸孔的头部窥探起舰桥窗口,而船外摄影机也拍到了它诡异地亮着的双眸。
那是道冰冷的目光。攀附到船体之后,像是在评估船内乘员的价值一般,那对眼睛冷冷地睥睨着辛尼曼等人。
「这家伙……是自己在动吗?」
两颗眼睛带有笑意地扭曲了,在辛尼曼看来,那对眼睛之所以像在笑,并不是因为船外的热能让气流产生律动的缘故。辛尼曼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随后,摇撼整艘船的冲击涌上舰桥,他从船长席上被震了起来。
是「独角兽钢弹」的两腕在碰触「葛兰雪」的上方加班,船体承受到这份质量,便大幅倾向了一边。警报声响起,被对方压低船首的「葛兰雪」一口气加快了落下的速度。一背撞在天花板上之后,辛尼曼立刻又摔到了地板上,他在自己视野的边缘,瞧见位于头顶的「钢弹」双眼正狞笑着眯起眼睛。背对着越渐耀眼的等离子光芒,有着白色恶魔面容的机械确实是在笑,有如幻影一般地,它的身形在卷起阵阵热涡的那端摇晃着。



叮。感觉到某道清澄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米妮瓦抬起头。是一颗流星,它描绘出短短的轨迹,逐渐横越了星空。眼前的星空仿佛触手可及,而那颗流行便是从那落了下来,它的光芒,让米妮瓦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忧虑。把手放到了自己突然猛跳的心脏上,米妮瓦凝视起闪耀的众星。充满预感味道的心慌立刻失去了形体,只剩无处可依的无助感留在她的胸口。
起风了,中庭群树的枝叶随风摇曳作响。尽管也能听见直升机螺旋桨从远处乘风头而来的声响,但仍不比毫无间断的夜晚虫鸣。警备人员包围于宅邸四周的气息也已融入黑夜,马瑟纳斯家正朝着星空,摆出它那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脸孔。餐会还在继续吗?和餐厅相比,别馆这里有如被另一个世界的宁静所簇拥,米妮瓦俯视中庭里因夜风而沙沙作响的植树,她觉得有点冷,便伸手摸了裸露在外的肩膀。
碰到肌肤的这只手,想起了约一个小时前所接触到的,另一个人的体温,使得米妮瓦的胸口隐隐作痛。利迪·马瑟纳斯毫无预警地抱住自己时,所传来的体温。在那之后,利迪并未和米妮瓦交会到视线,便落荒而逃似的离开了这栋别馆。他为什么在哭呢?他现在在做些什么?这些理不出头绪的疑问晃过脑中之后,米妮瓦跟着质疑起自己,真正莫名其妙的人是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如此自问的她,却无法得到明快的自答,米妮瓦咬起了嘴唇。
米妮瓦感到意外。她在偷渡到「葛兰雪」的时候,或是闯进「工业七号」的时候,并不会有这种疑问;跟利迪一起离开「拟·阿卡马」的时候,决定要来地球的时候,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现在,米妮瓦却觉得自己的行动失了焦。是要如何去执行什么?为了达成目的,又得付出何种的努力?以往厘清的思路被雾霭所掩盖,她没办法马上想到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踏出。因为事情变得太过复杂了,米妮瓦在困惑的胸中如此低语。或许是在短时间跟太多人牵扯上关系的缘故,自己的价值观开始复杂化,变得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简单地对事情做下决策。眼前事物的复杂程度,已经使米妮瓦的判断力与决断离变得迟钝,更让她失去了方向,这样的心境,与脆弱是同义的。米妮瓦所处的立场,并不允许她怀有脆弱。
将手靠在别馆的扶手上,米妮瓦再度把目光转向星空。当那阵星光更靠近米妮瓦的时候,她应该没有如此迷惘过。在哪个时候,身体内部流露出来的热潮就是米妮瓦的动力,她可以在感觉到恐惧或迷惘前便付诸行动。那种像是沸腾于心里的热潮,也有从米妮瓦在「工业七号」遇到的少年掌上散发出来,那是共鸣于他们体内的热潮。而米妮瓦现在却感觉不到。刚才所承受的拥抱留下一股余韵,麻痹了米妮瓦的身体,也模糊了那双手掌在她记忆中的感触。那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事?还是你自己想做的事——自己明明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才来到地球的。
巴纳吉,我到底该怎么办……?独自呆站在别馆,米妮瓦的胸口里堵着一句说不出的心声,她觉得这不像是自己会说的话。一边感觉到带有寒意的晚风正逐渐夺去自己的体温,米妮瓦注视起遥遥位于大气另一端的繁星。又一道流星拖着冷硬的光尾滑过夜空,在米妮瓦眼中留下了一瞬的光芒。

〈待续〉

[ 本帖最后由 rendofu 于 2008-8-24 21: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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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5

10000
11067345 侯爵
男猪和强化人绝对没结果的传统不要再现啊……

14 年前 0 回復

mumake2006 騎士
我支持你,请你加油吧,谢谢了

15 年前 0 回復

hui.hui 騎士
永远支持高大,楼主我支持你

15 年前 0 回復

宇宙世纪的風 平民
顶一下..不过..有TXT版么?

15 年前 0 回復

langelry 平民
'原帖由 hujin 于 2008-8-28 20:40 发表 据SUNRISE讲此动画要在 OO 完结后才开始放送,09年呀 '


讹传吧,日升这十几年来的传统都是高达动画用原创剧情

16 年前 0 回復

langelry 平民
  
LZ辛苦了,0096是我认为写得最好的高达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hujin 騎士
据SUNRISE讲此动画要在 OO 完结后才开始放送,09年呀

16 年前 0 回復

4fy 王爵
玛莉坦啊,作为新吉恩的量产强化人loli军团的普露12,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loli变御姐,但捷多同志一定会欢迎你的。

16 年前 0 回復

tuytygjgjh 平民
高达系列的啊 我的最爱

16 年前 0 回復

syqdisver 王爵
这么冷清?高达众快过来支持啊!!!

16 年前 0 回復

achord 王爵
高达系列的啊 這當然要來支持下摟

16 年前 0 回復

j10 騎士
高达是我的最爱,楼主,加油,把坑填平吧。

16 年前 0 回復

hui.hui 騎士
高达我的最爱,楼主我绝对支持你

16 年前 0 回復

sino 伯爵
0096写的的确很不错
不过楼主明知此坑很深还义无返顾
辛苦了

16 年前 0 回復

meganova 公爵
等了許久终于等到的小说!

16 年前 0 回復

rendofu 子爵
Dark&Twis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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