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野秋彦]黑钢的魔纹修复士4[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7-12 18:59 编辑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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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嬉野秋彦
插图:ミユキルリア
图源:zince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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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蕾莉雅一行人因小狄施展过去暗藏的纹章魔法,
在千钧一发之际脱离危机,并追随悠尔罗格的手下,
前往海德洛塔的首都──欧里亚克。
另一方面,以萨克奉国王之命,亲自出马调停这次的内乱。
为了优先维持与海德洛塔之间的关系,
瓦蕾莉雅一行人担任仲裁一职,与以萨克一同前往悠尔罗格,
然而却在那里遇见先前与小狄展开死斗的那名少女……!
赌上「神巫」名誉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CONTENTS
序 章  风吹之丘
第一章  奔向北方
第二章  阁下受难记
第三章  战云密布的彼方
第四章  吾有神巫,其名为——
第五章  不安要素
第六章  初次上阵
终 章  有道是,秘密难揭亦难守
后 记



  序章
  风吹之丘

  「封印之丘」位于亚默德神圣的首都——鲁奥玛的郊外。
  据传说而言,过去被「赎罪之主」以及十二位贤者封印的「魔」,就沉眠于这座山丘的地底深处。
  然而,如今却与如此传说背道而驰,那儿不过是座吹拂着凉风的绿色山丘,
  山顶附近建造了一座布拉达嫚特宫,是以首位名留亚默德史上的神巫之名来命名的宫殿。这座雅致的小宫殿,不仅是代代首席神巫的住处,在形式上,也是防止,「魔」复活的最前线。
  近二十余年,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始终没有易主。
  不用说,此人自然是「永世神巫」
  ——夏琦菈·巴贝尔。


  夏天即将来临。
  亚默德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感受着风中浓郁的绿色气息,脸上泛起微笑,看向山丘顶端。
  「天下太平——风和日丽。真想喝一杯呢。」
  「你这话说得还真悠闲呢……」
  国王转过头去,看见「永世神巫」夏琦菈·巴贝尔带领撑着大阳伞的随从们迎面而来。
  「——我国的两位神巫有可能卷进他国的内乱之中,不该这么说吧?」
  明明应已年近四十,夏琦菈的外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名少女,她眯起眼睛,面带微笑地对国王说道。犹如对待十年来的朋友一般轻松自在,实在难以想像是面对国家元首说话的态度。
  不过,国王仅是露出苦笑,并未动怒。
  「终究是指这个鲁奥玛的事。我可一句话都没提到海德洛塔的局势稳定喔。」
  「你这个大酒鬼,难道不担心两位倪下的安危吗?」
  「喂、喂,周遭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你用词好歹尊敬一点嘛。」
  「那是发生在距今二十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介神巫候选人时的某个夜晚——」
  「等一下!」
  夏琦菈仰望着遥远的天空娓娓道来,国王急忙打断她说的话。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在众人面前少说些容易降低国王威严以及神巫品格的话吗?」
  「降低的顶多只有国王的威严吧?我又没差。」
  夏琦菈轻轻揍了国王的侧腹部一拳,嘻嘻笑了出来。
  「——话说回来,今天又是什么风抱您给吹来的?您只要吩咐一声,在下便会亲自前往王宫晋见。」
  「别在意这种小事。」
  国王对突然郑重其词的夏琦菈,指了指手边准备好的桌子。
  「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这个国家的大神只官。偶尔也得巡视这座山丘啊。」
  大神只官为亚默德宗教上的最高权威者,其地位凌驾于神巫之上。亚默德境内有许多虔诚的神教徒,为了避免世俗的权力者与宗教上的权威者对立所产生的麻烦问题,由国王兼任大神只官一职已成为惯例。
  「哎呀……您还真是有心呢。」
  桌上早已备好红茶。夏琦菈朝白色磁器的茶杯伸出手,抬头瞥了国王的背后一眼。
  「——那么,您传唤我来这里的理由是?」
  「我有件事想事先通知你一声。」
  原本将双手交叉于背后,目不转睛凝视着山丘顶上的国王,转过头回望夏琦菈,并且露出笑容。
  「——你的故乡……呃,是哪里来着?」
  「是塞卢素尔。」
  「对,就是那里。你曾恳求我增派驻防部队到塞卢秦尔,以防盗贼肆虐,不过似乎无法马上实行。这需要十分庞大的人力成本。」
  「……是这样吗?」
  夏琦菈·巴贝尔出生的故乡塞卢素尔,经常有凶恶的盗贼出没,住民们长年受到侵扰却束手无策。忧虑此状的夏琦菈一再请求国王增派士兵驻防,以弭盗安民。
  「——虽然无法增派人员……」
  国王在夏琦菈对面的椅子坐下后,旋即继续说道:
  「不过,我决定在塞卢素尔建筑一道城墙。」
  「城墙?」
  夏琦菈放下茶杯,歪了歪头。
  「……建筑城墙的预算不是应该比增派兵力还要庞大吗?」
  「以短期看来确实是如此没错,但以长远的眼光来估计,人力成本的花费较大。再说,建筑城墙,换句话说就是公共事业。」
  一旦落实为国家主导的大规模工程,就肯定会支付工资,因此将会从各地聚集求事的人力。而就结果而言,势必会促进塞卢素尔的经济发展。虽然有可能因为一时的人口增加而造成治安的恶化,但好处应该仍多于坏处。
  「还有一点,这不仅是为了守护城镇不被盗贼侵扰,也是为了驱逐盗贼。」
  「怎么说?」
  「我打算拆除搁置在塞卢素尔近郊的堡垒,当作城墙的建材。不管驱赶几次,盗贼们都会聚集在那一带,也是由于弃置的堡垒容易成为贼窟的缘故。」
  何况位于塞卢素尔附近的堡垒,是当地还是国土边境时代之际,为了防卫国境而建造的。在亚默德已扩大版图的现在,早已丧失其存在意义许久。事到如今,与其修缮堡垒,不如将之拆毁,转而用来建造保卫城镇的城墙,反而较为合理又经济,这一点也是不争的事实。
  「只要有一道坚固的城墙,单凭现在的兵力,也能充分达到守护城镇的目的。到头来,还是这么做比较划算。」
  「您的这番话,在下十分感激,但为此必须编列特别预算——」
  「不需要预算。应该说,是要花费预算没错,但我已经想好填补这个缺口的方法了。」
  「什么方法?」
  「我要利用你的名义募款。」
  国王若无其事地将侍女倒好红茶的茶杯推到一旁,从斗篷底下拿出白兰地酒瓶放到桌上。
  「——捐款的人,将赐予他命名塞卢素尔城墙上的塔和门的权利。捐款特别高额的人,将会收到你亲笔书写的信函。也就是说,在自己的姓名被刻在塞卢素尔城墙上的同时,甚至还会受到神巫的感谢。如此一来,那些爱慕虚荣的贵族和大商人们肯定全会冲过来。要是募款的情况不如预期,就由我或王妃率先捐款。那些想要阿谀奉承的贵族们,势必也会马上效法吧。」
  「这手段还真是……缺德呢。」
  说话语气再次回到一派轻松的夏琦菈,在自己的红茶杯里加了一点国王的白兰地。红茶与白兰地的香气互相混合,乘着绿色山丘的风儿飘散而去。
  「想到这个主意的不是我,而是远古时代的人。把这方法从文献中挖出来的,则是奥尔薇特的儿子。」
  「有头衔的那位里希堤那赫卿?」
  「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奥尔薇特家里不是还有另外一位吗?不久之前才刚成为纹章官的孩子啊。」
  「既然如此,两个人不都有头衔吗?」
  国王用茶杯大口畅饮着美酒,并且露出苦笑。
  「——话说回来,让他负责封印骑士团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那么,你就赐予他某个地位,让他出仕宫廷不就行了?」
  「我也非常想那么做啊,只是小犬没打算放手。本人似乎也没有当官的意愿……毕竟他也才二十岁。」
  「将来殿下继承王位时,打算任命那孩子为辅佐大臣吧。就像陛下从战友们当中拔擢军务大臣一样。」
  「或许是吧……再说,我那儿子真有继承我王位的力量和资格吗?」
  「话虽如此,陛下您也没有其他的继承人了吧?还是说,您在哪里有私生子?」
  「没有那号人物……不过,我退位隐居的生活或许还得延后一段日子了。他看起来也对女人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如此说完后,国王嘴角扬起的,是分不清说笑还是真心的无畏笑容。


  第一章
  奔向北方

  亚默德的贵族们必须服兵役。
  配合其身家地位,在一定的期间内以王国军人的身分,与私兵一同为国效力。
  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一个贵族主动服兵役,他们以支付庞大的免除兵役税,来规避此义务,而亚默德则以此项税收,来维持历练老道的常备军。
  以金钱雇用的平民常备军之所以会担纲军队的核心,也是为了在战争时期降低贵族们的影响力。
  即使贵族们因为政治意图而拒绝出兵,或是对出兵一事提出交换条件,国王也得以不予理会,只靠常备军进行作战。在列强之中,亚默德王家的王权之所以特别巩固,很明显是此项军事制度带来的成果,


  旭日于遥远东方的群山棱线中升起,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空气中尚未散去的些许晨雾,削减了几分阳光的炽热,泥泞的道路上拉起了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朦胧的影子。
  瓦蕾莉雅走向伫立于断桥上的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并且说道: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这也算是卖了个大人情给他们。如此想来倒也不坏。」
  疾风骑士团的团员,在桥梁遭到破坏的同时,掉进水位暴涨的河里,不幸丧命的有六人,受到轻重伤的人数则高达十七人。虽然没有人下落不明,但有三十匹以上的马遭河水冲走。姑且不论是生是死,要全数找回马匹势必要花费几天的时间。
  因此,西吉贝尔特从没有负伤的团员中挑选出六十名团员,再次出发。据说六十这个数字,是以剩下的马匹数量往回推算而出,能全速奔驰至欧里亚克的最低限度数量。其余的团员,则为了守护负伤者及遗体,留在原地。
  而瓦蕾莉雅一行人,也为了治疗团员们而留下。瓦蕾莉雅纵然想前往欧里亚克,但西吉贝尔特以及克萝蒂德请求她务必留下,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忍受丢下身负重伤、命在旦夕的人离开,这种良心的谴责。
  狄米塔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崩塌的桥梁以及对岸询问道:
  「负伤者的治疗情况如何?」
  「大致上都结束了。」
  「这样啊。喂,粉红铠甲女!」
  狄术塔尔转过身,呼唤贝琪娜,只见她正于躺平在路边的负伤者之间四处奔走。
  「什……什么事啊~狄米先生?」
  「你到底在干什么?」
  「咦?没有啊,就拿拿水、搬运伤患呀……因为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事情了~」
  「用不着照顾得那么周到。只要治疗完毕,剩下的他们自己会处理。又不是只剩下伤患和死人。」
  「可是……」
  「要是你那么鸡婆,紧要关头时弹匣空了,可就麻烦了。」
  「咦?你的意思是,我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要执行吗?」
  「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狄米塔尔对卡琳和佩托菈招手,将所有人召集到失去马匹的马车周围,突然告知:
  「我们已经尽完道义。差不多该上路了。」
  「上路……去哪里?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丢下这些人不管,先回科特雷德吗?」
  「已经派人通知科特雷德了。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牛或驴子拖曳的马车接踵而来,运送伤患们回去。我们已经做了最起码的治疗,没必要过意不去。再说,我们要前往的地方才不是科特雷德,想也知道是欧里亚克啊。」
  「在几小时之前当然是那样没错呀,不过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马匹全都被对方带走,是要怎么去欧里亚克啊~?」
  佩托菈以手指缠绕着发尾,高声发出疑问。确实,没有马匹的话,不知道要花几天才能到达欧里亚克。
  「——我记得他们说要沿着河川北上,通过其他桥,前往欧里亚克对吧?」
  「是的……」
  卡琳拿出地图,然后摊开。虽然地图上并未精细绘制出小路,但前往欧里亚克的路程一目了然。
  「这里……要不然就得从这一带的桥通过。无论如何,都必须绕一大段远路呢。」
  「要想让六十骑人马渡过暴涨的河川,就得寻找有架设桥梁的地方才行。」
  「这一点,我们也一样不是吗?总之,不渡过这条河,就到不了欧里亚克吧?」
  「要渡河没那么困难吧?像我一瞬间就能渡过。」
  狄米塔尔强忍住呵欠,开口说道:
  「只要渡过河川,应该可以在前方的村庄弄到马匹和马车吧?只要在今天之内弄到马匹,我们搞不好会比那边的骑士团还要早到达目的地。毕竟我们走的是最短距离。」
  「你可能有办法渡河,可是——」
  「你也行吧?」
  「咦?……嗯,是没错啦。」
  不仅狄米塔尔,瓦蕾莉雅和卡琳两人只要使用魔法,飞越桥梁坍塌的部分到达对岸,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此时佩托菈扬起可爱的抱怨声。
  「咦~可是人家做不到耶~」
  「啊,不过,如果是这点距离的话,狄米塔尔……应该可以背着佩托菈飞过去吧?」
  「没问题。要不然,把她抛过去也是可以。」
  「那么——」
  瓦蕾莉雅在此时停住了话语。大家并没有事先商量好,却将视线集中在贝琪娜身上。
  「咦咦咦!难……难不成,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谁说过那种话了。」
  「可……可是……可是!刚才大家的眼神,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东西一样嘛!」
  「不过,把你留在这里最省事,倒是事实没错。还可以叫你看管这个长柜。」
  长柜里头装的是,瓦蕾莉雅和卡琳两人在昨天的旅途中所穿着的华丽衣裳。由于搭配了大大小小的宝石,可说是一小笔财产。必须平安无事将它带回亚默德才行。
  「太……太过分~了!我都已经没吃到什么美味的料理了,还要留我下来看管行李,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怎么觉得丰盛的飨宴是另一种问题啊……钦,狄米塔尔,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事到如今,只丢下贝琪娜一个人不管,未免也太可怜了。然而,狄米塔尔却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道:
  「也可以想成,不去欧里亚克比较安全啊。」
  「可是……贝琪娜那么想跟大家一起去——」
  「就是说呀!我们是同甘共苦走到现在的战友,当然要一起去呀!要生死与共才对!」
  「你这家伙动不动就想失禁,鬼才想跟你生死与共……也罢,你那股蛮力应该也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狄米塔尔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指着装载在马车上的长柜,对佩托菈和贝琪娜说道:
  「——总之,你们先把这东西给封印起来,随便拜托那附近的人,要他负责送到科特雷德的住宿处去。只要送到住宿处,留在那里的侍女们应该会接下保箐的工作吧。」
  「了解~♪」
  「我们这就去办~」
  在贝琪娜抱着长柜和佩托菈一起去找疾风骑士团的团员期间,狄米塔尔解开绑在马车后方的一团绳索。
  「……有点害怕桥会崩塌呢。」
  「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我们应该是不成问题,但粉红铠甲女用力跳跃,在对岸桥上落地的瞬间,那个冲击恐怕会使剩下的桥面部分一口气崩落。」
  「咦!喂,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啦!」
  「也不无可能啊。」
  「不……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发生那种事!」
  以巴秋鲁鲁斯的重量来看,若是掉进河里恐怕会浮不上来,就这样沉入河底了吧。要一窥贝琪娜的真面目,竟然得等她变成一具溺死的尸体,也未免太凄凉了。
  「我们把行李的事情办好罗,」
  「咦?瓦蕾莉雅大人,您怎么了呀?脸色不太好看耶~」
  「我……我没事。」
  瓦蕾莉雅压着微微发青的脸颊,小声地对狄米塔尔说道:
  「——该……该怎么办啊,你是说真的吗?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背着贝琪娜跳到对岸去吧?」
  「废话。」
  狄米塔尔摸着脖子,询问贝琪娜:
  「——喂,粉红铠甲女。你能用那个叫巴秋什么鬼的力量,跳到对岸去吗?」
  「对岸不敢说,但如果是对岸的桥面,我想应该没问题,」
  「不行。那座桥快崩塌了。有可能承受不住你落地的冲击,导致完全坍塌。着地的地点如果不是对岸,就不能放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很难说。不试试看不知道——」
  「趁这个机会挑战性能的极限也不是件坏事。」
  「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双手叉腰,瞪视着嗤嗤讪笑的部下。
  「——其实你早就想到其他的方法了吧!」
  「别什么事都要生气嘛。我开这玩笑又没有恶意。」
  「希望你别拿那种事情开玩笑好吗!」
  「受不了,还真爱斤斤计较……那我开始说明罗。首先,我先背眼镜女跳到对岸。」
  如此说明的狄米塔尔,施展「倍力」魔法,右手拿着巴秋鲁鲁斯的弹匣盒,左手则拿着一团绳索,让佩托菈紧紧攀附在自己的背上。
  「我两手都拿着东西,你可要抓牢罗!」
  「好~♪」
  狄米塔尔背着悠哉的佩托菈,微微助跑后,一跃而起。
  「喔喔——!」
  后方传来疾风骑士团围员们惊呼的声音。想必是发现瓦蕾莉雅他们要开始展开某种壮举了吧。即使如此,却没有任何人试图制止他们。肯定是因为能对他国神巫表达意见的人物——也就是克萝蒂德等人——一位都不在现场的缘故。
  稳稳当当飞越过河川,降落到对岸的狄米塔尔,将绳索的一端绑在附近的某棵树干后,拿着绳索的另一端,随即再次跳跃回到原地。
  「——接下来换你们了。」
  狄米塔尔绕到贝琪娜的背后,解开佩戴在腰间的棒状物品。平常应该是佩戴伸缩式的斧头,但今天却装备着像是一支稍大雨伞般的东西。
  「……那是什么?」
  「要是外交团的一员,腰问垂挂着凶狠的战斧进出他国的宫廷,会破坏我国的形象。所以这i次我就带了技师长的新作品过来。」
  「新作品?」
  「看我的……!」
  狄米塔尔用双手拉长伞柄,撑开了钢铁之伞。
  「你们两个,坐到粉红铠甲女身上。」
  狄米塔尔扛着尺寸过大的伞,用手指着粉红铠甲女。
  「咦?要……要坐在哪里?」
  「我家猊下坐在头上。卡琳大人则坐在左手臂……对,靠着她肩膀坐上去。」
  「为什么我要坐头上——」
  「别斤斤计较了。时间紧急——粉红铠甲女,你右手撑着这把伞。要紧紧握住它,不要乱动喔。」
  「好~」
  「我还是搞不太清楚状况——」
  瓦蕾莉雅踩着贝琪娜背后的弹匣攀爬到巴秋鲁鲁斯光滑的圆形头部。
  「呐,瓦蕾莉雅。」
  「嗯?」
  动作婉约地坐上贝琪娜左手臂的卡琳,微微歪着头,凝视着铠甲少女所撑的伞。连接着好几片细长的等腰三角形制成的伞面内侧,绘制着淡淡的复杂图样。
  「这是……魔纹……?」
  「那个怪人,怎么可能制作普通的铁伞啊。」
  「叔叔大人他才不是怪人呢!」
  「那么,叫奇人总行了吧。」
  狄米塔尔将绳索一圈一圈绕在贝琪娜的粉红身躯上。
  「——我想你们已经发现了,这把秋鲁鲁卡是较为奇特的『魔动剑』。由于重量过重,正常人无法挥舞,但宦的构造能够使用『旋风』与『铁壁』这两种魔法。」
  「顺便跟你们说一下,是我将它取名为秋鲁鲁卡的~!怎么样啊?感觉跟巴秋鲁鲁斯是成对的,很可爱——」
  「先不管名字了。」
  狄米塔尔无情地打断贝琪娜一脸愉悦的诉说,用手指描绘秋鲁鲁卡表面的魔纹说道:
  「只要你们两人灌输魔力到这家伙身上,它就能释放威力无比的魔法。」
  「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瓦蕾莉雅语带不耐与叹息询问道。  
  「粉红铠甲女以助跑尽量跳高一点。不是往前跳,而是往上跳。然后,你们两人再用魔法推动她前进。这样懂了吧?」
  「喔喔……原来是这样啊。」
  这下子,两人总算明白自己为何要坐上贝琪娜的理由。为了增加贝琪娜跳跃的距离,两人必须在她一跃而起之后,朝后方施展魔法。
  「我想跳跃的距离应该足以飞到对岸才对,但万一失败坠落,粉红铠甲女你就拚死命抓住这条绳索爬上来。可能会稍微泡到一点水,但至少不会沉到河底,就此一命呜呼。」
  「了解~」
  「既然了解就快点行动。可不是渡过河就了事了。」
  狄米塔尔敲了一下贝琪娜的头盔后,再次助跑飞越到河川的另一端。
  「那么,我要出发罗—瓦蕾莉雅大人、卡琳大人!跳跃的同时,我会将伞面向正后方,到时候就麻烦你们施展魔法了。」
  贝琪娜空出一大段助跑距离,接着开始原地踏步。由于瓦蕾莉雅正巧面向后方坐在贝琪娜的后脑杓上,所以能看见疾风骑士团的团员们各个表情目瞪口呆地望向这里。
  「啊哈哈哈……」
  瓦蕾莉雅脸上挂起一抹矫揉造作的笑容挥挥手后,贝琪娜便迈出脚步向前奔跑。虽然早就预料到铠甲匡啷匡啷的脚步声会很刺耳,但没想到出乎意外地摇晃。瓦蕾莉雅差点从光滑昀头盔上滑落,连忙抓住头盔的羽毛冠饰,稳住身体。
  「好险……啊,哇——」
  「……对不起,你该抓的地方不是那里,而是伞柄喔。要不然就无法灌输魔力了不是吗?」
  「我我我……我……我知道啦!」
  瓦蕾莉雅的声音分明就如此颤抖,卡琳却仍旧冷静如常地说着话。肯定是知道什么特殊的发声方法吧。
  「对不起,我以为你可能没发现。」
  卡琳若无其事地伸长双手,触摸着秋鲁鲁卡的伞柄。
  「禁……禁止没有诚意的道歉——」
  就在瓦蕾莉雅大声呼喊的瞬间,一阵飘浮感侵袭而来。因为贝琪娜「喀锵!」一声,毅然决然地一跃而起。原先呈现水平的视野,宛如鸟儿一般,转换成鸟瞰的模式。
  「要开始罗,瓦蕾莉雅。」
  「我……我知道啦!我刚才就说过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和卡琳,在触摸秋鲁鲁卡伞柄的手中集中魔力。两人白皙的肌肤上窜过绚丽的光芒,令秋鲁鲁卡伞柄直至伞面内侧所绘制的魔纹散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辉。  
  与此同时,产生强烈的狂风,推动着瓦蕾莉雅三人前进。
  「呀——!」
  从未在如此高空中飞翔的贝琪娜,不知是恐惧感亦或是激昂感使然,总之她不停挥动着双脚,发出尖叫声。
  「你……你要乱吵乱闹是你家的事,不过……一定要好好着……着地喔!」
  「好……好的!」
  瓦蕾莉雅转动脖子,确认前方偏下的情景。依照目测,跳跃的距离应该不致于掉落到河里或降落在桥上。但正如瓦蕾莉雅所说的,需要担心的唯有着地这件事。
  「——贝琪娜,把伞朝向下方。」
  卡琳轻轻敲打了一下贝琪娜的头盔。
  「什……什么?」
  「别管了,快朝下。」
  「像……像这样吗?」
  「瓦蕾莉雅!」
  「了解!」
  瓦蕾莉雅瞬间便理解了卡琳的意图,配合着贝琪娜将朝向正后方的伞往下方移动的时机,她再次将魔力灌输到秋鲁鲁卡中。
  「!」
  从秋鲁鲁卡溢出的狂风,恰到好处地抵销了少女们朝下降落的加速度。
  「哎呀呀呀……!」
  贝琪娜在最后一刻抛开伞,用两只手臂确实按住瓦蕾莉雅和卡琳,总算以双脚顺利着地。
  「——呼~」
  巴秋鲁鲁斯将地面翻挖得坑坑疤疤,好不容易止住脚步后,瓦蕾莉雅便从上头一跃而下,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们三人都没事吧,?」
  「……应该。」
  原先一直待在树荫下旁观的佩托菈,压着眼镜跑了过来。瓦蕾莉雅转过看向贝琪娜和卡琳,确认两人一切正常后,点了点头。
  「现在高兴还太早。我刚才也说过不是渡了河就了事吧。」
  狄米塔尔捡起秋鲁鲁卡,将它阖起来,装戴在贝琪娜的腰上,转头看了看桥的对岸。
  「……首先要弄到马匹才行。也需要两匹马拖曳的马车。」
  将弹匣垂挂在贝琪娜的背后,狄米塔尔如此说道。  
  「喂,眼镜女。」
  「至少加个美眉嘛~」
  「那么,眼镜美眉,你坐到粉红铠甲女的右手臂上。卡琳大人就继续坐在左手臂上。我家猊下由我负责背。」
  「讨厌,人家也想被里希堤那赫卿背~」
  佩托菈依靠在贝琪娜浑圆光滑的头盔上,发出娇滴滴的声音,而狄米塔尔一如往常、口气冷淡地泼了她冷水。
  「如果你不介意紧要关头时被扔下的话。我最优先的工作是护卫我家猊下,可不是背你前进这种事。」
  「哎呀,真坏心~」
  「没时间在这里说废话了。」
  狄米塔尔微微转动脖子,毫不费力地背起了瓦蕾莉雅。一行人在雨后泥泞的街道上刻印下新的足迹,迈步奔跑于朝阳之中。
  「你……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什么?」
  「那个……你打算一路跑到下个村庄对吧?」
  「又不是背着粉红铠甲女。只有你一个人还算轻的啦。」
  「不……不是轻重的问题——」
  据说渡过河川后,再前进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一座村庄。当下之务,是在那里备齐马匹,不过,还不清楚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抵达那座村庄。先不论以巴秋鲁鲁斯的力量奔跑的贝琪娜,狄米塔尔毕竟是血肉之躯,瓦蕾莉雅并不认为他能够持续奔驰好几个小时。便何况狄米培尔昨晚也为了救出西吉贝尔特,使尽全力奔跑。
  「如果你是担心的我的体力,就用不着费心了。」
  彷佛看穿瓦蕾莉雅的心事般,狄米塔尔气不喘、色不变地直话直说。
  「——我刚才确认过地图了,下个村庄距离不远。等弄到马匹之后,我打算适度地休息休息。」
  「我……我又没有在担心那种事……」
  「如果要闲聊的话,不如小睡一下吧。能休息的时候尽量休息,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面对态度冷淡的狄米塔尔,瓦蕾莉雅也不好再说什么。
  「————」
  逐渐攀升东方天际的阳光散发出刺眼的光芒,照射着瓦蕾莉雅的眼睛。虽然昨晚几乎一整夜没阖眼,但想必今天也将度过漫长的一天吧。
  瓦蕾莉雅压住随风飘扬的发丝,随着规律的振动缩起脖子,闭上了眼睛。
  ※
  悠尔罗格的前任国王有三名子嗣。
  分别是现任国王长男亚瑟,辅佐兄长、统率悠尔罗格军的次男乌希马尔,以及逝世已久的长女瑞雅。
  西瑞尔·杜耶布尔为瑞雅所生的独生子,等于是亚瑟和乌希马尔的外甥。不过,两位兄长的年龄几乎可当瑞雅的父亲了,再加上瑞雅老年得子,就世代而言,西瑞尔与其说是乌希马尔的外甥,更像是他的孙子。
  而王弟乌希马尔虽已是年过五十的老人,但为了表示他无意篡夺王位,直至这把年纪始终保持单身,无妻无子。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吧,乌希马尔对西瑞尔特别疼爱有加。
  不过是乌希马尔参谋之一的西瑞尔,之所以能够获得周围士兵们的敬重,不仅因为他是王弟乌希马尔的心腹,同时也是因为西瑞尔本身具有王位继承权的关系。
  然而,对西瑞尔而言,这件事偶尔会令他感到心烦意乱。因为西瑞尔本身的愿望,终究只是以一介军人的身分,辅佐乌希马尔,为国家效忠。
  「————」
  面对摊开于桌上的地图,西瑞尔眯细双眼。
  「……那项情报,确实无误吧?」
  「是。小的收到报告,说有五、六十骑左右的集团,绕远路通过我军预料的路线。其中也包括了之前所提到的神巫,一定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西吉贝尔特并没有掉进河里罗。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西瑞尔随后冷静地说道,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令他眯起双眼。
  以乌希马尔的心腹身分参加这次作战的西瑞尔,他的任务便是阻止离开欧里亚克的疾风骑士团回国,可能的话,一并捕捉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而这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掩护利用海路上岸的乌希马尔本队。
  虽然捕捉西吉贝尔特一事失败,但可说是成功阻止了疾风骑士团的前进。至少他们应该会延迟个几天才抵达他们的首都欧里亚克。
  「依照预定,殿下的本队应该会在骑士团返回首都之前,完成进军德尔布吕克的准备,从卢贝尔提悠出发才对——」
  西瑞尔等人的特务部队位于海德洛塔南部,离乌希马尔本队十分遥远。原本就是二十名左右的少数精锐,在昨晚诱拐西吉贝尔特一事失败时,便失去了三分之二左右的同伴。虽然现在像这样藏身在废墟中,但若是被海德洛塔军发现,势必将走投无路。必须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北上,火速与友军会合。
  「西瑞尔大人,必须尽早动身才行……」
  「不行。猊下还没回来。」
  「可是,如果按照计划破坏完桥梁的话,应该正在回途的路上。既然她还没到达这里,就代表在某处——」
  「不对。」
  西瑞尔感觉到有东西遮挡住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于是再次抬起头。
  「……开始准备动身。看来猊下已经回来了。」
  ——名黑发少女,从不过是四角形洞孔的窗户探出头来。
  「猊……猊下——!」
  「准备出发。」
  对哑然失声的部下如此重复命令的西瑞尔,发现从窗外缓缓走进屋内的少女浑身是伤,随即补充了一句:
  「还有,叫军医过来。必须马上检查猊下的伤势。」
  「遵……遵命!」
  待年长的部下冲出房间后,西瑞尔对少女轻轻招了招手。
  「……幸好您平安归来。看来是成功阻止敌军的脚步了呢。」
  「喔!喔……喔……」
  少女——拉姆彼特一边发出不成话语的声音,坐定在房间角落之后,舔拭起自己受伤的手臂。她的右手臂虽然缠绕着些许残破不堪的绷带,但老实说,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又不是野兽,太没规矩了。不要再做出这种举动。现在的你,可是有你的身分地位。」
  「……唔?」
  拉姆彼特歪着头,凝视着西瑞尔。
  明明能灵活运用好几种魔法、提议在桥墩动手脚妨碍敌人移动,智商理应相当高才是,然而这名少女给人的印象,却与她的高智商完全相反。宛如还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小婴儿——应该说,给人一种宛如被野狼养育长大、不懂人话的少女的感觉。
  此时,刚才的那名部下带领着军医返回房内。
  「……!」
  拉姆彼特之所以不停抖动着她小小的鼻子,或许是嗅到了军医手持的医乐箱的味道吧。她颤抖着娇小的身躯,突然跳到了横梁上。
  「拉姆彼特……猊下!」
  西瑞尔仰望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快点治疗的话,会影响到将来的健康。这些人并不会危害猊下。请快点下来,接受治疗——」
  不理会西瑞尔的规劝,拉姆彼特绕到显露在外部的梁柱后方,只隐约露出脸庞,窥视着下方的情况。西瑞尔看似不耐地摇了摇头,从军医手中接过医药箱。
  「……猊下在任务结束后,情绪依旧十分高昂。治疗猊下的事就交给小官,你们出去这个房间吧。」
  「可是……」
  「别可是了,快去做出发的准备。等处理完猊下的伤口,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属下遵命。」
  等部下们顺从地退出房间后,西瑞尔打开医药箱。
  「——没时间了。我来帮你擦药,快点下来。」
  「好……好……好……好臭,好臭、好臭!」

  「那还用说吗,因为是药啊。」
  「唔……」
  「少罗嗦,快给我下来。」
  「…………」
  或许是终于死心了吧,只见拉姆彼特敏捷地沿着柱子滑了下来,战战兢兢地来到桌子旁边。
  「真是的——」
  西瑞尔吩咐少女坐下,再次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最近叹气的次数似乎变多了。
  「这种伤势,如果没有专业知识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处理……」
  刀伤、擦伤、撞伤,拉姆彼特小小的身躯浑身是伤,其中特别严重的伤势是,随便用绷带包扎的右手臂的烧伤。似乎只用水清洗伤口,也没有涂抹药物,绷带紧紧黏在半干的伤口上。
  「虽说是紧急处理……但这样会痛吧。」
  「唔……唔唔……」
  或许是每次剥开绷带就会窜过一阵痛楚吧,只见拉姆彼特缩着脖子、不住颤抖。西瑞尔从医药箱中拿出一只小瓶子,开始在少女的手臂上涂抹软膏。
  「把你带到殿下身边的那个女人——」
  西瑞尔没有停下处置伤口的手,如此说道。
  「——明明教导你如此强大的攻击魔法,却完全没有教你任何治愈魔法吗?看来你的师父还真是薄情呢。太不负责任了。」
  「才……才……才才……才能——」
  「才能?是指魔法的才能吗?」
  「不……不……不够……」
  拉姆彼特向上瞟着西瑞尔,宛如在察观他的情绪般,点了好几次头。
  西瑞尔一边在她的上臂严密地缠上全新的绣带,又再次叹了一口气。
  「你这么说是谦虚,还是实话?要是你没有魔法的才能,那么我军的魔法士不全都得为自己不成熟的技术感到羞愧,上吊自杀了吗?包含小官在内。」
  资源和人口都与海德洛塔相去悬殊的悠尔罗格,长年致力于扩充魔法方面的战力。有才能的魔法士,不仅可以释放出匹敌熟练弓兵的发射武器,亦能阻止重装骑兵的突进。若是一对一的交战,没有任何兵种胜得过魔法士。
  正因为如此,悠尔罗格长年来才会致力于培育魔法士一事。在这块领域——就算比不上亚默德——他们也有自信胜过海德洛塔。
  不过,从身为悠尔罗格军人的西瑞尔眼里看来,拉姆彼特的魔法才能绝对是出类拔萃。想必悠尔罗格军中没有一位魔法士,能与这名少女正面对决并且获胜吧。
  迅速处理完拉姆彼特伤口的西瑞尔,放下卷起的军服袖子,将斗篷披在少女的肩膀上。隔着布料触摸到的肩膀十分纤细,一想到如此娇小的身躯竟潜藏着如此强大的战斗力,西瑞尔便感到无比地惊讶。不过,换个角度来看,只有充实魔法战力才是战胜海德洛塔的唯一方法,在她身上完美地证实了这是个正确的方针。
  「与本队会合之后,你就接受专门的魔法士治疗、修复魔纹吧。总不能一直害怕其他人吧?你可是将来必须要站在民众面前的人物喔。」
  「……唔。」
  拉姆彼特发出似懂非懂、两个意思都能说得通的呢喃声,接着抓了抓头。
  看见一大块半乾泥土随着这个举动掉落地面,西瑞尔再次叹了一口气。
  ※
  亚默德的北边,徒步至海德洛塔国界至少也要花上一天的地方,有个名为哈罗恩的城镇。
  在这个拥有亚默德首屈一指高耸城墙的城塞都市,除了一万五千人的居民之外,还有五千名常备军驻防于此。正如同海德洛塔在国境附近设置科特雷德这个城塞都市一般,哈罗恩也发展成用以防御同盟国侵犯的城镇。
  而从昨天起,护卫两名神巫到海德洛塔境内的封印骑士团,便持续逗留在哈罗恩。
  明明并非来这座城镇出任务,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既不命令骑士团启程,却也不让团员们轻松自在地休息,只是命令团员们照科马匹和保养武器,自己则是在休息站的某个房间内悠悠哉哉地阅读书籍。绝大部分的团员们似乎都无法理解皇太子的本意,感到十分困惑。
  「副团长。」
  路奇乌斯在旅舍后方的马厩监督着团员们的工作,林德加德开口向他攀谈。
  「——莫非殿下认为会有什么纷争发生吗?」
  「纷争……啊。」
  路奇乌斯眯起双眼,反覆思索副官说的话。
  已来到日暮时分。尽管团员们依照指示为马匹梳理马鬃、喂食草料,却明显看得出他们各个心神不定。由于严正命令团员们在收到下一道命令之前必须于旅舍中待命,对不能成群结队一起去酒吧狂欢的他们而言,也许只剩下晚餐可以期待了吧。
  林德加德刻意避开其他团员们的耳目,压低嗓音继续说道:
  「……如果海德洛塔有什么变故,派遣我国告知紧急事态的使者必定会经过这里前往鲁奥玛才是。殿下没有立刻返回鲁奥玛,而是命令我们在这里待命,想必是预测到若是发生令两位猊下安全堪虑的事件,能够立刻有所行动吧?如果在这里,兵力也很充足……」
  「我难以理解殿下的心思,不过就算真的发生那种事态,殿下也无法擅自动用这里的常备军吧。」
  没有国王的允许,就算是以萨克也没有权限动用军队。如果以萨克真的打算擅自动用哈罗恩的兵力,那么劝谏他便是路奇乌斯等人的职务。
  「……不过,我也认为殿下是不是在等待什么。」
  「你的意思是指?」
  「等待海德洛塔派来的使者,或者是——」
  路奇乌斯之所以在此时停顿住话语,是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呼喊自己的声音。
  「我们走吧,副团长。」
  「好。」
  路奇乌斯与年长的部下互相点了点头后,赶往宿舍内。
  虽然单纯称之为旅舍,但当初也考量到能将这里作为招待海德洛塔特使的地方,而将之建造成迎宾馆。外观自然不用说,连玄关大厅也像是要夸耀亚默德的威势般,建造得极其富丽堂皇。
  路奇乌斯看见一名跟自己穿着相同制服的娇小年轻人跪在宽敞的大厅里,纳闷地歪了歪头。
  「说想要见我的人,就是你吗?」
  「是的。在下是从鲁奥玛前来传达国王陛下的意旨,请务必转交给皇太子殿下。」
  年轻人挥开斗篷站起身来,递上一只细长的桐箱与通行证。
  就他的服装看来,应该是封印骑士团的一员吧。可是,路奇乌斯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十分年幼、宛如少女的样貌,体格纤细,个子也非常娇小。怎么看,都只有十四五岁定右。虽然路奇乌斯并非熟识每个团员的脸孔,但据他所知,团里并没有如此年轻的团员。毕竟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在十五岁时入团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特例中的特例。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
  「……原来就是你啊。」
  路奇乌斯想起前几天与以萨克对话时所提到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
  安海尔·沙佛尔卡达,是受到王妃阿慕德娜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以萨克祖父的贝蒙迪斯公所推荐,而新成为封印骑士团正式团员的年轻人。虽然骑士团不乏有许多大贵族子弟,但安海尔背后的大人物尤其显赫,因此路奇乌斯认为安海尔的入团想必有某种错综复杂的理由。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打探人隐私的时候。路奇乌斯确认安海尔的通行证确实为国王亲笔书写之物后,便朝拥有如苹果般红润脸颊的雀斑少年骑士伸出手。
  「那封国王亲署的信函,应该由你直接交给殿下。我来带路,跟我来吧。」
  路奇乌斯带领安海尔,与林德加德一同前往以萨克的房间。
  「殿下!」
  「什么事?还没到吃晚餐的时间吧?」
  以萨克俯卧在床上看着书,即使部下们接二连三地走进房内,他依旧头也不抬地埋首在书中。路奇乌斯微微清了清喉咙,告知有使者紧急从鲁奥玛到访一事。
  「使者?莫非是父王派来的?」
  「看来是这样没错。」
  以萨克这才终于坐起身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搔着头看向安海尔。
  「呃……那边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下名为安海尔·沙佛尔卡达,殿下。」
  「啊啊,是你啊。你是祖父大人推荐的新人……对吧。」
  以萨克将书随手一扔,走下床,然后稍微转动了一下脖子。
  「——然后呢?原本应该在首都等待我们归国的你,不是特地前来我这里传达父王的口信吗?」
  「陛下有令,请殿下立刻与骑士团一同前往欧里亚克,以全权大使之身分,与海德洛塔进行交涉。」
  「交涉?」
  「是的。悠尔罗格似乎正图谋侵略海德洛塔……」
  「悠尔罗格吗!」
  林德加德卿不禁高声惊呼。
  「这可不得了,真担心两位猊下的安危。」
  以萨克的反应与林德加德恰恰相反,语气甚至还带点愉悦。安海尔将桐箱递给以萨克,并且说道:
  「国王陛下下令,希望皇太子殿下鉴于两位猊下的人身安全以及我国的利益,与海德洛塔进行交涉……这是陛下写给海德洛塔国王的亲署信函。」
  「好,辛苦了。」
  以萨克收下箱子,用它敲打着自己的肩膀,一边朝窗边走去。
  「——话说回来,如果想马上出发,我们骑士团有办法立刻启程吗?」
  「没问题。已经喂食马匹足够的水和草料,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话虽如此,我们人类反而还没有用餐吧?总不会我都还没吃,其他人就已经吃过饭了吧?」
  以萨克转过头,抚摸自己的肚脐一带,轻轻笑了。
  「——所以,先吃晚餐吧。吃完饭后再出发前往欧里亚克。林德加德卿,抱歉要你饿肚子了,可以请你以使者的身分先到科特雷德去吗?我想在那一带稍事歇息,你事先去跟市长说明一下情况吧。」  
  「遵命。」
  林德加德向萨克行过一礼后,便迅速走出房间。
  「恕我直言,殿下。」
  安海尔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通……通常这种情况,我们不是应该在这里等待林德加德卿回来吗?在下认为不经海德洛塔的允许便跨越国界,恐怕会招致许多麻烦——」
  「有什么关系,毕竟是紧急事态嘛。我先派林德加德卿过去,已经算很有良心了。」
  「是……是这样吗?」
  「应该说,如果海德洛塔禁止我们入境,而我们的两位猊下又遭遇到什么不测的话,海德洛塔对我国就会有偿还不完的亏欠吧?我们还特地前去迎接两位猊下,他们反倒还应该感谢我呢。」
  对于以萨克一脸泰然装蒜的态度,安海尔似乎仍然无法接受的样子。看来他的个性似乎挺一板一眼的呢。
  「那么,等餐点准备就绪后,在下会前来通知您,也请殿下整理行装。」
  「嗯♪」
  「好了,我们走吧。」
  路奇乌斯拍了拍安海尔的肩膀,带着新手走到走廊。他按捺着差点露出的苦笑,对安海尔说道:
  「……如果你想在这个骑士团干下去,最好早一点习惯。」
  「什……什么?」
  「别看殿下那样,他也有许多考量。虽然个性有一点刁蛮就是了。就算有人跟我说,殿下之所以没有马上返回鲁奥玛,而是在这里消磨时间,就是因为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殿下是那种人吗……」
  「就是那种人。」
  「属下涉世未深——不知道殿下是那样的人物。」
  「也罢,你会慢慢明白的。话说,陛下有吩咐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陛下吩咐我遵照殿下的指示去做。」
  「那么,你就在殿下身边好好见识他的作为吧。毕竟殿下似乎对你有很高的评价。」
  「……不敢当。」
  安海尔点头鞠躬后,踏着小碎步跟随路奇乌斯走下楼。
  ※
  「——嗯。」
  奇奎·亚比奥尔用烟管的头轻轻敲了敲简朴的圆盾表面,自言自语道:
  「重量的平衡是不坏啦……不过设计得太过简单,一点趣味也没有,机能方面也很乏味。涅蕾妲那家伙,真是偷工减料。」
  「嘿!还真敢说。那你会怎么加工啊,说啊?」
  「我又不是要批评她才这么说的。」
  今晚的工房里,除了这里的主人奇奎之外,还有一名右眼戴着眼罩的矮小老人露面。脸上刻画的皱纹数量以及光秃秃的脑袋,显示出他年事已高。然而,从到处充满烧焦痕迹的衬衫露出的手臂,却锻链出紧实的肌肉。若是比腕力,他肯定会赢过奇奎吧。
  奇奎仔细端详他纤细手臂上拿着的盾牌,揶揄似地扬起嘴角说道:
  「……涅蕾妲能够做出功效更高的东西。我就是因为这么相信,才会认为这玩意儿像是个半成品。」
  「我完全搞不清楚它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独眼老人——库尔图瓦师传,是与狄米塔尔和贝琪娜一起帮忙奇奎做研究的刀匠。他虽然理解奇奎是人称的怪人,却无法理解他研究理论的部分。
  「这个嘛……如果是我,首先不会在这种盾牌的正中央刻上魔纹。」
  奇奎一边在桌上随便将腊肠和乳酪切成片,一边说道。
  「——盾就是盾。也就是用来抵挡敌人攻击的嚣具吧。在正中央刻上魔纹的话,挡下敌人攻击的瞬间,会磨损魔纹,很有可能无法发挥效用。」
  「……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果是我,就会把盾做成稍微复杂一点的形状,把魔纹刻在边缘。虽然不能完全防止魔纹受到损伤,但应该能降低机率。」
  「……原来如此。」
  奇奎用刀尖刺起腊肠片,送往嘴边,库尔图瓦老人则是一脸得意洋洋地点了点头。
  「就我看来,那个小妞比较像是天才,没想到你竟比她更胜一筹啊。」
  「与其说更胜一筹,算是思考方式不同吧。所以这个盾虽然在我眼中毫无趣味可言,倒也不是不能用。如果要准备许多相同的东西,当然是这种简单的比较好。」
  奇奎一把抢过老人手中的葡萄酒瓶,倒进自己的啤酒杯里,接着说道:
  「——话说回来,老爹,可以快点把你认识的商人带进来的石头给我看吗?」
  「喔,对喔、对喔。」
  库尔图瓦老人以衬衫的衣角擦拭沾满腊肠油脂的指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丑陋的金属块。
  「这个这个,就是这玩意儿……就我看来,它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金属不会错。你怎么看?」
  「等我一下……」
  奇奎戴上单边眼镜,接过老人手中的金属,目不转睛地凝视。
  比婴儿拳头略小的金属,随着油灯摇曳的火光变换光芒,散放出如彩虹般的光泽。不仅没有金属特有的冰冷感,像这样握在手中,甚至还令人产生手部温度逐渐升高的错觉。
  「……说像是挺像的……实际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块的。纯度似乎也很高。」
  「这样啊、这样啊。」
  「他说是在哪里弄到手的?」
  「据说是在罗马里克一带。」
  「罗马里克?还真像会有这种东西的地方,那一带搞不好有一大片矿床还什么的。等狄米塔尔回来后,再叫他稍微调查一下好了。」
  奇奎摘下单边眼镜,将金属块轻轻放在桌上后,库尔图瓦这才放眼望向整间工房内部。
  「……我还想说怎么那么安静呢,你家那悠哉的小姑娘还有那个眼神凶恶的小鬼不在呢。跑哪儿去啦?」
  「他们随猊下去海德洛塔啦。」
  「这两个孩子还真辛苦呢。」
  库尔图瓦啃咬着山羊乳酪,从鼻子发幽闷笑声。
  对于信仰原本就不怎么虔诚的这位老人而言,别说神巫了,或许连雷顿特拉也不成他敬仰的对象。


  第二章
  阁下受难记

  海德洛塔的疾风骑士团是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就任军务副大臣时所创设的组织,作为直属国王的独立部队,得以独自判断、自由行动。
  人们背地中伤西吉贝尔特之所以能指挥骑士团,是靠身为国王堂弟以及小舅子的立场,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不过,现实中的他并非如此厚颜无耻,也不是个坏人。
  只是,出身高贵的年轻人容易高傲自大,西吉贝尔特也不例外,他常常因为自尊心过强而落得作茧自缚的窘境,或是力求表现,到头来却白忙一场。
  而善尽职责辅佐他的便是钢铁之白蔷薇——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


  疾风骑士团一路朝着欧里亚克策马奔腾,终于抵达看似能够悠然休息的城镇时,已是自桥梁崩毁的那天清晨算起,整整一天过后的午后时分。
  由于整整一天不眠不休地持续奔驰,团员们的疲劳已达到巅峰。一边轮流替换马匹勉强凑合着来到这里,但此法也已经到达极限了吧。马匹早已精疲力尽。事实上,再次出发时有六十骑人马,中途由于马儿跑不动的关系,已经有几名团员脱队。没有低于五十骑人马而抵达这里,可说是谢天谢地了。
  原先从欧里亚克出发时的全新制服,也因为快速行军的关系,沾满了污泥。今晚必须消除远行的污垢与疲劳,明天再次启程前往欧里亚克。
  克萝蒂德尽可能地不露出疲惫的神态,轻盈地跳下马匹,出声询问马背上精疲力竭的西吉贝尔特。
  「阁下,您还好吗?」
  「当然不好啊……不好。虽然不好——」
  怎么看都疲惫不堪的西吉贝尔特,依旧拿起手帕擦拭溅到脸颊上的污泥,用手梳理着乱发,一边微笑。若说他只是逞强称能,话题就到此为止了,不过对于必须鼓舞部下们的人物而言,那翟霸s或许称得上是非常重要的才能。
  「——不过,面对这么一个重大事件,我们总不能慌了手脚吧?」
  「您真是用心良苦啊,阁下。」
  「别这么说,身为王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啥……啊哈哈哈哈——」
  西吉贝尔特伴随着高亢的干笑声打算下马,却踩空了马镫,摔了个四脚朝天。
  「阁下!」
  「我……我不要紧。只是稍微撞到了腰而已。没错,我不要紧——痛痛痛痛痛……!」
  与其说按着腰,不如说按着屁股站起身来的西吉贝尔特,城镇的居民于远处眺望着他。若是平常,会事先派遣使者过去,命令当地的首长准备迎接的事宜,不过这次却连这点心力都无暇顾及。所以,想必居民们万万没想到这个肮脏的集团,竟会是疾风骑士团——包含祖国引以为傲的两名神巫与军务副大臣在内的战斗集团吧。
  扶着阿尔尚博的肩膀站起身来的西吉贝尔特,按着太阳穴叹了一口气。
  「首先……我想想,必须先通知这里的市长我们来到此地的事情吧。毕竟我们有五十人的规模,光是要准备今晚的床位与餐点,就是一份苦差事了吧。而且,还得准备马——」
  西吉贝尔特的话语突然在此时停顿。克萝蒂德不经意地看向他,发现他抬头望着斜上方,就这么僵住身体。
  「阁下……?」
  循着西吉贝尔特的视线看去的克萝蒂德,也顿时停止动作,睁大了双眼。玛莲娜以及阿尔尚博也同样往斜上方望去,接着宛如冻结一般地全身僵硬。
  「哎呀……各位手脚还真快呢。」
  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响专属纹章官——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那个精明能干的青年,正从附近旅舍的二楼窗户俯看着克萝蒂德一行人。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喔喔,请各位稍待片刻。我过去你们那里。」
  狄米塔尔将头缩回窗内后,旅舍里发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接着瓦蕾莉雅等人便走了出来。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卡琳·鲁德贝克、两人的纹章官,以及身穿那副粉红色铠甲的姑娘——总之,是除了侍女之外的亚默德重要人物。
  「什么……?」
  还以为他们肯定就这么返回科特雷德,如今正踏上归途,然而不知为何,却比自己一行人还要早到达这个城镇。
  「您辛苦了,西吉贝尔特阁下。」
  「啊,不会,那——」
  接受瓦蕾莉雅和卡琳的问候,西吉贝尔特连忙推开阿尔尚博。身为疾风骑士团的团长、身为一国军务副大臣,想必不想让人瞧见自己抓着别人肩膀站立的姿态吧。虽然面对知道前天诱拐事件来龙去脉的瓦蕾莉雅等人,再怎么样掩饰自己的丑态也无济于事,但西吉贝尔特如果不那么做,就会浑身上下下对劲。他是藉由不断地装腔作势来鼓舞自己,以自尊心为粮食生活下去的那种人。
  西吉贝尔特如今才调整自己衣领的领带,微微清了清喉咙后询问道:
  「啊……那个,你们一行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应该说,你们怎么来到这里的?」
  「就算您问怎么来到这里……呃,就是很正常地骑着马——」
  瓦蕾莉雅总有些歉疚似地回答。
  「我不是那个意思——」
  「难不成你们越过了那条河川……?」
  「是。」
  狄米塔尔代替瓦蕾莉雅立即回答道。
  「既然决定前往欧里亚克,就必须排除万难前行,那就是柯斯塔库塔猊下的思量。毕竟在鲁奥玛,猊下的一诺有如一座都城之重。」
  克萝蒂德来回看着慎重诉说的狄米塔尔,以及在他身旁点头如捣蒜的瓦蕾莉雅,内心思忖着棘手的人物出来搅局了,暗自紧咬嘴唇。
  如果只是单纯擅长施展魔法——即使是十年仅有一人的才媛瓦蕾莉雅——也能凭克萝蒂德的力量与之抗衡。然而,跟随着瓦蕾莉雅的那名青年,拥有谋略家类型的才能,是克萝蒂德尤其苦于面对、无法以普通的方法对付的人物。
  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也好,这名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也罢,总觉得亚默德有许多这类型的人才出现。而且——先不论这一点是好是坏——在海德洛塔宫廷里拥有强力发言权的重臣们,贡在很有军事大国海德洛塔的风格,几乎都是不擅于权谋术数的武人。现在倒还好,但将来人才进行世代交替的时候,在谋略战方面,或许会被亚默德遥遥领先。
  总之,现在没有闲暇思考那种遥远将来的事情。既然瓦蕾莉雅一行人已经来到这里,就不能对他们无礼。克萝蒂德静下心,对西吉贝尔特说道:
  「——总之,不能让从亚默德来的客人住在这种旅舍。我们安排他们住进市政厅大楼吧,阁下。」
  「啊?唔……嗯,也是。克萝蒂德猊下说得没错。马上跟这座城镇的市长交涉吧。不好意思,在那之前就请各位暂时屈就这间旅舍了。」
  「非常感谢您的费心。」
  卡琳毕恭毕敬地低头致意。
  「——那么,待会儿见。」
  克萝蒂德在那间旅舍前面安排了几名团员担任警备人员,自己则再次跨上马,与西吉贝尔特和玛莲娜一同前往市政厅大楼。
  一群人马宛如挤开聚集在大道上的民众,整齐划一地朝市政厅大楼移动。走在最前头的西吉贝尔特小声地询问克萝蒂德:
  「话说回来,事情麻烦了呢。他们为什么不回国啊?该不会是以萨克嘱咐他们什么事,特地过来这里找我们麻烦吧……」
  「虽然不敢断言没有这种可能性,但就他们故意停留有可能发生战争的我国这一点看来,没有相对应的觉悟和目的是做不到的。或许他们反而千方百计想以某种形式卖我国一个人情。」
  「听……听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像是以萨克会干出的好事。有可能、有可能啊!」
  西吉贝尔特将马鞭弯到极限,咬牙切齿。当然,为了不让他们干出什么奇怪的事,克萝蒂德已暗中命令那些以警备名义留下的团员们,不可松懈监视的职责。
  「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迪雅吉列夫猊下?要是他们就这么跟到欧里亚克的话……」
  「确实,不管他们的目的为何,让他们在现在这种状况下随意走动,可不是开玩笑的……」
  话说,事情的开端是由于海德洛塔故意找碴,要求亚默德举办新任神巫的昭告仪式。对亚默德对抗心态甚重的强硬派宫廷大臣们,向国王强烈建议的结果,便实现了瓦蕾莉雅与卡琳这场到海德洛塔的旅行。
  事到如今,他们也说不出口要瓦蕾莉雅一行人回国,更何况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也无权下那种外交性的判断。就算把瓦蕾莉雅他们赶回去,国王不出面道歉的话,亚默德也无法接受吧。
  现在无法让他们立刻回国。既然没办法,现在克萝蒂德等人必须要做的,便是从中思考出最适当的手段。
  「没办法了。事到如今,除了护送他们到欧里亚克之外,别无他法了吧。只是……之后可能会受到陛下的责骂,但也不是没有方法能多少替这种状况加点分。」
  「你说什么!那……那是什么方法——?」
  「现在立刻差人策马四方,通知各地亚默德的神巫将按照预定造访欧里亚克。」
  「可……可是,考虑到警备的问题,这样到处宣传,我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不会,这么做就好。至少短期之内不会有问题。」
  克萝蒂德信心十足地如此断言。如果悠尔罗格的指挥官精明干练又处事慎重的话,应该会有效果才对。
  「等事情安排妥当后,我再详细跟您说明……现在重要的是,得赶紧安顿今晚的住宿与马匹,以便明天出发。」

  「啊,嗯,没错,不愧是猊下!当然,我也有发现到这件事就是了,嗯。」
  发出生硬笑声的西吉贝尔特,急忙命令阿尔尚博到城镇上大量购买马匹。
  就连对自己人都几乎反射性地摆出装腔作势态度的西吉贝尔特,在克萝蒂德的眼里看来,这一点十分可爱。
  ※
  明明没有下雨,西瑞尔的斗篷却湿漉漉的,增添了几分重量。光是静静站着不动,感觉体温便会毫不留情地渐渐被夺走。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燃烧炭火、吃点什么温暖的东西,然而现在的状况却不允许西瑞尔等人这么做。在这种浓厚的晨雾中无法收集干柴,况且比起温暖的餐饮,他们必须先考虑其他的事情。
  西瑞尔细细咀嚼坚硬的鹿肉乾,送进胃里,反覆询问先前命之去汲水的部下。
  「……不是醉鬼的胡言乱语吧?」
  「对。那是一对接下来要外出捕鱼的父子说的,我认为不可能胡謌……总之,据说从昨天起村子的人都在谈论那个流言。」
  「这件事……如果是事实,可就麻烦了。」
  西瑞尔愁容满面地凝视着地图。
  前往附近河川汲水的部下,从接下来要外出捕河鱼的渔夫们口中探听出来的消息是,邻国亚默德的神巫们正前往王都欧里亚克。
  西瑞尔等人早已掌握到亚默德的神巫会来的情报。不如说,这次的作战之所以会火速决定执行,正是因为看准了疾风骑士团要迎接神巫而离开欧里亚克的时机。不过,亚默德的神巫们依旧决定前往欧里亚克一事,是出乎西瑞尔等人意料之外的事态。
  现在,疾风骑士团应该正全速朝欧里亚克前进,那便是他们察觉悠尔罗格军动静的最好证明。如此一来,亚默德的神巫们理当会得知海德洛塔境内有可能会发生战争吧。若是考虑到神巫这种第一级重要人物的安全,正常来说,会中止前往海德洛塔的旅程,返回亚默德才是。
  然而,从亚默德远道而来的一行人,竟然没有回国,甚至还按照预定前往欧里亚克。
  「必须先确认这项情报的真伪才行——」
  西瑞尔喝下冰冷的水湿润喉咙,沉默不语。
  前阵子拉姆彼特从科特雷德绑架西吉贝尔特时,有三名魔法士穷追不舍,最后救回西吉贝尔特。事到如今,西瑞尔这才在意起他们的存在。
  「猊下。」
  西瑞尔转过头,瞥了一眼与自己背对背坐着,鼓着双颊满嘴塞着肉干的拉姆彼特。
  「——您说过绑架西吉贝尔特时,追在猊下等人后头的魔法士有三个人。」
  「唔?」
  拉姆彼特在嘴里依旧塞满肉乾、鼓着双颊的状态下,抬头仰望西瑞尔,点了点头。
  「其中一位是穿着白色制服、一头银白色头发的女人——没错吧?」
  「嗯……嗯嗯……嗯。」
  应该是「钢铁之白蔷薇」——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不会错。如果是海德洛塔自傲的神巫,拉姆彼特也有可能会输给她吧。
  只是,拉姆彼特实际上交手的似乎并非克萝蒂德。根据西瑞尔好不容易解读出她结结巴巴的话语所示,拉姆彼特当时交手的是一对年轻男女魔法士——持有黑色长剑的年轻人,以及比克萝蒂德还要年轻的美少女。
  倘若那两名人物是海德洛塔的魔法士的话——虽不乐见此结果——事情倒还不算复杂。只要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体认到除了克萝蒂德之外,还有其他深不可测的战力就好。
  真正复杂又麻烦的是,妨碍拉姆彼特的是亚默德的神巫或是其相关人物的情况。悠尔罗格虽然正朝欧里亚克进军,但他们并不想同时与亚默德敌对。反而想与亚默德建立友好关系,请他们不要介入这次的「内乱」,这才是悠尔罗格的方针。
  所以,此时与亚默德的神巫起冲突就不妙了。加果当时拉姆彼特交手的真的是亚默德的神巫,将来必须利用外交管道,解释悠尔罗格并没有与亚默德敌对的意识。
  再说,倘若亚默德的神巫真的正前往欧里亚克的话,也会影响到本队的行军。万一,悠尔罗格军伤害到亚默德的神巫,悠尔罗格便会完全与亚默德为敌。没想到亚默德的神巫竟会出现在欧里亚克——这种辩解,恐怕不管用。
  「必须赶紧与阁下会合,拟定对策才行……」
  西瑞尔表情苦涩地嘟哝道,接着站起身来。
  「喔!喔喔!喔……」
  毫不客气地倚靠在西瑞尔身上的拉姆彼特,顿时失去支撑,跌了个大跟斗。
  西瑞尔俯看着她,尽可能冷淡、不带感情地说道:
  「我们走吧,猊下。战争尚未开始。」
  「唔……唔?嗯,我……我知道……了。」
  拉姆彼特点了好几次头,将剩下的肉乾硬是塞进嘴里后,奔跑着跳上马匹。
  「你能老实听从小官的指示是很好……但在举行盛大的昭告仪式公告国民之前,得教导你大致的礼法才行呢。你那样实在是太粗鲁了。」
  西瑞尔无力地叹息,结束小憩时间,命令部下们上马。
  太阳应该早已升起,然而苍郁的森林里却晨雾弥漫,甚至看不出天气有放晴的迹象。西瑞尔等人为了不迷失彼此,采取密集队形,策马奔驰。
  「……!」
  拉姆彼特突然骑马靠近西瑞尔,指着自己的耳朵。
  「有……有有……听见……什么……什么声……声音……!」
  「什么?」
  西瑞尔环顾四周,侧耳倾听。
  在这座静谧的森林里,除了剧烈的马蹄声——并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声音。西瑞尔心想应该是少女听错了吧,打算不予理会时,却马上发现自己错怪了她。
  「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
  下一瞬间,马蹄声一口气变得更大。原来拉姆彼特听见的,是西瑞尔等人以外的其他众多马匹所踩踏的马蹄声。
  「!」
  在那一瞬间为止全然没有察觉,两队人马骤然交错,只能说是浓密的晨雾所导致的恶作剧。
  「——唔!」
  「呜哇!」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在刹时间拉扯马绳,试图停下马匹。但似乎也有人来不及,彼此的马儿互相冲撞,因此落马。
  当然,现在并没有闲暇去慢慢确认那些人有没有受伤。
  「喔……!」
  骑在西瑞尔后方的部下大吃一惊,倒抽了一口气,拔出腰问的剑。在视野朦胧的森林里突然遇到某人,会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不过即便如此,此时应该理性应对才是。
  「住手!」
  马儿们的嘶鸣声掩盖了西瑞尔的呐喊。
  在极近踞离之下,总算能看见对方,他们似乎是一群身穿蓝色斗篷的集团,但无法看出他们的来历。西瑞尔在这一瞬间掌握到的,顶多只有他们是携带武器的集团,以及对方的人数远超过自己的队伍这两件事罢了。
  「别理他们,我们走!」
  西瑞尔再次呐喊,而位于他身旁的拉姆彼特,动作轻盈地站到马鞍上。
  「你干嘛——」
  「敌……敌人!」
  拉姆彼特用左手拔出小刀,魔纹从她纤细的手臂一口气窜到刀尖。霎时间一团红色的灼热火块膨胀而起,驱赶走冰冷的迷雾。
  「呜哇啊!」
  「笨——!」
  「你这家伙真是的——!」
  拉姆彼特在相遇的瞬间就便出大规模的魔法炸击对方,西瑞尔将她抱在腋下,踢了一下马肚。
  「全体人员,上路!」
  西瑞尔如此下令,接着驱马奔驰。光是带着拉姆彼特离开这里就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没有余力顾虑其他的部下。
  「你这家伙,真是爱给我惹麻烦……!」
  西瑞尔不停因拉姆彼特感到心烦意乱,只是一个劲儿地疾驰马匹。
  在敌人的领地内遇到同伴以外的武装集团,那确实是敌人无误。只是,在对方人数远比我军众多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计策就主动挑衅,实在太鲁莽了。不到十骑人马的西瑞尔一行人,若是遭到点燃怒火的对方反击,也许轻而易举地便会全军覆灭。
  更何况,在必须优先与本队会合的这个时间点,应极需避免引发任何不必要的战斗。
  这个名为拉姆彼特的少女,无庸置疑拥有比西瑞尔等人更为优秀的魔法才能与战斗技巧,但却没有将其才能发挥效力的睿智。是个无法判断何时该使用、何时不该使用,只知道挥舞强大力量,宛如婴儿般的少女。
  西瑞尔转头望向背后,却不见跟随上来的身影。所幸敌人没有追上来,却也因此与部下们离散。只要还活着,他们应该会为了与本队会合,自己聚集过来吧,但也有可能曼到那个集团的反击,因而丧命。
  「……!」
  西瑞尔瞥了一眼抱在右腋下的拉姆彼特,抑制住怒火,让少女坐在自己的前面。
  「……要赶路罗。」
  「唔。」
  想必拉姆彼特无法理解西瑞尔的愤怒吧。
  之前奉命前去绑架西吉贝尔特的士兵们,最终除了拉姆彼特一人之外,全员都没有归来。少女理直气壮地说是因为他们实力不足,面色丝毫未改。即使现在因为自己的关系害死伙伴,他也不认为少女会因此后悔,搞不好她甚至没有自觉到是自己的错。对这名难以驾驭、宛如野兽的少女而言,恐怕只会将死归咎于他们自身的软弱吧。
  所以西瑞尔也没有再多说任何一句话。
  就算说了也没有意义,西瑞尔的职责是避免她在此之前做出轻率的举动。
  总归一句,部下们的死,全是西瑞尔的责任。
  ※
  仅只一击便吹开冰冷雾气的巨大魔法火焰,被坚固的魔法屏障给阻挡下来,消散于空中。
  「………」
  路奇乌斯甩了甩手腕,重新戴上手套。
  「……已经解决了吗?」
  被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包围,在中央抱着头、趴在马鞍上的以萨克,兢兢业业地抬起上身。
  已经黎明的森林虽然恢复昔日的静谧,空气中却掺杂着血腥味。被林德加德卿一刀砍去而落马的男子,倒在血泊之中一命呜呼。
  拔出剑的团员们,舒缓紧绷的神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分的东西。」
  调查完男子尸首的夏沙特卿,转过头向以萨克报告。
  「应该不会只是……因为突然迎面相遇而受惊,反射性拔剑自卫的旅人吧?」
  「如果是旅人的话,应该会携带类似的行李才是。」
  路奇乌斯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回答以萨克的疑问。
  就路奇乌斯确认的情况来说,对方应该至少有五、六骑人马,然而倒在这里的只有一人。其余的人马想必是逃到某个地方去了吧。虽然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肯定来者不善。
  「——再说了,殿下。正当的旅人不会劈头就用魔法攻击我们。」
  刚才偶遇的骑马少女所施展的魔法,被路奇乌斯瞬间展开的「铁壁」给弹了开来。要是反应慢了一步,不只路奇乌斯,连在化身后的以萨克,以及为了保护他而展开圆阵队形的团员们,都会一起被炸飞吧。能在一瞬间施展出那种大规模魔法的人——而且看似比路奇乌斯年幼许多的少女,不可能仅是旅人。
  「……话虽如此,看起来也不像山贼之辈。」
  或许是介意血腥味吧,只见以萨克以手帕掩住口鼻,俯视着来历不明的尸体。
  「的确,与其说是贼人,倒不如说是军队的人比较恰当。」
  「那么,这是海德洛塔的……?」
  如此呢喃的是安海尔·沙佛尔卡达。只是,他并没有直视尸体。看来他似乎怕血。
  「如此判定未免言之过早。现在海德洛塔可说是正与悠尔罗格处于交战状态。这也可能是悠尔罗格的谍报人员。」
  「这……这样啊……对不起,我话说得太早了。」
  「没必要道歉吧?」
  路奇乌斯拍了一下垂下头的少年的肩膀。虽然有些性急,但刚才发生的意外,可说是充分显示出安海尔有着不辱推荐人贝蒙迪斯公颜面的实力。因为安海尔当时几乎与路奇乌斯同时展开防御墙,一齐弹开了那颗火球。
  「我骑士团就连新进团员安海尔都能展现如此优越的能力……要是让某个副大臣阁下听见,想必会折弯他的马鞭,气愤不已吧。」
  以萨克重新戴好帽子,露出笑容。
  「——好了,继续赶路吧。」
  「是。」
  路奇乌斯姑且留下三人左右的团员,命令他们将来历不明的尸体与其身上携带的物品一同埋葬后,再追上队伍。在这刻不容缓的旅程中不可能带着尸体走,但若是置之不理,应该转眼之间便会被森林里的动物啃得只剩骨头了吧。为了日后重新调查他的身分,现在将他埋在这里再上路,是最好的选择。
  「全体人员上马!」
  在路奇乌斯的一声号令之下,骑士团再次跨上马背,急驰于森林之中。
  「——你觉得如何,路奇乌斯?」
  与路奇乌斯并列奔驰的以萨克,轻声询问路奇乌斯。
  「您是指什么事?」
  「安海尔啦。」
  两人的前方,安海尔与夏沙特一起奔驰在集团的最前头。也许是因为发生了刚才那件事,只见安海尔神色慌乱、眼神四处游移,似乎在警戒四周。
  「……他看起来确实十分有实力。先不论实战经验不足这一点,他那极佳的反应、瞬间的判断力,如果不是与生俱来,就是受过无数次魔法的锻链吧。」
  「也就是说,他有继任林德加德卿的资格罗?」
  「我认为他的能力还不足以继任林德加德卿,但只要实地教导他各种事务,我想他应该马上就能吸收,学以致用。」
  应该将他摆在身边教育他,才是路奇乌斯真心的感想。
  只要不问出身,封印骑士团里也有不少愿意鞠躬尽瘁的年轻人,但拥有如此优秀才能的人才堪称少之又少。
  ※
  夜晚时分,瓦蕾莉雅突然感到喉咙一阵干渴,清醒了过来。平常少有这种事情发生,却只有令天如此浅眠,或许是因为真的累积了太多疲劳。
  虽然卡琳和佩托莅也一同被安排到这间市政厅大楼一隅的房间里,但两人都没有发现瓦蕾莉姬离开被窝,睡得正香甜。
  瓦蕾莉雅披上睡袍,拿起空水壶走出房间。
  「——喂。」
  「噫!」
  仅有星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幽暗走廊,瓦蕾莉雅正打算蹑手蹑脚地行走于上时,却在踏出第三步之前被人叫住,她动作僵硬地转过头。
  「……大半夜的,你在干嘛啊?」
  对面的房门开敔,裸着上半身的狄米塔尔探出头来。他胡乱地搔着他那暗灰色的头发,直瞪着瓦蕾莉雅。不,他或许没有在瞪瓦蕾莉雅,只是刚睡醒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不悦,就像在瞪人。
  「因……因为……我有点渴。」
  瓦蕾莉雅举起水壶,露出假笑。于是,狄米塔尔从房间里抓起剑和衬衫,走了出来。
  「你……你干嘛?」
  「……西吉贝尔特曾经在科特雷德的休息站被绑架耶。谁能保证这里绝对安全?」
  狄米塔尔摆出一张臭脸嘟哝道,一边扣起披在身上的衬衫钮扣,踏步前行。看样子,他似乎是在说要陪同瓦蕾莉雅到厨房。
  「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话说,你知道厨房在哪里吗?」
  「啊。」
  听他这么一提,瓦蕾莉雅还真不知道厨房的位置。反观处事谨慎的狄米塔尔,想必在决定留宿这里一晚后,便立刻大致调查过哪里有什么、可以从哪里进出了吧。
  「……反正我也肚子饿了。就顺便帮你带路吧。」
  「咦?你晚餐明明大吃特吃耶。」
  今天的晚餐,不只西吉贝尔特、克萝蒂德和玛莲娜,市长夫妇也一同出席,好不热闹。不只味道,连份量也十分充足的晚餐宴席,狄米塔尔应该也在场才对,瓦蕾莉雅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肚子竟然已经饿了。
  「大概是身体想补充流掉的血量吧?」
  狄米塔尔抚摸后颈项,用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说笑的口吻嘟哝道。
  「——听说贫血的人吃肝很补。今天晚餐的菜色当中,奶油炖猪肝特别好吃。」
  「我不太喜欢吃肝——」
  「又没叫你吃。」
  狄米塔尔拿起挂在长廊尽头墙上的烛台,走下楼。
  「……?」
  在走到一楼的时候,狄米塔尔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前面那扇门的对面应该就是厨房……可是你看,灯是亮着的。好像有人在。」
  「……而且好像还有很香的味道。应该是有人在煮东西吧?」
  「在这个时间吗?」
  「这不是正好吗,你想要食物吧?」
  「是没错啦。」
  狄米塔尔耸了耸肩,没有特别敲门就推开了厨房的门。
  「——咦?」
  跟在狄米塔尔之后踏入厨房的瓦蕾莉雅,看见在巨大炉子前面左右摇晃的人影,瞪大了双眼。
  可能是察觉瓦蕾莉雅不由自主发出的声音吧,只见那个人也回过头来望向瓦蕾莉雅,随后便僵直了身体。
  「————」
  维持住将直接用火烘烤的串烧送到嘴边的姿势,玛莲娜·普约尔凝视着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不久后,她那丰腴光润的白皙肌肤冒出了汗珠。
  「那……那个——」
  「让……让您撞见如此不堪的画面!」
  瓦蕾莉雅轻声向她开口后,玛莲娜便突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不断低头道歉。
  「——真是非常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请您务必保密这件事!尤其不要告诉克萝蒂德猊下,求求您……!」
  「……你要是那么大声喧哗吵闹,不是马上就会被发现了吗?」
  「啊唔!」
  受到狄米塔尔的指摘,玛莲娜连忙捣住嘴巴。
  「……有人抢先一步啊。确实很凑巧。」
  狄米塔尔用鼻子哼了两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始在只有炉火照明的幽暗厨房中来回踱步。
  「喂,肉肉女。」
  「啥?」
  「就是在说你啦,普约尔猊下。说肉肉女果然还是太失礼了吗?我也想吃东西。」
  狄米塔尔依序探头窥视放置在宽大桌面上的锅子,粗鲁地询问。已经丝毫感受不到他对玛莲娜有任何的敬意。
  「有食物吧?像你正在吃的那种,或是其他东西也行。」
  「咦?啊——有……有的!在这里……」
  玛莲娜把架在炉子上的大陶盘移到桌上。
  「我想这应该是厨师们的伙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弃食派啊。」
  「……那是什么?」
  先喝下水瓶的水湿润喉咙的瓦蕾莉雅,看着盘子里剩余的类似派的东西,皱起了眉头。虽然是第一次看见的料理,但总有股腥味,一点也引发不了食欲。
  「我想这才不合你的胃口吧……这是把贵族们不会吃的内脏、碎肉等食物当馅料烤成的派。」
  狄米塔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叉子,毫不犹豫地吃起内脏派。虽然光是想像就觉得讨厌,就算再怎么想吃肝,满不在乎吃下这种料理的男人,瓦蕾莉雅死也不想跟他接吻。
  「……话说回来,你啊。」
  狄米塔尔将盘子拿在胸前,狼吞虎咽地吃着弃食派说道。
  「什……什么事?」
  「在亚默德没有亲戚还什么的吗?瑟利巴那一带。」
  「啥……?没……没有,据我所知是没有——」
  玛莲娜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歪着头,像是在诉说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要问这种问题o
  「这样啊。我问了个无聊的问题,忘了它吧。」
  「喔……」
  「话……话说回来,普约尔猊下,您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到这种地方?」
  试图改变这微妙的气氛,瓦蕾莉雅假惺惺地问道。
  「你蠢不蠢啊,当然是因为肚子饿了啊。要不然谁会哼着歌、扭着屁股,用炉火烤肉啊。」
  「请……请您别说了!请不要再提到那个话题——!」
  「嘴上这么说,肉还是照吃嘛。」
  看着嘴里塞满串烧的玛莲娜,狄米塔尔扬起嘴角。
  「——反正,我想周围的人应该也知道你是这种人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了吧?」
  「可……可是,其实克萝蒂德猊下严厉地命令我,尽量不要吃正餐以外的食物……」
  「啊……」
  如果体型变化太大,魔纹便会变形,导致无法顺利施展魔法——瓦蕾莉雅想起狄米塔尔说的话,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因为她觉得若是拍手大喊「原来如此!」会太失礼。
  「若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而遭革职,虽然不名誉,倒还能心服口服。但是……如果偏偏因为体型的关系而辞去神巫一职的话!就无颜面对家人和亲戚了!会被认为那么没有自制力吗——」
  「说归说,还是照吃下一块肉啊……」
  「唔……唔唔唔……因为,很好吃啊!我痛恨自己的胃,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眼泪扑簌簌地滑落玛莲娜光润有弹性的脸颊。虽然其他人可能会认为这是个非常愚蠢的烦恼,但或许是玛莲娜那惹人怜爱的小动物特质的关系,令人忍不住想陪她哭泣。
  狄米塔尔将一只小型平底锅放置在炉子上,丢进一块猪油。并且在平底锅热锅的期间,到柜子上搬出一块乳酪放到桌面上,用他爱用的剑切成片。
  「……反正像你这种类型的人,也没办法为了维持体型而运动吧。要是运动身体,肚子会更饿,反而会愈吃愈多。」
  「我……我已经经历过那种惨状了……!」
  「那么你就做做魔法的特训吧。那样似乎意外地能减肥喔。因为会导致精神上的疲惫。」
  「真……真的吗!」
  「……不过,我想依你的情况,也稍微减少一下食量比较好。」
  狄米塔尔在油脂布满整个平底锅后,将乳酪片一片一片排放到锅子里。乳酪立刻滋滋地融化,开始散发出一股美味的香气。
  「——话说,被敌人占领的城镇是什么地方啊?」
  「您是指卢贝尔提悠吗?」
  「没错。我听说是个港都。」
  「虽说是港都,却并非面海。」
  「听你这么一说,据说它位于河川的上游地带。」
  不知不觉间,瓦蕾莉雅和玛莲娜两人站到狄米塔尔的两侧,探头窥视着他的手边。肚子明明没有那么饿,但开始煎得焦香的乳酪,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它虽是利用陆路或河川将远渡重洋运送而来的物品,转运到各地的重要转运站,但规模并不大。」
  「敌人的人数有多少?」
  「不清楚……根据从城镇逃出来的镇民证词,敌军似乎是趁着暴风雨和深夜时分突然上岸,一举占领了城镇的样子,但很不凑巧,无法得知敌军的人数……不过,由于骑兵的数量不多,我猜想对方是不是以步兵和弓兵为主。」
   
  「不只兵士,若想用船运送数千单位的军马,也挺麻烦的。那么,卢贝尔提悠到欧里亚克的距离有多远?」  
  「这也很难知道正确的数据,不过我想直线距离应该有一百里格左右。」
  「唔嗯。」
  狄米塔尔在煎得酥脆的乳酪洒上盐巴,翻转平底锅将食物移到盘子上后,端到玛莲娜的面前。玛莲娜来回看着那盘料理和狄米塔尔的脸,吞咽了一口口水。
  「咦?可……可以吗?」
  「别客气。」
  「那我就心怀感激地享用了!」
  玛莲娜迅速吃起煎得酥脆的乳酪片。狄米塔尔大致将剑刃擦拭过后,收进剑鞘,依靠在一根有熏黑光泽的柱子上。
  「——如果敌军已经开始从卢贝尔提悠南下,有办法顺利抵达欧里亚克吗?」
  「没办法,因为……卢贝尔提悠的南方有无数条卢贝尔川的支流,而且还形成了非常广阔的湖沼地带……啊嗯,能统率大规模兵力进军的路线,非常……啊嗯!有……有限。」
  「只要锁定那条路线,就能牵制敌军南进吗?」
  「应该说……那条路线上,就有一座称得上是防卫据点的城镇……」
  「防卫据点?」
  「对。那个城镇叫德尔布吕克。」
  转眼之间就扫空乳酪片的玛莲娜,擦拭完嘴角后,露出微笑。明明刚才还摆出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大喊着要人帮她保密,还真是现实。
  「人口有多少人?」
  「这个嘛,我记得应该有两万人左右。由于那一带能采到泥炭,从以前人口似乎就满多的。」
  「如果城镇的人口有两万的话——我想想,常备军的人数顶多七、八千左右吧。虽然不知道敌军的兵力有多少,但从他们以如此大胆的方式进军内陆这点看来,应该不在少数。这样下去,或许有点令人担忧呢。」
  「西吉贝尔特阁下以前也这么说过。」
  狄米塔尔用啤酒杯装水递给玛莲娜,她津津有味地喝光了水,「噗哈!」一声吐了口气。
  「——根据阁下和迪雅吉列夫猊下所说,应该会将各地的战力集中在德尔布吕克,重新组织,迎击自卢贝尔提悠进攻过来的敌军。」
  「原来如此。」
  「只是,敌军的将领可能是大公乌希马尔,杜耶布尔……阁下最警戒的部分是这一点。」
  「乌希马尔……?」
  「大公乌希马尔,是僭称悠尔罗格王的亚瑟·杜耶布尔的亲生弟弟,也是兼任宰相和军队最高司令官的人物。据说虽然年迈,却以十分善战闻名……啊,当然我自己是没有见过那名人物就是了。」
  虽然以僭称这个形容来贬低悠尔罗格王,但乌希马尔身为军人的本领,恐怕海德洛塔的人们也不得不承认吧。从玛莲娜的口气就可以清楚听出这件事。看来似乎是十分难缠的强敌。
  瓦蕾莉雅一边将用水瓶盛来的水倒进水壶里,不经意地问道:
  「以前也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如果是马贼侵犯国境掠夺百姓倒是层出不穷,但发生如此大规模的贼军突然踏进内陆一事似乎还是头一遭。所以,看来这次很明显地不同于以往的状况。」
  「这样啊。我大概知道了。」
  「——咦?」
  「没事,谢谢你提供有利的情报。」
  「我……我该不会……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比如国家机密之类的!」
  「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吧。这些事以后都会知道啊。」
  关掉炉火,狄米塔尔拍了拍少女的肩。他露出平常绝对不会展现出的微笑,反而可怕。
  「——总之,你在这里猛吃宵夜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你也忘记今晚的事情,乖乖回房间早点睡觉吧。」
  「怎……怎么这样……!」
  狄米塔尔不理会受到打击的玛莲娜,迅速地离开了厨房。
  「喂……喂,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小跑步追随狄米塔尔,轻声地询问道。
  「干嘛?」
  「你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啊?」
  「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
  「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将来可以依据这些情报来判断事情。就算问另一位猊下,她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将自国的情报透露给我们吧。有个贪吃又嘴快的猊下在,真是太幸运了。」
  还想说他刚才干嘛跟贪吃鬼玛莲娜打交道,原来是在打那种主意啊,瓦蕾莉雅如今才感到佩服。
  「——明天也一大早就要展开漫长的旅程,好好休息吧。」
  狄米塔尔没好气地说完后,便走进自己的房间。
  「————」
  瓦蕾莉雅安静地打开门走进房间,关好门窗后,爬上了被窝。所幸,卡琳和佩托菈都正在熟一睡。应该没发现她半夜溜出被窝,和狄米塔尔做了许多事吧。
  虽然卡琳也一样,但佩托菈更是三不五时就拿那种事情取笑瓦蕾莉雅。
  他们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佩托菈期待的那种事。
  瓦蕾莉雅在黑暗中点了好几次头,然后盖上毛毯。
  ※
  气氛很紧张。
  不仅因为有士兵们昂首阔步于整个城镇之中,更是由于这里早就被敌军占领的缘故吧。码头和市场里都不见人们工作的身影,因此木槌和军靴的声音格外响亮。
  这座卢贝尔提悠是海德洛塔北方的商业都市。开拓在几乎位于海与河之间的临界地,得以乘坐大帆船逆流行驶于流入北海的卢贝尔川,虽然不大,但自古以来便以连结海路与陆路而繁荣。
  换句话说,这里可说是能以大型军船入侵的南方界限。悠尔罗格军之所以利用暴风雨横越海德洛塔的领海,逆河而上突袭卢贝尔提悠,正是鉴于它不面海而疏于守备,以及其战略的重要性。
  「……如果无法夺取下这里,我们差点就成了宛如被留在异地、走投无路的幼童了。」
  几乎不眠不休策马奔腾,终于抵达这里的西瑞尔,松了一口气自我解嘲。
  结果,还是没能与在森林离散的部下们重逢。只要活着,他们应该会到这里会合,丧命昀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被活捉,他们也不知道什么重要的情报,事到如今也不会危害到己方的利益。虽然看似冷酷,但在那种情况之下,西瑞尔和拉姆彼特活着抵达这里才是最优先的事项。
  「…………」
  从头上照射下来的炽热阳光,令拉姆彼特眯细了眼睛,她紧抓着西瑞尔的军服衣角,躲在他的背后。即使如此,也躲避不了阳光,但少女想躲避的或许不是阳光,而是周围人们对自己投射而来的目光吧。
  原本理应人潮杂畓的中央广场,似乎成了临时的练兵场兼马厩,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和狼吞虎咽吃着草料的马儿们,呈现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热闹情景。
  「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西瑞尔大人!」
  「殿下人在哪里?」
  西瑞尔将马鞭递给朝他奔跑过来的士兵,如此间道。
  「现在,司令部设置在这座城镇的工商会馆。殿下也在那里发号施令。」
  「在外面工作的男人看起来数量不多……」
  「是!殿下有令,要遵照西瑞尔大人的计策行动,所以将妇孺分别软禁在数艘军船上,但很不巧的,我们抵达这里时,大型交易似乎已经结束——」
  「关键的男性劳动力,载着行李刚离开城镇……啊。」
  就算是西瑞尔,也无法预料到交易的时间点,但懊悔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于事无补。换个角度来看,也可说是正因为男丁不多,占领这座城镇时,才没有受到居民强硬的抵抗,将损害控制到最小限度。
  「——也罢。」
  士兵领着西瑞尔,前往城镇的工商会馆。
  若是镇里的商人和工匠们齐聚一堂屡次召开会议的这栋建筑物,便有足够的空间集合军人,举行作战会议。西瑞尔来到此处时,也正好即将要展开作战会议。
  「……回来就好,西瑞尔……」
  「非常抱歉,殿下。」
  面对乌希马尔说出慰劳的话语,西瑞尔首先回以谢罪之词。
  「您交付给我的士兵,全数牺牲,甚至连绑架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的任务也以失败告终。事已至此,无论任何惩治,在下都甘愿受罚,」
  「我早就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潜入任务。本来就没想过能够不牺牲一兵一卒达成……」
  乌希马尔弯起被胡子和皱纹完全掩埋住的嘴角,露出笑容。
  「再说,雎然绑架西吉贝尔特一事失败,却成功阻止了疾风骑士团的脚步对吧?这一计佯攻作战,可说达成了十二分的成果。你就用那个事实,来将功抵过吧……」
  「多谢殿下——」
  「拉姆彼特也……」
  老人眼神锐利地看向浑身缠着绷带的少女。拉姆彼特似乎感到很害怕,缩起了脖子。
  「——她看来很亲近你,这一点再好不过了。但她的装扮似乎有些凄惨呢。」
  「在下深感汗颜……本来应该毫发无伤将猊下带来此地,却落得此般下场,这全都归咎于小官办事不周。」
  「行了,别一一夸张地道歉。这样重要的事情还怎么谈下去……」
  坐在上座的乌希马尔,轻轻挥了挥手,指着自己隔壁的空位。
  「请先治疗猊下的伤势。」
  「嗯。跟魔法士说一声,要他们马上治疗猊下。」
  乌希马尔如此说出口的瞬间,拉姆彼特紧握住西瑞尔的手,身体愈来愈贴近西瑞尔的屁股。
  拉姆彼特的胆小模样,与她战斗时的勇猛英姿截然不同,令西瑞尔伤透了脑筋,即使如此,西瑞尔没有将他的心情表露在脸上,对乌希马尔说道:
  「殿下,如果可以的话,请直接在这里——」
  「……她真的很黏你呢,西瑞尔。」
  乌希马尔抚摸着胡须,低声笑道。
  结果,拉姆彼特坐在西瑞尔的身边,接受魔法士的治疗。与魔法大国亚默德不同,会使用治愈魔法的魔法士,在悠尔罗格是十分珍贵的人才。平常随侍在国王和达官显贵的身边,而在出征地则是以备司令官受到意外的伤害时,能够随地治疗。
  乌希马尔将自己亲手倒的葡萄酒酒杯递给西瑞尔,再次开口:
  「……我刚才也和诸位将领讨论过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事情的真伪。」
  「您是指亚默德神巫一事吗?」
  「嗯。」
  本来现在这个时机,就算先遗队已经从这个城镇出发也不足为奇。但就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派兵的迹象。就乌希马尔所指挥的军队而言,行动稍嫌迟缓了一些,但西瑞尔理解到这应该有其个中的缘由。
  「小官来这里的途中,也听闻了那个消息。」
  「是事实吗?」
  「……虽然尚未确认真伪,但我想这肯定是海德洛塔故意散播的情报。」
  「果然是这样吗……」
  对尽可能不想与亚默德为敌的悠尔罗格军而言,亚默德的神巫们是不能草率出手的存在。结果,还是必须慎重进军才行。倘若在进军的途中,发生伤害到她们的事情,将来与亚默德的外交关系将会留下深刻的伤痕。
  ——事先预料到悠尔罗格想法的海德洛塔,极有可能故意散播亚默德神巫正在国内移动的传闻。如果西瑞尔站在海德洛塔的立场,他应该会那么做。而事实上,乌希马尔虽然隐约察觉到这是海德洛塔的计谋,却无法大动作地出兵。
  「虽然已派遗侦察兵到南方刺探亚默德神巫们的动向,但还没有确认他们已回国的事实……」
  「关于这件事,我有几点非常在意。」
  「但说无妨。」
  「猊下绑架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之后,有魔法士穷追不舍,进行妨碍,很有可能就是上述的神巫们——」
  「什么?」
  西瑞尔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后,对列席的诸位将领诉说:
  「——如果提到能与猊下正面对决,并且让她受到如此严重伤势的魔法士,在疾风骑士团应该只有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一人吧。可是,实际上与猊下交手的,并非骑士团的人,而是穿着陌生服装的少年和少女。」
  「你是说他们是亚默德来的神巫……?」
  「那名少女,恐怕是。」
  「……唔……唔。」
  拉姆彼特趁机偷喝西瑞尔的葡萄酒,生硬地点着头。
  「当晚,从亚默德前来的一行人,与西吉贝尔特等人停留在科特雷德,很可能在他们面临紧急状况时鼎力相助。亚默德在政治上是很善于应变进退的国家,有可能企图卖西吉贝尔特人情。」
  「拉姆彼特……打倒那名神巫了吗?」
  「没有。」
  「……那就好。如果没有杀掉对方,就能避免最糟糕的事态……」
  乌希马尔看似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吸呼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对方是那种好管闲事的家伙,或许真的有可能不老老实实地回国,而前往欧里濯彰兑。现阶段,应该假设亚默德的神巫们正在欧里亚克,来策划计谋才是。虽然难得的气势被削减,令人恼火就是了……」
  「欧里亚克利用亚默德神巫们的名号牵制我们的行动,几乎是无庸置疑了吧。不过,只要稍微转个念头,也可想成是他们无法以实际上的战力,直刻对抗我军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
  若非万不得已,想必他们不会利用从亚默德来的国宾的名号,来阻止悠尔罗格军吧。因为这样才真的是欠了亚默德一个大人情。
  而他们却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也就意味着海德洛塔现在的情况不得不迫使他们这么做。
  乌希马尔站起身来,遥望部下们。
  「……总而言之,我们掌握着主导权这一点不会有错。虽然必须十分留意亚默德的神巫,但今后仍旧按计划进军。」
  「是!」
  诸位将领继乌希马尔之后站起身来。西瑞尔也试图在那一瞬间站起身,只是被拉姆彼特抓住军服的衣角,差点跌倒罢了。


  第三章
  战云密布的彼方

  在海德洛塔的西北方,曾经有一个名为巴拉甘的国家。
  巴拉甘为神圣同盟刚成立时的十二个加盟国之一,然而随着邻国海德洛塔的兴盛,国力渐趋式微,后因四百年前左右的内乱一事,引发海德洛塔的并吞,遂而亡国。
  而悠尔罗格则是巴拉甘的首都巴尔格利亚改名过后的城镇。
  对居住在悠尔罗格以北的人而言,海德洛塔是夺取祖国和神巫的仇敌。
  因此,遭到海德洛塔正统政府驱逐,逃到北方的庶系杜耶布尔家,主张反海德洛塔这个共同目标,才得以与当地人民联手,在短期间内建造出悠尔罗格这个「新兴国家」。
  或许早在四百年前,海德洛塔便亲手种下了悠尔罗格成立的祸根。


  提供卡多索山脉水源的卢贝尔川,是一条河道蜿蜒朝北通过亚默德境内,并贯穿海德洛塔流入北海的大河。
  海德洛塔曾经计划进行大规模的河川工程,挖深卢贝尔川的河底,建筑石堤巩固河岸。而企图使卢贝尔川成为大运河网中心的此项计划,原本应该由海德洛塔与亚默德两国共同执行,却在草案阶段流产,则肇始于海德洛塔发生内乱,导致南北分裂一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反而算是幸运呢。你说是吧,堂弟大人?」
  海德洛塔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手持红茶杯,慢步走在铺满大理石碎片的军事会议厅里。那看似几乎没晒过太阳的白皙肌肤,与微微下垂的温和眼神,实在不太符合大陆首屈一指的军事国家元首之形象。说他是待在幽暗的书斋里,不分昼夜沉浸于读书的年轻隐士,大概还比较贴切吧。
  比雷米·克里斯提昂年轻五岁的西吉贝尔特,有些羞愧地皱着眉头,轻轻地点了点头。
  「确实……那个,也可以这么想吧。没错,也可以这么想呢。」
  「是吧、是吧?我说得没错吧?那种小事本王也明白啦。」
  雷米·克里斯提昂以不符合其年龄的稚气举动,深深地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红茶,将茶杯放置在茶几上,用脚尖踢了踢地板上的一处。
  这个大厅的地板,散落着无数黑、白以及褐色的大理石碎片,以马赛壳画的形式,描绘出海德洛塔和其周边国家的地图。雷米·克里斯提昂用脚尖指示出来的地点,相当于地图上的卢贝尔提悠。
  「——如果有那么大一条运河,如今悠尔罗格贼军的军船,肯定行进到更南方了。哎呀,幸好、幸好。」
  听他的说法,像是早已预料到此事,才让运河的开发计划触礁。西吉贝尔特是实力不足却自信过剩,而言米·克里斯提昂与其说是自信过剩,不如说是个性温吞,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傻里傻气。这种缺乏危机意识的性情,对在底下支持他的人而言,可谓是大不幸吧。
  海德洛塔的重臣们,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排成一排。狄米塔尔也身在其中笔直地站着,拚命忍住苦笑。
  「…………」
  站在他身旁的瓦蕾莉雅,似乎欲言又止地仰望着狄米塔尔。
  「……干嘛?」
  「……没事啊。」
  「那就闭上嘴。万一被问到意见答不出来的话,随便把话丢给我就好。」
  与迟来的西吉贝尔特等人会合,进入海德洛塔首都欧里亚克的亚默德一行人,马上便允许拜谒国王。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似乎是一名不拘小节又平易近人的人物,即使面临此等国家大事,也没有要求亚默德一行人立刻回国,反而任由他们爱待多久就待多久。
  只是狄米塔尔万万没料到一件事,就是那位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在奇妙的方向莫名地干劲十足。
  「——我说,堂弟大人。面临此等国家难题,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嘛……」
  西吉贝尔特手持马鞭交叉在背后,以温顺的表情凝视着脚边巨大的地图。这场今天特别允许瓦蕾莉雅等人列席的军事会议,真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幼稚的国王在玩军事会议游戏。只要由他主导这场会议,根本无法深入探讨对策,况且,也不可能在多位亚默德要员面前,侃侃而谈触及军事机密的话题。
  站在国王身边的魁梧老人,抚摸着长满白胡须的下巴,严肃地开口:
  「恕我直言……在下认为,迅速派遣全军前往卢贝尔提悠,正面决战、击溃贼军才是最好的方法。」
  忽视西吉贝尔特,表达个人见解的这位老人,是海德洛塔的军务大臣巴列斯特罗斯。即使年过六十依旧威风凛凛的体格与风貌——与国王恰恰相反——是传统的海德洛塔军人。
  「……好像我们的军务大臣喔。」
  瓦蕾莉稚低声呢喃道。
  「加利德卿吗?应该比他更难缠吧。」
  「听说巴列斯特罗斯阁下,是国王陛下的舅公,也可说是国家长老的存在喔。」
  卡琳静静插嘴两人的窃窃私语。
  「……西吉贝尔特阁下之所以年纪轻轻就担任副大臣,恐怕是想藉由国王陛下堂弟的辅佐,尽可能抑制那个看似顽固的老军人失控吧?」
  「原来如此啊……」
  当然,狄米塔尔完全不认为那个策略有起什么作用。就刚才巴列斯特罗斯发言的方式看来,他非常鄙视年轻的西吉贝尔特,对他感到很反感。西吉贝尔特的神情阴郁,或许是因为国王温吞的个性,以及巴列斯特罗斯的存在,让他很难做事吧。
  群臣们听见巴列斯特罗斯的话语,发出喧闹声,西吉贝尔特甩了一下马鞭,镇住那个场面后,缓缓开口:
  「巴列斯特罗斯阁下这番话说得十分正确,不得不说十分正确……不过,同时也不得不说这个计策不可能实现。」
  「哦?」
  「根据刚才传来的报告显示,海德洛塔各地正频繁地发生叛乱分子暴动,以及贼人袭击的事件……如果不先镇压他们,就不可能断然移动兵力。」
  「可不可能都无所谓。我要对陛下说的,只是应该先将兵力集中到卢贝尔提悠,击溃贼军这个方针罢了……至于如何具体实现这个手段,就没必要特地在陛下尊前争论了。」
  「话说得没错、话说得没错,但是——」
  「好了、好了,堂弟大人。」
  国王安抚语气逐渐变得粗暴的西吉贝尔特,吩咐侍从再斟一杯红茶。
  「——虽然两位大臣的意见都很重要,不过这时也该问问我军引以为傲的女武神的意见吧。您说对吗,迪雅吉列夫猊下?」
  「是。」
  站在西吉贝尔特后方的克萝蒂德,将军帽夹在腋下,指向卢贝尔提悠的地点。
  「属下的意见跟西吉贝尔特阁下相同,在现实情况无法动员大量兵力的现在,确实不可能在卢贝尔提悠击败敌军。不过若是等到镇压各地的暴动,得以集中兵力的状态时,贼军很可能已经从卢贝尔提悠南下到其他地方。而陆下所言十分适切,倘若卢贝尔川的河宽和水深是现在的一倍,贼军的军船恐怕已经行驶到欧里亚克的附近。」
  「对、对,没错。你说是吧,大臣?」
  「唔……」
  面对天真无邪拍了拍手的国王,巴列斯特罗斯显露出苦涩的表情。
  「因此,属下认为在墼顿态势以便集中兵力的这段期间,必须密切监视敌军的动向,来争取时间。」
  「……猊下有什么可达成此举的计策吗?」
  「具体的计策,就没必要特地在陛下尊前议论了。」
  「唔……!」
  克萝蒂德以巴列斯特罗斯先前的措辞,反将对方一军,在此时停止继续发表对策。虽然她应该是为了袒护西吉贝尔特才这么做,不过当下就能随机应变,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
  狄米塔尔小声地询问卡琳:
  「你看起来非常精通兵法,你怎么看?」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这一带的地势,所以无法回答。」
  卡琳如此说道,回避立即答覆,不过反过来说,她的言下之意是只要情报齐全,她便能下战略性的判断。
  怫然不悦的巴列斯特罗斯,使得现场的气氛愈发沉重的时候,一名侍从前来通知国王某件事。
  「——喔喔,这样啊!宣见、宣见,立刻召人进来。」
  「遵命。」
  侍从先行退下,不久后,充满重量感的门扉便缓缓开敔。
  「——初次拜会,雷米·克里斯提昂陛下。」
  悠然走进大厅、身穿华丽服装的年轻人,将装饰有羽毛的帽子抵在胸前,夸张地行了一礼。
  「敝人是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以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代理人身分前来拜访。此次冒昧来访,您还允许本人拜谒,实在非常感谢陛下。」
  毕恭毕敬迤说以上内容的亚默德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瞥了一眼西吉贝尔特,露出笑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吉贝尔特瞪大双眼,咬牙切齿。想必他万万没想到理应回国的以萨克,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座欧里亚克的王宫吧。
  感到惊讶的,还有狄米塔尔一行人。
  「……虽然有想过亚默德派来的使者也差不多该到了,没想到竟然会是殿下亲自前来……」
  「可是,如果要代理陆下出面与海德洛塔交涉,是殿下出面也不奇怪啊。他也到了可以处理那种事情的年纪了。」
  「说得也是。」
  狄米塔尔早就发现站在以萨克身旁的路奇乌斯。既然路奇乌斯也一起陪同,就意味着封印骑士团应该也一起前来吧。
  「以往不知为何,无缘拜见以萨克殿下的尊颜,如今终于得以会面,真是欣喜万分。不过,莫非殿下是来迎捿这里的两位猊下吗?机会难得,我本来想请两位猊下暂时逗留我国,教导我们关于贵国先进的魔法教育——」
  国王有些遗憾地呢喃道。不过,以萨克看向瓦蕾莉雅和卡琳,将携带过来的书信递给国王。
  「——不是,我也没有什么机会像这样造访他国,所以只要国王陛下允许,我想两位猊下一行人就暂时在这里叨扰了。家父也授予我全权处理的权力。」
  「喔喔,那就好、那就好!本王想详细听听亚默德的事情,也想询问你们对于叛乱分子一事的意见。是吧、是吧,堂弟大人?」
  「那个……如果陛下希望的话……」
  对西吉贝尔特而言,光是在这里与以萨克再次相会,他的心情就糟透了吧。不仅如此,若是他以国王宾客的身分停留于此,这份糟透了的心情便会持续更久。说老实话,他应该恨不得希望以萨克与瓦蕾莉雅等人一起回国。
  不过,想必以萨克也察觉到西吉贝尔特的这种想法,如此一来,他势必不会回国。即使以萨克只为了惹怒西吉贝尔特而决定逗留于此,狄米塔尔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以萨克似乎不把列席的群臣放在眼里——然后,像是现在才察觉到一般地——俯看画满地板的地图。
  「哎呀,这该不会是……正在开军事会议吧?若真是如此,打扰你们十分抱歉。请各位继续商讨。」
  「对了,正好,也问问以萨克殿下的意见吧。毕竟殿下是以骁勇善战闻名遐迩的杰弗伦十一世的儿子,也担任封印骑士团团长一职。务必希望你给予建言。你说是吧,堂弟大人?」
  想必这位青年国王,完全不清楚以萨克和西吉贝尔特两个人争锋相对的事吧。狄米塔尔偷偷看着西吉贝尔特愈发愁苦的脸,扬起了嘴角。
  「唔……我想知道现在的状况——」
  —脸得意地在地图上来回踱步的以萨克,冷不防地指向狄米塔尔等人。
  「这里就先让我国的,呃……」
  狄米塔尔察觉到以萨克想把话题丢向他们这里,便直盯着路奇乌斯,然后迅速地瞟向卡琳。虽然不清楚以萨克的用意,但至少在这个局面,瓦蕾莉雅完全派不上用场。
  「殿下。」
  或许是察觉到狄米塔尔的视线吧,只见路奇乌斯低声说道:
  「——鲁德贝克猊下是博闻强记的才媛,也精通我国的战史和兵法书。不如就先让猊下说明现在的战况如何?」
  「说得也是呢……可以麻烦你吗,鲁德贝克猊下?」
  「……是的。」
  卡琳来到地图的中央后,开始低声告诉以萨克某些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大致的状况了。」
  「……你说知道什么?」
  以萨克以爽朗的笑容,回应西吉贝尔特听似带有怨念的话语:
  「那当然是在各地发生的暴动和袭击,应该是敌方策划的计谋这件事啊,西吉贝尔特阁下。」
  以萨克以格外有礼——表面恭敬、实属轻蔑的口吻回答道。
  「他们派多数的谍报人员潜伏在海德洛塔的境内,这一点肯定没错吧。阁下应该也十分清楚,不是吗?」
  「唔……!」
  暗中带出他遭到悠尔罗格方面的人绑架一事,西吉贝尔特咬紧嘴唇。
  「那……那种事,我们也早就料想到了!早就料想到了啦!在这么大的范围,而且是同一时期,各地会发生暴动,都是因为叛乱军暗中派来的谍报人员在煽动!那种事情,用不着以萨克殿下指摘啦!」
  「用不着那么激动吧,西吉贝尔特阁下。总之,那些谍报人员算准了疾风骑士团离开欧里亚克的时机,一齐开始行动这件事,几乎没错吧。」
  「那……那又怎样!」
  「对敌军而言,贵国为了镇压暴动无法随心所欲出兵这件事,应该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如此一来,实在难以想像敌军会就这样在卢贝尔提悠等待下去。势必会趁着海德洛塔军无法出兵的这个时期,将战力更往南进军,要不然就是袭击周边城镇,扩大支配领域——」
  以萨克站在地图上的欧里亚克与卢贝尔提悠的中间地点。
  「德尔布吕克……吗?总之,如果此地有规模大的城镇,就先以这里为目标,集结各地的战力如何?如果太靠近卢贝尔提悠的场所,在众集人数之前很有可能被敌军各个击破。」
  「那种事情我知道。所以——」
  口气变得粗暴的巴列斯特罗斯,把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冷静地将烦躁给吐了出来。
  「……如果真的有迪雅吉列夫猊下刚才所说的争取时间之类的对策,那么将兵力集结在德尔布吕克一事,应该也得以实行。」
  「有喔。」
  「……什么?」
  「我是说也不是没有争取时间的对策。」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若无其事如此回答的以萨克身上。
  瓦蕾莉雅发出赞叹声,小声地嘟哝道:
  「这么说虽然很失礼……不过殿下可能是位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的人物呢……」
  「哪里厉害?」
  「因为,他简直就像职业的军人一样——」
  「喔喔……那个大概全都是卡琳大人教他这么说的吧?」
  「咦?卡琳?」
  「殿下擅长的,恐怕不是在战场上精密指挥士兵的战略,反倒是处于王宫的一室,玩弄其他国家于股掌之中的谋略,或是笼络民心,随心所欲地操弄他们那类的政略。」
  「那样比较符合他的形象。」听见狄米塔尔这番话,瓦蕾莉雅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你说的话好像比我失礼几百倍耶……不过,确……确实有那种感觉啦——」
  「卡琳大人或许应该出生为男性才对呢。如此一来,就不需要以身巫的身分跟你互相较劲,而是有可能以军人的身分成为一名能立下丰功伟业的名将。」
  不理予轻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以萨克慎重地叙述自己的主张。
  「我有一个——不动海德洛塔一兵一卒,就能阻止贼军侵略的计策。」
  「真的有如此妙计吗,殿下?」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说出口了,陛下。」
  以萨克面向一脸纳闷的国王,自信满满地回答。
  「——就是在下我本人以仲裁者的身分,勇闯敌营。」
  「你说什么……!」
  原来如此,如果是以萨克的话,也能站在海德洛塔与悠尔罗格之间,担任仲裁的角色吧。只要悠尔罗格不希望与亚默德之间的关系恶化,他们也不得不客气对待以萨克,应该也能自然而然地压制悠尔罗格军的行动。
  不过,那同时也会引发麻烦的问题。
  「卡琳大人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提出那种计策啊……」
  「多此一举?那有什么关系,如果那样真的能避免战争的话。不用白白牺牲性命,又能提高亚默德……应该说是殿下的名声吧?」
  说乐天是挺好听的,但瓦蕾莉雅只考虑到正向的一面。若是考虑到仲裁不顺利的坏处,可就无法轻易答应这项计策。
  「由亚默德任担海德洛塔与悠尔罗格的仲裁角色是很好。不过,皇太子亲自前往那个地方,还是太危险了。要是就这么被捉去当人质的话,对方将会要求庞大的赎金。再说……我也对殿下是否真的被授予如此大的权限感到疑惑。」

  「咦?可是他刚才不是自己说——」
  「虽然他说自己被任命为全权大使,但那并不代表他能以国王代理的身分随意做任何事。应该只限于与海德洛塔之间的交涉。我不认为他有权利强出头去管悠尔罗格的交涉。」
  「就……就算是这样子好了,会有什么不妥吗?」
  「天晓得。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形会怎样,但我想至少殿下他不是被陛下骂骂就可以了事的吧。等到悠尔罗格发现这方面的不完善,来跟我国抱怨的时候,或许在外交上会引发什么麻烦的事态也说不定。」
  而且,更麻烦的是——狄米塔尔对瓦蕾莉雅轻声继续说道。只要看着站在以萨克身旁按着额头的路奇乌斯,狄米塔尔便自信自己的思考是正确的。
  「……殿下他对这种事情非常感兴趣。已经一副去定了的样子,在本人心中是势在必行的事项了,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正如狄米塔尔担忧的一样,以萨克对国王说道:
  「这方法如何呢?只要陛下允许,就让在下来担任对悠尔罗格的仲裁一职。调停成功的话自然是好事,就算调停失败,也能多少替贵国争取一些整顿态势的时间吧。」
  「可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要是肇因一直在大陆的北边悬而未决,也有可能使南方的蛮教徒气势大增……而且我自己也想好好表现给父亲看就是了。」
  「喔喔,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帮了我大忙啦!本王最讨厌战争了。如果殿下的仲裁,能使事情不用见血就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
  「陛下真是位仁德之人。」
  「哎呀,啊哈哈!麻烦的军事会议也一瞬间就结束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国王拍了一下被手套包覆的手,下令解散后,一派轻松地拍了拍以萨克的屑。
  「好了,殿下。虽然顺序有些颠倒了,就先让我们为你准备热水吧。将旅途的疲惫完全冲洗干净后,详细的后续事项,我们再一边吃晚餐一边聊如何?」
  「我很乐意。」
  「——啊啊,堂弟大人,也替皇太子殿下骑士团的每个人各自准备房间。跟两位猊下一样,在那个别馆。知道吗?」
  「一切交给在下。」
  或许已经死心了吧,只见西吉贝尔特毫不隐藏地大大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垂下肩膀,朝国王和以萨克的背影行了一个礼。
  在群臣们一边议论纷纷走出军事会议厅时,路奇乌斯来到了狄米塔尔等人的身边。
  「路奇乌斯大人!」
  瓦蕾莉雅雀跃地发出感动的声音,脸颊泛起红潮,路奇乌斯则低下头温柔地微笑着回应:
  「瓦蕾莉雅小姐和卡琳小姐,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辛苦你了,小狄。」
  「是发生了不少事啦。」
  狄米塔尔将手抵在后颈项,瞪了卡琳一眼。
  「——话说回来,卡琳大人,你为什么要给殿下出那种馊主意?」
  「……我要严正地否定,那不是我出的主意喔。」
  卡琳垂下冰冷的眼瞳,摇了摇头。
  「我提议的只有将战力集中于德尔布吕克,在欧里亚克附近做好迎击敌军的准备较为妥当,这件事而已。德尔布吕克的情报也是听里希堤那赫卿说的……在谈论的过程中,我是有说过因为敌人在背后煽动,导致暴动层出不穷,没办法确保战力移动的时间。」
  「各位。」
  在狄米塔尔等人压低声音,不停说着话的时候,紧皱着眉头的西吉贝尔特朝他们走了过来。
  「……不管事情变得怎么样,我们都难以负责喔。」
  罩旭一点殿下也知道吧。他不会事后才说些丧气话的。」
  「是没错啦、是没错啦。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向我或我军求助吧。」
  西吉贝尔特用手大致梳理了一下长发,重新戴好帽子,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注视着踣奇乌斯。他的侧脸,流露出掺杂焦躁和自我压恶的阴郁表情。
  「不过,他应该也知道,若是有个万一,有可能会影响到我国和贵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为什么还想要以身犯险做到这种地步?是赌上性命找我的碴吗?」
  「那不是我能回答的事——不过,我想殿下或许是考虑到……如果人称盟主的我国对同盟国的危机坐视不管,恐怕会有损名声吧?」
  「你说以萨克吗?」
  「毕竟他是将来要继承大亚默德王位的人物啊。」
  「……那可是最糟糕的日子了。那种未来,我根本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想像。」
  西吉贝尔特轻轻咂舌后,低下头。
  「——让……让您们久等了!」
  在军事会议厅一直没看见人影的玛莲娜,逆向穿过群臣们的人潮,走进大厅里,向路奇乌斯等人严谨地敬礼。
  「各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完毕,由我来帮各位带路!」
  「让您费心了,普约尔猊下。」
  所有人走在玛莲娜的后方,路奇乌斯转过头瞥了背后一眼,对狄米塔尔轻声呢喃道:
  「……迪雅吉列夫猊下无疑是海德洛塔首屈一指的才媛,不过将来似乎会很辛苦呢。」
  「是啊,爱错人了啦……应该说,她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
  克萝蒂德将手轻轻放在踩踏在大理石祖国上的西吉贝尔特背后,跟这位青年大臣说着话。两人的年纪确实应该相同,然而那副情景,却宛如姊姊在帮不可靠的弟弟加油打气一般。
  可能是在偷听狄米塔尔和路奇乌斯的对话吧,瓦蕾莉雅瞪大双眼,来回看向路奇乌斯的脸和西吉贝尔特他们。
  「咦!你……你们说的意思……是那种意思吗?」
  「……我真是惊讶到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没发现的顶多只有你跟粉红铠甲女了吧。精神年龄低,有时候也是罪过呢。」
  「咦咦!我跟瓦蕾莉雅大人有那种共通点吗?」
  「你给我闭嘴。」
  狄米塔尔狠狠揍了贝琪娜的头一拳,叹了一口气。
  瓦蕾莉雅直盯着自己的脚下,没有在问任何人,只是喃喃自语:
  「……可是,就算迪雅吉列夫猊下喜欢他,那个……有办法结为连理吗,她跟西吉贝尔特阁下?」
  「话说……西吉贝尔特阁下是拥有王位继承权的人物,从他的立场看来,恐怕很难擅自决定自己的配偶吧?至少,得跟王家的诸位人士和重臣们商量过后才能决定吧……」
  路奇乌斯耿直地回答瓦蕾莉雅无关紧要的呢喃。
  「当然,我也听说迪雅吉列夫家是海德洛塔名门之一,由于辈出优秀的神巫,在家世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也就是说,接下来就端看西吉贝尔特阁下罗。」
  就算狄米塔尔厌恶的两情相悦这种感情,发生在那两个人之间,只要克萝蒂德还是现任的神巫,他们就无法结婚。听说克萝蒂德成为神巫已经四年,依照惯例还得坚守贞洁五年——直到二十五岁为止。然后,同年的西吉贝尔特,依他的立场是否能在二十五岁之前维持单身,就不得而知了。身为王族一员的西吉贝尔特,有尽早娶妻、生下继承人的义务。
  「路奇乌斯大人你——」
  瓦蕾莉雅抬起头开口。有不详预感的狄米塔尔,企图在刹那间打断她,但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路奇乌斯大人你……没有思考过那种事吗?」
  「…………」
  —如狄米塔尔所料的问题。狄米塔尔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她要问这种自己一定会受伤的事情,不过对这个小姑娘来说,让她认清现实、有所领悟或许比较好吧。狄米塔尔之所以没有阻止瓦蕾莉雅,就是因为这种有些残虐的体贴心。
  「路奇乌斯大人也是里希堤那赫家的继承人。不是跟阁下的立场很像吗?」
  「不,完全不一样呢。我家只有历史悠久这个优点,也不曾跟王家有过亲戚关系,我想甚至就这么断了后也没关系。不过,家母倒是一直多方催促就是了……」
  「路奇乌斯,不要随便乱说。我要跟本院长报告喔。」
  「我开玩笑的啦。」
  路奇乌斯苦笑着拍了一下狄米塔尔的胸口。
  「——老实说,我觉得我就算一辈子结不了婚也无所谓,不过毕竟延续里希堤那赫家是家母的愿望,还是需要能传宗接代的继承人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要求家母再婚,生个弟弟或妹妹,果然只能靠我这个独生子想办法了吧。」
  将来还是得娶妻、生子——路奇乌斯接下来说的这句话,不知道瓦蕾莉雅是否有确实听到。虽然可以想像她再次垂下头底下的表情,却没有办法去确认。
  狄米塔尔认为是她咎由自取,至少无法同情她。
  他将视线从愚笨的少女身上移开,对路奇乌斯说道:
  「——话说回来,我有事情想先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
  「我想大概是悠尔罗格的谍报人员还是什么的……我们碰到了一个棘手的小鬼。」
  「棘手的……什么,小孩吗?」
  「虽然不太清楚,但很明显的比我家猊下还要年轻。只是,她本领强得可怕。说待更正确一点是,她很熟知作战的技巧。」
  回想起在科特雷德近郊的夜晚森林遇见的那名少女,狄米塔尔如此说明。
  「她不仅会使用魔法、动作还十分敏捷,最大的问题是,她有使用类似魔动剑的东西。」
  「等一下……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一名长发的少女吗?」
  「你有头绪吗?」
  「如果是她,我们也在前往这里的途中遇到过。」
  「什么?」
  「我们在跨越国境、稍微往北的森林里,偶过数骑人马,可是在一遇到的瞬间,就受到危险的魔法攻击。虽然好不容易挡了开来,几乎没有遭受损害……不过,我记得那名少女似乎是使用一把偏大的小刀,施展出『火弹』。」
  「应该就是那家伙没错。那个企图绑架阁下的小鬼。」
  既然会遇到前往欧里亚克的皇太子一行人,就代表那名少女当时也正和伙伙们北上。照情况看来,想成他们是为了与卢贝尔提悠的友军会合,应该比较自然吧。
  「就……就是这里!」
  玛莲娜带领路奇乌斯等人来到的地方,是位于王宫东边的别馆。率先抵达欧里亚克的狄米塔尔他们,也同样留宿在这栋别馆。这一整栋别馆似乎是专门开放给从亚默德来的客人们使用的。
  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已经依照阿尔尚博的指示,以数人为一组,进入一楼的各个房间里。顺带一提,对方帮以萨克和路奇乌斯准备的房间是在二楼,而瓦蕾莉雅他们被分配到的客房则是在三楼。
  路奇乌斯吩咐阿尔尚博派人在宅邪的各处看守后,与狄米塔尔一同走到中庭。
  「——不只是那名少女的来历和高强的本领,她所使用的小刀也很令人在意呢。」
  「是啊。虽然用途不像我的剑那样广泛,但那确实是魔动剑没错。」
  狄米塔尔将手轻轻放在腰间的剑鞘上,环视中庭。即使像这样与路奇乌斯交谈,也会下意识调查自己所处的场所是否有危险,算是他彻底染上的习惯。
  「……目前除了我国之外,还没有确实发现有哪个国家保有魔法工学。只是,就像之前提到的那个叫涅蕾妲的女人在比拉诺瓦做的事情一样,她接受了悠尔罗格的援助,在那里研究魔法工学的可能性——」
  「不,那个可能性很低呢。」
  「为什么这么想?」
  「想想从瓦和恩堤家扣押的剑和盾的数量。涅蕾妲她可是接受了单一贵族的援助,就做出了如此庞大数量的东西耶。」
  涅蕾妲拥有开发魔动剑的技术。量产化需要的是,某种程度的时间和充裕的资金、描绘魔纹的人才,以及素材。既然接受但丁个人的援助,就能完成那么多的数量,那么若是接受一国的援助,就能够更加轻易地量产化。
  「如果涅蕾妲真的转而为悠尔罗格效力的话,就不会只制造出那一把小刀,而应该会生产数量更加庞大的武器。然而,目前却没有收到悠尔罗格有使用那类新兵器的消息。这可以解释为,悠尔罗格还没有实用程度的魔法工学。」
  「…………」
  原先听见狄米塔尔的话后,陷入沉思的路奇乌斯,突然像是启蒙般地抬起头。
  「……搞不好殿下正是认为那名少女可能是悠尔罗格的人,才主动提出要以仲裁的身分勇闯卢贝尔提悠。」
  「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可能是想确认悠尔罗格是否有制造魔动剑的技术——有没有量产的事实吧?」
  「确认以后又要怎么样?」
  「不思考对策就糟了吧。如果海德洛塔就这么和悠尔罗格发生全面冲突,要是在那个过程中,海德洛塔得到了魔动剑——」
  「……先不管悠尔罗格,让海德洛塔得手确实很麻烦,不过殿下真的能想到那种地步吗?我。很怀疑。」
  「喂。」
  狄米塔尔那种藐视皇太子的口吻,令路奇乌斯皱起眉头。
  「开玩笑的啦。」
  表现出海德洛塔性情的庭院里,比起各色花朵,铠甲模样的士兵铜像和被修剪成四角形的灌木更为显目。在看习惯了鲁奥玛宫廷的庭院以及皇太子温室的狄米塔尔眼里,此景有些杀风景。
  狄米塔尔仰望耀眼的夕阳,嘟哝道:
  「……如果殿下要去和悠尔罗格交涉,你当然也得去吧。」
  「是啊。」
  「我家猊下她们怎么办?要留下她们吗?」
  「这要好好思考思考。」
  若是亚默德的皇太子和神巫亲自来访,也能让悠尔罗格感受到己方的真心。如果是个性懦弱的指挥官,便会无法漠视亚默德的想法,选择退兵,就算无法做到那种地步,势必也不得不听从本国的指示吧。如此一来,便能暂时达成争取时间的目的。
  不过,相反的,如果对方是不轻易屈服亚默德之名的刚毅司令官,交涉不顺利,不只以萨克,甚至连神巫都有可能被当成人质。而且,敌军的司令官恐怕是属于后者的类型吧。
  「都已经预料到那种地步,却还是执意要去吗?」
  「殿下都亲自在那么多人面前把话说死了。现在才说不去,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狄米先生!路奇乌斯大人!」
  二楼的窗户一把被打了开来,反射夕阳、闪闪发光的粉红色铠甲探出头。
  「听说准备好茶饮罗~!」
  「……你就不能稍微安静一点吗?」
  狄米塔尔一脸不耐,挥了挥手,便和路奇乌斯一同进入宅邸内。
  ※
  虽然暂且将她捧成了猊下,但事实上却是个连在哪里出生都不知道、来历不明的小丫头。
  不知是否因为在立场上,一直尊称她为猊下、恭敬地对待她的关系,或是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拉姆彼特十分喜欢西瑞尔·杜耶布尔。更正确地来说,拉姆彼特几乎完全不亲近西瑞尔以外的人。
  不过,对西瑞尔而言,自己成为军人并不是为了要来照顾小丫头。更别说是要帮忙小孩子入浴,是他作梦也想不到的。
  「…………」
  西瑞尔卷起裤管和衬衫的袖子,坐在矮椅上,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地在清洗拉姆彼特的黑发。
  「你太懒惰罗……」
  不管用手指滑过几次头皮,每次都还是会产生褐色的泡沫。虽说在绑架西吉贝尔特时,跟追兵交战,一头冲进了泥土中,但只要之后好好地洗头,就不会演变成这种情况。想必拉姆彼特当时只用河水稍微清洗脸部,并没有用手指仔细清洗到发根的部分吧。
  「……再说,有必要留那么长的头发吗?」
  「唔?」
  听见西瑞尔的嘟哝声,原先浸泡热水到鼻子的拉姆彼特,回头看向他。由于浴缸的热水早已变脏,褐色的泡沫像胡子一般,紧黏在她的鼻子下方。
  「……我要换热水。」
  西瑞尔随意擦了擦少女的脸,拔掉浴缸的塞子。
  「搬新的水过来!」
  西瑞尔一吩咐完,便有侍女们抱着桶子走进充满蒸气的浴室,开始朝刚放完水的浴缸里不断倒水。
  「好……好好……好……好冷——」
  「那你自己煮沸啊。」
  拉姆彼特因冰冷的水缩起了身子,西瑞尔冷淡地推开她,再次搓揉肥皂起泡。
  「……这本来应该是侍女的工作,为什么小官非得做这种事……」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推给拿水过来的侍女们,不过,贝要拉姆彼特讨厌被她们触碰,西瑞尔就只能亲自出马。
  「你各方面都太不足了啦……」
  侍女们离开浴室后,西瑞尔发出最近养成习惯、语带叹息的咕哝声。
  「……到底是怎么养的,才会变成这样啊?」
  「一……一个……人——」
  拉姆彼特一边用自己的魔法加热浴缸的水,一边说道。
  「什么?」
  「一个人……长……长大……」
  「一个人?你是说你一个人自己长大的吗?」
  「应……应该……」
  「应……应该……」
  西瑞使劲刮着少女的头皮、清洗她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那个叫梅朵的,现在在哪里?」
  「……乌……乌……乌尔——」
  「?」
  「乌尔海玛特……」
  「乌尔海玛特?那是在哪里?」
  「不……不……不知……道……」
  「总之,她就是在那里吧?她以后会从那里过来接你吗?」
  「不……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西瑞尔以指尖用力搓揉少女的头部,清洗她的头发,然后露出苦笑。
  关于拉姆彼特的事,确实谜团重重。
  在哪里出生、在哪里学习魔法、为什么来到悠尔罗格——勉强得知的事情,顶多只有教育拉姆彼特的是那个叫作梅朵的女人罢了。
  就连那名梅朵的来历,也不得而知。只是,从她带来对悠尔罗格有利的情报、留下普通人也能使用魔法的武器和拉姆彼特,要自己随意使用就离开的这几点看来,至少就目前来说,她应该不是敌人。
  「……太可笑了。」
  仔细一想,乌希马尔和西瑞尔都依靠那种来历不明、连值不值得信任都存疑的女人们,就出兵讨伐海德洛塔。冷静思考之后,那举动根本是荒谬绝伦。
  也就代表,他们已经被逼到只能出此下策的绝境了吧。要实现打倒海德洛塔的夙顋,悠尔罗格这个国家还太弱小、太青涩,而相反的,乌希马尔却又过于年迈。为了在乌希马尔有生之年以某种形式留下功绩,能利用的东西都要利用,也有必要冒险犯难。
  为此,拉姆彼特必须成为一个优秀的「道具」。不仅不需要对她投入过多的感情和同情,反而还会成为阻碍。
  「……差不多该出来罗。」
  西瑞尔用热水冲洗少女的头部无数次后,站起身来。在招待即将到来的稀客现场,西瑞尔和拉姆彼特自然都不能缺席。
  西瑞尔俯看装有全新换穿衣物和拉姆彼特小刀的篮子,不由得自言自语:
  「……你连自己的师父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就算问你这把小刀的制作方式,你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唔?」
  「没事,我问了没意义的问题。忘了吧。」
  拉姆彼特走出浴缸,随便擦了擦身体,慢吞吞地换衣服,西瑞尔将视线从少女的裸体移开,叹了一口特别大的气息。
  ※
  —大清早离开德尔布吕克之后,渡过了好几条小河,朝北方前进,太阳已渐渐西下。或许是因为靠近有水的湖沼地带,吹来的晚风也带有些许的湿润。
  目送皇太子一行人的封印骑士团团员们自是不用说,想必这个时候,有可能移动的战力都正从海德洛塔全国各地朝德尔布吕克前进吧。不过,要聚齐能够与悠尔罗格军正面对决的兵数,还需要花窦一些时间。
  —行人以争取那个时间——的名义,前往卢贝尔提悠。
  「我还是先跟你们说一下。」
  以萨克策马奔腾,一边对同行者们说道。
  「——我们这次之所以像这样以身犯险,与其说是为了海德洛塔,倒不如说是为了我国的利益。特别是柯斯塔库塔猊下,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是的,殿下。」
  和狄采塔尔乘坐同一匹马的瓦蕾莉雅,以温顺的表情点了点头。
  「虽然交涉这件事是我的工作,不过我希望各位能仔细睁大眼睛,帮我注意今后有可能会影响我国利益的事情。」
  「具……具体来说,是什么事情?」
  「是叫魔动剑吗?跟小狄持有的武器一样。」
  「对,没错。」
  「还有,我想应该不会有才对,就是类似贝琪娜小姐身上穿着的铠甲那类的东西。」
  以萨克指着发出匡啷匡啷声、精力充沛地与马匹并肩奔跑的粉红色块状物,呵呵地笑了。
  「——总之,问题在于有没有除了我国以外的国家保有魔法工学。就连我国也才正要开始正式开发,要是那项技术已经流到其他国家,就没意思了嘛。」
  「是……」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偷偷询问狄米塔尔:
  「……已经确认的魔动剑,应该只有那个怪小孩持有的小刀吧?」
  「就目前为止来说,是这样没错。只是,根本就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那个小鬼就是悠尔罗格的军人。」
  「那么,应该还没有量产吧?」
  「所以,就是要确认这一点吧。我之前也说过了,如果悠尔罗格持有大量的魔动剑,很有可能透过战争,流入海德洛塔的手里。绝对要避免这件事发生。」
  「……好麻烦喔。明明海德洛塔不是敌国,而是同盟国耶——」
  「我还宁愿他们是敌人,这样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可以尽全力击溃他们也没关系……不上不下的同盟对手,或许才是最麻烦的。」
  狄米塔尔看似不耐地嘟哝道,凝视着遥远的北方。由暗红色逐渐转为蓝青色的天空下,看得见隐隐约约、零零星星地亮起一盏盏如渔火般的亮光。
  「殿下,卢贝尔提悠到了。」
  路奇乌斯指向前方,如此告知。从这个距离还无法明确判断,不过忽隐怱现、闪闪烁烁的亮光,或许是城墙上并列的篝火。
  以萨克回过头询问狄米塔尔:
  「——小狄,如果悠尔罗格拥有大量的魔动剑,有办法一口气处理掉吗?」
  「很可惜的……如果做得到那种事的话,就不能当成武器来使用了。」
  「我想也是。」
  「据技师长所说,用非常高的温度长时间加热,有时候能融化画在魔动剑表面的魔纹,不过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要在一瞬间处理掉,只能靠物理性的破坏吧。」
  「这样的话,搞不好让和平交涉成功还比较轻松?」
  「或许吧。」
  「哎呀哎呀……只能祈求对方还没有进入量产化的阶段罗。」
  「…………」
  在皇太子与狄米塔尔进行如此对谈的期间,德尔布吕克的轮廓也愈变愈大。似乎从远方传来听似号角的声音,那或许是进出那座港都的船只船员所吹响的。
  瓦蕾莉雅发现自己试图压抑不安,而在不知不觉间抓住狄米塔尔握着马绳的手,急忙将手抽了回去。
  ※
  由于已事先派遣使者通报对方,来到卢贝尔提悠的以萨克一行人,才没有被当成可疑人物,突然遭受攻击。
  即使如此,他们也并不一定会以友善的态度对待自己。正确来说,他们现在只是还难以决定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亚默德皇太子一行人吧。
  「——虽说是港都,还是没有海水的味道呢。」
  城墙上以及大街上,都站立着手持长矛的士兵们。狄米塔尔在日暮时分的微光之中,聚精会神地观察他们,却没有发现装备着类似魔动剑武器的人。
  「……我听说这个城镇一下子就被占领了,是真的吗?」
  听见瓦蕾莉雅的低声呢喃,狄米塔尔眯细双眼。
  「为什么会怀疑?」
  「因为,城墙到处都崩塌了。我以为攻城战花了不少时间。」
  「…………」
  确实,城墙到处都有崩塌的痕迹。与其说是为了修补而重新堆砌石材,倒有种硬是遭到破坏的感觉。
  「你这个着眼点倒是挺不错的嘛。亏你还能发现。」
  「……要夸奖我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夸奖啦。」
  「如果你能解释城墙坍塌的理由,我就夸奖你。」
  「请各位在这里下马。」
  从城镇外头一路带领一行人的士兵,在巨大的建筑物前要求以萨克等人下马。虽说巨大,也不过是跟周边的建筑物比较,若是跟亚默德或海德洛塔的王宫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从它与仓库相邻的这黠看来,应该是这座卢贝尔提悠的工商会馆吧。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可说是最适合俯看城镇全貌的场所。
  「呜呜呜呜呜……我好像开始想尿尿了。」
  「你一天到晚都想尿尿。用不着一一报告。」
  「欸,我说啊……」
  瓦蕾莉雅踏进有许多士兵守卫着的玄关大厅,仰望狄米塔尔低声说道。
  「……这里该不会,是敌军的临时司令部吧?」
  「应该是吧。」
  「喂,小狄。」
  被路奇乌斯轻轻撞了一下侧腹部的狄米塔尔,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平台上的窗户往外看出去。
  这栋工商会馆的构造,似乎可从建筑物的后方直接通往卢贝尔川,可从窗户俯看到停泊于河岸的无数船只。有几艘收起帆、明显不是商用的大型船置于其中,必定是悠尔罗格士兵们搭乘而来的军船吧。
  狄米塔尔在意的是,有人正从军船搬运某样巨大的货物到小型船上。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不过数量非常多。
  「……那是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军粮。」
  「那边的船上堆了好多大石头呢。」
  「破坏城墙,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应该是……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详细确认里面装的东西。」
  「你可不要动歪脑筋喔,小狄。你的职务是瓦蕾莉雅小姐的护卫。直到回去德尔布吕克之前,你都要以这项职务为优先。」
  「我知道。」
  没办法伫足太久,狄米塔尔等人就这么爬上楼梯。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
  狄米塔尔等人被带领到的,是一间要称之为大厅,宽敞度则略显微妙的房间。如果这栋建筑物是工商会馆,那么这里应该是用来开会或是作为其他用途的房间吧。
  摆放在那间房间里的巨大圆桌上,有一位体格壮硕的白发老人正坐在上座。眼神锐利、散发出的气概如同一名身经百战的名将,非常适合华丽的军服。
  老人张开双手,招呼一行人进来。
  「我听说……你们是亚默德的以萨克殿下,以及陪同的一行人。」
  「正是。」
  以萨克脱下帽子放到胸前,悠然地行过一礼。
  「我是亚默德皇太子,杰弗伦·以萨克·佛堤亚……您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阁下?」
  「也不是没有人这么称呼我啦……总之,请先就坐。」
  从老人表现出的态度,感觉不到他有轻蔑以萨克的模样,话虽如此,也感觉不到他有意谦卑。就算出现在这里的是杰弗伦,弗朗西斯克本人,想必这位老人——乌希马尔,杜耶布尔也会采取相同的态度吧。由此可推断老人的自尊心很强,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绝不会阿谀奉承。
  以萨克坐在老人的正对面,并示意要瓦蕾莉雅坐在自己的旁边。狄米塔尔、路奇乌斯以及贝琪娜,则站在能够保护两人背后的位置。
  乌希马尔震动了一下眉毛,注视着瓦蕾莉雅。
  「……这位,莫非是……?」
  「我国的神巫暨上级监察官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小姐。」
  「原来如此……亚默德神巫的传闻,在北边也很有名,比想像中的还要美丽……」
  乌希马尔一脸得意地点了点头后,拿起小小的摇铃,轻轻晃动。
  「总之,先用茶吧。」
  「……!」
  乌希马尔说完后,侍女们随即进入房里。虽然女人们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以流畅的动作准备红茶。由于不认为乌希马尔的军队会特地从悠尔罗格带来好几名非战斗员的女人,想必她们原本就是这座城镇的居民,只是听从占领军的指示工作罢了。
  不过,狄米塔尔之所以会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贾基尔卡的剑柄,并不是因为看到她们。而是看见跟她们一起进来房间的士兵们——尤其是现身在队伍最后头的,看起来二十几岁的青年将校和年幼的少女。


  第四章
  吾有神巫,其名为——

  虽然从海德洛塔分裂,不受到周边诸国认同,如今美其名为独立国的悠尔罗格,姑且不论它的军事能力,只看国力的话,不过是区区一介小国。纵使将亚默德估计为十、海德洛塔估计高一点为六,悠尔罗格顶多只有二,也就是连海德洛塔—半的国力都不到。
  那样的小国,要并吞比自己强大一倍的海德洛塔,以正常的方式是做不到的吧。因此他们着重的,便是魔法士的培育。

  乌希马尔成为宰相后四十余年,悠尔罗格设立了好几所培育魔法士的学校,近年来,才终于渐渐开花结果。


  「——没有错。她就是我们在晨雾中遇见的孩子。」
  狄米塔尔与路奇乌斯互相对看,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狄米塔尔等人在科特雷德近郊的夜晚森林里,所对峙的那名凶恶的小刀少女。
  对方或许也还记得狄米塔尔他们吧,只见少女睁大双眼,但是却没有显露出敌意,只是躲在身旁的青年身后。
  以萨克望向排列在房间四周的士兵们,搔着鼻头、露出苦笑。
  「这还真是……我个人是希望在更沉着一点的气氛之下,平静地谈话呢。」
  「很不巧的,我是天生的武人……这样子我反而感到比较平静呢。再说,我国和亚默德之间并没有正式的邦交。还是小心为妙……」
  「……我们也不是为了与你们为敌才特地来到这里的啊,乌希马尔阁下。」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是欧里亚克软弱的王哭着哀求你代替他们来谈和的吗?」
  「他们并没有哭着哀求我,但虽不中亦不远矣吧……开门见山地说,就是想请你们尽快释放这个城镇,返回悠尔罗格。」
  「要我们撤退……?您特地前来就是要说这个?」
  乌希马尔手持红茶茶杯,有些夸张地重覆说道。晃动着结实的肩膀,低声地发笑。
  「看来成为大陆第一强国亚默德的皇太子殿下……似乎每天都无聊得很呢。竟然为了说这种愚蠢的话,特地来到这里啊……」
  预料之中的冷淡反应。不过,一开始还诏为对方也有可能不理会我方,光是能像这样勉强进行交涉,已经算幸运的了。
  「……欧里亚克的叛徒们,现在无法随心所欲地调派兵力。相对的,我军因刹那间便制压了这个卢贝尔提悠而士气大振,远征至此的疲惫这数天也已经完全消除。再加上,援军也陆续抵达。在一切事情都对我方有利的情况下,为什么我军非得让步、撤退不可?」
  以萨克丢了几颗方糖到红茶里,然而却没有喝一口便说道:
  「——的确,海德洛塔现在或许为了镇压各地的暴徒而应接不暇。但是,能调派的所有兵力都逐渐往德尔布吕克集结,想必现在这个时候,疾风骑士团也已经抵达了吧。只要他们奋战阻止你们南下,最后各地的战力赶来,战况应该就会逆转。您认为凭你们的力量,真的能够和海德洛塔打长期战,并且获胜吗?」
  「我还没有不切实际到那种地步……这次作战的目的,终究只是一口气进军到欧里亚克附近,让僭称帝王的雷米·克里斯提昂心惊胆战后,再以有利的条件顺利谈和。」
  「既然如此,已经充分达到威吓的目的了,不是吗?」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保障。要我们眼睁睁地放弃到手的城镇,只有欧里亚克得利。而且,还无法要求亚默德赔偿。」
  「这个,就只能请你相信我了。」
  以萨克语带苦笑地回答,然而乌希马尔的表情却完全无动于衷。
  「没有国王的亲署信函,就要我们相信你?在此之前,甚至根本没有您就是真正亚默德皇太子的保证,就要我们进行与欧亚里克之间的交涉吗?」
  「————」
  以萨克的脸上褪去了笑容。
  虽然早已听说悠尔罗格的王弟乌希马尔是位十分优秀的军人,但不愧是兼任宰相之人物,头脑似乎也十分聪慧。正如狄米塔尔担忧的一样,针对以萨克没有带国王亲署信函过来的这一点抨击,可说是这位老将军精明干练的表现。以萨克或许也自知理亏吧,似乎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
  「退个一百步……就算你是真正的以萨克殿下好了。」
  不等以萨克说话,乌希马尔接下去说道:
  「也相信你是代表亚默德、以大王的代理人身分坐在这里好了。再说……您会站在我们和欧里亚克之间,进行和睦交涉一事,就代表贵国承认我们——你们称呼为北海德洛塔或是悠尔罗格的我们,为一个独立国家……我可以这么解释吧?」
  「殿下——」
  那个路奇乌斯会无礼地插嘴两位代表者的对谈,是相当稀奇的事,不过想必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不插嘴吧。如果在这里不小心承认悠尔罗格为独立国的话,可能会大大影响和绝对不承认悠尔罗格的海德洛塔之间的友好关系。
  「…………」
  以萨克默默无语地轻轻挥了挥手,制止了路奇乌斯。或许是想表达他非常清楚路奇乌斯想说什么话吧。
  乌希马尔扬起嘴角冷笑,托着腮。
  「您明白吗……?代表国家坐在那个位子上,也就表示这么一回事喔,殿下。」
  「那么……」
  以萨克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点了好几次头。
  「……接下来就来闲话家常吧。」
  「什么……?」
  「只是单纯地聊聊天罢了。就当作我是刚好在场的年轻人吧。」
  「呵……您这个人还真有意思呢。」
  「假如……这只是假设。」
  以萨克喝着想必非常甜的红茶,开口说道:
  「——如果让你们就这么往北方退兵的话,你们会向欧里亚克的人们要求什么样的对等报酬?他们应该支付多大的代价?土地吗?还是金钱呢?」
  「您问这个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单纯感兴趣罢了。我并没有打算把这个情报带回欧里亚克,跟别人说。」
  「打个比方吗……」
  乌希马尔看着说反话的以萨克,再次笑了。
  「话虽如此……欧里亚克的叛徒们不当占据的土地,总有一天会由名正言顺昀国王统一,没道理在这个阶段割让……」
  「那么,你们要什么?」
  「这个嘛……这件事不仅欧里亚克,还得所有的同盟国答应才行。因此,若说要欧里亚克付出什么代价,就是为了达成这件事在外交上努力吧……」
  「在外交上努力?具体的事情是指?」
  「现在,欧里亚克靠着过去不正当的手段保有两名神巫的名额,我要他们将其中一个名额让渡给我们,并且接受我们加入神圣同盟——我们对欧亚里克的要求,就是要他们在外交上努力让所有的同盟国答应这一点。」
  「……!」
  可以听见瓦蕾莉雅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就连狄米塔尔,也没有料想到悠尔罗格竟会提出那样的条件。比起领土、比起金银财宝,他们选择保有神巫的权利,以及加盟「神圣同盟」——巩固悠尔罗格身为国家的立场,要便与周边诸国的关系急速好转,没有比这个要求更为高招了吧。
  不过,也因此能轻易地想像,海德洛塔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吧。就连要承认悠尔罗格为独立国都很难做到了,他们更不可能答应等同于要他们交出一位神巫的条件。
  想着这些事,狄米塔尔突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怎么了,小狄?」
  「包含发掘人才和准备教育机构在内,培育神巫需要以数十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和庞大的资金。即使想从现在开始培育神巫,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在那样的情况下,就算叫对方交出神巫的保有名额,也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他们已经有神巫了吧?」
  「————」
  听见狄米塔尔沙哑的呢喃声,以萨克眯起眼睛,凝视着乌希马尔——以及在他身后,偷偷摸摸躲在青年身后的少女。
  「难不成——那个孩子就是?」
  「……她是我的养女,拉姆彼特·杜耶布尔。是我国的『神巫』……她的力量有多么强大,想必各位已经见识过了。」
  「交涉已经结束了,路奇乌斯。」
  鸟希马尔一脸得意地诉说,狄米塔尔没有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悄悄地解开贾基尔卡剑鞘上的金属扣。
  乌希马尔早已看穿以萨克没有与悠尔罗格正式交涉的权限。不管以萨克再怎么坚持,都不可能使他们让步了吧。再说,他们都自备神巫了,应该只想要给海德洛塔迎头痛击,逼他们接受刚才的条件吧。
  如此一来,就没必要再交涉,也没有理由停留于此了。
  「——那么,」
  以萨克将帽子拿在手上,站起身来。
  「我明天就到德尔布吕克喝茶吧。那里也有我认识的人喜欢闲话家常——」
  「那可就伤脑筋了。」
  乌希马尔如此说完后,站在他背后的青年一语不发地举起右手。
  「————」
  以此为暗号,原本沿着四周墙壁直立不动的士兵们,举起长矛向前踏出一步。
  以萨克望了他们一圈,说道:
  「……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你就是真正的亚默德皇太子。」
  乌希马尔将手抵在圆桌上,缓缓站起身来,抚摸着被白色胡子覆盖的下巴,宛如跟士兵们交换位置一样,退到那个圆圈的外侧。
  「如果你假冒皇太子,可是大不敬。必须把你抓起来严加审问,然后再交给亚默德。」
  「这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是本人的话呢?」
  「难得有机会能亲近皇太子殿下,务必请您前往我国,逗留个半年左右,再送您回亚默德。」
  无论如何,都只有抓起来、护送到悠尔罗格一途。想必乌希马尔拿定主意使用更能达到效果,以及拥有他个人风格的粗暴手法,来阻止亚默德介入这场战争吧。
  「……反正,我早就料到事情可能会演变成这样就是了。」
  「殿下,请站到我的身后。小狄,瓦蕾莉雅小姐就交给你了。」
  路奇乌斯凝视着一步步逼近的士兵们,低声呢喃道。
  「不,路奇乌斯,你先打头阵,帮我们开路。」
  「你有什么对策吗?」
  「总之,只要逃走就好了吧?既然如此,这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我就是为此才特地带这家伙过来的。」
  狄米塔尔敲了敲贝琪娜的头盔,灵巧垃用左手拔出贾基尔卡。
  「——喂,站在那里的家伙。」
  狄米塔尔判断,代替退到后方的乌希马尔指挥士兵的就是那名青年,便将剑尖指向他,以傲慢的口气说道:
  「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以萨克殿下和柯斯塔库塔猊下……以及让你见识见识真神巫与假神巫的差距。」
  「……笑话。」
  青年冷冷地吐出这句话,将手轻轻放在他背后的少女的头上。
  乌希马尔轻声叹息后,对青年说道:
  「西瑞尔、拉姆彼特,不要杀了那名少女和皇太子,要活捉……别杀了他们喔。」
  「遵命。」
  「唔……唔唔……嗯!」
  使劲点了点头的拉姆彼特,从腰间后方的刀鞘里拔出那把巨大的小刀。虽然不认为她会在这个有己方士兵和乌希马尔在的房间里,使出像那天夜晚的大规模魔法,不过就算排除所有发射武器,少女的杀戮技巧十分优秀这一点,还是不变的事实。
  「……哼。」
  狄米塔尔用脚尖踢了踢铺着地毯的地板,悄声地对瓦蕾莉雅耳语之后,举起剑。
  ※
  狄米塔尔要瓦蕾莉雅在地板上开个洞,在追问他的真正用意之前,瓦蕾莉雅先将魔力注入双臂,使魔纹浮现。
  「王弟殿下!请站到我们的身后!」
  被称之为西瑞尔的青年,拔起右手的手套,迅速移动到保护乌希马尔的位置。此时,拉姆彼特早已踏上圆桌。
  「——唔!」
  狄米塔尔抢在拉姆彼特跳跃之前,踢翻了圆桌以及少女。以魔法强化的前踢,使巨大的桌子飞舞在空中。此时,狄米塔尔双手紧握着剑,一斩而下。
  「快!贯穿地板!」
  狄米塔尔以缠绕着风之刃的一击,粉碎了圆桌,并且对背后的瓦蕾莉雅说道。
  「嗯……嗯!」
  瓦蕾莉雅双手抵住地板,魔力透过双臂产生爆炸。
  「粉红铠甲女,保护殿下!」
  「是————!」
  瓦蕾莉雅的魔法将地板开了一个大洞,接着开始一口气崩坍。
  「哎呀呀呀呀……」
  贝琪娜让以萨克坐在自己的头顶,解开腰后的巨大雨伞,撑在头上。如此一来,也能弹开多多少少掉落下来的建材,或许拿来保护皇太子正好。
  「殿……殿下!请牢牢抓住我!」
  「好,拜托你了。」
  「你到这里来。」
  「噫!」
  瓦蕾莉雅突然被狄米塔尔抱起来,面向后方扛在他的肩上,不由自主地发出奇怪的尖叫声。
  「——如果有人从后面追过来,就稍微教训他一下,赶走他。」
  「我……我知道了!」
  贝琪娜因为自己的重量,脚边擅自崩落而掉了下去,狄米塔尔则扛着瓦蕾莉雅随后往下跳。最先跳下来的路奇乌斯,为了后面跟上来的瓦蕾莉雅等人,似乎正横扫楼下的敌人。
  一下子被狄米塔尔背、一下子又被他扛,瓦蕾莉雅好像觉得那种事情逐渐变成自己的定位,虽然有点无法接受,不过现在不是抱怨那种小事的时候了。他们必须光靠五人杀出敌人据点守备最森严的地方,逃脱出去才行。
  路奇乌斯奔跑在最前方,贝琪娜在中间保护皇太子,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则是殿后——能不能全员生还,这端看瓦蕾莉雅能击退多少追兵。
  ——瓦蕾莉雅如此激励自己,聚精会神。
  「来了!」
  瓦蕾莉雅等人带着轰声巨响和尘埃冲出工商会馆,拉姆彼特则紧追在后。可以看见西瑞尔随后跑了出来,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则是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奔跑而出。
  当然,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都是使用「倍速」在奔驰,贝琪娜也跟得上两人,所以能紧追在他们后头的,自然只有使用同样魔法进行高速移动的拉姆彼特和西瑞尔。
  「路奇乌斯!」
  紧趴在贝琪娜光滑头盔上的以萨克高声呐喊。

  「看来没有时间取回马匹了!就这样脱逃吧!发射狼烟!」
  「是!」
  路奇乌斯没有使用魔法,只凭一把剑便接连砍倒阻挡去路的悠尔罗格兵,取下左手的手套,指向夜空。
  「咦?」
  路奇乌斯的指尖连续发射出红、蓝、红三支火之箭矢。
  「那……那是什么……?」
  「别看旁边!」
  「唔咕嘶!」
  狄米塔尔突然往旁边加速,瓦蕾莉雅压迫到她的侧腹部,再次发出奇怪的呻吟声。
  「可恶……!」
  狄米塔尔踹了一下石板路,跳到民家的墙壁,接着再移动到屋顶上。瓦蕾莉雅头晕目眩的视野角落,映入了一颗在石板路上膨胀的巨大红色火球。
  「……!」
  想必是拉姆彼特施展的爆炸魔法吧。要是狄米塔尔的反应慢了一拍,那颗火焰恐怕就直接朝两人的头上落了下来吧。
  瓦蕾莉雅绷紧神经,凝视着拉姆彼特,挥了一下右手。
  「喝啊!」
  拉姆彼特试图一口气缩短与贝琪娜之间的距离,瓦蕾莉雅朝她的眼前发射出一只寒气的长矛。虽然不认为会命中那个动作敏捷的少女,但由于冰冻了四周的地面,似乎多多少少妨碍了拉姆彼特的脚步。
  「唔!」
  「拉姆彼特!」
  「啊!」
  从后方奔驰而来的青年将校,一把捞起了滑倒的拉姆彼特,将她放在屑上后,移动到民家的屋顶上。
  「啧……」
  发现那件事的狄米塔尔,一脸愤恨地咂了咂舌。
  「快要到广场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在那里被追上。你先过去,用粉红铠甲女的伞冲破城门。」
  「咦?我先过去……」
  「粉红铠甲女!」
  说时迟那时快,狄米塔尔随意将瓦蕾莉雅给扔了出去。
  「呀啊——!」
  「我来争取时间!你自己好好看着办!」
  「狄……狄米塔尔!」
  将瓦蕾莉雅传给贝琪娜的狄米塔尔,脚底磨擦着屋瓦转过身来,与拉姆彼特他们面对面。
  「瓦蕾莉雅大人!」
  在脚下卷起旋风,好不容易紧紧抓住贝琪娜左屑的瓦蕾莉雅,迅速地环顾四周。
  士兵们从四面八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进没有辽避物的广场中。就算路奇乌斯再怎么强悍,贝琪娜再怎么有马力,都很难驱散所有人,穿过他们吧。
  「瓦蕾莉雅大人,狄米先生他——」
  「他不要紧!」
  「可是——」
  「不要紧!」
  狄米塔尔说过自己会争取时间,就一定会做到吧。瓦蕾莉雅固然担心打算一个人留下来的狄米塔尔,但要是以此为理由,疏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很有可能又要被他用拳头按着头顶转了。
  所以,瓦蕾莉雅决定暂时不去在意狄米塔尔的事。
  「路奇乌斯大人,请往上跳!」
  「什么……?」
  「别管了,快跳!贝琪娜也是!」
  「我知道了!」
  路奇乌斯和贝琪娜依照瓦蕾莉雅的信号,同时一跃而上。
  「呜哇……!」
  也许是亲眼看到敌兵们聚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萨克发出掺杂着苦笑的感叹声。
  「贝琪娜,把伞朝下!」
  「请叫它秋鲁鲁卡啦~」
  贝琪娜对于自己取的名字不被人记住而袤达不满,将钢伞朝向正下方。瓦蕾莉雅则是同时透过伞柄注入庞大的魔力。
  「唔……喔喔啊!」
  「噗啊——」
  「哇啊啊啊啊!」
  突然卷起的局部地区性暴风,袭击了满溢广场的士兵们。士兵们伴随着凄厉的哀号声,如树叶般被吹飞。
  「路奇乌斯大人、贝琪娜!趁现在!」
  降落在空出一块空间的广场中央的路奇乌斯和贝琪娜,朝着城门迈步奔跑。广场到城门之间为一条宽广的大道,在城镇被悠尔罗格军占据的现在,出现在街道上的只有士兵,就这层意义而言,非常好办事。
  「看来没必要担心会牵扯到无辜的人了……!」
  瓦蕾莉雅将自己的身体倚靠在贝琦娜身上,举起双手。她右手孕育出火焰、左手孕育出烈风,注视着一群群涌出的士兵们。
  然而,不等她实际将魔法挥出,士兵们光是看到瓦蕾莉雅,便连忙丢下武器,冲进附近的民家之中。
  「……咦?」
  「啊哈哈。看来刚才那一击吓破他们的胆了呢。」
  以萨克压住帽子,悠悠地笑了。
  「——算了,也好。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障碍了。」
  「说得没错……不过,还是得在某处弄到马才行——」
  借用魔法的力量持续高速奔跑也有极限。就算是路奇乌斯,用和骑马一样的速度奔跑,也跑不了一个小时吧。必须在某个地方弄到马匹,否则就无法彻底摆脱追兵。
  不过,以萨克似乎有什么想法,十分冷静。
  「那件事也没问题……总之,先离开城镇吧。」
  就连到这里来时顺利通过的城门,现在也完全紧闭。士兵们——虽然完全一副想逃跑的模样——在城门前方用长矛指向瓦蕾莉雅等人。城门上也站着成排装备弓箭的士兵。
  「!」
  路奇乌斯用剑华丽地挡开立刻发射过来的箭,迅速地退向后方。
  「殿下和路奇乌斯大人,请到我们的后面!」
  「我知道了。」
  「贝琪娜,把伞拿好,踏紧地面!」
  「了解~!」
  贝琪娜将秋鲁鲁卡朝向前方,张开双脚、摆好姿势。虽然有无数的箭从城门上如雨一般地飞来,却没有任何一支贯穿钢伞。
  坐在贝琪娜肩上的瓦蕾莉雅,确认完路奇乌斯和以萨克已经来到自己的背后,便将手放在伞柄上。
  「喝啊!」
  第一击是「旋风」。用它大致横扫飞来的箭、门前的士兵们,以及城门上的弓兵,接着再显现自己的魔纹,释放「火弹」。想必比悠尔罗格军任何一个魔法士都优秀的瓦蕾莉雅的魔法,轻易地吹飞以坚固的木材和钢铁构成的城门。
  「贝琪娜,扛起殿下,进行突击!」
  「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卷起风,奔向空中,早先一步离开了城门。
  太阳已完全西沉,分辨不出天空与大地的分界线在何处。日落后,只要踏出一步人们居住的城镇,镇外理所当然般,是受到夜晚主宰的黑暗世界,完全搞不清该往哪个方向逃才好。
  「瓦蕾莉雅小姐,往这里!」
  「路奇乌斯大人!」
  「请往那个小小亮光前进!」
  瓦蕾莉雅朝路奇乌斯所说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可以看见一个非常小的光点在摇曳。是火把或是提灯,总之,绝对是人工性的亮光。只是,这一带除了卢贝尔提悠之外,并没有类似村落的地方,自从被悠尔罗格压制后,老百姓应该也不会在附近徘徊。
  总之,现在只能相信路奇乌斯说的话了。反覆跨着巨大的步伐,瓦蕾莉雅和路奇乌斯以及贝琪娜朝那个亮光奔跑而去。
  「…………」
  不过,跑了没多久,瓦蕾莉雅便停下了脚步。
  「——瓦蕾莉雅小姐?」
  路奇乌斯让贝琪娜先走,马上掉头回来。
  「您怎么了?好了,快点走!」
  「可是,狄米塔尔他还没……」
  「他不要紧的,您不也说过了吗?」
  路奇乌斯拍了拍瓦蕾莉雅的肩膀说道。
  「那家伙说到做到。做不到的事情他绝不会说出口。」
  「是没错啦——」
  他是说过会争取时间,但没有说他一定会追上来。瓦蕾莉雅在意的是这一点。
  而且,为了争取时间,狄米塔尔所面对的是,毫不迟疑伤害人的拉姆彼特,以及会使用魔法的西瑞尔这两个人。即使是狄米塔尔,也难保不会输给他们。
  「没问题的。」
  路奇乌斯再三说道。
  「——只要我曾经跟他说过,要他以护卫你为最优先事项,小狄就一定会遵守。他马上就会追上来。」
  「————」
  即使听见路奇乌斯这番话,瓦蕾莉雅依旧愁眉不展。怀抱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忐忑心情,瓦蕾莉雅被路奇乌斯牵着手,打算再次迈步奔跑。
  就在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闪光扩展在眼前。
  「!」
  明显是在镇外发出的光芒。定睛一看,有个身影背对着那道深红色光芒,朝这里跑了过来。
  「狄米塔尔……?」
  扩大的光芒随即收缩了下去,不过隐约可以看出那个人影是狄米塔尔。大概,正被拉姆彼特两人追赶吧。偶尔窜过黑暗中的闪光,肯定是狄米塔尔和拉姆彼特他们释放出来的魔法。
  「得去救他才行——!」
  「没有那个必要,瓦蕾莉雅小姐。」
  「咦?」
  路奇乌斯将剑举向天空。
  「——林德加德卿!麻烦你了!」
  「了解!」
  回应路奇鸟斯呼唤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地接近。
  随后,便有无数支火之箭矢从瓦蕾莉雅的身后,一齐朝卢贝尔提悠的方向射去。
  「!」
  瓦蕾莉雅大吃一惊,转过头一看,不知究竟是何时抵达的,披着黑色斗篷的封印骑士团团员们排成一列。
  「怎……怎么会……?」
  「其实啊,有一半的骑士团跟卡琳小姐一起留下,而另外一半,则是跟在我们的后头。然后,请他们趁着夜色在这里待命……我刚才不是吩咐路奇乌斯放狼烟吗?」
  以萨克以有些自豪的模样回答瓦蕾莉雅的疑问。皇太子早已跨上了骂匹。
  「您早就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吗?」
  「该说是早就料到吗,总之,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要是一开始就率领骑士团进来敌营,对方可能会有所警戒,无法进行交涉,话虽如此,只有少数人进去敌营,要是被袭击的话,应该很难彻底逃脱吧。」
  「殿下,我去迎接狄米塔尔。」
  跨上马的路奇乌斯,牵着一匹无人乘骑的马,奔驰而去。
  「咦?迎……迎接……一个人吗?」
  「应该没问题吧。对方也不是傻瓜。透过刚才的射击,应该已经了解到我们有伏兵,不会紧追着小狄不放,轻易地中埋伏才对。再说,若是对方蠢到依旧执着地追着小狄不放,那么等他们靠近这里,再收拾他们也行啊。」
  瓦蕾莉雅这才总算了解,刚才一齐发射的火之箭矢,是为了威吓敌人用的。的确,若是考虑到会在城镇的灯火照射不到的黑夜中,遭到身穿黑色斗篷的魔法士们袭击,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会犹豫吧。
  「瓦蕾莉雅大人~!请往这里来~」
  往声音的来源一看,原来是贝琪娜坐在点了提灯的马车马夫座上,挥着手。
  「……既然已经预料到这种地步,准备周全的话,好歹事前告诉我一声——」
  「因为,那样就不有趣了吧?」
  听见这充满以萨克风格的话,瓦蕾莉雅只能露出苦笑。不管出招的方式为何,毕竟多亏了以萨克才得以脱离困境,是不争的事实。
  「——啊!」
  当瓦蕾莉雅坐上马车的座位,精疲力尽的时候,贝琪娜扬起雀跃的声音。
  「狄米先生回来了—」
  「……!」
  狄米塔尔驾着马与路奇乌斯一起奔驰回来,他左手握着马绳,右手则是无力地垂下。卷至手肘的衬衫之所以会染得通红,想必是因为上臂被划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吧。仔细一看,他的脸颊和胸口也有好几道小伤痕。
  「路奇乌斯,追兵呢?」
  「返回域镇了。」
  「很好,趁对方还没增加兵马回来之前,我们也撤退吧。」
  「知道了。小狄,你坐上马车。瓦蕾莉雅小姐,可以麻烦你帮他治疗吗?」
  「啊,好的。」
  「…………」
  狄米塔尔下马后,坐进马车,比平常还要沉默寡言。
  贝琪娜拍响马绳,马车喀哒喀哒地跑了起来。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瓦蕾莉雅将手覆盖在狄米塔尔右手臂的伤口上,低声询问道:
  「——这个,是被那孩子伤的吗?」
  「也有。」
  「也有是指?」
  「还有那个年轻人……应该比我年长吧,很会使剑。」
  「他那么强吗?」
  「该说强吗……他很棘手。」
  「什么很棘手?」
  至今为止怔怔地仰望着天花板的狄米塔尔,突然凝视着瓦蕾莉雅,说道:
  「……那个男人用的剑,跟在但丁别馆里发现的一样。」
  ※
  由于地板开了一个大洞的工商会馆,不知道何时会坍塌,乌希马尔等人的司令部便移到了市长的私人宅邸。
  乌希马尔从阳台俯看因突然转移阵地而手忙脚乱的庭院,捋着胡须。
  「意外地……跟传闻中不同呢……」
  「您是指亚默德皇太子吗?」
  「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
  让亚默德一行人脱逃而返回的西瑞尔,抱着被叱责的觉悟跪在乌希马尔面前,然而悠尔罗格的王弟,却没有责备他。
  如果真心打算要捕捉他们的话,在引诱他们上交涉桌时就应该进行突袭,先将以萨克抓起来,再逼迫剩下的人投降。故意没有那么做,半玩开笑地说出听听对方主张的是自己,所以责任在于自己的乌希马尔,反而一脸愉悦地吊起嘴角。
  「那到底哪里像是不务正业的蔷薇痴啦——外表看起来确实很软弱,但不愧是闻名遐迩的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的独生子,胆量完全遗传自父亲呢……」
  这一点,西瑞尔也深表同感。不仅不吊儿郎当,还令人难以理解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种不符合年龄的强悍,无疑表现出杰弗伦,以萨克这名年轻人的菲凡气魄。而且,利用事先藏匿在夜色之中的援军彻底逃脱,也能看出他在战略上的精明强干。
  「不过,让他们就那样逃脱真是失策……如果亚默德因此正式援助海德洛塔——」
  「应该不会……」
  扛着长矛的卫兵们来来往往于点燃篝火的中庭。企图捕捉亚默德皇太子的结果,造成了一百人以上的负伤者,但应该不影响大局。
  「——我反倒确信亚默德应该不会介入这场战争。如果有心介入,就不会派连亲署信函都没带的儿子过来……那想必是恰巧逗留在欧里亚克的小鬼,爱出风头的作为罢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倘若杰弗伦·弗朗西斯克真会出现在战场上,过个一次看看也好……」
  「殿下。」
  「原谅我,西瑞尔。我说笑的……」
  面对力量比自国强大一倍的海德洛塔,持续战斗数十年的老将,果然还是喜欢在沙场上的争战吧。刚才的那句话,隐含了无法以单纯的玩笑带过的真实感受。
  乌希马尔回到室内,带着浅浅的笑容坐到沙发上。
  「……再说,那个国家是一有机会就想削减海德洛塔国力的国家。想藉此隔岸观火,看我们与欧里亚克争斗,才是他们的真正心态吧。既然如此,就不可能举国帮助欧里亚克。顶多只是形式上助他们一臂之力,最终还是会让我们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试图削弱欧里亚克吧。」
  「您说得是……」
  不知是这里的市长的兴趣,还是家人识趣的结果,这间书斋的橱柜里,摆放着各式好酒。西瑞尔的腰间依旧紧黏着拉姆彼特,他打开橱柜,拿出酒瓶。
  「对亚默德而言,我们与欧里亚克两败俱伤才是最理想的状况……既然如此,即使亚默德会正式参战,那也是在双方都疲惫之后吧。」
  西瑞尔在偏大的玻璃酒杯中倒入白兰地,放在乌希马尔前面的桌子,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剑柄。
  「唔嗯……在战争快要收场时再一脸得意地登场,以有名无实的仲裁角色,企图坐收渔翁之利——若是上一任的亚默德王,肯定会那么做吧,现任国王当然也有可能采取同样的策略。那个国家就是以那种方式,巧妙地介入周边诸国的战争,扩大势力至今的……」
  「不过,这次可不能让他们得逞。要在亚默德介入之前,了结这场战争。」
  「必须如此才行啊……」
  乌希马尔大口喝下白兰地,长声叹息,看见西瑞尔军服肩膀上的裂痕,抽动了一下眉毛。
  「……伤口怎么样了?」
  「只做了简单的治疗。只受到这种程度的伤,算是侥幸了。」
  「哦……?」
  「据拉姆彼特所言,那个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与她背后的年轻人,果然就是那天晚上妨碍她绑架西吉贝尔特的那两个人。」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本领如此高超。」
  「还有一件事,那个年轻人所使用的剑,基本上跟小官拥有的是同一种类型。而且,他用剑技巧十分纯熟。」
  「就是连平常人也能使用魔法的那个玩意儿吗……」
  「是……只不过,他能用那一把剑施展各色魔法。剑本身的构造似乎十分不同。由此可知,亚默德在这方面的研究,果然十分先进。」
  「既然如此,在我们能站在同样的舞台之前,就更加必须请亚默德缩手了……」
  「是。」
  西瑞尔点头认同乌希马尔的发言,俯看着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玩弄头发的拉姆彼特,心想分明追着同一个敌人,为何这名少女连一个擦伤都没有,又暗自叹了一口气。
  ※
  「——哎呀哎呀,你能平安地回来真是万幸啊,以萨克!毕竟我一直担心要是你被乌希马尔抓走,就这么被处刑的话,该怎么办呢……当然,你犯不着在意交涉失败这点小事喔。没错,我也不在意、根本不在意,不在意啊!因为,我军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依靠你啊!」
  「…………」
  几近破晓时分抵达德尔布吕克的以萨克一行人,等待着他们的,不出所料,便是西吉贝尔特猛烈的嘲讽攻势。或许本人会主张那不过是他坦率地表现出安心的心情,不过任谁听来,那都是嘲讽。
  要是狄米塔尔,早就反射性回以更加嘲讽的话了,不过以萨克或许是习惯了西吉贝尔特的这种个性吧,并没有特刖生气的样子。
  「…………」
  以萨克以归来时的披风模样坐在沙发上,手摇着帽子仰望着天花板好一阵子后,才抵着扶手猛然站起身,向克萝蒂德和玛莲娜优雅地行过一礼。
  「——那么,迪雅吉列夫猊下、普约尔猊下,我们顺道到欧里亚克,跟国王陛T问候一声后,便决定回国了。」
  「————」
  「已……已经要回国了吗?」
  「正如上次所说的一样,我们勇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的大本营,为贵国争取时间。如此一来,他们应该白白浪费掉一整天了吧。虽然交涉失败,但也多多少少为他们的军队带来一些损害,而且对于他们的计谋和军队的概况……哎呀,我太多嘴了。」
  说出吊人胃口的话,故意捣住嘴巴的以萨克,将拿着帽子的右手搁在胸口,再次恭敬地弯下腰。
  「——祝各位好运。那么,再会了。」
  「等——等一下,给我等一下!给我等一下,以萨克!」
  「……以萨克?」
  「以……以萨克殿下!」
  特意改口的西吉贝尔特,迈步走向以萨克,以几乎要接吻的距离,将脸凑近以萨克。
  「……你刚才的说话方式,让人有点挂意呢。」
  「你是指什么事啊,西吉贝尔特?」
  「敌人的计谋啊、概况之类的,你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吧!」
  「那又怎么了吗?」
  「话不要说到一半!要说就说清楚啦!」
  「……我有什么道理那么做?」
  「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
  以萨克保持微笑,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会去跟乌希马尔交涉,终究是我自作主张。是我自己说要去的。并不是被你们拜托去仲裁——对吧?」
  「那是……哎,是没错啦。」
  「也就是说,我们在那里的所见所闻,与乌希马尔对话的内容——当然,是假设承认他们为一介独立势力的情况之下,那些事情都是我国外交上的机密。怎么可能随便告诉你们啊?」
  「喂——!」
  看着暗自窃笑的以萨克,以及一脸惊讶的西吉贝尔特,狄米塔尔忍俊不禁,瞬间低下头。
  「……实在是太狠了。」
  「喂,小狄。」
  在身旁告戒狄米塔尔的路奇乌斯,也露出苦笑。以萨克奸诈的做法,让一旁看着的人都不禁怜悯起西吉贝尔特。正是因为如此,不停变换脸色的西吉贝尔特才看起来更加滑稽。
  面对双眼圆睁的西吉贝尔特,以萨克乘胜追击:
  「如果你想要知道乌希马尔昀目的或军队概况,就派遣你自豪的骑士团擅自去调查啊。我要为我的祖国,把这项重要的情报带回去,与父亲拟定善后的对策。」
  「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给我等一下!」
  「哎呀,要我等一下,我是可以稍微等你一下啦。反正柯斯塔库塔猊下也累了,正在休息;我们也几乎二十四小时没睡觉,忙着行动。事实上,要我们马上回国,我们也嫌麻烦呢。」
  以萨克用小指挖着耳朵,叹了一口气。
  「……反正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这几个人。我们就说真心话吧,西吉贝尔特。」
  「什……什么……?」
  「就我的观察,你们兵力集结得似乎还不太够呢……其实你希望我们帮助你们吧?」
  就狄米塔尔的观察,这次以萨克率领的封印骑士团团员,是排除了派不上用场的公子哥儿们,以实力至上的成员们为中心。会使剑是理所当然,身为魔法士的能力应该也十分优秀吧。虽,然人数不过五十左右,但考虑到是一支拥有如骑马般移动速度的五十名魔法士所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便能发挥非常大的功用。
  而这件事,自己也创立疾风骑士团这个战斗集团的西吉贝尔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唔……!」
  西吉贝尔特紧握马鞭,连带紧咬嘴唇,虽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能屈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请求你们支援的这件事,我之后会写信呈报给陆下。」
  「判断得很正确。」
  以萨克眨了眨眼,坐回沙发上。
  这里是位于德尔布吕克市政厅大楼隔壁,军队司令部的某个房间。跟卢贝尔提悠那种小城镇不同,拥有大规模驻防部队的德尔布吕克,常设有管理、统整士兵们的司令部。
  西吉贝尔特走近沙发的位置,亲自在以萨克的玻璃杯里倒入葡萄酒,随即询问道:
  「——首先,我想先问问悠尔罗格的目的。果然是要我们割让卢贝尔提悠以北的土地吗?还是要求我们支付相对应的现金?」
  「不是土地,也不是钱。」
  「那么,究竟是——」
  「是神巫。」
  「咦?」
  西吉贝尔特反射性地回头看向自国的两位神巫。
  「下是那样啦。悠尔罗格要求的是神巫的保有权。还有,要求海德洛塔承认悠尔罗格是独立国,并且游说相关各国让他们能加盟神圣同盟。」
  「别——」
  「如果你们答应那些条件,他们就愿意退兵。」
  「别……别傻了!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啦!」
  「想也知道你会这么说。」
  以萨克拄着脸颊,喝了一点葡萄酒。反观西吉贝尔特,或许是非常气愤悠尔罗格所提出的条件吧,只见他走向摆放在窗边的巨大桌子,开始猛烈用马鞭不断抽打桌缘。
  「可恶、可恶啊……!那个臭老头,把神巫当成什么啦!再说,那群贼党哪有什么能力培育神巫啊!不可能会有!」
  「不,倒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喔。」
  「什么!你说什么,以萨克!」
  「与其说培育的能力,他们好像已经有了喔,神巫。」
  「你说什么?」
  「我是说,神巫。悠尔罗格也有。」
  「怎么可能——」
  克萝蒂德稍微抬起坐在椅子上的臀部。
  「是那天夜里,绑走阁下的少女吗——?」
  「看来是那样没错。」
  与拉姆彼特交手过两次的狄米塔尔,淡淡地诉说:
  「她是乌希马尔·杜耶布尔的养女,叫拉姆彼特……虽然不是本人自己报上的名号,但乌希马尔是那么说的。」
  「不过,就战斗力来说,就算自称为神巫,似乎也不足为奇呢……对吧?」
  「神……神巫又不是——!」
  原本打算发表什么高见的西吉贝尔特,最后还是闭口不谈。应该是想说,不是只要能力强就能当神巫吧。只是他依赖的克萝蒂德本身,也是只擅长攻击魔法的神巫。就这层意义而言,可说和拉姆彼特是相同的类型。也就是说,否定拉姆彼特,就等于否定自国的女武神。即使是西吉贝尔特,也察觉到这项矛盾了吧。
  以萨克对不停在桌子周围绕圈子的西吉贝尔特说道:
  「……所以,你打算如何?」
  「打算如何?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要答应他们的条件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甚至不用通报陆下!」
  「反正,实际上也不是以书面提出要求,对方应该也认为先揍你们一拳之后,比较容易交涉吧。」
  「您的意思是……开……阅……开战吗!」
  坐在沙发上,像只绒毛熊娃娃般蜷缩起身体的玛莲娜,一边将手伸向装着葡萄干的容器,一边战战兢兢地问道。她的个性肯定很胆小,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却仍旧无法停止吃东西的手,就某种意义而言,真是令人佩服。
  「就刚才听到那番话来判断,乌希马尔的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不答应他提出的那些条件,他是不可能退兵的吧——如此一来,除了尽全力驱逐他们以外,别无他法了吧……」
  「以萨克殿下。」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的西吉贝尔特,占据桌子,拿起羽毛笔,说话语气略显尊重。
  「……你认为敌军的总数有多少?另外,装备又是以何种武器为中心?」
  「咦?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吗?」
  「我是以军务副大臣的身分,正式请求全权大使您的协助。敌人的总数有多少?」
  西吉贝尔特露出僵硬的笑容,故意强调头衔,重覆说道。以萨克离开沙发,走近挂在墙上、军事会议用的手绘地图。
  「要我帮助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我们所看见的有关悠尔罗格军的情报,全都告诉你,我的封印骑士团也将以机动部队的身分,站在这次的战场上。而我也会简单写封信给本国的父王,请他火远送支援的物资过来。只要获得国王陛下的许可,要派遗我军镇压海德洛塔南部的贼党也行。如此一来,你们的战力也能马上移动吧?啊,当然全部都不需要酬谢喔。物资的援助和我军的派兵都是。」
  「……还真是大方呢,这样就让我更加在意你所谓的条件了呢,怎么能不在意呢……总之,你先说说看你的条件吧,以萨克殿下。」
  「这里啊——」
  以萨克拔出剑,将剑尖指向地图。亚默德与海德洛塔的国界偏北侧,也就相当于海德洛塔的境内。记得应该是以山居多的地形,没有显着的村庄,也没有街道延伸的土地。
  「……你们,在挖掘新的矿山对吧?」
  「————」
  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的脸色突然改变。从只有玛莲娜一人依旧吃着加了樱桃白兰地蜜饯的饼干看来,她虑该没有被告知这件事吧。也就代表,那是十分机密的事项。
  「你们在挖吧?是铁矿石吗?」
  即使以萨克再三询问,西吉贝尔特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说啊,你最好再更有自觉地站在民众的观点去思考。」
  以萨克把剑收回剑鞘,夸张地耸了耸肩。
  「虽然很少相反的例子,不过从你们国家逃到我国的人还不少喔。然后啊,就会从那些人的口中流出各式各样的情报。用不着我们派间谍过去。」
  「什……什么……?」
  「在你们那边受苦受难而逃到我国的民众啊,因为想在新的土地让自己受到更好的对待,就会试图贩卖自己拥有的情报。当然,我们自然是会买下。只要帮移居过来的家人准备盖房子的土地,他们就会告诉我们,你们为了开发矿山在召集人手,或是火速在整备街道这种情报。」
  以萨克的祖父杰弗伦十世这号人物,虽然主要是以谋略扩展亚默德的版图闻名,但在内政,据说是以掌握民心为第一优先考量,妙巧地恩威并施。然后,疏于掌握人心的下场会是如何,这里就有一个最好的范本。
  「…………」
  西吉贝尔特眉心聚集了皱纹,沉默无语地环抱着手臂。
  「……不过,你若是想以不知道、不清楚带过,也未尝不可。我们就只是直接回国罢了。这么说可能有些过分,不过就像是隔岸观火一样。」
  「阁下……!」
  克萝蒂德皱起眉头,看向西吉贝尔特。
  「可……可是——」
  「然后啊,那座矿山,我们也开始开发了。」
  「什么!」
  原先露出踌躇表情的西吉贝尔特,听见以萨克的话,用力拍打桌子。
  「开……开玩……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你们有什么权利开发我国的资源——」
  「啊,你总算承认了。」
  「唔……!」
  看着紧咬嘴唇的西吉贝尔特,以萨克露出满足的笑容,却又突然恢复一本正经的神色,冷冷地诉说:
  「……那里的矿床,可是横跨我国与贵国双方喔。既然如此、亚默德当然也有开采的权利……再说,你们还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开始开采,若是有机会的话,甚至还想挖掘亚默德的矿床不是吗?没有立场对我们说三道四吧?」
  「唔……!」
  「总之,我想说的是,那个矿山既然位于那么微妙的场所,不如干脆共同开发如何?这就是协助这次战争的条件。」
  「那……那种事……没有权限的我,没办法在这里做决定,不可能决定!」
  「可是,你能向陛下提议吧?」
  「是……是可以啦……」
  「趼以啊,现在你们只要帮我背书就行了。只要军务副大臣,以及两名神巫——担任海德洛塔要职的三方,简单写一封信,证明你们一定会帮我说服陛下的话。」
  「…………」
  西吉贝尔特再次沉默不语。
  事实上,就算此时西吉贝尔特他们在什么文件上签名,感觉在外交上也不会产生约束力。就像西吉贝尔特所说的一样,自己没有决定那种事情的权限。当然,克萝蒂德她们也理应不会有。
  所以,就算西吉贝尔特他们取得亚默德的协助,度过了这场战争之后,再声明他们还是没办法说服国王,开发矿山一事作废,海德洛塔也毋须为此事负责。
  只是,没有遵守和以萨克之间的约定——或是赖帐,西吉贝尔特他们的评价肯定会下降。即使评价下降,也不须辞去职务,但伤害最大的是,会传出克萝蒂德和玛莲娜——海德洛塔引以为傲的两名神巫,做出那种背信行为的传闻。
  西吉贝尔特担忧的恐怕不是自己的评价,而是克萝蒂德她们的事情吧。说得极端一点,西吉贝尔特能以辞去大臣一职,为自己的不智之举道歉,但两名神巫却无法那么做。
  也就是说,如果克萝蒂德她们一旦答应要说服国王,就一定得做到。如果做不到,就会让神巫的名誉扫地。
  「……阁下,能让我说句话吗?」
  「迪雅吉列夫猊下——」
  克萝蒂德霍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西吉贝尔特和以萨克两人之后,朗声说道:
  「我认为,此时接受以萨克殿下的提议比较好。」
  「可……可是——」
  「有什么关系呢。大陆第一的大国亚默德都说愿意支援我们了。只要听到这件事,悠尔罗格贼军的士气也会大减吧。另外,矿山开发的事情,既然是共同开发,那么出产的一半铁矿石——」
  「七三。」
  听见以萨克的话,克萝蒂德抽动了一下眉毛。
  「我们七,你们三……这是当然的吧?这矿床横跨两国之间,本来应该是各持一半,但既然是以这个换取我国各项的援助,七三分我想是挺妥当的吧。」
  「…………」
  「用尚未挖掘出一丁点成果的小石头为代价,就能受到援助、脱离这个窘境,劝你们不要太贪心。再说,你们除了这个之外,应该也有在觊觎别的东西吧?」
  「……阁下,果然还是必须接受这个提议。」
  「阁……阁下!」
  从刚才起就一直吃个不停的玛莲娜,将加了许多砂糖的姜汁汽水喝光,擦拭嘴角后,站了起来。
  「我……我虽然搞不太懂困难的事情,但既然迪雅吉列夫猊下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我也赞成!」
  「普约尔猊下……你也同意吗?」
  受到两位神巫催促的西吉贝尔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羽毛笔浸入墨水瓶后,摊开了高级纸张。
  「……以萨克。」
  「什么事,西吉贝尔特?」
  「你也马上写信给本国吧。要是得来不易的物资太晚送来,可就伤脑筋了。」
  「这一点,不会有问题。我国跟你们不一样,为了以防突发性灾害或疫病、战争,在全国各地的大都市都储备有大量物资。我马上命令哈罗恩的半数常备军,运送支援物资,往海德洛塔移动。」
  以萨克指向地图上的哈罗恩,露出笑容。
  「……被敌军的谍报人员煽动而引起暴动的民众,只要先填饱他们的肚子,他们应该也会平静下来。」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好了,这样如何,以萨克?」
  以萨克收下附有西吉贝尔特、克萝蒂德,以及玛莲娜签名的文件,在上面也签下自己的名字,看似满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也立刻写信给我父王吧。这段期间,可以让我的部下们去休息吗?」
  「我已经为你的团员们准备好房间了。」
  「那么,天亮之后,我们再来重新拟定策略吧……其实,我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呢。兴奋得完全睡不着觉。」
  「咦?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吗?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如此。」
  像是在说「赢了!」一般,用鼻子哼气的西吉贝尔特,大口喝下葡萄酒后,挺起胸膛、露出一脸得意的样子。
  「若是想知道在战场上的注意事项,就问我吧!我会很乐意以前辈的身分告诉你,我会告欣你!哈哈哈哈!」
  「那真是多谢啊。」
  以萨克带领着路奇乌斯和狄米塔尔,离开了房间。


  第五章
  不安要素

  海德洛塔是矿山资源十分缺乏的国家。
  位于其领土内的矿山,在促进增强军备方面,是非常珍贵的存在。
  然而在采掘、精炼这类领域的技术水准,却远远落后于视之为对手的亚默德,便是现在的状态。
  因此,即使好不容易发现出产优质铁矿石的矿床,也无法有效率地生产品质良好的铁。
  而另一方面,则已经确认在北方一大片的湖沼地带,蕴藏有丰富的泥炭层,虽然效率还很差,不过一部分已经用来当作精炼铁的燃料。
  只要进展顺利的话,有可能为海德洛塔今后的制铁业带来飞跃的进步。


  「……没想到,很顺利地谈拢了呢。」
  路奇乌斯步行于走廊上,一边喃喃说道。
  「因为有迪雅吉列夫猊下在一旁帮腔啊。」
  「她应该是打算藉由共同开发,吸取我国先进的采掘技术吧。真是精明的人物。」
  「我想也是。」
  缺乏矿山资源的海德洛塔,采掘技术也不成熟,根本无法与亚默德相提并论。即使只能获得采掘量的三成,但只要能在过程中学习到亚默德先进的采掘技术,将来也能有助于提升海德洛塔的国力。
  「小狄。」
  以萨克搓揉着眼睛,对背后的狄米塔尔说道。
  「——你也稍微休息一下吧。就算用魔法快速地治疗好伤口,流失的血液也不会马上补充回来吧?」
  「多谢殿下的关心。」
  狄米塔尔向以萨克行过一礼后,朝瓦蕾莉雅她们休息的房间走去。
  「……?」
  狄米塔尔轻轻敲了敲瓦蕾莉雅等人的房门后,打算推开它,却似乎被某种东西卡住的样子,只能开启微微的一条细缝。狄米塔尔施加体重,使劲地往前推,结果听到「喀咚」的一声重响,门才终于打了开来。
  「唔……噗……?」
  狄米塔尔跨过躺在地板上的贝琪娜,进入房间。
  「……我还是姑且问一下,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
  「好像是打算通宵执勤的样子。」
  「不过坐在那里三分钟之后就睡着了~」
  并坐在沙发上的卡琳和佩托菈异口同声地回答。狄米塔尔滚勤睡死的贝琪娜,将她移开后,紧紧地关上房门。
  「你们没睡吗?」
  「我们被吵醒了,被瓦蕾莉雅和贝琪娜。」
  「我家猊下的情况如何?」
  「换好衣服,倒头就睡了~」
  「她也累坏了吧。」
  狄米塔尔搔了搔他暗灰色的头发,在没人坐的椅子上坐下。
  瓦蕾莉雅在摆设于房间深处的床铺上,发出安静的吸呼声。明明发出巨大的匡啷声,却完全没有要清醒的迹象。不仅整整一天没睡,还连续使出了大规模的魔法,想必身心都累积了疲劳吧。
  卡琳阖上尚未阅读完毕的书,托着腮。
  「就里希堤那赫卿所观察,敌军的人数大约有多少?」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啊。又不是在他们排列整齐的时候清点……再说,抵达那里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可是,殿下他——」
  「反正,如果阁下问他,他应该会随便回答个数字吧。」
  当然,以卢贝尔提悠的规模来思考,很难想像会有三万名士兵占领其中。再说,依最新教区的信徒名簿显示,卢贝尔提悠是约一千户住户,人口未满五千名的城镇。即使将住民们当成俘虏,囚禁在停泊河里的军船,将所有民家当成兵营使用,甚至在城镇周边搭帐篷,充其量不过两万吧。
  「可是,两万程度的人数,有办法攻陷这个德尔布吕克吗?」
  「正常想来,是不可能的吧。这个城镇的驻防军队比哈罗恩还多,约八千名左右,除此之外,和疾风骑士团一起从欧里亚克赶来的兵力,有一千骑左右。再加上,若是集中现阶段能动员的战力,两三天之内就会超过一万人了吧。」
  没有援军,固守城池只会招玫悲惨的结果,但这次的情况,清楚地得知将来会有援军从各地聚集而来。简单来说,只要一万的兵力固守这个德尔布吕克,在短时间内彻底抵御两万的敌兵就好。对拥有坚固城墙的德尔布吕克来说,这不是件难事。
  不过,有几项不安的要素存在。
  「……首先第一点,就连我都能预料到的事情,那个乌希马尔没道理预料不到。」
  「也就是说,敌军还有什么杀手鐧,或是大规模的增援吗?」
  「至少,对方有信心攻得下这座城镇。否则,他们不会提出那么强势的条件吧。另外还有一点。」
  「是什么?」
  「我们进入对方司令部的时候,在港口看见他们正在搬运什么货物。从城墙上截取的石头,也搬运到某个地方去了。」
  在这种紧急状态,不可能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如此一来,那便是某种军事活动的一环。将某种物品搬运到小船上,是打算运送到哪里——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但狄米塔尔也不清楚那会带来什么影响。只是,隐约觉得内心有些不安。
  「佩托菈。」
  卡琳将借来的睡袍拿在手上,站起身来。
  「——我们去西吉贝尔特阁下那里吧。」
  「咦~?为什么呀?」
  「我有几件事很在意,而且也想要获得使用这里的图书馆的许可。」
  「讨厌~都来到这种地方了,用不着念书吧~」
  「有在意的事情,就非得调查不可……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吧?」
  「是、是,我知道你那麻烦的个性~」
  原先趁机脱掉靴子的佩托菈,叹着气重新绑好鞋带,眼睛往上瞟了狄米塔尔一眼。
  「——不过,这样好吗?这么一来,这个房间就只剩瓦蕾莉雅和里希堤那赫卿而已罗~」
  「贝琪娜也在。」
  「那孩子睡着了,根本不算数,就连刚才都被里希堤那赫卿踢飞了,也没醒来,还说着『嗯~尿尿~』呢。」
  「没关系的——好了,我们走吧。」
  「讨厌啦。」
  佩托菈半被卡琳拖着离开了房间。
  「…………」
  狄米塔尔紧紧锁上门,扣上门闩后,抱着收进剑鞘的贾基尔卡,猛然倒在沙发上。
  这十天左右,从科特雷德、欧里亚克、德尔布吕克,然后是卢贝尔提悠,没有时间好好让身体休息,几乎每天持续长距离的移动,即使是狄米塔尔也已经到了极限。
  对了,不知道窗户有没有关好,虽然头脑深处隐约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在企图起身确认这件事之前,狄米塔尔的意识便被深深的黑暗给吞没。
  ※
  蓦然从睡梦中清醒。
  视网膜感受到的亮光,想必是从窗帘的隙缝中射入的曙光吧。只是,自从倒卧在这张床上后,不知道经过了第几个早晨。就算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也不奇怪,但从还支配着全身的这股沉重的疲劳感看来,或许实际上只睡了几个小时也说不定。
  「…………」
  瓦蕾莉雅只抬起头环顾幽暗的宽敞房间。她心想怎么有个东西反射朝阳,发出刺眼的光芒,原来是躺在地毯上,发出可爱鼾声的贝琪娜。
  她记得失去意识之前,卡琳和佩托菈应该在这个房里,然而现在却不见两人的身影。反而看见抱着剑躺在沙发的狄米塔尔。
  瓦蕾莉雅用手按着自己的头,转动脖子发出喀喀声,轻轻地离开床铺。她蹑手蹑脚地穿过沙发前,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水壶——
  「!」
  ——正想拿起来的时候,被突然伸出的剑鞘抵住自己的喉咙。
  「啧!」
  睡眼惺忪,坐起上半身的狄米塔尔,看见瓦蕾莉雅,轻轻地咂了咂舌后,随即再次躺回沙发。
  「不要随随便便蹑手蹑脚地走路……会害我以为有贼偷跑进来。」
  「可……我……我是看你在睡觉,不想吵醒你,才尽量放轻脚步的耶!我是为你着想,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说话啊!」
  「用不着你为我着想。」
  狄米塔尔打了一个大呵欠,闭上眼睛。
  瓦蕾莉雅拿着水壶和玻璃杯,回到床上后,大口大口地喝水,深深地吸呼了一口气。
  「……你还没睡饱吧,再休息一下。」
  「没你累啦。」
  「要是打起仗来,就真的没时间休息了……劝你趁现在多睡一点。」
  「……果然要开战吗?」
  「按照那个过程发展,怎么可能不开战。」
  「我们……也要打仗吗?」
  「…………」
  伴随着衣摆轻微摩擦的声音,狄米塔尔再次坐起身来。
  「……殿下跟骑士团似乎打算奉陪的样子。」
  「我们呢?」
  「在殿下和西吉贝尔特阁下的会谈中,宪全没有提到我们的两位猊下该做些什么……我想,你跟卡琳大人应该用不着出征。虽然西吉贝尔特阁下可能会大声嚷嚷说『跟之前说的不一样』,不过殿下应该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跟他交涉的吧。」
  「……这样啊。」
  瓦蕾莉雅将水壶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抱着覆盖着毛毯的膝盖坐在床上。
  「你可以不用打仗。」
  狄米塔尔重覆说道。
  「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拜托殿下,请他在战争开始之前安排你回国……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是说,如果你想回国,可以请他们安排今天就让我们回去。当然,毕竟是这种状况,我想应该会准备两匹马的马车,让我们五个人悄悄地回去吧。」
  「那样……有点寂寥呢。」
  瓦蕾莉雅撩起浏海,露出苦笑。
  「而且,路奇乌斯大人和殿下他们,要留下来作战对吧?」
  「是这样没错。」
  「可是,只有我们回去,这样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你想怎么做。」
  不知何时,狄米塔尔已环抱着双臂,站在床边。
  「……再说,我们之所以会来这个国家,是为了展示给海德洛塔的人知道,亚默德的神巫有多厉害吧?」
  「当初确实是这样没错呢。」
  「可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我们回去的话,会不会反而会传出不名誉的流言,说我们是害怕战争才回国的?」

  「应该会有人传出那种谣言吧。不过,谣言终究只是谣言。不要在意就好。像我,老是被传些没有做过的难听流言,我也不怎么困扰啊。」
  「希望你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一般人跟神巫的形象,重要性根本完全不同层次。」
  「你有那种自觉,是挺让人高兴啦……所以,你到底想怎么做?想要上战场打仗吗?该不会又要藉此让我认同你吧?」
  瓦蕾莉雅忆起狄米塔尔在科特雷德的夜晚森林中对她说过的话,胸口隐隐作痛。
  「才……才不是呢……可是,我觉得逃避战争回国,好像有点……不太对——」
  「总之,我非常了解你内心感到十分不安了。」
  「我……才没有感到不安呢!」
  「干嘛嘴硬。」
  狄米塔尔一屁股坐在沙发背上,一脸嘲讽地扬起嘴角。
  「——你对出征感到不安。只是,比起害怕打仗、害怕受伤,你更担心自己能否不杀人吧。因为,你比大部分上战场的士兵都还压倒性地强。」
  「…………」
  瓦蕾莉雅怔怔地凝视着狄米塔尔的脸,反覆思考那句话。
  「在一百或二百名士兵袭击而来时,你只要施展大规模的魔法,便能轻易地轰飞所有人。想必有人会变得焦黑,立刻死亡吧。可是,那是当然的。因为他们是平凡人,而你是神巫。」
  神巫就是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力量——所以才能在紧急状态时保护人们。否则,就无法在发生万一的时候,代替「赎罪之主」封印「魔」了。因为「魔」比人强上亿万倍——
  「啊……」
  瓦蕾莉雅这才想起神巫拥有的力量所代表的意义,扬起愚蠢的声音。
  「——啊!」
  瓦蕾莉雅胡乱搔了搔头发,吐出愤然的气息。
  「你干嘛突然这样?头壳终于坏掉了吗?」
  「才不是!」
  瓦蕾莉雅瞬间抓起枕头丢向狄米塔尔,猛然从床铺上站起身。双手叉腰、挺起胸膛,俯看狄米塔尔。
  「呃……总之……等一下,让我整理一下思绪!」
  「随你便。我要再睡一下。」
  「喂……好好听……听我说啦!」
  「……真是个麻烦的小姑娘,受不了。」
  狄米塔尔一脸不耐地用手抵着脖子,叹了一口气,努了努下巴。
  「——所以呢?」
  「总……总之……!我是以亚默德神巫的身分,来这里向海德洛塔的人们展现我有充分当神巫的资格,对吧?」
  「所以呢?」
  「可是,还不能说是已经达到了那个目的!毕竟现在事态紧急!」
  「说得也是。」
  「而且,路奇乌斯大人说他要留在这里战斗!」
  菩坦种时候,跟路奇乌斯没关系吧。退个一百步,真要说的话,也应该是殿下吧。」
  「总……总之,我的意思是说,我国勇敢的战士们,要留在这里跟海德洛塔的士兵们并肩作战!」
  「是啊。」
  「所以我也应该——留在这里,做我能做的事……?」
  「……为什么要用疑问句啊?」
  狄米塔尔面带苦笑,指着瓦蕾莉雅说道:
  「我叫你别做的时候,你倒是挺独立自主,不受控制嘛,偏偏就只有在这种需要做决定的时候,才犹豫不决,是在故意找我碴吗?」
  「才……才不是呢!」
  「那只要说一句你要做不就得了。」
  「我……我会做啊!用不着你说,我也会做给你看!」
  瓦蕾莉雅跳下床,挥开狄米塔尔指着自己的手,反过来用食指狠狠地指着狄米塔尔的鼻头。
  「——反正,我身边有个态度狂妄的护卫官在,应该不会遭遇到什么危险才是。」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呢。」
  使尽浑身解数的嘲讽,被狄米塔尔轻松地一语带过,瓦蕾莉雅顿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这么沉默无语地与狄米塔尔两两相视。
  「……啊……」
  在不知道该拿这种尴尬的沉默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间的角落突然响起「匡啷!」巨大的金属声。
  「啊哇哇……哇……哇哇……!」
  「贝……贝琪娜……?」
  「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何时清醒过来,咚咚敲打完地板的贝琪娜,几乎是爬着来到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身边,宛如祈祷似地双手合十紧握,号啕大哭了起来。
  「我……我……我!现在!超级感动,感动得都要失禁了!」
  「别说那么肮脏的事啦。你到底是作了什么梦,都睡昏头了。」
  狄米塔尔轻轻踢了贝琪娜一下,试图将她推远一点。不过,贝琪娜用膝盖一步一步逼近,紧紧抱住瓦蕾莉雅和狄米塔尔的腰。
  「我被瓦蕾莉雅大人和狄米先生两个人笨拙的主从爱,深深感动了!我会一辈子跟随你们两位的!」
  「……这家伙是怎样?」
  「不……不知道耶……」
  「总之,你很烦耶,给我滚开。毕竟你有可能因为太感动而失禁。」
  「噗呜呜呜呜呜呜呜!」
  被狄米塔尔硬是扒开的贝琪娜,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持续哭了一阵子后,突然像是断线一般停止动作,同时发出安静的呼吸声,又开始睡起觉来。
  「……狄米塔尔。」
  「干嘛?」
  「这个……」
  瓦蕾莉雅正想给贝琪娜盖上一条毛毯的时候,发现滚落在床底下的几瓶葡萄酒空瓶,便拿给狄米塔尔看。
  「……原来只是个醉鬼啊。」
  狄米塔尔再次用力踢了贝琪娜的头盔一下,然后躺上沙发。
  瓦蕾莉雅也回到床上,喝了一口水后,盖上毛毯。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总觉得下次醒来后,疲惫应该会一扫而空,不留一丝一毫的不安。
  虽然没有什么依据。
  ※
  之后的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定期会有报告指出悠尔罗格军离开卢贝尔提怒,正往南部前进,而集结在德尔布吕克的海德洛塔军,其作战方针也已经决定是固守城池,相对地似乎比较沉着。
  至少,在瓦蕾莉雅的眼中看来是如此。
  「——什么!」
  当天,罗列于晚餐桌面上的,有淋上肉汁的烤仔牛、被烹煮得红通通的龙虾等,各色豪华的料理,但最后的最后送上的一张纸片,令克萝蒂德的脸色骤然大变。
  「不清楚隶属的船只……?」
  浏览过报告书的克萝蒂德,明显地皱起眉头,放下叉子。
  「怎么了,迪雅吉列夫猊下?有什么挂心的事吗?」
  以萨克用刀切着海德洛塔著名料理之一的炸海狸尾巴肉排,瞥了一眼低下头若有所思的克萝蒂德。
  「再说,你说的船是?」
  「……住在卢贝尔川旁边的渔夫,报告说有复数的船只朝湖沼地带前进。这已经是三天以前的情报了。」
  克萝蒂德撩起长发,回到自己的座位。
  「如果那是乌希马尔准备的船只,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你太在意了,猊下。」
  西吉贝尔特举起葡萄酒杯,露出笑容。
  「——不管怎样,敌人的主力都不是骑马。我们已经知道以步兵为中心的敌军,正从卢贝尔提悠往这里进军。考虑到步兵的移动速度,不管再怎么快,也应该会在明天早上以后才到达。为了避免自相残杀,应该会在晨雾散去,接近正午时分之后开战吧。」
  西吉贝尔特将多汁的仔牛肉连同山葵一起扔进嘴里,亲自斟了一杯葡萄酒。
  「——那些船只运送的肯定是兵粮或武器那类的东西,不会错,不会有错。」
  「…………」
  在所有人谈论东谈论西的时候,狄米塔尔一个人默默地用着餐。并非心情不好或身体不舒服,应该,是在沉思什么事情吧。
  瓦蕾莉雅一边吃着合鸡肉派,一边斜眼看向狄米塔尔。
  「……你是下是有什么在意的事?」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脸上这么写。」
  「……是吗。」
  狄米塔尔放下餐具,大口畅饮葡萄酒后,擦拭嘴角。
  「我很在意他们用小船想从卢贝尔提悠运送出来的东西。」
  「东西?是指货物吗?」
  「对。那并不是兵粮。」
  「那是什么意思?其实你心里早有头绪了吧?」
  「也不是没有头绪啦——」
  狄米塔尔伴随着叹息,承接瓦蕾莉雅的话语时,房间整体顿时传来轻微的震动。
  「讨厌~是地震吗?」
  「不是,刚才的摇晃跟地震的不同。远方好像也响起什么巨大的声响——」
  「————」
  狄米塔尔率先离开座位,走到阳台。
  「怎么了,小狄?可以看到什么吗?」
  「正在冒烟——」
  「什么!是火灾吗?」
  「不,并没有看见火舌。我想应该是飞扬的尘土。」
  中断用餐,来到阳台的所有人,注视着狄米塔尔所指的方向。
  确实,在燃起点点篝火的城墙彼方,正弥漫着烟雾。告知紧急状态的号角响起,可以看见士兵们慌张地奔跑而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马上去确认。」
  「不,大家一起去吧。在面临正式战斗的现在,扩大奇妙的骚动不是件好事。最好马上查明原因,平息混乱。」
  「那么,我先出发。」
  狄米塔尔卷起右手的袖子,露出魔纹后,踏上阳台的扶手,跃上夜空。
  「喂……我也去!」
  「迪雅吉列夫猊下,也麻烦你了。我们随后就到。」
  「是!」
  继狄米塔尔之后,两名神巫也卷起夜风,奔上虚空。途中,踹了一下时钟塔的屋顶,再次跳跃,追逐先行一步的狄米塔尔。
  「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知道。」
  率先到达城墙上的狄米塔尔,拔出剑,环顾四周。克萝蒂德叫住一名高举火把的士兵,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才听到一声巨响,马上就摇晃了起来——」
  「巨响……?」
  「狄米塔尔!猊下!你们看那个!」
  从步廊探出身子,俯看城墙对面的瓦蕾莉雅,指着没入地面的大石头。
  「石头……?」
  克萝蒂德疑惑地眯细双眼,确认四周的女墙。
  「不是从那一带崩落的建材。就算是从这座城墙上掉落的,照理来说不会引起那么大的摇晃,也不会发出轰然巨响。」
  「那么,究竟是——?」
  「原来如此……堆到那艘船,运出去的东西是这个啊——」
  「不要又那样自己一个人恍然大悟啦!好好说明给我们听!」
  「小狄!瓦蕾莉雅小姐!」
  瓦蕾莉雅轻轻撞了一下狄米塔尔的胸口后,便看见路奇乌斯奔上阶梯而来。他的身后,还有以萨克、西吉贝尔特,以及卡琳她们的身影。
  「恐怕是平衡锤投石机!」
  卡琳高声呐喊。
  「果然是这样啊……而且还是非常大型的。」
  「平衡锤投石机?」
  西吉贝尔特大吃一惊,反问道。
  此时,从某处传来一阵类似破风呼啸的细小声音。
  「!」
  下一瞬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北门的眺望台便崩塌了。
  「呀——」
  有好几名士兵受到崩塌的牵连,发出临终的呐喊。
  路奇乌斯回望以萨克等人,说道:
  「殿下、阁下!请立刻回司令部!这里很危险!」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往这里投石——」
  「好了,别愣在那儿,快逃吧,西吉贝尔特!」
  「你……你说逃!」
  「要是不喜欢这个说法,改成转移阵地总行了吧?这里就战略而言,不是个好地方,退到后方!」
  「卡琳小姐和佩托菈小姐,请待在殿下的身边。要是发生什么事,就拜托你们了!」
  「我知道了。」
  「还有,迪雅吉列夫猊下!」
  「什么事?」
  「请马上从北门派出骑兵。附近恐怕有敌人的侦察兵。」
  「可……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抛石头过来——」
  「刚才的是试射。正式的攻击,应该会等微调完毕之后……不过,若是不知道试射的石头会命中哪里,就无法进行调整。所以要回去报告刚才试射的石头是命中城门附近的侦察员,一定就在附近。让他们逃走就不妙了。」
  「……我知道了。」
  克萝蒂德跳下城墙,朝最近的士兵待命室飞奔而去。
  瓦蕾莉雅抓住狄米塔尔的衣袖,询问道:
  「——欸,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是平衡锤投石机?」
  「就是将那种大石头投向远方攻击的兵器。」
  狄米塔尔指着没入城墙旁边的石头,向她解释道。
  「……你看,又飞过来了。」
  也许是听到跟刚才同样破风呼啸的声音吧,狄米塔尔仰望夜空。
  「呀!」
  这次宛如削过北门正面的濠沟边缘一般,巨大的石头落地。那是即使大人想要环抱,也环抱不起的,切成几近立方体的石头。重量究竟有多重,瓦蕾莉雅无法估量。
  「……敌军像那样反覆进行试射,试图推算出正确的方向和最适合的石头重量。通常,平衡锤投石机一旦设置后,就无法轻易地移动,况且,它也不是能连续发射好几次的东西。」
  「不过,第二发击中了门旁的塔,第三发则是掉落在门前的濠沟。如果他们的目的是破坏北门周边的城墙,那么他们锁定的范围已经愈来愈准确。」
  「我想也是。」
  在一边的塔受到破坏的北门周边,虽然没有引发火灾,不过为了救出被压在石头底下的伤者,点燃火把的士兵们众在一起。
  「……如果歒人瞄准正确的话,下次不是濠沟,而是会击中那里吧。」
  听见路奇乌斯不带感情说的话,瓦蕾莉雅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
  战争已经开始,而瓦蕾莉雅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最前线。
  ※
  之后,又飞来三发石头,其中一发直接击中城镇最外围的旅舍。
  所幸由于这个德尔布吕克可能会成为战场,没有一个旅客停留在那间旅舍,因此无人受害,但对旅舍的老板和保卫城镇的领导者们来说,可就没那么开心了。因为,最后还是没有抓到任何一名悠尔罗格派出的侦察员。
  「我听里希堤那赫卿说,敌军截取城墙的石材,并且搬运到某处的这件事,就去找了有关平衡锤投石机的资料。」
  卡琳将从市立图书馆借来的大开本书籍摊开在桌上,并且说道:
  「试射的六发石头,第二发是直接击中城门附近的塔,第六发则是到达城墙的内侧。如果敌一方的侦察员带回这个成果向上级报告,对方要破坏城门,或是直接攻击城墙内部,应该都有可能进行最后的微调。」
  开始变色的纸上画着的是,大型平衡锤投石机的展示图。
  简单来说,那是一具像巨大天秤般的东西。只不过,天秤杆的其中一边极端地短,垂挂着非常重的秤锤,而另一边的前端则绑着装填石弹的袋状网子。
  投射时,要压下较长的机臂,并用绳索固定,在其前端装设石弹。之后再切断绳索,利用另一端秤锤落下的加速度挥动机臂,发射出高速的石弹。
  根据那本书上记载的解说,若是这个图解尺寸的平衡锤投石机,能将两名人类重量的石头,射飞五分之一里格的距离。
  「……可是,敌军的平衡锤投石机,很明显地比这张图上的还要有威力对吧。」
  路奇乌斯瞥了一眼窗外说道。
  虽然现在恢复寂静,但恐怕破晓后,敌方微调完毕,便会开始正式的投石吧。必须在那之前拟定好对策才行。
  「可恶的乌希马尔……!竟然将两万名步兵进军一事当成诱饵——」
  西吉贝尔特猛挥着马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海德洛塔在非常早的阶段,就已经推测出鸟希马尔军大约为两万名上下。相对的,能立刻动员的海德洛塔军只有对方的半数左右。因此选择在增援到达之前,关起德尔布吕克的城门防守的策略。
  然而乌希马尔,想必是利用海德洛塔军幽闭城镇内,进行固守准备的期间,将分解的平衡锤投石机搬运到小型船上,采取与本队不同的路线,经由河川和湖沼地带,搬运到这附近来的吧。若是西吉贝尔特采取的不是固守策略,而是选择以野战一决胜负,在城镇外配置军力的语,肯定会察觉悠尔罗格军企图设置平衡锤投石机一事。
  「阁下,事到如今,说那种事也无济于事。」
  克萝蒂德对咬牙切齿的西吉贝尔特说道:
  「——乌希马尔原本就是以一名擅长打野战胜过攻城战的猛将闻名。更何况敌我的战力差距为两倍……」
  「就是说啊。比起野战,我也选择了固守城池。你不需要担心,西吉贝尔特。」
  「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啦,以萨克……你明明才第一次上战场。」
  西吉贝尔特猛力挥了一下马鞭,接着深呼吸。
  「——无论如何,既然得知敌军有平衡锤投石机这个强力的兵器,我们的目标也就自然而然地缩小范围。」
  「先破坏平衡锤投石机……吗?」
  卡琳对瓦蕾莉雅的发言点了点头。
  「如果不迅速破坏平衡锤投石机,我们就会单方面地遭受蹂躏。这里的墙壁不久之后也会被破坏掉吧。从对方一击就击毁眺望台这件事来判断,不管这座城镇的城墙再怎么坚固,只要同一个地方遭受三次攻击,就会崩塌。北门的门扉顶多两次……绝对撑不过。」
  「城墙一旦遭到破坏,就甭谈守城了……」
  「要是乌希马尔率领的两万步兵蜂拥而入,几乎不可能有胜算。为了保护民众不受战火波及,最后只能投降——」
  「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一定要破坏平衡锤投石机!如此一来,就能按照当初的作战,固守城池了!」
  「那么,具体而言该怎么做?敌方当然也将平衡锤投石机当成杀手鐧,想必会严加防守吧。守卫的士兵人数是两万喔,两万?我可不想初次上阵就吃败仗呢。」
  「那就竭尽全力有效活用你的骑士团吧。虽然比不上我的疾风骑士团,但你那里的骑士团也兼备骑兵的移动力和魔法的破坏力吧?」
  「咦?什么?结果只能采取那种冒险的打了就跑策略吗?真是不可靠的司令官啊。」
  「……不管你再怎么想挑衅我,我都不会说出『那你自己来当当看啊!』这种话的。没错,我才不会说!」
  「阁下……还有殿下,请别再斗嘴了。」
  受到充萝蒂德的告戒,西吉贝尔特不悦地将头撇向一边。他确实不可靠,但集结在这座城镇的一万名军队,没有他的号令便无法行动。此时只能指望西吉贝尔特的指挥了。
  「一万名兵力当中,部署两千名工兵到城墙的内侧。这个工兵队的指挥,就交由普约尔猊下负责。由阿尔尚博担任副官。」
  「了……了解!」
  猛然站起身,严谨地敬了一个礼的玛莲娜,此次果然是初次上阵。本来就是马上会陷入慌乱的个性,加上第一次上阵,情绪变得有些异常。
  「猊下的工兵队,目的在于如果敌方的投石攻击命中城墙的话,要迅速进行修补。然后其余的八千名则组成骑兵和步兵,由西吉贝尔特阁下和我来指挥,以破坏平衡锤投石机为第一目标。」
  「平衡锤投石机愈是大型,就必须花愈多时间才能进行下一次的射击。」
  卡琳冷静地补充克萝蒂德说明的具体战略。
  「这次敌军准备的平衡锤投石机,推测射程距离约三分之一里格……肯定非常巨大。射击间隔应该为八分钟到十分钟左右,只要对方不连续准确地射击,在那段期间修补好城墙,应该能支撑几个小时吧。」
  「也就是说,在那段时间接近平衡锤投石机,破坏它就行了啊……那是用木造的对吧?」
  「应该是……不过,大型的平衡锤投石机,有时也会以铁制的零件补强,对方想必也会警觉到这一点。比方说用火之箭矢攻击这种事,就有些不切实际。」
  「如此一来……果然还是只能从极近距离猛攻吗?」
  以萨克意味深长的视线,紧盯着狄米塔尔等人。在以萨克的心中,大概认为那一类的事情用不着自己吩咐,狄米塔尔或路奇乌斯便会自动自发地去做吧。
  以萨克将手抵在他尖细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回过头对西吉贝尔特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西吉贝尔特。」
  「什么提议,以萨克?」
  「称呼我为殿下啦。」
  「……你是特意想说这句话吗,在现在这种时刻?」
  「不,不是这么回事。」
  以萨克和西吉贝尔特刻意移动到房间的角落,在那里谈论了一些事情。从时不时传来的片语只字拼凑出的结果,以萨克似乎又对西吉贝尔特要求了什么难题。
  瓦蕾莉雅拉了拉狄米塔尔的衣袖,轻声地呢喃:
  「……我们该怎么做才好啊?」
  「我哪知道。」
  「别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再说,我根本没有权利擅自行动。我只能依照殿下或是你的命令行动——你没有什么主意吗?」
  「咦!你……你突然那么问我,我也……」
  「那么,就等两位商量结束吧。殿下应该有什么计谋才对。」
  「是……是那样吗?」
  「我也那么认为喔,瓦蕾莉雅小姐。」
  路奇乌斯莞尔一笑。现在绝不是能够乐观看待的状况,然而路奇乌斯的一个笑容便令自己感到如释重负,狄米塔尔觉得自己真是个现实的家伙。而连狄米塔尔都这么认为了,更遑论迷恋路奇乌斯的瓦蕾莉雅了吧。
  「是!我知道了!既然路奇乌斯大人都那么说了!」
  瓦蕾莉雅握住路奇乌斯的手猛烈摇晃,发出高亢的声音。连卡琳和佩托菈正以冷淡的眼神看着自己都浑然不觉。
  「…………」
  狄米塔尔忍住呵欠,抚摸着脖子看向窗外。
  黎明时刻将近,但或许是由于浓雾笼罩,完全看不出曙光现身的迹象。


  第六章
  初次上阵

  即使翻阅过去五百年来的大陆历史,好几名神巫同时站在同一个战场上的例子也不多。
  在能够确定的历史当中,最多神巫齐聚一堂的,应该便是约三十年前,在卡多索山脉北麓的大会战了吧。
  以神圣同盟为中心的神教徒势力十一万,与以比盖罗为核心的蛮教徒势力十五万,正面冲突的这个战役,有八名神巫立于沙场,带领了神教徒势力走向胜利。

  虽说只有上述的一半,但聚集于德尔布吕克之战的四名神巫的数量,可说是自卡多索大会战以来最多的数量。


  少女不停颤动着鼻子。
  就算听到她是想以此嗅出这浓雾之中是否潜藏着敌人,西瑞尔也不会再感到惊讶吧。就各种意义而言,他已经理解到拉姆彼特是存在于自己常识范围之外的少女。
  乌希马尔乘坐两匹马拉曳的战车,没有坐下,而是拄着剑,威风凛凛地伫立,凝视着德尔布吕克的所在方位。其前后左右,整齐划一地罗列着众多的士兵。
  「……如果可以的话,还真不想太破坏那座城镇呢。」
  乌希马尔喃喃的那番话,并非是因为体恤城镇的居民。当然,他并没有想伤害人民的打算,不过身经百战的勇将的脑海里,想必是在思考胜利以后的事吧。
  按照计划攻陷德尔布吕克之后,便轮到乌希马尔等人以德尔布吕克为据点,面对陆陆续续进攻而来的海德洛塔的援军,进行防卫战。到时候,城镇受到的损害愈少,自然是比较容易防守。
  「我似乎有听说德尔布吕克的北边和南边,有个兼作市场的广场。制压城镇之后,迅速地将平衡锤投石机搬运进来,重新设置于南边的广场的话,应该能给予进攻而来的增援迎头痛击吧。」
  「因为那个城镇要多少石头就有多少吧……」
  「没错。」
  「话说回来……」
  乌希马尔将视线转移到上方。
  虽然由于雾气的关系朦胧不清,但西瑞尔等人的前方,矗立着一个让人以为是枝叶全无的巨木的轮廓。乌希骂尔仰望它的顶点,轻轻一笑。
  「保卫这里的,是雷米·克里斯提昂的堂弟之流的小鬼吧?」
  「是,是前阵子捡回一条狗命的西吉贝尔特·杜耶布尔。」
  「竟然不派巴列斯特罗斯,而是由那种小鬼来出风头……是打算报仇雪恨呢,还是只是雷米·克里斯提昂太过愚昧呢……不管是哪一项,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倒是挺值得一看呢……」
  「要是能在他们发现之前结束的话,就更完美了。」
  「的确……现在起也不迟,如果他们愿意投降就帮了我大忙了。」
  「唔?」
  此时,倚靠在西瑞尔的屁股上,一个人面向后方的拉姆彼特,似乎发现了什么似地抬起头。
  「——殿下!」
  不久后,骑着马传令的士兵迎面而来,通知乌希马尔等人:
  ——从德尔布吕克的方向,似乎传来了号角声!」
  「……看样子,那个小鬼说什么都想跟我一战了……」
  「以殿下的立场来说,比起相当于单纯劳动的攻城战,这样比较符合您的心意吧?」
  「即使如此,也不能太过兴奋——你们也要立下战功喔!」
  「是!」
  在全军缓慢地开始行进当中,乌希马尔所乘坐的战车也开始前进。
  「——准备完毕之后,开始投射。不须考虑瞄准从城镇出击的敌兵!」
  目送乌希马尔的西瑞尔,与拉姆彼特一起跨上马,鼓舞操作平衡锤投石机的工兵们。
  「——他们终究会对石弹破风而来的声音感到恐惧,而丧失斗志吧!在那之前,千万不要停止投射!同时,也不能让敌人靠近!如此一来,胜利就是我们的!跟乌希马尔殿下一起踏出名留青史一大步的时刻来临了!」
  听见西瑞尔宏亮的声音,工兵们以及守卫平衡锤投石机的士兵们,一齐举拳高高地顶向天空。
  「悠尔罗格万岁!乌希马尔殿下万岁!」
  数千名士兵的欢呼声,震动充满雾气的天空。为了更加振奋他们的士气,西瑞尔高举剑,驱马向前。
  「愿我军胜利!愿欧里亚克僭君败亡!」
  虽然俗套,但西瑞尔口中喊着激励士兵们士气的口号,不经意地俯看拉姆彼特。
  正目瞪口呆仰望着自己的这名少女,恐怕一辈子也不了解为了祖国而战的他们的心情。
  载许是因为拉姆彼特没有故乡的缘故吧。
  ※
  喀哒、喀哒地鸣响马蹄声,以萨克率领封印骑士团从德尔布吕克的北门悠悠出阵。
  西吉贝尔特率领的疾风骑士团与海德洛塔的正规军,为了破坏平衡锤投石机,已经朝悠尔罗格军开始进军。话虽如此,在雾气浓密、看不见彼此身影的现在,应该是处于摸索前进的状态吧。在正式的战斗开始之前,应该还有一段踌躇的时间。
  「好了……虽然答应要协助他们,不过该怎么做才好呢?具体而言,要怎么分配兵力呢?」
  说着悠哉话语的以萨克的头上,也落下有些不合时宜、尾音拉长的少女的声音:
  「皇太子殿下~!您待在那种地方的话,敌人的石弹飞过来的时候,会很危险喔~」
  「呃……」
  「在下名为佩托菈·鲁德贝克~!请您好歹也该记住在下的名字了~」
  从城墙上探出身子的佩托菈,正对脚下的以萨克猛力挥着手。虽然不适合战斗,但擅长治愈魔法的她,与玛莲娜一起留在城镇内,担任后方支援的角色。
  以萨克微微拉起帽子,对佩托蕴致意后,再次转回正面,叹了一口气。
  「……被战争的门外汉警告了。」
  「的确,敌人瞄准北门周边的城墙投射的可能性很高。即使看战况来判断,我想应该先离开这里为妙。」
  林德加德卿如此进书后,位于其后方的安海尔,明显地皱着眉头,仰望天空。
  「……怎么了,安海尔?」
  「没有,刚刚有声音——」
  「已经投射过来了吗?」
  路奇乌斯皱眉,同样抬头仰视天空。
  「……是那个吗!」
  路奇乌斯迅速地拔下手套,在手背显现出魔纹,朝雾气薄纱彼方隐约可见的影子释放风之刃。
  「全体人员,停马!」
  随着刺耳的破坏声从头上落下的,是无数拳头大到砂石左右大小的碎石。
  「太……太精彩了,副团长大人……」
  得知路奇乌斯以魔法迎击飞来的石弹,安海尔虽然惊讶,还是吐出赞美的言词。
  「不,只是运气好罢了。并不保证下次飞来的时候,我还有办法像刚才一样破坏……要是没有这场雾,就有应对的方法了。」
  「话说回来,你的听力才厉害吧,安海尔。」
  「不,我才是碰巧运气好罢了……」
  安海德看似腼腆地露出生硬的微笑,搔了搔有雀斑的鼻头。
  数秒之后,石弹没入了骑士团团员们背后的城墙。
  「!」
  「什么——」
  城墙上传来佩托菈和玛莲娜响亮的哀号声。毕竟心想暂时不会有飞石攻击过来而感到放心的时候,又遭到突击,也难怪她们会吃惊了。就连封印骑士团的团员们也看似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拚命地安抚受惊而混乱的马匹。
  「您没事吧,殿下?」
  「……嗯,还好。」
  抓住马鞍稳住身体的以萨克,抬起头来露出苦笑。
  「这……虽然单纯,但我们似乎误会大了呢。」
  「殿下,全员平安。没有人受伤!」
  「我们真走运呢——好,在西吉贝尔特于中央展开绝望的战斗期间,我们往比较容易行走的西侧山丘上移动!」
  「了解!」
  拍响马绳,开始奔跑的以萨克,路奇乌斯和林德加德马上就超越了他,跑在队伍的最前头。而跑在他们后方的以萨克身边,则是有表情僵硬的安海尔陪同。
  以萨克看向安海尔,扬起他一贯风格的嘴角。
  「我们第一次上阵,场面就那么浩大呢。」
  「是……是啊。可是,殿下跟我不一样,看起来非常冷静。」
  「该说是冷静吗,反正就是看开了啦……而且,路奇乌斯他们会在前方保护我们。」
  「所以才能比较镇静。」以萨克对安海尔如此说道。
  那想必是以萨克的真心话吧。
  以萨克所追求的骑士团,是能护卫连剑都不知道怎么挥舞的团长,泰然自若地穿梭于百万敌军之中的那种,聚集优秀战士们的战斗集团。
  ※
  太阳已经完全升上群山的棱线之上,然而雾气却仍未散去。
  当然,周围弥漫的热气并非全是因激烈的战争所引起,很容易便能预想到雾气散去之后,气温应该会上升吧。到正午时分之前,天气应该会变得十分温暖,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吧。
  「在那之前,大势会底定吗……?」
  乌希马尔听见从遥远彼方传来的呐喊声、哀虢声、怒吼声,眯细了双眼,仰望天空。从刚才起,海德洛塔军的骑兵便对悠尔罗格军的步兵,展开无数次无意义的突击。
  悠尔罗格军在前方筑起了重装步兵人墙,而后方则并列弓兵和魔法士,自始至终只是阻挡海德洛塔军的突击。
  不过,光是这样,海德洛塔的骑兵便逐渐减少数量。悠尔罗格的重装步兵形成强韧的盾,保护背后的弓兵们,而弓兵们同时以准确的射击,削减海德洛塔骑兵们的突进力。结果,海德洛塔军甚至无法突破悠尔罗格的步兵部队。
  然而,乌希马尔绝对不采取积极的进攻。
  原本撑过敌方的猛攻,在对方因疲惫萌生退意的那一瞬间,正是转为攻势的绝佳机会,然而乌希马尔却怎么都不打算下那样的命令。敌人要退就任由他们退,要进攻就像乌龟一样稳固防守。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乌希马尔没必要在这场野战上获得胜利。悠尔罗格军只须在珍爱的平衡锤投石机前方筑起一道巩固的墙,在破坏德尔布吕克的城墙之前,持续守护这个攻城兵器就好。他们反而害怕自己试图击灭敌军骑兵而过于向前,让平衡锤投石机陷入无人顾守的情况之中。
  「殿下。」
  关注战况的乌希马尔身边,又传来新的消息。
  「什么事?」
  「有五十骑左右的骑兵,正从西侧接近!」
  「……是欧里亚克的分队吗?」
  「详细情形还不清楚,不过是一群身穿蓝色斗篷,印有蔷薇图样的队伍。」
  「蔷薇……吗。」
  乌希马尔颤动着胡子。
  「……想不到亚默德的小鬼,竟然把欧里亚克的小鬼当成诱饵,自己穿过这个战场来啊……」
  「我们该怎么做?」
  「稍微加强西边的防守,虽然五十骑程度也奈何不了我们,但以防万一,绝不能让他们突破。听说亚默德的封印骑士团聚集了剑术与魔法双全的菁英分子……虽然不知道有几分是事实,总之有这种传闻。」
  「是!」
  乌希马尔目送奔驰而去的传令兵,皱起眉头。
  「……我不认为亚默德有意介入这场战争。」
  平衡锤投石机顺利地持续投射。照这个情况,德尔布吕克的城壁不久后便会崩塌吧。
  不过,乌希马尔对亚默德皇太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个战场上,感到有点惊讶。雎然明白那并不代表亚默德会立刻正式参战,但也无法全然忽视。
  五十名骑兵在这个战场上只是个小数目,但他们带给乌希马尔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也是不争的事实。
  ※
  「——亚默德的皇太子从西方过来?」
  比乌希马尔迟一些收到同样报告的西瑞尔,压住反射性想跳下马前往西方的拉姆彼特的头,疑惑地反问道。
  「是之前提到的骑士团吗?」
  「殿下似乎是这么认为的——」
  「…………」
  除了守卫平衡锤投石机的一部分战力外,乌希马尔几乎将所有的兵力展开成一道厚厚的人墙。相对的,西瑞尔认为由西吉贝尔特指挥的海德洛塔军之所以会正面冲突,是想要强行突破人墙,到达平衡锤投石机所在地,并且破坏它。不过,看样子他们的目的不只如此而已。
  「西吉贝尔特是诱饵啊——」
  德尔布吕克的北方多为湖、沼、湿地,一大片泥泞的土地。而两军展开战争的地方,也是在较为松软的土壤上。这对停留在定点战斗的步兵而言,负担并不大,然而对疾驰战斗的骑兵而言,负担远比平时要大得多。西吉贝尔特的突击之所以不顺利,应该也跟脚下的环境有关。
  不过,这个战场的西侧,形成微微隆起的低丘般地形,到那里为止的土壤较为结实。想必亚默德的皇太子打算从那里一口气奔驰而下,袭击悠尔罗格军的侧面吧。
  数量不过五十,听说还尽是聚集了些贵族子弟的骑士团,不过光凭这几点就将他们排除在战力之外,恐怕有些操之过急。对方敢于出现在这个战场,就代表他挑选的团员都是有胆量的年轻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对方可是亚默德。如果考虑到对方是骑乘马匹的魔法士集团,那么他们拥有的战力便不仅只五十名骑兵,而是五百名轻弓骑兵,甚至更强大的战斗力。更重要的是,听说封印骑士团的副团长,是鼎鼎有名的「阳光之魔女」的儿子。
  正面的本队是为了让悠尔罗格军的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的巨大诱饵,实际上这五十名才是杀手鐧——思考着这个可能性的西瑞尔,却发现拉姆彼特的鼻子正发出声音,他眯细了双眼。
  「……那个女人在哪里?」
  已经确认西吉贝尔特处于敌军之中。可是,却没有听见他的副官克萝蒂德身在敌军的报告。另一名神巫没有战斗力,不在现场也不足为奇,但西吉贝尔特亲自夸口为「钢铁之白蔷薇」的那个女人,他不可能不派她出来应战。
  再说,既然亚默德的皇太子没有归国而是留在这里,那么亚默德的神巫人又在哪里?莫非是害怕受伤,躲进城镇里了吗?
  「……拉姆彼特。」
  西瑞尔抚摸少女的头,说道。
  「你认为应该往哪里走?」
  「唔……唔……?那……那里。」
  拉姆彼特动作流畅地站到西瑞尔的背后,抓住他的肩膀,指着另一个方向。
  「是吗——」
  西瑞尔拉扯马绳,将马儿调头。
  「既然你这么说,应该就不会错吧。」
  这是他们侍奉的「猊下」所说的话。西瑞尔无权反对。
  ※
  「——两座!」
  被人在近距离之下吼叫,狄米塔尔不由得缩起脖子。
  「那是真的吗?」
  「……仔细听听看就会知道。」
  「就算你这么说,车轮的声音那么吵,根本听不太清楚!」
  「……现在你的声音比较吵。」
  「呀啊!」
  板车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瓦蕾莉雅栽了一个跟斗。
  「……对不起,你站起来的话会跌倒喔。」
  「已……已经跌倒了啦!」
  瓦蕾莉雅顶撞冷静的卡琳,坐起身子。
  「你们总是这么吵闹吗?」
  克萝蒂德半吃惊、半苦笑地说道。狄米塔尔从鼻子轻轻哼气,回头看向连这种时刻都还穿得一身白的神巫。
  「你为什么不跟阁下并肩作战?没必要陪我们做这种可能会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怎么行。为了防卫德尔布吕克,破坏平衡锤投石机是绝对的任务。我不能交给其他人负责……当然,我并没有信不过你们的意思。」
  「这……这我们知道啦。」
  瓦蕾莉雅整理一头乱发,有些慌乱地询问克萝蒂德:
  「——你……你说有两座对吧?真的有两座吗?」
  「恐怕是。」
  「因为跟黎明试射时听到的声音有点不同。」
  「……对不起,我也没发现呢。」
  「平衡锤投石机的石弹,会描绘出一个大大的抛物线飞挝来。与其说是发射,更像是往上射击的感觉。」
  狄米塔尔坐在持续喀哒喀哒摇晃的装货板上,简单说明给不知世事的少女听,好让她明白。
  「——尤其是悠尔罗格的平衡锤投石机,从飞行距离判断,尺寸应该非比寻常地大吧。当然,石弹会先飞到最高点后,再落下。那个时候,会先传来破风呼啸的声音。」
  「就是那个声音跟黎明时的不一样吗?」
  「严格说来,并非不一样。而是重叠了。」
  「重叠?」
  「趁第一发破风的声音还没消失之前,又传来下一发的声音。那大概是因为两座的平衡锤投石机错开时间发射的关系。」
  「那……那样不是很糟吗……?」
  「当然糟吧。」
  只把注意力放在敌方祭出平衡锤投石机这件事,便擅自断定他们只准备一座——光是一座就必须准备大量的零件和重量惊人的秤锤——只能说己方全都太大意了。只要考量到老将乌希马尔不可能坐视平衡锤投石机发射间隔过长的这个缺点不管,也不是完全预想不到他们会准备两座吧。
  狄米塔尔抚摸着后颈项,苦着一张脸。
  「……平衡锤投石机有两座,不单单只是飞过来的石弹会变成两倍而已。还有更麻烦的事。」
  「说得对……如果只有一座,在下次投射之前的十分钟内,还能修补好城墙,既然知道有两座,就没办法冷静下来修补了。不知道下个石头什么时候会飞过来——」
  「可是,连续射击过来之后,还有接近十分钟的间隔啊——」
  「敌方有两座平衡锤投石机……那么,很可能也有第三座,会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事。尤其因为雾气的关系,无法直接从城墙上确认平衡锤投石机的数量。」
  克萝蒂德下意识地玩弄着膝盖上的帽子,低声呢喃道。
  「——可是,即使有人受伤,普约尔猊下应该也能妥善处理吧。毕竟她原本是在欧里亚克的慈善医疗院当助手时,被上一任国王发掘,而走上神巫之路的孩子。」
  「话虽如此,不阻止投射就无法解决事端……要是阁下的军队全军覆灭,即使城壁没有坍塌,也有可能无法守城。」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踏着匡啷匡啷的脚步声,持续奔跑的贝琪娜,兢兢业业地插嘴问道。
  「还要再继续往前进吗?」
  「是啊。如果你没有走错方向的话。」
  「我可是有确实照你说的方向跑耶!我都浑身是泥,这么努力了……」
  狄米塔尔一行人,坐在贝琪娜拖曳的板车上一路颠簸,打算绕战场东侧一大圈。由于德尔布吕克周边,从西到东微微地倾斜,愈往东边土地就愈湿润、愈泥泞。悠尔罗格之所以会列阵在那个地方,想必是考虑到能承受平衡锤投石机重量的结实土壤与石弹的飞行距离,判断无法设置在那里以外的场所吧。
  尤其是这个东侧,可说几乎是湿地。再往东走,地表会渗出水,不久后便会到达湖沼地带。总之,多为泥土的地面甚至连军马的马力都无力招架,不小心踏进这种地方的话,便会无法动弹,成为最适合弓兵的牺牲品吧。
  多亏如此,贝琪娜才能以她规格外的脚力,奔驰于那个空无一人的泥土地平面。就这样绕一大圈穿过战场的北侧,从背后突袭平衡锤投石机,是狄米塔尔等人所被赋予的任务。不论是正面的西吉贝尔特的军队,还是朝西侧山丘移动的以萨克的封印骑士团,说穿了,两边都是诱饵。
  「差不多了。」
  克萝蒂德拿出德尔布吕克周边详细的地图,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久后,绿意开始比覆盖大地的泥土面积显眼时,他们过到了一条河川。事实上,是一条能否称之为河川也有些微妙、一脚便能跨过的浅水水流,不过在雾气遮蔽的视野之中,那几乎是唯一的地标。
  「粉红铠甲女,往左转。沿着河川跑。」
  「了~解!」
  贝琪娜在河川前猛然一个转弯,这次不是溅起泥巴而是水花,板车再次急速奔驰。狄米塔尔众精舍神地凝视着前方。
  「……反正,不管平衡锤投石机有两座还是三座,要做的事都一样。总而言之,得全部摧毁不可。」
  「你说要摧毁,但具体而言该怎么做呢?真的要靠蛮力破坏吗?」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切断抬起秤锤的绳索。」
  「咦?事情有那么单纯吗?」
  「平衡锤投石机本身的构造就是那么单纯啊。」
  利用秤锤落下的力量挥动机臂,以那个劲道射出石弹的平衡锤投石机,为了投射,首先必须使用绳索和滑轮抬起秤锤才行。只要切断那条绳索,理所当然地,别说投射了,连准备动作都没办法做。
  「——只是,绳索可以立刻换新,况且它本来就是超乎规格的平衡锤投石机,也有可能不是使用绳索,而是锁链……所以,只要破坏滑轮或是连结秤锤和机臂的轴心,我想应该就没办法那么轻易修理好。」
  「对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让我们得逞吧,只要从正后方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总会有办法吧……喂,稍微停一下,粉红铠甲女。」
  「是、是~」
  贝琪娜紧急刹车,多踩了好几步才停止。在她前方几步的地面上,留有好几条深刻的沟痕。从北往南穿过水流的沟痕,显示出有辎重队装载十分沉重的行李经过这里。
  「这次换沿着这条车辙跑。」
  「收到!」
  贝琪娜这次朝南方迈步奔走。只要追踪这条车辙,应该自然就能到达设置平衡锤投石机的场所吧。
  瓦蕾莉雅从板车探出身子俯看车辙,看似深感佩服地呢喃道:
  「留下这么深的车辙,代表那个秤锤非常重吧。」
  「是啊。大概是你所想像的十倍重量吧。」
  「十倍!」
  「你认为有多重?顺带一提,听技师长所说,沉睡在鲁奥玛军仓库的平衡锤投石机的秤锤,据说重量有将近两百塔冷通。」
  「两……两百塔冷通……!」
  「大概是你体重的两百倍吧。」
  「我……我才没那么重呢!」
  「总是背着你到处跑的我,感觉大概就是那么重。这样啊,那么是你的衣服和宝剑重罗。」
  「咕唔……!」
  瓦蕾莉雅满脸通红,不发一语。
  「……对不起,打扰你们开心地谈话了。」
  在瓦蕾莉雅闭口不语后,这次换卡琳紧接着开口。
  「你们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确实有听到——但感觉跟石弹飞过的声音有一点不一样。」
  「我想应该是投射时机臂挥舞的声音……很近了。」
  气温比离开德尔布吕克时还要高。想必雾气也即将要消散丁吧。悠尔罗格趁着夜雾和黑暗,成功设置了平衡锤投石机,而这次轮到狄米塔尔等人利用晨雾绕到他们背后,进行突袭。
  「…………」
  狄米塔尔停止抚摸后颈项的手部动作,突然从贝琪娜腰后解开了钢伞。
  「狄米塔尔?你打算干什么啊?」
  「小心点……有马蹄声。」
  「————」
  克萝蒂德一语不发地脱掉一边衣服,露出肩膀,然后压低帽檐。她的表情已经转变为祖国人人赞誉的女武神。
  「——到此为止了!」
  「!」
  吹开雾气,无数深红色的火焰从天而降。
  「啧——」
  狄米塔尔以左手撑着秋鲁鲁卡,朝天空展开伞面。
  「呀啊!」
  狄米塔尔使出「铁壁」,挡开火之箭矢后,拖曳着板车的贝琪娜扬起哀号被吹飞。
  「喂——哇!」
  被吹飞的贝琪娜猛烈撞上板车,与所有乘客飞舞到天空。
  ※
  一时半刻,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贝琪娜撞上板车后,身体立即感到一阵飘浮,回过神来后,视野已上下翻转。
  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倒是马上就理解自己处于什么状态。虽然对这种事情习已为常不是件好事,总之就是被吹飞了吧。

  瓦蕾莉雅迅速地转动视线,确认天地的位置,快速地将意识集中于双腿。
  「——喝!」
  利用双脚卷起的风势转正姿势,轻轻地着地。
  「干得不错嘛——要是再稍微谨慎一点的话,就及格了。」
  「唔噫——!」
  狄米塔尔横抱起松了一口气的瓦蕾莉雅,原地往后跳开。
  方才瓦蕾莉雅站着的位置,突然落下一名长发少女。少女双手紧握的小刀,扎扎实实地连刀柄都刺进湿润的地面里。
  「那孩子……!」
  「『猊下』出马吗——」
  急忙往四周瞥了一眼后,可以看见骑着马的男子在对面调头,往这里奔驰而来。想必,是那个名为西瑞尔的青年将校吧。朝瓦蕾莉雅等人头上洒落火之雨的是少女——拉姆彼特,而攻击贝琪娜的则是西瑞尔,不会有错。
  「话……话说回来,贝琪娜呢!」
  「只受到一击,应该没什么大碍吧……看样子,那个男人似乎不太擅长魔法呢。」
  「柯斯塔库塔猊下!里希堤那赫卿!」
  往声音来源看去,克萝蒂德和卡琳正扶起摊倒在地的贝琪娜。总之,三个人似乎都平安无事。
  瓦蕾莉雅静静地调整呼吸,为了能随时使用魔法而将魔力灌入双臂的魔纹。
  「……要怎么办?」
  「在我绊住他们脚步的期间,你们先走。」
  「你又来这招?」
  瓦蕾莉雅狠狠敲了狄米塔尔的头一下,不由自主她拉大嗓门。
  「——你上次也这么说,一个人留下,结果搞得遍体鳞伤回来对吧?」
  「那是因为我没有拿出真本事。」
  「你又那样——」
  狄米塔尔所说的真本事,大概是指显现出他手臂上的魔纹吧。可是,既然如此,就不能让狄米塔尔拿出真本事。因为,他说如果失控,自己无力阻止。
  瓦蕾莉雅往前踏出一步制止狄米塔尔,面对目不转睛凝视着这里的拉姆彼特。
  「与其痛打你一顿来阻止你,当她的对手似乎比较轻松!」
  「……你的评价或许有道理,但我说过你要跟那个小丫头交手太鲁莽了吧。」
  「不要每次都说那种令人恼火的话好吗——卡琳、迪雅吉列夫猊下!你们先走!」
  「对不起,那我们就先走罗!」
  卡琳用格外宏亮的声音回答。真不像平常文静的卡琳会做的事。
  不过,也可说是非常有卡琳风格的反应。
  「!」
  拉姆彼特听见卡琳的声音,移动她的视线。很明显的,卡琳是为了移转拉姆彼特的注意力才高声呐喊。
  「——喝!」
  瓦蕾莉雅朝看向旁边的拉姆彼特释放「旋风」。
  在风之刃直接命中她的前一刻,西瑞尔从后方奔驰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手将拉姆彼特拉上了马鞍。
  「讨厌!为什么要躲开啊!」
  乘隙攻击拉姆彼特却没有得逞,瓦蕾莉雅气得直跺脚。
  随后,西瑞尔的马便向前扑倒。
  「……!」
  「……要是再稍微谨慎一点的话,就及格了。」
  瓦蕾莉雅赫然往旁边一看,发现狄米塔尔维持挥剑而下的姿势,吐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语。看样子,他似乎是看准了西瑞尔帮助拉姆彼特后松了一口气的瞬间,进行攻击。
  「好……好奸诈!竟然抢人家的功劳——呀!」
  瓦蕾莉雅正打算抗议的时候,狄米塔尔便抱起她迈步奔跑。
  「怎……咦咦!这时候通常会逃……逃跑吗!」
  「才不是逃跑。只是排列优先顺序罢了……再说,反正都要打的话,不如换个地方打。」
  「换到什么地方?」
  「有伙伴在比较不寂寞吧。』
  狄米塔尔以强化的脚力一口气加速前进,他的前方很快地便看见具有特征的轮廓。
  「贝琪娜!」
  「啊呜……瓦蕾莉雅大人——」
  贝琪娜肩上扛着伞,踉踉跄跄蛇行地奔跑着。卡琳和克萝蒂德应该奔跑在更前方吧。
  「你还好吗?」
  「我……我是不清楚我到底好不好啦,不过卡琳大人叫我跑……跑就对了——」
  「说得对。要是停下脚步,马上就会被追上。」
  听见狄米塔尔冷淡的话语,回头一看,紧追在后的拉姆彼特和西瑞尔的身影映入眼帘。
  「——就这样冲进去。」
  「冲……冲进去哪里!」
  「那里。」
  狄米塔尔指示的前方,在薄雾的彼方,可以看见朦胧的巨木身影。
  ——不对,不是巨木,那是平衡锤投石机。
  想必正在那山脚下蠢动的,是保卫平衡锤投石机的悠尔罗格兵吧。卡琳她们可能已经杀进敌营了吧,听见写实的呐喊声,瓦蕾莉雅的身体微微颤抖。
  ※
  利用奔跑进去的冲劲,狄米塔尔狠狠使出一记飞踢,攻击位于正面的士兵。
  「咕噗……喔!」
  「呜啊!」
  连带推倒后方的五、六名士兵,狄米塔尔环顾四周。不管怎么看全都是敌兵,没有同伴的身影。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使出大规模的魔法,势必会波及到他们。狄米塔尔之所以会故意冲进悠尔罗格兵中,为的就是要阻挡拉姆彼特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
  不过,转过头看向背后的狄米塔尔,体认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开什么玩笑……!」
  拉姆彼特已经高高举起那把小刀,在刀尖酝酿出蓝色的光芒。不管怎么看,都没有顾虑周围友军的打算。
  「我要扔罗。」
  「咦!」
  听见狄米塔尔发出的低声呢喃,瓦蕾莉雅皱起了眉头。
  「你说要扔,是……是要扔什么?」
  「那还用问吗。」
  狄米塔尔将背后的瓦蕾莉雅扔向空中,压低姿势迈步奔跑。
  「!」
  一如所料,拉姆彼特的视线从狄米塔尔身上移开,转向瓦蕾莉稚。并非注意力散漫,或许是感觉太敏锐的关系,只要周围有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这名少女便会立刻有所反应,因此让人有机可乘,她似乎有这样的缺点。
  「不要看旁边,拉姆彼特!」
  「——啊,唔……嗯!」
  拉姆彼特的刀尖原本一度转向瓦蕾莉雅,因为西瑞尔的一句话,便又指向了狄米塔尔。不过,她的刀尖还看得出一丝犹豫。
  「——喝!」
  刀刃凝结出冷气,化为冰弹发射而出。
  「唔喔!」
  狄米塔尔瞬时之间一把抓住站在那里的土兵的后颈项,往自己身边拉。
  「嘎啊!」
  士兵身上穿着的薄金属铠甲的背后,刺进了无数的冰柱。即使没有贯穿,但接二连三承受冰砾攻击的铠甲变形得十分凄惨,背后遭受冲击的士兵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喂、喂,你们是同伴吧。」
  狄米塔尔将瘫软的士兵随意丢向拉姆彼特,朝少女砍去。
  「拉姆彼特!这个男的让小官来对付!你去守护平衡锤投石机!解决克萝蒂德·迪雅吉列夫!」
  「唔……唔……!」
  拉姆彼特先跳到后方,与狄米塔尔拉开距离后,西瑞尔便马上滑了进来。他手上拿着的,果然是但丁曾经大量拥有的那把魔动剑。
  「你——是在哪里弄到手的!」
  「什么?」
  「那把剑!」
  「喔喔……」
  西瑞尔冷漠地吊起嘴角,朝狄米塔尔挥剑而来。从右肩到左侧腹轻轻划过一条轨迹的剑尖,被贾基尔卡挡下的刹那,这次换瞄准狄米塔尔的喉咙横扫而来。周围的悠尔罗格士兵们,无法介入狄米塔尔和西瑞尔的战斗,只是远远围成一圈观看。
  「……!」
  好快。
  狄米塔尔身体微徽向后倾,闪过横砍而来的一击,他的背脊窜过一阵寒意。在狄米塔尔狠狠挥下一刀的期间,西瑞尔却能挥舞两刀,与其说他挥刀的速度快,不如说他在挥刀过程的变化速度很快。虽然令人气愤,但只能说是对方的剑术较为高超。
  西瑞尔又再次改变剑尖的方向,打算砍向狄米塔尔时,狄米塔尔踹了西瑞尔的腹部一脚,跳向后方。
  「唔……」
  狄米塔尔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的空档,挥舞贾基尔卡的剑尖。
  「——我要挫挫你的锐气!」
  蓝黑色的光芒曲折蜿蜒地从右手肘一带窜至剑尖,为狄米塔尔的全身带来了新的活力。狄米塔尔随后又一口气绘制了别的魔法阵,朝西瑞尔发射而去。
  「……呵!」
  看见喷发而出的火焰,西瑞尔眯细了双眼,但他敏捷地从旁绕过,朝狄米塔尔猛攻。嘴角还浮现从容的笑容。
  「听说是叫作乌尔海玛特的地方喔。」
  「什么——?」
  「带这把剑过来的女人,好像是那么说的——不过,小官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就是了!」
  「啊……!」
  闪过三次连续攻击的狄米塔尔,他的心窝没入了一股灼热的痛楚。在眼花撩乱的刀光剑影之中,西瑞尔朝他射出暗藏的小刀。
  不由自主脚步踉跄的狄米塔尔,周围的士兵们举起长矛朝他冲过来。
  「可恶……!」
  狄米塔尔强忍住,不让自己往后倒下,接着向上跳跃。
  「——怎么能让你逃!」
  狄米塔尔利用非同凡响的跳跃力从包围圈中脱逃,火之箭矢确确实实地瞄准他飞射而去。是西瑞尔使用魔动剑发射出的一击。
  「……与其与难以捉摸的剑尖对打,这样还比较轻松。」
  狄米塔尔以苦笑忍住配合心跳一阵一阵发疼的痛楚,挡开火之箭矢。
  或许是战斗的激昂感,心窝的痛楚已如麻痹般渐渐消失。对挥剑没有太大的防凝,但并不代表出血就此停止。
  「唔啊!」
  狄米塔尔狠狠踩上刚好位于着地点降近的士兵的头,往斜后方瞥了一眼后,再次一跃而起。
  虽然雾气渐渐淡去,但在这场混战之中,还是难以找寻瓦蕾莉雅的身影。
  不过,只要朝从这里也能辨认的平衡锤投石机移动,总能见到面吧。
  狄米塔尔拔起插在腹部的小刀,因新产生的痛楚而皱起眉头。
  ※
  「贝琪娜,往左!」
  「是~!」
  配合瓦蕾莉雅的指示,贝琪娜将秋鲁鲁卡往左挥舞。
  「唔呀啊!」
  「喔哇!」
  士兵们随即被吹飞,扬起粗声哀号。
  之后,冰砾冲撞上秋鲁鲁卡的表面,引起剧烈的震动。
  「往上一点!」
  「是……是的!」
  贝琪娜将秋鲁鲁卡往上抬起的同时,瓦蕾莉雅将手放在伞柄,一口气注入魔力。此时卷起的风,将往头上逼近而来的拉姆彼特吹飞。
  「趁现在!」
  「是!请抓紧我!」
  贝琪娜将伞朝向前方,头上依旧乘坐着瓦蕾莉雅,朝平衡锤投石机飞奔而去。虽然尚未看见她们的身影,但从其他场所传来士兵们的哀号声来判断,卡琳和克萝蒂德应该也早已攻进这里了吧。
  「得赶快破坏才行……!」
  就瓦蕾莉雅耳朵清算的次数,平衡锤投石机的投射音至少有五次以上。如果所有的石弹都命中同一个场所,城墙早已被破坏了吧。只能祈求佩托蕴和玛莲娜想办法修补了。
  「喔喔喔喔喔!」
  或许是打算阻挡贝琪娜的去路吧,只见轻装步兵们朝前方举起长矛,排成一列,形成人墙。不过,以富有十人力量为傲的巴秋鲁鲁斯,只要全力奔跑,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挡下。从正面招架贝琪娜猛冲攻势的士兵们,他们的长矛轻易地便折断,人墙一口气便遭闯入。
  「呀哇!」
  「唔喔……撑……撑住啊……!」
  「顶回去……!」
  「很可惜,那是下可能的!」
  瓦蕾莉雅立刻在紧贴着士兵们的秋鲁鲁卡上注入魔力,发动「旋风」。
  「————」
  先前承受住贝琪娜突进的勇者们,遭到局部地区性的暴风吹袭,被吹飞得老远。虽然只是被吹飞,但有些人高高飞起后落地,或是猛烈撞击上同伴,大部分的士兵都无法好好站起身子。
  受到这一击还能平安无事的——就像她——恐怕只有能在空中调整好姿势的人而已吧。
  「真缠人……!」
  瓦蕾莉雅发现拉姆彼特从后方追来,紧咬嘴唇。
  要制伏那个动作敏捷的少女,只有使出绝对不会被抵销的威力强大的魔法攻击她才行。然而,动作迅速的拉姆彼特,绝对不会给予自己使用强力魔法的时间。所以,结果还是用旋风吹飞她,争取时间。
  此时,企图再次阻挡瓦蕾莉雅两人去路的士兵们,发出哀号,遭人踢散。
  「瓦蕾莉雅!」
  「卡琳!还有迪雅吉列夫猊下!」
  瓦蕾莉雅两人的前方,隐约可看见在士兵群里孤军奋战的——虽然人数有点不对劲——卡琳和克萝蒂德的身影。
  「贝琪娜!就这样直直地向前冲!有卡琳她们在!」
  「是!」
  贝琪娜猛冲在卡琳为她破开的道路上。瓦蕾莉雅再次回过头往后看。
  任意流泻的头发遮住大半张的拉姆彼特的脸庞,就近在眼前。
  「————」
  长发底下的大眼,蕴藏的不是敌意也不是憎恨,而是不知为何物的感情,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瓦蕾莉雅。拉姆彼特以奇怪的姿势费力地紧紧抓住贝琪娜的背后,或许因为那副情景带给人一种少女不像人类的印象,令瓦蕾莉雅感到十分毛骨悚然。
  「噫——!」
  脑中一片空白,瓦蕾莉雅慢了一拍才发出惊叫声。
  虽然内心隐约明白必须咏唱魔法才行,但在瓦蕾莉雅将右手指向少女的脸庞之前,拉姆彼特已抢先高举右手。当然,她的手上还握着那把水刀。
  「痛——!」
  下一瞬间,拉姆彼特的右肩插了一把小刀,她的身体倾斜,从贝琪娜的背后滑落。
  「——没事吧!」
  「狄米塔尔……」
  就这样呆愣了一阵子的瓦蕾莉雅,发现不知不觉间和贝琪娜并肩奔跑的狄米塔尔,眨了眨她那彷佛刚从熟睡中清醒的眼。
  「没有受伤吧?」
  「呃……好像没有。」
  确认自己的身体后,瓦蕾莉雅环顾四周。
  「那家伙还没死。」
  狄米塔尔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愤恨地说道。
  「……我本来是打算刺她脖子的,不过因为有一段距离,又一边奔跑,所以有点刺偏了。我想大概是刺到她的肩膀,但一把小刀程度的伤,根本不可能致命。」
  「啊!」
  抱着少女的西瑞尔,以惊人的气势从步兵群之中跳了出来,描绘出一条大大的抛物线,一口气便追过了狄米塔尔等人。
  「诸位拥有不屈斗志的悠尔罗格士兵们!」
  跳上平衡锤投石机的西瑞尔,左手抱着拉姆彼特,右手高高举起剑。
  「——坚持下去!别让不逞之徒靠近!敌军的城墙马上就会伴随着轰然巨响崩落了吧!只要撑到那个时候,胜利就是你们的了!歼灭假神巫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西瑞尔的这番话,为士兵们带来了活力。
  「……哎,只要俊男、美女装腔作势说些自以为是的好听话,大部分的人都会信以为真吧。」
  狄米塔尔冷冷地嘲笑西瑞尔的演说,触碰秋鲁鲁卡的伞柄。
  「——喂!」
  狄米塔尔以一击旋风开辟通路,瓦蕾莉雅等人终于与卡琳她们会合。
  「你们三位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以略显疲惫的声音迎接瓦蕾莉雅等人的克萝蒂德,制服和帽子可能在哪里遗失了,几乎是穿着贴身衣物的装扮,不过她白皙肌肤上显现出犹如绿宝石光芒的魔纹,那副模样连身为女人的瓦蕾莉雅也觉得十分帅气。
  卡琳谨慎地窥视周围士兵的状态,同时不断注意平衡锤投石机上的西瑞尔两人。
  「……被对方占据麻烦的地方了。」
  「就算放着不管,他们也会自己下来吧。毕竟他们如果待在那里,就永远没办法投射下一发石弹啊。」
  「不行,我马上就去把他们给拖下来。」
  「等一下。」
  狄米塔尔制止悄悄燃起斗志的克萝蒂德,将剑递到瓦蕾莉雅眼前。
  「——咦?」
  「眼前这座由我和这家伙想办法摧毁。对面另一座,由你和卡琳大人负责。」
  「……那名少女是假的猊下对吧?」
  克萝蒂德头也不回地用宝剑一击横扫企图从背后袭击过来的士兵,然后凝视着狄米塔尔。
  「她看起来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你有什么好主意?」
  「是啊。由我家猊下来打倒她。」
  「咦咦!」
  要自己双手拿着沉重的剑,还擅自发表奇妙的宣言,瓦蕾莉雅发出没出息的叫声。由于之前交手时差点被对方给杀了,所以这次瓦蕾莉雅慎重地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打倒拉姆彼特,结果灰心丧志地认为自己可能没办法打倒她,然而狄米塔尔却让自己拿着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武器来对付她,到底是有什么打算啊。
  「粉红铠甲女,你帮卡琳大人她们开路。」
  「我知道了!」
  「好了,那我们行动吧。」
  狄米塔尔解开左手的护手,抱起瓦蕾莉雅迈步奔跑。
  「!」
  同时间,拉姆彼特看见贝琪娜开始奔跑,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你守护这里!那边由小官我来阻止!」
  西瑞尔将拉姆彼特留在原地,追逐由贝琪娜开路的卡琳等人,跳跃而去。想必他眼里看到的,肯定是贝琪娜硬是撞飞在场士兵们的英姿吧。
  「喂……狄米塔尔!」
  跟平常不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以公主抱被抱起的瓦蕾莉雅,将剑紧握在胸前,满脸通红地仰望狄米塔尔的脸。
  「你……你打算干嘛!你该不会又要——」
  「放心吧。我说过不会拿出真本事吧。」
  「就算这样,把事情推给我也没用啊——」
  「没问题的。」
  「到底什么东西没问题啊!」
  「你会使用『震电』吗?」
  「咦?」
  「知道魔纹的结构吗?」
  「我……我想应该知道……不过我没有使用过那种麻烦的魔法!」
  基本上,威力愈大的魔法,准备的时间就愈长。要让充分的魔力流过复杂的魔纹,完成魔法阵,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就这层意义而言,震电是十分费时的魔法。瓦蕾莉雅想使用的话,大概需要花费两、三分钟吧。只是,它的威力极其强大,使用这招魔法确实有可能打败拉姆彼特。
  「没使用过也没关系。因为就连我也没使用过啊。」
  狄米塔尔轻盈地跳上眼前士兵的肩膀,然后再跳上下一个士兵,不停踩着士兵的肩膀移动,并且如此说道。
  「——!」
  平衡锤投石机上的拉姆彼特,朝着瓦蕾莉雅两人,连续发射「火弹」。不过,就像瓦蕾莉雅的魔法无法彻底击中拉姆彼特一样,拉姆彼特也同样无法击中现在的狄米塔尔。
  狄米塔尔巧妙地闪开少女的魔法一边奔驰,低声发笑。
  「——不过,这把剑也预设了能使用震电的魔纹打造而成。」
  「真……真的吗?」
  「我说啊……设计这把剑的魔纹的人,可是我耶。有必要说谎吗?」
  「啊,对……对喔……是这样吗?」
  「总之,只要使用这把剑,你的负担应该会减轻不少。最重要的是,能缩短时间。」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我从来没使用过魔动剑……」
  「说什么蠢话啊。你刚才不也一直在使用吗?」
  「咦?」
  「我是指那把叫秋鲁鲁卡的伞。我不是说过那也是魔动剑的一种吗?既然你会使用那把伞,也同样能使用贾基尔卡。不要挑剔了。」
  「就算你这么说……」
  「总之,马上准备发动。我会移动到能击中她的位置,如果能发射时,不要犹豫,立刻朝她攻击过去。要让她领悟到亚默德神巫的力量,至少得露这一手给她瞧瞧吧。」
  「……我知道了。」
  瓦蕾莉雅想起自己为何会身处这个战场,点了点头。她举起剑,悄悄地注入魔力。剑刃表面立刻浮现出红色的魔纹。
  「…………」
  瓦蕾莉雅翻找记忆的抽屉,想起震电的魔法阵。她利用自己的双臂与刻绘在这把剑上的魔纹,忠实地逐渐重现魔法阵。一开始微弱的光芒愈发强烈,宛如脉搏鼓动般增加光辉。
  「你集中在发动魔法上!我要上了!」
  狄米塔尔踩踏着士兵们的肩膀和头部,一口气逼近平衡锤投石机。狄米塔尔踏着稳健的脚步,闪过拉姆彼特所有的攻击,奋力踩踏准备好石弹的工兵的头部。
  「噗……咕——」
  或许是脖子的骨头断裂了吧,工兵颓然逐渐倒下,狄米塔尔踹了一下他的头,跳上倾斜的机臂前端。
  而瞪大双眼的拉姆彼特就位于他的正对面。双方踏在一根木制机臂的两侧,瓦蕾莉雅两人终于与拉姆彼特展开对峙。
  「——狄米塔尔!」
  瞬间用力眯起眼睛的瓦蕾莉雅,感觉到手中的剑发出微微震动,她有预感魔法即将发动。
  「——我要上罗!」
  狄米塔尔助跑了两、三步后,一跃而起。
  「唔……击……击击……击中吧——」
  拉姆彼特在右手的小刀和左手之间,产生出一颗比她自己还要大的火球,朝冲上虚空的狄米塔尔投射过去。
  「只有现在了吧,喂!」
  狄米塔尔俯看拉姆彼特,高声呐喊。
  瓦蕾莉雅伸直双手,将剑高举向空。那一瞬间,瓦蕾莉雅高举的剑尖,几乎朝四面八方迸发出耀眼的闪光——雷光。即使是再怎么敏捷的野兽,也闪避不过这道攻击吧。
  「呜哇……!」
  「噫呀!」
  「唔啊……啊!」
  雷光貌似痛苦挣扎的蛇在地上扭动身躯,毫不留情地击中四周的士兵们。

  而那雷光的一只蛇尾,击落拉姆彼特释放出的火球,也命中少女本身。
  「……噫!」
  长发倒竖,身体强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拉姆彼特,就这么失去平衡,从机臂上跌落。
  「拉姆彼特!」
  彼方传来西瑞尔的声音,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降落在刚才拉姆彼特所在地附近的狄米塔尔,一把抢过瓦蕾莉雅手中的剑,反手握住剑柄,刺进平衡锤投石机的机臂。
  发出「啪叽!」的奇怪声音,以钢板强化的机臂的木制部分,产生细小的裂缝,鲜红的火焰从中喷发而出。
  「抓紧我!」
  「嗯……嗯!」
  瓦蕾莉雅听从狄米塔尔的指示,紧抓住狄米塔尔的背部。
  下方的情景,由于拉姆彼特的火球击中平衡锤投石机的底座,燃烧起熊熊火焰。上下两方产生的火焰,一点一滴确实地,逐渐吞噬平衡锤投石机。
  「快灭火!赶快灭火!」
  士兵们高声呐喊、开始喧闹,然而他们就只是喧闹,几乎没有人实际动起身子试图灭火。或许应该说,他们也束手无策吧。如红色萤火虫般的火星飘散而下,显示出巨大兵器崩毁的徵兆后,士兵们随后扬起叹息,开始逃离现场。
  「……你在那边休息一下。」
  从平衡锤投石机跳下来的狄米塔尔,将瓦蕾莉雅扔在三芳,轻轻转动脖子发出声音,举起剑。
  「——闪开!」
  狄米塔尔背对着燃起熊熊火势的平衡锤投石机,酉瑞尔正以惊人的气势迎面冲来。瓦蕾莉雅屏气凝神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为零,然后交错而过。
  「!」
  一把剑发出硬质的声音,飞向天空,刺进表面开始炭化的平衡锤投石机的机臂。
  「咕……唔——」
  压住侧腹部,瘫软跪地的西瑞尔,回头看向狄米塔尔,发出痛苦的呻吟。
  「……要说意外还挺意外的呢。是担心那个小鬼,内心焦躁了吗……?」
  狄米塔尔的胸口也受了一条横直线的伤,看似痛苦地笑着,回头望向西瑞尔。
  「小狄!」
  瓦蕾莉雅急忙奔向狄米塔尔,支撑住他的身体。
  「你还好吗!」
  「嗯……」
  此时,彼方伴随着地面震动声,传来轰然巨响。
  「——那边也完成任务了啊……」
  看来卡琳她们成功破坏了另一座平衡锤投石机。毕竟原本守护它的西瑞尔,抛下它不管,跑到这里来了嘛,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啊!」
  突然回头一看,西瑞尔的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哪里?跑到哪里去了?」
  「……别管他。」
  「可……可是——」
  「应该跑去救那个小鬼了吧。」
  「咦……?可……可是,那个孩子——」
  瓦蕾莉雅注视着熊熊燃烧的平衡锤投石机顿口无言,火光旺盛得连这个距离都能感受到它的热度。若是在受重伤的状态下真的跳进那团火焰之中,恐怕必死无疑了吧。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吧。」
  卡琳等人从对面驱散士兵们,一边奔跑而来。贝琪娜和克萝蒂德似乎也平安无事。
  「——我们已经成功破坏了平衡锤投石机,接下来就得迅速退兵,转攻为守吧?」
  「啊,对喔。」
  「让迪雅吉列夫猊下去释放狼烟。」
  狄米塔尔以腋下擦拭剑的脏污,收进剑鞘,叹了一口气。
  「……一想到接下来要穿过敌军,回到镇上,就觉得很烦。」
  ※
  收到两座平衡锤投石机都遭到破坏的报告时,乌希马尔颤动着白眉、抿起嘴,一语不发地仰望天空。
  晨雾已经消散,彼方像是证实了郡个事实一般,可见蒙蒙的黑烟正袅袅升起。一字排开于正面的部队,至今也没有让西吉贝尔特的骑兵靠近,从西侧袭击而来的封印骑士团,也以精密的防守反击回去。
  截取这部分来看的话,乌希马尔的军队还没有战败。不仅如此,甚至还占有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从包含德尔布吕克在内的所有战场总观大局的话,他们的军队可说是无可避免败北的结局。
  「殿下!」
  左翼的部队以及正面的部队,连续传来情报。
  「敌方的军队——」
  「……转攻为守,一口气开始退兵了吧?」
  「什么?啊,是,没错!」
  「该怎么做?要追击吗?」
  「一溜烟逃跑的骑兵,重装步兵要怎么追击?」
  乌希马尔已经看穿西吉贝尔特的计策。如今已成功破坏平衡锤投石机,他们身为诱饵的使命也已经结束。接下来只须逃进德尔布吕克之中,关起城门、巩固防守就好。之后等待增援抵达,配合时机转为攻势——这不是什么奇计,而是平凡却踏实的计谋。
  失去平衡锤投石机的乌希马尔,若说有什么能够打乱西吉贝尔特的守城策略的话,顶多只有紧追撤退的他们,以混战状态涌进德尔布吕克,直接制压城镇了吧。但是考虑到敌我移动力的差距,这个计策也无法实行。如果不派出骑兵,理应能增加多一点战力的西吉贝尔特,反而不让步兵和弓兵参战,想必早以预料到这场逃亡剧了吧。要是现在不死心地进军到德尔布吕克前,最多不过遭受到在城墙上等待的弓兵一齐射击的洗礼。
  乌希马尔犹豫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高举宝剑命令全军:
  「全军退至两里格外,重整旗鼓。然后,一边防备敌人的突袭,一边依次往卢贝尔提悠撤退。」
  「要……要撤退吗?」
  「我们早就十分清楚德尔布吕克的牢固,所以才合使出这次的计策……既然计策被攻破,停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可……可是——!」
  「别说了……一旦敌方统整兵力转为攻势,在卢贝尔提悠根本撑不过半天。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谈和……或是尽早回国才是上策……再说,也不能长时间让我国唱空城计。」
  「……真遗憾。」
  懊悔不已的传令兵,将苦涩的选择一路传达给全军。
  乌希马尔眺望传令兵的马匹离开一阵子后,突然询问西瑞尔和拉姆彼特平安与否,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终章
  有道是,秘密难揭亦难守

  打算将曾经公诸于世的东西,再次避人耳目,或许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姑且不论魔法工学以及魔动剑这个名称,那些都已经公诸于世,无法避人耳目,再说,如果真想那么做,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将自己的作品摊在阳光下。绝对不能将之化为形体,必须只留在脑海中。
  或许在奇奎·亚比奥尔让侄女穿上粉红色铠甲、将黑剑托付给少年时,就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破坏完平衡锤投石机不到一个小时,海德洛塔军便逃进德尔布吕克的城墙内,紧紧关闭幸免于破坏的城门,按照当初的计划采取守城策略。
  而悠尔罗格军并未再对守城的海德洛塔军攻击,而是于上午带领着井然有序的军队,朝北方撤退。根据秘密派遣跟随其后的侦察员报告所指,敌军进入卢贝尔提悠,目前还停留在那里,但如今海德洛塔南部的战力终于已朝德尔布吕克出发,想必敌军不会再发动第二波攻势了吧。
  虽然先以西吉贝尔特的名义,书写了一封劝降信送去给乌希马尔,但那名老人不可能会介怀那种东西。势必会完全漠视劝降信,将所有能从卢贝尔提悠周边徵收的物资一个不留地装上船,在海德洛塔军进攻过来之前,返回本国吧。
  「……毕竟失去了两座平衡锤投石机,非得带些什么东西回去当作补偿吧。」
  坐在马背上的狄米塔尔,话中带着平时的讽刺语气,露出笑容。
  「——话说回来,放火烧掉卡琳小姐她们破坏的平衡锤投石机的人,是你吗?」
  同样跨上马背的路奇乌斯,低声问道。
  「不想被人再度利用吧?」
  「被谁利用?乌希马尔吗,还是西吉贝尔特阁下?」
  「双方都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还是一样精明、一样坏心眼。偷听两人对话的瓦蕾莉雅,轻轻地叹息,仰望蓝天。
  经历德尔布吕克一战役,瓦蕾莉雅等人确认安全无虞,便返回欧里亚克,接受国王雷米·克里斯提昂三天的热情招待。断然拒绝国王希望一行人再多待几天的要求,踏上归途是在四天前。前往欧里亚克时是以惊人的速度一个劲儿地拚命赶路,没想到正常的旅程竟然如此费时,令他们感到有点吃惊。
  毕竟那场战争才刚结束,西吉贝尔特和克萝蒂德似乎尚未返回欧里亚克,仍待在德尔布吕克。代理两人护卫一行人到科特雷德南部的,是辅佐副团长的玛莲娜,普约尔,以及依旧沉默寡书的阿尔尚博所率领的疾风骑士团。
  「非……非常多谢各位的帮忙!有朝一日,没有战争的时候,请各位务必再次光临!」
  「好的,我们非常乐意……那么,告辞了。」
  玛莲娜拘谨地一鞠躬,致上最高敬意;以萨克对她轻轻低下头后,乘上没有顶盖的马车,命令封印骑士团出发。
  「……哎呀哎呀。」
  一直持续不断挥着手的玛莲娜,简直像是一只对主人忠实的狗。
  或许是懒得奉陪她热情的送行吧,以萨克重新戴好帽子仰靠在椅背上,大叹了一口气,难得地抱怨了一下:
  「……战争真是意外地累人呢。」
  「那是当然的吧。」
  骑着马行走在马车旁的路奇乌斯,语带苦笑地说道。
  「——不过,我们骑士团虽然有人受伤,但没有人阵亡。应该能受到陆下赞扬,说初次上阵成果算是不俗吧?」
  「被父王称赞也没什么用处吧……不过,卖给西吉贝尔特许多人情这点倒是非常棒。」
  先不论以萨克次初上阵表现得如何,身为一介外行人,瓦蕾莉雅也施予海德洛塔一个非常大的恩情,这一点应该比较重要吧。至少,克萝蒂德最后有稍微对瓦蕾莉雅另眼相看了。想到这一点,心情就有点开心。
  卡琳莞尔一笑说道:
  「这么一来,海德洛塔也暂时不敢造次了吧?总观大局而言,海德洛塔和悠尔罗格部分别为战事疲惫,只有我国得到利益吧。」
  「就算国家得利,我们也不会因此得到好处……再说了,封印骑士团与军队无关,而是类似我的私人兵团一样……这次的战争应该也不会记录成亚默德正式参战吧……」
  「请别这么说,这次就请殿下代替陛下论功行赏如何?」
  「论宫刑赏……?」
  「……对不起,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坐在佩托菈旁边的卡琳,显露出怜悯的神情凝视着瓦蕾莉雅。瓦蕾莉雅顿时会意过来,连忙摇摇头。
  「我……我知道啦!是论功行赏对吧,论功行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嘛,就是决定要给谁奖励对吧?」
  「奖励啊。确实很不错呢。」
  以萨克环抱双臂,微微侧着头沉思。
  「老实说,如果有谁战死,就能马上决定他是最大的功臣了。」
  「殿……殿下,这句话太不妥当了……」
  「好了、好了……这次所有人都很努力,老是很难决定要奖励谁,就以破坏最关键的平衡锤投石机为最大的功绩——奖励贝琪娜小姐好了。」
  「咦咦!我……我吗!」
  担任马车马夫的贝琪娜,听见以萨克的发言,发出惊愕的声音回过头。
  「没有被敌军发现,迅速地绕到他们背后,接近平衡锤投石机加以破坏——这都是你那个……呃,叫什么来着,那个粉红色的——」
  「巴秋鲁鲁斯~」
  「对,就是那名字。我就是相信只要靠它的力量,应该能一口气通过连马都无法好好奔跑的湿地,带两位猊下绕到敌军的背后,才会跟西吉贝尔特商量,坚持使用这个计策。你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所以你得到最大的奖赏……路奇乌斯,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不错。本来就不属于战斗人员了,还表现得如此亮眼……如果听到贝琪娜小姐的英勇事迹,团员们也会振奋起精神吧。」
  「事情就是这样,回到首都后,我会送你一份礼物,你就拭目以待吧♪」
  「非……非常感谢您~!」
  「讨厌~人家还以为功劳最大的,就只有身为无名英雄的我呢~」
  「……对不起,我听说城壁的修补都是普约尔猊下在指挥,你几乎没派上任何用场呢。」
  「卡琳真是的~不是什么事都照实说出去就行的喔~」
  「……对不起,可以不要真的用力捏我好吗?」
  「…………」
  看着卡琳两人的互动,露出苦笑的瓦蕾莉雅,从东方吹来的风令她不禁眯起双眼。仔细想想,离开鲁奥玛已经过了不少时日。感觉现下的景色跟之前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瓦蕾莉雅突然想起父亲。
  据路奇乌斯所说,鲁奥玛之所以能迅速派遗封印骑士团前往欧里亚克——详细情形还不甚清楚——是因为那个父亲不知为何竟然察觉到悠尔罗格的动向,紧急呈报王宫的关系。
  可说是或多或少受到了父亲的帮助。
  动不动就要人辞掉神巫、找个夫婿结婚,令人感到厌烦,而且这次肯定又会对自己担任了那么危险的任务喋喋不休地说教,不过至少在回到家里的那一天,就顺着罗嗉父亲的意吧,瓦蕾莉雅不由得那么想。
  「——怎么了吗?」
  狄米塔尔突然开口对自己说话,令瓦蕾莉雅吓了一跳,露出僵硬的神情。
  「没……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回到首都后,让穆瑙女史修复你的魔纹,顺便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毕竟那位人士曾经在慈善医疗院工作过。」
  「嗯……好……」
  为什么这个男人有时候会说非常坏心眼的话,或是踹飞人,而另一方面又会不经意地——至少瓦蕾莉雅感觉是这样——说出体贴人心的话呢?如果他不会说出这种话,瓦蕾莉雅就能彻底厌恶狄米塔尔,毫不客气地直接上告国王:「请辞退他!」——一这么想,瓦蕾莉雅又感到一阵恼火。
  「呸~~~~!」
  「……搞啥啊?」
  瓦蕾莉雅朝狄米塔尔做鬼脸,然后将头甩向一边。
  为什么关心她的身体之后,会受到那种对待,恳必狄米塔尔应该不明白吧。
  瓦蕾莉雅在心中暗自臭骂少年:猜到死吧你!
  ※
  比预定还早从德尔布吕克归来的西吉贝尔特,还未换下满是尘埃的军服,便和克萝蒂德一同请求谒见国王。
  「喔喔,堂弟大人!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本王非常开心!有你这位救国英雄比任何事都来得开心啊!」
  「多谢陛下,您过奖了。」
  实际上,是借助以萨克等人的帮忙,借助他们的智慧,才好不容易险中得胜,所以国王的话语听在西吉贝尔特的耳里,显得有些刺耳。
  不过,比起按照形式的战胜报告,有一件事必须先禀报国王。
  「——陛下,如果可以的话,请先命令其他人退下。」
  「嗯?究竟有什么事,堂弟大人?」
  「在下有一样东西想要献给陛下。只不过,这样东西恐怕会大大左右我国今后的发展,肯定会有所影响,所以现在还——」
  西吉贝尔特瞥了一眼让克萝蒂德拿着的木箱,视线朝上瞟向国王和军务大臣巴列斯特罗斯。
  「……我想先请陛下和巴列斯特罗斯老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哦?」
  巴列斯特罗斯停止抚弄胡胡的手,纳闷地皱着眉头。
  「既然堂弟大人都这么说了……可以请各位出去外面一下吗?可以吗?」
  听见国王的话,群臣们一脸疑惑地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大厅。不久后,只剩下国王、正副两位军务大臣,以及克萝蒂德,落下沉重的寂静。
  「拿过来……」
  「……这该不会是刚砍下的人头吧?我听说有个擅自以神巫自称的少女,你该不会说你砍了对方的首级吧?是吧,堂弟大人?」
  「很不巧的,不管我再怎么寻找,都找不到那名少女的尸首……不过,倒是发现了这种东西。」
  西吉贝尔特从克萝蒂德手中接过箱子,将它搬到王座前面,故弄玄虚地打开盖子。
  「这是……什么?」
  「只要有这个,我国就能拥有比现在更强大的军事能力。」
  西吉贝尔特自信满满从木箱里掌出的是,熏得焦黑无比的偏大小刀,以及断成半截的剑。

  黑钢的魔纹修复士4  完


  后记
  虽然很唐突,但我要假设今天是十一月底来谈话(事实上,书写这份原稿的时间是十一月初)。
  一个多月前,FAMI通文库举办了宴会。就是历年来都会举办的Enterbrain娱乐大赏的颁奖典礼&受奖宴会。
  于是,我在那个场合上第一次见到了ミユキルリア老师。聊了许多像是多谢您平常的关照、哪个角色如何如何之类的话题,但当时唯独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得确认不可,却不小心忘得一干二净了。回到家之后,我才「啊啊!」地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事情,我就暂且保留(故意卖关子,是小说必须具备的技巧!)。

  那么各位读者,想必最近寒意一天比一天深刻,你们过得如何呢,我是嬉野秋彦。
  对于怕热又爱吃的我而言,秋天跨冬天的这段时期,是个非常舒适、乐趣满点的季节。因此,体重也容易不知不觉地增加,不过,人家说熊在冬天来临之前会先囤积脂肪,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愿不要像去年冬天一样,感染急性肠胃炎之后又紧接着得到流感,连续发高烧,能够平安地迎接春天的来临……应该说,希望春天不要来,就我个人而言。一直重覆晚秋和初冬就OK。
  在这晚秋时分为您献上的是,《黑钢的魔纹修复士》第四集。受到极少数人关注、肉感可爱的玛莲挪,普约尔猊下大显身手,各位觉得如何呢?……好吧,是我说过头了。我知道在后记爆雷不是个好习惯,但说谎也不是件好事,所以我就老实地坦白,再怎么样,肉肉女都不可能大显身手。因为她是绒毛熊娃娃,也就是吉祥物嘛!
  话说回来,已经第四集了。四集……好快啊。由于这套作品花了我相当多的时间准备,所以我希望尽可能地写久一点,就现阶段看来,各位读者们似乎挺支持这部作品,真的非常感谢。
  一开始感情非常差的狄米塔尔和瓦蕾莉雅,一路走来也总算没有拆伙,多少各退一步相处至今。不仅顺利地增加两位主角周边的角色人物,也一步步凑齐了今后故事发展所需的工具。像是隐约在暗中活动的神秘女子、看起来无能却意外精明的西吉贝尔特、向外扩展的魔动剑技术等。
  要巧妙地描写出诸位角色和国家的不同,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同时也存在着十分有趣的部分。尤其我很喜欢奇幻的东西,所以能添加奇幻要素的地方我都尽可能地添加进去,今后也打算热烈地发展奇幻剧情。
  那么就在这里,让我来向所有为《黑钢》尽力的人们献上厌谢的话语吧。首先是负责插图的ミユキルリア老师。其实,我一直很在意,在那个时候却忘记问的事情是,老师的名字是「ミユキ·ルリア」还是「ミユ·キルリア」呢?不过,我想不用问也知道吧。在百忙之中还抽空帮我绘制插图,真的非常感谢您。今后也请多多指教ミユキ老师。
  接着是FAMI通文库的N先生,我突然想到,下次找个时间一起去看足球赛吧。去看我爱的(但却很少看电视转播赛)栃木SC的比赛!毕竟这部作品不能欠缺足球要素嘛!
  然后,最后是读者大人们,非常感谢各位的购买。上一集和这一集算是有点长篇的小插曲,不知道各位觉得如何呢?就目前的预定,接下来的第五集,将会收录于FAMI通文库官方网站「FBonline」上连载过的两篇短篇和未公开新短篇集。就我个人而言,将网路上读者阅读过的作品直接出版成书,会缺乏新的乐趣,所以未公开新稿的部分,篇幅会较长,应该说我想写长一点。如果能快点写完,在明年初出版就更好了。
  就是这样,我打算长期书写这套作品,今后也请各位继续声援、支持我。
  那么再见了!
  嬉野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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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鲁川 侯爵
请你继续加油哦!

9 年前 0 回復

eyny0204 公爵
不過對於必須鼓舞部下們的人物而言,那翟霸s或許稱得上是非常重要的才能。
翟霸s ?? 錯誤 正確是

9 年前 0 回復

clipper 勳爵
不太喜欢女主这种类型的

10 年前 0 回復

icar90 子爵
自己做的

[嬉野秋彥]黑鋼的魔紋修復士 1-4 [台]
http://pan.baidu.com/s/1mgKDRr6

提取密码 5via

10 年前 0 回復

q254621340 平民
感谢楼主录入,咱还是喜欢这类,远离那些卖肉的

10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这种感觉的小说中女主角都是有点……笨的吗

10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等等,莫非西吉贝尔特也是实力派吗?。。。
还有后记里提到的奇幻元素。。。果然如此啊,毕竟第一卷就给了如此庞大的世界。

10 年前 0 回復

gothiclo 公爵
這系列好看啊,看主角嘴砲跟各式插圖

應該會繼續追無誤,感謝樓主錄入

10 年前 0 回復

吖Lan 子爵
呀,终于看到女主有所成长了,真心不容易啊(=゚ω゚)=

10 年前 0 回復

keysword 伯爵
不得不说嬉野秋彦笔下的每一个男主都特别有魅力啊,女主什么的还是无视吧

10 年前 0 回復

cjy.2009 王爵
终于出了,这本很好就是出得慢啊,里面的神巫说到很稀少特么每集都有新的出现这科学吗.女主总觉得很花瓶啊说到很天才但每次都总是因这因那而打不过再加上有点花痴真心喜欢不上,这两货会不会出现到最后都不成一对呢,估计很大可能.男主这次陷于下风这么快就这样再不提升实力恐怕后面熬不过吧.这书里面的人基本都是腹黑啊

10 年前 0 回復

a880051 伯爵
看完了~感謝樓主登入~
話說這集女主還是一樣沒啥腦WWW

10 年前 0 回復

supperaptx4869 騎士
终于等到第四卷了,进来少有的能让我认认真真读的系列......
话说俩投石车破坏力就这么惊人,果然各国都把技能树点到魔法上去了没人管工程技术了吗= =|||
下卷短篇就能到永世loli了,坐看当年还不成熟的男主怎么吃瘪233

10 年前 0 回復

Leegames 騎士
感谢录入,辛苦了~~~
话说wiki日版都好久没更新了

10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女主角算有點長進了…一點點…

10 年前 0 回復

derry 伯爵
YES!等到第四卷了,话说我本来是打算暑假开始追这个系列的,照目前的行程来看⋯⋯不可能了呢==

10 年前 0 回復

绝对的王 公爵
我能改女主几拳么,没问题吧!?对吧!?从第一卷开始对于女主就越看越窝火,作者千万不要把小狄交给那种女人,卡琳不错,也只有卡琳那种知识渊博、有自知之明的女人配得上小狄。
话说那个叫梅朵的女人,为什么总是觉得是小狄的母亲呢?想必小狄的母亲比其他的妹妹也不会差太多吧

10 年前 0 回復

焉的恒 侯爵
感动ing!!
台版五月就出了吧。。。能录入就好!

10 年前 0 回復

wish14820 侯爵
' senazx 发表于 2014-7-12 22:43 其实已经出到第9卷了...另外记的没错的话7月25号要出第10卷,看到中文版感觉很高兴阿度娘那边 ... '


原來如此 感謝啦 看來百科真的很久沒更新了呢

10 年前 0 回復

senazx 王爵
本帖最后由 senazx 于 2014-7-12 22:47 编辑


' wish14820 发表于 2014-7-12 22:11 剛百度一下發現日版最新的好像是第7卷(不知道百科有沒有更新) 發行日期是2013年08月30日 這作者該不會坑了 ... '

其实已经出到第9卷了...另外记的没错的话7月25号要出第10卷,看到中文版感觉很高兴阿度娘那边好像更新资料是7月30发卖了

10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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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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