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敬弘]风之圣痕4 琉璃色的残影[台/繁]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4-9-7 11:52 编辑


  風之聖痕4--琉璃色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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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山門敬弘
  插畫:納都花丸
  翻譯:蔡長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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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應該已經無法再見到的少女,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和麻的眼前!?

  少女回眸一笑,那熟悉的眼眸和笑容,
  正是應該已經無法再見到的少女──翠鈴!
  和麻一瞬間無法置信,驚訝中少女已轉身離去。
  動用風的全部力量搜尋,但卻一無所獲,
  難道這只是幻影,還是另有其人?
  和麻與翠鈴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去……

  當「那人」進入視野的瞬間,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從八神和麻的意識中消失了。他下意識踏出步伐,乞求般地伸出手來。
  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少女,如今就站在那裡,就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翠……鈴……」
  和麻的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每天晚上一群看似術師的年輕人在新宿上演著街頭戰鬥。和麻追查著這個傳聞的真偽,並試圖找出隱藏在背後的人物。但是,世界最強的風術師,居然因一名少女的出現而產生了激烈的動搖。
  她是否就是那個翠鈴呢!?
  風在慟哭,娛樂性十足的奇幻動作故事系列作,衝撃的第四彈震撼登場!

  「什麼啊,難道妳杷霧香當作競爭對手了嗎?」
  「才……才沒有這回事呢!」
  她用哀怨的眼神偷偷仰望著和麻。

  「──啊啊,原來如此。」
  和麻不禁拍了一下手,
  絲毫沒有察覺到,
  自己就這樣
  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翠鈴的眼睛應該是碧綠色的──」

  少女專心注視著和麻。
  濕潤的眼眸看似就快要哭出來了。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4-8-30 18:13 编辑


  第一章 某攝影師的一天

  1

  「討厭!為什麼你總是這個樣子!?」
  「什麼叫『這個樣子』?莫非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了,笨蛋!你總是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給我一個人!光是站在那邊就有錢拿,你難道不會對那些認真工作的人感到不好意思嗎!?」
  「一點也不會。」
  「你這混蛋──!!」
  少女的怒吼聲響徹了四周。
  這是在傍晚時分的新宿車站前發生的事情。少女那可愛的叫喊聲,沒有理由不引起過往行人的注意──
  「────啊!」
  突然發現自己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少女頓時紅了臉頰。
  「妳還真引人注目啊。」
  看似和少女一夥的男子,這時用悠哉的語氣做出了評論。少女再度豎起眉毛,但或許是顧慮到周遭的目光,於是便小聲地責難:
  「到……到底是誰的錯啊!」
  「就是妳啊。不要把過錯推給別人哦!」
  「唔……總之先換個地方吧!」
  少女拉著男子的手,逃跑般地離開了現場。
  乍看之下沒有任何奇特之處,是到處都有,相當常見的一幕。
  然而──這就是一切的開端。

  「真……真是的……害我丟臉死了。」
  全速奔跑後的少女喘著氣,同時瞪著自己身旁的男子。
  男子也以同樣的速度跑完了同樣的距離,但依然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我不是說了嗎?那是妳自己不對,跟我抱怨也沒用啊。」
  「這……這都是因為你沒有認真工作所造成的!」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了。
  少女的名字叫神凪綾乃。男子的名字叫八神和麻。
  他們兩人都是以驅除邪魔、守護世人為業的術師。
  ──不過,和麻似乎有些缺乏工作上的熱情。
  以「輕鬆賺錢」作為信念的他,特別是在和綾乃這種擁有超一流戰鬥能力的人合作時,總是毫不猶豫地選擇背上坐領乾薪的臭名。
  這次也是一樣,和麻就連一根手指頭也沒動,只是笑嘻嘻地看著獨自一人認真戰鬥的綾乃。個性認真,對身為術師的自己相當引以為傲的綾乃,當然不可能會容忍和麻的那種態度──
  「給我收斂一點!你這個混蛋──!!」
  說著,那熟悉無比的怒氣又爆發了。
  到此為止都可稱得上是家常便飯般的光景。不過──
  「這樣可不行啊。讓女孩子一個人去工作,自己卻只想著要納涼,簡直就不是男人嘛。」
  「咦?」
  聽見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傳來的聲音,綾乃的肩頭抖了一下。她轉過頭去,見到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陌生男子正嘻皮笑臉地接近自己。
  「乾脆就忘掉那種沒用的男人,試著跟我交往如何?我一定會讓妳非常快活的哦。」
  (……什麼啊,原來是搭訕的。)
  綾乃頓時對男子失去了興趣。她打定主意不予理會對方,再度轉向和麻。不過,那裡卻連一個人也沒有。
  她接著環視四周,發現那個「沒用的男人」正在投自動販賣機。
  「────────喂!」
  綾乃用壓抑的口吻低喝一聲。即使如此,和麻的表情依然沒有改變,他一口口地喝著烏龍茶,在充分感受著冰冷的液體通過喉矓的感覺後,終於出聲回應:
  「怎麼啦?」
  「什麼叫『怎麼啦』!人家被無聊男子纏上了,你還裝作沒看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跟我說也沒用啊。工作都已經結束了,我想我現在沒有保護妳的義務。」
  明明工作時也完全沒有想要去保護對方的意思,和麻還是厚臉皮地如此說道。當然,綾乃是不會被這些話所矇騙。
  「這跟工作沒有關係!保護身邊的女孩子是男人的義務吧!」
  「我可不同意妳那種男女差別的怪邏輯。歸根究柢,就算那種傢伙來了一兩打,對妳也不會構成任何威脅吧。」
  「我剛才都說『沒•有•關•係』了!一個男人的價值,可是取決於保護女孩子的技巧耶!」
  「那種價值不要也罷。」
  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之中,兩人極為自然地離去。
  前來搭訕的男子就這樣呆呆地目送著兩人,但是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即露出凶狠的眼神大聲叫道:
  「給……給我站住!你們兩個!」
  「…………」
  「…………」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帶著一副掃興的表情轉過身來。
  「幹嘛不乖乖看著我們走掉呢。」
  「這種不知進退的笨蛋真令人討厭。」
  「你……你們……」
  面對打從心底蔑視自己的眼神,男子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這當然不是因為對於自己的所作―感到羞愧所致。
  男子緊握著拳頭,踩著急促的步伐走了過來,那怎麼看都不像是要繼續搭訕的樣子。
  「真是的……」
  和麻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向前跨出一步,看起來似乎想對付那名男子。但從那副單手拿著烏龍茶的罐子站在原地的模樣,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緊張感。
  「你也該挑個像樣點的對象吧。這種女人怎麼可能讓你隨便就泡到手呢?」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聽見這番絕對不是在稱讚自己的語氣,綾乃頂著糾結的太陽穴出聲質問。
  和麻用平靜無比的表情說道:
  「意思就是品行端正,循規蹈矩的大小姐。」
  「────」
  綾乃的一雙冷眼久久注視著和麻。
  「看著我的眼睛,把剛才那句話再重複一遍。」
  「抱歉,做不到。」
  和麻即刻回答。不僅如此,他似乎故意露出尷尬的表情,將目光移到一邊去。
  「和──麻──?」
  綾乃笑了──不過,太陽穴上卻浮現出清晰的青筋。她抓住和麻的前襟,然後以那纖細的手臂無法想像的怪力將對方拉了過來,在彼此的臉龐幾乎要貼在一起的極近距離之下緊緊瞪著他。
  無論雙方的想法如何,從旁人的眼光看來,這兩人純粹只是像情侶在吵架而已。更進一步來說,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另外那名男子的存在。
  僅有的一點自尊心遭到踐踏,搭訕男的表情因憤怒而變得猙獰起來。
  「你們兩個────!」
  男子瞪著眼前彷彿要彼此親吻的兩人,當下握緊拳頭揮了過去。
  但是在命中的前一刻,和麻輕輕推開了綾乃,自己也靠著這股反作用力後退。
  男子的拳頭就這樣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穿了過去。但是接下來首先是拳頭,然後是頭、上半身,至於下半身──則沒能安然通過。
  因為和麻用留在原地的腳絆倒了男子。
  「嗚哇!?」
  來不及做出反應的男子,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和麻這時悄悄走上前去,用腳尖踹向正要起身的男子下巴。
  「──!?」
  男子發出不成聲的哀嚎,翻起白眼猝然倒地。和麻沒有去欣賞整個過程,隨即轉過身去回到綾乃的身邊。
  「來,我們走吧。」
  「嗯。」
  抛下昏迷不醒的搭訕男,兩人就這樣無情地走掉了。但走沒幾步,和麻卻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啦?」
  和麻沒有理會綾乃的詢問,而是慢慢轉過頭去。
  綾乃也循著和麻的目光望向同樣的地方。
  是原本應該被擊倒在地的搭訕男,他那憤怒血紅的眼神。
  (──怎麼會?)
  綾乃感到有些納悶。和麻剛才的那一踢,無疑擊中了男子的下巴。男子的腦部應該會在頭蓋骨內側產生劇烈衝擊,導致暫時失去意識才對。
  「呼──」
  冷冷看著以驚人速度恢復過來的男子,和麻將手中剛喝沒幾口的烏龍茶罐遞給綾乃。
  「幫我拿著。」
  「啊,嗯嗯。」
  綾乃乖乖地點點頭,然後接過了罐子。看了一眼手中的罐子,她不知為何紅了臉頰。
  「你……你們兩個…………」
  綾乃將目光拉回,見到男子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真是令人驚歎,實在是超乎人類想像的頑強。
  「竟敢惹本大爺生氣……我絕不會放過你們……我要殺了你們!」
  在發出這番了無新意的台詞同時,男子仍舊在急速恢復當中。原本渙散的眼神,此時已經狠狠盯住了和麻。
  「喝啊啊啊啊啊!」
  男子發出怪聲,向和麻跑了過去。
  好快的速度。儘管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但這股爆發力實在與野獸無異,男子僅僅跨出三步便達到最高速,並且將緊握的拳頭揮出。
  「去死吧──!」
  面對呈一直線襲來的拳頭,和麻利用空手道招式中迴旋格擋般的動作化解掉了。在此同時,他抓住了對方的手臂,然後輕輕扭轉。
  只是這麼一點小小的動作,男子的身體便被甩到了半空中。明明看起來沒有使用多大的力量,可是卻讓對方整個人摔了出去。
  以圓周運動來化解衝刺的直線運動,施以捲入的力量,並破壞重心──這在日本稱之為合氣,而在中國武術裡則是一種名為化勁的技巧。
  能夠利用對方的力量,反過來以較小的力量去控制較大的力量,便是這種技巧的優點──
  啪啦!
  若真是這樣,從行道樹都被撞斷的情況來看,男子剛才的攻擊中究竟蘊含了多少的力量呢?
  和麻一言不發地看著倒臥在旁的男子,眼中沒有一絲輕敵之色,確信對方一定會站起來。
  「嘿……嘿嘿嘿嘿嘿……沒用啊……」
  果然,男子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傷害,再次站了起來。
  「人類的攻擊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沒用!」
  男子放聲大叫,同時脫掉了身上的外套。穿著T恤的身體看起來一點也不結實。然而──
  「哦哦哦哦哦……」
  伴隨著呼吸,原本瘦小的身體突然開始急速增大。寬鬆的T恤被膨脹的身體壓迫變形──
  「哦啊啊啊啊!!」
  最後終於支撐不住,整件爆了開來。
  「──肌肉變大了?」
  綾乃以不敢置信的口吻喃喃說道。
  目前的確存在著藉由讓肌肉反覆收縮來注入大量富含氧氣的血液,然後使肌肉產生劇烈膨脹的技術。可是──
  「人類的肌肉可以膨脹到那種地步嗎?」
  和麻苦笑著回答。
  而事實上,看到這一幕或許也只能夠笑了吧。男子的變化,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種變身了。手臂的直徑和胸膛的厚度──所有的肌肉都膨脹至以往的三倍以上。原本那不太常運動,看起來並不怎麼健康的肉體,突然之間進化至極限,變成一個飽經鍛鍊的健美先生。
  「嘿嘿嘿嘿……」
  男子露出從容不迫的笑容,將力量灌注到肌肉上。由於厚度增加過多而顯得有些矮小的身體,這下子看起來更是整整大了一圈。
  「現在的你已經跟死人沒什麼兩樣了!因為看過我這副身體的人,沒有任何人活著!」
  「────」
  和麻用冷漠的眼神環視四周。在人潮聚集的新宿車站前,他們理所當然地成了注目的對象。
  「這裡至少有上百人左右吧,你想全部都殺光嗎?」
  「少……少囉唆!」
  原本威風凜凜的樣子被和麻這麼一說,男子頓時脹紅了臉大叫:
  「別再說那些沒用的廢話了!接招吧!!」
  就在發出聲音的同時,男子的身影消失了──在尋常人的眼中或許是如此也說不定。男子這時正以明顯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奔跑著。
  面對再度擊出的拳頭,和麻同樣以圓周運動來化解。
  但無論是合氣還是化勁,即使是旁人看起來超乎常理的現象,骨子裡還是一種物理的技巧。就算使用了槓桿原理,只要對方的力氣比自己更大的話,便無法發揮它應有的效果。
  男子的力量已經大幅超越了人類的範疇。即便是在有利的姿勢之下使出全力的和麻,一樣也無法改變拳頭的軌道。
  不知道是否察覺到了這點,和麻迅速改變了策略。
  既然無法扳動對方,那麼只有自己動了。他踩向斜前方,讓身體避開拳頭的軌道,然後進一步繞到男子的背後。
  集全身力量的拳頭被躲開,身體無法保持平衡的男子露出了毫無防備的背部。和麻將腳放在對方的後膝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伴隨著某種東西斷裂的聲音,膝蓋的韌帶被扭斷了。即使如此,和麻還是持續無情地踐踏著,將男子的膝蓋砸向地面,地上的磁磚與膝蓋骨同時粉碎了。
  「嗚啊啊啊啊!」
  膝蓋遭到體無完膚的傷害,男子痛得大叫出來。由於被人猛踹膝蓋的緣故,他的上半身自然而然地往後方──往和麻的方向倒去。
  以踩碎膝蓋的腳為支點,和麻舉起了手肘。對準從另一邊直撲而來的後腦杓,和麻的手肘重重迎了上去。
  異常可怕的打擊力與透過手肘注入的「氣」貫穿了腦部,從前方穿透出來。
  男子的身體猛烈痙攣,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倒在地上,連個聲音都沒發出。這次想必再也爬不起來了。
  「辛苦了。」
  「啊──真是浪費我的體力。」
  聽見綾乃慰勞的話,和麻卻用懶洋洋的口氣回應。運動過後的他,這時突然覺得有些口渴,於是將手伸向綾乃。
  「烏龍茶。」
  和麻只伸出了一隻手,但下一刻卻整個人轉了過去。因為他發現綾乃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的烏龍茶呢?」
  面對質問自己的和麻,綾乃微微臉紅,接著伸出舌頭來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喝掉了。」
  「啊啊!?」
  和麻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一點也沒有成年人的樣子。
  「妳明明那麼有錢,居然還做出這種事情來!把我的烏龍茶還給我!」
  「……你這樣實在是太不像樣了……」
  見到和麻居然如此小氣,綾乃不禁昏到頭痛,連帶眼神中也浮現出了一絲真正的失望。
  「少囉唆。我可不能容忍自己的東西被人偷走。」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

  綾乃不想再繼續爭論下去,於是便強行改變了話題。
  「這傢伙要怎麼辦?」
  她指的是眼前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搭訕男。剛才全身還非常發達的肌肉已經開始收縮,逐漸恢復到原來那具瘦弱的肉體。
  不……不只是恢復而已。
  即使恢復到原來的樣子,肌肉依然持續在萎縮中。就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男子的身體逐漸萎縮,最後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木乃伊。
  「這是力量的反噬嗎……?他好像還沒死的樣子。」
  「誰知道。」
  「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人?」
  和麻聳聳肩膀沒有回答。與站在一旁百思不解的綾乃不同,他似乎從頭到尾都不感興趣。
  綾乃以責難的眼神注視著毫無責任感的和麻。
  「難道就這樣放著不管嗎?」
  「我哪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算了,盡一下國民的義務,打電話報警吧。」
  和麻取出手機開始撥號。不過,和他口中所說的報警不同,他撥打的號碼並不是一一〇。
  「──霧香嗎?新宿南口有個赤裸著上半身的可疑人物倒地不起,把他抓去問問的話,說不定會聽到什麼有趣的消息哦,就這樣。」
  不待對方回答,他便一口氣把事情講完,然後掛斷電話。
  綾乃用一副錯愕的表情看著和麻。
  「該怎麼說,你這樣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
  她當然知道和麻聯絡的人是誰。儘管對那個人沒有什麼好感,但這樣實在有些過分了點。不過,和麻卻理所當然地說道:
  「霧香她沒問題的。」
  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信賴。綾乃這才了解到,剛才那吊兒郎當的聯絡既非刁難也非偷懶,而是以「霧香一定會知道怎麼做」的信心為基礎所做的行為。對此,她不知為何感到相當不快。
  「哦〜原來橘警視是個『挺稱職的警官』嘛?」
  「其他方面就另當別論了。」儘管後面這句話沒說出口,但綾乃仍故意在話中加重了語氣。
  橘霧香──她就是和麻剛才聯絡的人。階級是警視,目前擔任設置在警視廳內的除魔組織「特殊資料整理室」的負責人。
  乍聽之下似乎很了不起,不過這個組織其實就能力來說是相當弱小的。
  特別是在戰鬥能力方面,只能用「貧乏」二字來形容。就算發現了必須打倒的魔物,他們能―做的也只有聯絡其他的組織──例如神凪一族。
  因此綾乃認為,和麻對霧香的信賴感,應該也是來自於她擔任警官的這個身分──
  「啊?嗯嗯,她『也』是個相當稱職的警官哦。」
  言下之意,和麻似乎也很信賴霧香身為術師的一面。帶有諷刺意味的台詞被對方一本正經地奉還回來,綾乃的表情顯得更加不快了。
  「──也就是說,她是個很厲害的術師囉?」
  「嗯,就陰陽師來說,應該算是頂尖的吧。」
  「可是,那個女人不是橘家的分支嗎?」
  儘管是陰陽師的世家,但畢竟屬於分支。更何況,她還被丟到警視廳的除魔組織去擔任負責人這個閒職──
  綾乃帶著如此複雜的思緒,但和麻就在她的面前大方地稱讚其它的女人:
  「就是因為她這個分支太出眾了,所以才會被放逐到資料整理室。」
  「……哦?」
  「特別是她沒有什麼門派之見,一直都將其他流派的法術納入自己學習的對象,讓人根本不愁沒有處罰她的理由。不過,至少在目前的橘家當中,應該沒有比霧香更厲害的術師了。」
  「哦〜這樣啊。」
  由於綾乃很不高興,附和時的語調也就顯得短促且沒有起伏。那副彷彿「我在生氣」的異樣態度令和麻感到相當奇怪,於是便仔細盯著綾乃的表情。
  「──怎麼啦?」
  「沒事!」
  綾乃大叫,然後將臉別了過去。見到這樣的反應,和麻彷彿察覺到了什麼,頓時翹起嘴唇。
  「什麼啊,難道妳杷霧香當作競爭對手了嗎?」
  「才……才沒有這回事呢!」
  儘管這番回答就如反射動作一樣快速,不過絕對不是謊言,因為綾乃所在意的並不是霧香。
  (跟那個女人相比,我──)
  她用哀怨的眼神偷偷仰望著和麻。
  對綾乃而言,身為和麻的同伴這點讓她感到很自負。自己比霧香更有用,能為了和麻而戰。
  可是──
  「霧香她沒問題的。」
  這種話,和麻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
  自己不被和麻所信賴。說不定就連「相信」兩個字也稱不上。
  (我就這麼糟糕嗎?)
  一想到自己總是被當成一個半吊子的術師,綾乃便覺得十分不安。
  儘管如此,這個男人卻從來沒說過一句自己想聽的話,只會笑嘻嘻地出言戲弄自己。
  「妳不用擔心,雖然在其他方面不便評論,不過以術師來說妳可是絲毫不遜色哦。論打架的話當然還是妳最強。」
  ──就像這個樣子。
  聽見時機如此巧合的發言,綾乃當下氣炸了。
  「這哪是在安慰人家啊!你這笨蛋!去死吧!!」
  面對發怒的綾乃,和麻則是一臉愉快地欣賞著那副模樣。
  撇開信賴的問題不談,就為了欣賞綾乃的這種反應,和麻總是一直使用諷刺的發言來刺激對方──不過,她要察覺到這一點,似乎需要很久的時間吧。

  2

  這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放學後情景。
  位於操場一角的田徑社練習場,此時正充滿了寂靜。
  沒有一個人在練習,甚至是開口說話。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個地方上。
  目光的盡頭處是一名少女的身影。籠罩在幾近物理壓力般的視線之下,少女依然抬頭挺胸,表情沒有一絲陰霾。
  咕嚕──某人吞口水的聲音清楚地傳到了耳中。
  彷彿這就是約定好的信號一般,少女輕輕踩向地面跑了出去。跑道呈平緩的弧形延伸,少女的目標是位在斜前方,與自己身高相仿的那根橫槓。
  噠!
  左腳的起跳讓少女脫離了重力的束縛。向後彎曲的胸膛對著天空,苗條的肢體在空中飛舞。
  「哦哦……」
  就在全場興奮不已的觀眾注視下,少女的頭部、完美弓曲的背部,還有修長的腿部逐一通過了橫槓的上方。
  無懈可擊的跳躍姿勢。那飛越橫槓的身體,就算因重力而墜落,姿勢都美得無與倫比──
  啪咚一聲,少女的身體陷進了海綿墊裡。呈大字形躺臥在墊子上的少女頭上,橫槓一動也不動,就好像在高聲歌頌著跳躍的成功。
  「────」
  短暫的沉默,然後是──爆炸般的鼓掌和歡呼聲。
  「太好了────!刷新了紀錄!」
  「久遠學姊實在好棒!」
  「七瀨──!我愛妳──!!」
  在沸騰的歡呼聲中,少女──久遠七瀨慢慢站了起來。或許是個性上不太表露自我感情的緣故,她似乎沒有隨周遭人群起舞的意思。
  仰望頭頂上的橫槓,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就是她對於刷新紀錄一事所表達出來的喜悅。

  久遠七瀨──有著一頭柔順的短髮,長相中性的美少女。
  性格沉著冷靜,敏捷的動作和口吻完全沒有女孩子的柔弱,再加上不像男生那樣粗獷,使得她在同年紀的少女當中擁有絕佳的人氣。
  ──正因為如此,這樣的光景就有如家常便飯一樣尋常。
  「學姊,請用這個吧!」
  見到七瀨走下墊子,從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的一年級生遞出了毛巾。
  「啊啊,謝謝妳。」
  七瀨微微一笑,接過了毛巾,輕輕擦拭之後還給了對方。
  「啊……」
  少女露出恍惚的表情,將吸有學姊汗水的毛巾緊緊抱在懷裡。其他許多錯失機會的人則是以帶有殺意的眼神瞪視著少女。
  正當女校般的百合物語在眼前展開的時候──
  「────」
  七瀨馬上就告別了如此美好的世界,用一臉嚴肅的表情望向網球場的方向。她懷著強烈的厭惡感怒視著那個貼著鐵絲網的黑影。
  「又是那個傢伙嗎──」
  「學姊?」
  少女疑惑地問道。回過神來的七瀨俯視著眼前的少女,同時露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笑容。
  「沒什麼,有點事情罷了。」
  說著,她下意識伸手去撫摸少女的頭。儘管這只是個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動作──
  「────!!」
  但周圍卻突然響起了不成聲的尖叫,而眼前的少女彷彿快要昏過去一樣,整個人東倒西歪地跌坐在地上。
  「──?怎麼啦?」
  「不……沒有……沒什麼……」
  少女眼眶濕潤,頂著發高燒般的嫣紅臉蛋搖著頭。
  「是嗎?那麼,多保重哦。」
  七瀨不打算再深入追究下去,逕自朝著網球場走了過去。
  就在轉身的瞬間,剛才與少女的對話態度,早已消失在她的意識之中了。如今她將所有的精神統統集中於緊貼著鐵絲網的可疑人影上。
  和面對少女時不同,那彷彿換了另一個人的銳利眼神,宣告著無情的制裁。

  「那個人怎麼又來了。」
  網球社的二年級生,杉野美惠打從心底如此厭惡地說道。在她的目光盡頭,有個緊靠在網球場的鐵絲網上,身形矮胖的人影正在進行偷窺。
  那是個光看就令人覺得可疑的男子。手持沉重的數位相機,瘋狂拍攝身穿短裙的女子網球社員。那副模樣除了「變態」二字外,再也沒有其他更適合的稱呼了。
  假如這名男子不是聖陵學園的學生,想必大家早已報警了吧。應該說,就算他是這裡的學生,認為有必要報警的人也絕對不在少數。
  內海浩助。
  這就是這名男子的名字。他目前就讀二年級,成績相當差勁,很令人懷疑這樣的成績為何沒有被留級。
  長相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跟青蛙沒什麼兩樣。滿臉的青春痘和一年四季流個不停的黏稠汗液,讓他的變態形象變得更加鮮明了。
  雖然社團隸屬於攝影社,不過活動內容都是類似這種接近犯罪的行為,或是已經跨越犯罪界線的事情。即使如此,只有他本人依然堅持主張這是一種藝術,儘管沒有什麼人相信。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只要見到他面對攝影對象時的那種目光,每個人都會有同樣的想法。那充滿了危險氣息的血紅眼神,總是會使人聯想到性犯罪者。
  「這樣下去不行啦,該想個辦法對付他才好吧?」
  「說得也是,一年級的她們也很害怕……」
  少女們厭惡地看著那彷彿被附身一般不斷按著快門的內海,一邊開始彼此輕聲交談起來。
  在她們的背後,剛進社團的年級新生正顯露出,對初次見到的噁心生物所產生的恐懼。
  「學……學姊……那是什麼……?」
  「是個變態。」
  美惠毫不猶豫地回答。這樣的答案對於不清楚來龍去脈的一年級新生而言已經足夠理解了,不過卻絲毫無法減低她們的恐懼和厭惡。
  「難道沒有辦法嗎?要不要找老師過來?」
  「啊──嗯……叫了可能也沒用吧……」
  面對眼神中充滿了懇求的學妹,美惠的表情有些困惑,露出迷惘的眼神。
  即便再怎麼可疑,畢竟內海的確是這個學園的學生,而且在名義上也算是攝影社的社員。
  也就是說,他拍攝社團活動的狀況,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了。不能因為他的笑容令人作嘔,就用這樣的理由叫他停止拍攝。
  「怎麼會……」
  將去年的經驗說明過一遍之後,一年級的新生們個個都哭喪著臉,發出了絕望的聲音。
  雖然很可憐,但如今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就在美惠正要勸她們放棄這種念頭的時候──
  「咦……久遠同學?」
  美惠發現一名少女走近內海的背後,反射性的開口說道。內海這時似乎也察覺到了,正想將目光從觀景窗中移開,轉過頭去看看。
  就在這個瞬間──
  「嗚哇!?」
  一隻後腳無情地踩在內海的後腦上。猶如踐踏般的一擊,讓內海與鐵絲網進行熱情的接吻。
  「嗚……嗚哦……!?」
  內海發出不成聲的哀嚎,耳邊同時傳來了一句冷冷的宣告:
  「別以為這種下流行為,每次都可以逃過制裁哦,混帳東西。」
  「哇啊……咿咿……」
  內海拚命掙扎,想要逃離對方的束縛,但牢牢踩住自己腦袋的腳力,完全不是那肥胖虛弱的身體所能夠抗衡的。
  抵抗變得愈來愈弱,而踩住自己的力量也隨之倍增。臉頰上鬆弛的肥肉陷進了網子裡,像果凍一樣被擠壓出來。
  「唔……」
  見到原本就難看的長相變得更加醜陋,網球社的少女們不約而同地別過頭去。
  過了幾十秒──當大家開始覺得那張臉可能會被切割成鐵絲網的形狀時,少女──七瀨終於將腳放了下來。
  獲得解放的內海用手摀著臉,整個人狼狽地癱倒在地上,雙眼從手指頭的縫隙仰望著七瀨。
  「咿咿……不……不要使用暴力……」
  內海發出尖銳的哀求聲,或許是驚嚇過度的緣故,他扭動著緊貼在地面的屁股向後退去,但只行進了不到數十公分就被鐵絲網擋住了去路。
  往裡面偷偷看了一眼,內海的表情變得更僵硬了。在鐵絲網的另一邊,網球社的少女們正用可怕的眼神盯著自己。
  可能是由於七瀬出現的關係,她們的眼中已經沒有一絲對於噁心事物的恐懼。那充滿憤怒的眼神燃燒著熊熊怒火,準備向無恥的偷窺狂進行制裁。
  內海急忙開始辯解:
  「等……等一下。我是攝影社的社員,只是來拍一些照片,以後放在畢業紀念冊上──」
  「開什麼玩笑!」
  喀鏘!
  「咿咿!」
  被怒不可遏的女子社員隔著鐵絲網這麼一踢,內海立刻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現場。
  但是,七瀨就站在他的反方向。臉部吃了一記豪邁的踢擊後,內海再度被拖到她們的面前。
  「不不不……那個……我是……」
  「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啊!」
  其中一名女子社員大叫。
  「用那麼低的角度拍出來的照片,根本就不能放在畢業紀念冊上吧!大家早就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你到處去拍這種下流的照片,只不過是為了要滿足自己的興趣罷了!」
  「沒錯沒錯!」
  「臭胖子!去死吧!」
  「臭死人了!以後不要靠近我半徑一百公尺以內!」
  少女們紛紛出言謾罵。儘管其中也夾雜了明顯不當的言論,但內海卻連一個字也沒有反駁。
  他根本就無法反駁。
  除了偷偷摸摸拍攝女孩子的曝光照之外,內海本來就是個不會主動去接觸女性的膽小鬼。在被一群女學生包圍的情況下,實在無法做出什麼有效的辯解。
  無論遭受多麼不合理的言語攻撃,他也只能夠默默忍耐下去。
  「嗚……嗚嗚……」
  「──這樣應該夠了吧。」
  然而,某個意想不到的人卻伸出了援手。
  是七瀨。
  這名個性率直,從小就富有正義感的少女,實在看不慣仗著人多一起批鬥某個對象的行為。更何況,眼前這群可說是陷入狂熱狀態的少女們,她們的發言已經開始偏離了焦點,逐漸變成只是單純的毀謗中傷。
  七瀨不喜歡這樣的發展,於是打算將話題拉回到重點上。
  僅僅是這樣的動機而已,可是──
  「久……久遠同學!」
  彷彿在地獄中見到了佛祖一般,內海的眼睛頓時一亮。他似乎以為七瀨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我……我就知道妳一定能夠了解我!沒錯,我的照片是藝術。這些傢伙根本就無法理解!」
  抓到機會的他開始說個不停,絲毫沒有注意到七瀨那雙壓抑著憤怒的冰冷眼眸。
  「啊啊,我知道了!妳之用以會這麼生氣,是因為我沒有拍妳,反而跑來拍這些傢伙吧。妳不用擔心,在我的心目中,妳可是最重要的拍攝對象,今後就讓我好好地──」
  或許,內海這個人的品行並不下流,只是純粹笨到家了吧──若是現場有人抱持著中立的態度,也許真的會這麼想也說不定。
  網球社的少女們,這時眼中已經沒有了憤怒之色。
  取而代之的則是憐憫和恐懼,就如同看著一顆時間逐漸減少的定時炸彈一樣,眾人以忐忑不安的目光望著內海和七瀨兩人。
  下一刻──
  啪啦!
  不祥的聲音打斷了內海自鳴得意的演說,因為七瀨朝內海掉落在地的相機狠狠地踩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見到昂貴的鏡頭瞬間化為一地的碎玻璃,內海悲痛地大叫。
  「妳……妳在做什麼啊!」
  七瀨沒有回答,而是用腳尖靈活地挑起相機。她將扭曲的相機放在腳背上,旋轉半圈,然後以凌空射門的方式踢了出去。
  直撲而出的相機猛烈地撞上校舍的牆壁,整個摔得稀巴爛。
  「啊啊啊啊啊!」
  內海此時的姿勢就和孟克的作品「吶喊」一樣,口中發出淒厲的叫聲。「啊……啊……啊…………」
  伴隨著彷彿失了魂的呻吟,他呆呆望著頭頂上的七瀨。
  對方則是用冰冷的眼神俯視著內海。
  「咿……咿咿……」
  面對臉色鐵青的內海,七瀨冷冷地下達命令:
  「滾。」
  「哇……哇啊……哇啊啊啊……」
  內海發出毫無意義的呻吟聲,在四肢著地的狀態下倉皇跑了出去。
  「你這笨蛋──!去死吧──!」
  「以後別再過來了────!」
  背對著網球社的少女們不絕於耳的叫罵聲,內海整個人飛也似地逃掉了。
  七瀨仍舊冷漠地注視著他的背影。

  3

  (可惡!那些女人給我記住……)
  在女子網球社的社辦後方──從正面看上去完全是死角的場所,內海堆著幾張桌子,心中同時對那些不了解藝術的愚蠢女人們燃起了怒火。
  (虧我這麼特意去幫妳們拍照,居然還反過來污衊我在偷拍……既然如此,那我就讓妳們稱心如意吧!)
  如此荒唐的論點在他的內心不斷繚繞著。儘管這根本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藉口,但對他來說已經都無所謂了。
  無論被什麼人否定,此論點對他而言就是絕對的真相,因為當自己面對「不當的」迫害時,他實在找不到任何不去進行「正當」報復的理由。
  「好,搆到了!」
  站在桌子上的內海終於碰到了通風口的邊框。邪惡的愉悅使他全身顫抖不已,口中發出了低聲的歡呼。
  他將CCD攝影機慢慢放入位於通風口一角的小縫隙裡。手中的小螢幕,此時映照出少女們著內衣褲的身影。
  「怎麼樣,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看著渾然不覺,依舊有說有笑地換裝的少女們,內海的臉上自然地浮現出充滿輕蔑的笑容。藉由偷拍那些侮辱自己的人們毫無防備的模樣,讓他沉浸在無比的優越感之中,彷彿掌握了她們的命運一般。
  「好戲還在後頭呢。我要把妳們的照片全部都放到網路上,不加馬賽克,也不會蓋住眼睛。哈哈哈!」
  當然,還要在學圜裡到處散布照片的網址──陶醉於如此下流的幻想中,內海的笑聲變得愈來愈可怕。
  就某方面來說,他或許可算個認真的男子。
  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撬開通風口的邊框,弄出一個可以容納攝影機的空間,以及事先將廢棄的桌子搬來墊腳──就算是為了要偷窺,能夠做到這種地步也值得稱讚一番了吧。
  現在,內海的努力終於化為成功的果實。攝影機的記憶卡中,如今正鉅細靡遺地記錄著少女們的身影。
  少女們完全沒有察覺,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由於社辦的後方沒有窗戶,任誰都不會去注意那個位在三公尺高的通風口。
  更沒有人發現到,它的邊框已經有些扭曲的事實。
  正因為如此,內海針對網球社的復仇計畫,可說是天衣無縫。
  如果說有什麼地方遺漏的話,那就是沒想到社辦後方,那條雜樹林的陰暗小路會有人經過。而「她」的個性也不會冒冒失失地對一名可疑人物出聲警告,做出任何打草驚蛇的行為。
  「嗚哇!?」
  內海的腳下突然搖晃起來,絲毫沒注意到用來墊腳的桌子被人一腳踢開,那微胖鬆弛的身體就這樣往地面墜落。
  「──!」
  背部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呼吸頓時停止。渾身的劇痛讓內海完全發不出聲音,全身只是不斷抽搐著。
  「真是的──」
  夾雜著嘆息的低語在耳邊響起。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聲音聽在內海的耳裡,比剛才桌子崩塌的轟隆聲還要清晰可聞。
  因痛苦而緊閉的眼皮,這時候緩緩地睜開了,剛開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修長的腿。
  苗條緊緻的腳踝;穿著高筒襪的小腿;肌肉結實的大腿──簡直就是一位經年鍛鍊的運動選手所擁有的美妙曲線。
  他對於這雙腳有印象,用不著看對方的長相,內海便能夠認出這雙腳的主人。
  田徑社的二年級生,久遠七瀨。
  這絕對是他的主要拍攝目標之一,那名少女的腳。
  呆呆注視著佇立在眼前的美腿,內海頓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雖然至今為止已經拍了不下數百張照片,但近距離欣賞的那種震撼力果然還是不同。
  由於是以極低的角度向上仰望的緣故,大腿一直到髖關節一帶整個都暴露了出來,雖然最私密的地方還隱藏在裙子裡,但已經足夠讓人噴鼻血了。
  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內海立刻忘掉全身的痛苦,保持著仰望的姿勢慢慢向七瀨移動。
  (就……就差一點點了──)
  當他將脖子伸長至人體的極限,正要一窺那神祕面紗的內部深處時──
  砰!
  伴隨著晃動頭部的強烈衝擊,視野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嗚……嗚哦……?」
  內海沒有發現是一隻腳踩在自己的臉上,拚命地想要撥開遮住視野的東西。但那彷彿要將泥巴塗抹在眼睛上的無情踐踏,徹底封鎖了他的抵抗。
  「你還真是學不乖啊。」
  一邊來回蹂躪著內海的臉,七瀬厭惡地說道:
  「難道你就不會學習一下該如何反省或是後悔嗎?青蛙男。」
  「呼……呼哦……嗚嗚……!」
  雖然這句話說得非常過分,不過臉孔持續遭到踐踏的內海卻沒有反駁的餘力,只是一味地發出呻吟。
  剛才聽見巨響的女子網球社員,正好就在這個時候跑了過來。

  「──久遠同學!?」
  「嗨!」
  見到一臉驚訝的美惠,七瀬輕輕舉起手來回應。當然,腳下踩住那團肉塊的力道並沒有因此而稍加放鬆。
  察覺到對方的動作,美惠也將目光移到七瀨腳下蠕動的事物,然後移到了周圍。
  先是看到了散落一地,剛才發出巨大聲響的那張桌子。接著是位於正上方,被塞進通風口縫隙的CCD攝影機。以電線連接著攝影機的小型螢幕,就如同鐘擺一般不停晃動著。
  這幅光景簡直可以說是一目了然。美惠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內海,然後對自己身後的同伴使了一個眼色。
  用不著以言語溝通,從美惠的眼神中得知了她的意圖,對方立刻轉過身去奔向社辦。
  過了十幾秒之後,社辦的門再度開啟,幾乎所有在裡面的人都氣急敗壞地跑了出來。少女們迅速包圍住內海,用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神瞪著他。
  稍後,一年級的新生們也走出了社辦。遲到的理由,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出來,因為她們剛才正忙於收集動用私刑的道具。
  似乎特意避開了網球拍,凶器主要都是掃帚和拖把,不過,其中也有人拿著一根不曉得從哪弄來,表面坑坑洞洞的金屬球棒。
  「……謝謝妳,七瀨同學,已經夠了。」
  美惠用壓抑的語氣說道。
  「嗯。」
  七瀨點點頭,接著用力將內海的頭往一旁轉去,發出了鈍重的聲響。在身體保持仰臥的狀態下,他的臉整個偏到了側邊,脖子也被持續扭轉下去。
  「嗚……嗚哦哦哦哦……!」
  耐不住頸骨彷彿快被扭斷的劇痛,內海配合脖子扭動的方向轉動自己的身體。
  從仰臥變換到側臥姿勢──看準了這個瞬間,七瀨滑行般地迅速往後退去。
  這是為了預防自己將腳拿開的時候,可能會被對方窺見裙下風光的權宜措施。當然,在場沒有一個人認為做得太過分了。
  少女們反而對此俐落且毫不留情的手段,報以讚美的眼神。
  「嗚……嗚嗚……」
  獲得釋放的內海發出呻吟站了起來。下一刻,他看到了那些包圍自己的少女們憤怒的表情。
  「嗚啊……啊……」
  內海嚇得全身抽搐,發出如同臨終時的斷氣聲音。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無路可退,於是便開始顫聲辯解:
  「這……這是藝術的……」
  「吵死了,給我閉嘴!」
  厲聲打斷對方的廢話後,美惠將手伸向站在自己背後的一年級新生。
  「粉碎球棒!」
  「是!」
  那名新生立刻遞出了布滿凹痕的球棒。看來這根球棒似乎有個響亮的名號,握柄部分在經年累月的使用下已經變色了。美惠緊握著球棒大叫:
  「替天行道────!!」
  「哦哦哦我哦我哦我!!」
  少女們發出吶喊聲,各自舉起了手中的道具。接著,猶如聚集在屍體上的禿鷹一般,所有人都一同撲向了僵在原地的內海。
  「哇……哇啊啊啊啊啊!」
  尖銳的哀嚎聲迸發而出──然後中斷了。
  「──」
  七瀨下意識地仰望天空,接著將目光轉向慘烈的私刑現場。面對已毫無動靜的目標,「正義之刃」依舊如雨般地揮下。少女們的臉上洋溢著欣喜的光輝──
  (差不多該住手了吧?)
  「沒問題的。」
  彷彿看穿了七瀨的思考,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從旁插了進來。她轉過頭去,見到原本應該在指揮私刑的美惠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杉野,妳不打了嗎?」
  「啊,嗯嗯。我嘛……」
  說著,美惠舉起手中的金屬球棒,愛憐地撫摸著那沾上新鮮血跡的「劍身」。
  「畢竟粉碎球棒的殺傷力還是太大了。況且,萬一場面失控的話就必須由我出面來阻止。」
  「妳這位下任的新社長真是辛苦呢。」
  「彼此彼此。」
  在相同的立場上互相了解對方辛苦的兩人,彼此面對面露出了苦笑。彷彿與數公尺外展開的慘劇毫無關係,現場頓時充滿了安詳的氣氛。
  「說到這個,我還沒向妳道謝呢。今天真是非常謝謝妳,算一算已經幫了我們兩次了。」
  「別客氣,我們田徑社也對內海十分頭疼,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或許我們早就應該這樣做了。」
  看著修理內海的少女們,美惠如此說道。
  「說得也是,放任這種笨蛋不管,只會讓他愈來愈囂張而已。既然說不聽的話,也許只能給他一個慘痛的教訓了。」
  「沒錯,確實如此!」
  緊握著金屬球棒的美惠斬釘截鐵地說道:
  「正因為我繼承了這根『粉碎球棒』,所以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對我們的社員亂來!」
  「……不,我想和這件事沒什麼關係吧。」
  「是嗎?總而言之,要是那個笨蛋能夠學到教訓就好了。」
  七瀨也深有同感,重重點了個頭。
  「的確。不過,可不要做得太過分囉,如果因為那種人而受到什麼處罰的話就不值得了。」
  「這點我知道,放心交給我吧。」
  相信眼前的少女所做出的保證後,七瀨轉而向對方告別。
  「那麼,這件事情交給妳了,我也該回去了。」
  「嗯,那麼明天見。」
  「啊啊,明天見。」
  一如往常的寒暄,相互交換的笑容。這兩人都深信著,明天必定也會像今天一樣平安到來。
  在這個時刻為止。

  4

  「──嗯嗯,事情就是這個樣子了。」
  隔天的午休時分。
  七瀨吃著午餐,將昨天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友人神凪綾乃和篠宮由香里。
  「哈哈!聽起來真痛快!」
  綾乃似乎非常愉快的樣子。一想到自己也曾經被內海的惡行所困擾,她便絲毫不會同情對方到底受到了什麼樣的遭遇。
  「對了,那傢伙還活著嗎?」
  面對綾乃的問題,七瀨只是聲聳肩膀,露出一副「誰知道」的表情。這時候,由香里代替七瀬回答了:
  「這還用說嗎?當然活著囉,因為綾乃當時又不在場。」
  由香里有著一頭及肩的捲髮,表面上看起來是個相當文靜的少女,再加上說話的語調有些溫吞,很少人可以聽出她夾雜在話中的諷刺意味。
  「是嗎?真是可惜──喂!妳說什麼?」
  不過,認識由香里那麼久,綾乃可不會被輕易瞞混過去。察覺到不對勁的綾乃頓時收起臉上的笑容,瞇著眼睛瞪視對方。
  「妳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呢?」
  「有嗎?我只是說出實話而已。」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呢!」
  「哇──七瀨!救救我!」
  由香里裝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急忙躲在七瀨的背後。
  「站住!」
  「呀──!」
  綾乃想繞到對方的身邊,而由香里也跟著馬上逃跑。就這樣你追我躲,兩人開始繞著七瀨轉了起來。
  「妳們兩個,現在是用餐時間──」
  七瀨一臉無奈地出聲警告,但兩人似乎都沒聽見的樣子,依舊繼續跑著。
  注視了好一陣子後,七瀨蓋上了便當,隨意地把腳伸了出來。那隻腳恰好絆到了正要往前衝刺的綾乃。
  「哇啊啊!?」
  綾乃整個人立刻向前傾倒。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子,繞了半圈的由香里卻跟著撞了上來。
  「哇啊!?」
  「呀啊!」
  綾乃和由香里彼此糾纏在一塊,同時摔倒在屋頂的地板上。無視於這兩人的狀況,七瀨若無其事地再度開始用餐。
  「好……好痛……」
  數秒鐘後,綾乃發出呻吟,撐起自己的身子。她拉開由香里的身體,晃著腦袋站了起來。
  「七瀨~~」
  儘管綾乃的聲音低沉而可怕,但七瀨仍然不為所動的樣子。她細細咀嚼著口中的炸肉塊,然後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說過,現在是用餐時間。妳們不要製造灰塵。」
  「所以就突然把人家絆倒!?」
  「別擔心,我已經看準了對象。除了妳之外,對別人我是不會這麼做的。」
  「幹嘛專挑我啦!」
  「話說回來。」
  不管綾乃的大叫,七瀨將目光移到了由香里身上。總算爬起來的由香里用手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同時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妳知道嗎?」
  聽見這個沒有主語的問題,由香里正確地解讀了出來。
  「妳是說內海的事情嗎?他當然沒有死,而且也沒有住院。妳想想,那些女孩子又不會真的拿著手上的武器去打人。」
  說著,由香里一邊斜眼看向綾乃。一頭霧水的綾乃頓時皴起眉頭唸道:
  「幹嘛看我?」
  下一刻,由香里不經意地移開了目光,就這樣彷彿完全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繼續和七瀨對話下去。
  「我的意思是,頂多只有淤青和咬到舌頭而已,連骨頭也都完好如初。」
  「原來是這樣……」
  「就是說啊。雖然今天好像還是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過比起被綾乃修理後的慘狀,昨天就彷彿被輕輕摸了幾下一樣。」
  「我說啊,為什麼要把我拿出來比較呢?」
  綾乃叫得更加大聲了。或許是察覺到綾乃就快要爆發的緣故,由香里這次終於一臉正經地轉過頭去注視對方。
  「綾乃,我跟妳說。」
  「說……說什麼?」
  面對態度突然改變的由香里,綾乃頓時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整個人不禁往後退去。
  「我一直都把綾乃當成是最重要的朋友。」
  「是……是嗎……謝謝妳。」
  老實說,她有時還真的會懷疑彼此的友情,但現在似乎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綾乃乖乖點頭。
  「所以──拜託妳!」
  帶著真摯的眼眸,由香里祈求般地說了下去。
  「請別逼我說出那種過分的話來。」
  「…………」
  綾乃的太陽穴立刻糾結了起來。她帶著陰沉的眼神注視著由香里,口中則發出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
  「由〜香〜里〜」
  「什-麼-事-?」
  相較之下,由香里的回答則顯得開朗無比。如歌唱般高低起伏的音調,令人如沐春風。
  ──不用說,在這種狀況下只會火上加油而已。
  綾乃將重心微微向前傾,弓起全身的肌肉。那副姿勢就像一頭準備撲向獵物的貓科肉食動物一樣。
  「由香里……看來我們有必要好好地談一談呢……」
  低沉微弱的宣告迸發而出,彷彿就要消失在風聲中,但卻又清楚地傳入對方的耳裡。
  沙沙。
  綾乃的腳尖輕輕踏了一下水泥地。
  數分鐘前的騷動,眼看著就要擴大成數倍以上。就在這時候──
  「哦,這裡沒人!」
  幾名男學生帶著籃球跑上了屋頂。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打算在此進行一下飯後運動。
  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綾乃和由香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兩人那副坐相端莊、笑容優雅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才經歷過一場騷動。
  「快點上來!午休快要結束囉──咦?」
  第一個跑上來的男子,看起來似乎是個一年級生。他的目光發現了綾乃三人的身影,頓時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篠……篠宮學姊!?久遠學姊,還有──神凪學姊!」
  能夠同時見到學園裡鼎鼎大名的三位美少女,男學生的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的笑容。而隨後出現的幾人,同樣也浮現出無比幸福的表情。
  「對不起,我們正在用餐──可以請你們另外找地方嗎?」
  頂著一副令人憐愛的微笑,由香里說道,沒有一名男性可以抗拒這樣的笑容。男學生隨即保持站立不動的姿勢回答道:
  「當……當然可以!打擾了妳們實在非常抱歉!」
  「真是不好意思。」
  接著,綾乃的微笑更是重重追加了一擊。男學生們的意識彷彿飛到了雲端,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蒸發掉了。
  七瀨目送著那些帶著飄飄然的表情離去的男學生們,眼神還是一樣冷漠。門關上了,腳步聲也逐漸消失,為了保險起見,她在心中默數了十秒,然後嘆息地說道:
  「該怎麼說呢──妳們兩個還真會演戲啊。」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大家高興就好。」
  由香里一副厚臉皮的樣子回答道。綾乃看起來則是懶得回答,已經再次動起了手上的筷子。在了解到自己說得再多也無濟於事之後,七瀬無力地搖搖頭,重新整理思緒。她望向了由香里,想要獲知更詳細的情報。
  「對了,由香里。那傢伙的處分已經出來了嗎?」
  「據說是在家反省三天。」
  面對七瀨的問題,由香里毫不遲疑地回答。聽見這個不痛不癢的處罰,綾乃不禁大叫起來: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因為他是初犯嘛?」
  七瀨似乎也覺得很不滿意,皺著眉頭說道:
  「要是他能退學的話,校園就天下太平了……」
  「我想應該辦不到吧──如果是內海,大概只能等他犯下強姦罪了。」
  「什麼叫『如果』?」
  「內海家裡是經營綜合醫院的有錢人家,給學校的捐款也是數一數二的。」
  「……………………啊啊,原來如此。」
  得知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七瀨繃著臉沉默了下來。
  儘管聖陵學園是私立的名校,但終究還是無法在近幾年來的少子化趨勢中置身事外。
  如今已經不是光靠名校的招牌就能招攬到學生的時代了,就算是名校,也必須有著符合自身名號的充實設備才行,雖然並非到了無法經營下去的地步,可是資金卻老是不夠用。
  說得難聽一點,這棵得來不易的搖錢樹可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掉。
  「說到這個,聽說他好像是走後門才進來的?」
  「我也聽說過──但那純粹是謠言罷了。」
  「是這樣嗎?」
  「沒錯。」
  由香里毫不猶豫地斷言道。儘管這種情報不像是區區一個學生所能夠得知,但綾乃和七瀨卻一點也不感到懷疑。
  其實,這名少女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恬靜,或者應該說,就像她給人的印象一樣,事實上是很有人脈的。
  雖然她目前所擔任的是學生會的書記,不過在各個委員會以及有勢力的社團中,甚至是教職員之間都擁有自己的私人關係。
  如此龐大且綿密的情報網簡直是精準無比,甚至可以說,學園內發生的大小事情都完全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就因為這樣,或許三天之後就會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來上學了吧?可能會安分一陣子也說不定,但應該不會真正反省吧。」
  「……也許吧。」
  回想起對方被自己揭發惡行後,還死纏爛打地想要偷窺自己裙底的那副目光,七瀨厭惡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辦法,總之只能見招拆招了。要是每次都給他一些教訓的話,就算再怎麼笨的人應該也會學乖吧。」
  「就像昨天那樣嗎?啊,說到這個──」
  「怎麼啦?」
  「在昨天的圍毆行動中,帶頭的是一個叫杉野的女同學吧?聽說她好像莫名其妙地發燒,整個人陷入昏睡狀態。」
  「咦──?真的嗎?」
  七瀨不禁反問道。由香里立刻嘟起了嘴唇。
  「我怎麼可能會透露不正確的情報嘛。」
  「嗯,是這樣沒錯──可是好奇怪,她昨天明明還很有精神的。」
  七瀨感到十分不解。見到這樣的七瀨,由香里豎起食指說道──
  「搞不好是被內海詛咒了呢!」
  「──由香里,這不好笑。」
  「唔,我開錯玩笑了嗎?對不起。」
  七瀬用斥責的目光看著吐出舌頭的由香里,眉頭隨之皺了起來。
  理性告訴她,是自己想太多了。然而,本能卻如此宣告著──
  這不過是一切的開端而已。某種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如今已經悄悄地揭開了序幕。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4-8-30 18:14 编辑


  第二章 打倒咒術師的方法

  1

  早晨──等待上課的二年B班教室裡,充斥著守靈般凝重的沉默氣氛。
  從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三天,內海的反省處分在昨天結束了。今天開始,就算那個男人出現在學校裡,也沒有人可以刁難他了。
  他今天可能會來學校。這樣的想法伴隨著彷彿快要壓垮心臟般的沉重壓力,讓整間教室甚至是整間學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在那之後的三天內──沒錯,僅僅三天,網球社的女學生就倒下了七人。
  有人出了車禍。
  有人持續盯著空無一人的地方,然後就昏倒了。
  也有人染上不明的疾病,至今還未清醒過來。
  原因各不相同,乍看之下沒有任何共通點。但是不幸的事件接連在極小的範圍內發生,若要合理說明的話,或許只能用「偶然」二字來解釋了。
  然而。
  至少在這個班級裡,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偶然。
  共通點是存在的,存在於超越邏輯和常理之處的一個共通點。
  內海浩助──那個男人的名字。
  率先帶頭對偷窺更衣室的內海進行制裁的,正是突然遭遇到意外事故的這七個人。
  就某方面來說,內海是學園裡的名人。他那陰沉且死纏爛打的性格早已經廣為人知,而偷窺更衣室的事情,更是在隔天早上就傳遍了全校。
  在那之後,明顯不屬於偶然的「意外」便接二連三發生了。因此,有人會察覺到這兩者之間的關連性,可以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當第一個人倒下時,大家都笑著說道:
  「是他。」
  「一定是內海心有不甘,於是下了詛咒。」
  這時還只是開玩笑而已,但隨著犠牲者的增加,開玩笑的人逐漸減少──最後全部消失。
  是詛咒。
  這些非科學的論點,開始被賦予了真實性。
  各種傳聞紛紛出爐。
  發生車禍的時候,內海躲在事故現場的陰暗處竊笑──
  少女指著空無一物的地方,口中大叫著「內海在那裡」──
  深夜,全身透明的內海,靜靜地站在染上怪病而陷入昏睡的少女枕邊。
  這一切都是謠言,沒有任何的根據。
  可是,接連發生的離奇「意外」與內海陰沉的個性相互結合在一起之後,卻使得這種非科學的傳聞更增添了奇妙的可信度。
  特別是對於和內海同班的二年B班學生來說,那並不是可以拿來說笑的事情,因為在這個班級裡不只有內海而已──
  「早安。」
  「──!」
  見到開門進入教室的女學生,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道身影上。
  那人是一切事情的開端,導致內海最終被處以私刑的少女──久遠七瀨。
  如果降臨在女子網球社員身上的災難是源自內海的詛咒,那第一個被盯上的應該是她才對。但是,七瀨至今尚未遭遇到任何形式的「意外」。既然如此,那一切都是偶然的嗎?還是說,最好的東西要留到最後才享用呢──
  大部分的人都傾向於後者。
  「────」
  全身籠罩著那些充滿恐懼以及憐憫的視線,七瀨皺起了眉頭,一個個和他們相互對視。在不帶一絲怯懦的目光注視之下,所有人都尷尬得移開了眼睛。
  (真是的──)
  七瀨在心中嘆息道,同時彷彿要撥開那股暗沉的空氣一般逕自走向自己的位子。她有些粗暴地坐了下來,然後輕輕呼了一口氣。
  (這種狀況很不妙呢。)
  大部分的人似乎都相信傳聞。他們感到畏懼,把內海當成一個擁有不尋常力量的人。
  在此同時,或許有人相信了內海的花言巧語也說不定。帶著十分不快的心情,七瀨回想起了昨天的情況。

  「妳說什麼?」
  聽見如此離譜的一句話,七瀨不禁大聲反問道。
  網球社的女子社員們似乎不敢正面迎上七瀨的目光,每個人都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看著這群始終沒有開口意願的少女們,七瀨加重了幾分語氣:
  「不好意思,可以再說一遍嗎?」
  「那……那個……」
  代表這群人的二年級生,網球社的經理田中唯畏畏縮縮地開始說道:
  「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向內海道歉?」
  「道什麼歉?」
  七瀬當下立刻回答,然後緊接著說了下去:
  「我們為什麼非要向那傢伙道歉不可?有什麼理由要向他道歉?難道要告訴他『打擾您偷窺了,真是不好意思』嗎?」
  面對這番正確的言論,少女們都沉默不語,但絕非代表她們接受了。
  「冷靜一點。」
  望著那一張張看似妥協的表情,七瀨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要是對那種人客氣,就只會讓他更加得意忘形罷了。若是我們能夠採取堅決的態度──」
  「可是──可是──」
  唯打斷了七瀨的話,彷彿再也憋不住一樣大叫起來:
  「我們會被詛咒啊!這又有什麼辦法呢!美惠現在還沒清醒過來,就連圓香也──」
  「圓香──?椎名也出意外了?」
  椎名圓香是網球社的二年級生,也許可以說是社團裡首屈一指的美少女。個性活潑的她,總是喜歡將一頭容易亂翹的頭髮綁成雙馬尾。
  「昨天她在跟我講電話的時候,突然就昏倒了──她被內海的生靈襲擊了!」
  唯聲嘶力竭地吶喊著,聲音充滿了恐懼和戰傈。
  周遭的女子社員也鐵青著臉,默默聽著唯的吶喊。她們並非初次聽聞這件事,唯事前已經向她們仔細說明過了。
  但是,無論聽了多少次,始終還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這是當然的,因為這並不是什麼怪譚,接下來或許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也說不定。
  「我在電話裡聽到了內海的聲音!圓香明明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裡才對!她口中拚命地唸著『求求你,不要這樣。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照做的』。可是──可是──!」
  一名看似一年級新生的少女摀住了耳朵,她低著頭緊閉雙眼,悲痛地叫道:
  「不要……別再說了……」
  唯並沒有去關心那名哭出來的一年級生,而是大口喘著氣,眼睛直視著七瀨。那雙被逼到絕境,出現了視野縮小現象的眼眸,徘徊在發狂和清醒之間。
  「所以,我們也是迫於無奈。在遭到襲擊之前,圓香這麼說,她說自己被內海威脅。內海告訴她,如果不想被詛咒就乖乖聽話。」
  「然後叫圓香跟他上床嗎?」
  可能的話,她希望對方說出否定的答案,但唯卻顫抖著身子點點頭。
  看來似乎猜中了。
  「那個無藥可救的垃圾……」
  七瀨感到十分錯愕,但是,現在的問題並不是這個。
  望著這群恐懼不安的少女們,七瀨用一種直截了當的表達方式說道:
  「也就是說,妳們的意思是與其被對方詛咒,倒不如將自己的身體交給對方比較好嗎?」
  「──!」
  親耳聽見這個一直不敢正視的現實,少女們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起來。
  實際冷靜下來想一想,不管有沒有性經驗,要讓那種人玩弄自己的身體,本身或許就是一無法容忍的事情吧。
  然而,若是願意犠牲到這種地步來換取自己的安全,就沒有阻止的理由了。
  「妳們想做的話就儘管去做吧,我沒有理由阻止妳們,不過,恕我無法奉陪,與其那麼做,我寧願一死。」
  表明沒有商量的餘地後,七瀨轉身背對少女們,就這樣走了出去。
  「等一下──」
  七瀨沒有停下腳步。她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但是──
  「妳在說些什麼風涼話,這一切不都是妳造成的嗎!妳要負起責任啊!」
  聽見背後傳來的譴責聲,七瀨不禁回過頭去。
  「責任──?」
  什麼責任──正當要這麼問的時候,她看到少女們的表情,一瞬間她就全明白了。
  「啊啊,原來如此。」

  她以全無起伏的語氣喃喃說道:
  「原來你們想出賣的不是自己,而是我的身體對吧?說得還真輕鬆呢。」
  「不……不是的!」
  見到七瀨那彷彿望著路旁的小石子一般,連輕蔑也算不上的冰冷目光,唯急忙開始辯解:
  「我們並不是打算讓久遠同學去承擔這一切,只不過,內海他看上了久遠同學,所以請妳跟我們一起──」
  「我拒絕。」
  七瀨毫不留情地與對方劃清界線。
  「我造成的?負起責任?妳們別太得寸進尺了,雖然當場逮到內海偷窺的人是我,不過決定要對他施以制裁的人可是妳們,自己的決定自己去負責吧!」
  「又……又不是我決定的!我只是被美惠還有其他人捲進這件事情而已,又不是我的錯……」
  唯發出悲痛的呻吟,但是面對如今還想要逃避責任的唯,七瀨的內心完全沒有被打動。她冷冷地說道:
  「這句話妳留著對內海說吧。」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唯終於嚎啕大哭起來,其他的女子社員一邊安慰著她,同時向七瀨投以責難的眼神,不過,七瀨卻絲毫沒有退縮。
  她以銳利的眼神回擊,少女們紛紛低下了頭。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們難道錯了嗎!?不管他想做什麼,只要乖乖滿足他的要求這樣就好了嗎!?回答我啊!」
  唯抬起淚眼汪汪的臉龐大聲叫道,沒有一個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七瀨也不知道,「對她們而言」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
  儘管「對自己而言」最好的選擇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明天──」
  彷彿被唯的哀嘆感染一般,少女們也哭了出來。七瀨向她們說道:
  「明天內海來學校之後,我會跟他談判的。」
  「談……談判……?」
  她們並不認為如今還有什麼談判的餘地,面對完全不了解自己意圖的少女們,七瀬平靜地繼續說了下去:
  「假如無法靠談判來解決,而且他真的會使用類似詛咒的法術力量的話,那麼我應該會有辦法對付才對,因為我認識一些熟悉這方面的朋友,所以,請妳們千萬不要輕易做出那種想不開的事情。」
  「…………」
  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之後,七瀨便丟下這群還未回過神來的少女們,一個人走掉了。
  (人應該還在吧──)
  後悔自己為何沒有早點採取行動的同時,七瀨首先走向了學生會辦公室。
  如果內海會使用法術,自己恐怕就無力對付他了,可是,自己的身邊還有那些朋友,就某些方面來說,她們是十分可靠的友人。

  「──!」
  一記粗魯的開門聲,以及眾人一同屏息的戰慄氣氛,將七瀨從思考的深淵中拉了回來。
  七瀬循著眾人的目光望向入口的方向,見到預料中的光景後,她皺起了眉頭。
  他來了。
  彷彿由上至下擠壓而成的臃腫體型,未經任何鍛鍊,鬆垮無比的身體,如同兩棲類生物般的面孔布滿了青春痘,儘管天氣一點也不熱,可是卻因為黏稠的汗液而顯得閃閃發亮。
  「內海……」
  某人用嘶啞的聲音喃喃叫道。
  沒錯,站在那裡的正是內海浩助本人。
  但是──
  面對那明顯的異樣感,議論的聲音如漣漪般擴散了開來。他的外表一點也沒有改變,即便如此,他卻簡直就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
  表情和眼神變得不同了,原本那畏畏縮縮,恭敬地察言觀色的卑屈感,如今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起在場所有人的傲慢之色,醜陋扭曲的嘴角浮現出明顯的嘲笑意味。
  「滾開!」
  內海傲然地命令道。恰巧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學生,就像看到了髒東西一般立刻往後退去。
  儘管那是出於厭惡而採取的行動,但內海卻愉快地瞇起了眼睛。
  「嘿嘿嘿!」
  他發出刺耳的笑聲向前走去,附近的學生急忙讓出一條路來。座位恰好在路線上的人,則是將整個桌子一併搬走以保持距離。
  內海呈一直線前進,路線的盡頭是───
  「七瀨。」
  聽見對方如此親暱地稱呼自己,七瀨頓時豎起了眉毛,她抬起頭來,看著站在面前的內海。
  「……………………妳那是什麼眼神。」
  見到七瀨似乎完全不怕自己,內海不耐地瞪著她。兩人之間瀰漫著一股一觸即發的氣氛。面對彷彿帶著電流的空氣,二年B班的學生們都屏息站在原地。
  「七瀨──」
  「喂……等一下!」
  當內海再次呼叫七瀨的名字時,一名男子下定了決心,上前抓住內海的肩膀。他正打算對轉過頭來的內海說些什麼,但尖銳的怒吼聲卻已然響起。
  「別碰我!!」
  揮出的手臂重重砸在男子的胸前。沒有任何技巧可言,光靠蠻力的一擊。
  「嗚啊!?」
  但是,威力卻奇大無比。一聲悶響傳來,男學生的身體被擊飛了數公尺,猛烈撞上牆壁後滾落在地面。
  伴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音,男學生的手腳癱在地板上,無力的身體變得一動也不動了。
  「────────」
  走音的叫罵聲響徹了寂靜的教室。
  「不要隨便碰我!我跟你們這些人不一樣!我是被選中,被授予『力量』的高貴人種!看清你們自己的身分吧,一群垃圾!!」
  氣呼呼地丟下這句話後,內海再度俯視著眼前的七瀨。
  「我有話對妳說,跟我過來,七瀨。」
  不待對方回答,內海便轉過身去大步前進,但是走了幾步,發現七瀨依然沒有動靜後,他又猛然回過頭來。
  「我叫妳跟我過來,沒聽見嗎!」
  他放聲大吼,眼睛也變得血紅。
  七瀨持續坐在位子上,靜靜注視著內海,目光雖然往上看,不過眼中完全沒有奉承的意思。表面上是仰望,但心裡卻是看不起對方──就是這樣的眼神。
  「照我說的話去做,七瀬!」
  面對大吼大叫的內海,七瀬則是報以冷笑。
  良久,她終於開口了:
  「你忘了加『同學』兩字……青蛙男。」
  「……………………!」
  內海的青蛙臉因憤怒而變得通紅,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牙齒間摩擦的劈啪聲傳進了學生們的耳裡。
  「哼──」
  七瀨對經不起嘲諷的內海嗤之以鼻,然後悠哉地站了起來。
  「也好,陪你玩玩也無妨,帶路吧。」
  她用明顯居於上位的口吻下達許可,並且命令對方帶路。
  「跟……跟我走!」
  內海緊張地叫道。七瀨高傲地點著頭,跟在他的後面。據後來的人描述,那幅光景就像一個負責開路的小廝和他的女主人。

  2

  後庭──在這個平時總是被不良學生佔據的場所,內海慢慢停下了腳步。
  七瀨保持著大約兩公尺的距離與內海相互對峙。
  雖然自己將七瀨叫了出來,不過內海卻一直開不了口,儘管他極力想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但由於目光和手指頭都不停地遊移著,因此一眼就讓人看出了內心的焦慮與不安。
  相較之下,七瀨的目光則是持續注視著內海的眼睛,絲毫沒有移動半分,她既不催促,也不主動開口,就這樣冷冷地觀察著對方。
  「妳……妳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吧?」
  內海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急忙開始說道。
  七瀨懶洋洋地聳聲肩膀。
  「誰知道?」
  「妳……妳想跟網球社的那些女人遭遇到同樣的下場嗎!?妳的小命可是掌握在我的手裡哦!」
  「那真是不妙啊。」
  她以平淡的口吻回答,興趣缺缺地望著內海。
  「所以呢?你什麼時候才要切入正題?」
  「妳……妳這傢伙!」
  見到完全沒有做出「正確」反應的七瀨,內海原本就缺乏的理性更是面臨到崩潰的邊緣。太陽穴上浮出的血管正以猛烈的速度跳動著。
  「瞧瞧這個吧!」
  他的雙手做出彷彿夾著一顆透明圓球的樣子放在腰際,看上去很像是電玩或漫畫中發射「氣」的姿勢。
  「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
  他花費了十幾秒「運氣」,然後伴隨著老套的吆喝聲遞出雙手。下一刻,某種東西自他的手掌心迸發而出穿過了七瀨的身邊。
  轟隆!
  背後響起某樣物體碎裂的聲音,七瀨回頭望去,見到一棵比自己還要粗的樹攔腰折斷。
  看來是內海用剛才的「龜〇氣功」所打斷的。
  「──哦?」
  七瀨發出了小小的讃歎聲。彷彿受到了鼓舞一般,內海得意洋洋地說道:
  「怎麼樣?這就是我的力量!不光是這樣而已哦。我真正的力量是『咒殺』。可以從遠處讓妳生病,最後將妳殺死!
  知道嗎?這個國家的法律,根本就無法制裁使用咒殺的人。就算被當場抓到,警察也不能證明我咒殺了什麼人!」
  「────」
  七瀨一句話也沒說,同時也沒有特別感到驚訝的樣子。這些東西,她早在昨天的「講習」中就聽說過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如何看待七瀨的沉默,內海以明顯脫離常軌的聲音瘋狂大笑,他整個人笑倒在地──然後用喪失理性的眼神瞪著七瀨。
  「所以妳必須跪倒在我的面前!在偉大的我面前,感覺自己的渺小,並且可憐地乞求我的原諒!下跪乞求吧!」
  內海的周圍接連傳出了微弱的爆裂聲。明明沒有風,頭髮卻飄動起來,腳下的雜草被扯碎,在空中飛舞著。
  這是「氣」的失控,是不受控制的「氣」毫無秩序地向外放射所產生的現象,不過,七瀬對此卻一無所知。
  冷冽清澈的眼神靜靜地望著內海瘋狂的模樣,彷彿在看著一項頗為有趣,但是卻又毫無意義的雜耍一般。
  「來吧,我只問妳一次!想必妳已經決定好答案了!
  ──成為我的奴隸吧,七瀨!!」
  「我拒絕。」
  七瀨的回答就像是一記交叉反擊拳,重重打在那張洋洋得意的側臉上。
  內海完全不知對方說了些什麼,只是瞪大眼睛,露出一副呆滯的表情。
  「妳……妳說什麼──」
  「我說我拒絕。」
  七瀨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你可別太得意忘形了,不過是獲得了一點點方便的力量,你本身的價值是不會改變的。過去的你之所以是個垃圾,並不是因為你沒有力量的緣故,而是因為你的品性卑劣,而現在你的品行一樣卑劣,所以還是一樣是個垃圾,等你想通了這個道理再來說大話吧。」
  「妳……妳……」
  內海佇立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
  盛怒之下的他完全說不出話來,他無法容許對方以這種不敬的態度向如此偉大的自己說教。他獲得了力量,獲得了比任何人都還要強大的力量,成為了偉大的人。
  所以,七瀨必須跪倒在自己的面前才行,她必須對於自己將把她收為奴隸的這個至高榮譽,覺得感激涕零才對。
  然後──然後──
  「話都說完了嗎?那麼,我要走了,第一節課快開始了。」
  七瀨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態度如何,隨口抛下了這句話。
  絕不可原諒。
  一定要懲罰她才行。
  必須讓她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
  「等一下。」
  內海叫住了正要走向教室的背影,盯著對方回過頭來的不耐表情,他散發出明顯的殺意。
  接著再次擺出發射「氣」的架勢,左右掌之間高漲的力量波動,賦予了他絕對的自信。
  凝聚在掌中的「氣團」。肉眼無法辨識,只能藉由周遭空間的些微扭曲來確認其巨大能量的存在。
  任何人都無法抵抗這股力量,甚至無法用法律來制裁。所以──
  ──自己不管做什麼都無所謂。
  ──擺脫法律和常理的束縛,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
  「什麼叫『一點點方便的力量』?不對!大錯特錯!這股力量就是我跟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同的地方,被選中之人的證明!」
  七瀨默不吭聲,然而,那冰冷的眼神卻清楚明示著,內海所說的話根本沒有半分道理可言。
  「這是妳最後的機會!服從我吧,七瀨!不然的話──」
  「你儘管試試看吧。」
  「~~~~~~~~!!」
  這一句話,繃斷了內海僅剩的最後一絲理智。他發出不成聲的吶喊,雙手拉至腰際,側著身子向前踏出一步──
  「太慢了。」
  就在對方比劃架勢的時候,七瀨早就已經準備完畢。
  她拿著手上那樣東西對準目標,並且按下了按鈕。藉由彈簧的反作用力撃出的端子在接觸到內海的肩膀瞬間,數萬伏特的高壓電流便透過電線流進了這名菜鳥咒術師的身體。
  「──呃!?」
  內海誇張地抖了幾下,像個斷了線的人偶一般趴倒在地。
  「妳……妳……妳做了什麼……?」
  由上而下俯視著口齒不清的內海,七瀬出示了手中的事物。
  「這東西好像叫電擊槍吧,一種能夠進行遠距離攻擊的電擊裝置。」
  而且體積小巧,可以隱藏在手掌中,似乎是專門用來護身或是偷襲用。只能使用一次,屬於用完即丟的類型。
  這明顯是違法的武器,儘管由香里在昨天擬訂計畫的時候準備了這樣東西,但七瀨並沒有問她是怎麼弄來的,因為她不敢問。
  「嗚……嗚哦……妳卑鄙……」
  「事實證明,現代科學還是比老土的法術有用多了。」
  丟下這句話後,七瀨便從外套中取出另一件相同的東西,對準虛弱呻吟的內海頭部發射。
  「……!」
  肥胖的身體先是猛烈跳動,接著完全靜止了,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昏過去了。
  就這樣持續盯著那一動也不動的身體十幾秒的時間,然後再觀察個十秒鐘──確定對方不會再活動之後,七瀨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
  「……真想不到,居然會這麼順利呢。」
  「哦?妳很意外嗎?」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回應了七瀨的喃喃自語。
  七瀨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去。
  「妳們來啦?」
  「怕妳會有什麼萬一嘛。」
  一名少女從校舍的陰影處笑著走了出來,是七瀨的好朋友神凪綾乃,由香里也跟在旁邊。
  「辛苦了。」
  「──啊啊,累死我了。」
  七瀨用疲累的聲音回答道。
  這種事情其實對心臟很不好,雖然她在內海的面前裝出一副撲克臉,但內心卻是緊張萬分。就算想出再多的方法,普通人根本就無法與咒術師相抗衡,這種事情應該由劍士或格鬥家來對付才對,而不是讓一個田徑選手出面解決。
  「真的只有『萬一』的危險性嗎?我倒覺得好像走了一趟鋼索呢。」
  「多多少少總會有危險的嘛。更何況,我又不能親自去對付他。」
  這次的「事件」,綾乃完全沒有參與其中,因為倘若就這麼貿然地質問內海的話,就算對方再怎麼遲鈍,也會察覺到不對勁。
  因為是七瀨──就因為她被內海盯上了,所以可以在不被懷疑的情況下進行接觸,使對方供述自己的罪行,並且炫耀出自己的力量。
  「而且,我昨天也說過了吧?法術這種東西並不是絕對的,只要趁其不備的話,就算是外行人也可以打倒一個菜鳥術師喔。」

  所謂的法術,簡單來說就是一種憑藉意志去改變現實的技術,而像這樣讓意志展露到身體之外的行為,只有法術才能做到。
  也就是說,這種感覺對大多數的人來說都是不熟悉的。
  光是牢記樂譜,並不能學會如何彈奏樂器,要讓知識化為技術的方法,就只有不斷地反覆練習而已。
  法術也不例外,無論獲得了多麼強大的力量,一個外行人也不可能馬上就成為一流的術師。法術的組成、展開、啟動──想要不必去一一確認這些步驟,就能像行雲流水般到達一氣呵成的地步,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短了。
  「很簡單,只要針對這項弱點就行了。」
  昨天在討論對抗法術的方法時,綾乃如此簡潔地說道。
  「這跟力量的強度或種類都沒有關係,就算內海除了咒術之外還具備了直接攻擊的力量,那也不足為懼。雙方戰鬥的距離──若是在三公尺以內的話,鐵定是妳比較快。」
  法術並不是絕對,也不是萬能的,只要勇於挺身而出,靠著智慧和努力還是可以對抗。
  ──到某種程度為止而言。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不就好了嗎?結果非常圓滿。」
  由香里跑進兩人的中間打起了圓場,話雖如此,擬定出這個計畫的人也正是她本人。
  怎麼做才能讓內海失去冷靜──鉅細靡遺地講解有效的挑撥方法,甚至將危險的護身武器交給七瀨的她,儘管不知道有沒有従中調停兩人的資格,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不會引起對方反感,或許只能說這是她的魅力所致了。
  「……的確。」
  藉由呼氣吐出心中的不滿後,七瀬向兩人低下頭去。
  「今天能夠順利抓到內海,都是妳們兩人的功勞。謝謝妳們。」
  「不用客氣。」
  接受了七瀨的道謝,由香里微微一笑。
  「別在意,這也算是我的工作嘛。」
  綾乃則是輕輕聳了聳肩膀。
  「之後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那些被詛咒的女孩,我會想辦法幫她們的。」
  綾乃無法解除施加在其他人身上的詛咒,也不能將其反彈回去。神凪的法術是專門用來與妖魔進行直接戰鬥,不適合用在如此精密的作業上。
  換成是綾乃的父親重悟以及伯父嚴馬,便能在不傷及肉體之下燒毀詛咒,可是她不希望勞駕他們兩人出馬,而且也沒這個必要。
  因為她認識另外一個更好用的術師。
  (所謂的公僕,就是應該為人民服務吧。)
  心裡想著這句絕對不能在本人面前說出的台詞,綾乃往校舍走了過去。
  這時候,找來的幫手已經抵達了。
  旁邊帶著兩名部下站在校舍的入口處等候的那個人物,在見到綾乃之後便毫不拘謹地揮手打起招呼來。
  「嗨──綾乃!」
  警視廳特殊資料整理室室長,橘霧香警視,她帶著滿面的笑容迎向綾乃。

  3

  「進行得還順利嗎?」
  霧香開門見山地詢問結果。明明給她增加了工作量,態度卻顯得如此積極。綾乃抱著疑惑的念頭回答道:
  「嗯嗯,已經把他電得不省人事了,現在就倒在後庭裡。」
  「是嗎──」
  霧香點著頭,同時向部下們使了個眼色。他們分別是一個身高將近兩公尺,面貌敦厚的高大肌肉男,以及一名短頭髮,看似嚴謹的美女。
  霧香向身高有著極大差距的兩人命令道:
  「把他帶走。」
  「是!」
  女人敬禮的動作乾脆俐落,而男人則是有些遲鈍。兩人一同走向了後庭。
  他們的反應速度一樣相差甚多,當女人踏出第三步的時候,男人才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女人扳起面孔大叫:
  「動作快點!」
  「是……是的!」
  男人彷彿遭到雷擊般抖了一下,努力加快腳步──然後跌倒了。
  「熊谷巡查(註:日本警察中巡查為最低的階級)!」
  「是──!」
  男人──熊谷急忙爬起來,再度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兩人下意識目送著他,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為止。
  「橘警視──」
  綾乃用同情的眼神望向霧香。
  「你們真的那麼缺人嗎?」
  「……別再說了。」
  霧香沉痛地閉上眼睛,嘴裡喃喃說道:
  「他這個人……有時候也會發揮他的用處的。」
  她試圖以迂迴的措辭來替部下辯解,不過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彷彿在對抗綾乃的目光,霧香輕咳一聲,接著用鄭重其事的語氣繼續說道:
  「總之,內海同學由我們警視廳特殊資料室負責『保護』,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那麼綾乃,可以告訴我詳細的經過嗎?」
  綾乃點點頭──但這個時候已經開始上課了,在校園裡亂晃好像不怎麼妥當。
  「要到外面去嗎?」
  「不用,我已經借了會客室。」
  霧香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似乎沒有必要擔心這個問題。
  或者說,霧香給人一種太過積極的感覺。
  綾乃皺起眉頭,觀察著霧香时表情。
  「妳好像對這件事很感興趣嘛?」
  「咦──?嗯嗯,相關的事情我等一下再告訴妳,我們走吧。」
  霧香爽快地承認,並即刻動身走了出去。綾乃也跟在她的後面,然後是──
  「為什麼連妳也跟來了?」
  綾乃轉過頭去,瞪著彷彿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裡的由香里。
  「咦?不行嗎?只有綾乃一個人去太不公平了!」
  「這就是妳在意的哦!」
  「說得也是,那麼我們都再別開玩笑了。」
  由香里突然擺出一副正經的表情。
  「不,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她無視於綾乃的抗議,逕自望向了霧香。
  「如果妳想問詳細的經過,沒有我的話恐怕是不行的哦?因為有很多事情是綾乃不知道的。」
  霧香轉而看著綾乃,似乎在徵詢她的意見。
  綾乃無奈地點頭。
  「的確,我在這次的事件中幾乎算是局外人,我想,讓由香里來說明會比較清楚吧。」
  「不愧是綾乃,真了解我❤」
  「…………」
  綾乃嘆息地搖著頭,然後向一旁的七瀨出聲詢問:
  「妳也要一起來嗎?」
  「不。」
  她的回答簡潔而明確。
  「我所知道的事情,由香里也都知道,一切就交給妳們了。」
  說畢,七瀨一個人便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那瀟灑的背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校舍之中。
  七瀨的身影消失後,霧香感嘆地喃喃自語著:
  「這女孩──實在是很有個性呢。」
  「就是說啊!七瀬她很受歡迎哦!」
  「受女孩子的歡迎嗎?」
  「嗯嗯,簡直就是個萬人迷呢。」
  由香里和霧香彼此交換了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這兩人似乎很投緣的樣子。
  一想到她們往後會變得更加親近,綾乃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她開始催促兩人。
  「好了,我們快點走吧。就算已經取得了許可,要是讓老師他們看到的話,到時候被唸的人可是我耶!」
  不知道為什麼──她打了一個冷顫。

  「請慢用。」
  一名女性事務員恭敬地將點心放在桌上──總共是三份。
  「啊,真好喝──」
  先喝起茶來的由香里發出了讚歎的聲音,這也難怪,光用聞的就可以知道了,這個是玉露,而且還是最高檔的。
  待遇相當不錯,儘管綾乃不認為校方會對於警察的介入感到高興。
  「橘警視,妳借這個地方的時候說了些什麼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霧香優雅地端起茶杯一邊說道:
  「我只是老實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最後再補了一句『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一定很不妙吧』。」
  「…………」
  這根本就是明目張膽的恐嚇,面對霧香這種看準對方的弱點並落井下石的毒辣手段,綾乃頓時無言了。
  「霧香小姐真是厲害!」
  而身旁的人更是開始火上加油。她轉頭一看,見到由香里正帶著閃閃發亮,充滿崇拜之意的眼神注視著霧香。
  「為了達成目的,果然還是要不擇手段才行呢。」
  「嗯嗯,我是這麼認為。」
  這兩人在使壞的想法上達成了共識。來回望著她們那副與對話內容有著天差地別的燦爛笑容,綾乃不禁抱頭叫苦。
  (為什麼我身邊的都是這種人……)
  不過,現在並不是感嘆自己際遇的時候。
  「那麼綾乃,麻煩妳說明一下。」
  霧香若無其事地回歸到正題上。綾乃用疲累的口吻說道:
  「由香里,交給妳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由香里愉快地點著頭,開始詳細敘述這幾天來發生的怪異事件始末。
  (喂喂……)
  隨著說明的進行,綾乃的臉色變得愈來愈難看。
  討厭,又來了又來了。
  口中說出被害者住院時的病狀報告,簡直就像手中拿著病歷在報告一樣,甚至還說出一連串就連被害者的親人也不知道的情報。當由香里開始引用關於交通事故的警察調查報告時,綾乃整個人簡直快要撲上前去叫她閉嘴了。

  由於霧香還是一臉正經地聽著,於是綾乃只好拚命控制住自己。
  「原來如此……很典型的狀況呢。」
  聽完報告後,霧香嘆息地自言自語起來。
  「典型?」
  「正如妳剛才問過我的──」
  面對綾乃的問題,霧香先提起剛才的事情,然後開始進行說明。
  「其實綾乃的請求,對我們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因為最近頻頻發生了許多這種相同的事件。」
  「是咒殺嗎?」
  「不,這是其中一種──該怎麼說才好呢?就是一些十多歲的小孩子在一夜之間突然變得能夠使用特殊能力。綾乃應該也遇過一次吧?」
  綾乃揚起了眉毛,用不著思考,答案已經出來了。
  「是新宿的──」
  那個力量異常暴增的搭訕男。
  「嗯嗯。最近出現了許多那種人,他們並非繼承了什麼特定的血統,也沒有修練過的跡象。」
  就像原本只是個偷拍狂的內海,突然獲得了咒術的力量一樣──
  「力量的種類,還有強度又如何呢?」
  綾乃瞇起眼睛,帶著冰冷的目光問道,那完全就是一副術師的表情。
  「種類有很多,有操控火、風或是電擊的人、靠魔力來強化身體的人、甚至還有使用邪眼的人。不過就能力上來說並不會太強,是我們資料整理室的術師還能應付的程度。」
  力量只有受到控制才能發揮它的效果,就像內海敗給了純粹是個普通人的七瀬一樣,無論力量多麼強大,要是不會運用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就算力量不強,但一個可以完全控制自身力量的術師,沒道理會輸給空有力量的外行人。
  可是,對於不了解事實的普通人來說,這力量就成了一種絕對的好處。不用武器就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力量,而且還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這麼一來,為了私慾而濫用力量的人將會前仆後繼地不斷出現吧。
  「大致上就和綾乃想像的一樣,這些人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霧香也證實了綾乃的推測。
  「他們利用力量進行恐嚇、施加暴行,甚至是彼此相互殘殺。真是的,至少也該顧忌一下別人的目光吧。」
  綾乃沉著臉點點頭。在大眾面前胡亂使用力量是很令人困擾的一件事,萬一被新聞媒體發現的話,就得花費許多工夫才能夠解決。
  「啊──我聽說過這件事。」
  一個天真的聲音打破了現場沉重的氣氛。綾乃和霧香,她們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愉快地吃著羊羹的少女身上。
  「篠宮同學,可以說清楚一點嗎?」
  「在網路的論壇上就有這麼一篇文章,上面寫著,有人在新宿進行超能力戰鬥。」
  「…………」
  這一次,眾人的目光則是集中於陷入沉默的霧香身上。
  「的確,事件都是集中在新宿周邊發生的。文章裡還寫了些什麼嗎?」
  在霧香的催促下,由香里露出了十分抱歉的尷尬笑容。
  「我只是大略瀏覽一遍,詳細的內容不是很清楚,畢竟還有其他要調查的地方,而且總覺得沒什麼可信度的樣子。」
  「沒有可信度?比如說呢?」
  「裡面好像是關於遊戲的話題。什麼必殺技、無敵連續技怎麼樣的,還有打倒幾個人才能升級之類的。」
  「……那是什麼?難道真的是在聊遊戲嗎?」
  綾乃感到一陣錯愕。
  「嗯,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就放著不管了。」
  「不過,目前發生了這類事件也是不爭的事實。」
  霧香接著由香里的話繼續說道:
  「篠宮同學,稍後可以告訴我那個論壇的網址嗎?」
  「啊,好的,我知道了。」
  霧香微微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然後再度將目光移向綾乃。
  「我想不用說妳也應該知道,出現大量特殊能力者這一事,絕不可能是自然發生的。背後一定有什麼人或是某種東西在操控著。」
  「說得也是。」
  「所以,我希望妳也能夠協助調查。顯示力量的人大部分是中學生或高中生,在學校裡發生的事件,我們或許沒有辦法一一去注意到。」
  學校這個空間構成了一個小型的社會,其內部有著極為強烈的封閉性。對外人──特別是對大人來說,就相當於是一種異世界。
  討厭大人的學生,以及不喜歡惹麻煩的教師。這兩者結合起來的話,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壓不下來的。
  因為就算發生了殺人事件,也可以用「發生不幸事故」來處理的社會──這就是「學校」這個小世界。
  「可以拜託妳嗎?還有──」
  她同時對由香里使了一個眼色。察覺到其中意圖的綾乃在出聲抗議之前,由香里便一臉從容地點著頭。
  「好啊,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幫忙吧。」
  「由香里!妳又隨便答應人家了!」
  綾乃扳著臉孔出聲斥責,不過,由香里並不為所動,她臉上帶著堅決的笑容,肯定地說道:
  「我可不是隨便答應的哦?雖然知道這件事情很危險,但只要能幫助綾乃的話,我很願意去做。平常總是譲妳幫了那麼多忙,偶爾也應該讓我回報一下才行啊。」
  「由香里……」
  綾乃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對方了,她知道這個時候無論再說什麼,由香里也不會聽進去。
  可是──
  「由香里,妳未免也太沒有危機意識了吧?剛才的事情也是一樣,就算要和我這種人往來,一般人都會考慮再三吧!」
  「我想我以前已經說過了,我完全沒有必要害怕綾乃對吧。」
  「那也要有個限度才對啊!?就算平常當我是個普通朋友,一旦發生這種事情,就應該保持距離嘛!」
  「……這樣就不叫朋友了。」
  敵不過由香里的目光,綾乃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求助般地望向霧香,但霧香卻帶著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喝著茶。
  「哎呀,真好喝。」
  就連切羊羹,然後放入自己嘴裡的動作也顯得那麼從容不迫。
  綾乃整理一下思緒,再度試圖說服由香里。
  「經過這次的事件後,妳應該也非常清楚了吧?『我們』對『妳們』是擁有著絕對的優勢。妳難道不會感受到一點點的威脅性嗎?」
  「如果是這次的話,因為內海最後輸給了七瀨這個普通人,所以我覺得沒有什麼威脅性啊。」
  「不要開玩笑。」
  面對想用說笑的方式來朦混過去的由香里,綾乃用不要開玩笑這句話反駿了她。或許是感覺到綾乃的嚴肅,由香里也收起了悠哉的表情。
  然後說道:
  「綾乃和內海是完全不一樣的。」
  語氣中帶著無比的信賴──就像用理所當然的態度去相信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
  「我隱約知道綾乃所擁有的力量是多麼強大。同時也知道妳有一顆不被力量所迷惑的堅定之心,所以,我很喜歡綾乃哦。」
  由香里至今仍然清楚記得,自己第一次目睹綾乃的力量時是什麼感受。
  是畏懼。
  不用接觸就燒光那些怪物,憑空取出一把火焰之劍,一口氣將四周化為了一片火海。
  以「壓倒性」這個字眼來形容還太過低估的龐大力量,在這股力量的面前,自己不過是個微小的存在罷了。
  她感到十分害怕。
  比起那些來路不明的噁心怪物,自己一直以來都當作是好朋友的那名少女要來得更加可怕。
  可是──她卻保護了自己。
  儘管被自己無心的態度所傷,綾乃依舊保護了自己,就算知道被自己所討厭,無法再像以前一樣要好,她還是保護了自己。
  由香里忘不掉那雙堅決的眼眸。
  忘不掉那帶著無可動搖的意志,強而有力的背影。
  忘不掉那道為了保護自己而揮舞的耀眼金黃色光芒。
  ──絕對不會忘記。
  「像內海那種只顧著自己的人,無論他做了些什麼,我都沒有理由因此去害怕綾乃。即使除了綾乃以外的術師都像內海一樣,跟綾乃也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我相信綾乃。」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因為不明白伴隨權力而來的義務,只顧著享樂的那些人,綾乃的力量怎麼可能會和他們一樣?
  如果認為綾乃也和他們一樣的話,那麼光是如此認為的本身就是一種污辱了。
  「這個……啊……嗯……」
  綾乃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開口,被由香里毫不保留地這麼一說,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面對說不出話來的綾乃,由香里彷彿沒發生過什麼事情,臉上浮現與平時相同的柔和微笑。
  「所以,拜託妳,也讓我幫忙──好嗎?」
  「…………」
  看著用可愛的語氣對自己央求的由香里,綾乃試圖用沉默來做出最後的抵抗。
  然而──在這種狀況下,綾乃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搖頭拒絕。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
  就在綾乃勉強點頭的瞬間,霧香再度開始主導大局。
  「剛才明明就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綾乃心想,同時用怨恨的眼神瞪著對方,不過霧香一點也不在意。
  「那麼這件事情就拜託妳們兩個了,我也會請和麻一起幫忙,所以有需要的話可以跟他保持聯絡。」
  「和麻也參加了?」
  「嗯嗯,我請他跟我們的新進人員一塊進行調查。」
  聽見這個出乎意料的消息,綾乃微微瞪大了眼睛。
  「妳們那邊有這麼厲害的術師,可以跟和麻一起搭檔嗎?」
  霧香笑著搖頭。
  「不,就能力來說只會成為和麻的累贅,不過對方將來可能會成為我們資料整理室的主力。所以,我希望盡量讓他累積更多的經驗──怎麼啦?」
  見到突然皺起眉頭來的綾乃,霧香疑惑地問道。
  綾乃則發出語氣異常生硬的反問:
  「那位新人是個美女嗎?」
  霧香完全沒想到綾乃會丟出這樣的問題,整個人不禁呆了一下,但是她隨即換上了一副露齒嬉笑的表情。
  「雖然長得很可愛,不過是個男的哦。放心吧,他不會跟妳爭和麻的。」
  「真是的──綾乃可真會吃醋!」
  由香里也跟著附和起來,不過,換成平時應該會暴跳如雷的綾乃,此時卻沒有任何反應。面對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的霧香,綾乃用抑鬱的口吻問道:
  「橘警視,妳認為和麻會去掩護那個礙手礙腳的男人嗎?」
  「……咦?」
  「就算他遇到了危險,和麻也不可能理會的。不僅如此,要是覺得他礙事的話,搞不好會親自動手砍下他的腦袋哦。」
  「咦?不,應該……還不至於……」
  霧香似乎也想到了這點,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綾乃再次追加了沉重的一擊。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不過妳口中那個『期待的新人』,他真的可以活著回來嗎?」
  「…………」
  這次換成霧香說不出話來了。

  4

  「哇──哇啊──!」
  石動大樹從丹田處擠出了淒厲的慘叫。
  這是在新宿三丁目──治安最敗壞的一角所發生的事。
  在這一帶,叫聲不過是背景音樂的一種而已。若是妙齡美女的話就算了,問題是根本沒人會去傾聽一個男人的慘叫聲。
  「哇啊──啊啊────!!」
  他再次大叫,如此的肺活量實在不簡單,如果考慮到現在的他正在全力奔跑的話,那麼就更加值得稱讃了。
  大樹拚命跑著,一邊回過頭去觀察背後的狀況。在僅僅距離兩公尺的後方,「那東西」正無聲無息地接近當中。
  是紅色的狗。
  那並不是一隻普通的狗,頭部的高度大約到大樹的腹部左右,體重無疑是對方比較重。一身火焰般的深紅色體毛隨風擺動,呼出的氣就像地獄的劫火一般滾燙無比。
  那副宛如惡夢化身的嚇人模樣,簡直可以稱之為魔犬。
  「哇啊啊啊啊啊啊!死定啦死定啦!!」
  「救──救命啊──!!」
  聽著背後發出嘲笑的死刑宣告,大樹絲毫不敢停下腳步。

  石動大樹,二十三歲。
  話雖如此,但是能夠從外表一眼就看出他的年齡的人,到目前為止也只有不到五個而已。
  與一百六十三公分的身高相稱的娃娃臉,再加上貓毛般蓬鬆的頭髮,使他看起來異常年輕。
  整齊地穿在身上的西裝,就像七五三節的時候一樣顯得格格不入。
  但若是把他看成一個十歲小孩的話,似乎也「有點」太誇張了──他就是這樣的一位青年。
  「呼……呼……」
  或許是體力吃不消的緣故,大樹的腳步逐漸變慢下來。紅色的魔犬則是在後方繼續追趕。
  一名看似操控著魔犬的男子興奮地大叫:
  「去死吧!臭條子!」
  沒錯,他的職業正是警官──雖然幾乎沒有人第一次就猜中。才剛任職不久的他,居然不是負責派出所勤務,而是效力於一個極為特殊的部門。
  儘管那部門將他推向了如此殘酷的命運──
  「嘎嗚!」
  聽從主人的命令,紅色魔犬一躍而起,尖銳的牙齒對準了大樹的延髓。
  「哇啊!?」
  就在這個瞬間,大樹不小心摔倒了。這是絕對的偶然,他根本沒有察覺到魔犬的攻擊。
  然而就結果來說,魔犬就這樣從大樹的頭頂飛過,在前方三公尺處落地。大樹所受到的傷害,只有鼻尖被地面擦破皮而已。
  「哦……」
  在距離兩人一狗稍遠的地方,八神和麻發出了帶著笑意的讚歎聲。
  「『在危急狀況下,擁有超乎常人的幸運』?原來如此,所以才會被分發到資料整理室吧。」
  回想起報告書上所記載的特殊事項,和麻不禁露出了苦笑。從他那副嘴裡叼著香菸,靠在大樓牆壁上的悠哉模樣,完全看不出想要上前幫助面臨著生命危險的大樹。
  和麻站了起來,不予理會再次展開玩命捉迷藏的大樹,轉而將目光移到另一名男子身上。
  對方的外表看上去比大樹年長,不過應該還未成年吧。
  雜亂生長的褐髮,漆黑的皮衣配上黑色的牛仔褲,雙手的手指上戴著幾個充當手指虎的大戒指,腳下則是穿著安全靴。
  怎麼看都像是一個美式風格打扮的男人,外號似乎叫「地獄的獵犬」。
  「『地獄的獵犬』嗎──顯現出的性質是『火』,而形態是『召喚』吧。」
  真是無奇不有呢──和麻自言自語著,一邊將目光移回了捉迷藏的現場。
  看來遊戲即將結束了。大樹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原本持續奔跑的腳步也變得踉蹌起來。
  「嘿嘿──條子的人頭可以換到多少點數呢?」
  「地獄的獵犬」大笑,接著命令魔犬發動最後的攻擊。
  「上吧!加姆!」
  「──!」
  魔犬──加姆飛撲上去的瞬間,大樹從懷裡取出了手槍。
  槍聲響起。
  面對加姆的血盆大口,鉛彈伴隨著怒號聲穿透了進去。紅色的巨大身軀就像被汽車撞到一樣彈飛開來。
  但是,就在大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加姆卻在空中轉身,四隻腳完美地落地。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盯著大樹,低吼的嘴巴裡吐出了變形的子彈。
  「哈!你這白癡!子彈怎麼可能傷得了加姆!」
  「可……可惡!」
  被逼到絕境的大樹,轉而將槍口對準了嘲笑自己的「地獄的獵犬」。當然,這不過是想要嚇唬對方罷了──
  「喂喂,沒有事先對空鳴槍就射殺未成年人的話,可是會被革職的哦。」
  可是,卻因為旁邊那個觀眾的警告而失去了作用。
  一時之間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地獄的獵犬」,這時的表情變得更加憤怒了。
  「你……你竟敢嚇唬我!殺了他!加姆!」
  紅色魔犬疾馳而出。大樹再次拔腿逃跑,同時一邊瞪著和麻,但是和麻卻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啊啊,還有──」
  他繼續說著風涼話:
  「在對付『火』屬性的對手時,勸你身上最好不要帶著可燃物品,更別說是火藥了。」
  「吼!」
  彷彿雙方約定好了一般,加姆在這個時候吐出了火焰。足球般大小的火球,命中了大樹急忙拋棄的手槍。
  ──然後是爆炸聲響起。
  「哇啊啊啊!?」
  在半空中爆炸的手槍碎片擦過大樹的臉頰,打穿了大樓的牆壁。
  「嗚……」
  大樹整個人被嚇得趴在地上,他的周遭不管是牆壁或是地面,所見之處都被打出了一個一個的小洞。
  看了一眼不停顫抖的大樹,和麻仰望著天空嘆了一口氣,接著吐出一道大煙圏說道:
  「剛分發到新單位就弄壞了一把槍啊?希望你的報告書能寫好一點。」
  「你這個魔鬼──!」
  大樹的叫喊聲被和麻的厚臉皮反彈回去,徒然消失在空氣中。
  接著,彷彿要蓋過餘音一般,鮮紅色的魔犬發出了咆哮。
  「喂!現在可不是東張西望的時候啊,臭條子!」
  大樹沒有辦法起身,只能不斷在地上滾動,藉此躲避加姆的追擊。這樣的姿勢當然無法每次都躲避成功,他的身上很快就出現了許多小傷口。
  「哈哈哈哈哈!快點殺了他,加姆!我會把條子的人頭拿到萬魔殿,將你轉職成高階職業!」
  「地獄的獵犬」放聲大笑。和麻將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臉上同時微微苦笑。
  (點數、萬魔殿、高階職業──真是的,這是哪門子的遊戲啊。)
  不過,這樣的作法的確很聰明。將原本令人裹足不前的概念轉換為遊戲用語,然後藉此來淡化現實感,消除當事人的疑慮。
  這名「地獄的獵犬」似乎也無法清楚理解自己正在做些什麼吧,他以玩遊戲的方式去濫用力量,傷害他人、破壞一切事物──到了最後,代價就是被取走自己的靈魂。
  「──在那之前就沒命了嗎?」
  望著正要撲上前去施加致命一擊的加姆,和麻用不帶感情的聲音喃喃說著。
  儘管對方以為這下子贏定了──
  「咿咿!」
  加姆撲向蜷起身子的大樹,尖銳的牙齒對準了他的喉嚨。
  然而,就在魔犬正要撕裂那柔軟的脖子時,牠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黑暗。
  「嘎嗚!?」
  沒有一絲光明,完完全全的黑暗。它瞬間擴散開來,包圍了加姆,然後毫無預兆地消失了。那頭紅色魔犬整個被捲入其中。
  「嗚……嗚呃……!?」
  沉悶的呻吟聲傳入耳裡。和麻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慢慢轉過頭去。
  一幅意料之中的光景就出現在服裡。
  「呃啊……嗚嗚……」
  「地獄的獵犬」──這時已經不再適合這麼叫了。他蹲坐在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摀住嘴巴的指縫中,不斷地流出鮮血。
  「嗚……加姆……加姆……!」
  「那怪東西已經不在了。」
  走近呼喚著魔犬名字的男子身邊,和麻冷冷地拋出這句話。
  「被那個小鬼吃掉了。」
  「吃……吃掉……?我的加姆……?」
  「事情就是這樣子。所以在召喚出新的之前,你只是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希望你乖乖束手就擒,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吧。」
  「可……可惡!」
  男子即刻動身逃跑,但走沒幾步便跌倒在地,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整張臉猛然地撞上了柏油路面。
  被破解的法術會反噬術師──這是法術的基本規則之一。
  正因為如此,術師本身總是備有一套可以化解其反噬力量的法術。不過,身為菜鳥術師的這名男子,大概完全不知道這個規則吧。他正是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反噬的力量。
  不過,由於力量「不純正」的緣故,因此得以逃過和魔犬一樣的下場。
  「──你要去哪裡?」
  見到還想試圖用爬行的方式逃跑的男子,和麻毫不留情地踹了過去。
  兩次、三次──確認一動也不動的男子還沒斷氣後,他開始搜尋大樹的身影。
  拖著疲憊的嬌小身軀,有著一張娃娃臉的菜鳥警官慢慢走了過來。和麻不但不出言安慰,反而斥責他那副狼狽的模樣。
  「你在磨蹭些什麼?又不是傷得動不了了。」
  「……我……我……」
  「──啊?」
  「這種離譜的工作,我受夠了!」
  「離譜──你有資格這麼說嗎?」
  和麻用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如此說道,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的大樹卻充耳不聞。
  「為什麼我非得來做這種事情不可!?我可是通過了警官考試耶!我又不是什麼術師的弟子,也沒有加入地球防衛隊!」
  簡直就是發自靈魂的吶喊。
  「我只不過想當一名普通的警察而已。然後,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當上刑警,在搜查一課中大顯身手……」
  他終於忍不住流下了淚水。望著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和麻開始動用全部的想像力,試著去勾勒出成為一名刑警的大樹。
  被分發到搜查一課,與凶狠的犯人鬥智鬥力的出色刑警──
  「…………」
  在了解到身為人類的極限後,他無力地搖著頭。無論再如何想像,浮現在腦中的光景,始終有如在學生成果發表會上的幼稚話劇一般。
  一名中學生在劇中扮演著刑警,只有這樣而已。
  和麻放棄想像,改用溫和的目光看著吐露自己心聲的大樹。
  (算了,反正每個人都有作夢的自由。)
  從現實面來說,既然大樹已經被霧香看上,那麼他的調職請求,甚至是辭呈,根本就不可能被受理。
  於公於私,霧香都有這樣的實力。
  警視廳特殊資料整理室──這裡將是大樹最後的歸宿,已經可說是命中注定的未來了。

  石動大樹並不是出身於術師血統的人。
  父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母親則是家庭主婦,雖然有一個哥哥,不過同樣也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大樹本身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經歷。他以普通的成績畢業於普通的私立大學,然後順利考上了警官。
  面試時,他表示將來想當一名刑警。
  不過,這個小小的夢想──或者說是不自量力的希望,被警察學校畢業時所接受的性向測驗永遠地粉碎了。
  靈異共鳴反應為陽性──簡單來說,就是擁有通靈能力。
  無論願不願意,他被分發到了特殊資料整理室,展開了以進修為名義的人體實驗。最後,終於使他顯現出一項特殊能力。
  「吞食惡魔」──打開次元的洞口,將一切的魔性放逐到異次元的能力。
  雖然並不是真的吃掉對方,但由於具有如此顯著的效果,被評為「簡直就像從頭吃到尾一樣」,所以就冠上了這個名稱。
  他的這種能力是在進修初期所發現的異常特質──在危急狀況下,擁有超乎常人的幸運,據推測這種通稱為「災難中的奇蹟」到達最極致的境界之一,就會變成這個吞食惡魔的能力了。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強調「幸運」二字,但大樹的運氣並非總是很好,應該說,一直都很差。走在路上會被狗咬,被鳥屎擊中,就連被汽車撞到的經驗也相當豐富。
  然而,當降臨的霉運達到致死的地步時,這個運氣就會逆轉。
  眼看快要被卡車碾過的時候,車輪就會突然脫落,整台車子自己偏掉。原本以為只是踩到鞋帶跌倒,結果眼前居然從工地掉下了一根鋼筋──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
  那麼,當霉運超越了機率所能控制的範圍,又會如何呢?
  這時就會變成「那個樣子」。
  就如同把即將咬破大樹喉嚨的加姆放逐到異次元一樣,以物理的方式將霉運的元凶徹底排除,一絲痕跡也不留。
  雖然不是很穩定,但這依舊是一種珍貴稀有的力量。不管他本人怎麼想,但是霧香絕對不會放走這種人才。

  「嗚嗚……我究竟還要做這種事情做多久……」
  他似乎還在訴苦當中,含淚的台詞觸動了和麻的一些想法。
  (可能到你死為止吧?)
  這般立刻浮現的露骨感想,他還是選擇保留在心中。
  話雖如此,和麻根本一點也不同情他,只是覺得對方再這樣哭訴下去會很煩人而已。
  踩著腳下的「地獄的獵犬」,和麻命令道:
  「用手銬把他銬起來吧。這傢伙要是逃掉了,美麗的室長大人可是會大發雷霆哦。」
  畢竟這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條線索,完全不是之前打倒的那些無名小卒所能比擬的。
  「咿……咿咿!」
  大樹嚇得發出哀曝,急忙逮捕了男子,看他的樣子,似乎曾經被霧香狠狠罵過吧。
  不理會笨手笨腳地從後方銬住男子雙手的大樹,和麻望向了四周。
  附近雖然有幾個看熱鬧的人,不過其中似乎沒有男子的同伴或同類。
  (今天到此為止好了……)
  現在是傍晚,就時間上來說還很早,但大樹已經受不了了。
  儘管陷入極限狀態後才可發揮那種力量,可是一旦造成精神損傷的話就得不償失了。要是演變成這種狀況,霧香鐵定會發飆。
  「小伙子,帶著那傢伙──」
  回去囉──正當他要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
  「那身影」進入了和麻的視野。
  「……………………」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從八神和麻的意識中消失了。他下意識踏出步伐,乞求般地伸出手來。那是一名少女。
  年紀約十七、八歲。
  栗色的頭髮隨風擺動。
  皮膚如透明般白細。
  那是自己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少女。就算等到永遠,也沒有辦法再與她相遇了。
  可是如今──她就在距離自己僅僅數公尺的地方。
  身影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翠………鈴……」
  他發出嘶啞的低語。或許是聽到了養音,少女緩緩轉過頭來。
  琉璃色的眼眸迎向了和麻,然後──
  微笑了。

  「……………………」
  和麻現在才想起,她就是這麼笑的。
  他一直都沒有想起她的笑容,因為別離時的那張臉龐實在太過於強烈。
  少女站在呆杵在原地的和麻面前,再一次露出了豔麗的微笑,然後迅速轉過身去。
  「……等……!」
  和麻毫不猶豫地在後追趕,沒有一絲的躊躇。
  「您……您怎麼啦?八神先生!?」
  某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但大腦還來不及辨識,就從另一隻耳朵穿了出去。
  找到翠鈴──對現在的他來說,這比任何事情都還更重要。

  奔跑。
  奔跑。
  奔跑──
  和麻只是一直追著走在前頭的少女,腦中不去思考其他事情。
  即使如此還是追不上。
  五公尺。
  這就是兩人相隔的距離。從開始奔跑時算起,這個距離就沒有改變過。
  和麻不斷地奔跑著,追趕著如同海市蜃樓般捉摸不定的少女,他鑽入人群,拐過數個轉角,最後──
  「──喂?」
  和出現的時候一樣,少女突然消失了,少女的的確確彎進了這個轉角,裡面是一條死巷,可是卻到處都看不到少女的身影。
  「怎麼回事……」
  和麻喃喃自語著,下一刻,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職業。
  他開始竭盡所能地召喚風,尋找的目標只有一個──
  (翠鈴──)
  然而,風並沒有給出答案。搜索的範圍不管擴展到多大,依然都沒有翠鈴的反應。
  「是我看錯了嗎……?」
  他呻吟般地擠出這句話來,當然,沒有任何人回答。四周吹動著彷彿在安慰和麻般的風之低語,也沒有傳入他的耳裡。
  嘟嚕嚕嚕嚕嚕嚕嚕──
  「──啊?」
  不知過了幾秒、幾分,還是更久的時間。在這段期間裡失魂落魄的和麻,意識被手機的來電鈴聲拉了回來。他看了看畫面,是霧香。
  「什麼事?」
  「還好意思問什麼事?你是怎麼了!?石動他打電話跟我哭訴,說你突然跑得不見人影了!你現在在哪裡!?」
  模糊不清的腦袋裡傳入了高分貝的怒吼聲。和麻驅使著還不太靈光的腦子,尋找最後那個問題的答案。
  周圍林立著許多高聳的大樓,近看之下可以見到那富有特色的雙塔,看來自己似乎來到官廳街了。
  和麻照實回答後,霧香更加疑惑地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什麼。」
  「你振作一點!」
  聽見恍惚般的回答,霧香的聲音也變得粗魯起來。
  「我不知道你個人發生了什麼事,不過請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因為你不見的關係,我們好不容易抓到的那個男人也跑掉了。」
  「被逃掉了?在那種狀況下嗎?真是沒用的傢伙。」
  「你也一樣。」
  霧香緊接著冷冷地回答,由於沒有一絲反駁的餘地,和麻只能聳聳肩膀沉默不語。
  電話的那一頭傳出了一聲深長的嘆息。
  「總之先回來吧。我也找了綾乃一起來幫忙,你跟石動會合後就到神凪家集合,知道了嗎?」
  「嗯。」
  「不要再亂跑囉。」
  重重丟下最後一句話之後,霧香不待對方回答便掛斷了電話。看來她似乎很生氣的樣子,但對於現在的和麻來說那並不算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和麻抬頭仰望天空,意識裡充滿了相隔四年後再度見到的少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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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新宿RPG

  1

  「和麻──聽說你犯下了重大的失誤?」
  一見到和麻,綾乃便以愉快的口吻揶揄著。
  「嗯。」
  不過,和麻看起來並不想和她爭論,只是反射性地點點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牆邊。
  「和麻……?」
  見到和麻那無精打采的態度,綾乃頓時忘記自己準備好的下一波攻擊,疑惑地呼喚著和麻。和麻一句話也沒有回答,他似乎並不是忽視對方的存在,而是沒有聽見。
  「怎麼回事?」
  她不禁向霧香詢問,當然,霧香也無法回答。
  「我不知道──話說回來,石動,你也別呆呆站在那裡,快點坐下來。」
  到這個時候,綾乃才意識到還有另一位客人。
  既然跟和麻一起出現,那麼這名男子就是那位「期待的新人」吧。記得他好像是二十三歲的樣子,不過看起來卻足足年輕了五歲以上。
  一張如假包換的娃娃臉,或許是一路奔跑的緣故,整個臉頰紅通通的。之所以會一直站在房間的門口,大概是在等待上司的許可吧。話雖如此,為何霧香叫他進來後,他還是一動也不動?
  「真是的──」
  霧香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她大剌剌地走到大樹的身邊,抓住他的耳朵往上提起。
  「石動巡查!起床了!!」
  「是……是的!」
  耳朵的劇痛和斥責聲將大樹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他彷彿觸電一般打直身子,以站立不動的姿勢面對霧香。
  「石……石動大樹巡查報到!」
  「…………辛苦你了,總之先過來這裡吧。」
  霧香用疲累的聲音回答,同時抓住大樹的手,像對待好動的小孩般,讓他坐在自己的旁邊。
  還真像個即將要被審問的嫌疑犯呢──見到坐立不安的部下,霧香突然浮現出這種想法。
  不過,霧香很快就理解到是自己誤會了。偷偷望著坐在對面的綾乃,大樹出聲問道:
  「請……請問……這位是……?」
  「…………」
  霧香對於如此顯而易見的態度感到頭痛不已,伸手按住了太陽穴。虧自己還說他是什麼「期待的新人」,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不理會霧香的動作,綾乃用優美的姿勢行禮。
  「抱歉,現在才向您問候。我是神凪重悟的長女,名叫綾乃。」
  無論是指尖或髮梢末端都好像長出神經一般的細膩動作。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高雅,根本無法想像她平時面對和麻的樣子。
  「妳……妳就是……」
  大樹似乎聽過這個名號,潮紅的臉頰因緊張而變得僵硬起來。當注視著自己的少女臉上浮現出柔和的笑容時,他的意識頓時飛上了天花板。
  「我……我叫石動大樹,職業是警官,今年二十三歲,未婚!」
  大樹的語氣顯得相當慌張,急忙回了一個不甚合宜的招呼,他搞不好以為自己正在相親也說不定。
  但是,綾乃卻沒有去吐嘈對方那興奮的傻氣舉動,而是一臉正經地點點頭。
  「橘警視告訴過我了,聽說您是個前途無可限量的新人是嗎?」
  「不……沒有這回事!我的力量根本無法和神凪一族相提並論──」
  「這和力量的大小完全沒有關係,重要的是能夠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麼,或者想要做些什麼。想必您一定打算用那種力量來保護人類的世界吧?我認為那是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是……是這樣嗎?」
  「當然了。」
  儘管不自然,話題還是開始熱絡起來。
  (裝得還真像……)
  霧香一臉欽佩地注視著和平時判若兩人、儀態端莊的綾乃。
  但實際上,這正是大多數人所認識的神凪綾乃。根本不必用什麼譬喻的表現去形容她,因為她本人就是一個如假包換的良家子女,所以在禮節上當然也是從小就被嚴格要求。
  當初若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認識霧香的話,她大概也會以相同的態度來面對霧香吧。她完全沒有什麼裝模作樣的意識,這才是真正的她。
  不過,在歡談的途中,她那完美的舉止卻露出了些微的缺陷。一邊點頭附和著大樹的話,綾乃將目光移往另一個方向,心有不滿地嘟起了嘴唇。
  由於只是一瞬間的事,大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但這點動作根本逃不過霧香的眼睛。望向綾乃剛才所注視的方向,霧香微微苦笑了一下。
  在房間的一角,和麻保持著翹起單腳的姿勢默默坐在原地。他好像完全不在意綾乃正在和其他男人愉快聊天一事,應該說,他根本沒有察覺到。
  「…………」
  見到這樣的和麻,霧香更加肯定對方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他並不是那種會嫉妒吃醋的男人,換做是平常的和麻,他應該會出言諷刺綾乃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才對。
  為了要同時了解和麻的情況,霧香心想差不多該談談正事了。她輕輕拍手,將大樹如今已經飛上雲端的意識拉了回來。
  「好了,該切入正題了吧。石動,由你先報告。」
  說著,霧香冷冷地注視著回過神來的大樹,開始讓他敘述為何會犯下失誤的一切經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那究竟是誰──不,是「什麼東西」?)
  另一方面,和麻完全無視於周圍的狀況,只是不斷思考著那名少女的事。
  她不可能是翠鈴,即使是以幽靈的身分出現,她也絕對不可能存在。可是,自己卻輕易地接受了她就是翠鈴的事實。
  不過,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一個已經死去的少女突然以四年前的樣貌出現,這件事情本身就很不尋常了。況且撇開這點不提,那名少女似乎也有種異樣的感覺。
  (……是什麼呢?)
  他將四年前的記憶與一個小時前的「她」進行比較,回想她那久未回憶起的笑容。
  沒錯,少女總是笑得那麼無憂無慮。淡紅色的嘴唇含羞地微張,充滿生氣的眼阵閃耀著燦爛的光輝──
  「──啊啊,原來如此。」
  發現了異樣感的原因,和麻不禁拍了一下手,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就這樣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翠鈴的眼睛應該是碧綠色的──」
  而那名少女的眼睛卻是琉璃色的。解決了心中的疑惑之後,他終於開始意識到外界的情況。
  然後,突然發現自己成為了注目的對象。
  一臉錯愕的霧香、一頭霧水的大樹,還有以不滿的眼神瞪視的綾乃,可能是因為和麻叫出了女性的名字──這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了和麻。
  「和麻──」
  霧香嘆了一口氣後說道:
  「你有認真在聽嗎?」
  「不,完全沒有。」
  和麻誠實回答,不過現場的氣氛並沒有因此緩和下來。霧香制止了眼神變得更加可怕的綾乃,出聲催促著和麻:
  「那正好,請你說明一下今天這件事情的始末吧。石動他似乎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對不起。」
  大樹低聲道歉,但誰都沒有理會他。
  「好吧。不過我先聲明,這些事情都還未獲得證實。」
  事先強調過一遍後,和麻便開始敘述與「地獄的獵犬」戰鬥的情況。他將重點擺在了那幾句意義不明的台詞上。
  「在萬魔殿轉職?怎麼愈來愈像在玩電玩遊戲了呢。」
  和麻說完之後,綾乃帶著錯愕的語氣嘀咕著,但在她的斜對面,霧香則是露出複雜的表情沉默不語。
  「想到什麼了嗎?」
  「妳還記得篠宮同學告訴我們的那個網站吧?網站上的文章裡也寫著類似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那個『地獄的獵犬』自己在妄想囉?」
  「也可能是他本人寫的吧。」
  雖然霧香這麼回答,但是,這或許不是她的真心話吧。從語氣中可以聽出,她相信和麻的報告以及論壇上的文章都是事實。
  然而,這個「事實」卻不符合綾乃所知的常理。
  將經驗量化,超過一定的數值之後便會升級。當等級提高到一定的程度時,便可以轉職成高階的職業,藉以獲得更大的力量──
  (世界上有這麼方便的力量嗎?)
  她直接說出自己的疑問後,霧香頓時睜大了眼睛。
  「啊,那些事情還沒有向妳說明過吧。真是對不起,因為我不想讓篠宫同學知道,所以那個時候沒能告訴妳,簡單來說呢──」
  「綾乃小姐。」
  走廊上傳來的呼喚聲蓋過了霧香的聲音。
  「什麼事?」
  綾乃簡短問道。傭人恭敬地回答:
  「有您的電話。」
  「──拿進來。」
  「打擾了。」
  紙門悄悄開啟。一名年輕的傭人高舉著裝在木製盤子內的電話,靜靜走入了房間裡。
  「誰打來的?」
  「對方說自己叫鈴原。」
  「鈴原?」
  一時想不起來的綾乃開始思索。
  「她說是煉少爺的同學。」
  「啊啊,是花音啊──喂,你──」
  綾乃回想起那名兼具可愛容貌以及豪爽性格的少女,同時一邊皺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傭人。凡是服侍神凪家的人,一定都知道一族的職業以及其重要性。
  就算只是個打雜的,像這種會在進行會議的時候,將私人電話接進來的糊塗蟲,根本沒有資格在這裡工作。
  不過,可能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即將要失業了,傭人仍舊以平靜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情況似乎很緊急,煉少爺失蹤了。」
  「──!爸爸他知道嗎?」
  「已經知道了,嚴馬大人也是。」
  傭人簡潔回答,然後遞出手上的盤子。綾乃急忙抓起了電話。
  「喂?」
  在綾乃出聲呼喚的同時,驚慌的聲音便如洪水般接踵而來。
  「妳……妳冷靜一點。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眼前憑空消失?在都廳?你們為什麼會去那裡──萬魔殿?」
  最後的一句話,讓原本緊迫的氣氛變得更加冰冷了。
  靜悄悄的空間裡,只有綾乃的聲音不斷地迴盪著。

  2

  私立聖陵學園──造於離皇居不遠的這座學園,是一所擁有中學部和高中部的私立名校。百年以上的傳統,以及每年培養出眾多國公立大學合格者的傲人成果,使它在各界獲得了很高的評價,同時也是許多所謂「良家子女」就讀的學園。
  而在聖陵學園中學部的新生名冊中,就有神凪煉和他的「友人」的名字存在。

  放學後。
  一名少年走近了正將教科書放進包包裡的少女。
  「花音!」
  聽見對方親熱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少女──鈴原花音一臉陰沉地轉過頭去。
  「有什麼事嗎?高松同學?」
  儘管語氣聽起來算不上友善,但這高松的少年卻一點也不在意,仍帶著笑容走上前去。
  「不要一副這麼見外的樣子嘛,直接叫我隆志就可以了,我也一樣會直接叫妳花音的。」
  看來,這名少年在升上中學之前,似乎沒有學過什麼叫做禮儀。聽到對方接連叫著自己的名字,沒有加任何稱謂,花音頓時豎起了眉毛。
  「回家的時候我們一起去逛逛吧,我很會夾娃娃哦。妳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我都會夾給妳。」
  說著,他毫不客氣地觸碰花音的肩膀。這時的花音,在心中已經將隆志判了死刑。
  她輕嘆了一口氣,同時撫摸隆志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後──
  「哇啊啊啊!?」
  抓住中指,狠狠地往手背的方向彎曲。趁著對方大聲哀嚎,膝蓋跪地的時候,她又往肩口一踹,將對方踢倒在地上。
  「聽好囉,『高松同學』?」
  花音冷冷地俯視著仰倒在地上的隆志。
  「你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做禮貌呢,讓我來教教你吧,對一個不怎麼熟識的人,不加稱謂直接叫出對方的名字,可是非常失禮的哦!」
  她拍一拍被隆志摸過的肩膀,用手帕擦拭剛才觸碰過對方的那隻手,然後再把那條手帕丟進垃圾桶裡。在如此清楚傳達了「我不想被你這種人摸」的意思後,花音更是毫不留情地說道:
  「如果你要向女孩搭訕,就去多培養一些品行吧。你那張臉是蓋不住那下流的思想的。」
  這番話說得非常露骨,讓敎室裡紛紛傳出了竊笑的聲音。
  「妳……妳……」
  「啊!煉!」
  原本用看待垃圾的眼神望著隆志的花音,在見到那名走向教室入口的心儀少年時,立刻變成了一個戀愛中的少女。
  她馬上忘掉隆志的存在,踩著輕盈的腳步跑了過去。
  「煉──!」
  「啊啊,是鈴原同學。怎麼啦?」
  面對那名撲向自己的美少女,煉一點退卻的樣子也沒有,露出了微笑。原本想要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花音,彷彿被那笑容迷住了一般停下腳步。
  「煉……?」
  「什麼事?」
  看著溫和微笑的煉,花音心想。
  (煉──他果然變了。)
  事情的開端是在新年過後不久。
  新學期剛開始的時候,煉就請了一陣子長假。過了大約半個月,當他終於來到學校時──煉憔悴得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和他說話幾乎不會回答,也不會笑。
  眼神就像死了一樣。
  為了找回煉的笑容,花音盡了最大的努力。甚至和自己的仇敵,那個同性戀一起合作。
  即使如此,還是一點用也沒有。
  到頭來,煉就在未曾展露過笑容的情況下迎接畢業典禮,然後離開了學校。儘管知道大家都進了同一所中學,但花音總是擔心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似乎只是杞人憂天的想法,因為當她在春假期間見到對方時,煉已經變得和往常一樣可以和別人有說有笑了。
  (不過,總覺得不太一樣。)
  見過好幾次面之後,她開始覺得表面上看似恢復的煉,似乎有些地方改變了。
  明明身高一樣只差五公分,可是看上去卻顯得那麼高大。
  雖然個性還是一樣善良,不過不再像以前那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了。隱約可以感覺到在附和著他人的同時,也絕對不讓人跨過最後一道底線的那種柔軟的韌性。
  就連現在也是,以前明明可以那麼輕鬆抱住他,但如今卻沒有一絲可趁之機。
  或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吧,可能與神凪家的特殊工作有關吧。
  在自己所無法想像的狀況下,煉的那顆纖細的心受到了嚴重的創傷,然後跨越了傷痛,變得更加堅強了。
  她雖然覺得這樣的煉也很酷,可是在此同時也覺得對方彷彿遠離了自己,有著一種莫名的寂寞。甚至覺得──將來對方說不定會成為自己所無法高攀的人。
  (這種事情,應該不會發生吧……?)
  她抬起眼珠,偷偷望著煉,或許是察覺到對方眼中的迫切之色,煉一樣從正面注視著花音。
  「鈴原同學,有什麼事嗎?」
  「──不,沒什麼。」
  花音極力裝出開朗的聲音,然後緊緊抱住了煉的手臂。
  「鈴……鈴原同學!?」
  「我不是說過,要叫我花音嗎?」
  她將煉的手臂緊抱在自己的懷裡,開始要求起對方來。
  「咦?不,可是……」
  見到紅著臉急忙搖頭的煉,花音不耐地鼓起臉頰。
  (討厭──就只有這一點完全沒有改變!)
  她甚至考慮要不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將對方推倒。不,乾脆就這樣帶到沒有人的地方──
  「──喂!」
  然而,這種不像是十二歲少女想得出來的大膽想法,卻被冒失的闖入者所阻撓了。花音回過頭去,用明顯不快的尖銳語氣詢問:
  「哎呀,高松同學,還有什麼貴幹呢?」
  隆志望了花音一眼,接著一言不發地將臉靠向了煉。他在鼻子幾乎要相碰的距離下直直盯著煉的臉龐,然後不屑地哼了一聲。
  「原來妳喜歡這種小白臉啊?看起來的確是一張,就算一無是處,也能靠此過活的臉。」
  「你在胡說什麼,煉的頭腦一樣也很聰明。你忘記他在入學典禮上代表新生致詞的事情了嗎?還是說,你那顆過度簡單的腦袋,打從一開始就記不住呢?」
  「少……少囉唆!」
  自己絞盡腦汁的惡毒言語被輕鬆奉還回來,隆志爆發了。那雙憤怒的血紅眼睛瞪著一頭霧水,呆呆站在原地的煉身上。
  身材瘦小,看似不善與人爭執的少年,看起來正是用來發洩鬱悶的好目標。他迅速抓住對方的領子往上抬起,同時露出一臉凶惡的表情。
  「你在悠哉個什麼勁!莫非是瞧不起我,覺得我沒有資格當你的對手嗎!?讓我把你那漂亮的臉蛋打得鼻青臉腫吧?啊啊?」
  「咦……我……」
  面對突如其來的舉動,煉不斷眨著眼睛,拚命試著要和對方溝通。
  「你是高松同學吧?不好意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在訴諸暴力之前先說明一下嗎?」
  「一點也不方便,蠢貨!」
  隆志在煉的耳邊怒吼,同時握緊拳頭揍了下去,不過,在命中煉的臉龐之前,隆志的拳頭便和他的身體一併被拉開了。
  「什麼──」
  「到此為止吧,如果煉認真起來,你連一拳都接不住。」
  不知什麼時候,一名出現在背後的男子勒住了隆志的脖子。見到那名男子,花音打從心底厭惡地唸道:
  「又沒叫你,居然自己跑了出來。」
  「哼,只要是為了煉,就算天涯海角我也會去!」
  說完這句令人誤會的回答,男子挺起了結實的胸膛。煉一臉疲累地望著兩人,出聲說道:
  「芹澤同學……放了他吧,他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哦?啊──抱歉抱歉。」
  芹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開了呼吸差點停止的隆志。
  隆志被掐得咳嗽連連,正想瞪著那名勒住自己脖子的人。
  「你……你這傢伙……啊?」
  不過,轉身後卻見不到對方的臉。發現眼前那道黑色的牆壁是對方穿著制服的胸膛後,他將目光往上移動。
  好高。
  比自己高了二十公分以上。也就是說,才中學一年級,身高就突破了一百八十公分。
  在這個班級──不,就算找遍整個年級也只有這麼一個人。
  「芹……芹澤……」
  「嗨!」
  男子──煉就讀小學時的友人芹澤達也,面帶微笑伸手抓住了隆志的頭。
  單手足以抓住一顆小西瓜的大手,就這樣施力好像要把頭捏碎般,把頭蓋骨捏得嘎吱作響。
  芹澤將臉湊近痛苦呻吟的隆志,然後露出猙獰的牙齒。
  「聽好囉?要是你想找煉的麻煩,就先將我打敗吧。知道了嗎?」
  丟下這句話之後,他揮動手中的頭,將隆志扔了出去。緊接著,他對煉投以滿面的笑容,絲毫不去理會那名飛在半空中的少年會是何種下場。
  「煉,你沒受傷吧──想想也不可能嘛,哈哈哈哈!」
  芹澤爽朗地笑著,一邊走向了煉。不過,花音卻擋在了他的面前。
  花音抬起頭來,用冷冽的目光看著芹澤說道:
  「真是太謝謝你了。既然礙事的人已經不見了,你也可以回動物園去囉。母猩猩應該正在等著老公回家吧?」
  「妳……妳說誰是猩猩!臭女人!」
  「還有誰?就是你啊!才十二年就長成這副德行,難道不會對自己感到懷疑嗎?如果不是猩猩的話,那可能就是突變的類人猿了,還是快去找一間研究所收留你吧。」
  「…………」
  眺望著那一成不變的鬥嘴情景,煉趁著這兩人沒有察覺的時候,悄悄嘆了一口氣。
  他根本沒有預料到,自己升上中學後還會天天遇到這種事情。花音也就罷了,有誰想得到芹澤居然也可以考進聖陵學園。
  除了體育之外簡直一竅不通的芹澤,究竟是費了多少的努力才得以通過入學考的呢?
  這個只能說是高尚的努力,並且受到神明眷顧的結果,卻被某些人認為是「愛的奇蹟」。
  ──老實說,煉實在有點不敢領教。
  不過,不僅僅只有考試合格而已,由於就連班級也編在了同一班,因此芹澤搞不好真的受到了某種東西的保佑吧。
  話雖如此,連花音也進了同一個班級,真令人不禁懷疑芹澤所崇拜的愛之女神,說不定在一.身的白衣之下藏著一條惡魔的尾巴。
  「煉要跟我一起去玩!」
  「說什麼傻話!是跟我才對!」
  就在煉逃避現實的這段期間裡,兩人的口角依然持續著。他們爭論的重點,不知不覺變成了放學後與煉約會的權利──儘管完全沒有詢問過本人的意見。
  (看來還是必須由我出面制止才行吧……)
  煉懷著鬱悶心情這麼想著。
  放著不管的話,兩人的爭執大概會演變成全武行吧。自己還是無法坐視不理,他們可能對周遭造成的損害。
  而且,這兩人的爭吵跟哥哥和姊姊之間的等級不同,自己是有能力制止的。「就當作是練習吧」,煉如此安慰著自己。
  「那個──」
  他盡可能地放輕語氣叫住兩人,下一刻,兩人幾乎同時轉過頭來。壓抑住想要轉身逃跑的衝動,煉拚命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不……不如大家一起去吧。三個人總比兩個人還要愉快得多嘛,對吧?」
  「…………」
  「…………」
  令人胃痛般的沉默蔓延開來。那些耐不住這股壓迫感,又剛好位在出入口旁邊的學生們都紛紛迅速逃走。至於沒能逃掉的人則是縮起身子,絕對不去面對花音或芹澤的目光。
  和他們相比,煉就顯得鎮定多了。儘管背後流著冷汗,他依舊不改笑容,勇敢地承受他們兩人的目光。
  歷經漫長的沉默之後,花音和芹澤同時收回了目光中的壓力。
  「──也罷,既然煉都這麼說的話。」
  「──那也沒辦法了。」
  他們擺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暫時休兵。煉帶著他們兩人,打算要直接離開教室。
  但是,背後傳來的粗暴聲響卻讓他們停下了腳步。
  「喂……快住手啊!」
  「少囉唆!」
  一個完全「發飆」的怒吼聲。面對這番根本用不著回頭,就已經非常明顯的發展,三人都露出了掃興的表情彼此對視。
  「喂喂,你別再鬧了。」
  「吵死了,你這大塊頭!」
  隆志對芹澤大吼大叫,然後瞪著一旁的煉。
  不過,對於才十二歲便經歷過無數生死場面的煉來說,那只有粗暴可言的威嚇是沒用的。
  不僅如此,他甚至沒察覺到對方是在瞪自己,臉上反而掛著「你在生什麼氣」的不解表情。
  還有花音。
  她不但正面迎上了隆志那充滿憎惡的目光,還帶著一臉的冷笑還擊回去。那副環抱著雙手,高高揚起下巴的傲慢表情,絲毫沒有打算要隱藏自己對於隆志的侮蔑之意。
  「……竟敢小看我……」
  咬牙切齒的隆志從嘴裡擠出了這句話,緊緊握住拳頭。
  「別太得意忘形了!臭女人!!」
  然後,鬼吼鬼叫地撲了上去。由於沒有想到對方會直接動手,花音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隆志抓住花音的肩膀,揮出拳頭。每個人都非常肯定,少女在下一刻一定會被無情地打飛出
  去。但是──
  「──呃!?」
  彷彿中途被剪片的電影一般,隆志整個人從花音的面前被拉開,全身被按壓在黑板上。
  受到驚人的力量所擠壓,黑板和隆志的身體都發出了慘烈的嘎吱聲。睜開因劇痛而一陣模糊的雙眼,隆志看清了按住自己的那個人。
  (神……神凪……?怎麼可能……!)
  簡直令人無法置信。這名身材遠比自己嬌小的少年,究竟是如何發出這股強大的力量?由於被對方從下面往斜上方擠壓的緣故,身體逐漸被抬起,雙腳懸浮在半空中。

  「嗚……啊……住……住手……」
  被抓住前襟的拳頭所壓迫,肋骨發出了哀嚎。隆志拚命想要擠出聲音來叫對方住手──但他的舌頭卻打結,無法發出聲音。
  煉目不斜視地仰望著自己。
  彷彿換了一個人般冷酷無情,卻又帶著極端憤怒的眼神。全身被眼眸所釋放出的壓力所束縛住,隆志嚇得直發抖。
  (會被殺死的──)
  如此接近「死亡」的感覺,至今未曾有過。就算是被失去理智的混混拿著小刀抵住,大概也無法和眼前的狀況相提並論吧。
  那是有生以來初次親身接觸到的真正殺意。意思明確,沒有一絲迷惘的「殺戮意念」。
  根本就無路可逃。自己將會被他冷靜且確實地──
  (這傢伙……會殺了我。)
  「咿……咿咿……」
  不過,和預料的不同,隆志突然從束縛中被解放了出來。失去支撐的身體沿著牆壁滑落,無力地癱倒在地面上。
  「咦……啊……」
  煉先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看著自己的手,接著過了數秒,就發出苦笑看向地上的隆志。
  「我說你啊──」
  「咿咿!」
  「不可以對女孩子使用暴力哦。」
  煉用和藹的口吻告誡對方,但隆志只是抱著頭縮起身子,根本不敢看一眼。
  「你怎麼──咦?」
  煉正想問他怎麼了的時候,坐在地上的隆志腳下卻流出了奇怪的液體,一陣惡臭撲鼻而來。
  「──咦?」
  「你在做什麼啊!」
  芹澤衝上前去,將呆呆杵在原地的煉拉走。他就這樣用手臂鉤住了煉的脖子,帶到不斷流出的液體所無法到達的地方。
  「鞋子會髒掉的!要是被那種人的尿液沾到鞋子的話,就算再怎麼消毒也不能再穿了。」
  「咦?這麼說,那果然是──」
  煉終於知道那帶有惡臭的液體是什麼了,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起來。
  他望向隆志,對方只是低著頭,將身子縮成一團。顫抖的原因,可能不只是因為害怕吧。
  尿失禁──對於一名升上中學的少年來說,這或許是極大的恥辱。
  想到這裡,煉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
  「對……對不起!我實在沒有想到……我……我馬上叫老師過來!」
  「──煉。」
  芹澤拍了一下煉的肩膀,無力地搖著頭。
  「如果你還稍微同情他的話,就什麼也不要說了。別去管他。」
  「咦?可是──這樣一來,就好像我欺負了高松同學一樣。欺負弱者的行為,只有最差勁的人才會做的啊。」
  煉沒有惡意的說出這番話。但是,這句話還是將隆志原本已經傷痕累累的自尊心徹底粉碎。
  應該說是鞭屍,還是在傷口上灑鹽呢──受到如此的追加攻擊後,隆志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你不要緊吧!?」
  見到這樣的反應,煉急忙跑到隆志的身邊,將手伸向那顫抖的身體。
  啪!
  「──!?」
  伸出來的手被對方用力拍掉。一道帶著殺意的目光,射向了不停眨著眼睛的煉。
  「混帳……」
  隆志抬起沾滿眼淚和鼻水的臉龐,傾注所有的恨意瞪著煉。
  「混帳,你給我記住!我哥哥可是很強的!像你這種貨色一下子就會被殺掉了!」
  「噁!真是沒用!」
  花音打從心底如此評論著:
  「自己打不過人家,就想找哥哥來為自己報仇嗎?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啊?」
  「少囉唆!」
  隆志用走音的聲調大叫:
  「你們也只能趁現在盡量快活了!我哥哥是個超能力者!他會把你們統統烤成焦炭!」
  轉眼間,教室被沉默所包圍。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哄堂大笑的聲音撼動了整間教室。
  「真……真的嗎,高松?你是認真的嗎?」
  「超能力?你幾歲啦!?」
  「那麼,你應該就是相信麥田圈真的是外星人製作出來的那種人吧!?」
  學生們紛紛敲打牆壁或桌子,踩著地板出言嘲笑隆志。
  然而,隆志卻絲毫不在意他們的反應,單單只瞪著煉一個人。
  「盡量笑吧,盡量把我當成傻子吧。只不過比較會打架,居然就得意忘形了起來……既然如此,我會告訴你們什麼叫絕對的力量差距──嗚哇!?」
  「得意忘形的人是你吧,白癡。」
  芹澤將板擦砸向說個不停的隆志,口中不耐煩地吐出了這句話。
  而他的右手已經裝填好下一枚「彈藥」了。
  「芹……芹澤!你想找死嗎!?我哥哥他──」
  「閉嘴!」
  芹澤毫不猶豫地使勁丟出另一塊板擦。沾滿了粉筆灰的板擦正面命中隆志的臉部,將他氣得發紅的那張臉染成一片白色。
  在此同時,白煙如爆炸般擴散開來,吸入粉筆灰的少年不斷咳嗽。
  「剛才的那些話,等你把哥哥帶來之後再說吧,我現在可沒空陪你在這裡胡言亂語。」
  「你……你這傢伙……」
  無視於咳嗽中夾雜著哀嚎的隆志,芹澤拉著煉走了出去。
  「來,忘掉那些無聊的事情,我們一起去玩吧。你想上哪去?」
  「咦?這個嘛──」
  「啊,我想去新宿買衣服。」
  「啊啊?我怎麼能陪女人去買東西啊。」
  「又不是對你說的。」
  「妳說什麼!」
  「你……你們兩個,冷靜點。」
  煉露出勉強的微笑,出聲勸告大眼瞪小眼的雨人。
  「輪流去你們兩個想去的地方不就好了?反正時間很充裕。」
  於是,這三人開始快樂地擬定起放學後的計畫。
  在他們的腦中,似乎已經不存在關於隆志的任何事情了。
  「那麼,就先去新宿吧?」
  「嗯。」
  「啊啊。」
  徵得兩人的同意後,煉便帶著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走掉了。
  在他們的背後,隆志獨自低著頭站在原地,彷彿自己的存在都被忘掉了一樣。那帶著怨恨之火的陰沉眼神,眨也不眨地目送著煉的背影。

  3

  橙紅色的夕陽照耀著走出電玩中心的三人。
  從震耳欲聾的噪音中解放之後,花音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像往常一樣緊貼著煉不放。
  「話說回來,剛才的煉實在好帥哦。」
  緊緊抱著煉的手臂,花音回想著少年以懸殊的力量擊敗某個笨蛋的英姿。
  「這應該是你第一次在學校裡大顯身手吧?」
  花音非常清楚煉究竟有多強。像那種吹噓自己很會打架的不良少年,就算來好幾打也不是煉的對手。
  不過,煉完全不想炫耀自己的實力,反而積極避免這種事情的發生。
  這和能力沒關係,純粹是因為他討厭爭執。所以即使彼此的意見相互對立,能退讓的他就盡量退讓。被攻擊時也只是保護自己,而不主動反擊。
  儘管有「保護花音」這個冠冕堂皇的名義,她仍沒想到煉居然會對同年齡的少年使用暴力。
  「啊啊,嗯……」
  煉似乎也覺得這不像是自己的作風,臉上掛著尷尬的苦笑。
  「下一次要向高松同學好好賠個不是才行。」
  「那種笨蛋就別管他了──不過,你的方針改變了嗎?」
  「我根本就沒有什麼方針,只是討厭不合理的暴力而已。可是,一想到鈴原同學會被打傷,我一時之間就克制不住自己──然後失控了,這件事情應該這麼解釋吧。」
  「咦……」
  聽見意料之外的發言,花音頓時紅了臉頰。
  「也……也就是說,因為煉覺得我在你的心目中非常重要,所以就忍不住生氣了對嗎?」
  「嗯。」
  煉理所當然地點頭。
  「非常重要哦。我希望鈴原同學能夠過得幸福、盡情歡笑。所以,我想要保護妳──因為,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煉──」
  花音感動萬分,正想上前擁抱煉。然而,一隻棒球手套般的大手卻抓住了花音的臉。就這樣,她整個人被拉了開來。
  「幹什麼啦──」
  「哎呀,煉真會替朋友著想呢。」
  芹澤打斷了正要破口大罵的花音,故意用爽朗的語氣稱讚煉……
  「要是我遇到了危險,你『一樣』也會救我吧?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咦?嗯嗯。可是,我實在無法想像芹澤同學會遇到危險呢。」
  「或許吧。不過──到了那個時候就拜託你囉。好朋友。」
  芹澤使勁拍了一下煉的肩膀,同時將目光望向花音,然後一臉愉快地揚起了嘴唇。
  「真是太好了,鈴原。煉會看在友情的份上保護妳哦。我們都擁有一個這麼好的朋友呢。我想我們的友情一定會持續一輩子。我們永遠都是朋友,對吧?」
  「────────」
  花音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瞪著芹澤。在她的心中,恐怕已經用千百種方法將對方殺了又殺吧。那白細的手指彷彿在勒住什麼東西,緊緊握了起來。
  「……你很不錯嘛。」
  「哈哈哈哈!」
  面對低吟的花音,芹澤以大笑來回應。兩人之間迸發出看不見的火花。
  「那……那個,你們冷靜──」
  察覺到周圍的行人紛紛側目,煉正想要制止雨人,不過,他似乎看出了什麼,目光開始向四周張望起來。
  「──你們兩個安靜一點。」
  察覺到煉的語氣有所變化,兩人迅速閉上嘴巴。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男子往這裡走了過來。
  長度到大腿一半處的LL尺寸T恤,配上一件鬆垮的短皮褲──他本人或許覺得這樣很酷,但對於無法理解此品味的人來說,只有一句「邋遢」可以形容,就是這樣的一種打扮。
  「神凪煉?」
  男子低頭看著煉,簡短地問道。
  「您是?」
  「不必管我是誰,有個人要找你,跟我走吧。」
  「我拒絕。」
  「啊啊!?」
  煉堅定拒絕後,男子彷彿要壓上來一般面露凶相。
  「誰問你要不要了!?要是不乖乖跟我走,小心我扁你哦!臭小鬼!」
  「不管你說什麼,我就是不想聽你這種人的話。我們走吧。」
  煉用毅然決然的態度拒絕,然後催促著花音和芹澤轉身離去。
  「混帳……」
  被一個長得像女孩子的中學生看不起,男子頓時火冒三丈。他跑到三人的身邊,伸手抓住花音的後領。
  「竟敢瞧不起我,臭小鬼!你就不怕這個女人──!?」
  還沒來得及說完,男子就昏了過去。擊中胸窩處的拳頭中斷了他的意識,在還搞不清楚是誰做的情況下便直接倒地不起。
  「妳沒事吧?」
  收回陷入到手腕附近的拳頭後,煉出聲問道。
  花音一點也看不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平靜地點點頭。
  「嗯。不過,這個人是誰啊?」
  「誰知道?我可不記得有招惹過這種人──」
  說著,煉瞇起眼睛,查探周遭的狀況。
  被包圍了。
  一群服裝各不相同,但年紀幾乎都差不多,而且充滿了暴戾之氣的少年們包圍了煉一行人。或許是認為自己還沒被發現,他們正在慢慢地縮小包圍網。
  煉低聲向花音告知:
  「我看我們還是先逃走比較好。妳跑得動嗎?」
  「嗯──我會努力的。」
  花音點點頭,接著煉也向芹澤使了個眼色,看準時機。
  在男子們行動的前一刻──掌握這一瞬間的時間差,煉拉著花音的手跑了起來。
  「讓開讓開讓開!」
  芹澤豪爽地踢開一名不知所措的男子。緊接著,煉和花音就迅速穿過那包圍網的空隙。
  「嘖!別讓他們逃了!」
  被粗魯的喊叫聲和十個以上的腳步聲所追趕,三人飛也似地開始逃走。

  「可惡!他們究竟有多少人!?」
  芹澤不斷擺動自己的雙腿,口中同時咒罵著。
  已經過了十幾分鐘──三人卻還未擺脫男子們的追擊。
  儘管不知道他們為何要追趕煉,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集團,但最初包圍煉的那些人,似乎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在前方埋伏的男子們,數量算一算已經將近有三十人了。
  「鈴原同學,再加油一下。」
  煉輕聲向氣喘吁吁的少女加油打氣。
  花音已經快要不行了。畢竟她在體力方面只不過是個極為普通的少女,被一群身體發育成熟的男子們所追趕,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而且──
  (真糟糕……)
  回想著剛才走過的路徑,煉心想。
  自己正逐漸陷入被引誘的圈套當中。雖然不知道要帶往何處,不過男子們很明顯正在誘導煉一行人前往某個特定的地方。
  但是,就算知道了這點也無濟於事。對方雖然是普通人,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他沒有把握在完全不使用炎術的情況下保護花音和芹澤他們,同時又要打倒這麼多人。
  一行人被驅趕到了一個景象荒涼,氣氛險惡的地區。差不多該做好心理準備了──煉心中這麼想著,一邊轉進眼前的轉角。
  ──果然有埋伏。
  煉一行人就這樣跑進了有十幾名男子守株待兔的開闊空間裡。在三人的背後,更有數人的腳步聲正在接近當中。
  完全被包圍了。
  「煉……」
  「不用擔心。」
  面對不安地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煉握住她的手,同時露出微笑。
  「情況不對勁的話我會使用力量,絕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一點傷害,放心吧。」
  神凪一族嚴格禁止對普通人使用炎術。但是,他並不打算死守這個規則,不想讓自己和自己所重視的人都暴露在危險之中。
  既然想要傷害他人,那麼也請他們對自己即將受到的傷害多多見諒一下吧──沒錯,就在煉下定決心的時候。
  「呵呵呵呵呵──」
  一陣做作的笑聲忽然傳來,位於煉正面的人牆開始往左右散開。緊接著,一名裝模作樣的少年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笑聲慢慢拉高,最後轉變為大笑。那是一張熟悉的臉。
  幾個小時前才見過的那張臉,上面正掛著一副据傲的笑容。
  「你逃不掉了,神凪!」
  「他」得意洋洋地丟出這句話來。
  這個人或許一心期待著當自己出現之後,煉一行人會被嚇得屁滾尿流。又或許想像著他們會以卑屈的態度乞求自己原諒。
  然而,這完全造成了反效果。
  未知──「不知道」這件事,有時候比任何具體或物理性的威脅都還要震懾人心。
  在莫名其妙的情況下,被陌生的男子們到處追著跑。這情況對三人──特別是對不常涉入糾紛的花音和芹澤來說,是一種最大的恐懼。
  不過,在見到「他」的瞬間,三人頓時明白了。包括敵人的真面目、目的,還有──結局。
  「啊啊──頭髮都亂掉了──」
  花音完全無視「他」的存在,逕自開始用手梳理亂掉的頭髮。接著,當焦躁的「他」正要再度開口的瞬間,花音又搶在前頭悠哉地說道:
  「哎呀,是尿失禁的小弟弟。你換好褲子了嗎?」
  「什……什麼──!」
  似乎正想說些帥氣台詞的「他」──高松隆志氣得滿臉通紅,嘴巴不由自主地一開一合。
  這時候,芹澤再追加了一擊。
  「這麼說,這些傢伙就是你哥哥的手下嗎?我實在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會去叫你哥哥。天底下竟然會有沒用到這麼徹底的人。」
  「廢……廢話少說!現在道歉已經太遲了!我哥哥他會一口氣把你們──」
  「是啊是啊,說完的話就快點叫你哥哥出來吧。你那個有超能力的哥哥到底在哪裡呢?」
  「你……你這傢伙……」
  面對這些打從心底蔑視自己的台詞,隆志頓時勃然大怒。但是──
  「好了,隆志。接下來交給我吧。」
  「啊,哥哥!」
  聽見從背後傳來的聲音,隆志似乎又找回了自信。
  「拜託你了,哥哥!幫我把他們統統燒成焦炭!」
  「哦!」
  用力點頭回應後,一名男子現身了。三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的模樣,眼神中充滿了錯愕。
  年紀大約是十八、九歲。一頭鮮黯的橘色頭髮呈怒髮衝冠的姿態倒聲著。
  身上穿的是黑色皮褲和一件鮮紅色的皮外套。加上橘色的頭髮的襯托之下,外觀實在非常顯眼,就算在一百公尺外也絕對不會認錯人。
  見到如此引人注目的打扮,芹澤和花音兩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當然,音量也故意放大讓對方聽得一清二楚。
  「喂,妳覺得他是在扮哪個動漫人物?」
  「我也看不出來,不過每當中元節或年末的時候,我猜他一定常常在國際展示場對著相機擺出自以為帥氣的姿勢吧,真是一點也不害矂。」
  「……喂,你們兩個小鬼。」
  果然不出所料,男子聽了之後似乎很生氣,太陽穴上爆出青筋。真不愧是隆志的哥哥,兩兄弟的度量都一樣狹小。
  看穿了這點,兩人的嘴巴更加不饒人了。
  「喂,橘色頭髮的大哥哥,你在扮演什麼?是電玩還是動畫的角色?」
  「平時有誰會穿著那種品味低級的外套啊?你真的就這樣以這副打扮走到這裡的嗎?不會吧──真不敢相信──」
  芹澤放聲大笑,而花音則是摀著嘴巴暗自竊笑。要讓一個沸點本來就不高的男子失去理智,這樣的刺激已經相當足夠了。
  「你們兩個!我饒不了你們!」
  發飆的男子發出怒吼,釋放了「力量」。被強迫召集而來的火之精靈痛苦大叫,不過男子似乎完全沒有聽見它們的意念,依舊召集著精靈。
  在男子的周圍,空氣如游絲一般晃動著──接著,赤紅的火焰顯現了。
  「哇,真的是火!?」
  芹澤大吃一驚,表情變得僵硬起來。在此同時,四周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把他們烤熟!烤得焦黑!統統都燒成木炭吧!」
  「今天也讓我們好好欣賞一番吧!」
  面對那癡狂的歡呼聲,男子大聲回應道:
  「哦!包在我身上!」
  彷彿在呼應男子的叫喊,火焰在左右掌逐漸聚集成束。捲動的火焰提高密度,改變形狀,化為了高速旋轉的火焰彈。
  「接招吧!火焰彈!!」
  男子展開雙臂,用側投的姿勢拋出兩顆壘球般大小的火球。
  脫離手掌的瞬間,火球突然開始加速。帶著殘影飛奔而去的火球,以無法躲避的速度逼近了花音和芹澤。
  「危險!」
  不過,煉立刻做出了反應,將兩人從火球的軌道上推開,而自己則是站在兩顆火球的中間平安躲了過去。
  「哦?挺有一套的嘛。居然可以躲過我的『火焰彈』。」
  「你到底在想什麼!」
  煉沉著臉,怒視著稱讚自己的男子。
  「居然公然地使用法術,而且還想攻擊小孩!如果你還算是術師,就給我節制一點!」
  「啊啊?什麼術師?」
  「──咦?」
  面對這意料之外的反問,煉不禁感到錯愕。
  男子嘲笑著愣在原地的煉,揚聲報出自己的名號。
  「我是『火焰支配者』!是統領火焰的至高王者!要在什麼地方燒什麼人,都是我的自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指使王者!」
  茫然望著高聲大笑的「火焰支配者」,煉開始頭疼起來。
  「唔,真糟糕……這個人竟然是獨覺……」
  所謂的獨覺,原本是佛教用語,專指未拜在正當的老師門下,靠著獨學而獲得真理之人。
  當然,用這種方法所獲得的真理,通常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和佛教相同,在法術的世界裡,未受任何人的指導而顯現出力量的人,一樣也稱為獨覺。
  這種人由於周遭沒有可供比較的對象,故都有一種認為自己的力量是無比偉大的傾向。
  最後,他們往往自稱為「神之子」,創立新興的宗教,或者認定自己是「進化的先驅」,立志驅逐「舊人類」,進而做出殘暴無道的行為。
  眼前的這名男子,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
  「來吧,準備好領死了嗎?」
  男子停止大笑,再次聚集起力量。
  「你們照顧我弟弟的恩情,我會好好報答的!讓你們統統變成焦炭!去吧!不死鳥之翼!!」
  「火焰支配者」將雙手舉向天空。集中於手上的火之精靈,以火鳥的型態實體化了。
  好大,翅膀的長度超過了三公尺。
  煉立刻看出,這個像活物一般栩栩如生的不死鳥──它體內蘊含的熱量足以將三人燒得連灰燼也不剩。
  「退下!」
  將花音和芹澤藏在自己的背後,煉挺身與火鳥對峙。巨大的熱量揮動著偌大的翅膀逐漸逼近,要是直接命中的話,普通人鐵定會化為焦炭。不過──
  「消失吧!」
  煉大叫一聲,火鳥頓時煙消雲散。
  「什麼──!?」
  「別太得意忘形了。這種唬人的法術,對真正的炎術師是沒用的。」
  「炎……炎術師……?」
  不理會一臉震驚的「火焰支配者」,煉伸手抓起一塊火鳥的碎片。
  他感覺到些許疼痛在掌中遊走。摻雜在火焰裡的「某種東西」正在灼燒皮膚。
  這樣的觸感,煉再清楚不過了。就像普通人被火燒到的感覺一樣,但實際上卻會連帶污染靈魂的灼熱感。
  (妖氣──?這怎麼回事?)
  所謂的妖氣是魔性釋放出來的氣──也就是非人類的氣。它與憎惡或怨恨這些單純的負向思考相比,其存在方式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如果是經年累月讓身體變質,甘願做個半人類的黑魔法師還說得過去。可是,一個力量剛覺醒的菜鳥術師怎麼可能會帶有妖氣。
  「──我要上了。」
  為了測試對方,煉稍微發動攻擊。十顆以上的火球瞬間出現,拖著殘影疾馳而去。
  無論是法術的組成,還是發射的速度,每一項都遠在「火焰支配者」之上。男子甚至來不及看出那是火球,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哇啊!?」
  儘管完全沒有察覺到,「火焰支配者」的身體還是發出數道火焰,準確地迎擊了煉的法術。聽見耳邊傳來的爆炸聲,男子終於驚覺自己被攻擊了。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目光四處張望,接著突然得意洋洋地說道:
  「太天真了!這種程度的攻擊就想打倒我嗎!?」
  他似乎想解釋成,自己是靠著潛意識的防衛本能來發動了力量。
  煉沒有傾聽男子的話,只是針對剛才的現象進行思考。
  那很明顯是未透過本人意志所發動的力量,再加上他身上的妖氣,得出的結論就只有一個。
  (他被妖魔附身了──?)
  這個自稱「火焰支配者」的男子,不過是借用了附身在自己身上的妖魔力量罷了,不僅如此,他本人完全沒有察覺到這個事實,依舊只是一味炫耀著「自己的力量」。
  「真是惡劣……」
  這種事情不可能偶然發生,一定有某個人欺騙了這名男子,告訴對方不久後將會被吃掉,然後將他訓練成妖魔的替身。
  不能就這樣坐視不管。
  雖然對方濫用這股力量的確令人困擾,但這名男子事實上也是被害者之一。
  無論如何也要幫助他才行──煉下定了決心。
  「不過,你也挺不賴的嘛。已經好久都沒有人能夠抵擋我的攻擊了。」
  男子一個人不斷在自吹自擂,他掛著一副看似從容的做作笑容,以炫耀的口吻說道。
  「你和我的力量一樣是『火』屬性──那麼,你也是高階職業吧?你剛才說你是炎術師嗎?」
  「──高階職業?」
  「對吧?我就說嘛!維薩里那傢伙,居然沒告訴我還有其他的職業。你到什麼程度了?現在已經可以選擇了嗎?『炎術師』這個職業比『火焰支配者』還要強是嗎?」
  (維薩里。)
  煉將這個名字牢記在心中。他恐怕就是讓妖魔附身在這名男子身上的術師,同時也是必須打倒的真正元凶。
  「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別再跟我裝蒜了!也罷,我馬上就會讓你老老實實地把所有事情說出來。
  別以為跟我一樣是高階職業,就囂張起來了!不管是什麼職業或等級──我才是最強的!!」
  「不,這種事情一點也不重要,關於那個名叫維薩里的人……唉,還是聽不進去嗎?」
  見到激動無比的男子,煉知道現在無法說服對方,他無奈地沉下腰,擺出迎接攻擊的架勢.。
  「火焰支配者」大叫:
  「去吧!終極絕招!火焰漩渦────!!」
  紅蓮之火捲動著漩渦襲向了煉。果然不愧是終極絕招,熱量高得驚人。
  ──儘管只是跟之前的幾招相比而已。
  「──真是的。」
  煉嘆息地喃喃自語,同時用一隻手接住了「火焰漩渦」。
  「什……什麼──!?」
  接著,他將手中的火焰往目瞪口呆的「火焰支配者」彈了回去。追加了煉的力量後,火焰化為金黃色的螺旋迸發而出。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對遍布整個視野的火焰洪流,「义焰支配者」覺得自己死定了。
  金黃色的光芒穿透那緊閉的眼皮,燒灼視網膜。一種全身遭到貫穿般的灼熱感蔓延開來。

  但是,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隨之出現。男子提心吊膽地微微睜開眼睛後,那道金黃色的火焰早已消失無蹤了。
  「什──什麼──?」
  他愣了好一陣子,發現自己像隻烏龜一樣全身縮成一團的狼狽模樣之後,立刻站了起來。
  「你這傢伙!開什麼玩笑!剛才說得那麼好聽,你自己才是只會用一些嚇唬人的招式!」
  「這可不是在嚇唬人的哦。」
  不知是想要平息男子的憤怒,還是打算進一步去激怒他,煉用極為冷靜的口吻回答道:
  「我想要的效果已經順利達到了。更何況,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當成是一個對手。」
  「什麼──?」
  「那些事情不重要,請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維薩里究竟是什麼人?從他賦予你力量的方法到這個人的外貌特徵等,盡可能地詳細敘述──」
  「……你這傢伙……」
  男子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聲音來。他如今才終於發現到,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在一頭熱而已,對方根本不把自己當成一個對手。
  「你的意思是不把我放在眼裡嗎!?開什麼玩笑!我可是『火焰支配者』啊!不要把我跟那些小嘍囉混為一談。」
  自尊心受到傷害的男子氣得全身發抖,同時解放了力量。
  他試著要解放。
  「光之旋風────啊啊?」
  但是,原本應該產生的白光龍捲風卻完全沒有出現。
  「怎……怎麼回事?是MP不夠嗎?既然如此──火焰彈!」
  結果還是一樣,他無法施放出火焰來。無論再怎麼吶喊,始終沒有力量集中在手上的感覺。
  「沒用的。」
  煉平靜地告知這名狼狽不堪的男子。
  「你再也沒有操控火焰的力量了。我把它消除掉了。」
  神凪之力的本質,就是消滅一切邪惡的淨化秘力。
  剛才煉所釋放出的火焰,對「火焰支配者」本人沒有任何的影響,只燒光附身在他體內的妖魔,當然,也就沒有留下一絲操控火焰的力量了。
  「怎……怎麼可能!你是怎麼辦到的……封印?還是中和?」
  「就算繼續賣弄那些電玩的用語,如今也完全沒有意義了,請好好正視自己眼前的現實吧。」
  冰冷的言語宣告了夢想的終結。「GAME OVER」的字眼在腦中閃過,「火焰支配者」這個虛擬人格頓時消滅。
  留下來的,是身為一個普通人的高松清志。既平凡又無力,他不過是到目前為止,被嘲笑過的「其他許多人」的其中一個罷了。
  「怎麼會……這樣……」
  煉慢慢走近了因受到打擊而渾身顫抖的清志。在他的周圍,金黃色的火焰正在舞動著。
  「咿……咿咿……」
  令人一目了然的鮮明構圖就呈現在眼前。淪落為獵物的清志,口中正發出恐懼的驚呼聲,抬頭望著眼前的煉。
  煉就像昨天前的自己一樣,只要願意的話,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殺死吧。如同踩死螞蟻般,就像自己之前所做過的一樣,輕輕鬆鬆──
  他望向四周,原本群聚而來的手下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儘管嚇得腿軟的弟弟就在自己的身邊,但實際上一點用處也沒有。
  「不……不要殺我……」
  清志顧不得面子,整個人趴在地上拚命求饒。對於失去所有力量的他來說,如今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活命。
  「我……我什麼都願意做……真的……所以……」
  「啊──這個──」
  對於清志突然改變的態度感到不解,煉不禁往後退去。他用一種看待危險人物的眼神望向對方,然後說道:
  「由於你已經沒有任何力量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加害於你。」
  「真……真的嗎!?」
  清志猛然將臉抬起,用歡喜的口吻大叫。
  「是……是的──不過呢,我現在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希望你能夠老實回答我。」
  「請儘管問!」
  清志如搗蒜般點著頭。面對那異樣的氣氛,煉再退了一步,然後開始發問:
  「那麼,首先是關於那個叫維薩里的人,就是那個人賦予你力量吧?請告訴我詳細的經過。」
  「──為何要問這種事情?」
  聽見煉的問題,清志不解地反問:
  「你不是也一樣嗎?也在萬魔殿中,獲得了維薩里所賜予的力量,不是嗎?然後不斷升級,進一步轉職──」
  「啊──現在問你的人可是我哦?」
  煉露出了與自己不搭軋的「諷刺笑容」,生硬地提醒對方。
  從這裡可以明顯看出,他並不是很習慣這樣的審問方式,不過清志把煉看成像是昨天的自己,所以這樣的審問方式對清志來說則是相當有效。
  「咿咿!對不起!對不起!」
  從煉的態度中看出與自己相同的卑鄙性格後(自以為),清志立刻低聲賠罪。
  「……那麼,『萬魔殿』究竟是什麼?」
  「萬……萬魔殿是……是一個網站……」
  「說話不必那麼恭敬──你剛才說網站?」
  「是……是的……我有一天偶然……真的是偶然……發現了那個網站。然後它問我說『想要力量嗎?』,我就回答了YES。我本來沒有當真,以為這只是一種進入網站的手續罷了。接下來,畫面突然變得好奇怪,我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獲得了這股力量。是真的,我說的都是實話,請相信我……」
  「────」
  煉聽著男子的抱怨,一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看來不像在說謊的樣子。
  那麼,假如這就是事實的──
  (將妖魔轉換成數位資料,透過網路讓人召喚(下載)──?)
  愈聽愈像電玩遊戲,但恐怕就是這麼回事吧。這樣一來,事情就可以說得通了。
  也就是說,並不是其他人讓妖魔附身在這名男子身上,而是他憑自己的意志召喚出妖魔,訂下了契約,正確來說,是「被迫」採取了這種形式。
  「想要力量嗎?」
  對這個問題回答YES的瞬間,清志就已經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當然,這是個不完整的契約。如此強硬的作法,就算是沒有靈能守護的一般人的靈魂,應該也無法立刻奪取才對。
  只有奪取一次的話。
  於是誘惑會持續下去,用不著魔性在背後推波助瀾,獲得了方便的力量之後,人總是渴望更強大的力量。
  絲毫沒有去考慮過,難道自己不必付出什麼代價嗎──
  就這樣持續追求力量,直到失去了一切為止。
  「原來如此……真是天衣無縫。」
  煉感嘆地嘀咕著。
  在浩瀚的網際網路上所設下的消極性陷阱。犧牲者或許不只有清志一個人吧,究竟有多少人為了一時的快樂而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呢──
  「什……什麼……」
  回過神之後,不知是否因為聽到了那自言自語,清志用不安的眼神望著煉。
  「啊啊,沒什麼,你不用在意。」
  煉揮揮手打斷了對方的追問。
  「那麼,我們再回到剛才的話題吧。嗯嗯──首先,請你告訴我萬魔殿的網址。」
  「我不知道。」
  「────」
  煉注視著立刻做出回答的高松,在目光的壓迫之下,高松一臉驚恐地開始辯解: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在我昏過去的那段期間裡,連線就中斷了,紀錄裡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大家都是這麼說的,真的!」
  「大家?」
  「有一個論壇,是那些跟我一樣在萬魔殿獲得力量的人用來交換情報的。我就是在那裡聽到了這些事情,他們說,從來沒有人能夠再次造訪萬魔殿,也沒有人找得出來,只能偶然遇見。」
  「──也就是說,那個網站與萬魔殿沒有直接的關係囉?」
  「沒錯,就連站長也是我們的同類。」
  聽見「我們」二字,煉感覺到自己彷彿也被對方歸為一類,相當不快。他再次出聲問道:
  「那論壇的網址呢?」
  「在我的手機裡。」
  「借我一下。」
  看了一眼對方遞出來的手機,煉直接將它放進了學生服的口袋裡。
  「這個先寄放在我這裡,等到全部調查完畢之後──」
  不待煉說完,高松便搶著說道:
  「隨便你吧。」
  「順便問一下,那個論壇還有什麼其他的消息嗎?」
  「沒什麼,上面寫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們也和我一樣,只是一群什麼也不知道的傢伙。所以,我們在那裡討論力量的來源,炫耀自己的等級和能力,或是約定戰鬥時間──」
  「戰鬥?你們這些人彼此戰鬥嗎?」
  「嗯,因為同類對戰的經驗值也很高啊。」
  「經驗值?」
  煉不斷地反覆詢問。
  「每次使用力量後,我們都會收到一封信。上面寫著『獲得了幾點的經驗值』。」
  「寄件人呢?」
  「只寫了『萬魔殿』,連郵件地址都沒有。」
  「…………」
  「等經驗值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升級,如果再持續提升等級的話,就能轉職成高階職業。」
  「……你就是那個所謂的高階職業吧?」
  「沒錯。我是從基本職業『起火者』轉職成『火焰支配者』的。要累積這麼多的經驗值實在很不容易。」
  「……這樣啊。」
  面對如此類似電玩的設定,煉不禁感到頭疼起來,不過,設定上雖然老套,但是能將這樣的設定重現在現實之中,那名術師的力量實在非比尋常。
  (可是──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呢?)
  煉想不出那個名叫維薩里的術師究竟有何目的。大量製造出像清志這種沒有判斷力的超能力者,到底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呢?他該不會是只是純粹為了娛樂自己吧──
  總之,情報還不夠。儘管認為繼續問下去也無濟於事,煉還是向目前唯一的情報來源問道:
  「那個叫維薩里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請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統統都告訴我。」
  「嗯,啊啊──」
  彷彿在整理記憶一般,清志低著頭沉默不語。煉則是耐心地等待著男子自行開口。
  「……是個裝模作樣的傢伙,說話和動作都非常誇張。」
  清志開始敘述起來,內容比煉想像中的還要詳細。
  「應該是銀白色吧?他留著一頭幾乎沒有什麼顏色,看起來像白髮的銀色頭髮,身上披著一件紅斗蓬。他臉上戴了面具,所以我看不見他的長相。」
  「形容得很具體呢。你應該沒有親自見過他吧?」
  「不,我見過。」
  「在哪裡?」
  「萬魔殿。」
  「────」
  照清志之前所說的,萬魔殿應該是個網路上的網站才對。
  「莫非你想說,你的精神進入了網路世界嗎?」
  平常的煉或許會一笑置之,不過現在的新宿似乎正適用於電玩世界的規則。他無法斷言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
  但是,清志卻搖頭否定。
  「不是這樣的,轉職一定要本人親自到萬魔殿去才能進行,我就是在那裡見到他的。」
  「────────」
  煉緊緊盯著將如此重要情報隱瞞至今的男子,被那銳利的目光所震懾,清志急忙揮起手來。
  「啊,我……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要隱瞞這件事哦?只不過,話題還沒進行到那裡而已──」
  「我不想聽你的藉口。總而言之,萬魔殿不但在網路裡,同時也存在於現實之中對嗎?」
  「嗯,雖然我不知道地點在哪。」
  「──又不知道了嗎?」
  煉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叫道。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線索到這裡斷掉的話,實在會令人感到洩氣。
  「這……這個……我也無能為力啊。」
  清志用討好般的目光拚命解釋著:
  「我照著信上的指示一路走過去,不知不覺就迷了路。等到我發現的時候,眼前就出現了棟掛有『萬魔殿』招牌的大房子,這叫我怎麼說明啊?」
  「…………」
  煉呼了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知道現在生氣是沒用的。這很明顯是對方──維薩里本人有計劃的擾亂。他干擾清志的知覺和辨識能力,甚至扭曲了空間,只為了不讓萬魔殿的正確位置被外人所知。
  能夠施展出如此大規模法術的術師,根本就不是清志這種門外漢可以相抗衡的。
  「你在萬魔殿的四周有看到什麼嗎?或是說,從萬魔殿看出去的景色是什麼樣子?」
  「…………」
  清志看起來似乎有所顧忌,緊閉著嘴巴。煉微笑著說道:
  「再隱瞞下去也不會有好處的。」
  「…………我可沒有說謊哦。」
  再度沉默了數秒後,清志不滿地開口抱怨。聽見對方那「反正你也不會相信」的語氣,煉帶著苦笑回答:
  「光是剛剛那些事情,就已經很荒誕無稽了。事到如今也不必去在乎什麼常理,把你所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說出來吧。」
  「……我走到萬魔殿的陽台上,看到了外面的景色。」
  儘管有些猶豫,清志還是開始娓娓道來。
  「我想那裡應該是新宿,可是,那個地方高得嚇人,明明是從二樓的陽台看出去,卻看到了一整排大樓的屋頂。」
  「──你該不會跑到某棟高樓大廈的屋頂了吧?」
  「不可能的。我不記得自己走過樓梯或是搭過電梯,而且──」
  「而且?」
  「房子的兩側各有一座外型一模一樣的高塔。」
  「……高塔?」
  聽到高塔這個令人出乎意料的字眼,煉茫然地反問。
  「啊啊,說是大樓也太細了,大約是二十層左右的高塔。左右兩側的形狀相同,就好像將萬魔殿包夾住一樣。」
  「嗯嗯……」
  煉說不出話來,只是含糊回答。新宿有那種高塔嗎?而且還建在一個能夠俯瞰其他大樓屋頂的超高地點上。
  「對……對了──」
  就在煉陷入思考的時候,清志用一副奉承般的表情出聲叫喚。
  「已經沒事了吧?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請你饒我一命吧。」
  煉冷冷看著對自己哀聲懇求的男子,迅速做出了判斷。
  該問的事情幾乎都問過了,這個人的身分也透過他的弟弟得到了證明,在這裡放走他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況且──
  「說得也是,抱歉耽誤了你那麼多的時間,你可以回去了。」
  煉頂著一副絲毫不顯露內心想法的笑容允許對方離去。
  話剛說完,清志便飛也似地逃走了。他毫不猶豫地拋下弟弟,一次也沒有回過頭來,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等……等等我啊!哥哥!」
  數秒後,回過神來的隆志也緊追在後。當然,根本沒有人想要追趕他們兩個。

  4

  「放他走沒問題嗎?」
  兩人的身影從視野裡消失後,從剛才就一直站在稍遠處觀望的花音和芹澤便一同走了過來。這樣放任他不是很危險嗎──面對花音的問題,煉笑著回答:
  「不用擔心,反正很快就會被抓的吧。」
  「被誰?」
  「警察。」
  「警察他們不是對使用法術的人毫無辦法嗎?」
  「最近不太一樣了。雖然是非公開的,不過實際上有個專門處理法術和靈能災害的部門。我已經通知了他們,大概今天之內就可以抓到了吧?」
  他向插話進來的芹澤投以微笑,但兩人不知為何都是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
  「──?怎麼啦?」
  「什麼怎麼了,你──」
  「煉──你變得愈來愈不簡單囉。」
  「是嗎?那真是令人高興。畢竟我也不能老是依賴別人嘛!」
  煉打從心底露出了滿面的笑容。儘管對於獲得了意料之外的成長──無論是在程度或是方向性上都有所斬獲,令煉感到有些退卻,不過花音和芹澤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笑容所深深吸引。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咦?這個──」
  花音重新整理一下心情後問道。煉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如何回答。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了。總之只能先回家報告,然後藉助有組織的資料整理室來進行搜查了吧。
  正當煉這麼想的時候,花音突然抬起頭來,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我已經知道剛才那個人所說的地方在哪裡了。」
  「──真的嗎!?在哪裡!?」
  不過,花音卻轉過身去躲避煉的追問。
  「該怎麼辦呢──如果煉肯親我一下的話,我說出來也無所謂哦……」
  「咦……」
  「等等!」
  面對花音此番大膽的要求,一個充滿威嚇的聲音與一隻大腳主動上前迎擊。花音即刻移動身體,逃過那直撲而來的巨腳。
  「……你真礙事。」
  花音冷冷瞪著芹澤那擋在自己面前,彷彿在保護煉一般的龐大身軀。眼神不像在看一個人類,而是一件應該被排除的障礙物,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然而,芹澤卻絲毫沒有退縮,他燃起了想要保護好朋友的決心,勇敢地面對邪惡的魔女。
  「真是一點也不能掉以輕心。就是這樣,我才不能讓妳和煉兩個人獨處,實在是太危險了。」
  「又沒人要徵求你的同意。」
  「住口!妳這淫婦!」
  芹澤脫口而出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老式蔑稱,痛罵花音。
  「如果妳真的替煉著想的話,就不要提出什麼交換條件,直接說出來吧!所以我總說,女人都是有心機的。」
  「──唔!」
  被說到了痛處,花音頓時啞口無言。
  他說得很對,雖然可能只是說得漂亮而已,不過卻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可以告訴我嗎,鈴原同學?」
  再加上被煉如此「懇求」著,花音根本就無法抵抗。
  「至少你肯叫我一聲『花音』的話,我整個人都可以給你哦。」
  「啊……啊哈哈哈……下次有機會吧。好嗎?」
  煉用生硬的笑容避開嗲聲嗲氣的花音──然後迅速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那麼?」
  「正如煉所推測的。」
  「咦?」
  「就是大樓的屋頂。」
  「喂喂,妳不要說傻話了,這個世界怎麼可能會有在屋頂上長出兩座塔的大樓啊。」
  芹澤還沒有發覺,不過,這句話卻讓煉找到了正確答案。
  屋頂上長有兩座塔的大樓──新宿的確就有這麼一棟大樓。
  「是都廳嗎!」
  「答對了!」
  見到煉不自覺說出了答案,花音拍手稱讚。
  「都廳──啊啊,原來如此!」
  慢了數秒鐘後,芹澤終於也察覺到了。
  聳立在新宿官廳街上的東京都廳第一總廳舍──這棟大樓,簡單來說就是一棟彷彿將凹字的左右兩邊,上下延伸後的建築物。在總樓層數四十八層之中,從三十三樓開始便分為南北兩側,化為兩座直衝天際的高塔。
  南北雙塔間有個相當大的空間。若站在那裡的話,的確可以見到清志所說的那幅光景吧。
  「不過,那種地方什麼也沒有啊?」
  「笨蛋!平常當然是用法術隱藏起來的,沒錯吧?」
  「說得也是──應該吧。」
  「我就說嘛!那麼──」
  「不可以哦。」
  煉輕柔而堅決地打斷了花音的話。
  「接下來我自己一個人去。」
  「咦~~可是……」
  「鈴原同學。」
  面對開始撒嬌的花音,煉用頗為傷腦筋的表情再次出聲提醒。察覺到那溫柔的語氣中所隱藏的堅定決心後,花音終於不情願地放棄了同行的要求。
  「你要小心哦。」
  「不用擔心,我不會自己單槍匹馬闖進去的,只是先偵察一下而已。那麼,明天見了。」
  在保證自己不會亂來後,煉朝著都廳的方向走了過去。由於心裡十分著急的緣故,他在告別兩人之後便沒有再回過頭來。
  所以,他完全沒察覺到,那兩人在目送自己的同時彼此相互對視,露出了共犯般的笑容。

  抵達都廳後,煉向櫃臺裡的女子詢問目的地──北塔之間的事情。
  不過,回答卻是相當無情。
  對方說──「那裡什麼都沒有,也無法進出。」
  當然,或許會有作業用的出入口吧,但現在還不到動用實力──或是動用權力強行進入的時候。煉離開了櫃臺,搭乘電梯往上移動。
  他的目標是三十三樓,也就是分成兩側的樓層最底層。
  原以為在這個地方可以透過窗戶看見目的地,但就連一扇窗戶也沒有。他看了一下樓層告示板,發現面向空隙的一角是間會議室,看來不能貿然進入。
  再繼續調查了三層樓之後,煉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該怎麼辦呢──從展望室應該能夠看得見吧。)
  在都廳的四十五樓,南北兩側都有對外開放的展望室,從那裡應該不會看不見了吧。
  煉暫時返回了一樓,如果要前往展望室,就必須從一樓搭乘專用的直達電梯才行。
  朝著笑容可掏的電梯小姐微微示意後,他便搭上了前往北展望室的專用電梯。電梯在中途完全沒有稍做停留,直接衝上了四十五樓,然後再次開門讓乘客離去。
  走出電梯後,迎接煉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位是擔任電梯小姐的大姊姊,而其他兩人則是──
  「嗨!煉。」
  「好慢哦,你在做什麼啊?」
  煉一時站不穩,整個腦袋撞上了旁邊的牆壁。電梯小姐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跑了過來。
  「這位來賓!?您怎麼啦?」
  「沒……沒什麼,請不用擔心。」

  煉請電梯小姐回去,然後腿起眼睛望著眼前的兩人──剛才吩咐過他們禁止同行的友人。
  「你們怎麼在這裡?」
  面對煉的質問,花音突然開始裝儍。
  「嗯嗯──是來新宿觀光的吧?」
  「怎麼連自己來做什麼都不知道!」
  煉可沒那麼好矇混過去,他用嚴厲的眼神瞪著目光遊移不定的花音。
  「這樣很危險耶!?」
  「可是,人家好想看看煉的英姿嘛。更何況,你不是說過只是偵察而已,不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情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
  煉可能遭遇的危險和花音可能遭遇的危險,簡直有著天差地別的程度。他正想要加以說明,但突然覺得這麼做是白費功夫,於是便閉上了嘴巴。
  既然他們特地先假裝回去後再偷偷跟過來,那麼如今大概趕也趕不走了吧。煉嘆了一口氣,接受眼前的現實,同時問起了心中蹦出的疑問。
  「話說回來,你們怎麼知道我會來這裡?」
  「因為其他地方都看不見嘛。」
  花音的回答相當明快。
  「從來就沒聽說有人可以進去那個地方,而且煉應該也不至於強行闖入吧?既然如此,就很有可能會到展望室來。」
  「不過,南側也有展望室啊?」
  「那裡只開放到五點。」
  花音依舊明快地斷言。
  「雖然還有三十分鐘以上,應該沒有問題,可是一般人都會選擇時間比較充裕的吧?所以,我想你一定會選擇開放到九點的北展望室。」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哦,華生──像個私家偵探一樣,花音公開了自己的推理。煉這下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我認輸了,福爾摩斯大偵探。」
  「呵呵,那麼就跟我來吧。」
  花音拉著煉的手邁步前行,芹澤則是在前方等待著。
  「從這裡可以看得見哦,雖然不是很清楚。」
  芹澤指了指自己所佔據的那扇窗戶。煉靠了上去,俯瞰目的地的景象。
  的確很難看得清楚,雖然南北兩座塔是呈八角形,但由於彼此相對的那面牆壁沒有窗戶,所以必須從四十五度的斜角去俯瞰才行。
  話雖如此,只要整個人貼在窗戶上的話,幾乎就能將目的地的狀況盡收眼底。儘管還有些死角,不過可以用另一邊的窗戶來彌補。
  「──沒有東西呢。」
  「完全沒有。」
  花音和芹澤似乎已經確認過了,所以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便離開窗戶。煉看得比較仔細,但還是見不到任何的異樣,於是便收回了目光。
  「看出什麼了嗎?」
  「沒有。」
  煉稍微聳了聳肩膀,他本來就不認為光用看的就可以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身為炎術師的煉,並沒有能力去識破那種足以扭曲空間的高階隱蔽方式。
  「那麼,該怎麼辦呢?」
  「嗯嗯,如果就這樣回去,我們來這裡就沒有意義了──稍微來點硬的吧。」
  或許是訝異於如此強硬的發言,花音頓時瞪大了眼睛,不過,當煉再度貼在窗戶上時,她馬上恢復過來,跟著站在旁邊。
  芹澤也理所當然地跟在後面。
  「那麼──」
  煉俯瞰著眼下的光景,開始集中精神。
  萬魔殿真的就在那裡嗎?如果真的存在,它是用什麼方法將自己隱藏起來的呢?煉沒有能力找出它來。然而──
  (沒有必要看見,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
  精靈法術所引發的現象,並不是單純的自然現象。和麻的風可以劈開次元,而綾乃過去和重力使用者戰鬥時,甚至做到了用火焰將重力場──扭曲的空間,整個燒掉的驚人之舉。
  強韌的意志可以顛覆物理法則,這正是法術的基礎,也是本質。
  所以。
  就算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覺不到──
  (既然那裡會有什麼東西──那我就讓它「燃燒」起來!)
  金黃色的火球在空中出現了。在距離大樓稍遠處產生出來的那顆火球,由東至西劃出一條殘影,鑽入了南北雙塔之間的空隙。
  轟隆!
  伴隨著微弱的手感,異樣的聲音傳來,空間產生震動。下一刻──
  「啊!」
  花音下意識大叫。一瞬間──僅僅只有一瞬間,在晃動的空間深處露出了一座老舊的洋樓。
  「煉!剛才那是!」
  「──嗯。」
  煉慎重地點頭,然後離開了窗戶。
  (果然找對了──)
  絕對沒有錯。敵人的大本營──萬魔殿就在這裡。
  如今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必須趕緊回去,向大家報告這件事情才行──就在如此思考時。
  「你的敲門方式稍微有點粗魯呢,年輕人?」
  背後傳來了一個低沉冷靜的聲音。
  正打算回頭的煉,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就在他的意識也將被黑暗一併吞噬之前──
  煉的身影便從展望台上消失了。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4-8-31 09:44 编辑


  第四章 過去的少女

  1

  「能不能快點?」
  「我知道。」
  霧香悠哉地點著頭,似乎想要讓急得跳腳的綾乃冷靜下來。她望了一眼後照鏡,確認和麻像睡著了一樣動也不動之後,再度將目光轉回正面。
  接到花音的電話後大約過了五分鐘──他們坐上了霧香的車一路前往都廳。
  一行人之中見不到大樹的身影。就算累積經驗一事再怎麼重要,帶他一起前往敵人的大本營還是太危險了。
  更何況,煉現在被敵人抓走了。當和麻認為大樹會妨礙到自己的時候,他就有可能被幹掉。應該說,機率是百分之百。
  就因為這個緣故,石動巡查負責在總部留守。不用說,這個任務還是他主動接下的。
  「差不多再十分鐘吧。」
  霧香看上去一點也不心急,平穩地操控著在道路上奔馳的汽車。車型是黑色的GT-R,雖然算是資料整理室的公務車,但霧香卻絕對不讓別人觸摸方向盤。這台車正是濫用公費大肆改造,公私不分的最佳榜樣。
  「────」
  綾乃不耐地環抱雙手,瞪著前方那些擋住去路的車子。
  時刻是傍晚過後,地點是新宿──如此惡劣的條件加在一起,就算車子的性能和駕駛員再優秀,此時也不得不變得走走停停了。
  當車陣終於開始前進的時候,路口卻剛好變成紅燈。綾乃焦急得皺起眉頭來。
  「討厭──難道不能開警笛直接衝出去嗎?」
  「饒了我吧。」
  彷彿在安慰焦躁的綾乃,霧香用冷靜的聲音說道:
  「這件事情不能大肆張揚。妳應該能了解吧?」
  的確,若是坐著一輛開著警笛的警車直接殺到都廳的話,不難想像將會引發多麼大的騷動。
  綾乃自己也非常清楚這一點。儘管她非常清楚,可是整個人還是無法完全冷靜下來。
  「煉到底在想什麼啊?居然一個人跑到敵人的大本營。」
  「我想他並沒有打算一個人隻身前去冒險吧?只不過想要從遠處進行偵察而已──」
  「都一樣!」
  綾乃狠狠拋出這句話來。
  她在車內已經大略聽過霧香的簡單解說,再加上從花音那裡所得到的情報,綾乃現在完全理解了萬魔殿的架構。
  正因為如此,她知道這次的敵人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
  對方就像這樣是能夠隨心所欲操控法術的術師。就算再怎麼低估,對方依舊擁有超一流的水準。單槍匹馬闖入那種人的地盤裡,怎麼說都太魯莽了。
  「真是的──」
  「冷靜點,綾乃。」
  霧香不知對焦急的綾乃說過幾次同樣的話了。
  「對方抓走了煉,也就代表不會馬上殺他。一定來得及的。」
  「這我知道,可是……」
  「況且,妳好像搞錯了抱怨的對象吧?等和麻『回來之後』,妳再盡情對他發洩吧。」
  「────」
  綾乃皺著眉頭沉默不語。儘管她非常不喜歡這種說法,但自己正在等待和麻的「歸來」,也是個不爭的事實。
  她斜眼望著坐在旁邊的和麻。那副全身無力躺在座椅上的模樣,簡直就像睡著了一樣。
  但是,這個男人在得知了煉的危機後,當然不可能還睡得著,和麻如今正在讓自己的意識與風之精靈同步,查探遠處的都廳狀況。
  綾乃注視著他,目光彷彿在瞪人一樣,這時候,和麻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抬起頭來,輕呼了一口氣,然後打算再次閉上眼睛,不過,綾乃卻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麼樣了!?」
  「都廳的上方的確有個扭曲的空間。」
  「然後昵?」
  「其他事情要去了才知道。」
  說畢,和麻又閉上了眼睛,但是,這次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和剛才不太一樣,彷彿只是在稍事休息而已。
  理解到報告已經結束後,綾乃錯愕地大叫:
  「──這……這不就跟不知道沒有兩樣嗎!」
  「不是這樣的,綾乃。」
  霧香操控著方向盤,面帶苦笑地做出補充:
  「偵察的結果就是,『和麻頂多只能得到這些資訊』。」
  綾乃頓時揚起了眉毛。就算她再怎麼遲鈍,聽到這番解釋之後不可能會不明白。
  「很難對付嗎?」
  「非常難對付。」
  面對霧香的問題,和麻閉著眼睛回答。
  就連和麻的風也無法探查的結界──從這件事情上,就可以清楚知道敵人具備了超群的力量,激戰的預感讓綾乃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車子再度行駛了五分鐘後,都廳的全景終於映入了眼簾。
  直線距離不到三百公尺,但這時卻又遇上了紅燈。
  (乾脆用跑的比較快──)
  正當綾乃這麼想的瞬間,和麻行動了。
  「我先過去。」
  「等一下!」
  霧香出聲叫住了正要下車的和麻。
  和麻用不帶感情的眼神望向霧香。
  「我並不是打算阻止你,只不過,我必須再一次提醒你──千萬不要把都廳弄垮哦!」
  「當然不會囉。」
  和麻用一副「妳真愛說笑」的口吻回答,但現在放心還太早了。
  「在救出煉之前,我會謹慎行事的。」
  「救出來之後也一樣!」
  「這句話妳去跟對方說吧。」
  面對霧香帶著哭腔般的請求,和麻冷冷地回應,同時他的身影也越來越遠然後消失。
  藉由操控大氣密度,使光線折射後產生透明化,這是和麻最拿手的光學迷彩隱形術。
  「和麻!」
  對方沒有回答,他這時大概已經乘著風,一路往都廳前進了吧。和麻根本不打算去爬那些累死人的樓梯,而是直接飛往萬魔殿所在的雙塔中間。
  「──!」
  兩人同時抬頭望向了都廳,在那宛如一根音叉般的奇特外型上空處,她們可以感覺到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在凝聚。
  「不會吧──真的打算弄垮整棟大樓?」
  就在面色凝重的兩人一籌莫展,愣在原地的這段期間裡,高速而銳利的巨大力量解放了。
  風刃俐落地砍斷了扭曲的空間與固定住扭曲空間的那股力量。被扭曲的空間開始復原,所產生的反作用力化為無音無色的衝擊波疾馳而出。
  下一刻──
  「那個就是……萬魔殿──?」
  結界被打破之後,原本隱藏在扭曲場底部的萬魔殿,終於暴露在白日之下。
  東京都廳第一總廳舍──可以稱為新宿地標的這棟大樓,兩座高塔的中間居然座落著一棟古色古香的洋樓。
  見到這幅光景,不禁令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雖然結界在數秒後再度恢復,將房子隱藏起來,但可能已經有很多人目睹了吧。
  「……這下真的瞞得過去嗎……」
  霧香將全身靠在駕駛座上抱頭呻吟。綾乃同樣也無力地回應著:
  「……應該沒有問題吧?只要沒有證據的話,一律解釋成錯覺就行了。就算有人拍到照片,也可以說是合成的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
  「喂!剛才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霧香喃喃自語,想要自圓其說,但卻被一個男人的叫聲打斷了。綾乃和霧香頓時面面相覷。
  男人所說的爆炸,大概是打破結界時產生的反作用力吧。這股非物理性的衝撃波,感覺敏銳的普通人似乎可以察覺到的樣子。
  「……總之先做好準備吧。」
  霧香從儀表板上拿起手機,按下按鍵。電話接通後,她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請馬上向都廳發布緊急疏散命令。咦?理由根本就不重要,就隨便掰一個,例如收到了恐怖分子揚言要炸掉都廳的聲明。知道了嗎?這段對話都有錄音下來,到時候可別說沒聽到哦!?」
  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她將關閉電源的手機抛在一旁的座位上,接著仰天深深嘆了一口氣。
  「真是的──」
  「怎麼啦?準備要掩蓋這件事情嗎?」
  聽見綾乃的問題,霧香用疲累的聲音回答:
  「這也包括在內,總之我們不能坐視都廳真的有被破壞的可能吧?」
  「啊啊,說得也是──」
  綾乃下意識遠望起都廳來。
  「和麻那傢伙,實在無法想像他會對擄走煉的人手下留情呢。」
  「求求妳不要再說了。」
  霧香踩著油門一邊唸道:
  「萬一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就只能拜託妳了。」
  「……我會試著努力的。」
  面對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霧香,綾乃「誠實地」回答。

  進入都廳後,眼前的光景就和平時沒有兩樣。
  「好像根本沒有進行疏散呢。」
  「……那個見風轉舵的傢伙,給我記住。」
  霧香恨恨地吐出這句話來,聽見那壓抑口吻的低語,綾乃感到一陣冷顫,由衷感謝自己不是霧香的上司。
  「啊,不過,展望室好像關閉了。」
  她不經意將話題拉了回來。在正面入口處的左右邊,直達的電梯前沒有任何人排隊,只有關閉的告示牌孤伶伶地放在那裡。
  「真的呢……好奇怪──哎呀?」
  環視著周圍的霧香,目光忽然停留在兩名走上前來的小孩身上。
  (啊,他們是──)
  儘管這是第一次見面,不過這對二人組的特徵絕對不會讓人認錯。彷彿在印證霧香的推論,綾乃朝著兩人走了過去。
  「花音、芹澤──」
  「姊姊!」
  二人組當中的一人──花音緊緊抱住了綾乃。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我不是叫你們回去了嗎?」
  「可是……可是……煉他……」
  「沒事的。」
  綾乃微微蹲下,從正面對上她的目光,然後露出一個令人放心的微笑。
  「你們不用為煉操心。煉比他的外表還要強上許多。而且,已經有個更強的人去救他了。」
  「可是……」
  花音似乎還有些遲疑,說話吞吞吐吐的。彷彿替花音繼續說下去一般,芹澤也跟著開口:
  「既然沒事的話,那我們應該可以在這裡吧……況且,我們也想幫忙──」
  「你們別再鬧了。」
  綾乃換上嚴厲的語氣斥責兩人。
  「雖然這麼說很殘酷,不過你們根本完全幫不上什麼忙。說得難聽點,就是礙手礙腳,如果你們還當煉是朋友的話,就認清楚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不要再任性下去了。」
  這可是攸關性命的工作,完全無法容忍那些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又不能理解危險性的外行人在現場妨礙。
  如果這兩人是「不知節制」的那種人,那麼綾乃也就不會讓他們和煉繼續往來了。
  「……對不起……」
  「……是我們不對。」
  兩人低下頭出聲道歉。
  綾乃再次露出微笑,將他們輕輕抱了過來。
  「之後我會叫煉打電話給你們的,乖乖待在家裡等,好嗎?」
  「──好。」
  「話說完了嗎?」
  見到孩子們點頭答應的瞬間,霧香便走了過來。綾乃不禁雛起了眉頭,一臉不悅地瞪著她。
  「妳至少也應該過來幫忙勸勸他們嘛。再怎麼說,這也是妳的工作之一不是嗎?」
  「或許吧,不過我倒覺得綾乃比較適合。不提這個了──」
  輕鬆化解了綾乃的責難後,霧香轉而望向孩子們。
  「警察應該已經發布疏散命令了才對,你們都沒聽到嗎?」
  「──咦?」
  花音和芹澤一臉疑惑地面面相覷。
  「不,我們什麼也沒有聽見哦。啊,不過,上面的展望室卻突然莫名其妙地關閉了。」
  「之後我們就一直待在大廳裡,可是完全沒有聽到疏散的廣播,我們絕對不會聽漏的。」
  「……是嗎。」
  霧香微微點頭,接著往空無一人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搞不好瞪的方向就是警視廳那邊吧。

  「我去櫃臺那邊問問。綾乃,這些孩子就拜託妳了。」
  「啊,嗯嗯。」
  不待綾乃回答,霧香便轉身走向了櫃臺。芹澤以敬畏的眼神看著那道背影,然後出聲問道:
  「那個人很可怕嗎?」
  「──這個嘛,我想現在最好不要跟她唱反調吧。」
  綾乃以不自然的聲音回答,帶著兩人往出口走去。她陪著一起走到大樓外,親自送走兩人。
  「好了,快回去吧。」
  花音和芹澤兩人向綾乃深深彎下腰去。
  「煉就拜託您了。」
  「拜託了!」
  綾乃則是笑著做出保證:
  「包在我身上,你們路上也要小心哦。」
  「是!」
  神采奕奕地回答後,孩子們踏上了歸途。綾乃帶著笑容揮手,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為止。

  回到大樓內,霧香這時已經站在自動門的前方等著了。
  「我們走吧。」
  見到綾乃的身影後,她也不說明目前的狀況就快步走了起來,看來她似乎非常不高興。
  「等一下──狀況怎麼樣了?」
  追趕著看似正走向電梯的霧香,綾乃慎重地問道。
  霧香頭也不回地回答:
  「好像發出了『疏散勸告』。」
  「……啊啊,原來如此。」
  頓了幾秒後,綾乃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疏散勸告──意即沒有任何強制作用,要不要逃走都是個人的自由。
  由於就連櫃臺小姐都還留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所以大家似乎也覺得沒有什麼危險性吧。
  更何況,畢竟已經勸告過了,假如真的有什麼萬一,也可逃避被追究的責任。
  「真是的,所以大家才會說,公務員只會顧自己的死活!」
  「現在怎麼辦?」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們只能盡量小心一點,不要讓這棟大樓被破壞掉,動作快吧。」
  兩人加快了腳步,到達電梯大廳後,她們用力敲打開門鈕,衝進其中一台等待中的電梯。
  「說到這個。」
  望著高速變動的樓層數字,綾乃提出了最基本的疑問。
  「妳知道要怎麼去兩座塔的中間嗎?」
  「不知道。」
  霧香即刻回答。綾乃一臉錯愕地再次問道:
  「那麼妳想怎麼做?」
  「強行突破。」
  又是不假思索的回答。綾乃頓時忘了問下去,望著和平時不同,態度變得異常強硬的霧香。
  「這裡至少應該會有一扇面向那個地方的窗戶才對。比起破壞整棟大樓,打破一兩道窗戶或牆壁應該不算什麼吧。」
  「──嗯,說得也是。」
  看來霧香真的非常擔心都廳會整個垮掉。害怕再度刺激對方,綾乃只得含糊地點頭回應。
  順帶一提──為了設法通到外面去,除了窗戶之外,她們也不得不破壞好幾道上了鎖的門。
  「哇啊!?」
  由窗戶往外踏出第一步的瞬間,強風就好像要將自己吹走一樣。綾乃拚命踩住地面,重新將傾斜的身體打直。
  「好危險……」
  這裡距離地面大約有一百五十公尺。萬一掉下去的話,那就真的會直接向地獄報到了。感受到背部的冷汗,綾乃不禁顫抖起來。
  「如果從這裡掉下去,大概還來得及說完遺言吧。」
  「妳在說什麼儍話,快看這裡。」
  一個冷靜的聲音傳入耳裡。她轉過頭去,見到了站在強風中,看上去搖搖欲墜的霧香。
  綾乃循著霧香的目光望去。被兩座高塔包夾的空間,乍看之下似乎沒有任何異狀。不過──
  「啊啊,這樣我就看得出來了。」
  就連炎術師本身不怎麼敏銳的感覺,也可以察覺到眼前的異常。
  空間以不穩定的狀態晃動著。這是因為隱匿萬魔殿的結界,還未能從和麻造成的傷害中完全恢復的緣故。
  「怎麼辦?現在應該可以打破它才對。」
  「不可以。」
  霧香毫不猶豫地反駁了綾乃的提議。
  「結界消失的話,萬魔殿就會整個暴露出來。」
  「說得也是,那麼妳打算怎麼做?」
  「這個嘛,總之交給我來處理吧。」
  說著不知是自信還是謙虛的台詞,霧香微微側身擺出架勢。交叉於胸前的雙手,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四張符咒。
  霧香同時釋放出這四張符咒。符咒以超越紙張的速度飛行,聚集在半空中的一點處,就像那裡有道透明的牆壁般突然靜止下來。
  四張符咒在空中劃出了一塊長方形。霧香緊盯著該處的中心點,以右手結了一個刀印──只伸出食指和中指,其餘手指握在一起的手勢。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詠唱著九字咒的同時,她利用右手的刀印將眼前的空間分成了格子狀。
  先是橫線,然後是直線──當第九道線完成的瞬間,四張符咒所蘊含的力量解放了。
  嘎嘎!
  刺耳的嘎吱聲響起,由符咒劃分出來的長方形內側突然被挖空了。彷彿憑空出現了一扇窗戶般,萬魔殿的外牆從中顯露了出來。
  「──真了不起。」
  對於此一破壞結界的新奇手法,綾乃不禁打從心底發出讚歎。
  (不過,早九字不是修驗道的法術嗎?)
  在修驗道當中,存在一種藉由詠唱九個字的咒語,並結出對應每個字的手印,來驅除妖魔鬼怪的法術,名為九字咒法。
  而早九字就相當於它的簡略版。省略雙手的結印,改以右手結出的刀印在空中比劃九次。效果雖然比不上正式的過程,但是速度卻快了許多,又可以空出另一隻手來。比起原來的九字咒法,可以說更適合用來進行實戰。
  儘管再怎麼看,這都不像是陰陽道會使用的咒法──
  ──她沒有什麼門派之見,一直都將其他流派的法術納為自己學習的對象──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回想起和麻以前說過的話,綾乃總算了解了。的確,這麼一來的話,會被那些注重傳統的老人們所排斥,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吧。
  「妳在做什麼,快點!」
  聽見呼喚聲的綾乃回過神來,見到霧香這時已經準備要進入結界上的那個洞口了。
  霧香的法術並不能永久維持,趕在被霧香拋下之前,綾乃也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2

  風刃劈開了結界,將原本隱藏起來萬魔殿暴露在白日之下。
  「打擾囉──」
  和麻再施放出一擊,在屋頂上開了個洞,然後從三樓入侵萬魔殿。
  「接下來嘛──」
  他環視整個昏暗的室內。這裡似乎是臥室,除了一張有頂蓋的大床之外,幾乎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由於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和麻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一打開門──
  「哦?」
  原以為會通到走廊上,沒想到又是一個房間。這次是一間真的什麼也沒有的正方形房間,四個方向都各有一道門。
  他微微皺起眉頭,同時隨手打開了其中一道門。一樣又是正方形的房間和四道門。
  「────」
  和麻一直線前進,連續開啟了三道門。結果還是一樣,迎接他的依然是正方形的房間。他試著循原路折回,結果卻走到了一間絕對沒有來過,裡面堆滿了布娃娃的小孩房間。和麻望著天花板出聲抱怨:
  「連裡面的空間也動了手腳嗎──真是麻煩!」
  萬魔殿的內部,已經變成一個空間構造錯綜複雜的次元迷宮了。
  儘管可以利用風來打破空間,直直往前邁進,但如此雜亂的空間若是再施以外部力量,可能會失去平衡,使萬魔殿本身崩塌。
  在找到煉之前,自己可不能這麼亂來。
  「只要能知道煉在哪裡的話……」
  由於空間扭曲得太厲害,現在不只找不到煉,連自己的位置也無法掌握。
  如今的和麻所能做的,就只有相信萬分之一的偶然,繼續開啟那些無窮無盡的門了。

  「──妳說,我們需要敲門嗎?」
  站在萬魔殿的正面入口處,霧香為了緩和緊張故意問道。
  「都可以吧?不過,既然妳說要敲,那就敲吧。」
  另一方面,整個人充滿鬥志的綾乃,早就已經將禮貌這回事拋在腦後了。
  她站在厚重的大門前,以左腳為支點旋轉一圈,然後──
  「打──擾──啦──」
  一記無比猛烈的右後迴旋踢,將厚實的大門踢成了弓字形,衝擊的力道把合葉彈飛,整扇門像爆炸一般飛了出去。
  「來,我們進去吧。」
  「綾乃……」
  霧香正想指正綾乃這番根本不像女孩子的粗魯動作,不過才剛開口就閉上了嘴巴。
  因為她感覺到房子內部的寬廣大廳中,似乎有人靜靜地站著。
  彷彿算準了時間一樣,昏暗的大廳頓時明亮了起來。吊燈灑下的光線清晰地照耀出一個站立的人影。
  是個年約十八、九歲,令人感到十分不合此場景的美麗少女。
  身上穿著一件大量使用了漆黑色的褶邊與蕾絲的哥德蘿莉風洋裝。栗色的頭髮十分光滑也不眨的琉璃色眼眸緊緊地注視著兩人。
  「這……這個……」
  儘管有些不知所措,綾乃還是出聲問道:
  「妳應該不是維薩里吧?」
  「是的。」
  少女平靜地點頭。
  「我叫拉碧絲,是維薩里主人的隨從。」
  「原來如此,那麼,可以請妳帶我們到妳的主人那裡嗎?我們有些事情想找他談談。」
  當然,綾乃口中所謂的「談談」,指的就是以拳頭為主所進行的侵略性溝通方式。
  冷冷注視著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捲起袖子來的綾乃,少女──拉碧絲一臉平靜地搖了搖頭。
  「主人不會和沒有預約的人見面,請回去吧。」
  「妳覺得我們會乖乖回去嗎?」
  綾乃即刻回答,然後向前踏出了腳步。
  「既然妳不肯帶路,那就讓我們好好搜索這裡,快讓開。」
  綾乃大步走向少女,但拉碧絲一步也沒退後。
  「請停下來。」
  拉碧絲依舊平靜地宣告:
  「如果再靠近,我將視為敵對行動並加以排除。」
  「──哦?怎麼排除?」
  彷彿在回答綾乃的問題,拉碧絲走近大廳裡一尊西洋盔甲的立像前,抓起了握在手裡的劍。
  好大。
  一把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不考慮實用性的規格外大劍。劍刃部分大約有一百五十公分,包含握柄在內全長超過了兩公尺,寬度足以覆蓋住少女的腰部。
  咚──劍鞘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音。從中拔出的劍反射著燈光,散發出眩目的光輝。
  「……水晶?」
  注視著那晶璧剔透,明顯與鋼鐵相異的劍身,綾乃喃喃說道。沒錯,足以媲美拉碧絲身高的巨大劍刃,完全是由高純度的水晶所組成。
  不知是否太沉重的緣故,拉碧絲拖著劍尖靠在地上的大劍,同時做出了宣告:
  「請回去吧,不請自來的客人是不許踏入萬魔殿的。」
  依然是沒有任何抑揚頓挫,但意志堅決的口吻。綾乃知道,這就是對方的最後通牒了。
  她停下腳步,拔出炎雷霸。是一把與水晶大劍不同,纏繞著黃金之火的赤紅色長劍。
  接著,綾乃踏出了相當於宣戰的最後一步。
  「──!」
  下一刻,拉碧絲的身影變得模糊起來。一瞬間,扛著大劍的少女便移動到了綾乃的面前。
  神速的步伐,然後是一記斬擊。少女輕易地揮下了足以令敵人失去距離感的大劍。
  面對這一記攻擊,綾乃以炎雷霸加以迎擊。下砍的水晶大劍和上砍的赤紅色劍刃就這樣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
  這場對決是拉碧絲佔了上風。眼看自己的劍就快被一股非同小可的力量彈飛,綾乃立刻改變劍刃的角度發動斬擊。
  火花四濺,水晶大劍滑過了炎雷霸的劍身。儘管改變了軌道,但大劍的速度依然不減,在地面砸出了一個隕石坑形狀的大洞。
  綾乃拉開距離,面色凝重地注視著拉碧絲。
  (這……這是開玩笑的吧……?)
  令人無法置信的威力。的確,下砍攻擊和上砍攻擊相互比較,若把重力的因素考慮進去的話,一定是下砍比較強。可是,問題並不在這裡。
  在剛才的交手中,少女的臂力已經完全超越了人類的範疇。
  「也對,看她拿得動那把龐然大物就知道了。」
  望了一眼將大劍架在中段位置的少女,綾乃呻吟道。
  真是一幅缺乏現實感的光景。在巨大劍身的覆蓋下,少女的身體幾乎看不見。
  據說當劍術高手擺好架勢之後,那滴水不漏的防禦會給人一種彷彿全身隱藏在劍刃下的錯覺,但眼前的並不是。
  那純粹是在物理上,巨大的劍刃覆蓋了少女大部分的身體所致。
  「那麼──該怎麼辦呢?」
  綾乃舉著炎雷霸,謹慎地觀察拉碧絲的反應。
  少女那異常的臂力雖然也不能小看,不過更應該留意的,是她手上的那把水晶大劍。
  光是從它和炎雷霸──和燃燒一切事物的灼熱劍刃相互碰撞卻毫髮無傷這點,就可以知道那並不是普通的水晶。
  正因為身為術師的隨從,所以她的武器似乎蘊含著不尋常的法力,假如其效果只是加強劍身硬度的話,那還好辦──
  正當綾乃不知該如何對付的時候,拉碧絲再次發動了攻擊。
  沒有吶喊聲,就連腳步聲也聽不見的無聲一擊。彷彿連破風聲都被拋在後方,水晶的劍刃襲向了綾乃。
  綾乃還沒有笨到去接下這一記猶如攻城兵器般的斬擊,而是操控著身體躲開了劍刃,緊接著橫向揮掃而來的攻擊也是一樣閃身躲過。
  (嗯──這樣一來應該會有辦法吧?)
  綾乃在閃躲攻擊的同時,也大致看出了拉碧絲的能力極限。
  少女之所以能自在地操控著常人所無法舉起的大劍,似乎真的只是靠著她強大的臂力而已。
  速度和威力的確驚人,但由於揮舞如此龐大笨重的物體,招式不僅有限,也同樣無法違背慣性的法則。
  有這點破綻就相當足夠了。
  她集中精神不斷躲避,耐心等待反擊的良機。
  而這個機會比預料中還要更快來臨。
  或許是因為打不中綾乃而感到不耐,拉碧絲的攻擊動作變得極端地大。
  她用力踩住地面,以右手橫向揮出大劍。這是一記徹底活用了手臂長度的攻擊,但是,被閃避之後的破綻也很大。
  綾乃向後退去,躲開這一擊,並在水晶劍刃通過的瞬間踏出腳步。
  無法抵銷揮動時的反作用力,水晶大劍轉到了拉碧絲的背後。在這種姿勢下,少女就算力氣再大也來不及改變攻擊方向了。
  「什麼!?」
  不過,拉碧絲的下一波追擊,卻比綾乃想像中的還要快速,而且和剛才一樣由右側發動。
  少女並沒有反砍回去,而是在背後將右手的大劍換到了左手上,繞了一圈之後再度擊出同方向的第二擊。
  若是整個身體跟著旋轉也就罷了,綾乃想也想不到,對方居然可以輕輕鬆鬆地將那把大劍換到另一隻手上。她勉強用炎雷霸接下了攻擊,但是這麼做當然無法完全抵銷力量。就算炎雷霸安然無恙,自己的手臂也會被震碎。
  綾乃往後跳去,化解了衝擊力道。被擊飛出去的身體在空中穩住,雙腳順利地落在牆壁上。
  當她正要藉助重力返回地面時,拉碧絲已經舉起了大劍。
  巨大劍身隱藏在少女的身體後方。如此誇張的架勢,就彷彿要將大劍收進背後的劍鞘一樣。
  懷著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綾乃往上揮出了炎雷霸。在此同時,拉碧絲也揮下了大劍。水晶的劍身迸發出了強烈的衝擊波。
  「可……可惡……!」
  慢了一拍的炎雷霸,劍刃迎擊直撲而來的衝擊波。被劈成兩半的衝擊波從綾乃的左右邊穿過,在背後的牆上打出了一個大洞。
  「……豈有此理。」
  氣喘吁吁的綾乃呻吟道。
  真是非比尋常的身體能力。就算剛才的一擊是法術,同樣也非同小可。那是劍尖超越了音速後所製造出的純物理性衝擊波。
  「這股怪力是哪來的啊。」
  「────」
  拉碧絲不發一語。如人偶般的一號表情,從戰鬥開始一直到現在,完全沒有絲毫改變。
  就算所有的攻擊都被躲掉,也不見她露出任何焦急的表情。究竟是因為她沒有感情,還是確信自己的「性能」較具優勢的緣故呢?
  「看妳能得意到什麼時候!」
  綾乃大叫一聲,同時展開了攻勢。她以神速的步伐拉近距離,從正面揮下了炎雷霸。
  拉碧絲輕輕舉起水晶大劍,將綾乃的斬擊反彈回去。面對緊接著砍向自己身體的攻擊,她也只是改變些許的角度後就輕鬆地擋了下來。
  情況很明顯,少女操控大劍的手法相當純熟。她善用了劍身的長度和厚度,以最小的動作來接住敵人的攻擊。
  「唔……」
  或許是打累了,綾乃輕輕吐出一口氣後向後退去。拉碧絲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迅速衝上前去拉近距離。
  「呀啊!」
  雙方一交手,綾乃就被輕易地彈飛出去,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在綾乃的計畫之中。
  綾乃在空中舉起炎雷霸,嘴裡大叫:
  「試試看這招吧!」
  揮下的劍刃上出現了火球。她接連製造出三顆電漿彈,然後將它們一併砸向了拉碧絲。
  拉碧絲面無懼色地抬起頭來,望著直撲自己的超高熱火焰塊,然後舉起水晶大劍橫劈出去。
  乍看之下漫不經心的一擊,卻準確無誤地劈向了三顆火球,下一刻,火球徹底消失了。
  「──什麼!?」
  當錯愕的目光注視到水晶大劍的瞬間,綾乃頓時理解了其中的「機關」。
  原本透明的劍身,此時被染成了紅色。
  (吸收了!?)
  拉碧絲以誇張的動作揮出紅色大劍。紅色的水晶閃耀著光輝,從劍身迸發出紅蓮之火。以綾乃為中心的半徑五公尺內,轉眼間便化為了一片灼熱地獄。
  「──居然對炎術師使用這種攻擊……」
  似乎知道這樣根本傷不了對方,趁著綾乃正氣沖沖地驅散火焰之時,拉碧絲再度掄起了恢復透明的大劍,直逼綾乃的面前。
  「哇!」
  綾乃彎下腰去,避開了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劍刃,並順勢向前翻滾拉開距離。
  她在起身的時候順手施放出火球,想要藉此牽制對方,但一樣又被遞出的水晶劍刃吸收了。
  拉碧絲毫不保留地釋放出儲存於劍身內的火焰,然後高舉著再次恢復透明狀態的劍刃。
  「這下麻煩了……」
  望了一眼那滴水不漏的架勢,綾乃叫苦連天。
  目前看起來,拉碧絲似乎不是術師,或者有可能是一名擅長運用身體的術師,她好像不會使用攻擊類法術的樣子。
  然而,她明顯是個知道該如何對付法術的老手,用水晶大劍封鎖遠距離攻擊,靠著不讓對方有時間使用法術的近距離戰鬥來打倒對手。她將這種戰法發揮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該怎麼辦──?)
  「似乎很棘手的樣子,該不會要輸了吧?」
  正當綾乃在認真思考的時候,耳邊傳來了一道彷彿事不關己的輕鬆聲音。綾乃下意識湧起殺意,瞪著站在遠處欣賞著這一切的同伴。
  「妳在說什麼風涼話啊!?至少也該幫我掩護一下吧!」
  霧香隨意聳了聳肩膀,敷衍綾乃的抗議。
  「別開玩笑了,像這種高速的近距離戰,我怎麼可能插得了手呢。」
  「可是,和麻他──」
  才剛說出口,綾乃就發現了自己的失言。
  彷彿要再次提醒對方,霧香主動強調了一遍:
  「要求一個普通人做到和麻的水準,未说也太不講理了吧?」
  「也對,是我錯了。」
  綾乃坦承認錯。
  換做是和麻的話,不管綾乃的動作再快速再複雜,他也能頂著一副輕鬆的表情完美地支援自己。可是綾乃同樣也非常清楚,要做到這種地步,需要有多麼大的本事。
  不管怎麼說,雙方如今正在進行著超高速的近距離戰,如果是普通的術師出手,不要說支援了,甚至還有可能打到自己人。
  不只是我方的動作,還要完全判讀出敵人所採取的相對應動作,掌握戰場上的一切狀況──唯有做到這樣,才能支援像這種雙方糾纏在一起的近距離戰,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霧香或許是個一流的陰陽師沒錯,但畢竟「只不過」是一流的。假如她真的出手支援的話,反而會給綾乃帶來困擾。
  敵人都已經那麼棘手了,她實在沒有辦法再分心去注意背後的狀況。
  這種時候──唯有這種時候,她希望和麻就在自己的身邊。
  若是有和麻守著後方,自己就能毫無顧忌地戰鬥。
  如果是和麻,一定會營造出一個讓自己可以全力以赴的戰鬥舞台。
  可是──
  「啊啊!氣死我了!一切都是那傢伙的錯!」
  綾乃遷怒般地大叫,同時舉起炎雷霸殺了過去。

  3

  不知不覺中,煉發現自己正獨自站在一個昏暗的廣大空間裡。
  不──不是獨自。
  還有一個人。在昏暗和漆黑的交界點──目視所及的最遠距離上,某人正悠然地坐在那裡。沒有仔細注視,煉就直接往上釋放出火球。四射的白光將整個空間,照得如白晝一樣明亮。那是一個足以供百人舉辦舞會,什麼東西都沒有的廣大空間。然而,如今在這裡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煉,還有一名在大廳的最深處──坐在一張豪華椅子上的人物。
  「我覺得──」
  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物帶著笑意如此說道。煉聽過這個聲音,對方就是將自己從都廳帶走的那個男子。
  「你的行動實在是太不解風情了。需要照明的話,就由我來幫你點,還是趕快把那種會烤焦天花板的原始照明收起來吧。」
  男子剛說完,吊掛在天花板上的無數個吊燈便不約而同地亮了起來。
  煉驅散火球,仔細打量著男子的全身。
  銀白色的長髮,披在西裝上的鮮紅色斗蓬,臉上戴著一張樸素的面具,看不到長相如何。
  和清志所形容的一模一樣。煉直接問道:
  「你就是維薩里嗎?」
  「在問別人的名字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這不是最基本的禮貌嗎?」
  煉微微瞇起眼睛瞪著男子,腰部自然下沉,彎起膝蓋擺出戰鬥的架勢。
  面具底下的男子似乎笑了一下。
  「我聽說神凪家的小兒子是個性情溫和,不喜歡與人爭執的少年。莫非那是在暗喻什麼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煉冷冷回覆:
  「不過,至少我認為沒有必要對你講什麼禮貌。」
  「呵呵──真是無情啊。」
  男子再次笑了笑,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也罷,我的確就是萬魔殿的主人,維薩里。而你,則是神凪煉,我們就在了解彼此身分的前提之下繼續吧。」
  男子──維薩里踏出右腳,用誇張的動作將斗蓬撥往背後,右手掌心朝上,向前遞了出來。
  「歡迎來到萬魔殿,被選中的人啊。你的力量已經獲得承認,有更上一層樓的資格。想要轉職嗎?」
  「不想!」
  煉即刻回答。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的話。」
  維薩里自討沒趣地聳聳肩,將手放下。
  「其他人可是高興得不斷點著頭呢。」
  「你為什麼要──不,理由怎麼樣都無所謂。請你以後不要再繼續做這種事情了。」
  「那可不行哦。」
  這次換維薩里立即回答:
  「我在這個實驗上已經花了不少的心血,怎麼可以因為一個小孩子的抱怨就全部中止呢?」
  「實驗──?」
  「是的,實驗。為了做實驗,我可是把力量分給了那些腦筋有問題的年輕人哦。這絕對不是把電玩的世界當成現實來玩耍而已。」
  煉根本不想問實驗的目的,畢竟對方不可能那麼輕易告知,而且就算知道了也毫無意義。
  無論理由是什麼,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你現在的氣息非常混亂呢,年輕人?」
  彷彿看穿了煉的決心,維薩里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苦笑,不過,他並沒有擺出迎戰的架勢,而是再次坐回椅子上。
  「我最不擅長打架了,如果真的跟炎術師打起來的話,不到三秒鐘我就會沒命的,所以請恕我不奉陪了。」
  「那麼──」
  「我有個戰鬥用的隨從,不過正在消滅其他的入侵者。」
  「其他的入侵者?」
  「想看嗎?」
  維薩里輕輕舉起左手,空中隨即出現了一道螢幕,播放出兩名少女正在戰鬥的樣子。
  其中一人是煉再熟悉不過的少女。
  「姊姊!?」
  「沒錯,跟你一樣是神凪直系的神凪綾乃小姐。而另外一個是我的僕人,名叫拉碧絲。我已經將對付法術的戰鬥要領徹底灌輸給她了,就算是面對神凪的直系,也不會屈居下風。」
  「你……!」
  「啊啊,不只有她而已哦。」
  這一次,維薩里舉起了右手,憑空創造出另一個螢幕來。出現在裡面的影像是──
  「哥哥!」
  「八神和麻。舊姓是神凪和麻對吧。他們兩人都是為了救你而來到這裡的,你可真受寵愛啊,年輕人。」
  在螢幕裡,和麻正一臉不耐地探索著整棟房子,不過,他的行動似乎漫無目的,完全不像是朝著某個特定的方向前進──
  身為一名優秀的風術師,哥哥應該不用親自走遍整棟房子,就能調查得一清二楚才對──
  彷彿看出了煉的疑問,維薩里以無比悠哉的口吻告知:
  「他入侵的那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個因空間扭曲而形成的次元迷宮,那裡是無法用風來進行探索的哦。」
  「哥哥的風也可以劈開空間!」
  「是沒錯。」
  維薩里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煉的反駁。
  「但是,要是劈開如此錯綜複雜的空間,將可能會一口氣失去平衡,進而導致整個萬魔殿崩塌──這就是他的想法。事實上,這個地方可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脆弱呢。」
  面具底下傳出嘲諷的餘韻,維薩里嘲笑著徒勞無功的和麻,肩膀發出了細微的抖動。
  「所以,他無法採取強行的手段。只有他一個人的話還不至於迷失,不過你卻在這裡。對那個男人──對我們恨之入骨的仇敵而言,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
  面具終究無法掩蓋他的憎恨與殺意。籠罩在男子全身迸發出的惡意之下,煉不禁顫抖起來。
  「……你的目的是哥哥嗎……?」
  「不,那是額外的收穫。」
  迅速恢復平靜的維薩里回答道:
  「依我的判斷,這裡是最適合進行實驗的地方。我收到過報告,知道他在這裡,不過,我可沒無聊到費這麼大的工夫去整他。」
  「…………」
  煉被始終冷靜做出回答的維薩里所震懾了。
  一種本能上的恐懼。
  乍看之下理性,但這個男人卻有著根本的不同。
  儘管無法用言語來清楚說明,到底是哪裡不同──不對。是決定性的不相容,就好像無法忍受對方與自己呼吸著相同的空氣一樣。
  可是,就算這樣──敵人的首腦就在眼前,自己根本無法逃走,也沒有人會來解救。
  ──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下定決心與維薩里對決後,煉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問道:
  「打算把哥哥和姊姊他們當作人質嗎?這是沒用的,姊姊她根本不可能輸給你的隨從。哥哥也是一樣,不會永遠被囚禁在迷宮之中的。要是顛倒過來的話還說得過去,想拿他們兩人來威脅我,簡直就是笑死人了。」
  「嗯,確實如此。」
  維薩里爽快地點頭同意。
  「神凪綾乃我是不知道,可是八神和麻──那不按牌理出脾的男人,應該不可能被次元迷宮這種東西所困住,你說得很對。」
  「那麼,你的目的是什麼!?」
  「嗯──」
  維薩里微微偏著頭,既像在沉思,又像在避開這個話題一般。「火焰支配者」高松清志說得沒錯,他的確是個裝模作樣的男人。
  「──我想是效果吧?」
  「啊?」
  「效果,要在什麼樣的時間點讓你們三人齊聚一堂,才能營造出最佳的效果。我就是在等待這個『時機』。」
  「為……為了什麼?」
  「不多下點工夫怎麼行呢?」
  維薩里理所當然地說道:
  「主角一行人發現了邪惡術師的藏匿地點,闖入之後中了惡毒的陷阱,大家被迫分開,每個人都必須獨自面對眼前的強敵。
  在如此熱血的情境之下,一行人如果沒有任何戲劇性的發展就會合在一起,那未免也太平淡無奇了。而且,別人還會因此懷疑我的品味不是嗎?」
  「那是你自己的事!」
  煉終於忍不住大叫,不過,維薩里卻不改自己的堅持。
  「那可不行,這裡絕對需要一個戲劇性的場面。比如說──拉碧絲在砍下綾乃小姐的腦袋時,八神和麻剛好出現──」
  「不可能的。」
  「是嗎?你太小看拉碧絲的能力了,那簡直可稱得上是『術師殺手』的終極型態。就算是困住八神的那個次元迷宮──」
  炫耀中的維薩里突然閉上了嘴巴,凝視著映照出和麻身影的螢幕。
  螢幕裡的和麻同樣也在注視著維薩里。
  「──你在那裡吧?」
  不帶感情的聲音傳入了煉的耳裡,當然,也傳入了維薩里的耳裡。
  「怎麼可能……」
  維薩里那無比悠哉的聲音,此時第一次出現了焦慮之色。在他的眼前,是一道透過營幕注視著他的冰冷目光。
  「不可能的!」
  維薩里想要立即消去螢幕。然而,在這之前──
  「煉!」
  和麻在螢幕裡大叫:
  「你在的話就叫我的名字!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煉──」
  「哥哥!」
  意識裡沒有任何的疑問。哥哥一定會聽到──如此堅信的煉,用盡全身的力氣喊了起來:
  「我在這裡!哥哥!!」
  「休想!」
  維薩里這時候緊緊握住了右手,彷彿想要用那隻手捏碎漂浮在半空中的螢幕一樣。
  不過,他還是遲了一步。螢幕從內側被切成了上下兩半。無數的障壁破碎四散,發出了清脆的爆裂聲。
  「……你居然辦到了。」
  看著從螢幕裡跳出來的男子,維薩里恨恨地呻吟道:
  「在空間阻絕的情況下,應該完全無法使用風來進行探查才對。你究竟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根本沒有去找,不過是循著你開闢的通道過來而已。」
  和麻理所當然地回答:
  「需要我說一聲『你辛苦了』嗎?」
  「你這傢伙……」
  面具下的雙眸以憎惡的目光瞪著和麻,可是,和麻卻不為所動,轉頭望向煉。
  「嗨!你沒受傷吧,煉?」
  「啊,是的,抱歉讓哥哥操心了。」
  「不,如果沒有聽見你的聲音,我說不定還會多花一些時間呢。」
  見到跑進自己身邊的煉,和麻撫摸著他的頭,同時隨口問道:
  「對了──那就是維薩里?」
  「是的,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哦哦……」
  和麻露出輕浮的笑容,望著面具男。而維薩里也隔著面具,用鎮定的目光注視和麻。
  乍看之下,兩人之間的對峙似乎非常平靜,不過,煉卻看出了隱藏在其中的那股即將爆發出來的激情。
  (原來哥哥也認識維薩里。)
  「我們恨之入骨的仇敵。」
  維薩里是這麼評論和麻的,果然,他正懷著無比的恨意。
  兩人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因緣呢──老實說,煉很害怕知道。
  煉屏息關注著眼前的兩人。忽然間,和麻戲謔般地開口了:
  「你的興趣還挺奇怪的嘛。怎麼會打扮得跟精神病院裡的瘋子一樣呢,班哈德•羅德斯?」
  「咦?」
  「──呼。」
  這番衝擊性的揭發,被錯愕的驚叫聲和掃興般的嘆息聲蓋了過去。
  煉急忙望向維薩里──自稱維薩里的男子,但面具男卻相當鎮定,依舊冷靜地看著和麻。
  「可以請你別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好嗎?我並非有意隱藏自己的身分。這副打扮不過是效果中的一環而已。」
  「是嗎?話說回來,你怎麼會想要跑來找我?難得我上次留了你一條小命,去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不是很好嗎?」
  「別太得寸進尺了,年輕人。」
  班哈德沒有理會和麻的挑釁,而是冷冷地宣告:
  「要知道,你之所以能夠活到今天,完全是因為我們沒有將你放在眼裡的緣故,要是我們認真起來的話,你──」
  「哈哈哈!我還真的沒發現昵。」
  和麻帶著故意觸怒對方的口吻笑道。
  「那麼你倒是說說看,宰了你們主人的我,究竟還有什麼人能夠殺得了呢?啊啊?」
  就在他頂著一副桀驁不遜的壞蛋表情大肆叫囂的時候。
  背後的牆壁如爆炸般被颳飛,兩個人影隨之滾了進來。

  4

  「喝啊啊啊啊!」
  躲過由下往上的一記劈砍後,綾乃舉劍砍向拉碧絲如空殼般的身體。
  但是,拉碧絲的身體此時已經不在劍刃的前方。她以上砍的水晶大劍為支點,用後空翻的方式拉起身體,逃到了空中。
  唯有能揮動比自己的體重還要沉重許多的武器,才可能做出這種如馬戲團般的雜技。
  「別想逃!」
  面對想要重新拉開距離的拉碧絲,綾乃擊出了火球。和之前一樣,水晶大劍迎上火球,將熱量整個吸收殆盡,水晶的劍刃就此染成了紅色。
  「再一發!」
  綾乃不予理會,再次施放出火焰。紅色的水晶在吸收了火焰後,顏色開始加深,最後終於變成了如鮮血般的赤紅色。
  「好──最後一擊!」
  還來不及將劍身吸收的火焰放出,綾乃便擊出了第三發──而且是傾全力的黃金之火。
  已經到達飽和的劍刃,這時候再也無法吸收第三發火焰了。在黃金之火與劍刃接觸的瞬間,絲毫未被吸收的熱量整個爆了開來。
  伴隨著爆炸聲,拉碧絲的身體被彈飛出去。那看似瘦弱的身體猛烈撞上牆壁,砸穿牆壁後速度依然不減,就這樣消失在牆的另一端。
  「妳跑不掉的!」
  綾乃毫不留情地施放出電漿彈予以追擊。儘管沒有親眼確認到目標的存在,但她主要的目的其實是要在牆上開個大洞。
  穿過被毀掉將近八成的牆壁,綾乃跟在拉碧絲的後方,一路追進了隔壁的房間裡。

  令人吃驚的是,拉碧絲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受傷的樣子,服裝也還很整齊。從那冷靜的表情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才被灼熱的火焰所烘烤,還被彈飛了十公尺以上的距離。
  可是──
  (贏定了!)
  僅僅一交手,綾乃便確信自己將會獲得勝利。
  因為她感覺不到之前的那股不尋常的蠻力。果然在吃了那一記攻擊之後,對身體還是有所影響的吧。對方的動作如今變得相當遲鈍。
  或許是在爆炸的當下匆忙放出火焰的緣故,水晶劍身已經恢復成透明,但已經沒有必要再使用炎術了。
  若是現在的拉碧絲,自己光靠劍術就可以擊敗她。綾乃冷靜地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解決掉這個女人之後──)

  她向旁邊望了一眼,確認位在視野盡頭處的三個人影。他們似乎本來就在這個房間裡了,其中的兩人是熟面孔。
  和麻與煉,還有一個面具男──那個人可能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維薩里吧。
  和麻已經救出了煉,正在與敵人對峙當中──這樣的狀況,簡直就和贏了沒有什麼兩樣。綾乃將維薩里交由和麻處理,自己則全神貫注對付拉碧絲一個人。
  「喝!」
  面對踩著踉蹌且無力的步伐,面無表情地揮動大劍的拉碧絲,綾乃一擊便將她擊飛了。
  對方好像傷得非常嚴重的樣子。原本那驚人的身體能力,如今也變得衰弱不堪了。
  無力的手無法舉起大劍。它就這樣掉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音。
  為了一口氣解決對方,綾乃跑了起來。向站在原地毫無防備的少女舉起了炎雷霸,然後──
  「──!?」
  感受到側面傳來的強烈殺氣,綾乃立刻往後跳去。一道風刃就這樣從她的面前掠過,假如不是發現得早,這下肯定會受到致命的傷暮。
  「和麻!?你在瞄準哪裡──」
  綾乃正想出聲抱怨,但隨即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和麻整個人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兩眼直直望著拉碧絲。綾乃的抱怨明顯沒有傳入他的耳裡,說不定,他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差點殺死綾乃。
  顫抖的嘴唇擠出微弱嘶啞的聲音。
  「翠……鈴……」
  「咦?」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沒錯,就在一個小時之前。
  ──翠鈴的眼睛應該是碧綠色的──
  和麻喃喃說出了這個女性的名字,聲音中帶著懷念和愛憐。
  但是,這名自稱拉碧絲的少女,眼睛卻是琉璃色的。當綾乃想再次確認的時候,又見到了出人意料的一幕。
  拉碧絲同樣也專心注視著和麻,那完全不為戰鬥所動,人偶般的一號表情已經不復存在。濕潤的眼眸看似就快要哭出來了。
  (可是,一點也感覺不到重逢的喜悅。是寂寞?是悲傷?不對,那是──)
  雖然覺得相互凝視的兩人有種疏離感,綾乃的目光還是無法從他們兩人的身上移開。
  彼此的眼中都只有對方的熱切眼神。兩人獨處的世界,他人無法介入,同時也不願去介入。
  「──拉碧絲,過來這裡。」
  然而,一句話卻破壞了這股令局外人感到無比尷尬的氣氛。
  班哈德下達命令的同時,拉碧絲立即恢復了非人類的冷漠表情。
  「是,主人。」
  簡短回答後,拉碧絲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開始走動,綾乃不知為何無法追上前去。她只能呆呆望著對方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大劍,一步步走向班哈德的那副身影。
  「…………………………喂。」
  待少女站在主人斜後方的數秒後──和麻終於開口。那語氣似乎拚命在壓抑著什麼東西。
  「什麼事?」
  相較之下,班哈德卻以輕快的語調回應道,彷彿完全沒有感受到和麻聲音中所夾雜的怒氣。
  「……我本來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不過現在算了,你去死吧。」
  和麻丟出這番宣告,同時擊出了風刃。
  但必殺的一擊卻在水晶劍刃之前煙消雲散了。拉碧絲跑到班哈德的面前,挺身保護了主人。
  「……!」
  面對手持大劍的少女,和麻露出了明顯的動搖之色,整個人向後退去。
  面具底下的班哈德笑了笑。
  「有什麼地方惹你生氣了嗎?」
  他裝出一副不解的樣子故意問道。彷彿在嘲笑,又像在折磨對方。
  「難得讓你再次見到死去的戀人,你不是應該要感謝我才對嗎?」
  「開什麼玩笑……」
  憤怒的和麻顫聲低吟。
  「你以為那種只有外型相似的冒牌貨,可以保住你一命嗎?不要太小看我了,班哈德!」
  「哎呀呀。」
  班哈德感嘆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是冒牌貨嗎?冒牌貨!身為世界最強的風術師,能夠透過風來辨識萬物的你,居然說她只是個外型相似的冒牌貨!你仔細地『看』清楚吧!看看她的本質為何──」
  「住口。」
  和麻冷酷無情地說道,不過,他的語氣卻明顯變得跟平常不一樣了。
  沒有一絲從容。
  和麻被對方震懾住──這個令人難以相信的事實,使得綾乃打從心底感到錯愕。
  就算是親眼目睹了這幅光景,她依舊還是不敢相信。因為,和麻這個男人,跟其他空有實力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面對比自己還要強大的敵人,和麻也絕對不會動搖、不會退縮。他總是掛著一副無畏的笑容與敵人對峙,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取得勝利。
  這就是被綾乃視為最佳搭檔的男人。然而──
  「翠鈴她……不可能復活吧……」
  自己一直信任的男人,此時卻陷入了動搖之中,聲音顫抖,表情悲痛。
  「你們奪走了她的一切……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所有的一切統統被惡魔吞噬掉了!她已經不存在了!就連投胎轉世也做不到!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方法能夠讓她復活!」
  「我知道。」
  面對悲痛的吶喊,班哈德平靜地回答:
  「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因為四年前的那個時候,我也在現場。」
  「──什麼,是真的嗎?」
  和麻的眼中湧上強烈的殺意,嘴裡喃喃說道。
  當一個失去所有希望的人,遇上了奪走他一切的人時,語氣或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為了復仇──只為了殺人,並將復仇定為自己人生目標的人,笑聲或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明明活著,卻放棄了生存希望──放棄一切希望的人,哭泣的聲音或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他用彷彿吹拂過沙漠的風一般,無比乾澀的聲音說道:
  「我根本就沒發現到,因為那個時候,我的眼中就只有『他』一個人而已。要是早知道的話,我就會連你也一塊殺了……」
  鉤子般彎曲的手指上集結了風。見到和麻打算施放出帶著殺意與狂意的一擊,班哈德面帶苦笑地出聲制止:
  「先聽我說完吧。的確,那個時候我就在那裡,所以,我才能夠找到那個東西。那個名叫翠鈴的少女,她在臨終前所留下的最後思念。」
  「什……麼……?」
  「就是殘留的思念。話雖如此,其中根本沒有什麼情緒波動,總之就是這樣的東西,我拾獲了烙印在空間裡的思念,並藉此創造出了拉碧絲,懂了嗎?」
  一陣沉默後,和麻恨恨地拋出一句話來:
  「總之就是冒牌貨了。」
  「不要說得這麼可悲。」
  彷彿在訓誡自己的學生一般,班哈德開口說道:
  「對於自己過去所深愛的少女,她最後的思念,你居然只用一句『冒牌貨』來解釋?這是對一個自己沒能保護好的少女所應該說的話嗎?」
  「……你閉嘴……!」
  和麻呻吟般地回答,但語氣卻顯得極為軟弱。
  班哈德哼了一聲,嘲笑和麻那無力的反駿,然後輕輕摟著拉碧絲的肩膀。
  「也罷,要用何種方式去完成你對翠鈴的愛,下次有機會再慢慢地聽你說吧,今天我就先告辭了。」
  「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和麻厲聲警告,不過班哈德完全無動於衷。彷彿像個藝術家在展示自己的作品一樣,他出示了手中的拉碧絲,同時自豪地說道:
  「我將力量分給了這個國家裡的一群愚蠹年輕人。你想,我有什麼理由不將力量分給我的隨從拉碧絲?」
  「──!」
  這句話,帶給了其餘的人們一記強烈的衝擊。
  特別是對於親身領教了拉碧絲實力的綾乃而言,這是一項難以置信的宣告。令自己陷入苦戰的那名少女,難道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力嗎?
  「拉碧絲的職業是『魔劍士』。去吧,讓他們見識一下妳的力量。」
  「是,主人。」
  拉碧絲平靜地回答,然後將力量注入手中的大劍。水晶劍刃的中心處頓時發出了白光──
  「什……什麼──!?」
  綾乃突然間錯愕地大叫,因為在拉碧絲的背後,居然浮現出一個透明的女性幻影。
  美麗而莊嚴,看似一名女神的巨大幻象。光是頭部就超過一公尺的「那東西」轉動手臂,抓住了少女手中的水晶大劍。
  以實際存在的大劍為中心,一把幻影大劍逐漸成形了。那把與巨大幻象相當契合的劍刃,刺穿了大廳的牆壁,往外無限地延伸出去。
  「萬魔殿已經沒有用處了,全部破壞掉。」
  「是,主人。」
  遵從主人的命令,拉碧絲揮下大劍、緊接著,幻象也配合少女的動作,揮出虛幻的大劍。
  「──!」
  和麻即刻跳了起來,幻影劍刃剛好就穿過了他的身邊。理應沒有實體的大劍劈開天花板,擊破牆壁、粉碎地面,呈劍尖垂直朝下的狀態靜止了。
  破壞軌跡,垂直繞行了大廳半圈,這就是大劍一揮之下所造成的結果,相信應該不用再多做說明了才對──
  「就這樣?」
  綾乃茫然地嘀咕著。
  她望向拉碧絲。對方單膝跪地,維持著將大劍刺入地面的姿勢,完全看不出要進行下一個動作的樣子。而背後的幻象,也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效果是很華麗,不過威力並不怎麼樣──就在她這麼認定的瞬間。
  嘎嘎!
  「──咦?」
  不祥的嘎吱聲傳入了耳裡。
  儘管不知是從何處傳來,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在摩擦作響,但任何人都聽得出,這是一種致命的聲音。
  擠壓的聲音愈來愈大,一刻也未曾中斷過。不久之後,沉重的破裂聲開始響起──
  「呀啊!?」
  忽然間,一陣由下往上的衝擊感襲向了所有人,猛烈的程度令人聯想到垂直型地震。緊接著,是一種彷彿重力消失般的漂浮感──
  「什……什麼……咦?」
  綾乃穩住了身子,抬起頭來「仰望」拉碧絲。自己所站立的地面與少女之間,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產生了將近兩公尺的高度差。
  這邊有自己、和麻、煉,還有霧香。而另一邊則是班哈德與拉碧絲。如此壁壘分明的劃分究竟是偶然,還是──
  (不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綾乃環視周圍,立刻找出了原因。
  整個大廳上下錯開了。
  沿著大劍劈砍的軌跡,大廳被分成了兩半。而且,可能是無法保持平衡的緣故,垂直面上產生了一道斷層。
  如果被劈開的只有大廳,應該不至於如此才對。看來那把幻影大劍,恐怕已經將整個萬魔殿一刀兩断了。
  (──咦?等等!)
  想到這裡,綾乃突然發現了可怕的事實。
  萬魔殿從表面上看來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假如從一樓可以劈開屋頂的話,那麼劍刃至少延伸了十公尺以上。
  而拉碧絲剛才將大劍揮到了正下方,整個劍刃都埋進了地面裡。
  (剛剛那一擊,究竟砍到了什麼地方──?)
  彷彿在證明綾乃的顧慮一般,腳底下的震動變得愈來愈劇烈了。這裡是所謂的「地面」,是支撐整個萬魔殿的「地基」,也就是說──
  崩潰的預兆同樣也從天而降。從天花板的碎片這些小東西,到以噸為單位的石材和木材等等,構成整棟房子的所有物體由於無法承受本身的重量,紛紛掉落了下來。
  但面對這幅毀滅的光景,班哈德卻一點也不在意,逕自優雅地行了一個禮。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有緣的話下次再見吧。」
  「等等……」
  「沒有用的。」
  班哈德冷冷駁斥了和麻無力的制止。
  不是「辦不到」而是「沒有用」。
  「現在的你,根本就對付不了拉碧絲。」
  「…………」
  「想到答案的話再來找我吧。我的大門隨時為你開啟。」
  萬魔殿的主人做出誇張的動作,將身後的斗蓬翻起,並且把拉碧絲整個包覆在其中。
  然後──消失了。
  「啊──」
  不只是法術本身的精妙程度,就連時機也拿捏得恰到好處。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展示了一招令人印象深刻的戲法後,兩人就這樣消失了。
  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得知他們身在何處。

  站在逐漸崩潰的萬魔殿裡,和麻持續瞪著班哈德消失的空間。
  彷彿將傾盆而降的瓦礫當成了面具男,和麻那充滿憎惡的眼眸中,完全沒有一絲對於現況的危機感。
  「和麻!危險!快點逃──」
  似乎沒有察覺到一臉驚恐的綾乃正拉住自己的手臂,和麻緊握著拳頭凝視處空。
  「班哈德──」
  緊咬的牙齒縫中,擠出了可恨的敵人名字。
  他將迸發出的激情寄託在這個名字上,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班哈德────────!!」
  下一刻,從中間被劈成兩半的東京都廳第一總廳舍終於無法承受自身的重量,開始崩塌了。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4-8-31 09:45 编辑


  後記

  ……………………嗯嗯……………………
  都寫到了第四冊,總覺得這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慣例。
  總之,對不起。實在是一言難盡。
  這次果然還是拖了很久。
  自前作完成之後經過八個月的時間,在Dragon Magazine的作者近況中也寫著「一拖再拖」的情況下,本書《風之聖痕4--琉璃色的殘影--》終於──順利發行了。
  真是讓各位久等了。
  另外,本次要道歉的事情還不止這個而已!(別自豪!)
  相信閱讀過本文的讀者們一定都非常清楚──故事還沒結束。我終於使用了「下集待續」這種禁忌的手段。

  ──啊啊!那位正在翻書的客人,拜託別把書放回去!

  這個嘛,由於故事內容的緣故,照我原本的估計,搞不好會變得比第三集還要厚也說不定──不過寫著寫著,居然就膨脹成超出一本小說所能接受的分量了。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只好採用了分冊的形式。
  續集我會「盡快」完成的,請各位多多見諒。

  那麼呢──這次的劇情,主要是闡明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和麻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不對,正確來說,我還沒有寫到那個地方──所以請各位耐心期待下一集)。
  關於這個「伏筆」,我的腦中有很多的想法,不過現在寫出來好像會洩漏劇情的樣子,所以就先留到下次吧。
  這一次,我想來聊一些和伏筆完全無關的話題。
  嗯嗯……

  哥德蘿莉。

  各位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一種打扮風格──「哥德蘿莉塔」的簡稱。
  相信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看過吧?就是那種衣服黑漆漆、輕飄飄,脖子上掛著十字架的打扮(這絕對是偏見)。
  在圖畫或照片上看起來是很可愛,可是在現實生活中實際見到有人做這種打扮,還是會讓人有點不敢領教。
  對不知道的人來說,這樣的說明雖然會譲人有點一頭霧水的感覺,不過還是請各位盡量去了解。話說回來,認為在現代的日本之中,唯有在COSPLAY會場裡面才不會覺得這種裝扮很令人突兀的,莫非就只有我而已嗎?(失言了)
  不,我倒是滿喜歡這種哥德蘿莉的風格。如果只是站在遠遠看的話。

  好吧。我想說的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我將這次的女主角打扮成哥德蘿莉風了」。
  啊,我想應該用不著解釋吧。我指的不是綾乃。
  是琉璃色眼眸的拉碧絲。雖然從她的立場看來,應該穿女僕裝比較適合才對,但我不自覺就寫成了哥德蘿莉。
  不不,我也很喜歡女僕哦?戰鬥女僕真是太棒了。我也好想讓蘿貝塔拿傘打我(我胡說的)。想被她蹂躪!(我真的是胡說的)

  ──總覺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看暫時到這裡告一段落吧。畢竟再繼續下去的話,大家可能會懷疑我的人格。

  所以呢,和麻在本集中──應該說在下一集中(再次誠心地向各位讀者致歉),他將面臨到抉擇。
  被過去所束縛的男子,究竟是否能夠告別過去呢I敬請期待。

  那麼,關於下一集的預定出版時間,我這裡倒有個挺耐人尋味的資料。
  第一集和第二集相隔的時間為六個月,第二集和第三集則是七個月,然後第四集花了八個月。也就是說,第五集將會是九……(註:以上為日文版的出版時間)
  我亂說的,對不起。請各位不要拋棄我。
  有鑑於這麼一來的話實在不像個職業作家,所以我會盡可能快點完成。大家若願意等待的話我會非常高興,真的。

  至於其他方面──
  啊,我偶爾會在Dragon Magazine上發表短篇小說。
  雖然隱約聽見有人說,有這種閒工夫的話不如趕快去完成下一集,不過我也想嘗試各種無法在本篇故事裡表現的內容,所以還請各位見諒了。
  總之請試著去閱讀一下吧。

  那麼,期望能夠和大家再次相見。
  山門敬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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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9

10000
真空地带 伯爵
和零之使魔一样是永久的心头之憾啊

10 年前 0 回復

hinhin64 伯爵
唉.......跟零之使魔一樣....永遠都不會知道真正的結局......兩個都是追了很久小說.....

10 年前 0 回復

darsed 王爵
伪翠玲么....说白了就是用来打击和麻刺激绫乃的

10 年前 0 回復

ccc131 王爵
看外传和短篇就懂了为什么和麻喜欢绫乃

伪翠玲么....上位可能性不大,不过能把和麻吃死

10 年前 0 回復

zhouzongxing 伯爵
绫乃这种,和麻一开始肯定不是喜欢的类型,大小姐不懂事和心中的女神翠玲是2个极端

后来嘛,算是日久生情呗。。。毕竟没有强力的第二女主抢位置

就算风之圣痕继续写下去,伪翠玲再次上位的可能性也极小,当年强如桔梗那样都被高桥老师最后发了便当

翠玲再写下去的剧情也会是悲剧结尾,不看也罢,哎

10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 水仪·依莲 发表于 2014-8-30 19:22 并不是很能理解和麻怎么喜欢上绫乃的 '


或許是一種投射+好玩+憧憬混合起來的心態吧。
把翠玲投射到綾乃身上(他遲遲未能做個了斷)。
這妮子實在太好玩了(反應永遠不會膩)。
綾乃身上的光明很刺眼。

10 年前 0 回復

ashsnow 勳爵
天國系列...永遠的痛啊....
感謝樓主還錄入這個不會完的坑 T___T

10 年前 0 回復

临班男孩 王爵
感谢继续补录。
楼主同时录入4个作品,真是给力!赞一个!

10 年前 0 回復

水仪·依莲 皇帝
并不是很能理解和麻怎么喜欢上绫乃的

10 年前 0 回復

wdr550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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