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公司]奋斗吧!系统工程师10[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4-10-26 18:56 编辑


奋斗吧!系统工程师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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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夏海公司
绘者:Ixy
图源:S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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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FIREaY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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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认为与员工福利无缘的骏河系统,这次居然要举办员工旅游了!
目的地是热海。工兵感到很兴奋,满心期待着温泉及宴席等愉快的活动。
但系统开发公司的员工旅游,真能如此顺利落幕吗?
除书名的副标章节,书中另收录了
立华与工兵饱受恶魔般字眼「ASAP」折磨的《不再烦恼?系统评选》。
能一窥超优秀新人「次郎丸」日常工作的《专访?With New Recruit》。
更有描写工兵活泼好动的妹妹「誉」的章节《誉=突发事件》。
萌起话题的SE残酷故事,短篇集第二弹登场!

CONTENTS
EPISODE.1
  奋战?员工旅游
EPISODE.2
  不再烦恼!系统评选
EPISODE.3
  专访?with New Recruit
EPISODE.4
  誉=突发事件
特别附录
  立华贴心的IT说明教室



EPISODE.1
  奋战?员工旅游

  问个问题。一家落实员工福利的企业和另一家缺乏福利的企业,你要选择哪家公司就职?
  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大概没有人会回答后者吧。若不是其他条件真的很差,通常都会选择前者,以享受员工餐厅、租屋补助、各类折扣等……许多唯有员工才有的优惠。
  那么再换个问题。某公司经常举办酒宴、赏花会及滑雪等各种活动,而另一家则完全没有。你会想去哪一家工作呢?
  咦?你说是一样的问题?工作外的游憩活动也是员工福利的一部分,有总比没有好?
  嗯,的确。我——樱坂工兵在学生时代也这么认为。若是可以的话,真想待在一个离开日常业务后,同事间还能彼此和乐相处、毫无拘束的职场里工作。
  但我太天真了。
  就和盂兰盆节所供奉的糕点一样甜(注:甜与天真的日语发音相同)。
  业务时间外的员工交流?有必要悲惨到下班后继续面对同事吗?都已经够累了,好歹在星期六、日和平日晚上让我喘口气吧。况且无论是酒宴或其他活动也好,有上司在的场合根本无法放宽心放轻松。不时就得关心一下「酒杯空了没?」、「大家都有吃到菜吗?」一旦开始训话又得正襟危坐,就算是无聊的话题也必须很感兴趣地点头附和。只能说累死人了。
  唔,那么同期之间不用顾虑彼此的聚会总能够玩得开心一点了吧?可是各位还诏得吗?樱坂工兵是今年度骏河系统的新人,根本没有其他同期的人!周遭全都是前辈!基本上只能使用敬语,喔耶——!
  嗯,幸好室见不会喝酒,藤崎又经常外出,与其他部门之间也几乎没有交流。除了社长偶尔来袭(「喔,樱街道!我现在要跟招聘负责人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吧。我们公司聚餐时不讨论公事,所以酒钱是大家一块儿平分的。哇哈哈!」)之外,酒宴的次数理应会压在最低程度才对。然而——
  「我们要办员工旅游罗!」
  十一月上旬,恰好是椰子树事件刚告一段落的时候,社长突然这么开口道。工兵当时正因为西新伊织的猛攻被搞得身心俱疲。要在这种状况下去旅游?工兵心里不禁暗叫:饶了我吧。而且仔细一问才知道,据说时间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出发,在旅馆住一晚后隔天星期六返回。
  工兵当下回答:「不可能,我去不了。」手头上还有一堆作业,根本就没有玩乐的时间。
  但缺席的通知一发出,藤崎便急急忙忙的跑来。
  「不,不,樱坂。你不去的话会很糟糕啊!」
  一问之下,原来这次的旅游是社长亲自操刀的企划,每年似乎会都投注相当多的心血施行。原则上每位员工都必须参加。若有人缺席不去,部门经理就会以管理不力的名义被叫去训话。
  「要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待在房里睡觉喔。总之能不能请你务必参加呢?拜托了,我会尽量把工作排开的。」
  见对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拜托自己,工兵终究无法用身体不适的理由来推辞。无奈之下,他只得同意参加,同时在行事历上注明。藤崎顿时松一口气,换上十分灿烂的笑容继续道:
  「真是得救了。啊,另外,收钱和预约旅馆是新人要负责的工作。虽然没剩下几天时间,做起来应该相当辛苦,不过还是多加油喔。至于详细流程,去年的新人……侄乃滨她应该很清楚才对。就拜托你了!」
  「…………」
  果然一扯上公司的活动,就没有什么好事。

  啊,是大海。
  某人这么开口的瞬间,车内所有目光顿时被吸引至左手边。
  一进入高速公路入口的斜坡,周遭的世界就骤然一变。冷冰冰的混凝土墙消失,眼前充斥辽阔的大海和天空。阳光白海面反射,生出无数的粼光。就连细长拖曳的白云也看似比平常更大更清晰,没有任何遮蔽物的空间,非日常的光景。
  樱坂工兵取出智慧手机,殷动地图APP。目前的所在地是……神奈川县二宫吗?不久后将会经过小田原,然后便是此行的目的地热海。
  十一月十三日星期五,下午三点,骏河系统员工一行人正坐在租来的游览车里。由于是下午一点从御茶水出发,算算已经开了两个小时左右。预计抵达时间为下午四点,也就是目前才走完三分之二的路程。
  工兵从包包取出一份文件。标题为「20XX年度 骏河系统员工旅游手册」,这似乎是出自于招聘负责人之手。下方还画有一只关东煮外型的吉祥物(叫什么「骏河君」来着的)。
  「各位期待已久,今年欢乐的员工旅游季节终于到来!藉这个机会将日常的辛劳和压力洗净一空吧。洗净?没错,对这个字眼产生反应就对了。今年要去的地方正是温泉!当然,泡完澡后的宴席也是标准配备。或许还会有平时难得一见的特殊活动喔?敬请拭目以待!」
  ……温泉啊——
  工兵翻到文件的背面。
  上头印有某旅馆整洁的照片及地图。朱红色的房檐、格子门,玄关旁还种了数根笹竹。
  热海温泉旅馆「常春汤泉」。
  查询旅游网站的结果,这似乎是一问评价很不错的旅馆。包括特地安排星期五只上半天班的措施在内,「社长用心企划员工旅游」这个说法似乎并不假。
  (要是拿出一半的热诚来减轻员工负担就好了。)
  叹着气这样想的的瞬间,一旁也传来类似的叹息声。
  工兵转过脸去。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正无精打采地眺望窗外。她手撑脸颊,面带不悦的表情。黄芥末色的针织外套搭配一件横条纹衫,短俏的裤裙十分可爱。是外表完全像个女国中生的上司,室见立华。
  她此时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呀,室见你也心情不好吗?」
  工兵忐忑地询问,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她噘起嘴唇,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果然维持了一年的师徒关系,两人在感情的表现上也愈来愈相似。工兵握拳点头道:
  「我可以体会喔。工作都做不完了,哪里还有时间参加员工旅游呢?要是肯帮忙减少近期的工作量还另当别论。」
  「啊?」
  室见眨眨双眼。
  「你在说什么啊?员工旅游可是一件大事喔。难得有机会和平常不太往来的部门增进情谊,即使从提升组织整体感的角度来看也相当重要喔。老实说,这个社长唯有每年持续举办员工旅游这点可以让人欣赏了。」
  「是……是这样吗?」
  居然回了一番大道理。真是奇怪,依室见的个性,原本还以为她会说出「都这么忙了居然要去泡温泉,那家伙是白痴吗?去死吧」之类的抱怨呢。
  「那你为何又闷闷不乐的?老实说如果不介意是由公司举办的活动,这种旅游不是也挺好的吗?可以在秋季的温泉旅馆里住上一晚,而且还肘设宴席。」
  「旅馆,问题在于旅馆喔。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室见感觉像是在咂舌般恨恨地这么说道。
  「真是的,都已经劝阻好几遍了居然还是选,那里』,简直学不乖呢。这么想把难得的旅游搞砸吗?」
  旅馆?
  工兵再次望向手边的文件。
  「你是说……这间叫『常春汤泉』的旅馆?」
  「没错。」
  「这里不好吗?」
  「不好。」
  「是料理难吃还是房间太脏……」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喔。」
  室见看似不耐地挥挥手。她抱起双臂,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这间旅馆啊……被诅咒了喔。」
  ……啊?
  「你……你说什么?」
  「诅咒,就是诅咒。咒术的那种诅咒。用英语来讲就是CURSE。」
  「唔,这个我知道啦,不过——」
  被诅咒的旅馆?什么意思,莫非是闹鬼吗?在这种科学万能的时代?
  这家伙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工兵不解地扭头的瞬间,猛然和左方的「贞子」对上目光。
  …………
  哇啊啊啊?
  一名黑头发的女性正望向这边,一头长发垂落至胸前,让人看不清楚长相。她用一只手紧紧抓住座位的椅背。
  「哇……哇啊!」
  工兵哀嚎道,整个人向后退去,却又被室见推了回来。
  「你在干嘛,海鸥?开车时站起来是很危险的喔。」
  咦?是……是海鸥?
  「啊——抱歉抱歉,刚才有些站不稳。」
  贞子拨开眼前的头发。全黑的窗帘拉起,露出大片的额头与细长的眼睛。淡红色的嘴唇泛着笑意,她用左手支撑以重新站稳身子。
  「头发好像有点太长了呢,差不多该去修剪一下了。」
  海鸥捏着发梢这么喃喃自语着……唔,虽然很不希望你剪掉头发,但刚才那招希望你能等宴席时再拿出来表演,冷不防被这么一吓实在是太可怕了。况且刚好又在讨论灵异的话题。
  「嗯……工兵你们现在饿不饿呢?」
  海鸥若无其事的问道。
  「肚子饿……吗?」
  工兵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摸了摸肚皮。目前……有食欲。由于上午的业务结束后就匆匆出发,尽管上车前在便利商店买了一个饭团充饥,但接下来就再也没有进食。早餐也是随便吃点东西,就这样一直撑到晚餐时间的话似乎有些难熬。
  「唔,我现在挺饿的呢。室见你应该也没吃什么午餐吧?」
  室见点了点头。海鸥见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
  「太好了。那么可以帮我消化一些吗?一不小心就煮了太多。」
  说着,她递出一个塑胶便当盒。
  …………!
  工兵顿时说不出话来。
  便当……是海鸥亲手制作的便当?
  脑袋里一片空白。脑中有一群天使在吹奏喇叭,云缝间投下光芒,花瓣翩翩起舞。喔喔喔,上帝啊,这就是乐园吗?救世,天国降临。
  「啊,不喜欢吗?抱歉,那么我给其他人好了。」
  「NO————!」
  由于太过感动,整个人瞬间僵住了。工兵急忙制止对方并接过便当盒。忐忑地打开盒盖后,只见金黄色的光辉溢出。装在塑胶便当盒里装的究竟是——
  「……煎蛋卷?」
  想不到竟是如此平凡的料理。毕竟是海鸥,原本还期待着年节料理般丰盛的大餐。
  「煎得好像有点失败,不合胃口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喔。」
  听见这番难为情的发书,工兵连忙安慰:「不,怎么会呢。」
  嗯,就算是海鸥也不可能样样都表现得完美无缺吧。最起码要有个不擅长的领域,才比较像活生生的人。
  工兵接过免洗筷并伸进便当盒里,夹起其中的一块后随意放入口中。这个瞬间——
  …………?
  「这……这是什么?彷佛棉花糖一样柔软,光是含进嘴里高汤就渗了出来。柴鱼的香气、酱油和咸味浑然一体……真是太协调了。食材正在舌头上演奏交响乐!」
  「你在模仿谁啊……」
  随口吐槽后,室见也将筷子伸过来。她夹起一块蛋卷并放入口中,仔细品尝了好一会儿:
  「嗯……这个高汤煎蛋卷还是一样出色呢。海鸥,你的手艺又进步了吧?」
  「是吗?那太好了。这次我尝试多放了一点高汤,所以很担心味道会不会跑掉。」
  「完全没问题。嗯——我倒觉得口味再重一点也无妨。」
  「了解,我下次会试着调整一下。」
  高汤煎蛋卷……原来如此,的确和居酒屋贩卖的类似,但味道却截然不同。风味实在是太浓厚,吃完后舌头上遗留有余香。另外就是没有甜味。与其用来下酒,其滋味更像是一道正式的菜肴。
  「真是厉害……我都有点感动了。想不到高汤煎蛋卷居然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海鸥,你以前做过料理方面的工作吗?」
  「也不算工作,只是打工而已喔。在和食料理店的厨房里待过几次。」
  哦……和食料理店。
  「是『SATO』或『天狗』之类的吗?」
  「不是那种连锁餐厅,是在京都只园的店里。」
  那岂不是料亭(注:指高级的传统日本料理店)吗?
  区区的打工人员,怎么进得去那里的厨房?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仔细一看,室见却毫不在乎地继续享用料理。难道她对刚才的对话丝毫不觉得疑惑吗?尽管倾头不解,工兵还是一边动起筷子。只顾着想事情而让对方独占料理的话实在不太值得。尽管自己只是想多吃几块罢了。
  哆嗦。
  工兵突然感到背部一阵寒意。
  真要比喻的话,就像被一把匕首抵在脊椎处,或是被冰块贴着的感觉。
  「你们吃得倒是津津有味嘛——」
  一个怨恨的声音降临。回头一看,位于头枕上方有个圆脸的轮廓。惺忪的睡眼、小巧的鼻子以及嘴唇。最后是那招牌的稻草头。
  「啊,梢?……咦,你喝醉了吗?」
  其实根本不用问,她的眼神早已一片迷茫,未化妆的脸颊浮现微红色泽。梢抖了一下双肩,然后探出身子来。

  「我没醉喔——我现在清醒得很。」
  啪啪啪啪。
  「哇,好痛!请不要打人啊。干嘛突然生气?我做错了什么吗?」
  抵挡着如雨般落下的手掌,工兵一边叫道。梢鼓起脸颊,嘴唇抿成ヘ字形:
  「你搞外遇。」
  「啊?」
  「明明都已经有了我这个搭档,居然还被其他女人所做的便当迷得团团转。肮脏、下流、不检点。」
  「哎呀呀。」
  海鸥愉快地笑着。
  「别人亲手做的便当,的确不能让梢心爱的男人享用呢——那么,这些就由立华独享了。」
  咦咦咦咦咦!
  工兵错愕地瞪大双眼,看着便当盒被硬生生拿走。或许是不想和梢扯上任何关系,室见转向车窗那侧继续吃东西。
  正当工兵对这样过分的事语塞之际。梢冒出了一句:「不用担心喔——」
  「我已经做了樱坂你的分。别客气,请尽量享用吧。」
  原以为已经返回座位的她,下一刻却又突然现身,右手还拿着白色的小包。看似酒瓶的长条形状包装是——
  「来!这是侄乃滨家特制,SPECIAL ALCOHOL!」
  是私酿酒————!
  话说这种东西允许私人酿造吗?
  「不……不不不,这样不行啊。那是违法的,会被警察抓走。」
  「咦?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按照日本的法律,必须有执照才可以酿酒吧。」
  「喔——」
  梢一脸茫然地眨着眼睛,不久倾头道:
  「可是这是梅酒喔。」
  「什么?」
  一时无法理解对方的反驳,工兵整个人愣在原地。海鸥喃喃地「啊啊」了一声:
  「的确,如果是自用的梅酒就没问题了。每当梅雨季节时,我老家一样也会酿梅酒。」
  「是……这样吗?」
  工兵一脸迷惘地望着酒瓶。自己完全不晓得,原来梅酒是可以私酿的?嗯——这个世上仍有许多未知的事物呢。梢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然后递出纸杯。
  「来——请赶快喝吧。难道我的酒喝不了吗?喂——」
  醉得也太厉害了吧……到底喝了多少酒?上车才一两个小时而已。
  嗯,不过依浸泡方式不同,梅酒的酒精度数据说也相当高呢。要是不作多想的豪饮,大概很快就醉醺醺了吧。
  只要小心一点就好了——工兵怀着这种想法接过杯子,将杯中的液体缓缓啜了一口。
  ……嗯?
  「梢,这种梅酒喝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甜啊。」
  「咦——?你说什么——?」
  「我是说,怎么会有番薯的香气……哇啊,好呛!这个根本就是烧酒嘛?咦?自家酿造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梅酒——」
  「唔,不对,不是的,你仔细闻一下,根本就没有梅子的香气和滋味。」
  「是梅酒——」
  梢——!
  工兵挤出的声音近似哀嚎。
  哭闹的小孩和喝醉酒的人是最无法沟通的两种人。弥漫着些许犯罪味道的同时,游览车自西湘外环道南下,逐渐接近目的地热海。
  而不知不觉中——工兵也完全忘记要向室见追问「被诅咒的旅馆」一事。

  下午四点。
  越过坡面陡峭的山路后,车子终于抵达旅馆。土墙风格的墙壁上投射淡桥色的照明。或许是恰好座落于背对太阳的位置,建筑物的阴影和黄昏的天空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比。格子门前方竖立一块「欢迎 骏河系统」的牌子。从停车场看过去,果真和手册上印制的照片一模一样。来自海上的微风轻轻吹动着笹竹的叶子。
  「好——各位路上辛苦了——拿完行李就过来领取房间分配表,然后前往自己的房间吧——宴席是晚上六点开始,要泡温泉的人请注意一下时间喔——」
  吊儿郎当的长发男子拍拍手这么指挥着众人。他胸前挂着闪亮的银项链,一身打扮即使说是歌舞伎町的揽客员也有人会信以为真。他便是总务部门的招聘负责人。
  「顺带一提,我和社长的房间有附设露天浴池,想过来泡汤的人可以说一声喔——啊,当然只限女性。别担心,不会有人偷窥的。现在报名还附赠热海铭菓『猫舌饼』喔——先抢先赢!」
  对于这番根本是性骚扰的言行,员工们却毫无反应。每个人都活动着僵硬的身躯,一边走进旅馆。唯独长得像片桐波衣里的OS部长用拳头戳了戳招聘负责人的脑袋。
  「啊嗯?我们到了吗?」
  梢一只手被海鸥架着往这边走来。她的外套滑落至肩膀处,模样实在是邋遢至极。
  室见露出傻眼的表情「唉——」了一声:
  「真让人看不下去。宴席还没开始就醉成这样,简直是前所未闻喔。你是白痴吗?」
  梢停下脚步。她满脸醉样,唯独双眼凌厉地瞪着这位永远的吵架对象。
  「连酒也不知是何滋味的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况且室见你在去年的晚餐前不是泡汤泡到晕倒了吗?不会自我管理的到底是谁啊?白痴——白痴——」
  「呵……呵呵……」
  室见的脸颊微微抽搐。
  「大剌剌地拿别人的失败来说嘴,胆子可真不小啊。要互揭疮疤的话,你似乎还没察觉到情势对自己不利呢。很好,你去年在那须汤本的镇上做了什么,就让我帮你仔细回想起来吧。」
  「哈!现在是要比赛谁更丢脸吗?就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吧!」
  面对一触即发的两人,海鸥却是动作熟练的分开她们。她一边抓住两人的肩膀,一边回头说道:
  「那么工兵,我们三个好像分在同一个房间,先过去罗。稍后在宴席厅见。」
  还来不及回答「好」,她便拖着旅行袋和室见等人消失在旅馆里。动作还是一样俐落呢,就彷佛驯兽师一般的身手。
  工兵抓抓头.一边望向手中的文件。
  (呃……我的房间在——)
  三楼,松之间吗?同寝的人是藤崎和……「平尾」?
  这是谁?
  确认一下所属单位,竟然是OS部门。嗯……嗯?自己的确和其他部门的人不怎么熟悉,但真有平尾这个人吗?
  工兵拚命回忆,却找不到符合的面孔。莫非是打错字了?他倾头不解的走进旅馆。
  没看见藤崎的身影。话说回来,经理们刚才已经和社长一起先进去了呢。当自己和室见她们嬉闹的期间,周遭的人早就走得一干二净了。糟糕,自己这个部下应该率先替上司带路才对。
  在向服务台确认过之后,得知钥匙已交给每个房间的代表。工兵走过铺有红地毯的大厅来到电梯间,在三楼出电梯后沿着靠山的走廊直直前进。
  梅之间、竹之间、鹤之间……啊啊,有了,就是这里吗?
  工兵站在走廊尽头角落的房间前。拉门上挂有「松之间」的门牌。门……并没有上锁。
  「打扰了——」
  工兵重新背好行李,一边这么喊道。和室内一个单薄的身影闻声转过头来。中分的头发、消瘦的脸颊及未刮的胡子。戴银框眼镜的男性手中正拿着一个衣架。
  「啊啊,樱坂,你来啦。」
  是藤崎。
  脸型细长的上司笑着打起招呼:
  「抱歉,我自己先过来了。刚才和社长有事情要谈。」
  「不不,我才是拖拖拉拉的,对不起,还劳烦你先过来开门。」
  工兵这么赔罪并进入房间。室内……只有藤崎一人。另外一个还没抵达吗?
  「呃……那位平尾先生还没到吗?」
  「嗯?他在啊。」
  咦……
  工兵再次定睛,但无论怎么看就是不见藤崎以外的人影。
  「?他在?」
  「是刚刚才到的喔。看起来好像又是仓促准备,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感觉。」
  嗯?
  那么足征厕所吗?往房门旁的浴室看去,里面是一片漆黑。镜子里是自己一脸疑惑的表情。工兵再度确认室内,玄关走廊、寝室、壁麄、宽外廊……没有,半个人都没有。
  「怎么了?樱坂。」
  藤崎纳闷地出声询问。还问我怎么了……呃——
  「请……请别开这种玩笑,怪恐怖的。这个房间不是只有我和藤崎先生你两人吗?」
  「咦?」
  「现在不是『咦』的时候吧?真是的——我看厕所里根本没有半个人。平尾先生其实不在这里对吧?」
  更何况,我从未在公司里见过这个名字——
  工兵这么补充后,藤崎瞪圆了双眼。不久,他那细长的脸变得僵硬起来。
  「樱坂……莫非你不知道?」
  「知……知道什么?」
  「关于平尾先生的事情。」
  「…………」
  「难道都没有人告诉你吗?」
  他接二连三的询问。
  告诉我什么——这句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刹那间,室见的发言在脑中莫名苏醒。
  这间旅馆……被诅咒了。
  怎么可能?
  工兵面露生硬的笑容。藤崎平静地摇摇头:
  「怎么会这样……唔,抱歉,其实是我这个上司应该要注意才是。本来以为室见都告诉你了。毕竟你们游览车上都坐在一起。对不起,现在或许为时已晚了。」
  「为……为时已晚?」
  「总之平尾先生确实存在喔。樱坂你也必须这么认为才行,否则的话——」
  藤崎说到这里便停下,然后突然一脸冷漠的开始整理行李。
  「啊,要不要先去泡个温泉呢?我会帮忙看着行李,反正距离宴席也没多少时间。」
  「等……等一下,藤崎先生。」
  「啊啊啊,带了太多行李,整理起来真是费事呢。动作要快点才行。」
  话题很不自然的被转移。看样子,他似乎不再打算谈论任何有关平尾的事情。那消瘦的背影散发出一种拒绝的气息。
  「那么……我先过去了。」
  工兵行了一礼,拿起浴衣。藤崎头也不回地挥手道别。
  离开房间后,心脏噗通噗通的剧烈跳动着。面对极度不自然的状况,工兵难掩心中的混乱。从未见过的员工名字、仅有两人的室内却声称有第三人存在的藤崎,以及「假装平尾在这里」的谜样指示。
  究竟怎么回事?
  尽管想找出合理的解释,但却无法如愿。周遭的气温仿佛降下了一两度。或许是恰巧太阳完全下山的关系,昏暗的走廊在在激发出内心的不安。
  发抖。
  工兵颤抖着身子进入电梯,按照牌子的指示前往浴场。
  温泉位于地下一楼的靠海侧。虽说是地下,但由于旅馆建造在半山腰,似乎刚好可以眺望热海市的街景。浴池的种类分为室内大理石浴池、按摩浴池及露天浴池。
  穿过男汤的门帘,工兵走向脱衣间,在拿到空竹篮的同时一面打量四周。
  里面……没有人。大家可能还在忙着整理行李,仅能听到微弱的流水声。工兵急忙脱下衣服进入浴场。大理石的室内充斥着橙色照明。右手边是洗澡场,左手边则是三温暖和露天浴池的入口。正面有浴池和开向大海侧的窗户。由于四周用竹篱围起,所以视野不太理想。从柱子和树木的缝隙间可以窥见城镇的灯火。
  工兵先简单冲了一下热水,然后便前往浴池。难得来到这里,就选择露天浴池好了。他缩起身体抵御着寒冷的海风,一边缓缓泡入池中。
  唔……喔。
  热流自全身的毛孔渗入体内。身体的冷意顿时烟消云散,涌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解放感。
  这个……太舒服了。
  哎呀,真好——果然还是温泉最棒了。
  工兵倚靠在裸露的岩石上闭起双眼,感觉刚才与藤崎的对话愈来愈不重要了。应该说,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或许只是为了凑人数而捏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员工。毕竟旅馆不是都会有几十人以上可享团体折扣的优惠吗?所以在面对旅馆时,必须假装有这个人的存在才行。
  ……嗯,非常有可能。
  真是的,既然这样就早说啊。房间里又不是装了窃听器之类的东西,有必要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吗?
  稍后再去详加确认一下吧。
  就在工兵整个人放松之际,竹篱另一端传来开门的声响。
  「哦——好大——」
  柔和的女声传来。紧接着是「哇——是露天浴池——」略带鼻音的娇声。
  嗯……?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话说竹篱的另一边莫非就是女汤?
  「太棒了——感觉好像都被我们包下了呢——」
  「提早过来真是太好了——啊,贺茂,这里可以看到夜景喔。」
  「啊啊,真是的。梢你不要用跑的,很危险喔——」
  什么?
  血液涌上脑部。全身的体液开始沸腾,体温也跟着上升。
  居然是海鸥还有梢?在这个单薄的竹篱后方,竟有一丝不挂的海鸥……?
  这个震惊的事实令工兵身体颤抖。海鸥的白皙肩膀、玉颈、美背。被水气沾湿的头发散发妖艳光泽,脸颊微微泛红……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不行不行,我得冷静下来。为什么想要贴在竹篱上,为什么想要把其中的缝隙撑大一些……偷窥可是犯罪行为喔。STAY,STAY!
  深呼吸几次后,工兵动员全身的理智远离竹篱。
  呼——呼——真是好险。要是清醒得稍微晚一点就真的会撞破墙壁了。樱坂工兵,这辈子人生就此完蛋。再见了,自由的世界,循规蹈矩的人生。要是被父母知道的话搞不好会被吊死。
  话虽如此,危机并非完全解除。隔壁的浴池开始传来啪唰啪唰的水声。究竟是什么东西打在什么部位发出的声音呢?光想像就令人快要喷鼻血了。
  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泡在温泉中,工兵盘腿坐以冷却内心。集中精神,烦恼退散!自己想要的是海鸥的心,而非身体。即使在欲望的驱使下偷窥隔壁,又能获得什么呢?只会被她瞧不起而已吧?想像一下,被那细长的双眼蔑视,眼神中丝毫不掩侮蔑的情绪。
  …………
  嘿……嘿嘿嘿……这也不错,好像也不赖嘛。被海鸥蔑视的自己;像猪一般被虐待的自己;被鞋跟猛踹、斥责,最后手持皮鞭施以惩罚:「你这个变态!」
  ……啊!
  不行,我在想什么啊。不仅想目睹海鸥的裸体,居然还期待着这般的惩罚。实在是太反常,太糜烂了。
  2、3、5、7、11、13、17、19……
  工兵拚命计算质数以集中精神之际,隔壁的气氛骤然一变。
  「奇怪?话说立华人呢?」
  海鸥的声音响起。稍远处随即传来水花飞溅的声响。
  「她说还有工作要处理,晚一点才会过来喔。亏人家特地找她一起泡汤,却是这种态度。」
  海鸥似乎很困扰地「哎呀呀」念道:
  「明明就提醒过她时间不多了要快点。真拿她没办法——但愿不要在旅馆里迷路就好了。」
  哎呀呀——
  还是一样让人费心的家伙。话说处理工作,莫非她把电脑也带来了吗?还说什么员工旅游的目的是为了增进与其他部门间的情谊,真是太言行不一了。
  换成平时的自己就会出手帮忙,但如今没必要连入浴这种事情也照顾得无微不至。脱光衣服后将她放进浴池里,然后清洗身体……最后就被警察抓走了。从很多层面上来说。
  嗯,待会就看她怎么慌慌张张的泡澡吧。在我们几个已经从容出浴的时候。
  正当工兵事不关己的念念有词之际,露天浴池的门忽然开敔。气流的方向改变,室内的热空气顿时被吹起。
  喔,独占时间结束了吗?工兵打直身子转过头去。浮现在白色热气当中的轮廓是——
  是室见。
  「…………」
  「…………」
  「…………」
  …………
  「哎呀,樱坂。」
  WHAT————————?
  过度的恐慌让工兵移开视线。
  少女白皙的纤瘦肢体深深烙印在眼底。她长发盘起,一只手垂挂着毛巾。尽管包裹了浴巾,但其平坦的臀部曲线、胸部的隆起及织瘦的大腿在灯光下却是一览无遗。
  为……为……为……为……为什么?
  「怎么了,莫非这里是混浴吗?奇怪,印象中怎么记得是男女分开洗呢。」
  「男……男……男……」
  「男男?」
  「男!男……男……汤!」
  「啊?你在说什么啊?」
  这里是男汤——想这么表达却说不清楚。或许是不在乎自己的裸体被人看见,室见本人一副无比冷静的样子站在原地。
  「咦,立华?」
  竹篱的另一端传来海鸥的声音。紧接着是梢「咦?室见?」的疑问声。
  「奇怪?海鸥你们在那边?为什么?」
  室见疑惑地这么喊道。海鸥委婉地开口:「还问为什么……」
  「你那里不是男汤吗?」
  …………
  「咦?」
  「不是这种反应吧。」
  「嗯?」
  「也不对啦。」
  短暂的沉默。不久之后,她「啪」地拍了一下手:
  「啊,原来如此。所以樱坂才会在这里吗?」
  什么————————!
  刺耳的尖叫响起,然后是热水飞溅的声响。伴随着冲击,某人在竹篱后方踢散了浴桶。
  「人……人家都还没和樱坂坦诚相对过呢!就连接吻也还未遂!你……你这臭女人突然做出这种事是想怎样!等一下,我这就马上——」
  紧接着是一声「叩」的沉闷聱响,女汤里瞬间没了梢的动静。不久后,则是某种拖着物体的震动传来。
  「立华,总之你先过来这里吧。我们准备要离开罗。」
  工兵你也是——海鸥这么补充道。
  「我知道你很兴奋,但起码也要挑对时间、地点和场合喔。要是在那里做出不该做的事情,之后过来的人会吓一大跳的。」
  「不只吓一大跳那么简单吧,何况我根本就没兴奋!」
  真要说的话,内心所受的震撼远比什么邪念要强烈多了。刚才对于海鸥的各种遐想也都完全飞到九霄云外了。
  但话说回来,幸好男汤这里没有其他客人。假使有心术不正的人出现在这里,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真亏这个人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或许神的保佑是真的存在于世上的吧。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响。工兵呼出一口气,将目光转回原处之际——
  「啊,对了。樱坂,女汤在什么地方?」
  「出去后的左手边!请不要只围着一条浴巾就跑回来啊!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工兵挤出肺部的所有空气大声叫道。室见啧了一声说:「干嘛大呼小叫的。」便离开了。
  「对不起喔——工兵。」
  海鸥语带歉意的赔罪。
  「那孩子真的对异性的目光毫不在乎。尤其是在面对你的时候,似乎连最起码的戒心也荡然无存了。能不能……请你稍微宽待她一些呢。」
  「唔,我自己的感受倒是不怎么重要啦。」
  工兵用疲惫的语气回答。他打直逐渐下滑的身子:
  「不过像那样子走来走去实在很危险喔。好歹也是个妙龄(?)女孩嘛。她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居然豪放成这个样子。」
  「嗯——」
  海鸥低吟一声。
  「那孩子的成长环境有些特殊,所以对事物的感受和一般人不同呢。该说是未在外历练过,还是不清楚男性的生理构造呢。」
  「这算什么?莫非她是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吗?」
  「和这个又不太一样。」
  听不太懂。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年龄不详、出身不详、经历不详。室见立华,依旧是个充满谜团的女人呢。
  「那么,我还要去接立华,就先离开一步了。梢后见。」
  「好的,辛苦了。」
  伴随物体拖行的声音,海鸥的动静消失了……嗯,看样子还是不要去想像梢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比较好。
  不久,女汤的方向传来开门的震动,然后是温泉水摇晃的哗啦声。
  「是室见吗?」
  工兵试着出声。回答他的则是「樱坂?」这个熟悉的声音。
  「刚才真是抱歉。我好像下错楼梯,一过门帘就到了你那边。」
  「……不。」
  不知该作何反应,工兵一时词穷。剧烈的心跳还未平复,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对方的白皙裸体。纤细的手脚,起伏甚微的身体完美无瑕,彷佛陶瓷一般耀眼——
  不行不行,赶快忘掉。要是继续留在记忆中,大概以后都无法专心工作了。在开会的时候很可能会冒出不良的幻想来。
  工兵用力摇了几次头:
  「室见,那么我先出去了。」
  果断地说完的瞬间,竹篱后方忽然传来猛烈的水声。
  「怎……怎么了吗?」
  「掉……掉下去……咕噗!咕噗?」
  溺水了?
  「请先冷静下来!脚……脚应该踩得到池底才对,首先确认好底部的位置,然后把脸向上抬起!」

  挣扎般的声响持续好一阵子,接着是剧烈的喘息声。既然没有拨水的声音,看来似乎已经站稳身子了。工兵拍拍胸膛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暂时性贫血吗?」
  「不。」
  对方这么否定。
  「我想去洗瀑布浴,结果一站上岩石就滑倒了。」
  瀑布浴……?
  工兵四下张望,发现浴池的墙边设有小型的岩山,热水从那里落下。水面处可见一块狭窄、斜度平缓的岩棚。
  「呃……这怎么看都是让人坐下来淋浴的吧。」
  「咦咦?可是所谓的瀑布浴,不是就应该双手合十站立不动吗?」
  那是瀑布修行。
  「总……总之站在上面很危险,请坐下来背靠着墙壁泡汤吧。」
  「啊,这个竹篱有些歪掉了。能不能通到外面去呢。」
  呀——!
  「你还是乖乖泡在池子里吧!这里是温泉,用不着苦修或是到处寻找什么隐藏门!」
  真是太难搞了……莫非以前都没泡过温泉吗?不,啊啊,是因为平时有海鸥在她身边吧?贴身紧盯着以防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时时留心她的状况。然而,如同监护人的海鸥如今却不在这里,结果就是室见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
  啊啊啊啊啊啊,真没办法。
  「室见,你泡进温泉池了吗?小心不要靠近排水沟之类奇怪的地方喔。还有,离开的时候请跟我说一声。」
  「啊?为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别管那么多,拜话照做吧。我会一直等到你泡完为止。」
  「…………」
  「好啦,难得来泡温泉,彼此都是孤单一人的话也很无趣吧?干脆来聊聊天好了。像是平常没办法聊的那些话题,怎么样?」
  工兵这么死缠烂打着。不久,便听见微弱的叹息,接着觉得麻烦的说:「好吧。」
  水花溅起的声响传来。
  「……话说回来,客人还是一样少呢。前年这里也是类似的状况,居然还没倒闭。」
  前年……?
  「对了室见,你在游览车上说过『居然还是选那里』之类的话对吧?莫非之前也来过吗?」
  「没错,就是上上次的员工旅游。」
  室见若无其事的回答。
  「日期比这次晚了一些,但一样都是两天一夜的行程。星期五出发,星期六回去。同样也是搭乘游览车过来的。」
  「喔——」
  这里的设备干净,客房也相当宽敞,实在不像是什么差劲的旅馆。为何会没多少人来住呢?难道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因素吗?
  一想到这里,工兵整个人愣住。他猛然想起与藤崎之间的对话。「平尾」这位员工的存在,以及「假装平尾在这里」的莫名指示。
  「樱坂?」
  或许自己是沉默了太久,室见疑惑地呼唤道。工兵吞了吞口水说:
  「那个……室见,方便问个问题吗?」
  「干嘛?」
  「这个问题可能俞有些奇怪。」
  讲完前提后,他开始上明。
  自己在参加名单上见到「平尾」这个名字,以及藤崎在客房内的可疑态度与发言。
  「然后,室见你在来时的车上不是也说过吗?『这间旅馆被诅咒』之类的话,害我心里觉得有些发毛。」
  虽然我也觉得这话题很蠢就是了——工兵最后又补充这一句,但室见却丝毫没有反应。墙壁另一端显得静悄悄。
  「那……那个?室见?」
  「这样啊……」
  微弱的叹息响起。
  「原来你和平尾先生分到同一个房间。抱歉,是我没注意到。如果事先叮咛一下就好了。」
  「咦?那个,等一下。」
  工兵连忙出声制止。
  「别这样好嚼?怎么连室见你也这么说。莫非这是欺负新人的新玩法?」
  他开玩笑般地询问,然而对方毫无反应。过了不久,一道沉重的语气才传来:
  「平尾先生四年前曾经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喔。」
  「曾经……?」
  是过去式。
  「他辞职了吗?」
  「不,他去世了。」
  工兵的意识冻结。室见用低沉的口吻继续道:
  「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和今年一样,公司也规划了员工旅游。目的地是常春汤泉,也就是这里。由于是久久一次的员工游憩活动,每个人都很兴高采烈,平尾先生本身似乎也相当期待。于是他提前消化手中的工作,不惜熬夜也要排出作业时间……实在是太勉强自己了吧。平时就那么忙碌的他,在通勤的途中忽然昏了过去,最后就这样——」
  「去世了吗?」
  室见没有回答,但沉默的肯定却远远胜过任何雄辩。
  「当时有人建议暂时取消员工旅游,但毕竟是故人盼望已久的活动,于是决定继续举办下去藉以追悼对方。名单上遗留有平尾先生的名字,房间也多预约了一人分。结果……就发生了一些离奇的现象。」
  「离奇的现象……?」
  「宴席和出发的时候不是会清点人数吗?结果怎么点都会多出一个人喔。尤其是在没有追加任何出席者的情况下,人数不管怎么样都对不起来。最后试着将男女分开清点之后,发现是男生那边多出了人。」
  「意思是……」
  「听得懂吧?就等于平尾先生参加后的人数。」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袭上全身。尽管置身温泉当中,体温却彷佛下降了十度一般。
  「你觉得这在开玩笑?也对,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你一定会怀疑有人重复报数或是育女生混在男生当中恶作剧之类的。当时OS部门担任干事的人也这么认为,于是一怒之下采取了强制手段。」
  「强制手段……吗?」
  「就是把宴席厅的座垫和料理撤掉一份。若以原来的人数来说应该足够才对,结果——」
  周遭的声音顿时消失。竹叶的摆动,还有空气的流动似乎都一并静止了。
  「宴席厅的照明灯忽然掉落,干事因而受了重伤。尽管后来保住了性命,但手臂却从此留下后遗症,无法正常工作,最后选择了辞职一途。」
  「怎么会?」
  「是真的喔。」
  室见的声音相当冰冷。
  「那次以后,每当前往常春汤泉时一定会将平尾先生列为同行人员,房间也会多预约一人份。包括宴席料理也是。当然,每个人的行动都以他参加本次旅游为前提。否则的话——」
  下场就会像那个干事一样。
  这句话彷佛宣判死刑一般深深刺入工兵心中。呼吸困难,喉咙的肌肉收缩、痉挛。嘴巴如同陷入缺氧状态一开一合,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话来:
  「我……我……我会怎么样?」
  自己已对平尾的存在产生了疑问,说过那个人不存在之类的发言。倘若平尾的诅咒是真的,那么自己就有十二分的资格成为下一个目标。
  停顿了好一会儿,室见才终于开口:「谁知道呢——」
  「说不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毕竟四年前的事故或许只是巧合罢了。你想,人数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多算进一个人吧。所以我想说的是,你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
  「倘若是我的话,从现在起就会当作平尾先生和我们一起。就算为时已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
  「我要走了。你也赶快泡一泡,准备参加宴席吧。」
  水滴哗啦啦的落下。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拉门也随之关上。
  工兵连忙离开浴池追了上去。周遭的寂静令他感觉无比诡异,无论如何都不想一个人独处。不管是谁都好,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在近似恐慌的情绪驱使之下,他快速跑过了浴场。
  背后彷佛吹来了一阵阴风。

  傍晚六点,众人往宴席场移动。
  四十坪左右的空间里摆放了两列矮桌。每个座位上都放有湿毛巾、筷子和杯子。女服务生们忙碌地奔走于周围。
  「好——各位都入座了吗——?现在要开始发啤酒罗——」
  招聘负责人活力十足的这么告知。会场各处都可听见「噢」、「随时0K」的应答声。
  (这一点也不0K吧……)
  工兵用黯淡的眼神注视正前方。那里没有半个人,空荡荡的椅子露出亮黑色的椅背来。刚才急忙确认席次表后,发现该座位写着「OS部门平尾」。
  真的假的?
  藤崎的态度,室见所透露的故事。
  老实说,自己如今还是半信半疑的状态。这该不会是那两人随便捏造出来捉弄自己的吧?但就现状来说又不得不去相信。骏河系统的员工们统统无视于眼前的空位,一举一动都表现得极为自然。
  自然。不,是不自然吧?
  他们假装一个不在的人存在于现场。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这实在是相当奇妙的光景。工兵抱着这种想法观察其他同事,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虚伪。他们特意将脸转向一边,不去注视平尾的座位。
  「樱坂,我来帮你倒啤酒吧。」
  坐在右前方的藤崎拿着酒瓶开始倒酒。工兵连忙端起杯子。藤崎的笑容乍看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与对方相处半年以上的自己眼中实在很怪异。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彷佛脸上戴着一张笑脸面具。
  「那……那个,藤崎先生。」
  工兵忍不住出声。他用余光盯着倒入杯中的啤酒,一边拚命呼唤道:
  「我前面的座位没有人吧?是空着的对吧?先不管平尾先生究竟有没有参加旅游,我正前方现在根本就没有坐人对吧?唯独这一点,请务必老实告诉我好吗?」
  「咦?樱坂你真是的,在说什么梦话呢。」
  听见对方爽朗的回答,工兵松了一口气。就是说啊,位子明明就空着,怎么会声称那里坐了一个人呢。就在工兵安心地呼气之际——
  藤崎一边倒着啤酒继续道:
  「平尾先生从刚才就一直坐在那里啊。」
  …………
  咦?
  工兵盯着藤崎看,对方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眼镜底下的那对小眼睛逐渐眯细。
  「啊啊,也替平尾先生倒一杯好了。不不,完全不用劳烦您,由我来就行了。请用请用。」
  前方座位的杯中倒满了金黄色的液体。无数白色泡沫浮起后又纷纷消散。
  究竟发呆了多久的时间?回过神来,工兵赫然发现室见正盯着这边。那白皙的脸庞变得更加僵硬苍白。她用生硬的语气告知:
  「你又在怀疑了吗?」
  不是的。我……我只是想确认眼前有没有人罢了。
  「来不及了。平尾先生绝对无法忍受有人当作自己不存在。你已经被盯上了。被他那双手,还有那道视线。」
  这个瞬间,视野的尽头浮现出一个影子。宴席场的入口处冒出一道身影,是个一身黑装的……男人。长头发散乱地下垂,看不清楚长相。脖子缠着看似白毛巾的物体,些许露出的下巴处可见未刮的胡子。男人垂下双手踏出一步,他似乎不在意周遭的喧闹,只是缓慢且确实地走来。
  笔直地走向自己这边。
  ……!
  「藤……藤崎先生,后面!你后面!」
  「咦?什么?」藤崎转过身去,倾头不解地问道。
  「我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是黑衣男!有个长头发的男人往这里走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大家不是都好好的坐在位子上喝酒吗?」
  「不不不,就是现在走过来的那个人啊!您看,已经通过对面那一桌了。」
  就在工兵大叫之际,男人已经来到近距离。他巨大的身躯挡住灯光,留下长长的影子。头发的缝隙间可见凹陷的眼窝,无光的瞳孔抽搐般开合着。
  不久,双方的视线重叠。宛如夜里的沼泽般深邃的双眼直直盯着这边。走过一脸狐疑的藤崎身旁,男人将手伸向——
  噫噫噫————————!
  「呼——终于赶上了——」
  低哑的嗓音响起。地板咚的一震,男人在椅子上坐下。他活动着双肩,一脸厌烦地拨开长发。
  「辛苦你了,平尾先生。」
  「辛苦了。」
  室见和藤崎同时打起招呼。被称为平尾的男人看似很费力地低下头道:「谢谢。」
  「哎呀,我还以为这次真的来不了了呢。真是会挑时间打电话来。明明都已经通知客户我们今明两天要举办员工旅游了——」
  「哎,平尾先生,你在那位客户那边已经是关键人物,难怪一有什么事情就会立刻找上你嘛。不分假日、夜间、在家或是外出旅游。」
  「饶了我吧——」
  求饶般的声音让现场哄闸起来。
  等等,那个,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若无其事地在交谈着……咦?
  或许是发现这边错愕的模样,藤崎「啊啊」了一声。
  「樱坂你是第一次见到吧?这位是OS部门的平尾先生,这次和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
  你好——平尾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对方是个颤骨突出、有些国字脸的男性。由于留长的头发及落腮胡的缘故,使他看起来就像个摇滚乐手或是地狱天使(注:美国的重机车骑士俱乐部)的成员,但眼神却相当温和,不带一丝的压迫感,整体的容貌反倒是给人亲切的印象。仔细一看那一身黑的实体,也只是松垮垮的旧运动服罢了。
  「真……真的不是幽灵吗?是活生生的人?」
  「咦?」
  平尾不解的眨了眨双眼。
  这个瞬间,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工兵转头一看,一旁的室见正在捧腹大笑。她保持蹲下的姿势不断抖动着双肩。
  咦?咦?咦?
  不知不觉中,就连藤崎也掩嘴忍笑。尽管还不到爆笑的程度,但却憋得连耳根都红透了。
  到这地步,工兵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人并非自己或其他桌的同事,更不是平尾。将眼前再平常不过的光景扭曲成其他解释的,正是——
  「你……你们是骗我的对吧——!室见、藤崎先生!」
  「抱歉,抱歉啦。」
  室见擦拭眼角。顶着尚在抽搐的脸颊,她做出低头赔罪的动作。
  「谁叫你怕成那个样子,所以就想捉弄一下嘛。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噫——』、『噫——』那种漫画中才会出现的惨叫声喔。好好笑。」
  她笑得有些呼吸困难,不断拍打着榻榻米。好过分,看别人出洋相真的有这么好玩吗?就在工兵感到不悦之际,平尾忽然「呃——」了一声。
  「不好意思,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泛着疑惑的目光四处游移。嗯,这也难怪。莫名其妙被人叫做幽灵,周遭却又只顾着捧腹大笑。
  藤崎伸出手掌道:「抱歉抱歉。」先做了个深呼吸,待表情稍稍恢复正常后开始解释起来。
  「其实啊——」
  他依序说明客房内发生的事、工兵昀反应,然后是室见在温泉里所说的内容。全部解释完毕后,平尾笑了出来:「你们真过分——」
  「居然把别人当成幽灵,这也太恶劣了吧。虽然我的确都没有时间回公司啦。」
  那开朗的笑容令工兵双盾放松。他毅然开口:「请问——」
  「你是在别的地方处理工作吗?」
  「嗯。」
  平尾点点头。
  「我一直在客户位于幕张的资料中心驻点,负责新系统的运用启动。由于是从流程整备的阶段开始建立一个新系统,算算已经一年以上没能回去了。」
  难怪。
  这就是自己四月进公司以来从未谋面的原因,以及公司内几乎没听过这个名字的理由。
  工兵至此总算彻底了解,整个人清醒过来。他站直身子行了一礼:
  「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太害怕。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今年的新人樱坂。」
  平尾苦笑道:「新人……原来如此——」
  「要和完全没听过的人同房间,难怪你会吓一跳了。更别说部门的上司还拿些子虚乌有的事来恐吓自己。」
  他瞪了藤崎一眼。
  「你要小心喔——这个人看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却是个超级虐待狂。要是掉以轻心的话,在工作上也会吃大亏的喔。」
  「不不。」
  藤崎摇摇手。
  「别这么说啊,我一直都给樱坂指派相当正常的工作。他可是我们课的宝贵战力,必须好好培养才行。」
  「真的吗——?难道不是加班超过一百小时,每个月五次假日出动之类的吗——?」
  「咦……这个——」
  「看吧,果然是虐待狂。」
  啊哈哈——他笑容满面道。
  工兵也跟着面露微笑,但随即回过神来。不,等等,先不论平尾的身分,其他事情都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藤崎先生!」
  工兵将手放上矮桌,整个人采出身子,绷紧眼角瞪向戴眼镜的上司。
  「请你好好解释一下。」
  「解……解释?」
  「就是关于在客房里的对话。是你一开始表示『平尾先生也在』,事情才开始不对劲的吧。当时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不是吗?为何要撒谎?」
  「我并没有撒谎喔。」
  「可是——』
  事实上不就没人吗——正要这么质问的瞬间,平尾突然「啊啊」了一声。他看似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手:
  「那个时候啊,我放完行李后,客户就马上打电话来了。」
  「对对。」
  藤崎点头附和。
  「我先在房里接电话,但收讯不太好,在断了好几次线之后又重拨回去呢。没错——」
  ——就是走到阳台上。
  工兵「咦」的惊喘出声。这个意料之外的字眼让他瞪圆双眼。
  「阳……阳台吗?」
  藤崎微微一笑:「没错没错。」
  「所以平尾先生当时就在附近喔。只是你从房间里看不到罢了。」
  「既然如此——」
  「你问我为何不解释清楚?因为我还没开口,樱坂你就一副怕得要命的样子,而且还说『我在公司里从没见过平尾先生这个人』。就算不是室见,也会让人想要捉弄你吧。」
  「那……那么……」
  工兵转头望向室见。
  「室见还有藤崎先生,你们怎么异口同声都把平尾先生形容成幽灵?你们应该一直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就没有时间串通好吧?」
  「很简单喔。我去洗澡的途中遇见了藤崎先生。他不是先过去宴席场了吗?于是我们就谈论了你的事情。老实说,我根本没想到你这么害怕,所以本来不打算参与的,结果却是你自己主动抛出了话题。」
  「……在游览车上没见到平尾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没上车吧?」
  「出发前一刻他还在处理客户的事情,于是就改搭其他交通工具。记得是热海车站的接送巴士对吧,平尾先生?」
  「嗯,车子满快就来了喔。整台车只有我一个人。」
  谜底瞬间揭晓。一旦了解后,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刚才大呼小叫的自己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工兵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心跳逐渐平息后一边喘着气:
  「真是的——拜托饶了我吧。差点就要被吓死了。」
  藤崎合起双手道:「抱歉,真的很对不起。」瞥了室见一眼,只见对方也是一脸尴尬地搔着太阳穴。
  「嗯……说得也是,好像玩得过火了点。一个人的话倒是还无妨,和上司一起联手整人就太恶劣了。嗯。」
  或许是一种罪恶感的表现,她将目光移向另外一边。尽管情绪上无法接受,不过再继续追究下去也无济于事。工兵继续绷着脸,但却放松了嘴角:
  「下一次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罗。」
  平尾这时举起酒瓶:「好了好了。」
  「宴席都要开始了,就别再谈这些事情。好了,你叫樱坂对吗?杯子里面的酒不够罗。我来帮你倒满。」
  「啊,好的。」
  剐才的骚动让啤酒洒出了一些。工兵连忙举起杯子。在倒完工兵的酒杯后,平尾又紧接着替藤崎斟满杯子。工兵也拿起装有乌龙茶的冷水壶面向室见:
  「我帮你倒茶。」
  「啊啊,谢谢。」
  室见将杯子斜放。就在倒入冷水壶里的饮料时,工兵彷佛想起什么般开口:
  「啊,说到这个。」
  「干嘛?」
  「追根究柢,还不都是因为室见你一开始提到什么『被诅咒的旅馆』。莫非那也是用来恶作剧的伏笔吗?」
  真要是这样,准备得未免太充分了点。
  「啊——不,那个是——」
  室见出声的瞬间,灯光忽然熄灭。心中感到纳闷之际,一道聚光灯划过位于上座的舞台。
  「好的——各位久等了——!」
  主持人充满活力的声音响彻会场。灯光下站着一名燕尾服打扮的青年——招聘负责人。一头比平时夸张数倍的线条感发型,穿洞的耳饰发出闪闪亮光。一身打扮完全是男公关的派头,令人不禁怀疑他身为上班族到底要朝哪里进化。

  招聘负责人手握麦克风:
  「每年惯例举办,今年同样也不例外的骏河系统员工旅游,重头戏的大宴席!料理、美酒、余兴节目还有美女统统一应俱全,目的是希望让各位彻底放松一下身心!平常总是担心发生障碍或是客诉的您,唯独今天就忘掉所有的工作尽情地吃喝玩乐吧。主持人延续上次的阵容,依旧是由我招聘负责人——」
  「还有我,SE部门的助理海鸥来担任。」
  掌声响起。
  话说海鸥一直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去那里了。相较于外型十分抢眼的招聘负责人,她则是一身浴衣及短外挂的标准温泉装扮。白皙的颈部和胸前相当煽情,令人忍不住惊叹出声。
  「那么,这就赶紧邀请我们骏河系统执行董事长,六本松社长来带领大家一起乾杯。社长,拜托您了!」
  位于上座的一名浴衣男人慢吞吞的起身,那红铜色的秃头反射出朦胧的亮光。
  「啊——啊——」
  麦克风测试——六本松微微皱眉,手指向麦克风。或许是在暗示声音太小,招聘负责人即刻将音量加大。
  六本松深吸一口气:
  「各位今年也辛苦了一整年。面对诸多低预算、交货期间短的要求,大家依然都顺顺利利的完成了案件。大枣今天就好好享受一番,为今后的工作养精蓄锐。那么——」
  当全员一同举杯之际,社长却大声清了清喉咙:
  「在酒宴开始前,我想先回顾一下上半个年度。首先是SD部门的开发案件实绩——」
  会场弥漫着扫兴的气氛。但社长却毫不在意周遭的反应,依旧平静地谈论工作的事情。说了好一阵子后,话题终于中断:
  「就这样,期待你们下半期能够更加努力。那么——」
  周遭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大家打起精神来举起酒杯。
  「……接着要和各位分享一下各部门的下年度营业战略。你们平常都不会去留意其他部门所设定的目标,所以这是个了解的大好机会。我想想,就从OS部门开始讲起好了。」
  伴随着呻吟声,大家又放下杯子。
  「——以上这些,就是关于下年度营业战略的说明。好——」
  举起酒杯。
  「时间也差不多,我想该是说明公司未来愿景的时候了。各位必须要将眼光放得更远一点,知道吗?」
  放下。
  「——就这样。」
  举起。
  「喔喔,说到这个啊——」
  放下。
  …………
  不知不觉中,会场的气氛变得彷佛在守灵一般。每个人都带着疲惫的表情眺望舞台,杯中的啤酒已经完全泄气,看不见一丝的气泡。
  而另一方面,社长则是讲得愈来愈起劲。他兴奋地述说公司创立时的辛劳、当年的社会情艺以及业界的展望等。
  就在许多人将杯子放回桌上,整体的气氛快要陷入绝望之际,海鸥自后方靠近社长。
  「社长。」
  她在对方的耳边窃窃私语。这个瞬间,六本松猛然睁大双眼:
  「那么,祝我们骏河系统生意更加兴隆,乾杯!」
  所有人连忙互道乾杯,死寂的气氛顿时吹散,喧嚣再度回归。尽管这时再炒热气氛有些为瞌已晚,但每个人都是一脸安心的表情。
  ……话说海鸥到底讲了什么?居然用一句话就说动了社长,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该不会海鸥其实就是我们公司的地下老板吧?
  工兵打了个冷颤,同时喝下啤酒。虽然已经完全退冰,但预料中的苦味仍在口中扩散开来。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了。他双手合掌后用筷子夹起小菜,情绪变得愈来愈高昂。
  开动罗——宴席、宴席、宴席——!
  工兵吆喝一声,让精神振奋起来。他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啤酒,然后抓起冷水壶。就在打算先喝个两三杯暖暖身子之际——
  「樱——坂————!」
  后方忽煞有某个柔软的东西挤压而来。
  纤细的手臂缠绕于工兵的脖子上。还来不及回头,一张圆脸便从旁边探了出来。
  「梢,梢?」
  琥珀色的眼眸无比湿润。她用力搂紧了双臂:
  「你不要紧吗?我真是的,居然会昏倒,完全没有办法过去帮你解危。啊啊,真是让我担心死了。你还好吗?有没有被那个女人玷污了?」
  什么玷污……
  「我没事喔,室见在那之后就立刻回女汤了。话说你的脸很红呢,莫非又喝醉了吗?」
  「YES!」
  她举起拳头这么承认。左右晃动着乱翘的头发,她接着大叫:
  「还不都是因为秃头讲话太无聊,所以我就偷偷先喝了!」
  居然已经喝得烂醉了!
  工兵急忙掩住对方的嘴,同时张望四周。所幸周遭的情绪都开始在沸腾,没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异状。就连社长也坐在远处和OS部长谈笑中。
  工兵抚着胸松了一口气,重新面对梢说:
  「总……总之我们先分开吧。你看,隔壁的位子空着。」
  「不要——我的座位就在樱坂的肩膀上——」
  请不要这样,很重的。
  「藤崎先生——!请帮我想想办法啊!」
  制止着如同背负妖怪般缠住自己的梢,工兵出声求救。藤崎「哎呀」一声地扭了扭头:
  「俗语说得好,妨碍人家谈恋爱的话会被马踢死呢。办公室恋情纵然崎岖,但只要你们两人幸福就好。」
  「嗯,最好乘年轻时犯下一两次过错呢——就好比我以前那样。」
  平尾一本正经的这么说道。不是吧,为什么你们两位一副评论既成事实的模样?拜托饶了我吧,万一真的在公司内传开的话怎么办?我自始至终可是只专情于海鸥一人啊。
  「樱坂——在大阪的那一夜实在很棒哦——」
  「不不不。」
  「我父母也都说,女儿可以放心地交给这个男人喔。」
  「我们根本没见过面啊!」
  「用不着害羞喔。我和樱坂的感情已经获得公司内外的一致认可,接下来只需要直奔终点线就好了。来吧,让我们互换誓言。像是『无论你生病或健康时一样深爱着对方……』之类的!勾勾小指,说谎的话就要Kiss Me Please……哇啊!」
  梢的身体忽然下坠。她按住自己的背部,整个人蹲在地上。工兵一头雾水的回头望去,看到室见正一手拿着冰块夹站在那里。
  「啊,抱歉,我不小心把冰块放进你的背后了。本来是想放在平尾先生的杯子里,不过好像这里比较顺手呢。」
  「你……你……你……你这个……」
  梢撑起身子,口中发出低吼。她将手伸进浴衣的颈部位置取出冰块来。
  「从人家的背后,而且还在宴席中偷袭,胆子可真不小啊。既然连最起码的时间、地点和场合都不顾,看来我也不必把你当成前辈看待了!我要光明正大的击败你,彻底觉悟吧!」
  室见「哈」的一声笑道:
  「你什么时候尊敬过前辈了?正面对决?很好,我要在你无从辩解的状态下将你体无完肤的击败,尽管放马——」
  还未讲完,一块座垫便命中室见的脸部。侄乃滨梢二十二岁,所说的话似乎从来不打折扣。先下手为强,毫不留情。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女人。
  下一刻,一如往常的混战又开始了。这次负责阻止的海鸥不在场。榻榻米的灰尘漫天飞扬,两名扭打在一起的女性持续进行着激烈的格斗。
  话说穿着浴衣打架,最伤脑筋的就是会看到许多不该看的东西。
  「你……你们两个快住手啊。这里都是餐具,很危险的。看,啤酒快要掉下去了。」
  「不用担心!洒出来的酒我会负责买单!」
  「管他十万或二十万,餐具的赔偿费统统由我这个月的薪水里扣!我现在必须先让这个白痴断气才行!」
  两人一边大叫,同时向对方招呼手脚。看看藤崎等人,他们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依旧无动于衷的继续乾杯喝酒。
  嗯……毕竟这里是宴席场,稍微淘气一些的举动可能还在容许范围内吧。
  工兵叹一口气,再度动起筷子。
  环视四周,各处都传出了欢笑声。有些员工和梢一样已处于烂醉状态,有的则是还在平静地举杯畅饮。
  「是啊。我也觉得最近年轻的工程师太娇生惯养了。」
  OS部门的座位,几位部门的主要员工正在有说有笑。他们围住一名看似资历尚浅的青年,涨红着脸纷纷发表意见:
  「你应该没听过什么叫『传统记忆体』吧?老是以为使用1M以上的记忆体是理所当然的,真是幸福啊——」
  「以前可是用『鲍率』当作传输的单位喔。这个你不知道吧?嗯?」
  「真羡慕现在的程式随时都能执行。像我们那个年代还要先登记JOB然后再去排程,结果好不容易印出的单据居然偏掉了。换成你应该受不了吧?」
  青年态度恭敬地点着头「是的」、「是的」、「真是厉害呢」。那气氛实在让人不想靠近。IT业界居然也存在这种「最近的年轻人如何如何」的训话习惯吗?真是够了,莫非自己将来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子吗?例如「以前有一种叫ADSL的线路喔」、「用触控面板来操作太没骨气了」之类的。
  在这个方面,我们的主管……藤崎先生就温和多了。既不会用训话的语气,也不曾炫耀自己曾处理过多少障碍。看起来和OS部门的人也相处得很好,跟某个小女孩完全不同。
  试着偷偷观察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藤崎和平尾两人正笑眯眯地相谈甚欢。
  「哎呀,我说平尾先生,让我们今后也相互密切配合下去吧。就是所谓双赢的关系。建构和运用毕竟是系统的两大支柱啊。」
  「说得一点也没错。我们就一起让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吧。撇开部门的任务或是业务范围之类的琐碎问题,去考量整体最佳化。」
  嗯嗯嗯。
  「真是快人快语呢。那么,我们目前所负责的AD伺服器(注:微软Active Directory,中大型网路的集中式目录管理服务系统)的谘询处理,差不多也该由平尾先生你们接手了吧?我希望将耗费在那边的运用工时多投入一些在pre-sales方面呢。」
  「啊哈哈,藤崎先生真会说笑。那个AD伺服器不是会成为往后认证整合的中枢吗?当作pre-sales的筹码是再合适不过了。SE部门应该继续观望一阵子比较恰当吧。」
  嗯……嗯?
  「不不,pre-sales的优先顺序可是由我们这边决定的喔。AD还不急着做。从运用的角度来考量,先并入现场支援的范围才算是整体最佳化不是吗?」
  「哎呀呀,想不到居然就连藤崎先生也会错估提案的重要性。若是考量整体最佳化,就不能舍弃掉AD了吧。请务必在认证部分多争取一些业绩。」
  「我们的业绩已经足够了,还是先增加OS部门的月费再说吧。我们认为应该将资源分配在只有我们才能处理的工作上。站在整体最佳化的立场。」
  「哈哈哈,我们也想把资源放在只有现场才能处理的工作上啊。站在整体最佳化的立场。」
  「我们的劳动状况已经濒临极限了呢。」
  「不,我们的状况也很不妙喔。」
  「好了好了,先喝杯酒吧,平尾。」
  「藤崎先生才应该多喝点。酒杯里的东西从刚才就完全没有减少嘛。」
  …………
  关系……或许不算是太好吧。
  工兵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知不觉中,舞台上已经开始才艺表演。
  是很常见的人体拼字及男扮女装等内容。三人组成S.R.G的字母后大喊「骏河系统!」的一幕有种哀伤的感觉。还有明明女性阵营都全员到齐,为何要让男生穿上女仆装呢?真是完全无法理解。
  除此之外,甚至有人上台讲述自己前一个工作的英勇事迹,或是谈论转职市场的种种,整体呈现一种无比的混乱感。但宴席特有的喧嚣却令人感到舒畅。在工兵一边享用料理,同时啜饮着啤酒之际,麦克风的嗡嗡声忽然响起。
  「呃——抱歉打扰各位的兴致。」
  招聘负责人出现在舞台上。不知不觉中,墙边已装设好简报用的投影布幕。海鸥则笑眯眯帆站在一旁。
  这个瞬间,现场的气氛紧张起来。大家停止聊天,视线集中于舞台。当中甚至有人放下杯了将身子摆正。
  藤崎轻轻「哦」了一声,在椅子上坐稳。
  「来了。」
  「来了呢。」
  平尾也是一副喜孜孜的模样抬起脸来。
  ……咦?什么?
  在工兵感到错愕之际,招聘负责人深吸一口气:
  「想去武道馆吗——!」
  喔喔喔——众人这么呐喊。
  「东京巨蛋怎么样——!」
  喔喔喔喔!
  「是不是去哪里都行,只要可以放假去玩就好——!」
  喔喔喔喔喔喔喔!
  说了句「OK!」招聘负责人举起拳头,以福泽播报员(注:福泽朗,以播报职业摔角闻名)般的亢奋情绪环视会场:
  「本宴席的重头戏!第五届夺回特休卡拉OK大赛,今年也照常举行——!」
  如言的掌声响起。每个人都双眼发亮,不断拍着手。
  夺回特休?卡拉OK大赛?这两个词汇的组合太莫名其妙,让人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工兵不解地倾着头。海鸥走到招聘负责人的前方:
  「尽管是每年的惯例,但还是再次说明一T规则——本活动是让各位展露一曲自己最拿手的歌曲,然后由评审来进行严格公正的评分。得分最高的人将可获得在最近三个月内的『强制特休取得权』。由于社长将会亲自调整业务,所以担忧『工作一大堆,根本休不了假』的人也请尽管放心。另外,调整后的工作大多将分配给得分低的人负责消化,所以对自己的歌喉没有信心的人也请鼓起勇气上来挑战喔——」
  …………
  这……这活动也太可怕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那个吗?我们公司因为忙翻天,所以每个人都无法消化完自己的特休。所以才藉此机会给予特休的强制取得权。至于多出来的工作,就强制指派给得分较低的人(爱心)负责吗?好可怕,实在太血汗,让人不禁全身发寒。但会场的气氛却毫无止境地高涨中,莫非大家都喜欢这类祭典般的活动吗?其中甚至有竖起「我啊,今天要是赢了就带老婆去关岛玩……」这种奇怪旗标的人。
  「好,今年也能参赛了!」
  平尾紧握拳头,摆出胜利的架势。他呼吸急促,嘴角扭向一边。
  「你这么渴望参加吗?」
  工兵忐忑地开口询问。平尾重重地点了个头:
  「我是负责客户端勤务的对吧。按常理来说,是绝对拿不到特休的喔。不过要是由社长亲自调整并指派代理人的话,就可以直接去放假了。我打算请一个月左右来趟摩托车之旅。没有特定目的地,只是想到处晃来晃去。」
  原来如此……
  「再来,我自己也挺喜欢唱歌的。既然现场有这么多的听众,岂不是更加令人热血沸腾吗?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展现一整年的练习成果了。」
  「一整年?你一直都在练习吗?」
  「嗯?我想大家都差不多喔。像是去卡拉0K店确认自己的KEY或是调整音量等等。毕竟每个参赛者基本上都有机器评分九十分以上的实力。」
  「…………」
  这活动似乎比想像中还要认真。
  不知不觉中,藤崎开始用手拍打节奏。梢则是面带笑容地喃喃道:「一个月……我要和樱坂去欧洲蜜月旅行一个月。」
  话说回来,面对这样的一群人,要是毫无准备的自己贸然参加的话,岂不是成了待宰羔羊吗?上场前就注定是工作调整的对象?
  「那么,第一首是……这个!」
  配合海鸥的声音,投影机画面闪动一下,伴随颇为讲究的特效映照出歌手及歌曲名称。
  「SD部门F原 天体观测/BUMP OF CHICKEN」
  ……太突然了吧!
  这首必点歌曲的前奏响起时,一名身材枯瘦的青年同时跃上舞台。长度足以盖住眼睛的头发莫非是在模仿原主唱的发型?弹着空气吉他,F原一边贴上麦克风。
  唱得真好。或许是特意挑选声音相似的歌曲,高音不会乱飘,让人能放心地聆听下去。顺利唱完第一段副歌的瞬间,「叮咚」两铃声响起。
  「好,谢谢这位歌手——那么这就开始评分,各位评审觉得如何呢?」
  在招聘负责人的提问之下,社长与OS部长开始操作手边的电脑。顺带一提,坐在隔壁盲打键盘的好像是老板娘?同一边还坐着看似女服务生的人,评审的人选标准实在莫名其妙。
  不久,画面上出现了数字。得分是……78。青年失落的垂下肩膀。
  平尾「嗯——」了一声扭扭脖子。
  「有点走音了呢。」
  「去年不是唱得还不错吗?」
  真的假的……这是什么高水准的比赛?我们公司是开歌唱训练班的吗?
  紧接着是OS部门成员的「奇迹/GreeeeN」,以及总务部门的助理演唱一青窈的歌曲。每人的唱功都足以让职业歌手为之失色,但分数却只停留在80分上下。
  这究竟要多高的歌唱实力才能获得肯定呢?正当工兵这么疑惑之际,右边传来了意义深长的「哼哼!」笑声。
  「你们不懂,你们每个人都不懂。」
  平尾露出自信的笑容。那长发底下的双眸绽放出精光。
  「?所谓的不懂,是什么意思呢?」
  「这场比赛,仅仅把歌唱好是不行的喔。必须事先拟定好战略才能上场。」
  「战略……吗?」
  工兵一脸茫然,无法理解话中的意图。平尾抬了抬下巴:
  「你看那边的评审席。社长超过五十岁,OS部长老实说也超过四十,就连老板娘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你觉得他们那种年代的人,听得懂GreeeeN或BUMP的歌吗?」
  工兵差点「啊」的叫出声音。这么一说确实如此,自己大学四年级和新生一起唱卡拉0K时就感觉得到代沟了。更别说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世代,当然不可能会理解近几年的歌曲。
  原来如此,无论再怎么完美地重现,要是对方根本不了解原曲就毫无意义了。
  「这……这么说,唱以前的老歌会比较吃香吗?例如GODIEGO或北岛三郎之类的。」
  「啧啧啧。」
  平尾摇了摇食指,其侧脸看起来就像菲力普·马罗一般粗犷。
  「这么想就太简单了。倘若评审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樱坂你的方法当然适用。不过看仔细,就在老板娘的隔壁。」
  一名作务衣打扮的女孩子拘谨地坐在那里。是女服务生。年龄大约介于十五至二十岁之间。她一脸老实的表情,正用一指神功敲击着键盘。
  「很年轻吧?根据我的事前调查,她是『岚』的大粉丝,平常会买的CD似乎也都是收看COUNT DOWN TV (注:日本TBS电视网的音乐排行榜节目)来决定的。对她来说,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歌曲想必一点也不感兴趣吧。所以想要获得高分,就必须同时满足高龄者到青少年这一大段年龄层的兴趣和嗜好。」
  「这……究竟该怎么做?」
  工兵咽下口水的瞬间,海鸥的声音响起:
  「那么,下一位参赛者!OS部门的平尾先生将带来THE ALFEE的《星空的距离》!」
  …………!
  原来如此,考虑得真是周到。
  《星空的距离》虽然发表于八十年代前半,但由于是THE ALFEE的代表曲,故至今仍经常在电视上演奏。六本松等人不用说,现在的女高中生和大学生应该都有一定程度的认知才对。
  随着前奏的流泄,OS部长的双眼闪闪发亮,六本松嘴边的胡须也跟着一跳一跳。
  平尾精神抖擞地起身。
  「好好看着吧。我今年一定要夺得长期休假!坐上哈雷奔驰于北方大地!」
  他跳上舞台,掀开脖子上的毛巾。就在踩着轻快步伐面对麦克风的瞬间。
  ——手机的铃声忽然响起。
  平尾的表情僵住。先是东张西望,目光最后停留在运动服的口袋处。他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入其中。
  「……是的……是的,我是平尾。」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是的,承蒙照顾了……咦,紧急会议?现在吗……唔,我人在外地。有关临时的处理内容,应该由贵公司的M崎先生接手了才对……咦,突然生病?」
  副歌的引导旋律非常悲切地演奏着。平尾的表情变得愈来愈难看。
  「知道了。那么用电话会议……不行?意思是必须返回东阳町?能不能给我十到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没有,搭计程车火速赶回?……啊啊啊啊啊。」
  哭泣、呐喊、愈发强烈的感情——
  历经了歌词中所提及的反应后,平尾整个人垂头丧气。彷佛在斩断什么东西般,他大手一挥抬起脸来:
  「不好意思,OS部门平尾,今年同样在中途退场!」
  沉痛的呐喊获得众人的掌声。同事们满脸同情地望着那匆匆跑远的背影。
  「……呃——真的非常遗憾。由于指定曲并未唱完规定的长度,所以就不进行评分了。希望平尾先生下次能够再接再厉。那么,大家转换个心情,接下来是……喔,这真是太酷了。」
  招聘负责人讶异地睁大双眼。刹那间,Shuffle Beat的鼓声响起,接着进入Bassline。即使是安静的坐着,也让人不禁开始上下摆动身体。
  「终于来了吗……」
  藤崎一手调整眼镜。那温和的气息消失殆尽,脸上露出狂野的表情。
  「藤……藤崎先生?」
  骤然一变的气氛令工兵不禁叫出声音。藤崎浮现野性的笑容:
  「尽管现在只是一名平凡的上班族,但我在学生时代也为了成为音乐人而认真过呢。当时还放话说要用一把吉他征服胡士托音乐节喔……唔唔,全身都热起来了呢。这个节拍,这个riff,简直就是Soul Of Rock。Hey,主持人!Come on,mic!」
  他跑步跨越舞台的高低差,接过麦克风,如状态绝佳的矢泽永吉一般摆出站姿后抓乱头发:
  「Iron Maiden——!Running Free——!」
  竟然自行宣布曲名。但想不到还挺有模有样的。瞬间穿插的吉他riff,音符的洪流撼动整个会场。在狂热正要彻底爆发的这个时候——

  「不好意思——」

  负责服务台的女性拉开纸门,这么出声道。
  「请问藤崎先生在吗?E商事的K山先生来电找您——」
  藤崎咬牙切齿,重新握好麦党风。没错,只要联系不上就没有处理的义务了。如今还能声称自己唱得太过入迷而没有听见。众人也都很识趣,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藤崎就在那里喔」。克服轻微的阻碍后,演唱会眼看要再度开始之际——
  「那个——对方说是什么『critical?』的『障碍』,希望能尽快联络上。分秒必争。」
  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扩散开来。
  藤崎颤抖双手,闭上眼睛。他大动作的呼吸几次,紧咬牙根。不久后,抬头面向天花板——
  「我是……我是……」他高举麦克风,瞪大双眼。
  「我是上班族啊——!」
  喊完这句话,他即刻飞奔出了房间。无数人感动万分地呼喊:「藤崎先生——!」以漫画来说的话,就相当于惊涛骇浪拍打岩石表面的那种情景。真是令人同情。
  接下来……其他的歌手多多少少也遭遇类似的下场。才唱了一小节或两小节就接到电话,在进入副歌的前一刻就被迫中断。某些人甚至早已离开会场,沦落为不战而败。
  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工兵错愕地眼珠子乱转之际,室见则是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里还是不行呢。」
  不行?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吗?这间旅馆被诅咒了。」
  娃娃脸的上司看似忧郁地喝着乌龙茶。
  「包括之前来的时候也是,住在这间旅馆里经常会接到客户电话或是发生各种障碍呢。虽然在其他旅馆偶尔也会发生,但唯独常春汤泉是最严重的,机率实在高得太不寻常了喔。至于要称为诅咒或是单纯的运气差,就全看各人的解释了。」
  原来如此……
  这就是室见在游览车上所在意的事情吗?被诅咒的旅馆,使参赛者陆续退出的魔咒。的确,即使不是室见,其他人多少也会怀疑为何又特地选择这间旅馆。
  「哼哼……诅咒,异常机率。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自信的笑声响起。仔细一看,梢顶着一双醉眼瞪向舞台。她满脸通红,中长鲍伯的乱翘头发比起平时凌乱数倍,醉意显然较刚才更浓了。
  她单膝撑地,整个人站了起来:
  「一旦对手愈少,获胜的可能性就会倍增。障碍处理?客户呼叫?像这种事情,只要平常有关注案件的话根本不足为惧。0%的出包机率,不管放大多少倍还是0%。这时候就全看平常的作业品质了。换句话说,我才是最该称霸本次活动的人,也就是特休取得者!」
  说毕,会场各处突然传出手机铃声。
  或许是同时寄给多人的信件,OS部长在确认内容后猛然起身:
  「发生大规模障碍!OS部门不分所负责的案件,全员火速开始处理。Hurry up!」
  Yes.ma'am!
  部门员工一齐答应。几个人将又哭又闹的梢扛在肩上,离开了现场。
  ……呃——
  不知不觉中,室内已变得颇为空荡。毕竟OS部门全体撤退,SE部门则是只留下自己和室见两人而已。这也是在所难免的。
  社长面露十分不悦的表情。他手拄着脸,食指不断在桌子上敲击。一旁的招聘负责人和老板娘则是努力在安抚着他。
  「不妙了呢。」
  室见的声音变得凝重。她抽动小巧的鼻子:
  「社长那么兴冲冲的亲临这个活动,要是场面再冷清下去的话就很可能一口气爆发出来喔。像是破口大骂『瞧瞧你们都在干什么!连个业务的调整也做不好!』之类的。」
  「跟我们抱怨也没用啊……」
  障碍发生的时机又不是我们能够自行控制的。一旦收到警示,就没道理用「正在参加宴席」的理由来忽略。即使社长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
  室见摇摇头:「你太天真了。」
  「那个秃头怎么可能会跟我们讲道理呢?一旦认定我们无法管理好业务,那就是他的结论,而且会无视一切因果关系迳自下达改善方案喔。」
  「改善方案?」
  室见缓缓地点头:
  「前年好像是叫我们提出日报吧。就是每天报告各人负责的工作和进度状况。要是进度低于基准线5%以上就要附上对策向社长直接报告。」
  「太麻烦了吧!」
  令人傻眼的迁怒行为。就因为不顺自己的意,所以去增加部下的工作。再怎么任性也该有个限度才对。他是小孩子吗?
  但不能只是光愣在这里。再这样下去的话必定会沦为同样下场。业务原本就已经忙不过来,如今却还可能再增加额外的工作。必须设法取悦社长才行。但应该怎么做?
  工兵拚命张望四周,赫然见到萤幕上的未登场歌手名单。有SD部门的人、OS部门的人,然后是……海鸥。什……什么——?海鸥居然也参赛了吗?她明明就是主持人,是个助理啊。况且那个人应该是来兼差的吧?她有特休这种东西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是个好消息。毕竟人家可是海鸥,想必拥有令职业歌手咋舌的歌唱实力。而且担任的又是事务性工作,不用担心接到客户电话。她一定能挽救目前恶化的气氛才对。
  就在满必期待之际,海鸥忽然从怀中取出手机来。她看了液晶画面一眼,然后接起电话:
  「是我。」
  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她的双眸泛着智慧的光辉。
  「是吗……看来欧■马打算和我们大干一场了呢。」
  略带哀愁的表情。
  「是的,我知道。这很像他们的作风。我、要回去、了。晚、安。」
  挂断电话之后,她嘴里念着「这就是世界的选择呢……」并将麦克风递给招聘负责人,打了个招呼便直接离开房间。
  等一下————?
  主持人居然也退场了。就连招聘负责人也不禁愣在原地,迟迟无法决定要先顾及社长还是舞台。
  无法复原,活动完全搞砸的气氛。
  这个瞬间,工兵脑中描绘出一幅清晰的未来情景。
  社长爆发,召集主管并且下达强人所难的改善方案。狂增的报告,满满的工作。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到极点的SE部门办公室。
  (开……开什么玩笑!)
  待回过神来,身体已经擅自行动。工兵当场起立举手,沐浴着周围的目光喊出:
  「好,那么接着由我SE部门樱坂工兵来接替主持人一职!」
  或许是周遭一片安静的缘故,这番声音不大的发言听起来却异常清晰。招聘负责人先是愣了一下,但好像随即察觉到这边的觉悟,于是将海鸥的麦克风递给一旁的年轻人。经过数人的接力后,麦克风到了工兵手中。
  「等……等一下,你想做什么啊。」
  室见脸色大变。
  「海鸥跑掉,人数也锐减一半,如今不管谁来当主持人都只有活动失败一途。在这种状况下还做出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会不会失败,不努力到最后一刻怎么知道呢?」
  工兵压抑着音量告知。不,这并非成功率多寡的问题,纯粹是不甘心因为这个缘故而被白白增加工作。现在同时进行的专案有多少?五个?六个?再加上日报的话实在让人难以消化。
  「总之我会负责维持现场气氛。所以室见,你最后就用一首压轴的歌曲来击倒社长吧。」
  「啊?我吗?」
  「室见,你不是说自己加入了合唱团吗?现在正是展现实力的大好时机。总之先筛选出社长可能中意的歌曲然后赶快点歌。遥控器就在招聘负责人那里。」
  「你……你这个人啊——」
  「拜托你了!」
  工兵不由分说地这么宣告,然后跑上舞台,整个人转过身:
  「那么下一首!OS部门F泽先生所带来的气志团/One Night Carnival!」
  …………
  没有回应。这是当然的,OS部门的所有人都被刚才的障碍警示调离了,但扩音器里此时已毫不留情地响起前奏的鼓声。
  无奈之下,工兵只得念出开头的台词,一边跳起Para Para舞。在听到现场的轻笑声而稍微安心的同时,他仔细着观察社长……嗯,虽然还皱着眉头,但好歹正看着这边的表演。很好,下一首。
  「呃——SD部门的K冈先生……不在吗?咦,生病?真是没办法。那么这首一样也由我来代劳吧。」
  偏偏这是西洋歌曲,而且还是自己没听过的。但工兵做了个深呼吸,握紧麦克风,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唱了下去。喔喔喔——会场开始鼓噪。老板娘一脸钦佩的表情跟着节奏拍起手来。没错,反正大家也听不懂,之后就端看自己有多少胆量把它唱完了。工兵的目光一转,看到室见正好在向招聘负责人说明自己所要点的歌曲。看来那边似乎也找到杀手曲了。很好,干得不错,下一首!
  「玛丽亚,凯莉/Emotions!」
  高七度的美声天后来了——!
  「Napalm Death/You Suffer!」
  呜呕——!(1.316秒)
  「Pink Floyd/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
  什么时候才开始唱啊!
  话说大家点了一堆恶搞歌曲,简直让人快吃不消。唯一庆幸的是,社长眉间的皱纹开始放松了。还剩下几首就轮到室见?剩余的预约歌曲数为……四。由于她是最后点歌的人,所以只要再撑过三首歌就行了。
  正当工兵要松一口气之际,拉门忽然打开了。
  「不好意思,请问室见小姐在吗?D兴业的Y崎先生来电,表示需要紧急『On-Site』支援。好像因为是『操作失误?』造成『Network』全断?所以希望您能尽快赶到『Database』。」
  什么……!
  呼吸几乎要停止.偏偏挑在这种时候必须赶往现场处理?D兴业的资料中心在哪里?印象中……是在西新宿吗?单程两个半小时。无论进行多么简单的操作,起码也会被绑住六七个小时的时间。
  室见咬牙切齿,紧紧握起拳头。她烦闷的闭上双眼,然后走出了房间。
  …………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公司内部的活动永远比不上服务客户。无论室见在这场活动中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对客户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这点我知道。尽管心知肚明,但——
  疲劳开始涌现。刚才持续唱歌的结果,喉咙发出了剧痛。自己的声音还能够支撑几首歌呢?两首?一首?不,就算能够唱完,社长的反应又是如何?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樱坂On Stage」直到比赛结束。在气氛这么热烈的情况下,观众到时说不定会大为恼怒:「压轴在哪里!」
  但在这么思考的期间,下一首歌又要来了。
  Heavy Metal(重金属)。
  Scat(拟声唱法)。
  Screamo(情绪呐喊)。
  ……全都是一些折磨喉咙的音乐类型。现在没有时间考虑最后要安排何种压轴,光是设法不走音以及维持周遭的热度,就已经是极限了。
  唱着唱着,距离最后一首歌的时间开始三十、二十秒的逐步缩短。不行,什么都想不出来。总之只能尽量地去重现原曲——怀着这种念头,就在准备热唱最后的副歌之际——
  声音——走调了。
  「咻——咻——」的嘶哑声自双唇流泄而出。工兵急忙中断歌曲,拿开麦克风,但变调实在太过明显。糟糕,喉咙哑了。大概无法再唱出任何一个音了。
  所幸会场内似乎并没有人察觉。然而自己这个主持人势必无法再当下去。只要说出一句话,就会暴露出喉咙的异状,届时必定将导致冷场的局面。
  不行了……一切的努力都徒劳无功吗?
  眼看要遭受绝望打击的瞬间——
  「不好意思,下一个是我!」
  拉门「喀啦」一声打开。伴随熟悉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摇曳的长发、闪动着强烈光芒的褐色眼眸,然后是浴衣下摆露出的纤细双腿。是室见。
  「室见?」
  你怎么跑回来?不是去西新宿了吗?
  室见并未回答,而是一把夺走麦克风。刹那间,画面也随之切换,最后一首歌开始了。

  My Grandfather's Clock八古老的大钟)。

  是童谣……?
  对意料之外的选曲倾头不解的瞬间,强烈的主奏吉他穿插而入。同时还有贝斯及鼓声。居然是摇滚版的。
  !
  原来如此,既然是如此有名的歌曲,就不用担心听众的年龄层问题了。而为了维持会场内的热烈气氛,于是挑选了动感十足的翻唱版。真可谓绝妙的选择。
  工兵观察评审席。
  喔喔,社长参与了。他晃动着肩膀,摆出GOGO的架势。老板娘也像俱乐部里的妈妈桑那样拍手跟着节拍。至于女服务生……则是手指着画面直呼:「哇,这是什么?好厉害。」
  聚光灯投射在室见身上。
  室见配合前奏,将手里的麦克风高高举起两次。欢呼声。正面迎向会场的热气,她开始唱起来。那娇小的身躯,究竟是怎么隐藏如此庞大的能量呢?一种挟带压倒性音量的歌声迸发而出。钢琴伴奏跟上了快节奏的鼓声。
  唱得太好了。KEY不但精准,歌声中更是充满感情。音域也完全没有突兀感。
  TicTocTicToc!
  配合着副歌,管乐组开始爆发。室见偏冷的声音与充满力量的曲调相当契合。老实说这已经脱离原曲的唱法,但她充满热情的歌声却令人忽略了这点。
  紧接着的竟然是组曲。将《Green Green》之类的合唱常用曲也改编成庞克摇滚的风格。
  《阿尔卑斯一万尺》。
  《野餐》。
  《再来一次那段美好的爱》。
  背景合声后,接续第二段歌词。喔喔喔,居然在煽动观众席了。她将麦克风对准会场,示意大家跟着一起合唱……无懈可击的演唱会手法。太厉害了,室见。好,接下来是二楼的座位区!后面的观众们也一起来!Raise Your Hand!
  挥洒的汗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会场的热情已经达到最高潮。最后一次合唱完副歌后,室见放下麦克风。在吉他独奏曲尾淡出的同时,如雷的掌声扑天盖地而来。
  Bravo——!Bravo——!
  「谢谢大家——」

  太好了。顺利结束了。
  工兵万分感动地跑上前去。
  「室见,太棒了。你唱得太好了!」
  他绞尽嘶哑的声音称赞道。室见整个人脚步踉呛,却仍以笑容回应:
  「哼!这种程度和OpenFlow或OpenStack的除错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小意思啦。」
  「……那种比喻听不太懂,总之表现得非常精彩喔。不过你怎么回来了?D兴业的资料中心应该是位于西新宿吧。」
  若记得没错,客户的电话是提到因操作失误而导致网路全断。这么一来的话应该是无法进行远端维护,只能亲自跑现场一趟吧。
  室见扭动嘴角,露出笑意:
  「这位客户平时就会捅出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所以我前阵子在和现场人员协调之后导入了主控台伺服器喔。嗯,只是今天打来的负责人似乎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主控台……伺服器。」
  工兵思索记忆,但却想不起来。呃——那是什么来着?
  「CISCO的机器不是有CONSOLE或AUX之类的连接埠吗?就是在未设定好网路时用来管理的连线介面。」
  「确实有呢。」
  是针对刚进货还无法连线的机器进行本机操作的连接埠。可透过专用的控制线直接与电脑连线。
  「主控台伺服器就是用来将ISDN或VPN连到这个主控台连接埠的装置喔。简单来说,即使客户的主网路断掉,只要透过另一绦维护线路就可以直接连线了。」
  是远端维护专用的基础建设。无论原网路发生何种障碍都能够迅速处理的方法。
  「这……这么说——」
  「是的,我从该条线路连人有问题的路由器处理障碍,删除疑似打错字的设定之后就让网路恢复正常了。由于是透过低速线路作业,比预期中多花了一点时间,所以才会这么慢来。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会。」
  工兵拚命摇头,一股感动自内心油然而生。好厉害,室见果然太厉害了。竟凭藉自己的技术和事前准备颠覆了穷途末路的状况,简直就是个魔法师。
  想继续多夸奖几句之际,却被对方制止了。
  「先别说我。社长的状况如何?活动进行得怎么样了?」
  对了。现在可不是请室见进行0JT的时候。身为主持人,必须尽可能利用这股热烈的气氛让活动划下圆满句点。一切都是为了不让社长有任何怨言,不让他做出额外的追究。
  但在此同时,应该不用太担心才是。从带动现场气氛的这点来看,室见的表演是最精彩的。尽管缺席了许多参赛者而无法逐一比较,但她无疑就是今天的头号歌手。不需玩弄什么小花招,相信社长一定会满意的。
  带着满是期待的眼神,工兵望向评审席。兴致高昂的社长——
  …………
  不在?
  评审席上空空如也。包括老板娘和招聘负责人都一并消失无踪了。仅剩空荡荡的玻璃杯和散乱的座垫显示阳才有人待过。
  咦,等等,为什么?
  莫非出了什么问题吗?工兵跑向唯一留下来收拾东西的女服务生。
  「那……那个,请问一下!」
  他急忙这么出声询问。女服务生听到后回答一声「是?」同时转头。
  「呃,社长他……在这里的那些人怎么了?刚才应该还坐着的才对。」
  总不可能大家都跑去上厕所了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啊啊。」
  女服务生微微倾头:
  「他们几位都去唱卡拉OK了喔。」
  ……啊?
  「您是指六本松先生……对吗?他刚才好像在歌曲进行中说『终于热闹起来了啊!』、『我也要来唱罗!』然后就带着其他人浩浩荡荡地前往热海街上了。那里好像有他常去约酒吧或俱乐部。」
  工兵错愕地眨眨眼,无法理解话中的内容为何。什么,她说什么?评审和主持人中途离场,放弃活动了?
  简直莫名其妙。尽管一头雾水,他仍不得不追问下去:
  「呃……那么评分——」
  「没有评分呢——」
  「排名呢?谁是冠军,奖品又是怎么处理的?」
  「他说『大家都各有特色,都很不错』。」
  这算什么啊————!
  工兵忍不住大叫。所幸由于喉咙沙哑的缘故,周遭没有人察觉这边的异状。宴席的喧嚣再度降临。
  「樱坂?樱坂你怎么了?」
  室见的声音自背后接近。「散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另外一位女服务生这么开口,同时动手收拾东西。
  工兵一屁股跌坐在地,整个人瘫在现场。
  *
  座椅传来车体的震动。
  窗外的景色飞速流逝,右手边的辽阔大海仍和昨日一样蔚蓝。或许是云量太多的缘故,唯独海面反射出的光线似乎减弱了许多。成群的海鸥低空徐徐滑翔而过。
  宴席结束后隔天的星期六,下午一点。骏河系统一行人正在返回东京的路上。
  交通工具一样是游览车,但车内的空位却相当显眼。到头来,三十名参加者当中有十七个人先离开了。OS部门有几人似乎还留在旅馆里继续处理障碍。以公司内部举办的游憩活动来说,具结果实在是惨不忍睹。假日出勤在办公室里处理勤务的话,可能还比这轻松许多吧。事实上,巾卜的每位员工也都是一脸疲惫的表情。
  「在这个业界,举办全体员工外宿的活动本来就很勉强了。」
  室见用疲累的口吻这么表示。在那之后,又接到了好几位客户的谘询,结果一整晚都在处理和调查,应该是几乎没有睡吧。她几乎阖上眼皮,整个人陷入座位当中。
  「即使工作时间是朝九晚五,系统却是全年无休,客户不分早晚都会打电话过来。运用部队原本就很难排班了,居然还把所有人拉出来举办宴席.这样一来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非常清楚。」
  工兵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喉咙好痛。今天在洗手台确认了一下,喉咙深处整个红肿起来。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正常说话了。
  「不仅如此,社长还会把员工找出来续第三摊甚至第四摊……你听说了吗?SD部门的N原先生参加完第五摊,最后好像又被带去吃拉面喔。他早上终于在餐厅倒下了。不过社长却说明天要正常出动。」
  「大杀界呢……」
  「的确是大杀界……」
  两人不约而同的叹气,接着陷入沉默。
  话虽如此,总算制止了最糟糕的事态发生。之后询问过招聘负责人的结果,社长似乎对卡拉OK的内容相当满意,好像也不在乎中途有一堆员工跑掉的事情了。想必应该不至于沦落到「没做好作业管理→全员每天提出进度报告!」的下场了吧。
  下次……是一年后了吗?
  总之一定要避开常春汤泉才行。姑且不论诅咒的真伪,起码先换成其他的旅馆再说。正当工兵这么思考之际——
  喇叭传来「沙沙」的杂讯。「啊——啊——」一个耳熟的低哑声音在车内响起。
  仔细一看,社长不知何时已站在驾驶座旁,手中还握着对讲机麦克风。脸色……颇佳,容光焕发的模样根本不像彻夜参加过酒宴。六本松一边散发着平时那股无止尽的活力……应该说是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一边环视员工:
  「各位,昨天玩得还尽兴吗?由于是近年来少见的热情盛况,相信大家应该都足够放松了。下周开始要打起精神努力处理业务。记住,必须彻底收心,不能老是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啊。」
  座位上纷纷传出不知是愤怒或是怨恨的呻吟声。但或许是没有力气争辩,众人只是顶着死鱼般的眼神沉默不语。
  「……话虽这么说。」
  社长语气一转。他稍稍放松脸颊,露出微笑来:
  「不过要各位盼望着长达一年后的员工旅游,未免也太残忍了点。所以从今年开始,我打算再企划另一场全公司的游憩活动。」
  ……啊?
  意料外的字眼让工兵不禁起身。另一场全公司的游憩活动,这个秃头到底在讲什么啊?
  六本松很豪气的挥了一下手:
  「没错,就是本次厦应最为热烈的卡拉0K大赛!我打算独立出来举办!时间……我想想,就先安排在下下个月的新年好了。为了让各位能够携家带眷参加,我准备举办得更为盛大一些。怎么样,很期待吧?」
  开……开什么玩笑!
  包括员工的家人在内,恐怕也有上百人的规模吧。要是这些人中途一个接着一个跑掉,自己又得被迫出马收拾烂摊子的话——
  (会死,这绝对会死人的。)
  工兵按住喉咙,整个人开始颤抖。仔细一瞧,室见也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当这番暴虐的决定令两人完全说不出话之际,社长忽然望向这边:
  「喔,樱金町。」
  那覆盖小胡子的嘴边扭曲成微笑状。他顽皮的眨起一只眼睛,使了眼色:
  「下次也期待你的表现啊。」
  工兵丧失意识了。



EPISODE.2
  不再烦恼!系统评选

  ASAP,恶魔般的字眼。
  只要耳边听到这个字,现有业务的优先度便会荡然无存,顺序被打乱,工作量激增。
  「樱坂,这件先ASAP处理!」、「期限?嗯——就ASAP吧?」、「总之按照ASAP进行下去就对了!」
  一开始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期限是ASAP?怎么回事?莫非是「后天」的口误吗?(注:「ASAP」和「后天」的日文罗马拼音相似)
  但周遭的同事们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解释:
  「ASAP就是ASAP啊。咦?不知道?就是As Soon As Possible (尽可能快)的缩写,叫你尽快完成工作的意思……什么时候截止?当然是ASAP了。」
  简单来说,似乎就是「赶快做」的委婉表现。唔,毕竟是工作,是自己的职务,所以有时候的确不应该多说些什么,直接动手做就是。更何况自己是进公司第一年的新人,与其去理解诸多复杂的因素,还是果断行动比较快。尽管如此,处理障碍时被要求ASAP的话实在很伤脑筋。当客户在催促「还没恢复吗!还没吗!」的时候又补上一句「这件要ASAP!」真的会让人快要发疯。话说回来,既然是「尽可能快」,若答案是「不可能」的话,是不是可以排到后面再来处理呢?为何要在所有作业当中占据最高的优先度?难道是As Soon As Possible or NOT,「无论是否可行,全速处理」吗?oh my!饶了我吧。
  无论如何,对于骏河系统的新人SE——樱坂工兵来说,「ASAP」这句话就是个罩门。光是听到就会起疹子、反胃、心跳加速。搞不好真的会引发过敏性休克——都是源自于某天发生的这么一件事。
  社长出现在办公室里这么说道:

  「喔,有个案子要拜托SE部门处理一下!ASAP。」

  部门的空气彻底冻结。
  忽然「砰」的一声,某个人影瞬间跑过社长背后。下一刻,通往走廊的门被关上。等等……刚才瞥见的那个眼镜,无疑就是部门主管藤崎。哇啊啊,被抛弃了!我们被部门主管抛弃了!
  面对错愕的工兵,社长缓缓走上前来。
  那厚厚的嘴唇扭曲成笑意,小胡子向上扬起。慑人的双眸、扁平的鼻子,以及没有一根毛发的光头。是骏河系统的社长六本松。
  「哟,樱佐町,最近还好吗?还有室贺峠也是。」
  我的名字叫樱坂,不是那种位于爱知县北方的地名。另外,我们部门里没有人叫做室贺峠。若真要说的话,那个人就是——
  「我的名字是室见。这么久也该记住了吧,社长。」
  隔壁座位传来彷佛呕气的声音。眼神阴沉的女孩子转动办公椅,她的手离开键盘,目光看似在瞪人一般。
  「顺便一提,我的名字不是室兰,也不是室伏或诸星。应该说,最后那个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发音相似,听起来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叫我。拜托帮帮忙吧。」
  她沉着脸抗议道。一个手脚纤细、身材异常娇小的女孩子,身穿白色蕾丝上衣搭配焦糖色的蛋糕裙,一头长发则以黑色缎带发箍整理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应该可以这么形容吧?透明的肌肤、尖挺的鼻子,粉嫩的嘴唇如樱花的花瓣,光是看着就让人心脏猛然一跳。倘若天使降临于人间,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正是充满了神秘魅力的一个女孩子。
  话虽如此,这里并非教会也不是天国。她更不是什么天使,而是骏河系统的一名员工。
  室见立华,和工兵同为SE部门的网路工程师。顺带一提,也是他的直属上司和OJT负责人……咦?不,这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三二岁,像个女国中生的女孩子正是樱坂工兵的上司。
  她的眉头深深刻画着皱纹,心情显然很不好。这也难怪,工兵和她如今正在忙着设定客户的防火墙。在必须专心的时候突然接到ASAP的工作,自然不会表现出欢迎之意了。
  但社长似乎并未察觉周遭的恶劣气氛,依旧快活地摆动双肩:
  「哈!哈!哈!抱歉抱歉。到了这把年纪老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啊。以后我会多注意的。对了,我说室生寺——」
  「…………」
  室见夸张的叹了口气。或许觉得再这么争辩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她的表情一凝:
  「是的,有新的工作吗?」
  「嗯,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评选一下这个。」
  「评选……吗?」
  社长递出一张纸来。工兵凑上前去看。似乎是邮件的列印内容,A4的纸张上印着加了引用符号的一长串内文。

  「骏河系统  六本松先生

  平时承蒙您照顾了,我是麻布总研的M桥。
  我们从某位客户那边取得了系统更改的RFP。由于提案的时程相当紧凑,应用程式和中介软体方面勉强能够估价,但网路和设备部分似乎必须透过其他公司的协助才能制作出架构。但由于期限过于紧迫,再加上需求的范围太广,每间供应商都拒绝处理……不好意思,不知六本松先生您那里能否帮忙估算一下费用呢?关于机器方面,只要有机种名称和数量的话,我们这边就会自行取得估价,贵公司只要准备作业工时以及采购品清单便很足够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呢?抱歉冒昧来信委托,还请务必考虑。麻烦多多指教了。」

  附加档案里列出了看似客户需求的事项。
  乍看之下似乎是单纯的广域网路的置换作业。打算撤除据点的ISDN路由器,改铺设宽频线路的VPN。网路拓扑为星形,将FTTH作为主要连线,重要据点则是以ADcnL当作备援。中枢线路是以专线连接网际网路……嗯?架构相当常见,估价起来也不用花太多时间。不,既然信中声明只要估算机器的机种和台数,那就根本称不上「估价」了吧。从预期流量和据点数推算出所需效能,然后挑选最合适的设备。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评选吗?
  为了保险起见,工兵在网路上搜寻评选的定义。
  「根据性能需求来挑选系统设备和基础建设。例如参考同时连绿用户数或CPU的使用率等数据来决定伺服器规格,视需求再追加负载平衡设备等等。(类)等于伺服器评选。」
  啊啊,果然没错。
  …………
  很简单不是吗?
  工兵倾头这么想道。
  唔,毕竟社长的案件总是那么强人所难。这次原本担心又会被指派什么难题,但如今看起来还算能够应付。
  正当工兵感到安心之际,室见「嘶」的抽动一下鼻子:
  「然后呢?什么时候要完成?正如您所见,我们正在作业当中,要着手评选也是在这之后了——不,还有明天的例行会议要准备,所以必须等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后。」
  「嗯,所以我才说ASAP。」
  「请起码决定一个期限。」
  室见毫不客气的要求。社长发出闷哼声。
  真是吹毛求疵啊——他彷佛这么抱怨着,同时取出手机来。搜寻电话簿并拨打出去,然后将话筒贴在耳朵上:
  「……啊啊,请问是M桥先生吗?我是六本松。您好……什么?……啊啊,是的,那封信我收到罗。不用担心,完全处理得来……哈哈哈,别那么客气。我们之间的交情还用说这些吗?平时承蒙你们介绍了许多的案件,偶尔也应该让我们回报一下吧……是的……是的,不会不会,啊哈哈哈。」
  室见拚命向社长使眼色。她指着电脑的画面——防火墙的设定主控台,用很露骨的动作强调「赶快切入正题」。
  社长看似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
  「……啊——M桥先生。关于评选一事,什么时候要完成呢……不,不管有没有期限,我都打算叫他们ASAP处理,不过想事先和您再确认一下……嗯……嗯……嗯?」
  社长的眉梢猛然一扬。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啊啊,啊啊,不,完全没有问题喔。我六本松建造乃堂堂男子汉,一旦答应绝不反悔。我会让他们全力处理,请尽管放心地等着吧……是的……哈哈哈,没那么夸张啦。这不算什么,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那么下次在镰谷的球场见。假日的时候……是的……是的。那么失礼了。」
  六本松挂断电话。工兵和室见目不转睛地盯着社长看。室见「咕嘟」一声吞了口水:
  「社长,我先声明一下。」
  「嗯?」
  「就算是单纯的网路置换案,在评选阶段光是阅读资料、挑选机器和估算工时就要花去三天时间喔。即使省略掉许多步骤,拿出一个概案来也得两天的时间。在这个前提之先……请问期限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今天晚上八点。」
  「哇啊——!」
  两人异口同声大叫。现在时刻是上午十一点,距离期限只有不到九个小时。在其他作业堆积如山的状况下又追加新业务?而且这个大叔居然还夸口说完全处理得来!
  六本松「哎呀——」一声抓了抓头。他有些尴尬的扭起嘴角:
  「嗯,有个粗估就行了。不用花太多时间,你们就迅速处理一下。粗略的评选就好,办得到吧?拜托你们罗。」
  「等等!社……社长!」
  彷佛要摆脱室见的追问,社长迅速离开了办公室。下一刻,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默降临。
  「那……那个……室见?」
  「…………」
  喔喔喔,僵住了。整个人完全静止了。她脸色苍白地「哈哈」笑道:
  「八点,八点。防火墙、制作明天的会议资料,还有评选……会议是八点召开,明天用墙壁把评选火掉……」
  「室……室见,请振作一点。快清醒过来!你的眼睛在乱飘喔!」
  话说回来,把评选火掉是不行的吧。
  工兵连忙摇晃对方纤细的双肩。室见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她紧握住拳头,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不行不行,差点就失去意识了。我真是的……这么不小心,居然会因为社长硬推工作过来而精神错乱。」
  她咬牙切齿的回到座位,解除画面锁定的同时一边将资料递来:
  「我这边接手防火墙设定,然后尽可能地同时制作会议资料。所以你就负责评选作业吧。」
  「我?就我一个人?」
  工兵眨了眨眼这么反问。唔,再怎么说也太勉强了吧。就算能挑选出大致所需的机器,选购配备的部分要怎么办?详细的线路种类又要选择哪一种?实在无法下判断。更何况工时究竟如何估算?要计算整个专案的作业,自己一个新人实在是处理不来。
  但室见却粗暴地抛出一句:
  「分店路由器就挑选最高阶机种的全套配备。线路也选最贵的。一个据点的作业工时预估个五十万就可以了。中枢就一千万左右。」
  「这……这样会不会太贵了?」
  的确,只要选择最昂贵的机器应该就不会有错,就连像自己这样的菜鸟也可以机械化的进行评选作业。
  「分店路由器的最高阶机种……CISCO的3900系列吗?一台要两百万以上喔。十个据点要两千万,一百个据点的话——」
  就是两亿。相当于UMBO彩券的头奖金额。
  面对颤抖的工兵,室见用鼻子哼了一声:
  「既然社长都叫我们粗估,只要统统以最高费用去估算就行了。对方应该也很清楚这个委托让我们相当为难,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期待评选的结果才对。」
  「是这样吗?」
  「那还用说吗?否则期限之内根本就交不出来喔。就连社长也……嗯,尽管他是个无可救药做事情不经大脑的人,但这种状况下,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叫我们拿出精确的估价吧。重点是交出成果,内容只是其次喔。」
  「……真是这样就好了。」
  工兵半信半疑地面向电脑。在他启动Excel,准备制作评选格式表之际——
  门「啪」的一声打开,六本松探出脸来:
  「嗅,关于刚才的委托,我是说粗估一下没错,不过要维持一定的精确度喔!千万不可以拿最高阶机种摆在各个据点就搪塞了事。这位是重要客户,必须要有最起码的规划和评选啊!」
  说毕,门又关上。
  室见这一次完全静止了。她保持在开启防火墙的管理画面上,整个人如石像般僵在原地。
  「室……室见……」
  工兵忐忑地呼唤,却见对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动。其嘴角扬起,露出锐利的犬齿来。
  「呵……呵呵……呵呵呵。」
  抽搐般的笑声。脸颊抽动,变成一副病态的笑容。啊……糟糕,疯掉了。
  「开什么玩笑啊——!」
  室见猛然起身,右手还握着装机架用的螺丝起子。她用极度凶暴的眼神瞪向办公室的门:
  「老虎不发威,居然就当我是病猫!够了,我受够了。我要宰了那个秃头,今天一定要让他下地狱去!」
  「……?」
  眼看室见就要突击,工兵急忙从后方架住她的双臂。但对方的气势依旧不减,自己就这样被一路拖着走。唔!这是什么蛮力!她双手粗暴地胡乱挥舞:
  「放……放开我,樱坂!别阻止我,让我杀了那个白痴!」
  「不……不行啊,室见。你打算牺牲自己的人生和社长那种人玉石俱焚吗?冷静,请先冷静下来啊!」
  「只要能终结掉那个恶棍,我的人生怎么样都无所谓!放开,快放开我——!」
  …………

  十五分钟后。
  工兵好不容易安抚了失控的室见,并让她回到座位上。总之先请她继续进行防火墙的作业,自已则是准备处理评选的工作。工兵印出邮件资料,在靠窗的会议区设置了临时的校对会场。待凑齐电脑、书写用具及白板后,耐心等待室见的加入。
  时钟的长针过了半圈左右,满脸不悦的室见现身了。
  「都完成了。」
  「辛苦了……」
  「我把新增的Policy名称全部设定成『shine_shacyou(去死吧,社长)』。」
  「?」
  「set policy id 4 name"shine_shacyou" from"Untrust" to "Trust""Hage""Boke""Shine" permitlog。」
  「你干嘛擅自设定Address Book和Service Group啊?咦,真的假的?」
  工兵连忙冲向室见的办公桌,确认防火墙的设定画面。他输入get config叫出Policy……呼!没事。设定值都很正常。
  隔着肩膀回头望去,室见却看似呕气般移开视线。工兵稍稍板起面孔:
  「室见,不要吓我好吗?问题都已经堆积如山,要是再继续增加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心脏病发的。」
  「真的吗?那么要不要再来一点小麻烦啊?要是你被送到医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叫我们继续评选才对……」
  「别这样!哪有人这么开玩笑的!」
  而且眼神是认真的!好像还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叹了一口气,工兵返回会议室。他拿起文件递给室见。尽管对方一脸烦闷,但还是接过了影印纸。
  「总之先依序浏览一下客户需求,这样可以吧?」
  「无妨。」
  工兵的目光落在纸上。他逐一念出邮件的内容来:
  「呃——终端用户为广尾电机,是家电量贩店呢。适逢创立五十周年,想藉此机会全面更新业务系统,并同时置换各种资讯基础建设。委托我们的内容是全国三百家分店的网路置换以及运用的评选吗?」
  「等一下,运用?」
  「是的。」
  「意思是还需要建构完成后的支援工时?不光是初期工时而已?」
  「是这么写的没错……」
  室见伸手按住额头:
  「搞什么啊,凭我们两个人根本就做不来嘛。监控、维护、运用定义,这些都是OS部门的业务范围喔。必须把稻草头也拉进来才行。」
  「你是说梢?」
  「是稻草头。」
  居然又特地强调了一次。她指的是运用部门的成员,侄乃滨梢。尽管对方是名优秀的工程师,但和室见的关系却是令人绝望的恶劣。两人只要一见面就是吵架,偶尔还会互殴(不是譬喻)。就因为双方对工作的态度都很认真,所以每当开始争吵就迟迟无法收拾。前些日子也因业务立场上的些许不同而上演了全武行。室见会一脸不爽也是情有可原。不过——
  「好……好了,先不管运用的问题。我们接着继续确认建构需求吧。」
  工兵垂下视线:
  「呃——系统中枢位在横滨户塚,与各分店似乎是用Hub-and-Spoke的VPN来连线。分店线路预计为光纤宽频,中枢则是设置备援化的专线作为网际网路的入口连线。另外,网际网路连线要附带MTA和Web代理伺服器的Gateway功能——」
  「停!樱坂,暂停!」
  室见伸出手掌来。她的眉间刻上深深的皱痕。
  「什么?MTA和Web代理伺服器?」
  「是的。」
  听见工兵的回答,室见的表情一凝:
  「那就不是WAN了喔。」
  「是这样吗?」
  尽管似懂非懂地一路念下来,但这么一说上面的确是写有Web的字样。这是网路案件当中不可能出现的字眼。
  室见扭起嘴角:
  「MTA是Mail Transfer Agent,也就是用来发信的邮件伺服器喔。至于Web代理伺服器,顾名思义就是代为存取网页的机器。无论哪一项都和网路完全无关,是属于伺服器领域的基础建设。」
  「……可是需求是这么写的。」
  「…………」
  室见的脸色愈来愈难看,那凶恶的模样彷佛在说「抱歉,我还是去宰了社长比较快」。
  工兵连忙继续念下去。呃——接下来是……

  「分店方面要一并备妥顾客用的无线区域网路环境。」
  「无线?」

  「准备特定分店使用的串流服务系统(RTMP/RTSP)。」
  「串流?」

  「由于要开设电脑支援教室,视讯会议系统列为必备。」
  「视讯会议系统?」

  「另外,关于海外分店——」
  「哇啊——!」

  室见发出怪叫,整个人站了起来。她摇着头一边后退,伸出双手彷佛将工兵拒绝于远方:
  「Sorry, I don't speak Japanese.」
  「为什么突然讲英语?」
  「l only know how to read simple sentences like鲔鱼罐头最棒and稻草头赶快切腹自杀,I'm sorry.I can't help you. Good luck!」
  「什么叫Good luck啊!既然那么会说英语,请想办法搞定海外分店的问题吧。好了,赶快回座位!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工兵将准备溜走的室见强行按回座位上。她起先呕气了好一会儿,但目光不久后向上望来: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内容还不到一半就很有挫折感了。视讯会议到底要怎么估价?串流服务除了把传播业者找来以外,根本想不出其他办法啊。」
  「嗯……」
  工兵闷哼着,一边拿起文件。
  后面也尽是一堆让人伤脑筋的需求。
  准备外部网域专用的DNS(Master和slave都要)。DC内的区域网路配线施工,还有将各分店之间的分机置换成VOIP……
  满脸苦涩地翻开着文件,工兵皱紧了眉头。

  「需求3-4-2 分店的网际网路连线不透过DC,直接以宽频线路连接。此外,病毒与恶意程式的扫描于事业耆的网内利用云端技术实施。」

  …………
  唔,云端是什么啊?事业者的网内——我们既不是网路供应商,也不是电话公司啊?莫非要为了这次的案件新开拓ISP事业吗?
  (唔唔唔……)
  工兵闭上双眼。
  再离谱也该有个限度才对。怎么办……尽管绞尽脑汁,但就是想不出什么妙计。倾头思考了好一会儿——
  「要边查资料边进行吗?」
  他这么叹息道。室见投来疑惑的目光:
  「查资料?」
  「去问Google老师。」
  啥——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在剩下的八个小时里?要调查出视讯会议和海外据点的建构方法,然后理解至能够评选的程度?怎么想都办不到吧。更何况还有一堆必须考虑进去的组件喔。像这些你统统打算要边查边做吗?」
  「…………」
  说得很对。
  但又能怎么办?再这样沉默下去也无济于事。若不快想点办法,期限一转眼就过去了。
  现场充斥令人尴尬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当工兵半放弃思考,准备再次提议边查边进行的方案时——
  室见突然站了起来。
  她撑开鼻腔,顶着鬼瓦(注:传统日本屋檐上驱邪用的鬼脸瓦片)般的愤怒表情断然转身。
  「室……室见?你要去哪里!」
  莫非下定决心放弃了?错愕的工兵打算追问之际——
  「我马上回来!」
  抛下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
  呃——
  该不会是去行刺社长了吧?
  等一下会不会听到混浊的惨叫声?忐忑不安地这么等待之际,走廊上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等……等一下,干嘛这么突然!我还在作业当中……等等,室见!」
  「别说那么多,过来就是了。这可是社长案件喔。区区BIND的漏洞其他人也能处理吧。」
  两个吵闹的声音逐渐接近。
  光听内容就很清楚是谁。略带鼻音的嗲声、具侵略性却不失高雅的口吻。不会错的,是OS部门的侄乃滨梢。
  果不其然,门一打开就看到某个连身裙女孩被拖进来。琥珀色的眼眸、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唇以及一张小动物般的圆脸。中长鲍伯的发型像刚睡醒一样乱翘。是梢。她甩开室见的手:
  「啊——真是的!不要用那一身的蛮力拉我,衣服都快被拉坏了!这件才刚买不久呢!」
  「衣服——?」
  室见冷笑般地扭起嘴唇:
  「反正一定是在UNI○LO或SHIMA○URA花三千圆左右买来的吧?破掉了也不关我的事喔。话说你那么在意自己的打扮吗?平常明明就随便乱穿而已,那还比较让我惊讶呢。」
  「……!室……室见你才是,外衣就算了内衣的牌子都是GUNZE对吧?我很清楚喔,你是在AMAZON跟内裤一起买的。况且那不是儿童用的尺寸吗?奇怪。」
  「什……!」室见的表情冻结。或许是未料到对方这么反击,她一脸「你怎么会知道」的僵硬表情。
  梢拾起下巴,嘴角露出不明显的笑意:
  「你忘了吗?负责监控公司代理伺服器的人可是我喔。只要调阅Log就能掌握所有员工的动向——我还知道你查过《ciao》的出版日期喔。另外——」
  「给我丧失记忆吧——!」
  大吼一声,室见的螺丝起子随之挥下。梢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哈!果然是个容易脑羞成怒的女人——不过我在工作中被打扰也是一肚子火,要互殴的话很乐意奉陪喔。」
  「很好!今天我一定要把公司内的长幼尊卑好好灌输进你的电波脑。之后就算哭着赔罪也没用了!」
  「那才是我要说的。室见你可别看苗头不对就想去找学校的老师哭诉——这里可不是国中啊。」
  「!」
  「……!」

  咳咳。
  工兵清了清喉咙,两位女生随即愣住。
  梢眨了一下眼睛,用生硬的动作转动视线。琥珀色的眼眸捕捉到工兵的身影。或许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她一副「糟糕了」的模样抿起小巧的嘴唇。
  刹那间的沉默。
  「呀啊!」
  梢忽然跌坐在地。
  裙摆大开,整个人一屁股坐下。在傻眼的室见面前,她颤抖着纤细的双肩..
  「啊呜呜,好可怕——室见想要蹂躏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
  「啊——?你刚才不是还一副想打架的样子?什么叫手无寸铁,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请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了——我平常总是被室见欺负,从来就没有反抗过——」
  「…………」
  在冻结的空气中,梢偷偷的转过脸来。她将视线停留在工兵的身上,像是故意般地瞪圆了双眼。
  「啊,工兵!原来你在啊。看到这个残暴不仁的女人了吗?真不敢相信呢。简直超越了粗鲁的程度,既野蛮又有人格缺陷。简直和类人猿一样凶暴。啊,不过个头太小,就算是猴子也只是一只侏儒倭狨吧?啊哈哈哈哈!」
  叩滋!
  室见一脚击中梢的后脑。
  按住头部的梢先是沉默不语,随即泪眼汪汪地回头:
  「好痛!做什么啊!你这暴力女!」
  「还敢问我做什么!竟然乘机叫人家猴子,而且还是什么侏儒倭狨?小心我揍你喔!」
  「那才是我要说的!竟敢用脚踢少女的头,太不家话,太不像话了!觉悟吧,我要奉还三十倍给你!」
  「噢,很好!放马过来!」
  「求之不得!」
  梢拿起观叶植物,室见则是举起圆桌。等一下,喂,你们想拿来丢吗?工兵急忙闯入这两人之间:
  「停!暂停——!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想拆了办公室吗!」
  他拚命制止双方,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在成功说服互瞪的两人后,总算让她们将手中的武器放下。话说观叶植物好重!大概有几十公斤吧?圆桌也是,那可是六人座的喔。根本不是一个人能抬起来的重量吧……
  在战栗于女性成员的力气之余,工兵一边动手收拾散落的文件和书写用具。他移动到靠窗的桌子,让还在呕气的两人坐下。
  然后「咳咳」的清了清喉咙。
  「呃——」
  正准备说明状况,但工兵随即愣住了。说到底室见为何要把梢找过来?刚才好像谈到视讯会议要怎么评选的问题吧。莫非梢有过这方面的建构经验?
  他瞥了一眼室见。
  对方满脸不悦地保持沉默。但过了不久,或许是觉得无法再漠视工兵投来的视线,她从喉咙深处挤出哼声来。
  接着一把拿起印有邮件内容的文件递到稍的面前,说了一句:
  「这个,拿去评选一下。」
  居然全部推给别人——
  「咦?不,这样子不行啊,室见。梢根本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要好好说明一下才行。」
  「不用担心。OS部门运用过许多其他公司建构的系统,视讯会议当然不用说,这么一丁点的魑础建设轻轻松松就能评选出来了。哎呀,真的太简单了,之后就拜托罗。」
  「不可以!这种作法岂不是和社长一样了?好歹是指派给SE部门的案件,我们要自行整理消化才行啊!」
  室见捣住耳朵,不断摇着头拒绝沟通。啊——简直就是个小孩子嘛!
  工兵拚命试图说服对方,但一旁的梢却是不解地倾头。她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表情顿时变得正经起来:
  「简单说……是社长叫SE部门评选一个没有连构经验的系统吗?而且要ASAP。」
  工兵瞪圆双眼:
  「你很清楚呢。」
  明明什么都还没解释。
  「嗯……毕竟是常有的事。」梢叹了一口气。她皱着眉头一边翻阅文件:
  「视讯会议系统……再加上海外据点和串流服务?这根本不可能靠我们公司自行评选。赶快去向供应商洽詾不就好了吗?为何要坚持要独力完成呢?」
  「……要是能办到,早就这么做了。」
  室见沉声念道。那褐色的眼眸眯细,表情彷佛在瞪人一般。
  梢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其实啊——」
  工兵挑选了一下措辞,开始说明事情的概要。委托人是社长的大客户。因为与客户的交情而将逼近期限的评选工作推给我们。由于时程上相当紧迫,每间供应商似乎都拒绝提供协助。
  他叹了一口气:
  「所以统包商的部分已经全灭了,无论如何只能由我们自行决定架构了。」
  但梢却还是一副难以认同的表情。她倾头的幅度变得更大:
  「嗯嗯……虽然不是很懂,总之就是没有其他能够进行整体评选的业者了对吧?但如果是以各组件为单位的话,应该没有任何供应商会拒绝我们的洽询不是吗?」
  「咦?」
  面对错愕的工兵,梢继续说了下去:
  「例如视讯会议找扶桑通建,串流服务就找JT&W BRIGHTCAST(BC)。他们应该有数不清的提案事例才对喔。海外连线的话,Inheritance的服务项目里不是有吗?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新加坡公司。」
  啊……
  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如此。尽管信件上说「每间供应商都拒绝处理」,但并未提及单一服务的洽询是否遭拒的事实。若是能拆成许多部分,个别取得评选结果后汇整在一起,最后再并入骏河系统所负责的范围——
  (……这样……或许可行?)
  工兵望向室见。她应该也是被相同的先入观困住了吧,对方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工兵起身面向自板:
  「那么,我们就试着将需求拆成几个部分。总之先写出我们知道的范围,有不足的地方还请指正一下。」
  他拿起文件,迁一抄写上面的内容。首先是VPN路由器、宽频线路、Concentrator (注:将多种较慢的网路连线集中在一起透过单一的快速连线出去并做效能最佳化的装置)。接下来则是MTA、Web代理伺服器、无线网路。问题最大的视讯会议系统以及串流……
  各项目旁边追加了评选负责人栏位。工兵转头望向会议桌:
  「这里面有哪些是我们可以自行评选的?」
  「VPN相关项目,MTA和代理伺服器若以应用设备为前提的话也可以算在内喔。」
  室见马上回答。
  所谓应用设备就是专精于特定功能的电脑。缺乏通用性,但却拥有便于导入及维护的优点。尽管从零开始评选邮件伺服器和代理伺服器很困难,但若改用专用设备的话应该能办到才对。
  室见回头望向梢:
  「我是以代理伺服器使用BlueCoat,MTA使用lronport来考量的喔。在运用的实绩方面没问题吗?」
  「没有问题。对了,VPN的concentrator呢?用ISR系列可以吗?」
  「不,那无法读取流量,所以要采用ASR系列。分店方面就用892。L2交换器一律配置48埠的机器。」
  「DC那里的架构呢?」
  「沿用业平案件的架构。基本的运用规格也沿袭下去,这样一来应该可省去不少工夫。」
  「我同意。」
  ……喔喔,这么快就谈妥了。不愧是建构和运用两大部队的王牌人物。只要肯拿出干劲来,课题就能够迎刃而解。
  正当工兵这么佩服之际,室见离开座位。她从工兵手里接过白板笔,将敲定的内容逐一写在白板上。大致抄写完毕后,她扭扭脖子:
  「……接下来是委托外部供应商的部分呢。串流服务就确定找BRIGHTCAST……其他的呢?有实绩当然是首要条件,但如果回应客户的速度没有一定水准的话也无法拜托他们啊。」
  「啊,我去问问扶桑通建,看视讯会议和无线的勘测部分能不能拜托他们。」
  见工兵自告奋勇,室见对他点点头:
  「说得也是……在这边想东想西也不是办法,总之先问问看。稻草头,你在Inheritance那边有熟人吗?」
  「我认识营业负责人。」
  「那么就确认一下他们是否能服务海外据点。至于我就负责确认分店的Security Gateway——SaaS可以丢给哪一家业者。」
  「了解。」
  作业分工完毕,各自开始进行调查。
  工兵返回自己的办公桌启动电脑。从旧邮件里确认扶桑通建的联络方式后,他拿起话筒。
  拨打电话。
  所幸电话立刻就接通了。向熟悉的负责人告知需求后,获得对方爽快的允诺。尽管无法立刻完成,但最迟傍晚之前就能获得评选结果。
  很好。
  做了个胜利手势,工兵挂断电话。
  行得通,似乎非常可行嘛。虽然还不清楚室见她们协调得如何,但是照这个样子逐一洽詾供应商,应该不用多少时间就能收齐评选资料了。接着再花大约一个小时整理成骏河系统的格式即可。
  工兵双盾放松的瞬间,通知区域里怱然冒出新邮件的图示。
  他下意识启动邮件软体——

  「骏河系统  樱坂先生

  承蒙照顾了,我是麻布总研的M桥。
  这么冒昧实在非常抱歉,听闻贵公司六本松先生表示樱坂先生您负责广尾电机的评选作业,所以特此来信。
  我们很清楚这相当突然,但客户再次追加了需求(据说是为了与其他供应商的条件一致)。可否请您一并进行评选呢?挑在您百忙之中真是非常对不起,还请多多指教了。」

  …………
  追……加?
  抽搐着脸颊的肌肉,工兵点选附加档案。
  文件标题是「补充需求」——

  ·分店要导入IP电话。
  ·精简型电脑(以在平板型终端装置上面使用设想,包括维护零件在内,供应商要保持一定数量平板的库存)。
  ·可支援巨量资料的高可用性储存设备。

  「室见————————!」
  工兵这么惨叫,就好比○雄哭喊着「哆啦○梦——-」求救的心境一样。他列印出邮件内容拿到会议桌上。
  室见一把抢了过去。皱着眉头阅读其中的内容,不久便咬紧了牙根:
  「IP电话给扶桑,储存设备由我来评选。至于精简型电脑……用关键字DaaS搜寻的话应该可以找到这类服务。总之你先列在纸上吧。」
  「Da……什么东西?」
  「Desktop as a Service,就是虚拟桌面的云端服务。详细内容有空再说,先查查看吧。」
  「好……好的。」
  工兵回到座位,准备打开浏览器。
  这个瞬间,室见又「呵」了一声:
  「帮我问问储存设备所需的容量和自动备份的时机。还有连接方式为何。是NAS、iSCSI还是FC-SAN?」
  「?好……好的……」
  尽管都是一些陌生的字眼,但如今没有时间问个清楚了。总之先按指示确认看看再说。他从邮件软体的选单中点选「写信」。收件人,麻布总研M桥先生——
  写下需求,然后检查内容。由于每次都需要列印回信也很没效率,所以顺便在C c里面加入室见……寄出。
  …………
  用不了几分钟,对方就回信了——

  「总之请先提出所有类型的建构方案  M桥」

  「开什么玩笑————!」
  会议室传来怒吼声。
  室见一脚踩在桌子上。眼角吊起,表情如般若那样凶恶。她露出洁白的牙齿:
  「所有类型?什么不好讲,偏偏要所有的类型?你以为评选一个架构要花多少时间啊!这个臭小鬼,我要把你的电邮贴在网路上,让你被垃圾信灌爆!」
  果然Cc给她是错误的……
  目睹激动的室见,梢皱起眉头来:
  「可以请你不要在那里大呼小叫好吗?烦死人了。既然需求未能定案,提出所有类型的估价不也是常有的事吗?又不是菜鸟了,别动不动就发火好吗?」
  「你是因为事不关己才敢这么说的!要是对方同样叫你估价所有类型的运用呢?一定会发飙的吧!」
  梢摆摆手:「怎么可能呢——」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一两件强人所难的作业根本不放在眼里喔。应该说,对方也不是自愿要增加估价类型的。我们多少也必须体谅一下才行——」
  「叮咚」一声,新邮件的音效响起。

  「不好意思,可以根据以下的所有类型对基础建设运用进行估价吗?至于细节的部分希望由贵公司自行拟定前提条件,估算出一个大概的数字来。  M桥」

  「说什么梦话啊!这个白痴,我要敲烂他的头扔进南港里!」
  梢揍了一拳桌面。空气中的氧气彷佛瞬间燃烧了起来。由于太过愤怒,紧握的拳头正在微微颤抖着。
  「连前提条件都叫我们负责,这种统统丢给别人的作法未免太过分了吧!这个人怎么回事?M桥这名字听起来让人很火。最好现在马上心脏病发作死掉。死吧,死吧。」
  她彻底的否定了刚才自己讲的话。
  室见猛然眯细双眼,将螺丝起子递给梢:
  「要动手?」
  「干掉他吗?」
  呃——麻布总研的地址在……两人开始认真研究起来。工兵连忙上前制止:
  「等一下!你们在讨论什么东西啊?上门寻仇?」
  「是拜访客户喔。」
  「对对,只是去扁人……打一下招呼罢了。」
  好可怕!
  …………
  安抚着激动的两人,工兵一边继续作业。他汇整来自供应商的邮件,视情况再将追加的委托逐一丢出。
  刚开始怎么看都觉得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完的任务,在接近傍晚时好歹也渐渐弄出了轮廓。他将整体概要图、采购品清单和前提条件整合进提案资料夹里。接着只要决定好建构工时,委托的内容大致上就算完成了。
  (总觉得……以仓促制作的成果来说,水准还满高的嘛?)
  工兵一面卷动着PowerPoint的资料内容。当中还贴心地记载了协定流程、监控路径以及运用编制图。不愧是室见和梢,嘴巴上抱怨却仍然将事情做好。顺带一提,VPN的页面是由我负责的。感觉有点自豪。
  (要是真的接到订单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海外分店的部署作业.该不会可以申请出差吧?香港秋天的气候不错,似乎挺好玩的。还有春天的上海以及冬天的新加坡——
  …………
  喜孜孜地这么思考之际,工兵忽然回过神来。
  等等……话说这个专案的时期是什么时候?
  由于太专注技术的部分,居然忘了考虑最重要的一件事。
  毕竟还有其他案件的工时,倘若期间重叠的话就必须商讨增加人手一事,或者是让别人接手自己的工作。
  嗯,像这么大规模的案件,讨论起来应该很花时间,恐怕要用明年一整年的时间来做吧。
  漫不经心地往下浏览邮件内容,工兵顿时愣住了。

  ·评选结果通知:下星期一。
  ·专案启动:下星期三。
  ·转换完成日:下下个月底。

  下周……星期一?
  他眨了眨眼,再度凝视纸面。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但无论怎么确认内容就是不变。
  咦?唔……这办不到吧。
  我们目前建构中的案件已经能用一整打来统计。要是再加上这个大规模置换案的话?会死,绝对会崩溃的。
  而且距离转换完成的时间只有一个半月,未免太奇怪了吧?机器和线路的交货日要怎么办?规划和验证的时间呢?
  仔细看下去,还有其他耸动的字句——
  「网路转换后,隔天营业日必须在分店现场待命(一天约三十家分店)。」
  「专案期间,建构小组要开设24小时365天无休的快速处理窗口。」
  「DNS纪录和防火墙Policy-EE供应商自行调查现况并移植(敝公司不负责提供资讯)。」

  工兵全身一震,冒出一股寒意。
  不行,是那种绝对不能接的案子。根本就是勇往直前的死亡行军,必定导致团队崩溃的血汗专案。
  「怎么了,樱坂。脸色很差喔。」
  背后响起室见的声音。或许是刚刚去购买饮料,她一手拿着午后TEA的瓶子。梢则是站在一旁。
  工兵动作生硬地转过头,戳了戳纸面。室见皱起眉头仔细端详。随着深入的阅读,她的表情僵住了。
  「下周……?」
  什么东西?梢这么询问,一边隔着室见的肩膀跳望纸张,结果同样脸色大变。
  「……这……这下怎么办?要是真的获选的话——」
  面对工兵的问题,室见紧咬住嘴唇:
  「别担心,反正也拿不到这个案子——我是很想这么说啦。」
  她用闷哼般的声音说完后,「啧」了一下:
  「不过正因为所有供应商都无能为力,最后才会找上我们的。评选会虽然不至于无人参加,但只要认真评选并递件的话就有很高的机会获选。由于有麻布总研这个介绍人在,客户大概也会放心将案子交给我们……」
  「这岂不是很糟糕吗?」
  「简直就是糟透了。」
  室见闭口不语。现场充斥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梢忐忑地举起一只手:
  「那么……如果不想拿下这个案子,只要胡乱评选一通不就好了吗?例如导入一堆最高规格的机器。」
  「这个……就是办不到啊。」
  工兵叹了口气,重新复述一遍「社长的指示」。千万不可以拿最高阶机种摆在各个据点就了事。这位是重要客户,必须要有最起码的规划和评选——
  梢仰天长叹。她呻吟般喘着气,摇了摇头。
  怎么办?
  机器费用本身是由麻布总研自行估价,所以无法调整利润。线路也一样。至于资料中心设备……要沿用客户的资产吗?不行。设备和服务方面根本无从加入多余的费用。
  骏河系统能够控制的部分就只有工时——也就是人的费用而已。
  「三人份的工作,总不能开出十人份的费用啊……」
  工兵这么长叹的瞬间,室见猛然拾起脸来。
  「你刚刚说什么?樱坂。」
  她的双眸散发刺眼的光芒。工兵急忙摇摇手:
  「啊,不,没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没关系,再说一遍看看。你刚说几人份的费用如何?」
  无奈之下,他只得重复刚才的话。难道是要对白己自暴自弃的态度予以斥责吗?就算再怎么焦急,这脾气也未免太差了吧。
  「……就是这个。」
  室见轻声念道。工兵抬起脸来:「什么?」
  室见的眼神恢复活力。她扬起嘴角:
  「只要增加人工费用就好了。什么嘛,太简单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察觉呢。」
  「增……增加……可……可是——」
  莫非要把现场装设0·5人日的作业估成3人日吗?这样一定会被怀疑的吧。
  顺带一提,所谓人日就是以「人数X期间」来计算的工作量单位。0·5人日就代表一个人半天可以处理完的工作。倘若灌水成三天的话,不管哪个客户都会动怒才对。
  但室见露出无畏的笑容。
  「单纯延长期间当然会挨骂。不过就算人日不变,还是有办法可以增加整体的费用。」
  「什么意思?」
  「还听不懂吗?就是变更收费标准,提高每个人的单价。」
  工兵「啊」的呻吟一声。
  他猛然理解室见的作法了。
  包括骏河系统在内的SIer都设有各自的单价。工兵是一个月五十万,人日单价就是两万五千。室见是人月八十万圆,担任部长的藤崎大概将近百万吧。如今就是要变更这个定价。例如将工兵的人月单价改为百万的话,即使是0.5人日的作业也能请款加倍的金额。由于费用基础的时间和人数都未变动,所以在估价上也没有不协调之处。
  「可……可是我们改变单价的话,社长不是会发现吗?」
  「啊,这点没问题。不用担心。」
  满不在乎地这么回答的人是梢。她耸起纤细的肩膀苦笑道:
  「那个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单价是多少。」
  「不……不知道?」
  「他平常只看估价总额,对里面的明细完全不关心喔。一个人日若开价一千万的话当然会被识破,但若是五十万或一百万的话应该根本不会察觉才是。」
  「真的假的?」
  听了实在让人郁闷。这个人连价格都未清楚掌握就把我们到处贩卖给每个案件,简直比大航海时代的奴隶还要恶质。
  但唯独这一次,真的要感谢社长的马虎态度。客户及企司内部,倘若要顺利骗过双方的话,就只能利用公司高层的漫不经心了。
  「看来方针已经确定了呢。」
  室见语气一振。
  她以凌厉的眼神望向工兵等人:
  「将所有人的单价上调成1.8倍,重新计算报价。稻草头负责运用和服务窗口,樱坂负责部署,我则是计算规划和建构部分。0K?」
  「是的。」
  「了解。」
  室见满意的点头,转而仰望墙上的时钟。现在时刻是……晚上六点。
  「剩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内整理完毕,然后进行最终确认。动作快!」
  在室见的指示下,工兵重新面向电脑。不久,会议室也传来敲击键盘的声响。一旦决定方向后速度就快多了。众人同心协力地进行作业。
  ——两小时后,在社长的认可下,将邮件发给麻布总研。
  初期工时总价一亿零八十万。当中的利润为三千一百三十万。
  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
  隔周的星期一。
  工兵等人一如往常忙碌的处理工作。
  计划作业、制作会议资料、验证环境的建构以及除错,接踵而来的作业令人喘不过气。光份量的话就有四人……不,是五人份的工作量,但薪水却只给一人份,简直不划算到极点了。但还来不及抱怨,室见的指示又接二连三地发出。
  「樱坂,议事录我已经用红笔标示过,你修正后就提出给客户。」
  「好的!」
  「还有,需求定义书的Multi-Homing部分错了,再确认一下我的信件然后重写。」
  「好的!」
  「课题管理表更新太慢。要赶快反应议事结果。」
  「了解!」
  「顺便去车站前的全家帮我买鲔鱼罐头。」
  「好的,我现在就……咦,跑腿?」
  室见耸耸肩膀:
  「开玩笑的。话说E运动用品的Vlan追加作业还没完成吗?这样就来不及下午交货了。」
  「我……我会加快速度的。」
  工兵同时操作桌机和笔电以完成室见的指示。眼珠子真的快要转不过来。应该说,视野已经是一片天旋地转的状况。糟糕,是用眼过度吗?他闭上眼睛甩甩头,从抽屉里取出眼药水来点了几滴。
  「……语说回来,那件案子至今毫无音讯呢。」
  在喘口气之余,他一边出声这么说道。
  「那件案子?」室见疑惑的反问。工兵点点头:
  「就是那个麻布什么的公司丢来的工作。记得好像是今天要发表结果吧?」
  「啊啊……」
  明显毫不在乎的语气。室见轻轻甩了甩手:
  「不会中就是不会中喔。到头来据说有四家竞争对手参与呢。开出了那么昂贵的工时,一定有人的费用会比我们低。况且我们估算的期间和人数都很正常,麻布他们也无从调整才对。」
  「是这样吗?」
  「那当然罗。那种大型案件,无论哪间公司多少都会牺牲一些利润去努力争取。像我们大肆增加利润的作法根本就不可能赢的。应该说,要是真的获选就没有天理了。以前为了评选会不断调整工时,搞得我们像笨蛋一样。」
  「原来如此……」
  心领神会后,工兵转紧眼药水的盖子。
  换句话说,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仗。顾及了各方的颜面,在未损及骏河系统名声(其实反而是提升才对。毕竟完成了那么紧急的委托)的情况下成功回避了血汗案件。
  这就是所谓社会人士的智慧,处世哲学吗?
  嗯——真是上了一课呢。
  正当工兵这么赞叹之际,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
  「您好,骏河系统。」
  他下意识拿起话筒。在准备好笔和便条纸之后,耳边响起一个模糊的声音。
  「喂……你是樱坂?」
  「是的……咦,啊,是藤崎先生吗?」
  这种有点客气的口吻无疑正是藤崎。自上周社长的袭击以来,他整个人便下落不明……莫非他是认为风头已经过去,所以主动联络了吗?工兵不禁扭起嘴角:
  「你也太过分了吧,藤崎先生。竟然丢下我们自己跑掉。茌那之后可是忙翻天了喔。」
  藤崎「啊——」的呻吟一声。他似乎很愧疚地支支吾吾着:
  「抱歉抱歉,周末有一项作业实在无法取消,所以我当时绝对不能被社长逮住。多亏这样,系统终于顺利启动了。谢谢你们。」
  他打从心底这么感谢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自己也不能太咄咄逼人了。毕竟藤崎先生真的很忙碌,火烧屁股的时候也一直受到他的保护。双方是互相帮助、扶持的关系。工兵叹了一口气,重新抓紧话筒:
  「算了……这件事就别再提了。话说回来怎么了吗?现在刚好有点忙,如果需要很长的时间我必须向室见报备一声。」
  「啊啊,不,我只是想通知你们一下而已。就是有关广尾电机的事。」
  「咦?」
  意料之外的名字让工兵眨了眨眼。为何会从藤崎的口中听到这个公司名?
  「其实那里的资讯系统负责人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关于这次的评选会,我们交换了许多情报。先说结论,我们的提案似乎是落选了。」
  「咦,真的吗?」
  工兵不禁提高音量。藤崎有些发噱地「嗯」了一声:
  「似乎是我们的工时费用比其他公司要高出许多,所以在第一阶段评选就被刷掉了。对方问我『骏河系统的单价真的这么高吗』,我就回答『嗯,没错』。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是的……是的。」
  喔喔喔,真是准确的掩护射击。不愧是藤崎先生,总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伸出援手。让人简直要爱上他了。
  「谢谢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听见工兵这么致谢,藤崎连忙道:「不会不会。」
  「这都多亏工兵你们的临机应变喔,我只是从后面推一把而已。嗯,虽然必须要瞒着社长,不过这也是为了彼此的和平共处。」
  工兵打从心底赞同道:「是啊。」
  「那么,我今天傍晚过后会回公司。详细的状况到时再来分享资讯,室见也一起。」
  「是的,了解。」
  你作业辛苦了——说毕,工兵便挂断电话。
  双肩顿时放松。下一刻,紧张感自全身缓缓脱落。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尽管认为没问题,但实际听到落选后果然才能真正放轻松。真是的,居然要在一个半月启动三百个据点,再怎么血汗也太扯了吧。而且还要求现场待命及抖小时的快速处理窗口,光想到就令人发毛了。能在第一阶段落选实在太好。真是得救了。
  好歹也顺使告知室见一声吧。工兵准备起身的瞬间,电话铃声再度响起。
  回头察看液晶画面。来电者是——社长?
  (啊——……)
  工兵明显的皱起眉头。
  大致能猜想到是什么事情。十之八九是关于广尾电机一事。莫非落选之后要找人发牢骚吗?真是麻烦死了。他叹息地接起电话。就在说出「喂,我是樱坂」的瞬间——
  「噢,是樱桥吗!欢呼吧,那件案子我们接单啦!」

  …………
  啊?
  工兵眨了一下眼睛,重新握妥话筒:
  「咦?那个……不好意思,您刚才说什么……接单?」
  「嗯!」
  社长中气十足的说道。
  「哎呀,M桥先生也非常感谢喔。他说你们居然能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做出如此扎实的评选。其他公司似乎都是提案相当高阶的机种,据说光机器费用就相差一倍了。」
  「是……是这样吗?」
  尽管快要昏倒,工兵仍继续附和对方。脑内如今充满了混乱和恐惧。咦?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藤崎不是才告知过落选的事实吗?为何十几二十秒的时间内,结论就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简直莫名其妙。
  骗人,骗人。这一定有哪里搞错了。
  他怀着一丝希望开口询问:
  「那……那个,社长。机器费用一事我已经明白,但工时又是如何呢?莫非其他公司的费用比我们还要高吗?」
  当然不可能了。毕竟我们将人月单价灌水八成。毫无根据,完全是暴利的工时估价。这应该会成为第一阶段评选的落选主因才对——
  但社长却相当意外地反问:「啊啊?工时?」

  「像那种东西,我已经随便砍对半重新报价啦。」

  他若无其事地抛出这句话来。
  …………
  什……什么——?
  社长的粗哑嗓子在耳边响起:
  「考虑公司内的原价根本毫无意义。毕竟就算没有案子,人事费用一样要开销。既然如此,即使多少给些折扣也要把案子拿下来。你想,就跟出租房子一样。与其让房于空着,还不如降点租金改快租出去比较重要。」
  「唔……可是拿房子比喻的话,我们已经是完全客满、出租一空的状态了。」
  「嗯?我听不太清楚。你说什么?」
  这也太故意了吧,喂!
  愤怒的工兵准备抗议的瞬间,社长抬高了音量: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联络一下M桥先生,开始准备启动会议吧。拜访客户的日期似乎是后天,要严格遵守时程,把各项作业协调好啊。拜托罗。」
  喀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工兵愣在原地好一阵子。意识无法跟上现实所发生的状况。接单,接单……我们接下了高达一亿圆的作业订单。
  「樱……坂?」
  背后传来低语声。回头望去,室见正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她柔软的脸颊显得扭曲紧绷。
  「是错觉吗?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接单』这个字眼。那是不可能的对吧?估算了那么夸张的工时,其他供应商居然没能比我们低?」
  「听说是降价了。」
  「什么?」
  「社长自作主张……砍成对半。」
  相当不完整的说明。但室见瞬间便理解了缘由。那姣好的脸庞逐渐丧失表情。她就这么默默伫立好一会儿,不久后转过身去,返回自己的座位并蹲着开始东翻西找。
  「那……那个,室见……?你在做什么?」
  不安的气氛让工兵出声询问。但室见并未回答。她不发一语地动手翻找,几分钟后缓缓取出某样东西。出现在灯光下的是——大型的锯子和电工剪。
  …………?
  「抱歉,我要去宰了社长。十分钟后就回来。」
  她以异常开朗的语气说道,然后迈出步伐。那眼中完全丧失理性的光辉。工兵急忙追上前去留住对方:
  「请……请等一下!冷静,我们冷静思考一下对策吧。杀人是犯法的,不行啊!」
  「啊哈哈,樱坂你真好笑,在说什么傻话啊?那根本就不是人,是恶魔喔。杀死恶魔可不适用人类的法律喔。」
  「不要在那里自行编造判例好吗?总……总之请先坐下吧。把凶器放在一边,我们先来沟通一下。」
  工兵一脸焦急地说服着。总之必须拖住她的脚步才行。若是可能的话,起码支撑到藤崎先生或海鸥这些可以说服室见的人回来为止。否则这一次真的很有可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不是譬喻,是说真的。
  他不去看黑亮亮的凶器,改用螃蟹走路的方式,屏住呼吸正准备绕到室见前方之际。
  办公室的门被猛然撬开了。
  「欸,室见!广尾电机的案子,报价的运用工时居然砍到原价以下,这究竟怎么回事?」
  梢站在门口。她双眼吊起,肩膀愤怒的上扬。中长鲍伯的发型像是刚在暴风雨中奔跑似的变得乱七八糟。她一手拿着粗大的机架滑轨,用气疯了的表情上下打量着室内。
  「请在十秒内解释清楚,否则我就要发飙了。要是听完后无法接受一样要发飙。」
  「不管怎么样都会发飙吧?」
  工兵的惨叫被无情地漠视。
  背后传来剪刀的刀刃撞击声。前方则是双眼动也不动的梢正在倒数计时中。简直就是前有肤后有狼的状态。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们无疑会发生正面冲突。但若乖乖解释原因的话,自杀攻墼者也只会增加为两人而已。社长的生存机率无限接近于零。
  「樱坂,站在那里是很危险的。」
  「十……八……七……五——」
  梢的倒数声如诅咒般响起。
  室见则是喀嚓一声摆出了剑道的预备架势。
  工兵仰天长叹。
  今天一天大概会很漫长了。


EPISODE.3
  专访?with New Recruit

  新鲜人求职情报网「Fresher Navi」连载企划书

  【标题】第一年新进员工的侧写
  【对象】求职中的学生(含大学及研究生)。
  【企划宗旨】传达出身为第一年新人的员工们,具体来说究竟遭遇到什么样的烦恼和辛劳?藉由赤裸裸地呈现社会人士的生活实态,以增加面试对策的深度。
  【内容】针对各业界第一年的新进员工一整天的行程进行贴身采访。预计采用影片(串流)方式播送。纪录片风格。希望一刀未剪地保留新人遭遇挫折或失败时的场面(※严禁作假)。目的是为了让大家体认到即使身为社会人士,也和我们求职学生一样会烦恼和痛苦。中途还适时穿插周遭同事的发言,重视临场感。
  【第一集采访对象】Almada Initiative有限公司  次郎丸缘小姐(※经由IT战略部K坂部长介绍。女性对象较能够吸引目光(笑)。由于外表也相当出众,相信必定能制作出令人瞩目的报导。)
  *
  【NA(旁白)】
  次郎丸缘起得相当早。
  清晨五点,她换上慢跑装离开家门。这里是座落于京王多摩中心站走路可达的幽静住宅区。外头的天色尚暗,行人稀少。她的家人似乎都还在熟睡的样子。

  ——您准备慢跑吗?
  「是的,我打算跑到多摩川那里。」
  (说着,一边绑鞋带。)
  ——多……多摩川?单程岂不是要十公里吗?您今天应该会准时上班吧?
  「嗯,反正大约一个小时就可以来回了。晨跑很舒服喔!要不要一起来跑呢?」
  ——说……说得也是。那就容许我们一路上距离采访吧。
  (镜头移动,次郎丸瞬间加速,一口气跑向远方。「喂,太快了太快了!」、「会被甩开!」的声音惨叫着。「不行!谁快去拦一辆计程车!」这句话结束后,画面顿时中断。)

  【NA】
  结束慢跑,准备享用早餐。
  出社会九个月,尽管已经习惯上班前的手忙脚乱,但早晨的准备还是显得有些仓促。若是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悠闲地看报纸或是打理仪容。但第一年的新员工并没有私人的闲暇,只能一边留意时间并迅速补充营养。
  菜单是玉米片、香蕉以及原味优格。她在加热杯中牛奶的同时打开了电视机。

  ——您都看英语新闻吗?
  「这样子比较容易吸收,因为我原本就是在国外出生的。」
  ——原来如此,是美国之类的英语国家吗?
  「我出生于新加坡。只不过父亲是外交官,所以曾经去过许多的国家喔。例如法国、英国、俄罗斯……也住过南非呢。」
  ——真……真是一位国际人士呢。那么英语一定也是得心应手了。
  「英语……其实我的程度不太好喔。真要说的话,我比较习惯讲义大利语呢。还有,我个人觉得南非语很容易说。」
  「……您究竟会说几国的语言呢?

  「光是会说的就有义大利语、英语、俄语、南非语……五国的语言呢。虽然程度上和本国人完全不能相比就是了。」
  (「叮」的一声铃响,桌上的平板电脑显示「来电」字样。次郎丸说了句「啊,不好意思」然后触碰平板。)
  「Hier Yukari.」
  (画面上出现一名白人女性。似乎是聊天软体。两人亲昵地聊了几句后结束通话。)
  ——刚才您说的是德语对吧?
  「不好意思,是我在法兰克福的朋友。她似乎刚刚才结束工作。由于时差的关系,我们只在早上才有时间交谈。今天我向她说明这边的状况,请她改天再打来。」
  (采访人员小声的吐槽:「这不就有六国语言了吗——」次郎丸用完早餐后开始清洗餐具。
  她慢条斯理的洗着每一个盘子。最后,采访小组开始鼓噪。其中一人忐忑地发问。)
  ——请问,这样子时间来得及吗?
  「咦?」
  —就是上班时间。如果是九点上班,现在是不是该出门比较好?
  「啊,我们公司是弹性上班制。我总是选择在离峰的时段才通勤。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吧。」
  ——那您根本不用这么早起不是吗?
  「因为我待会儿想练一下肌肉。」
  【NA】
  上午九点五十分,次郎丸抵达港区爱宕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桌,首先是检查信箱。大量的来信必须迅速判断什么该优先阅读,什么可以之后再回头处理。当然,这对新人来说是很难判别的。结果只顾着应对眼前的内容,来不及处理其他信件,最后被汹涌而来的资讯所淹没。
  但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在历经无数次的失败和挫折后,才得以磨练出企业人士的资讯处理能力及敏感度。

  ——奇怪?信件很少呢。
  (镜头带到笔电画面,上面只有四封新信件。)
  「上班途中我已经用平板先确认过,能够立刻回信的就尽量当场处理。至于紧急的联络则是用Pagerr来沟通。」
  ——Pager?
  「就是即时通讯软体。像Skype或Yahoo! Messenger这类的。只不过这是企业专用,所以无法透过网际网路来存取。必须靠DirectAccess连上公司内部网路才行。」
  ——DirectAccess?
  「就是微软开发的……啊,抱歉,我接个电话。」
  (「喂,去查查这个单字。」声音这么吩咐道。摄影机拍出工作人员的智慧手机画面。DirectAccess是一种根据连线环境来自动建立VPN的架构。「喔喔,很方便嘛。」「笨蛋,我们怎么可以不知道呢。」两人彼此争论着。)
  「那个……不好意思。」
  ——嗯?
  (次郎丸将电话设定为保留,转头望向这边。)
  「这是客户的来电,可以请你们小声一点吗……对不起。」
  ——啊,非常抱歉!呃……那么我们先走远一点,等您处理完毕后再通知我们。
  「好的,我知道了。」
  (摄影机连忙远离次郎丸。「都是你说话太大声。」「是你尽问些多余的问题吧。」双方再度争吵。移动到墙边好一阵子,电话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工作人员不时留意时间。「要不要先从周遭人开始采访起呢?」某人提议道。「说得也是,总不能浪费时间。」其他人这么回答。)

  【NA】
  为陌生环境所困,苦恼的新人。
  那么,公司的前辈们究竟是如何看待这样的新人呢?是对他们的笨手笨脚感到不耐烦?还是莞尔地包容第一年新人常有的失败?让我们采访一下大家的心声。

  【字幕】IT委外  资深专员  T.M(男,32岁)
  「缘吗?她实在太神奇了呢!仅仅加入她一个人,整个专案小组就充满了活力。我简直无法想像没有她参与的专案会怎样了。如果还没跟她共事过的话,绝对要体验一次试试看。相信一定不会后悔的。」

  【字幕】商务流程委外  专员  Y.O(女,27岁)
  「老实说真让人生气。我们拚命尝试错误才走过来的事或曾经伤透脑筋的事情,那孩子一进来竟然就轻轻松松解决了。不禁有种我们以前到底都在干么的感觉。不过啊,一旦用过这个人之后,果然还是会爱不释手呢。虽然很不甘心,但我现在每天都和她一起共事。感觉人生都变成玫瑰色了喔。」

  【字幕】总监  K.B(男,42岁)  
  「真不敢相信!只是和她一起工作,我长年的肩膀酸痛都好了。和家人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不知不觉中居然还升官了。简直就是幸福到了顶点!」

  ——…………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咦,各位的表情怎么都很累d 样子?」
  ——不,没什么。不要紧的。
  「喔……」
  (次郎丸看似纳闷地倾着头)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这里并不是网购公司对吧?
  「咦?不是的。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们以为搞错了采访对象。抱歉,继续进行下去吧。

  【NA】
  用完午餐后,次郞丸准备外出。
  下午一点与客户有约。尽管经历过好几次,却仍无法摆脱紧张感。担心自己是否真有资格代表公司出马?就这样处理几百、几千万的生意没问题吗?疑问和不安接踵而来。
  以往身为一名消费者,只需要去评论企业的服务和支援即可。但如今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为被评价和挑选的对象,成为客诉的矛头。意识的转换相当困难。然而若是无法跨越这道难关,身为企业人士的自己便无法获得成长。
  次郎丸缘望着同行前辈的背影。对方究竟会如何行动?如何发言呢?其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牢记在心中。

  ——不好意思。那个,抱歉,次郎丸小姐。
  「是?」
  ——请问,次郎丸小姐您是单独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晃动着肩上的公事包,次郎丸一边回头。她看似不解地「呃——」了一声。)
  「我就是这位客户的负责人,并没有其他人喔。」
  ——负责人?
  「是的。」
  ——就您一个人?
  「没错。」
  ——…………
  「那个……对不起,是我误会什么了吗?因为是针对我的采访,还以为只要我一个人出现就可以了。或者你们还有其他想拍的人?」
  ——不,并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请问,贵公司都是让新进员工独自去拜访客户吗?
  「该怎么说呢?这跟是不是新进员工无关,一个人能做的工作就应该一个人去处理不是吗?毕竟我们的单价并不便宜,能少数人完成的事情就不用出动太多人,这样对客户也比较有利。」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工作人员之间说起悄悄话来。内容不太清楚,但似乎很为难的样子。不久,采访者之外的另一名工作人员说了声「不好意思」。)
  ——身为新人,您对于独自行动一事没有任何不安或不满吗?例如希望今年一整年先好好观察一下前辈们如何做事之类的。
  「一整年……吗?」
  ——毕竟不是中途招聘,您不认为公司应该先好好教育应届毕业的新人吗?
  「唔,该怎么说呢?我们公司并没有特别去招聘应届毕业生喔。」
  ——咦?
  「是全年招聘,并没有应届毕业生或中途之分。虽然待遇会因技术或经验而所有差异。」
  (传出一阵不安的骚动。)
  ——是……是这样子吗?
  「我自己的状况是念书的时候在其他的外商企业实习过,承蒙那里的主管推荐我进来的……啊啊,要说这个的话,实习的时候第一次拜访客户时非常紧张呢。总觉得相当烦恼,自己真有资格代表公司出马吗?就这样处理几百几千万的生意没问题吗?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挺怀念的呢。」
  ——…………

  (画面转换至阴暗的小巷。工作人员将脸凑在一起讨论着。「喂,这和事前说的不一样啊。」「是哪个家伙先把旁白录好的?」「怪我罗,白痴。」「谁是白痴啊?你这章鱼。」气氛看来相当恶劣。次郎丸不见踪影,是走进客户的公司开会了吗?「然后,我们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工作人员之一这么问道。「再这样下去,好像会愈来愈偏离企划宗旨呢。」不言而明的这番发言使得现场出现令人尴尬的沉默。「要制造一场意外吗?」某人喃喃念道。「意外?」「就是引发某事件,藉此以观察她的反应如何。」「那岂不是作假吗?」「是拜托对方『请做出这种反应』才叫作假吧。这是要看她自然的反应,所以两者不一样喔。纯粹是意外事故罢了。」众人「嗯——」的陷入沉嗯。过了好一会儿,每个工作人员都敛起表情,互相点头后露出锐利的目光。)

  (两小时后)
  「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弄得这么晚。因为这位客户很喜欢聊天。」
  ——没有关系,我们也乘机休息了一下。对……对了,请问您接下来有三二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吗?
  「咦?这个嘛……(开始确认行事历)是的,下位客户是约在一个小时后,所以没有问题。请问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们想先拍摄用来放在网站上的照片,同时再顺便做个小访谈,所以要不要找一间咖啡厅坐坐呢?费用由我们买单。
  「咦,不用那么客气了。我自己会付钱。」
  ——不不,别担心,我们可以回去报帐。啊,那么就到那边的店家如何?

  (一行人走进位于City Hotel楼的咖啡厅。由于时段缘故,客人并不多。众人将两张桌子并拢后就坐。次郎丸打直身子,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那么,所谓的访谈是?」
  ——咦?
  「就是访谈。」
  ——这个……
  (看来似乎未事先做好准备。一名工作人员主动上前,制止了举动看来很可疑的访谈者。)
  ——好了,总之先来点些东西吧。次郎丸小姐在客户那里一直说话,想必也口渴了才对。
  「嗯……」
  (次郎丸接过菜单开始端详。这时,工作人员将一张纸递给访谈者。摄影机略微拍到文字的内客,似乎是临时制作的访谈表。)
  「那么我要一杯冰红茶。」
  ——啊,好的。
  (点完东西后,双方重新来过,在拍照的同时进行一问一答。过了好一阵子,次郎丸表示:「抱歉……我可以离开一下吗?马上就回来。」同时还带着化妆盒,看来似乎要去洗手间。)
  ——请便。
  「不好意思。」
  (不断低头致歉后,她走了出去。待其背影消失的瞬间,工作人员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叫来店员询问:「这些行李,能不能借放在你们的置物柜里呢?」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众人将几样工作人员的物品连同次郎丸的包包一并交给店员。不久,次郎丸回来了。她点了个头,准备就坐之际却眨了眨眼睛。)
  「奇怪……我的随身行李不是放在这里吗?」
  ——什么?
  「就是随身行李,大约这种大小的黑色侧肩包。」
  ——这个,对不起。我们刚才在这边的座位讨论了一会儿……并不清楚呢。
  (次郎丸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一名工作人员忐忑地询问。)
  ——请问,里面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公司的电脑,今天要用来为客户做简报。」
  (她拿开外套,同时确认后方的座位。其嘴角紧绷,眼神相当严肃。)

  【NA(现场收录的悄悄话)】
  资讯产业人士最为害怕的事情,那便是资安意外。就是装载有客户资讯的电脑、手机和文件下落不明,或者内容外泄,会对公司信誉造成相当大的伤害。而这种时候,新人容易犯的错误便是「打算自行解决」。未联络上司便一个人开始找寻失物,试图回想起自己遗忘在什么地方。的确,倘若顺利找回的话或许可将问题消弥于无形。但愈是浪费时间,资安事故的影响就会随之增大。我们先假设某企粱泄漏了客户的资料。但由于在现场不断尝试错误的结果,导致一天之后才发布新闻和联络客户。请问周遭人究竟会如何看待呢?「想要隐瞒不利的事实」、「危机处理的速度太慢」想必是这样的看法吧?但一般的新人是不会考虑到这些问题的。他们会愣住,然后在同一个地点持续寻找。次郎丸缘究竟能否采取适当的处置方式呢——

  ——咦,那个,次郎丸小姐,请问您在做什么?
  (次郎丸迅速操作智慧手机。)
  「我发出了远端清除和锁定终端的指令,将电脑内的所有资料删除。」
  ——咦?
  「停止邮件帐号和网域帐号,注销无线区域网路的凭证。」
  ——那……那个……
  「抱歉,我打个电话。(边离开座位边拨打) ……喂,我是次郎丸,经理在吗……是的,发生资安事故。遗失资产为笔记型电脑及行动网卡,请即刻停止远端存取和RSA的所有ID……是的,我已经清除完毕。稍后会将影响客户的清单传过去,请立即对外公告——」
  ——啊,次郎丸小姐!等等,行李好像找到了。是混在我们的行李当中被放进置物柜里了。请等一下啊——!
  *
  (咖啡厅外,工作人员不断低头赔罪。毕竟自己设局这种话还是说不出口,众人只是含糊其词的辩解:「不小心和我们的行李一起寄放了。」次郎丸摇摇手回答:「啊,不会不会。」)
  「幸好只是误会而已。就算删除掉电脑内的资料,遗失资讯资产毕竟还是事实。不但会使客户担心,连带也会造成我们公司的信誉问题。既然平安无事我就松一口气了。」
  ——……是的。
  (采访人员乖乖受教,其中一人忐忑地举起手来。)
  ——对不起,这种情况下是不能继续访谈了,但能不能再请教您一个问题呢?请问如何才能成为像次郎丸小姐这样优秀的企业人士?
  「咦,我一点也不优秀喔。」
  ——不不,今天和您一起行动后,我们已经十分清楚次郎丸小姐的优秀之处喔。年纪轻轻,知识和责任感却足以媲美老手,发生问题时的应对方式也相当迅速。
  「怎么会……」
  ——针对今后即将踏入社会的学子们,请您务必提供一些建言。拜托了。
  (「拜托了。」采访人员纷纷低头恳求。次郎丸起初感到不知所措,但随后便放松了肩膀。「我知道了。」她这么回答,同时凝起表情望向摄影机。)
  「人一旦为自己设限的话,就很难踏得出那个小框框了。」
  (她语气平静,却句句铿锵地开始讲述。)
  「常有人说『我根本不可能在海外工作』、『自己开公司实在太乱来了』。但我认为,人类的可能性其实远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大。所以首先必须抛弃这样的偏见,刻意去挑战大型的目标看看。尝试挑战一下别人口中所谓夸大妄想、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然后,当你开始思考如何达成目标的时候,应该就会冒出许许多多的想法来了喔。像是凭藉以往的常理所无法想到的方法和手段。接下来就是不怕失败,逐一地去测试了。即使统统无法开花结果,相信每天的努力一定可以化为令自己成长的血与肉。」
  (说完后,周遭立刻响起掌声。最初是一个,接着彷佛连锁般变成两个、三个、四个。全体工作人员都面带感动的神情不断鼓掌。次郎丸红着脸,动作慌张地表示:「啊,那个,别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的。这里是大马路上。」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察看发生了什么事。)

  【NA】
  没错,只要不放弃,人的成长幅度是无限的,能够去延伸自己的可能性。Almada Initiative的次郎丸缘教会了我们重要的事。那就是不要为自己设限,打破常理的壳勇敢向外踏出一步吧。
  在这个前景不明的现代社会里,人们总是下意识追求安全而躲避风险。但正因为身处于这种时代,才更需要继续挑战以摘取胜利的果实不是吗?最起码,我们采访小组是这么认为的。而从明天起,我们也决心要努力迈向新的可能性。
  谢谢您,次郎丸缘。希望今后能再次让大家目睹你活跃的表现。我们全体工作人员满心期待您今后的成长。
  (工作人员名单)
  *
  几天后,新企划「第一年新进员工的侧写」正式遭到弃置。原因并未公开,但根据某些煞有其事的消息指出,编辑部的采访主任仅说了一句:「这算哪门子的新人啊!」便将企划书驳回。


EPISODE.4
  誉=突发事件

  樱坂誉经常搞失踪。
  听到这里,大部分人都会笑说:「没那么严重吧。」毕竟是国中三年级女生,说失踪的话也太夸张了点。反正一定是没跟家里报备就逾时未归或在朋友家过夜这种程度吧?
  不对。
  她的流浪最少两天起跳,更严重还有长达一个礼拜。这段期间不仅完全无法联系,也不清楚人在哪里。就算向班上同学打听也都说不知道。警察和铁路方面的走失儿童情报也都没有她的名字。连个目击证词都找不到,无疑就是失踪了。话虽如此,她似乎也不想翘掉学校的课,所以等假期结束后又突然跑回来了。身上明明没有多少钱,究竟是跑去那里?这么质问的结果——
  「嗯?我去爬富士山了。」
  她满不在乎地这么回答。
  简直就莫名其妙。
  「我看电视说下周起……?好像会进入旅游旺季的样子,所以想乘人潮还少的时候先去爬一爬嘛。一冒出这个念头,我整个人就待不住罗。」
  她似乎是坐上了开往御殿场的快速巴士。
  真够白痴的。
  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理智的行为。就算是家附近的野猫野狗也都知道什么叫忍耐,这根本就是比禽兽还不如,和昆虫一样的脊椎反射动作。
  当然,父母也狠狠骂了她一顿。当时的她虽然已经就读国中,却还是被脱光裤子,打得整个屁股都肿起来。
  或许是这次的教训太过惨烈,她有一好阵子只要听到「富士」二字就会露出胆怯的眼神。但是本性的部分终究没有多少反省,过不了几个月又突然失踪了。在这之后每隔半年一年里至少会上演两三出的失踪戏码。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之前曾经很纳闷的问过她一次。
  你并不是喜欢旅行吧?小学时的远足和森林学校都兴趣缺缺,就连朋友找你去迪士尼乐园玩也拒绝了对吧?为何现在又到处跑来跑去的?莫非是叛逆期到了?
  「哥哥你根本就不懂嘛——」
  誉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晃来晃去。
  「我啊,如果偶尔没有测试一下自己的求生能力,就会感到非常不安喔。」
  她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这么说道。
  求生能力?
  「你想,我们小孩子平时都被许多东西保护着不是吗?像父母或是学校,还有那种叫『地域社会?』的东西。」
  或许吧。毕竟年纪还小。
  「不过啊,被人保护着就代表将生杀大权交到对方的手里。举例来说……虽然不可能,不过要是爸爸和妈妈某天说:『抱歉,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滚出去。』那么我就会马上饿死了吧?还有,如果学校里有个讨厌的老师,我被他随便找个藉口退学的话呢?不仅理所当然的无处容身,就连升学、就业这些往后的人生规划都会出问题喔。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自己的人生居然是建立在他人的善意和责任感上。」
  喔——
  「所以我才想先练习一下,没有家庭、父母和收入的话能不能一个人活下去。有没有能力在陌生的地方生存。」
  原来如此……
  尽管是很荒唐的歪理,但起码在道理上还说得通。所以她才会离开家乡,离开日常的生活。就因为知道说出来后一定会被制止,于是才默默的离家……搞失踪吗?
  她抱起双手点点头:
  「还有,我的最终目标就是在无人岛一个人过活。」
  你在演鲁宾逊漂流记啊!
  这个蠢妹妹,究竟要进化到什么境界才肯罢休?将来是打算取得自卫队的特战队员资格吗?
  总而言之,樱坂誉拥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嗯,她今年也十五岁了,再过五年就是成年人。年纪还小时被视鸿严重问题的出远门,等到长大后就会被解释为单纯喜欢旅游和户外活动了。所以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些许淘气的行为还是可以宽容的。

  「誉不见了。」

  十二月中旬的某个星期四,母亲挑在上午十点——业务正繁忙的时间里打电话来。铃声不知响了几次。工兵最初并不打算接电话。但连续响了十几二十声,最后还在答录机上留言,迫使他不得不接起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相当紧张。对方再一次重复「誉不见了」这句话。
  「又失踪了?」
  工兵离开座位,压低声音这么问道。那家伙上次失踪是什么时候了?似乎不久前才发生过的样子。好像是……上上个月吧?她传了一则留言「我人在福井!东寻坊真是酷毙了!」加上断崖峭壁的照片过来。记得自己当时还回信吐槽:「我看你的行动力才是酷毙了。」相隔两个月的流浪行径,的确稍微频繁了些,但也不必特地挑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吧。
  不知不觉中,工兵的语调变得生硬:
  「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那家伙说年底的补习班有冬季讲座,而且还要准备年后的考试,应该不会到处乱跑才对。」
  「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
  母亲的声音听来不太舒服。
  「……有什么问题吗?」
  工兵些许严肃的询问后,母亲叹了一口气。
  「有一点……我觉得那孩子昨天看的电视节目有些可疑。」
  「电视节目?」
  「一个叫『心跳动物乐园』的节目。」
  这一次——是动物吗?
  前面也说过,誉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而离开家里。一听到富士山没什么人就跑去御殿场,知道断崖峭壁很壮观后便动身前往福井。由于最终目标是要确认自己的求生能力,所以无论什么名义都不重要。这次的动机想必也相当单纯,恐怕只是想看看罕见的动物罢了。
  「然后呢?有哪里可疑的?是节目里出现的地区还是动物?」
  「是奇异鸟。」
  「啊?」
  「奇异鸟,就是奇异鸟。一种鸟类。誉似乎很喜欢那种动物,一直紧盯着电视喔。嘴里还念着:『好棒喔,奇异鸟真可爱——好想摸摸它的脑袋。』」
  「喔——」
  工兵觉得有些扫兴。
  什么啊……原来是鸟。这么说来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去附近的动物园就可以看到了不是嚼?
  母亲压低声音:
  「不是的。那好像是什么很稀有的动物,快要绝种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地方在饲养。」
  嗯?
  「……话说回来,那个节目是在哪里拍摄的?」
  「纽西兰。」

  噗!

  工兵瞪圆双眼,重新握紧手机:
  「纽……纽西兰?」
  「是的……毕竟还没有办护照,所以应该不用担心才是……不过那孩子经常会做出惊人之举不是吗?万一真的决心要去的话——」
  ……的确。
  出国或许办不到,但很有可能在准备强行突破某机场的登机门时被逮捕。不然就是溜进货柜船里偷渡,或是搭乘单人小艇往太平洋划去……
  莫名的寒意令全身颤抖。工兵至此终于体会到母亲的危机感。
  「总之那孩子如果跟你联络,就问问她在什么地方。可以的话,叫她待在原处不要乱跑,我们马上过去接她。」
  「知、知道了。」
  ——伤脑筋,真不知道她的个性像谁呢。
  母亲疲惫地念了这么一句后,电话挂断了。
  (……可不是我喔。)
  工兵板着脸收起手机。岂能把我跟那种女国中生版的司那夫金(注:芬兰童话小说《姆米》系列当中登场的流浪者)相提并论。我可是规规矩矩地一路念完国中、高中和大学,然后成为上班族,被拿来比较的话会让我很困扰。
  他叹了一口气,离开观叶植物旁返回办公桌。在拉出椅子的瞬间,旁边的隔间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怎么?出了问题?」
  对方目光向上瞪来这么询问。
  上吊眼、细眉,还有棉花糖般柔软的脸颊。一头亮丽的长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外表年龄仅有十三四岁的上司——室见立华。
  工兵低下头回答:
  「不,不是工作上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我老家打来的。」
  「老家?」
  「是的……啊啊,对了,室见你应该也见过我妹妹誉……对吧。」
  以前在老家附近作业的时候,阴错阳地将室见介绍给自己的家人。由于她的外表太过年幼,花了好一番时间才让誉相信这是自己的上司。
  室见目光呆滞,彷佛在思索记忆一般。
  「……那个讲话音量很大的?」
  「共度一夜之后的第一印象居然是这个,我身为哥哥实在感到无比遗憾……没错,就是那个聒噪的小鬼头。她好像失踪了。」
  「失踪?」
  室见的表情变得凝重。见对方就要站起来,工兵急忙将她按住:
  「不,不用担心。那家伙经常到处乱跑,所以根本算不了什么。大概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吧?」
  「嗯……」
  话是这么说没错。
  「才一天的时间,应该不至于跑得太远才是。更何况她身上大概也没带钱。家里是叫我如果跟她联络上就问问人在哪里……真是的,那个蠢妹妹,老是惊动大家。」
  「真不知道像谁呢。」
  「干么看我?」
  「你父母看起来不是都很稳重的样子吗?」
  「我也很稳重啊,我们樱坂家唯独那家伙是个异类。」
  真怀疑她是不是从桥下捡回来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嗯,听起来明明很浪漫,未何我却没有丝毫雀跃的感觉?
  工兵呼出一口长气,恢复正常的口吻:
  「事情就是这样,我可能还会离开座位打几次电话。不好意思。」
  「没关系,用不着向我报备。毕竟事情有急迫性。」
  哦?真体贴。像这种时候,好的上司就会替部下设想周全。感动的工兵准备表达谢意——
  「我会从考勤表里面扣除掉你偷懒的时间。」
  「一点也不体贴嘛!而且偏偏还当作我在偷懒?太过分了!」
  室见轻飘飘地挥手:「开玩笑的。」她再度缩回隔间内,继续敲打键盘。
  「先别说这个,你能消他完今天的作业吗?T交通的INS路由器,我吩咐过你确认设定档并抄录在参数表上对吧?」
  「啊,是的。别担心,我都记得。预计上午可以完成。」
  「要快一点喔。你傍晚以后还有M运动用品的据点殷动作业吧。要是不一件件解决的话就会变得乱七八糟喔。」
  「……说得也是。」
  的确,今天傍晚开始的作业很吃重。客户的地区据点要导入一套网路设备并予以启动。虽然现场作业交给协力厂商的CE负责,不过导通确认和调整等作业则必须由我们来远端处理。特别令人担心的是ACL(存取控制清单)——资安方面的设定。毕竟客户似乎也并未清楚掌握通讯需求,导致直到最后一刻仍无法输入精确的设定。届时恐怕会涌入一堆「连不上那个应用程式」、「这个无法通讯」的谘询。所以希望乘现在先把其他案件的作业解决掉。
  顺带一提,客户据点的所在地是青森。若是有什么万一的话……嗯,要赶过去非常难吧。
  总之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工兵打起精神,正准备回去工作之际——
  「工兵,现在有空吗?」
  背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回头一看,皮肤自n的黑头发女性正举起手来。是一身工作围裙打扮的助理……海鸥。她一手握着分机的话筒,桌上的话机正闪动着保留灯。
  「是?」
  「Olivier好像寄包裹过来了,收件人是你。有印象吗?」
  Olivier……?
  是自己以前负责过更改伺服器的客户。由于据点离老家很近,所以印象很深刻。包裹……?完全没有头绪。会是什么呢?莫非把私人物品遗留在现场了吗?
  工兵不解地倾头问道:
  「已经送到柜台那里了?现在?」
  「嗯,是KT快递。」
  「那么直接去拿会比较快呢。请帮忙转告一声,说我立刻过去。」
  「好——」
  他收起手机,走出隔间。穿过入口的门,在走廊上小跑步前进。
  柜台旁可见到一个人影。是宅配业者吗?正要出声呼唤的瞬间,人影回头了。
  …………

  是誉。

  她做了个横向V字的手势,顽皮地眨起一只眼睛:
  「我来罗(眨眼吐舌)。」
  …………
  人在遭受过度的冲击时,似乎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来。工兵勉强眨了两三次眼睛。他深吸口气,开始四下张望:
  「呃……宅配业者人呢?」
  「等一下!哥哥你居然无视于我的存在?毫无反应?」
  「真奇怪,都找不到人呢。哦,莫非是躲在这个花盆里?好了好了,请快点出来吧——」
  「啊——呜——!拜托,我知道突然跑过来很不对,但起码先听我解释啊——」
  听见这番央求,工兵用极度狐疑的眼神俯视对方。他啧了一声开口道:
  「嗯,你之后会被我打个四五下,交给老爸后还要整晚挨骂,所以先听听你想说什么吧。三十秒够吗?」
  「太短了!而且还注定要挨打?」
  「嗯——那么就流血大优待,三十一点两秒!」
  「都一样!根本没变嘛!」
  总之这家伙太热情了,先让她离远一点再说。
  绑成两束的长发、乌溜溜的大眼睛、羚羊般修长的双腿。这怎么看都是我家的妹妹——誉。她穿着一件牛仔短裤,再搭配裤袜以及运动外套。生气归生气,这家伙的身材的确不错,匀称的体型就彷佛运动选手一般。
  工兵狠狠瞪着对方:
  「然后呢?原来声称Olivier寄东西来的人是你?就为了把我叫出来。」
  「嗯。」
  叩!
  总之先揍一拳再说。
  用拳头直接往她头上揍下去。
  誉泪眼汪汪地噘起嘴唇:

  「因为……因为如果说『请问哥哥在吗——?我是她妹妹』的话,别人会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嘛。我这可是为了顾及哥哥的面子喔。」
  「那么就打手机找我啊!发一封『我在附近,能不能出来一下』的信不就好了?」
  她嗤之以鼻的「哈!」了一声,勾起右边的嘴角:
  「带着手机这种救命工具,怎么能算得上野外求生呢?」
  「你干脆真的在外面出点事情算了,说真的你应该好好吃一次苦头。」
  这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但不知为何,誉却是挺起胸膛跟着点头。
  「好了好了,总之简单来说,其实我昨天在电视上——」
  「看到奇异鸟,所以想摸摸它的脑袋对吧?真够白痴的。」
  誉睁大双眼不断眨着,表情彷佛在说「你怎么会知道」。
  「刚才妈妈打给我了。听说是叫什么『心跳动物乐园』的节目……对吗?她说你看了那个就变得很兴奋,所以怀疑是不是和节目有关。」
  「什么嘛——」她耸耸肩膀。
  「那就好说罗。没错,我就是想去看奇异鸟,查了许多资料后发现是相当稀有的动物,一般没有人在饲养。所以心想必须要到更远的地方才行。」
  「于是你打算去纽西兰吗?」
  「咦?纽西兰?」
  ……嗯?
  「奇怪,难道不对吗?」
  「什么对不对……怎么可能去得了纽西兰嘛。我现在连护照也没有喔,哥哥未免也太没有常识了。」
  「…………」
  居然被一个全身没一处有常识的人嘲笑自己没常识……太受打击了。
  誉动作夸张的呼出一口气:
  「日本就有奇异鸟喔。国内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大阪的天王寺动物园。」
  「喔——」
  原来如此——正要认同对方的瞬间,工兵猛然皱起眉头:
  「等一下,大阪?那你怎么会来东京?」
  「这说来就话长了。」
  誉抱起双手。
  「因为没钱去大阪,所以就打算用搭便车的方式。当我来到国道上举起大拇指……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吧?终于有一台卡车停下,一个长得像劳勃狄尼洛的大叔手肘靠着车窗边对我说:『上车吧,小姑娘。』」
  「你真的坐上去了?」
  「当然罗——我说要去天王寺,对方很爽快的答应了。他还说『我刚好也要去那里』,所以我就放心了……结果到了才发现是『天王洲』。」
  「你在路上就不会注意一下吗?」
  「咦——?要怎么做?」
  「路标上总会有静冈或东京之类的字样吧!开了两百公里以上,难道都不觉得有问题吗?」
  「人家一直在睡觉嘛——」
  好悠哉的求生之旅。真亏她能平安抵达。
  「然后呢?」
  一直吐槽下去会没完没了,工兵于是继续催促下文。誉左右摇头晃脑:
  「嗯,既然已经跑错地方也没有办法,于是就到处闲晃,结果在车站的路线图发现了御茶水这个地名。当时心想:『啊,哥哥的公司就在这里。那么干脆去打个招呼好了。』 」
  「喔——」
  「要是柜台有警卫或是值班的人,本来打算放弃的,可是我只看到一台电话而已。于是想说能不能用宅配业者的名义把哥哥叫出来。因为哥哥前阵子回老家的时候,不是做过钢琴公司——Olivier的工作吗?所以东西从那里寄来当然比较合理了。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正常来说这是在假冒宅配业者啊。」
  「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谁在夸你了。」
  工兵手贴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未免也太随性了。万一我不在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誉一脸意外地倾着小脑袋:
  「到时就按原订计划前往天王寺吧?话说招呼已经打完,我也应该告辞了。」
  「……什么?」
  「奇异鸟还在等着我!」
  她高声这么宣言。
  啊啊……啊啊,这家伙是个如假包换的白痴。
  「誉。」
  「嗯?什么什么?」
  工兵先抱住对方的肩膀,然后擒住手腕。一只脚滑入誉的大腿内侧,将其全身固定住后取出手机来。
  拨号。
  「……啊,妈妈?嗯,我逮到誉了,你们过来接她吧……没错,在东京,我的公司这边……总之她已经逃不了了,不用担心。」
  「?被出卖了?」
  「凭什么就认为我会放你走呢……啊啊,嗯,她没事,也没受伤……傍晚左右会到?了解,我会盯好她的。」
  好——
  收起手机,目光冰冷的工兵俯视对方:
  「话是这么说,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处理呢。况且一直把你带在身边也不方便……先寄放在别的地方好了……啊啊,对了,干脆把手脚绑起来,套上猿辔后关在厕所的隔间里吧。」
  「哥哥?等一下,你干嘛一脸认真地说出可怕的话来?这可是犯法的喔。」
  「把全身的衣服剥光也不错呢。就算你胆子再大,想必也不敢光着身子就这样跑出去吧……嗯,这个方法比较简单。好,赶快脱吧。」
  「呀啊——?」
  抓住外套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物体掉落的声响。工兵带着诧异的表情回头望去。
  然后与双眼瞪得圆滚的男性四目相对。白色衬衫、银框眼镜、消瘦的脸颊以及未刮的胡子。是部门主管藤崎。其脚边有一本看似刚才掉落的黑色皮革记事本。
  「…………」
  「…………」
  沉默了好一会儿,工兵开口:
  「呃……您什么时候来的?」
  「说到『把全身的衣服剥光——』那个时候。」
  原来如此。
  的确是可以想见的最糟糕时机。
  果不其然,藤崎一脸严肃的向后退去。他的一只手缓缓地伸向电话机:
  「冷、冷、冷静下来,先慢慢深呼吸。不用担心,我一直都很相信樱坂你的人品。让我们先好好沟通一下吧。」
  「那种眼神根本就是在怀疑我吧?等等,您要打给谁!」
  「喂?……警察先生吗?」
  「等一下——!」
  工兵连忙冲上前去抢走话筒。电话另一端传来「喂?喂?」的声音。喂,居然真的报警了!
  「对不起!打错电话了!」
  他这么大叫,然后挂断电话,气喘吁吁地盯着藤崎。
  「请听我解释啊。」
  「……当、当然可以。我什么都愿意听。」
  「嘴巴上这么说,怎么又想拿出手机了!不是的,误会,这是误会啊!」
  不待对方回答,工兵立刻开始解释。包括誉的身分、出现在公司的经过,以及限制她行动的原因——他劈哩啪啦一口气全部讲完。
  「妹妹?」
  藤崎眨眨双眼。誉站直身子行了一礼:
  「我叫樱坂誉!哥哥平时受您照顾了!」
  藤崎有些发愣地打招呼。沉默好一阵子,他轻轻呼了口气:
  「咦?这么说来,樱坂你并不是在对陌生少女施暴了?」
  「才不是!果然完全不相信我嘛?」
  藤崎「哎呀——」一声抓了抓头:
  「抱歉抱歉。因为太突然了,我吓了一大跳。这么一说,你们长相和气质的确挺像的呢。」
  一一点也不像。」
  「咦——?很像喔,常有人这么说嘛。」
  「你给我安静点。」
  瞪了誉一眼,工兵再度望向藤崎:
  「这个家伙老是静不下来,要是不牢牢抓住的话马上又不知道会跑去什么地方。所以我才得要强行将她制伏。于是就——」
  「嗯,我也太过武断了,真是对不起。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在你父母过来前,要让她在咖啡厅里等着吗?」
  「唔,这么做……就等于把她关在没有上锁的鸟笼里呢。」
  三十分钟后铁定会消失无踪,我敢用所有的财产打赌。
  话虽如此,也不能真的将她紧缚和监禁起来……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藤崎开口了:
  「不然就让她在办公室里待着,怎么样?」
  「咦?」
  工兵下意识反问。这个建议出乎了他的意料。
  「可……可以吗?」
  让外人进入公司不会出问题吗?站在资安……保密的立场上来说。
  「嗯,我们并非那么严肃的公司呢。况且也没有取得ISMS(资讯安全管理系统)认证,只要给她来宾用的门禁卡并留下出入纪录就没问题了。待在看得到的地方,樱坂你也会比较安心对吧?」
  「这个……嗯。」
  起码不必担心她是否会安分地待在咖啡厅里,相较之下轻松多了。
  工兵沉嗯之际,一旁传来「嘶」的吸气声。誉的双眼闪闪发亮。
  「咦?可以看到哥哥工作的地方吗?真正的公司?」
  她语带兴奋地这么询问。兴致相当高昂,就彷佛在谈论奇异鸟一样起劲。
  唔嗯,尽管隐约觉得不安……但待在她感兴趣的环境里,应该就不会突然逃跑了吧。
  「千万别打扰我工作喔。」
  工兵以凌厉的目光这么叮咛。誉回答一句「知道啦」,脸上露出笑容。

  回到办公室,首先见到一脸茫然张着嘴巴的室见。
  她的双眉呈左右不对称上扬,整个人僵在原地。白皙的脸颊扭曲抽搐。眨了好几次眼睛,纳才换上一副「给我解释清楚」的眼神瞪向这边。唔——对我生气也没用啊。
  「好久不见,室见小姐!当时真是太失礼了!你还是一样这么年轻呢!」
  誉很有活力地跑上前打招呼。
  吵死了。
  室见看似难以招架地回答:「咦?嗯嗯,好久不见。」她似乎对这种人很没辄,身体有些后退的倾向。藤崎目光游移,诧异地问道:
  「奇怪?室见认识你妹妹呜?」
  「是的……其实我们上上个月处理Olivier案件的时候——」
  「室见小姐来我们家里了喔!洗完澡后顺便住了一晚!」
  工兵使劲地左右摇头。果然,藤崎瞬间僵住了。不对,不是的。绝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
  他正想澄清误会的时候——
  「哎呀?」
  前方传来柔和的声音。抬起脸一看,位于室见身后的黑头发助理——海鸥瞪圆了双眼。
  「哎呀呀——」
  纤细的手指掩住嘴巴。她面带笑容小跑步过来:
  「好可爱——是谁的朋友呢?」
  「……是我妹妹。」
  「工兵的?」
  「初次见面,我是樱坂誉。」
  小誉妹妹——
  海鸥这么盈盈一笑。
  「初次见面,我是助理海鸥。」
  「海鸥……小姐?」
  誉错愕地眨眼。她审视般地仰望眼前的女性:
  「呃……是外国人吗?」
  海鸥发出「呵呵」的笑声。
  「是啊。其实我在南极出生,去年才来到日本喔。」
  「好厉害!太酷了!」
  唔,不要随便相信啊……啊啊,不过这个人或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在和乐融融的气氛当中,室见投来质问的目光:「然后呢?」
  「你妹妹怎么会跑来我们公司?」
  「呃……这个嘛。」
  工兵重复一遍刚才告诉藤崎的经过。由于将誉的愚蠢行径暴露给第三者也无济于事,所以就故意省略了奇异鸟的事情。他挑选无关紧要的内容进行说明。
  「……原来如此。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不久,室见抱起双手来。
  「不过也不能放任外人进来公司里面吧,我们这里好歹也是有存放客户的资料喔。不是说『我想进去』『好的,请进』就能简单放行的吧。」
  「这个……嗯——」
  是这样没错。
  藤崎连忙插嘴:
  「啊啊,是我同意的。你想,他妹妹未成年……还是个学生,放任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也挺危险的。」
  「未成年又怎么样?企业的规范和年龄或学年都毫无关系吧。况且如果因为是未成年就获得特殊待遇的话,那么我……唔?唔唔?」
  海鸥伸于捣住室见的嘴巴。这位黑头发的助理耸耸肩膀:
  「对不起喔,小誉妹妹。她并不是认为你会做出什么坏事喔,只是毕竟这里是职场,不希望有人抱着随意的心态进来。或者应该说,不希望你用类似社会科的校外教学那样的心情进来……到处走动或是偷看不必要的地方。你能做到吗?」
  「是!我会乖乖的坐着!」
  「听到了吗?这样一来立华你也满意了吧?」
  「…………」
  室见不情不愿地点头。她拨开海鸥的手,呕气般地将脸转过一边。
  (呼……)
  太好了。虽然脸还很臭,但起码认可了。不愧是海鸥,冲突场面处理起来那么驾轻就熟。
  放下心来拍拍胸膛之际,工兵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等一下,室见刚才是不是想说什么?「如果因为是未成年就获得特殊待遇的话,那么我——」我什么?
  工兵倾头思索时,藤崎缓缓拍了一下手:
  「好,那么大家回去工作吧。誉小姐就待在这边的会议区。海鸥,你帮她准备来宾用的门禁卡片。」
  「好的——」
  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去。海鸥返回座位,誉和藤崎则是前往窗边的桌子。因好奇妹妹的动向而不自觉跟上去的瞬间,工兵忽然被人揪住耳朵。
  「痛!好痛……!你干嘛啊,室见?」
  「还敢问我干嘛。你究竟想玩到什么时候?过来这边。」
  他被用力拖回自己的座位,整个人被抛到椅子上,然后面向萤幕。
  「……真是的,一不注意就开始偷懒。你处理到一半的作业,现在赶快给我完成!」
  「是……」
  好痛。
  揉着耳朵,工兵解除画面锁定。旁边隔间传来一屁股坐进椅子的声响。嗯——心情很差呢。她就那么不喜欢有外人进来吗?
  作业处理了好一会儿,果然还是很在意隔壁的情况。几经烦恼后,工兵启勋了IRC客户端,切换成聊天模式并输入讯息。
  11:13(kohei)那个……室见。不好意思,我家人给你添麻烦了。

  隔了几秒,对方回覆了。

  11:14(rikka)不会。有什么办法呢?藤崎先生说得没错,总不能把一个女孩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吧。
  11:14(kohei)可、可是……你在生气对吧?室见。
  11:14(rikka)我没生气。
  11:14(kohei)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11:15(rikka)才没有。

  …………
  可是态度超级冷淡耶。
  嗯——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她的原谅呢?「我会好好痛骂誉一顿——」这么保证可以吗?还是包括父母在内一起来给她赔罪呢?或者,或者——
  拿不定主意之际,聊天纪录又追加了一行。

  11:16(rikka)你妹妹才十五岁?
  11:16(kohei)咦?……是的,是这样没错。
  11:16(rikka)之前见面时我就在想了……总觉得——
  11:16(kohei)?
  11:16(rikka)她这种年纪,胸部会不会太大了点?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咦?莫非这就是刚才一直闷闷不乐的理由?

  11:17(rikka)真好,国中开始就是那种尺寸……我到现在还是只有6——
  11:17( kohei)室见!我们还是赶快工作吧!赶紧把今天的作业搞定!

  好险,差点就听到上司的胸围是多少……真是太糟糕了。饶了我吧。
  话说平时的行动明明就毫无羞耻心,却唯独这么在乎胸部尺寸?实在搞不懂。莫非重视身材更胜于异性的魅力吗?
  苦恼于女性心理的同时,工兵继续埋头工作。检查邮件、更新资料、制作流程书。作业持续好一段时间,最后着手输出成果。先选择纸张尺寸并设定份数,输出模式为彩色……列印。
  通知区域内跳出列印完成的讯息。工兵锁住画面离开座位,往摆放复合机的区域走去。中途在会议室里确认了誉的身影……很好很好,看起来很安分呢,没有东张西望或是到处走来走去。原本以为她会很快感到无聊并开始吵闹,没想到却是乖乖坐在椅子上。她静静地坐着,手掌伸在腰际,双脚抬起与地面平行,然后默默向上抬高……
  等等。
  工兵毫不客气地走上前,敲了一下对方的后脑。
  誉叫了一声「好痛!」然后回头。
  「干嘛?为什么我会莫名其妙挨打?」
  「少在那边好像很傻眼的睁大眼睛。你怎么突然开始健身了?」
  她皱起眉头:
  「还问为什么……一直坐着身体当然会生锈罗。」
  「照你这么说,坐在通勤电车的长椅上就更累人罗。还有,那些站着的人怎么办?难道全都要拉吊环悬空吗?」
  「嗯,没有吊环的话,坐太空椅也行。」
  ……这不是严重打扰旁人吗?
  这家伙的第一志愿是哪里?为了维护公共秩序,应该尽量限制她在骑脚踏车能到的范围就学,千万不能让她搭公车或是电车上学。
  叹一口气,工兵抓起她的双手摆到大腿处,再让对方打直身子。
  「听好,你刚才说『我会乖乖的坐着』对吧?」
  「?是说过没错。」
  「看你好像不太清楚,我再提醒一遍好了。所谓『乖乖坐着』就是维持这样的姿势,而不是健身或是做伸展操。」
  「咦?办不到啦。」
  「别再说办不到了!干嘛一脸错愕,好像我提出了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一样。总之安分一点,不要在那里动来动去的!」
  「樱坂,吵死人了。」
  …………
  挨骂了。
  太不合理,完全无法接受。
  工兵板着脸走向复合机。确认列印结果……唔,有一张纸的半边消失了。或许是换页的设定失败,表格的一部分与其他纸张重叠印在一趄。可恶,早知道就先预览一下。真是倒霉的时候做什么都不顺利。
  他返回座位重新开启文件。仔细一看,边框也断成好几截。网点的颜色更有着微妙的差异,看来还是重头检查一遍比较好。叹了口气开始调整格式,工兵不久后便察觉身后有人。
  「辛苦了——」
  转头望去,保特瓶忽然递至眼前。誉的双手正捧着一瓶清凉饮料。
  「这是慰劳品——」
  「……不是叫你乖乖坐着吗?」
  工兵语气不善,誉却是耸耸肩膀。她用目光示意着身后:
  「是藤崎先生拜托我去买的喔。他多拿了一些钱给我,交代我说也帮忙买大家的份。」
  「…………」
  工兵闷哼几声接过保特瓶。真是的……藤崎先生也太宠这家伙了。他口中啧了一声,发现誉双眼充满好奇,整个人探进隔间里。
  「对了对了,这里就是哥哥的办公桌吗?平常都在这里工作?」
  「是啊,别一直叮着看,这里都是客户的资料。」
  「客户的资料……咦?是国外的公司吗?」
  「啊?怎么说?」
  「因为画面上都是英文啊。」
  工兵望向萤幕,终端机软体显示出路由器设定档信service timestamps debug datetime msec……啊啊,原来如此。
  「这是机器的设定喔。说得简单一点——嗯,就类似程式那样吧。」
  「程式?」
  「不是都会输入电脑里面吗?例如要计算或是制作游戏的时候。」
  喔——誉抿起嘴唇,晃动着小脑袋盯着萤幕看。
  「原来哥哥真的有在做事呢——好意外——」
  「太失礼了吧。」
  工兵下意识加重语气。他打直身体,撑开鼻腔:
  「岂止是做事,你听过M运动用品吧?就是位于滨松也有的量贩店。我正在建构那里的网路呢。」
  「M运动用品?」
  誉眨了眨眼睛。哼哼,吓到了吧?很好很好。
  「嗯嗯,是个规模很大的系统,从北海道到鹿儿岛将全国六十家分店连接起来。今天傍晚起也要启动青森据点,我设定好的机器正送往那里的途中——」
  工兵得意洋洋的叙述,誉却是忽然东张西望起来。她焦急地环视四周,同时扭起嘴唇。
  「喂,你有在听吗?」
  「抱歉,哥哥你等我一下。不好意思。」
  她抛下这句话便跑掉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誉不久后折返,一手还拿着土黄色的纸袋。
  「哥哥你刚才说把机器寄给青森的M运动用品了?」
  「是啊。」
  「预计昨日上午到货?」
  「……嗯嗯。」
  「品名呢?精密仪器?」
  …………
  工兵的眉间出现皱纹。你怎么会知道……还来不及这么问,誉便递出纸袋。
  「这个是不是哥哥你的东西?」

  ……啊?

  工兵接过纸袋。
  蓝色的托运单上可见熟悉的笔迹。寄件人是骏河系统樱坂,收件人则是M运动用品……青森分店T桥先生。
  「……咦……咦咦咦咦咦?」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预计抵达青森的货物会出现在这里?
  「誉你这家伙!你想干什么?这究竟是从哪里抢来的!」
  「什么从哪里……这个就放在柜台那里啊。」
  「……啊?」
  誉很委屈地噘起嘴唇:
  「东西就放在柜台旁边,看了一下是昨天就应该寄达的。我刚刚在柜台那里时就在想:『啊,可能是有人忘了寄出吧。』所以才跑去回收的喔。却被说成是人家抢来的,太过分了。」
  「忘、忘了寄出?」
  这怎么可能?
  为了以防万一,自己可是前天就打包好了。骏河系统配合的货运业者——白熊运输一天会来收件两次。若是只漏掉一两次还好说,怎么可能就这样放了两天都无人理会?
  「为、为什么……」
  脸色苍白的工兵喃喃念道。誉不解地倾头:
  「还问为什么,不就是忘记联络宅配业者,请对方过来收件吗?」
  「根本用不着联络……白熊他们不是都会主动过来收件吗?上午和下午各一次。」
  「白熊?」
  「就是白熊运输。」
  工兵瞪着对方,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誉却是再度倾头:
  「……嗯——不过这张是KT快递的托运单喔。」
  「?」
  他大吃一惊,连忙拖过纸袋。咦?咦,不会吧?睁大双眼仔细端详……蓝白色的托运单下方有个图案,无疑是KT快递的LOGO。呜………啊,呜啊啊啊啊啊!真的假的!
  难怪没有被收走。一定是因为贴了竞争对手的托运单,前来收货的当下就被忽视了。
  究竟为何会这样——愣在原地的工兵猛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前天准备将货物寄出,于是在文具柜的抽屉里翻找白熊的托运单,但不幸全都用光了。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于海鸥——
  「海鸥,不好意思,宅配的托运单好像都用光了。」
  「咦?真的吗?啊啊,对不起,我没注意到。那么我会打电话给司机,请他下午收货时顺便带来。」
  「下午……吗?」
  「咦?不行吗?很紧急?」
  「其实有件货物我想尽快寄出——因为白天必须外出,所以打算先写好托运单。」
  「这样啊……不然你用这个如何?但这个无法事后付款,所以需要个别先代垫运费。」
  「啊,好的!那么就用这个好了。谢谢你。」
  …………
  自己当时并未多想就直接收下了。如今回想起来,听到那一句「无法事后付款」——无法由公司支付运费的时候,早就该察觉这是其他业者的托运单了。所以当然需耍单独联系并委托对方前来收件,或者是亲自送到营业所托运。无论如何,一直放在柜台不会有人收走。
  何况摆放的地点也有问题。柜台下方的位置,从走道看过去是死角。由于靠近平时集货的地方,换成白熊公司的话或许能够察觉,但其他员工就完全无法发现了吧。不……就算发现,也以为已经联络KT前来收件而置之不理。一般没有人会去留意托运单的预计到货日栏位,而要求别人察觉有异未免也太苛求了。
  ——糟糕。
  工兵的脸上全无血色。
  作业开始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剩不到五个小时了。机器在那之前要送达,并做好装设准备。送到青森?而且还是当地十分郊区的地点。搭乘新干线来得及吗?飞机呢?买完机票,然后接受行李检查……不行,完全来不及。
  「樱坂?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室见狐疑地问道。
  「室、室见。」
  颤声的工兵出示手中的纸袋。由于太过震惊,话完全说不下去。室见纳闷地倾头:
  「你干嘛拿着宅配的袋子?莫非收到什么可疑物品?」
  「不、不是的。」
  工兵拚命摇头。做了个呼吸后,他挤出声音继续道:
  「M运动用品的青森据点路由器……好像忘记寄出了。」
  「啊?」
  室见眨眨眼睛。
  「青森据点……就是今天傍晚要启动的那个?」
  工兵点头如捣蒜。解释到这地步,或许终于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室见的眼角顿时陡峭上扬:
  「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次的据点由于不清楚现场状况,所以不是叫你要提早寄出吗?为何到了装设当天还放在我们公司?」
  「…………」
  再掩饰下去也没用。工兵于是乖乖地说明原委。先是从海鸥那里拿到KT的托运单,但未能察觉无人前来收件而导致货物一直摆着,直到刚刚誉才将包裹拿回来——听着听着,室见的脸色由红急遽转变为白、铁青。即使表面上沉默不语,也看得出她正处于混乱和愤怒当中。听完的瞬间,室见咬牙切齿,用极度凶恶的表情瞪向工兵。
  唔……!要挨骂了。
  下意识缩缩脖子,但室见却夸张地呼出一口气来。
  「……发脾气也无济于事了。总之……先想想办法吧。距离作业开始还有几个小时?」
  「……咦?啊,是的,我看看——」
  工兵确认时钟,冉从作业时间表反向推算。
  「四个小时……又二十分钟。不,考虑到装设的准备作业……不到四个小时吗?」
  「很尴尬的时间呢。来不来得及还在未知数。总之先联络宅配业者,问问看现在收货能不能及时送到。」
  「是。」
  「我打给白熊,你就负责KT,知道了吗?」
  「了解。」
  返回座位,工兵立刻拿起话筒。誉忧心仲忡地地站在后方观看。或许是没想到事情闹得如此之大,那僵硬的表情充满了不安。
  「哥哥……不要紧吗?好像挺不妙的?」
  「别在意,你乖乖坐着就好。」
  语气生硬的说完,工兵开始拨号。他参考网站的客服电话并输入号码,不久便接通了。
  「您好,KT快递。」
  「啊,不好意思,想请问一下,从东京到青森,现在收件的话可以在四点之前送达吗?」
  「是青森……吗?」
  「是的。」
  「请问是青森的……什么地方呢?」
  「黑石。」
  「黑石……」
  翻找东西的声响。不久,对方勉强挤出的声音传来:
  「有点……困难呢。『即配』的服务可以做到当日配送,但条件是必须上午收件完毕。」
  工兵确认时钟。时刻是……下午十二点十四分。可恶!要是再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他咬牙切齿地握紧话筒:
  「请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呢?这件货物真的很重要,无论如何必须在时间之前送达……例如加收额外的费用或是使用空运之类的。」
  「这个——」
  「不然帮忙介绍一下其他可能办到的业者也行。」
  不顾一切地追问下去。对方「嗯——」的思索着。「请您……稍待片刻好吗?」他有些为难地这么告知,同时将电话设为保留。
  耳边传来音乐盒的旋律。焦急等待之际,邻座的室见大叫:「啊——真是的!」
  「不行,完全不行。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到货,这就跟普通宅配一样速度了嘛!亏人家还特地打电话询问,真是没用极了。」
  「白熊……不行吗?」
  「不行,为保险起见还问过M通和邮局,一样全部出局……你那边怎么样?」
  「还在确认当中——」
  不抱期望地这么回答的时候,保留音乐忽然中断,对方返回电话前。
  「让您久等了。那个,刚才帮您调查了一下——」
  还是不行吗……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就在垂头丧气的瞬间——
  「如果想在时间内到货……就只有请您亲自送到物流中心了。」
  …………
  ……咦?
  工兵握紧话筒:
  「物……物流中心?」
  「是的,下午一点的即配还未出货,若是能赶上的话,经由羽田机场空运……三点半就抵达青森机场了。接下来走普通的陆路……嗯——可能赶得上四点左右吧。」
  「就是这个——!」
  工兵不禁叫了出来。无视于被吓一跳的周遭人,他拚命抱住话筒不放:
  「嗯,请问物流中心在哪里?必须在几点之前送过去?到了现场该怎么说才能赶上下午一点那班?」
  「呃……是的,那个,这就依序为您回答。」
  尽管有些畏缩,对方还是冷静的回答下去。
  「收件截止时间是十二点五十五分,也就是不到四十分钟了。只要在窗口说即配下午一点的班次就可以收件了。另外,关于物流中心的位置……您现在可以上网吗?」
  「是的。」
  「请您搜寻一下『KT快递』……『江东区』、『中心』几个关键字。」
  工兵依对方指示搜寻Google。按下搜寻结果的链结,不久便出现一个蓝底色的首页。
  「东京物流中心,江东区新砂……是这个吗?」
  「是的,就是那里。接待处位于仓库内,可能不太好找,不过现场会有指示脾。」
  「了解!谢谢您。」
  道完谢后挂断电话,工兵呼吸急促地拾起脸来。
  「室见!KT说好像可以,只要直接拿到物流中心的话就会帮忙配送。」
  「咦,真的吗?」
  室见瞪圆双眼。
  工兵猛点着头,一边指向画面。少女走进隔间里,观看萤幕上的内容。
  「江东区……新砂?又是很尴尬的地点呢。距离地下铁车站也满远的……就是这里?几点前要送到?」
  「十二点五十五分。」
  「只剩三十几分钟了嘛。」
  室见猛地皱起眉头。她啧了一声,转身向背后叫道:
  「藤崎先生,我们要搭计程车!用来搬运M运动用品的机器。」
  「咦?啊……这个——」
  不再理会一头雾水的藤崎,室见迳自转回正前方。她缓缓探出身子,抓起桌上的分机。工兵眼前被格纹套装的苔藓绿填满了。隔着衣服,她的体温传递而来。
  「我来打电话叫车。你先去外面拦计程车,有的话就直接坐上去吧。」
  「好……好的。」
  「接下来就用手机保持联络。动作快!」
  工兵连忙起身,抓起货物。他将手机塞入胸前口袋,自隔间飞奔而出。
  经过誉的身旁还不忘交代一句「给我安分点喔」。
  话虽如此,毕竟是她发现自己的失误,所以口气也不能太重……可恶,居然被她看见这么狼狈的一面。之后要设法堵住她的嘴巴才行。就买个蛋糕——请她吃顿饭当作谢礼和封口费吗?一千圆?两千圆?不不,干脆出个三千圆好了。
  为了不浪费时间等待电梯,他从逃生梯一路跑下楼,穿过无人的大厅后来到街上。这个瞬间,城市的喧嚣自左右两边涌来。呃,计程车呢……哪里有计程车?
  看着看着,一台黄色的CROWN从左手边驶来。工兵下意识举手,却发现仪表板的空车灯显示载人字样,车子也未减速直接呼啸而过。紧接着是黑色的PRIUS,同样也载人。至于绿色的轿车……是回送状态(注:结束排班空车返回调度站)。不行。
  工兵放弃等待,直接跑往车站方向。尽管拚命地四下张望,但这时候却偏偏找不到计程车。确认时钟,时刻是……十二点二十六分。呜,距离截止时间不到三十分钟了。
  ……糟糕。
  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头皮有种紧绷的感觉。太阳穴的血管伴随声响跳动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到靖国通那边找卓吗?还是干脆搭电车——
  不断思考之际,胸前口袋忽然震动。工兵急忙取出手机一看,是室见打来的。
  「喂?喂,我是樱坂。」
  隔了一秒,扩音器传出生硬的声音。
  「你上车了吗?有没有找到空车?」
  「……没有。」
  工兵再度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计程车。
  「还没……完全没有计程车的踪影。」
  「这样啊。」
  「你那里呢?叫得到车吗?」
  他抱着一丝希望询问。室见否定道:「唔。」
  「是叫得到车,但要十分钟后才能过来。我们运气不好,车子刚好都出去了。虽然还没全部问过,但可能很难立刻叫到车。」
  真的假的……完全没救了嘛。
  应该说,已经出局了吧。反正无力回天,干脆早点向客户解释并道歉比较快……怀着绝望的心情正要开口之际——
  「……咦?什么?你说什么?」
  室见忽然这么发问。工兵心中「咦?」了一声。声音继续传来:
  「……这……意思是——你是认真的?……嗯嗯,死马当活马医也是可以……办得到吗?绝对?……知道了……嗯……好的。」
  ?
  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竖耳倾听之际,室见的声音突然靠近:
  「樱坂,你快回到办公室前。现在要换人配送。」
  「换人?是谁?」
  「你妹妹。」
  「……啊?」
  是誉?
  意识一片空白,脑内充斥无数的问号。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提到誉?话说既然找不到计程车,无论换谁配送都无法改变现状吧?那家伙在想什么啊。」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海鸥说办得到喔。好了,别再罗唆,赶快回来。办公室一楼的大厅前。知道了吧。」
  一口气说完后,室见便挂断电话。工兵直直盯着手机。真是莫名其妙。海鸥和誉?她们到底打了什么包票?
  想着想着,液晶画面的时刻又过了一分钟……啊啊,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
  工兵掉头,往来时的道路跑去。中途还闯过闪烁的绿灯,丝毫不在意被派出所的警官瞪视。最后在角落的咖啡厅转弯,抵达办公室前。誉……还没来吗?调节呼吸的同时一边打量着大厅,清脆的铃铛声在这时响起。
  「啊,哥哥!找到了找到了!」
  背后传来一个悠哉的声音。
  工兵回头望去,舟穿运动外套的誉就站在那里。她背着背包,双手戴上厚厚的手套。或许是为了方便活动,原本绑成两边的长发统统放下来流泻在背上。白皙的脸颊在寒风中像苹果一样红润。
  ……到此为止还没问题。
  包住头部的大号安全帽,那考量空气力学的设计是怎么回事?还有挂着手机的背带、保冷瓶以及太阳眼镜。
  最关键的是旁边某台外型相当骨感的自行车。那怎么看都不像普通的淑女车。是MTB……不,是所谓的混种车吗?嗯,车子的种类并不重要。我说老妹,你该不会想——
  「你想骑自行车去配送?」
  「YES!」
  活力十足的肯定声。
  无视于愣在原地的工兵,她一脸洋洋自得的表情亮出身旁的自行车:
  「这个!这是海鸥小姐借我的喔。GIANT Escape R3,很帅吧。跟我们家里的破烂脚踏车差太多了。」
  她「耶——!」的一声转动龙头。
  不……不不。
  工兵一脸正经地摇着头:
  「啊?你在胡说什么啊?你知道这里到江东区的距离是多远吗?搭计程车都很勉强了,现在居然要骑脚踏车。况且你根本不知道路吧?明明是第一次来到东京,你要怎么在不迷路的情况下抵达目的地?」
  「啧啧啧!」
  誉摇摇手指。
  「可别小看了我远州八幡的百战天龙——誉小姐喔。地图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够记住。刚才我已经用google map?把路线统统记在脑海里了。先从靖国通到大和桥的路口,往东南方越过隅田川后前往东阳町就行了对吧?完美无缺!」

  「什么完美无缺……你——」
  话说三十分钟内真的能够抵达吗?直线距离可是有十公里以上。从物理角度来看根本在乱来……又不是骑公路车。
  彷佛看穿了工兵心中的忧虑,誉一脸自信地微笑:
  「哼哼——哥哥,你一定认为凭我的脚力会来不及吧——」
  「这——」
  ……是当然的吧。
  支支吾吾的当下,誉却是夸张地挺起胸膛:
  「之前啊,我不是在信里提到去了一趟东寻坊吗?」
  「?嗯嗯。」
  「因为怕挨骂,所以就没讲实话了。其实我当时是骑脚踏车去的。单程三百公里,一共花了十三个小时骑完。」
  …………

  啥?
  「哎呀,真的很不容易呢。凌晨四点出发,抵达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左右了吧?就连双腿也好像要炸开一样喔。不过回程时的健康会馆实在是太棒了。」
  工兵的意识一片空白,迟迟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呃——什么?这家伙说了些什么?骑到福井……骑脚踏车?
  「啊————————?」
  他不禁叫出声音。
  脚踏车?骑脚踏车?单程三百公里,这家伙居然半天就骑完了?真的假的。而且从琵琶湖到日本海侧还有一大堆山路吧?即使凭成人的脚力也很勉强,更别说是一个女国中生……还是骑着家庭用淑女车。
  工兵傻眼之际,胸前的货物被一把抢走。誉顽皮地眨起一只眼睛:
  「事情就是这样,匿区二一十公里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更何况,还有这么棒的一台自行车对吧。那叫什么游刃有余?轻松搞定?」
  「…………」
  「嗯,总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哥哥的工作成功,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等着吧。不过相对的……」
  漆黑的眼眸中闪动狡诈的光芒。
  「要是进行得顺利,就拜托你在爸爸和妈妈面前帮我说好话罗?基本上请朝着零体罚的方向努力。」
  说毕,誉不待回答便坐上自行车。以脚跟蹬地,来到车道上之后戴起太阳眼镜,鞋底紧踩着脚踏板。她用大拇指割过鼻子下方:
  「来吧……距离9300,限时25分钟,换算成时速为22·3km/h吗——很好!够资格当我的对手了!」
  出发罗——!
  伴随这句吆喝,车子猛然加速,就这样在大马路上奔驰而去。橘色的背包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车阵之中。
  现场只留下难以言喻的寂静。挟带沙砾的一阵风吹过车道。
  ……好快。不愧是一天跑完东海、近畿和北陆的脚力。这样一来应该赶得上吧。
  应该赶得上,只不过——
  (……!)
  工兵紧咬下唇。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咬牙切齿,紧紧地握住拳头,做了个深呼吸——
  「你在演《飙■宅男》啊——!」
  然后仰天这么大叫。
  ——待接获「任务完成☆」的邮件,已经是整整二十五分钟后,十二点五十四分的事情了。
  *
  一周后。
  M运动用品的部署作业步上轨道,骏河系统得以享受短暂的安宁。包括社长的新案件攻势也告一段落。尽管年末还有许多调整事项,但似乎可以顺利地度过二〇XX年了。
  填完周报后寄出,工兵正在舒展僵硕的身体之际,与研究室归来的室见对上目光。
  「干嘛跳那种诡异的舞蹈?别再跳了,MP会减少的。」
  「…………」
  说得真是难听。什么叫诡异的舞蹈……又不是Puppet Man(@勇者斗恶龙)。
  她扭起嘴唇,目光向上瞪来:
  「话说室见,你整天都待在位子上工作,身体看起来却挺柔软的呢。莫非平常有去按摩?」
  「没有。」
  室见皱起眉头。她看似焦躁地哼了一声:
  「以前想去试试……结果对方居然说需要家长陪同。」
  噗!
  好险,差点噎到了。所幸室见并未察觉这边的异状,依旧继续咒骂:
  「那家店实在让人超级不爽。居然说什么『小孩子整骨也只会感到痒痒的而已——』、『有空来这种地方,不如回去帮爸爸妈妈捶背如何?』之类的……真是的,看不起客人也该有个限度。太没礼貌了。」
  「就……就是说啊。」
  工兵拚命附和对方的发言。但站在店家的立场,一个小孩子携带一万五千圆上门来按摩,会主动拒绝自然是人之常情了。话说一名社会人士居然被要求家长陪同……不行,光是想像就要笑出来。再继续谈论下去铁定会踩到地雷,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对了,室见。我昨天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
  「老家?」
  室见皱眉,刚才呕气的表情瞬间转为不安。
  「该不会……你妹妹又跑去什么地方了吧?」
  上次确实多亏了她的帮忙没错——室见这么喃喃自语,工兵却是缓缓摇头:
  「不,是完全相反。」
  「相反?」
  工兵点头道:
  「那家伙参观过我们的办公室后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居然声称要好好念书,将来成为一名社会人士喔。不仅没有缺席补习班的课,电视上看到观光景点之类的资讯也不会再跃跃欲试了。就连我父母都吓了一跳。」
  「哦——」
  室见一脸意外地眨眨眼。
  「体验过那次的惊险场面后还向往成为社会人士,实在是毅力过人呢。她大概很适合待在这个业界吧?继你之后,她说不定哪天会立志想成为SE喔。」
  「不……没这回事。不会的。」
  工兵摇手否定。
  「那家伙的个性既善变又粗枝大叶,根本就不适合从事琐碎的工作。你想想,我们的业务不都需要仔细确认吗?像一行一行检查原始码或设定档,以吹毛求疵的态度来准备测试案例等等。那家伙对这种枯燥的作业不擅长到极点。就算一时兴起开始学电脑,不久后也会立刻放弃。」
  「是这样吗?」
  「是的。我这个当哥哥的都这么说,绝对不会有错的。」
  室见说着「也罢——」耸耸肩膀。她似乎也只是随口提议一下而已。
  「这样子你也可以少操一份心了吧。刚好,你来回覆一下客户的谘询邮件。就是关于U兴业的代理伺服器。」
  「啊,好的。」
  工兵答应之后面向办公桌。
  说到U兴业,那里的负责人印象中很急性子,要是不赶快回答的话可能又会被催促了。
  工兵解除画面锁定,启动邮件软体。在利用寄件者的电邮搜寻该邮件之际,桌上的私人手机忽然震动。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确认。有新讯息……嗯?是高中时代的朋友传来的?
  很久没见面了呢。究竟是怎么了?原以为是举办同学会之类的通知,打开一看却发现主旨是……「www」?,

  「这不是你老妹吗?她在干嘛w」

  下方还附有一个链结……妹妹?怎么回事?怀着极度不祥的预感,工兵触碰画面。浏览器帅动,出现一个配色很鲜艳的网页。一名黑发少女对着镜头摆出胜利V手势。背景……是滨松的海滨公园吧?蒲公英色的页首浮现出相当显眼的广告词。
  工兵用双指将页面放大。

  「樱坂Messenger Service!业界最尖端,新世代的自行车宅配!一通电话,从北海道至冲绳无所不送!保证最快最便宜!」

  点进业务实绩栏,见到一家怎么看都像是骏河系统的公司。甚至还细心地制作了「来自客户的感谢」页面,其中贴有一张十分眼熟的大头照。
  ——【S公司负责人/S坂K兵先生】哎呀——社长誉小姐真是位大美女,心地也很善良,樱坂Messenger Service真是棒呆了!一旦使用过就不会想去使用其他的宅配公司喔。我敢保证!(笑)
  噗滋。

  工兵按下HOME键,关闭浏览器。
  然后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后记
  常有人说宴席和酒是工作的润滑油,但油若是加得太多也会导致机械故障。因此过度的游憩活动反而会让员工感到疲乏。
  以前待在某传播公司的时候,那里几乎每周都举办活动。忘年会、新年会、赏花、雪山,然后就是不知为何举办的庆功宴、庆功宴、庆功宴……
  唔,我个人很喜欢喝酒,每周一次程度的酒宴是完全OK,但每次都喝到通宵就受不了了。毕竟第一摊在居酒屋、第二摊在酒吧、第三摊在夜店,最后一摊则是拉面店这样的搞法。如果隔天还要上班的话就死定了。但这种荒唐的酒宴在公司里似乎是小意思,早我一年的前辈语带阴森的告知「真正的压轴在员工旅游。」据说是三天两夜的温泉之旅,每分钟都排满观光行程和宴席,夜晚则是永无止尽。要各自准备才艺表演,表演得差还有惩罚游戏在等着…诸如此类。
  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撑不住。平时的酒宴无论喝得多晚好歹都能回家,但在外过夜的旅游却是没完没了。彻夜狂欢后早上继续观光,中午又是宴席…到这地步绝对会死人,会突然倒下的。
  怎么办?要装病,谎称亲人出了事情,还是干脆找个藉口停职吗?
  就这样,我一直烦恼到大限来临前夕,但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们办公室因公司购并而必须进行迁移,员工旅游就在这样的混乱当中取消了。
  尽管担忧新公司的方针和人事制度的变更等诸多问题,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我还是很高兴。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参加员工旅游,也用不着申请不自然的休假了。
  不知是如何看待我一脸感动的模样,上司看似很愧疚地向我低头致歉:
  「真是对不起。难得进来我们公司,却无法让你参加最为盛大的活动。」
  不不,不要这么说,我完全不会在意。真的,一点也不会。
  「说是补偿有点不妥,但为了纪念部门解散,我们准备要大肆举办一场道别会。而且是超级盛大,空前绝后的规模。」
  「咦?」
  「空前绝后的规模!」
  那年夏天,我作了个空前绝后的恶梦。

  最后,对于耐心陪伴我多次改稿的编辑汤浅先生、小野寺先生,以美丽插画妆点本书的Ixy老师,更重要的是手中拿着本书的您,我在此献上由衷的感谢之意。谢谢各位。
  二O一三年七月  夏海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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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7

  •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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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letten 騎士
許久沒再追此小說 終於又再推出

9 年前 0 回復

†神祭☪邓布利 騎士
翻译君辛苦了
我非常喜欢这部作品哦!

9 年前 0 回復

boboboio 騎士
嗯,大概其实还是it业不像小说写的那么美好吧,哪有一进去什么都不会就能做成这个做成那个的,还有合法萝莉和美人陪着,我认识有朋友就是系统工程师,我推荐给他,他就说,妹子如果是做系统的他就不看,因为他们那边同科室就没妹子

9 年前 0 回復

ben8406091 勳爵
大推這本有專業知識的小說動畫化XDD
大大錄入辛苦嚕

話說看到飆宅那邊笑噴了XDD

9 年前 0 回復

fwj19940413 平民
真是希望可以早点看到动画  之后可能会有更多人看到这本小说

9 年前 0 回復

LINYI3 伯爵
終於看完了 真是好小說 知識也多
工兵快點衝啊

9 年前 0 回復

zyqzt2006 勳爵
IT界这么血汗的状态也能写十本也是醉了...话说SE还真是惨呢...不过非SE部门其实没这么乱的行程,相应的也不太可能像主角一样外行人做得来就是了...

9 年前 0 回復

优雅の凶刃 王爵
都第十卷了,感情戏那方面还写不写了,感觉看不到头的样子

9 年前 0 回復

ivanrex 勳爵
這部居然還未腰斬﹗

看輕小說果然要看插畫、海鷗固然非常棒、某跟縱狂也不錯﹗﹗
譽是這麼可愛的麼、這一定有甚麼誤會

錄入辛苦了。

9 年前 0 回復

点竖横钩横竖钩 勳爵
感谢录入,辛苦啦。好幸福啊,但一想到动画化遥遥无期就心寒了ヽ(*。>Д<)o゜

9 年前 0 回復

ragz 侯爵
身为IT人表示读的很痛

9 年前 0 回復

神怒の日 騎士
虽然并不是很重视画风,但漫画版实在是惨不忍睹,还好有十卷来治愈一下,感谢录入。

9 年前 0 回復

独鸣悠 騎士
啥时候才动画,都等不及了

9 年前 0 回復

1012474257 公爵
十卷终于是来了,不过说好的动画化还要等多久啊!

9 年前 0 回復

肠粉哥 騎士
室见成年了吧,那个段子是调侃她长得很可爱很像小孩子而已

9 年前 0 回復

调皮的小五郎 平民


路过,回帖拿分来了


9 年前 0 回復

LINYI3 伯爵
系統工程師一直都很好看
原來出到10了
期待啊

9 年前 0 回復

4810404 王爵
海关开了吗?   一连好几本书录入啊  感谢大大

9 年前 0 回復

HyoudouAoi 公爵
为什么每次都是等到有翻译好的时候就一推出来的呢……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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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赛亚斯 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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