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大辅]鳩子與我的愛情喜劇4[台/简]


本帖最后由 blid 于 2015-1-1 22:05 编辑


原名:鳩子與我的愛情喜劇4
作者:鈴木大補
插画:naurib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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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0-29 12:37 编辑



第一章

  「……这算是工作吗?」
  鸠子顿了一下,做出如此回覆。
  时间是游泳大赛结束后一周,地点是私立莺谷学园高中部的学生会办公室。鸠子回答时的冷静态度让我很满意。
  ——可以请你脱掉现在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吗?在这里,当场脱下。
  没想到即使面对这么一个唐突、失礼,且看似毫无脉络的要求,鸠子还是能如此冷静,做出一如往常的应对。茫茫世间,应该也只有她能做到这一步了吧。
  「真要说的话,是工作。」
  我将刚刚才讲过的话重覆一遍:
  「我以本学园学生会会长的身分,向副会长,也就是你请求……不,是命令。请立 刻在此脱掉你身上穿的这身衣服。」
  「就我所知……」
  鸠子依旧是彻底的冷静。
  「本学园并不存在一条规则,让学生会会长可以任意指示副会长穿脱其衣服。即便参考全世界所有的习俗常识,这样的事情应该也是前所未闻。想请问少爷,你为什么会 做出那样无理的要求呢?」
  「嗯——要是我就是突然想这么要求呢?」
  「……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鸠子的目光变得更加寒冷:
  「我相信你应该不可能这么做,不过你现在是在戏弄我吗?别忘了,我是你的监察 人,手握你的生杀大权。万一真是这样,事情就会变得非常严重,很可能会影响到少爷 候选继承人身分的去留。」
  「不,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现在非常认真。」
  「嗯,所以意思是,你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说出这番话吗?那么问题的严重性就 更大了。」
  她垂下眼眸,轻轻搓揉皱起的眉头。
  「好吧,我就当作没听见你刚才的话,一切愚蠢的行为都付诸东流,你可以放心。 相对的,我也拜托你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俗话虽然说『佛过三次亦发火』,但我的额度只有一次而已。」
  「嗯,不行吗?你不愿意脱下衣服?」
  「当然不愿意。」
  「这样啊,好可惜,我还心存烧幸,以为你说不定会答应呢。」
  「你想太多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我给你这样的杀必死。」
  「也是,毕竟这个要求太下流,或多或少有违平和岛财团候选继承人应有的品格。」
  「是的,一点也没错,请你好好反省一番。」
  「嗯,你说得对。」
  我大力点头认同。
  然后露出满面笑容说:
  「既然如此,你势必得将我们刚才的对话转答给我们家外公——也就是平和岛财团的龙头老大,平和岛源一郎吧?」
  「这个嘛,我应该会采取适当的作为处置。」
  「适当的作为处置是指什么?你会将我刚刚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外公—— 我这样的理解正确吗?」
  「要如何认定是你的自由,不过我还是要先让你明白,只要我稍微换个用字遣词,便有可能大幅左右大家主对你的印象。换句话说,少爷你将来能不能出人头地,端看我 的裁量判断。」
  「OK , 了解,那你就将我们刚刚在这里的对话,原汁原味地向外公报告吧。就这样,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辛苦你了。很抱歉对你做出奇怪的要求,我诚心道歉。」
  鞠躬。
  我深深低下我的头,表达我的歉意。
  「——莫名其妙。」
  鸠子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的扑克脸向来攻不可破,所以对她而言,这种表情可说是惊天动地般稀有。
  「我实在想不通你的意图为何,看不出你打算做什么。少爷,你的精神状况该不会 不太正常吧?」
  「呼哈,呼哈哈,既然你都已经看穿,我就不隐瞒了。你说对了,我的脑袋终于变 秀逗了。治好本少爷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你现在马上脱掉衣服,秀出你猥亵淫靡的模 样,哇哈哈哈哈。」
  「……你能开这种玩笑,神志应该还算正常。」
  「嗯。」
  「我重申一次,虽说这也没什么好再提醒。」
  鸠子轻轻叹一口气后,开口说:
  「我只有在认定有其必要的时候,才会向外公,也就是大家主进行适当的汇报,这个部分少爷你无权置喙,况且我之前就有禁止少爷你与大家主进行联系,你应该没有忘记这一点吧?」
  「嗯,确实是有这项规定。」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我向大家主报告?」
  「嗯,我要,我会直接向外公汇报。」
  「你是打算藐视我的指示吗?」
  「不然我可以不直接汇报,而是请我母亲代为转达。」
  「那样同样触犯禁忌。」
  「那我用写信之类的方式,间接进行报告呢?」
  「那也是触犯禁忌。」
  ……看到这里,应该有人觉得很不满,觉得我们到底在玩什么机智问答吧? 你们的感想一点也没错,但请稍待片刻,我们现在表面上的气氛看起来很和缓,可是我们其实在打一场很艰辛的心理战。
  「若是这样,我们好像会谈判破裂耶。」
  我搔搔头说: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设法找个保证成功的方式,完全不透过你,将这次的事情传达给外公。即便这么做违反你的意愿。」
  「……你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为什么你今天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失挑衅?这种行为分明不可能得到我的正面评价,这样子等待你的,只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未来。」
  「正常来说会是那样,不过实际上真的会演变成那样吗?」
  「当然会。你要是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可就大错特错了。少爷,你的失势现在已成了一个定局,因为——」
  「我倒是想问你……」
  我打断她的话。
  相信读到这边,应该已经有人察觉到,在我能「打断鸠子发言」的这个当下,好像 有某个地方不大对劲。
  「你为什么要这么坚决不让我和外公接触?这种做法才有点令人费解吧?我好歹也是外公的孙子,现在更是为了继承外公的事业不断努力奋斗着。照理说,不应该受到这 么冷落的待遇吧?」
  「这件事我提过不少次了,当初决定不让少爷和大家主接触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家 主本人,我只是谨遵大家主制定的方针罢了。」
  「喔,这样啊,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你向来都很尊敬外公,所以外公说什么,你当然都会照办。」
  「一点也没错,而且少爷是否不小心忘记,我其实是你的竞争对手,一样都在角逐 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宝座。对你有利的事我不一定乐见其成,更何况这次你一看就是在 图谋不轨,我当然更不愿意配合了。」
  「但若仔细思考,你的这番说词也很奇妙。」
  我摩娑着下巴,继续分析:
  「鸠子,你口头上说你无比景仰外公,但在一些事情上,你的行为又会违背外公的 旨意……不,应该说你嘴巴说的和实际做的兜不在一起。话说回来,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这件事。」
  「是吗?你想怎么看待或认定,那是你的自由,你要怎么诠释都没关系。只不过, 你要是那么做,无论事后对你的资格评定造成何种影响,你都必须自行负责。」
  「自行负责吗?嗯,说得好。那么我就自行负起全责,去和外公联系。联络以后, 再毫不掩瞒地说出至今发生过的一切。这样行了吧?」
  「你是认真的吗?」
  「嗯,颇认真。」
  「那么我会阻止你,使用强硬手段也在所不惜。」
  「强硬手段是指什么手段?用蛮力迫使我听话?还是要将我监禁起来?但无论你怎么做,我都能找到相对应的方法喔。我要是认真起来,绝对可以找到N种方法瞒着你与 外公取得联系,毕竟这是一个资讯化社会的时代,我们根本不缺通讯手段。不论何时,我都有做到那件事的能力——只要你不杀了我,你就绝对无法阻止。」
  「你在说这什么傻——」
  「你怎么不跟我说『那就悉听尊便』?你说过你能自由掌控我的生杀予夺,可是看起来却不是那么自由耶。束缚住你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这样大放厥词?」
  「……」
  鸠子沉默不语。
  这让我肯定一件事。
  从一开始的无理要求到现在,我的刺探终于有了成果。
  「你应该『有某些事瞒着外公』吧?」
  鸠子面不改色。
  我则继续咄咄逼人:
  「你有事隐瞒——而且隐瞒的还是一件大事。至于有多大,大到你必须拼命隐瞒,而且只是被我稍微逼问一下,就几乎要露出马脚。」
  「…………」
  「我并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事情,但我知道,那件事对你而言相当致命,而且也想像得到,这件事不只不能让外公知道,就算是被我知道也不行。」
  我毫不松懈,继续猜测下去。
  鸠子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化。
  「啊,另外先向你说声抱歉,我刚刚说了很接近性骚扰的话,其实不是真的要你那么做,那算是一种佯攻策略。我觉得你不可能坦然说出正在隐瞒的事情,所以我用一插极为迂回的方式发起攻势。不,应该说是先把你的注意力导向那个方向,再直捣黄龙,问出我最想问的。」
  「……」
  「我虽然再平凡不过,好歹也是角逐平和岛财团继承人宝座的人选之一,想安插这么一个小技俩自然不成问题。况且成效似乎不错的样子,你现在这样不发一语,应该就 是最好的证据。」
  「…………」
  鸠子的表情,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变成换我不讲话了,以梭哈来比喻的话,我已经将手上的牌全打出去,牌面 也有一定程度的大小,差不多是顺子或葫芦的等级。这么多的证据,应该足以支持我和 鸠子硬拼一场。接下来就等对手摊出全部的牌了。
  来吧,鸠子。
  你会怎么做?
  你会打出多大的牌?
  「——少爷……」
  鸠子开口了。
  此刻她的表情依旧不变,仿佛没有承担任何压力一般。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她说了这么一句。
  说得相当俐落。
  那声音平静得就像是沙漠中的牧民看着晴朗的天空,平淡猜想地说着:「明天会是 晴天吧」一样。
  「…………」
  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等等,等一下。
  咦咦咦咦?
  这个人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鸠子说她喜欢我?
  喜欢我?真的?不会吧?她不是开玩笑?
  我的心脏慢了一两拍才开始高速跳动起来。这句发言实在太具爆炸性了,导致我视线变得模糊,周遭雾茫茫一片。我早就觉悟到鸠子应该会打出很大的牌,没料到竟然会撞见同花大顺。鸠子在游泳大赛的选美比赛中展现的人格转换已经很让人吃惊,但仍无法与这次的震撼相提并论。这感觉就像在成功做出体操的三圈半转体动作后,突然七荤 八素地跌倒一样,完全是个超展开。
  等等,等一下。
  现在这情况,要我怎么默不作声?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不就是完全的两情相悦吗?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找们现在马上在结婚登记申请书上填写必要资讯,盖上印章就去市公所吧!呃,等等,我要冷静一点,凡事都应该有先后顺序,好歹要先交换聘金嫁妆……不,在那之前,要先商量一下买房子和家庭计划的事——冷静点!买房子和家庭计划也都言之过早。冷静思考一下,我现在这个年纪,根本不能办贷款,所以现在先别想其他那么多,该先在这里来个激情热吻……
  「我开玩笑的。」
  此时,
  鸠子补了这么一句。
  补充得相当俐落。
  那声音平淡得就像住在北极圈的因纽特人(注:北美洲的原住民之一,属于爱斯基摩人的一支)看着极寒海面上的流冰,平淡猜想地说着:「明天会很冷吧」一样。
  「……」
  我依旧哑口无言。
  只不过其中的含意,与短短数秒之前的沉默大相径庭。
  「少爷。」
  「……干嘛?」
  「你还好吗?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五味杂陈,难以使用言语表述。」
  「你以为是谁害的!」
  我忍无可忍,大吼了一句。
  接着觉得浑身虚脱,无力地趴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桌上。
  唔唔唔……
  可恶,平和岛鸠子,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以一个女生来说,像这样玩弄一个纯情青少年,实在是差劲透顶。一般人会在这时候说出对方很久以前就想听到,而且期盼的时间之长,能够以年为单位的这种话吗?而且有谁想像得到,她说这句话只是开玩笑,纯粹是为了躲避被穷追猛打?
  但这就是平和岛鸠子。
  我至今仍深深爱着的女人,让我倾慕超过十年以上的伊人。我反而应该称赞她才对,这世上应该找不到几个人能在遇到奇袭的时候以牙还牙,使用厉害上好几倍的奇袭进行反击。嘿嘿,我绝对没有眼眶泛泪,可恶。
  「少爷,你真的是目光如炬呢。」
  「……咦?」
  「我确实有事情瞒着大家主。」
  「……」
  我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人到底要多出人意表才甘心啊……当我问她「是不是有隐瞒事情」时,她先是给了一个让人意外至极的答案,最后却又对我的问题全面肯定。
  莫名其妙。
  这是我试图构陷她所该得的报应吗?还是上天的警告,要我明白自己的斤两,根本不足以与平和岛鸠子对抗?
  「我是很尊敬、仰慕大家主没错……」
  在我依旧说不出半句话的时候,鸠子继续说下去:
  「但这不意味我一定会盲从大家主的任何决定。我也有我自己的看法,而这看法未必永远和大家主的看法一致。当然,在大局层面上,我不会去策划什么有违大家主意志的事情。」
  「……呃,所以换句话说?」
  「我能跟你说的,只有这些。」
  她冷冷地回答。
  她刚刚瞬间落于下风的情况,仿佛就像一场梦。不,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开始觉得刚刚那种稳操胜算的感觉只是幻想。鸠子十分冷淡地表示:
  「我隐瞒了什么,恕我保持缄默。想知道真相,就请少爷凭本事挖掘出来了。」
  「啊,嗯,好的。」
  「话说回来,我必须表扬你敢于构陷我的气概。当然,你的胡来行为也必须受到相对的报应。但是看少爷你现在恍神的模样,我想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所以这次就特别优待,放你一马了。」
  「嗯,知道了。」
  「不过……」
  我一直傻愣愣地应声,鸠子却对我大力点头表示赞赏:
  「不论是你这次的气概,还是在游泳大赛中使计获得比我更高的票数,我判断你的 资格已经足够,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意思是……?」
  「我指导你的帝王学教育,可以进入下一个新阶段。换而言之,这意味着你的显著成长获得我的认同——你可以为此感到自豪。老实说,我也想不到少爷能够这么快便展 露自己身为领导者的资质,恭喜你。」
  「哈哈哈……还真是谢谢啊.」
  我逼不得已,只得如此半笑荞回应着。
  况且,在我试图刺探她的秘密却遭到惨痛回击的情况下 ,这样或许算是聊胜于无的安慰。不,我得将之视为一个大成果才对。嗯,没错,这样的战果已经不能算小了。毕竟我为了继承平和岛财团、回到平和岛家,此刻正在鸠子这位专属家庭教师的引领下接受日复一复的考验,所以获得她的认可,反倒是我眼前最重要的目标。
  换句话说,这一步是个很明确的进展。
  虽然受到一计让我近乎屈膝跪倒的心灵重创,但我终究换到鸠子的正面评价。
  这次的佳绩,算是如实呈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句谚语。
  平和岛隼人啊,你要以自己为荣。
  你可是与那位鸠子正面对抗。即便只是一时占到上风,但你还是成功将她玩弄于股掌间,让她堪称铜墙铁壁的扑克脸上多少出现裂痕。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办到,如此艰巨的任务,综观全世界,也只有寥寥无几的菁英能够完成啊。
  所以你要感到自豪。
  你很棒,你非常厉害。
  你真是帅毙了!对,你是世界第一!你是总统!
  「话说……」
  我强打精神激励着自己,鸠子却像是没注意到一般,站起身子:
  「今天学生会的工作,做到这边应该就可以了吧,学生会会长?我想要先走一步,可以吗?」
  「……嗯,也是,我也走吧。反正我应该也提不起劲再做什么事,我们回去吧。」
  我完全赞成这个决定。
  我今天遭受重创,觉得疲惫无比,甚至都快忘记这里是学生会办公室了。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回家睡个觉。而且人一累,肚子就会饿,我现在虽然还吃不到盐渍小鱼干大人,这阵子煮鱼干大人已经会被端上餐桌了。更重要的是,我悄悄将能够看着 鸠子在厨房做菜背影的时间,视为个人最幸福的时光。
  对,这个好。
  我要早点躲回我和鸠子的爱的小窝,那间破烂小公寓。我纤细的心一定也能借此重 拾滋润。
  「很抱歉。」
  鸠子毫不留情地表示:
  「少爷,我要请你自己一个人回家。」
  「咦?为……为什么?」
  「要让少爷的教育往下一阶段迈进,我有很多事情得准备。我要回到本家,去从事 相关作业,所以请少爷自己回家。」
  「……那么,今天的晚餐呢?」
  「请你随便自理。冷冻库里有土司边,你要吃多少都可以。」
  「这……这有点严苛耶。那土司边放很久,还是冷冻的,何况也不是你做的菜……」
  「那么,我允许你沾砂糖吃。」
  「呃,那样的差别好像不大耶。话说回来,如果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打算让我直接生吃吗?还有,我不可以沾奶油或是果酱吗?」
  「那么,我先告辞了。」
  她直接无视我的抗议,优雅地行了一礼。
  鸠子的女仆服翩翩起舞,英姿飒爽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唉。」
  我疲软地靠在椅子上,大叹一口气。
  我真的觉得累了。我明知道,如果没事跑去招惹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一定会遭到她的加倍奉还。不管是和我心上人的幸福未来,还是成为平和岛财团继承人的野心,一切感觉都离我好遥远。
  不过继续这样意志消沉,也不会出现转机。
  我也只能认清自己现在的力量仅只于此,将希望寄予在自明天之后的人生。 没什么,这样的结果绝对不算糟。能获得鸠子一定程度以上的认同,已经是明显的进步了。我应该正向一点,相信只要继续顺利发展,一定能看见光辉的未来。没错。
  ——默默想着这些事的我,不久后马上会深刻体验到……
  体验到即便到了此刻,我对鸠子这个人的认知依然是错误的。
  以及体验到,通往我理想未来的道路有多么险恶。它与平坦两个字完全扯不上边,根本就是未经铺设的石子路,颠簸剧烈,蜿蜒曲折,说是一条荆棘之路也毫不为过。
  嗯,我到现在还抱着错误的认知。
  这一点,我在隔天临时召开的全校集会中便会得知——
  *
  「喝呀!大家注意了!」
  此刻的地点,是我们校园引以为傲的全新设计多功能礼堂。
  站上讲台的那名人物以浑厚而宏亮的声音,镇住了人数有一千数百人的学生们。
  「首先我要先向你们道歉,因为我个人的关系,占用你们青春时光中的宝贵时间, 让你们无法拿来念书、谈恋爱或是打瞌睡……话说回来,这个道歉其实也是我说来自我满足的,你们不原谅我也无所谓。」
  男人相貌堂堂,颇具威严。
  他的身高很高,拥有厚实的胸膛。
  略黑的皮肤饱含生命力,铜铃般的大眼熠熠生辉,仿佛一名怀抱梦想的少年。同时,他的站姿也透露着不凡的格调。
  该怎么形容呢?他就像是古代海贼水军的老大。但真要探究其出身,又是来自某个高贵人家。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气势,仿佛要是生于战国时代,他一定能以枭雄之姿崛起,成为地方的小诸候。实际上,这个人所得到的,早就远远超过地方小诸候所能够拥有。
  「话说,站在这里的感觉很不错。我自认已经历过相当多场次的演讲致词,但现在站在一大群小鬼面前侃侃而谈,感觉也挺令人振奋。这就好像全身都能接受到源源不绝的青春能量……你说对吧,鸠子?」
  「您说得是。」
  男人的斜后方随侍着一名女仆,女仆平淡点头同意。
  无须说明,大家应该也知道,毕竟讲台上的男人都已经叫出她的名字了。那名女仆妒 是如假包换的平和岛鸠子,我的青梅竹马兼教育专员兼学生会副会长。我向大家保证,她既非冒牌货,也不是某个长得很像的人。
  「而且我个人几乎没有上学的经验。我从小就一直到处闯荡,想着要赚大钱,创办一个大组织,但最主要的理由,是我喜欢独立自主的自修学习。印象中,我好像在十五岁的时候,便拉了一票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一起做起生意……啊,偏题了,人只要上了年纪,就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啊。」
  「我认为讲到什么都想扯到往事,便是年岁增长的证据。」
  「哇哈哈哈哈!没错!」
  鸠子表情漠然地吐槽了一句,讲台上的男人搔了搔头。
  哎呀哎呀——
  男人说他上了年纪,其实不是在谦虚。虽然他看起来不过是壮年,实际上却老早就 超过七十岁了。以常识来判断,这几乎已经算是鬼故事。打架的话,他应该无法打赢棕熊,但对付亚洲黑熊倒是没问题。真要认真起来,他说不定还能发出龟派气功。他就算不到超凡入圣的程度,要称之为伟人也当之无愧,是一位将来必定被载入伟人传记的当代巨擘。此刻站在讲台上的就是这样一名男人。
  ——接下来……
  我刚才一时过度震惊,讲话不自觉拘谨了一些,但也该恢复常态了。差不多该认清现实,勇敢向前看。
  「首先,我来自我介绍一下。」
  男人清了清喉咙,扫视全礼堂。
  从右看到左,再从左看到右,就像一头鲨鱼在挑选猎物般,但他的眼神却又像熊猫 一般可爱。
  男人的视线在捕捉到我后,咧嘴一笑,眨了眨眼睛。即便我是个男生,也觉得这表情很有魅力,让人不禁想像他年轻时一定很有异性缘。
  接着,他就像美国先贤汤玛斯.杰弗逊在宣读独立宣言一样,以兼具威严、知性和 冰冷的口气说:
  「我叫作平和岛源一郎,即日起担任这所学校的理事长,请大家多指教。」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0-29 16:20 编辑


第2章
  讲台上的男人——平和岛源一郎。
  这位既是我的外公,同时身兼平和岛财团首领的伟大人物,演说时向来不使用麦克风。他说话原本就很大声,而且中气十足,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这个人光是站着,存在感 就会异常强烈,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
  因为他无须透过扩音器和麦克风主张自己的存在,便能够大声宣扬平和岛源一郎堂在此。
  「虽然我可以说明一下成为理事长的经过,但应该不需要吧?」
  所有学生都闹烘烘地交头接耳,外公则是从容不迫地表示:
  「我不晓得你们之中有几个人认得我。我虽然相貌平凡,但还称得上是一名够格的老头子,所拥有的金钱和权力都足以令人赞叹。对我来说,以现金买下一间学校法人都没有任何难度,成为一校的理事长就更简单了。」
  平和岛财团是全球屈指可数的企业集团,该财团之主平和岛源一郎却极少公开露 面,这一方面自然是财团对媒体拥有莫大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外公虽然将财团牢牢掌控在手里,却能巧妙分权给相关人等的关系。
  ——走在路上不会引人注意的是二流角色,会引人注意并造成骚动的则是三流。
  据说外公常将这句话挂在嘴上。
  具体来说,自诩为一流人物的外公要是走在路上,一定会引人注目,但似乎没有人因此对外公采取什么动作。既没有人会在某推文工具上散布他此刻的所在位置,也不曾被谁拍了照,卖给八卦杂志登上版面。我很清楚那种感觉,因为我家外公真的具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随意冒犯亵渎。
  「话说回来,这所学校很不错。」
  外公摩娑着他剃得光滑溜溜的下巴说..
  「这里称不上什么家喻户晓的名校,但校内设备俱全,学生们的仪容整齐,校园内也保持得很清洁。更重要的,是无处不透露着一股蓬勃朝气。嗯,很好,实在很好。」
  无论是谁,都不排斥被称赞的感觉。
  更何况,今天称赞他们的是平和岛源一郎这种任何人都看得出他并非等闲之辈的老先生。这名特立独行的男人在不久前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大」,导致学生们一时无法适从。但此时此刻,我能切身体会到,大家的迷惑正逐渐在消失。
  「附带一提,我们家也有两个孙子在这里就读。」
  他看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鸠子一眼,接着将视线定在隐没在学生之间的我身上。
  「光是看我孙子们的表情就知道,这里真的是间好学校。他们的表情变得不同了,就像是加了微辣的辛香料一样,变得紧实带劲。很明显,这是因为他们的身边有好同伴、好师长的关系。真的很感谢大家!我以一个外公的身分向大家道谢。」
  说完,外公在讲台上行了一礼。
  会在这种场合向学生们低头的学园主事者应该很稀有吧。更何况,眼前的这位人物 其实是名国际VIP ,各国元首甚至会联袂前来拜访。这样的反差有多么剧烈,想必不难想像。而且在这时间点,外公在心理层面上占据优势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因为甚至连他的孙子——也就是我,在这一连串的奇袭下都不自觉慌了阵脚。学生们自然当场落入他的算计,连老师们也不得不被平和岛源一郎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家主……」
  鸠子冷冷地补上一句:
  「我认为前言过长也是上了年纪的证据之一,是不是请您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啊,失敬失敬。」
  外公拍了 一下他的额头后说:
  「她说得对。年轻人听老爷爷废话这么久,也觉得很无聊吧?哎呀,真是不想变老啊。想当年,我跟你们差不多年轻时——」
  「过去的故事以后再有机会再说,请进入正题。」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差点又间扯一大堆了!唉,看来我也快要变老年痴呆了, 哇哈哈!」
  外公豪爽地笑着。
  学生之间也此起彼落地出现笑声。对大家来说,鸠子是个感觉比较亲近的人,看见 她和外公之间的唱双簧,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笑出来,紧绷的肩膀也自然松开。大家原本 就因为突然发生的异外状况紧张不已,想借由这样的发展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我很清楚。
  很清楚越是这种大家都松懈的时刻,情况就越是岌岌可危。更何况,大家今天面对的是平和岛源一郎。
  「——好了,我这个理事长就来进行我的第一项工作吧。」
  外公等到学生之间的骚动声平息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出我所料,他扔下了一颗谁也想像不到的炸弹,而且平和岛源一郎在扔下这颗炸弹时,还带着一副乐不可支、纯真无邪的笑容,完全感觉不到他有任何犹豫。
  「我决定择日解散学校法人私立莺谷学园,请你们大家先做好心理准备。」
  *
  「……喂,现在到底是怎么样啊?」
  全校集合结束后,我们回到二年A班的教室。
  最先开口质问我的是我的朋友鸭川太一。
  「解散是什么意思?是以后不会再有这间学校的意思?哪有人会突然下这种决定啊?怎么这么乱来!」
  「……」
  「而且那位大叔——不,是老头子。不管啦,总之就是那个混账家伙,竟然大放厥词后当场闪人,不给任何解释和辩解。校园内没有因此爆发恐慌也真是有够神奇。看样子,老师他们事前也都没接到通知。」
  「……」
  「话说回来,隼人,你看起来似乎事前也不知情,所以我现在这样逼问你,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太一咂舌一声,搔搔他的头。
  看他的样子,别说是接受现实,就连要掌握现状似乎都很困难。虽然他的神经不负他的名字,相当粗线条(注:日文的「太」这个字,有粗的意思)。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此严重, 似乎让他无法再平静下去。
  不,太一已经算是特别能跟上状况的人了。
  我这么说的证据,在于其他同学们此刻都没跑来干涉我,只能感到不安、疑惑,默默等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但我倒是很感激他们没有歇斯底里地冲过来质问我啦。这难道算是我身为一个学生会会长,多少还有点人望吗?
  相对的,姑且不论内容为何,像太一会这样跑来我这边讲话,就是他对现况的认知比其他众人更进一步的证据。因为他肯在这个时间点跑来与我沟通一番,对我来说很难能可贵。
  「常理来说……」
  我尽可能理清头绪后,开口表示。
  虽然我是直到最近才翻身上来,但好歹也是个学生会会长。不论是正式还是非正式 场合,对于这样的状况,我理当发表一些意见。
  「我们学校的学生家长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况且,这种做法在法律层面上也有争议。如果今天是一家亏损的企业破产就算了,我们这里可是学校喔。不管他做这个决策 是基于个人想法还是财政上的问题,学校也不是他能凭一己之意,要关就关的吧?」
  「是啊。」
  太一点点头后回应:
  「就我所知,一间乡下的学校就算要废校,也要花上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即便有人提出废校案,光是要向地方政府与家长说明,就至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不,与其说是需要,应该是must ,必须。」
  「是啊,不管是寻找接纳学生的地方,还是为即将失去工作的教职员提供保障,都没有那么容易。『择日解散学校』的决策根本就不切实际。不仅在道义上说不过去,法律层面上应该也完全不会被允许。」
  「没错,正常来说,这简直是春秋大梦。」
  「嗯,『正来』来说的话。」
  说完后,我们互相对视。
  看我朋友的表情,我们两人的意见似乎一致。
  「隼人,我说啊……」
  「嗯。」
  「毕竟我是第一次见到平和岛源一郎本人……」
  「嗯,是啊。」
  「所以你对平和岛源一郎的了解,理所当然在我之上。你以前说过,你们家和平和岛家关系很淡薄。可是你也说过,你现在正努力成为财团的继承人。」
  「嗯,没有错。」
  「所以,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太一搔搔头。
  那动作让我觉得,他明显已经猜到接下来问题的答案。
  「……那位大叔算『正常』吗?」
  「不,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我摇摇头说:
  「不过,那个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嗯……应该说-即使是多么愚蠢的玩笑话,他都会极度认真地执行。实际上,我外公过去曾经和人开玩笑说『要成为世界第一』,结果真的认真实现了当初的承诺。」
  照理说,撤校一事令人匪夷所思。
  但对平和岛源一郎而言,却是有可能实现并发生。
  总之,结论便是上述的这番话。而且在被他们抢得先机的状况下,我此刻的被动局面已成定数——
  「看你现在的表情,好像不是很能认同这件事。」
  太一咧嘴大笑:
  「不,应该说你的表情一直都很错愕。只是这样我就暂且放心了,因为我现在的心情跟你一模一样。」
  「太一……」
  「不只是我喔,其他人应该都有相同想法吧。」
  说着,他扫视周遭的同学一圈。
  并明显提高他说话的音量:
  「这件事是谁提议,藏有什么背景等我一概不知道。只不过,我也不是个太乖巧的人,没办法在被这样高姿态地提出无理要求后,还要乖乖地听话照做。好歹要让我念个一句,否则咽不下这口气。要是真办得到,我很想揍他一拳或做些什么,让他惊诧不已。隼人,我没说错吧?」
  「嗯,我很了解那种感觉。」
  「就是这样,我下定决心了,我今后要走抵制理事长的路线。话说回来,我不过是一介学生,就算下定这样的决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不,没有那回事。
  他一马当先地走在众人前面,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价值了——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 因为太一这样旗帜鲜明的表态,对我的立场是很大的救赎。更何况,当前的局面下,一个搞不好,我就得为我家外公搞出来的问题负上全责,替他擦屁股收拾残局。
  「隼人,你是学生会会长,所以接下来这阵子应该会有很多事要忙。但你要记得,有什么需要,我都会挺你。」
  「谢谢,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你这句话了,我想应该不久后就会找你帮忙。」
  「好啊,尽管放马过来。」
  我们俩彼此伸出拳头,轻轻地撞击在一起。
  人真的不能没有益友。
  「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做?先静观其变吗?」
  「是啊,目前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以我个人而言,不会积极进行尝试来找出一条活路,而是会镇定目标,在关键时刻一举投下所有的能量。目前这样的情况,我是可以主动出击,但我想尽可能地获取一些时间。况且依我的推测,就算我什么事都不做,他们一定也会采取某些行动——
  「平和岛同学,平和岛同学在~吗?」
  一道悠闲的声音响起-整间教室的大家全都望了过去。
  只见我们的班导师千寻老师,大惊小怪地跑了过来。
  「平和岛同学!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老师,是什么事?」
  「理事长找你,他要我马上把你带到理事长办公室。」
  「这样啊,好的。」
  这件事倒也不算太重要,甚至可以说,如果外公那边完全没有联络,我也会主动前去拜访。毕竟外公先前没有当场把我找去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还是他出于亲情, 想定我会慌了阵脚,刻意留一点时间给我吗?
  ……不,应该不是。依我外公的个性来判断,想像孙子狼狈不堪的模样,应该是他的乐趣。毕竟他的个性算是超S……这一点可从他将鸠子培养成那样得证。
  「呜呜呜,平和岛同学~~」
  我要站起来时,老师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这间学校真的会被撤掉吗?」
  「嗯……按目前的发展来看,真的会被撤掉吧。」 「是要废……废校吗?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老师会被开除吗?以后就拿不到薪水了吗?」
  「呃,不会啦。老师,你不要露出那种世界末日的表情嘛。」
  「可是对老师来讲,这就等同于世界末日啊~」
  老师一副马上要嚎啕大哭的模样。
  「老师要是领不到薪水,会很伤脑筋啊。我现在有欠缴房租,要是再让房东等不到钱,事情会变得很严重。所以突然发生这种状况,老师是深深感到忧心。啊,当然我也很担心我们学校,以及所有学生的去留。」
  「你最后补充的一小段感觉好做作……但我不介意啦,反正千寻老师就是这样……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觉得,老师你好像吃过不少苦耶。」
  「一点也没错。而且老师我又长这副模样,所以之前都没有学校愿意雇用我,是本校的校长好心将我收留下来……」
  「咦,是这样啊?」
  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而且这故事有点感人呢。
  关于我们学校的校长,我向来都只有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想不到他出乎意料有识人的眼光呢。倒是,校长平常完全不露面耶。不只如此,在我家外公担任理事长一职前,我也没见过学校的理事长,这或许算是我们学校的校风之一吧。
  「老师,我问你喔……」
  「嗯,什么事?」
  「老师也希望这间学校可以继续营运下去吗?」
  「当然!学校不继续营运下去,老师就要陷入真正的走投无路状态了!真的变成那样,我说不定就得出卖自己的肉体了啦!」
  「呃,出卖肉体?」
  「没错,到时候老师将被迫过着每天夜里上街拉客,不断对人说:『这位老板,要 不要来我们店里玩一下啊?』的生活。」
  「建议老师别这么做,对方会因为违反儿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条例遭到逮捕。」
  我仿佛已经亲眼看见那情况。
  应该会有很多重口味的客人蜂拥而至吧,毕竟这个人在许多方面都很可爱。
  「嗯,既然事情关系到千寻老师往后的人生,我自己也很喜欢这间学校,我会想想办法的。」
  「老师听你这么说就安心了。为了学校,也为了老师的薪水,你去理事长那边时, 一定要加油喔丨.」
  「我会随机应变,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做为交换条件,有事时我可能需要老师的帮助,再拜托老师了。」
  …………好了。
  事态似乎每分每秒都在严重化,我身上也背负越来越多人的期望,渐渐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我现在已经冷静了一些,也理好头绪,差不多该动身出发了。
  先去会会这个撤校风波的核心人物吧。
  *
  「哇哈哈哈!隼人,你的表情干嘛那么难看啊?」
  这是我外公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打开莺谷学园理事长办公室的门,他便间不容发说了这句。
  「抱歉,恶作剧做得有点过头了。不过我这么久没看见孙子,不来点节目,感觉很无聊,所以还是要来点惊喜啰。」
  「这不是惊喜,而是困扰了」
  我瞪了盘腿坐在理事长座上的外公一眼。
  「都已经这把年纪,请你沉稳一点好吗?想来个惊喜之类的理由很幼稚耶。」
  「笨蛋,男人这种生物,要是失去童心就没有救了。而且我才七十五岁,要追求沉 稳好像还有点早吧?」
  「再怎么说,七十五岁都是个老头子了。这年纪别说是沉稳,就算躺进棺材,永久退休也不稀奇吧。不,应该说,就请你真的永远退休吧。你的事业会由我帮忙继承,请尽管放心。」
  「喔喔!我的孙子讲话好狠毒!」
  外公捧着肚子,豪放地大笑出声。
  我们之间虽然进行着上述对话,但平和岛源一郎无疑是位当代豪杰。尽管我这样和他说话,还是对他抱持着最大程度的尊敬。我从头到尾口气都很恭谨便是一个证据—— 不过其实这和我们的长年疏离也有关系。
  「不过我可是打算活到两百岁,当个人类史上最恋栈权位的老不死——鸠子,你说对吧?」
  「我认为如此甚好。」
  立于外公背后的鸠子,严肃认真地回答:
  「我个人倒是希望大家主可以青史留名,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位获得永生的人类。请您寿比南山,活个一千年两千年,届时我一样会随侍在您的身边。」
  「喔喔,你嘴巴真甜。隼人,你听见了吧?你讲话要是也能这么甜就好了。」 「不,怎么会呢?我自认也很甜啊,证据就是我也向外公保证,当你获得永生的时候,我也会一起跟进。」
  「喔,不错耶,你也要一起加入吗?」
  「另外,我觉得应该在财团的研发部门投入更多的预算。毕竟这是人类尚未有人实现的梦想,应该会很花钱吧?」
  「是啊,不管怎么样,都得花上大笔钞票吧。」
  「附带一提,真要展开这项计划时,负责人就由我来当吧。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同时以低廉的预算来达成这个目标。」
  「哇哈哈哈,不错耶——但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依你的个性,你要是真开发出这种技术,一定会早我一步自己先试试看。而且,你是想一个人独占这项技术吧?我可不会中计!」
  「……啧,被看穿了吗?真是的,干嘛不早点痴呆啊……」
  「嗯?隼人,你有说什么吗?」
  「不,我没说话.只不过想抱怨一句,你这老头怎么不快点耳背呀。但真是太好了呢,外公,你还没有痴呆。」
  「哼,你这孙子真的是很不讨人喜欢!」
  外公很做作地皱起眉头,假装震惊地将身体往后仰。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吧。大家应该已经能够理解我和平和岛源-郎——以及鸠子等三人之间是处于什么样的关系和立场。话说回来,在鸠子没有回到二年A班教室的 时间点,她的旗帜就很鲜明了。
  不过现在暂时先不提她。
  现在最构成问题的是我家的痴呆外公。
  「好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嗯?什么意思?」
  「请你跟我说明一下关于废校之事,解释一下理由或其他诸事由。 」「喔,对喔,这件事情,其实我把你叫过来也是为了那件事。唉,人老了就痴呆,一个不小心就全忘了。」
  外公做作地仰天长叹。这老头子的个性实在很恶劣……
  「嗯,该怎么说呢……」
  看着我板起脸,外公一脸开心地说:
  「嗯……就偶尔想和孙子玩一下。我这老头子来日不多,就只有这么一个渺小、微薄的愿望,你能理解吗?」
  「不能-但我很清楚一件事,就是你这个人根本杀都杀不死,说是现役摔角选手也会有人相信,这种话实在很不适和你。」
  「不,没有那回事。我的仰握推举(注:健身的一个练习项目,躺在长椅上将重物向上推的活动)只能举两百公斤,每五年也至少会得一次感冒,卧病在床。」
  「在你说明这种体魄的时候,就能判定你是怪物了吧——算了,重点不在这里。你今天将一个学校法人的存亡拿来当作游戏的点子,实在很让人伤脑筋。一来我很中意这间学园,二来除了我以外,这件事也会影响到很多人的人生。」
  「如果你真的很珍惜这里,就想办法来阻止这件事。这就是我这次代替鸠子给你下达的任务。」
  「任务……?」
  外公这么说,我就了解大致情况了——不,应该说,这句话让我确认到自己原先的猜测正确。
  唔,果然是这么一回事,那么我就非设法阻止不可了。姑且不提我个人的问题,至少我得对其他学生负起责任。毕竟他们今天算是被卷入平和岛家的私事之中。
  「了解了,我会去尝试所有可能,因为我不会袖手旁观看着这间学园被废校。」
  「好啊,这样很好,我会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你,并以给你出各种难题为乐。」
  「……你这样真的很恶劣……不对,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太严苛了吗?我只是一名孱弱的高中生耶,这样已经是虐待了,虐待!」
  「哦?不可以这么说,我只是想透过有一定难度的障碍,来亲自锻炼一下平和岛财团的下一任总裁。」
  「喔,是喔,我是很想说真是辛苦你了。但追根究柢,你这个人啊——嗯?」
  「呃,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只是想透过有一定难度的障碍,来亲自锻练一下平和岛财团的下一任总裁。」
  「……换句话说,那代表……」
  「下一任总裁就是你了,我所打造的平和岛财团的总裁。」
  外公满脸窃笑——仿佛一切都如他的预料一般,他抬了抬下巴说:
  「我郑重决定,我的继承人就是你:平和岛隼人。今后请你要有这个自觉。」
  「………………」
  「怎么了?你现在这张脸,感觉就像灵魂已经飞到平流层的彼端一样。」
  「……嗯,这句话该不会是平和岛式的开玩笑啊?」
  「不,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打从心底想让你当我的继承人,而且这项决定并没有调整变更的计划。」 「啊……」
  外公说的完全没错。
  我刚刚彻底震惊,完全接不上半句话,不小心恍神了一下。
  突然听到这种事情,我这反应该很正常吧?我一路走来,确实一直以当上继承人为目标。可是这么简单就让我当上了?而且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一切的经过,鸠子都已经逐一向我报备了。」
  我有点跟不上事情的发展,但外公却没放过我的意思。
  「你这小子比我料想的还要能干,现在已经以超出预期的速度崭露头角。你能在这么短的期间内不只一次胜过鸠子,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即便我自己事前有吩咐她,对你要严加管教一番,但我还是很惊讶。」
  「…………」
  「我先声明,鸠子可是比你想像中还要优秀喔,不然她也无法如此年轻便胜任我的左右手。你能跟上她的出色,甚至胜过她一层,确实很不简单。这点我能保证。」
  「……」
  「当然,你还很不成熟,现在仍像只孱弱的幼鸟,有时还会血气方刚,让人为你捏把冷汗。很多关键时刻你都是听天由命,只靠随机应变来做事。不过,即便将这些地方考虑进来,我对你还是做出了『跟进』的判断。」
  「……」
  「当然,你要是做出什么太没品格的事,被认定没有资格胜任继承人,以上说的就都不算。不过正常来说,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所以隼人,恭喜,你的美梦成真了。 说句感想给我听听吧。」
  呃,感想?哪来的感想好讲啊?
  我内心质疑了 一句,不过还是努力地动了动脑筋:
  「这样足很令人卨兴没错,似由我担仟继承人,真的好吗?」
  「嗯,我不要其他人,就由你来担任。」
  「没有其他亲戚或是候选人反对吗?毕竟我是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他们怎么想我管不着。这是我一手打拼出来的财团,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有什么资格插话?虽说他们再不成器,好歹也是我的血亲,我多少会照顾他们一下,但这件事不容许他们从中作梗。」
  「还有,我现在一点都不成熟,也很逊,甚至有时还会嫌弃我自己。话说回来,这样说自己感觉也满怪的。」
  「我选择继承人的重点不在完成度,而是潜力。说直接点,在此时此刻,鸠子的能力其实比你优秀,其他的候选人也勉强算是可堪大任。但如果将焦点放到潜力这个项目,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况且我对你本来就寄予重望,所以才让继子带着你到世界各地辗转流离。」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当然啊,因为我也是第一次和别人讲这件事。实际上,你这小子乍看之下是没用,但每次遇到事情时都能表现出相当的韧性——你这种人格,应该就是流浪时期磨出来的成果吧?换言之,『疼爱孙子,就要让他去旅行』这句老格言,在你身上获得证实。」 「……………….」
  「当然,今后我是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的,甚至可以说,接下来的日子才算是一条起跑线。针对你的继承人教育也会比过去更严苟——嗯,我会亲自下场指导,也算是这个计划的一环。当然,关于这间学校要废校的这件事,我也会仔细观察你要如何策动翻盘。 好好加油啊,别辜负我的期待。」
  「呃,不,彼此彼此。」
  我给出一个智商很低的回答。
  外公则是一脸满足,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
  要骂一句「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干这种幼稚事啊?」是很简单,但此刻我就是 被这种幼稚事耍得团团转,完全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嗯,该怎么办才好?)
  我缓缓呼吸一回,在脑内整理自己遭遇的状况。
  我有点不悦——这和我原先的预期天差地远,但这样的发展绝对不算糟。
  不,应该说这种发展未免也太幸运。这种好康的状况.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礼物」。幸运到我都想将这个具体例子写进字典里,当作这个谚语的解释了。
  不不不,等等。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未免太好康了。
  听起来很有利的事,一定都有不为人知的陷阱。这是我辗转流浪于全世界中,切身体会到的绝对法则。诱饵看起来再美味,都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戒,不然就会落入被人一竿钓起,吃进肚子里的下场……
  「嗯,我知道你会心存警戒……」
  外公苦笑着说:
  「不过不用担心,这次的事情真的千真万确。我打算近期就正式在亲戚间公开这件事,你真的放心不下,要我立据为凭也可以。」
  「不,是不需要做到那地步……」
  「倒是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最重要因素,是因为鸠子对你的推荐与保证。」
  「咦?」
  我愣了一下,瞄向鸠子。
  她沉默不语,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没有察觉我的视线。她只是站在外公的背后,将自己的存在感抹杀到极限。那模样还真的是一般所谓的「左右手」,能够应付一切的智囊,始终伴随在光明一旁的黑暗。让人觉得女仆服,也就是侍从人员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根本是天经地义。换言之,她一心一意成为平和岛源一郎的附骟物。而且我能清楚感受到,她待在这个位置上完全是出于自愿。
  嗯。
  好五味杂陈。
  她愿意向外公推荐并保证我的能力,真的让我很开心。可是……就是不太对劲。
  「对于鸠子,我向来采取绝对的信任——」
  外公不晓得是不是察觉到我心中的想法,愉悦地说:
  「所以她愿意向我保证你的能力,就表示我的眼光还没退化。我再重申一次,隼人,你便是我的继承人。你可以再自豪一点,这件事很值得骄傲。」
  「嗯,好,我会抬头挺胸的。」
  我还是只能做出这种不冷不热的回覆,不过心中也算是渐渐有所觉悟。
  听起来有利的事,背后可能隐藏不为人知的陷阱。但老实说,事后若证实真的有陷阱,我也不会太惊讶。只是我个人的行事原则是不错放任何一个机会。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应该要试着咬一下饵吧?
  「我了解你说的了,我会恭谨地接受你的指定。」
  「嗯,这是当然。」
  外公大力点头后,开口说:
  「表情不用那么忧心忡忡啦,隼人。万一我选择你作为继承人的这个决定真的是个错误,我会为你盖上失败者的烙印。何况就算真的发生那种事,我也不会取你的性命。」 「我是很想说真是谢谢你。不过你那样的说法,应该也能解释成『我是不会取你的性命,不过若真发生那种情况,你也要有相当的觉悟』。我没说错吧?」
  「哈哈哈!你要怎么解释是你的自由啰!」
  外公开心不已,拍着膝盖人笑。
  唉。
  这下子,事情变严重了。
  事情的急速发展出乎预料,我根本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把握当下,踩足油门全力冲刺,不去想以后。
  当然,这条路势必不会多么平顺,首先我得针对外公给我的课题——我会如何面对学园的存亡问题,给出我个人的答案。
  「啊,我差点忘了。」
  此时,外公再次开口表示:
  「隼人,我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先告诉我?」
  「就是你身为我继承人的第一件工作,你得好好去执行才行。」
  「第一件工作?是指我要怎么处理你公开表示要废除的校园吗?若是这件事,请容我日后再——」
  「不,不是那个,是另外一件重要性远胜于此的事情。」
  「喔……」
  奇怪,他干嘛讲得这么慎重,是什么事情啊?正当我这么想时——
  「打扰了。」
  敲门声响起,理事长办公室的门随即打开,我顿时「哦?」地惊呼一声。
  「咦?平和岛?」
  对方似乎也和我一样感到意外。
  此刻正睁大眼睛的,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孔——凤杏奈』我认识多年的朋友。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
  「呃,我才想问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是我找她来的。」
  外公插话进来,我和杏里同时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对此,外公展露灿烂的笑容说:「嗨,杏奈,好久不见了。」 并向她打招呼。
  咦?
  他们两人认识?
  「是的,好久不见了,伯父。」
  我感到一阵错愕,杏奈则以令人讶异的优雅姿态,向外公行了一礼。
  但她的眼里却没有笑意,反倒是眯了起来,毫不掩饰心中的猜疑;她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明显可以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愤慨。
  「话说回来,在我们好好叙旧之前.我希望你能说明一下。看这样子,平和岛似乎也毫不知情。」
  「嗯,当然要说明,我把你找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外公接下来说明的「前因后果」,戏谑意味十分浓厚,完全是平和岛源一郎的风格。沿从结论来说,杏里和外公两人过去真的彼此见过面——而且还是很久以前。不过冷静思考一下,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很不自然。平和岛家和凤家的等级是有一点差距,不过两家都系出名门。彼此间拥有某种形式的交集,反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问题在于,外公当初刻意不表明自己的身分……
  「我以前只当你是和我爸十分要好的一位伯父而已。」
  杏里有些茫然地表示:
  「你当初自我介绍时,说的完全是另一个名字,而且从外表来看,你和我父亲也相差无几,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和岛源一郎……」
  我不得不心有戚戚焉。因为正常来说,真的猜不到。
  附带一提,杏奈的父亲看起也很年轻。据说,常有人认为他比实际年龄小上一轮。 如果她过去一直认为外公和她父亲年纪相仿,那么会产生误解也很正常。
  「我对你的印象,停留在偶尔会跑来我家玩,喜欢和家父饮酒作乐的伯父。而且因 为你很疼我,所以我以前也都很期待伯父来我家玩。伯父说的故事很有趣,我父亲似乎也很尊敬你……只不过,凤家没落以后,我们就变得疏远了。」
  杏奈望着外公的眼神有点冷漠,不过也不怪她。多年后再次重逢,却以这样的形式 见面,她的反应算是很正常。刚才全校集合时,我光是想自己的事就够头大了,并没有余力观察死周众人的反应,不过杏奈当时想必也十分错愕吧。
  话说回来,这位老先生的个性真的很糟糕耶。这种隐藏身分和平民百姓接触的做法,实在让人很想说,他是不是自诩为水户黄门啊?
  「……好了。」
  杏奈的视线落在外公身上,狠狠瞪着他说:
  「伯父,请你快点说明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你毫不保留,将一切全盘托出之前,休想让我离开这里。」
  「喔,吓死人了,好可怕,我可是来日无多的老人家,可以请你温柔客气点吗?」
  「不行,对我而言,伯父就是伯父,我不会把你当老人家看待。我会毫不留情,恶狠狠地逼问你。」
  「喔呵呵,我好害怕,触怒杏奈的下场很恐怖啊。」
  他开玩笑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嗯,我当初是有很多方面的考量,不过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我希望你在和我相处 时候,可以不要有先入为主的想法。毕竟我遇过很多人,包括不少小学生在知道我是平和岛源一郎之后,态度都变得截然不同。」
  「我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改变我的态度。」
  「嗯,从结果来看似乎真是这样,让我稍微安心了点。今天能证实你不会改变立场态度,我真的很开心,但我们也能说,正是因为我瞒着自己的身分,如今才能证实这件事。因为测试你的本质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实在不想失败啊……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待会也会给予说明。」
  「好,你请说明吧。快,马上就说,不用客气。」
  杏里语气相当讽刺,简直就像只刺猬一样。我甚至觉得,她就算和鸠子吵架,说话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唔唔唔,好可怕好可怕,年轻人的愤怒是很伤害老骨头的。」
  「要我重申几遍都行,这次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请快说明。」
  「不要那么急嘛,话说回来——」
  外公眯起眼睛,摩娑着下巴:
  「在进行说明之前,我可以和你打个商量吗?待会要说明的事情,其实也必须以这个商量做为前提,所以我得先讲一下。」
  「……这商量真的有其必要吗?印象中,伯父以前逗着我玩的时候都会说这种话,几乎算是一种看家本领了。」
  「不,这件事真的非说不可,这一点我能拍胸脯保证。要是你发现我说谎,要我将财团继承人的宝座让给你都没问题。」
  「你这句话本身就很让人质疑了……不过好吧,我相信你。能够和伯父久违重逢,我其实也很开心,这次就给你一个特别大优待吧。」
  「喔,谢谢你,杏奈不只有才干,也有一颗温暖的心呢。哎呀,真是个好女孩。」
  「这些恭维就不必了,快点说吧。你要说的前提是什么?」
  「嗯,就是我诚心诚意想求你帮个忙……」
  外公敛去脸上的开朗笑容,挺直脊梁。
  接着,以极为认真的表情开口:
  「杏奈,你愿意嫁给我们家的隼人吗?」
  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
  杏奈愣住。
  我惊讶得嘴巴半开。
  鸠子则是一脸冷淡,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外公一脸认真地再问了一次:
  「杏奈,如何呢?你愿意接受这个提议吗?」
  「……呃,这个……」
  「我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在逗你。这是正式、如假包换的提亲。」
  「呃……这个……不……咦?唔?」
  杏奈明显觉得匪夷所思的表情,也快速染上一片红霞。
  尚不成熟的我面对外公的奇袭,瞬间无法反应,完全呈现一个低能的傻木头状态。
  「杏奈,也就是说,我从很久以前就相中你当隼人的候选媳妇,所以才会刻意不提很多事情。即便是我,对这种事也得小心翼翼才行啰。啊,对了,这件事我也还没向你父母亲提过。」
  外公的表情此刻还是很认真。
  他笔直注视着杏奈,眼睛一眨也不眨,也不允许她别开视线。
  「我们变得疏离的期间,我也一直暗地观察着你。最后在听过鸠子的汇报后,我总算下了这个决定。我都知道喔,你在之前的游泳大赛奋发不已,有着十分亮眼的表现,和隼人之间也是合作无间,让我很期待你们将来的恬跃。」
  「呃,这……伯父,我……」
  「当然,不管是你还是隼人,现在真的都还不成熟,但你们有潜力,而且要是你们能够两人三脚地同心协力,而不是单兵作战,你们就能弥补彼此的不足。我虽然不才,也会全力支援你们。话说,这毕竟是平和岛源一郎的『全力』,你们可以拭目以待。」 「不,那个,呃……谢谢。」
  .「和隼人政治联姻,入主平和岛财团,让凤家东山再起,不正是你的目的吗?既然如此,这样算是美梦成真吧?而且幸运的是,听说你爱我们家隼人也爱得无法自拔,不是吗?」
  「并……并不是这样……!」
  「温柔婉转是件好事,但要是因此错失良机,事情会变得很拖泥带水。隼人的处事原则好像是不错放任何机会,这点你可以跟他学习一下。」
  「啊唔……」
  看见杏奈不知怎么回应,外公笑着对她说: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不,应该说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就算找遍全世界也都找不着吧?」
  「呃,可是,我现在还只是高中生……」
  「我性子再急也不会要你们马上结婚,你们只要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便成。」
  「以……以结婚为前提……?」
  「毕竟我是今天才首度清楚公开我对于联姻,以及财团将来走向的看法,所以今后还有很多环节要打通。」
  「呃……可是,那个……」
  「你觉得我们家的隼人还不够好吗?我个人是觉得他有很多地方值得期待,至少就将来的出息来说,他配得上举世无双四个字……因为将来的平和岛财团总裁就是他。这点我很有自信,所以要是你的丈夫候选人出现一个更优秀的角色,我务必要见识一下,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杏奈手足无措。
  外公咄咄相逼。
  但话说回来,外公本身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虽然他是开门见山先讲出了结论,但对于这件事能否实现,他似乎没有一丝焦急。他应该是很有把握——不,是早就看到未来了。看见即便不使用各种小手段,杏奈都必定沦陷的未来。先写好胜利方程式再面对挑战,这就是平和岛源一郎这名男人的风格。
  好了。
  我也不能从头到尾都默不吭声。
  即使想不出半条胜利力方程式,我此刻也不能傻傻地站在旁边干瞪眼
  「那个,不好意思……」
  「嗯?隼人,怎么了?」
  「就是,我站在旁边听了很久,可是外公你刚刚做出的提议,似乎都没顾及到我个人的看法,这部分不晓得是否有什么说明?」
  「啊,抱歉,我不小心搞错顺序了。」
  外公啪的一声,拍了额头一下。
  这个老头子根本就是一尾大狐狸,这一切八成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好,我也问一下你的意见吧。隼人,你反对这门亲事吗?」
  「这——」
  我的视线移到杏奈身上。
  她此刻正一脸不安地看着我。
  我感到一刹那的犹豫,但还是当下做出决定。
  「对,我反对,我不赞成这门亲事。」
  「嗯,这样啊——那可就伤脑筋了。」
  外公搔搔头说:
  「你觉得杏奈不够好吗?在我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中,她的资质排得进前五名喔。」
  「怎么可能不够好,她好到我都快配不上她了。」
  「难道你想说,你现在这个年纪,要谈结婚还太早?」
  「不,我认为只要时机成熟,没有什么事情会太早,想得太多导致事情延期,反而更是一种罪孽。」
  「那么,是有其他女生让你意有所属?」
  真不愧是平和岛源一郎,遇到状况时,处理事情的方式简明扼要又确实,三两下就摸透问题的核心了。
  应该现在说出来吗?
  这样好吗?我不是很有把握。在此刻遭遇这么一连串奇袭的状况下,是不该奢望能有一个百分之百完美的选项。
  不过我的思考马上有了结论,那便是「现在不讲,更待何时」?
  「——是,没错,我已经意有所属了。」
  「喔喔?」外公的身子向前倾,开口问:「真的啊,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鸠子。」
  我抬头挺胸回答。
  这时候若不挺起胸膛说话,何时才要挺起胸膛呢?鸠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扑克脸,杏奈毫不掩饰的焦虑模样,在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我堂堂正正,毫不害羞畏怯地当场宣布自己的想法。
  「我想娶鸠子为妻,想和她结婚、组成家庭,今后和她一起竭尽全力,守护平和岛家。」
  「——啊?」
  外公瞪大眼睛,整个人愣住。
  原先严肃的表情顿时化为笑脸,并猛拍膝盖:
  「想娶鸠子?这个点子不错!」
  接着仰头放声大笑:
  「哎呀哎呀,你真是说服我了。对啊。确实,如果你喜欢的是鸠子,自然不会受其他亲事给吸引了。毕竟她年纪这么轻,便能胜任我的左右手。如果让她和你携手合作继承财团,一定可以成为最强的继承人组合。」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
  「不过这件事不用谈,我无法答应你。」
  平和岛源-郎的脸上仍挂满笑意,却顽固、坚定地拒绝。
  他摇摇头表示:
  「你的点子的确很好,但我无法答应。抱歉,刚才的话,我就当作没有听过。」
  「……请给我理由。」
  「理由很单纯……」
  外公耸声肩,露出一副「这有什么好问」的表情说:
  「你和鸠子结婚,就构成近亲结婚了耶,这我当然无法同意。」
  「可是,我和鸠子只是堂兄妹——」
  「我不在意法律层面和伦理道德方面的问题,那种东西和实际利益相比,根本是个屁。不过,你再认真思考一下……」
  外公的手肘撑在理事长办公桌上,继续说:
  「在这个国家,堂亲或表亲结婚是有得到法律许可,但放眼全世界,有不少地方视之为禁忌。你应该能了解原因吧? 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生出来的孩子常会有遗传方面的问题。基于人之常情,我也希望自己的基因能够越来越兴旺,所以很希望不要有这种事情发生。」
  「或许是这样没错……」
  「而且实际上,在你母亲,也就是继子那一代就真的有人结了婚,酿成那样的错误。不,不只,我这代也发生过那种事。在这几十年间,平和岛家的血统已经变得太浓了。家族经营的财团,一般是会有这种倾向没错——但我们平和岛家的近亲婚姻还是有些太过头了。」
  外公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样的动作,仿佛在发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牢骚。尽管这与他的当代巨擘身分并不相符。只有在这瞬间,外公的侧脸才透露出一点符合他年龄的沧桑。
  「当然,假设你和鸠子结婚并生出小孩,也有一切顺利的可能性,但我就是不敢冒那个险。这是我身为平和岛家的家主,或者身为平和岛财团总裁的正式看法,绝不会有任何更改。隼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
  「……要是我说,还是恳求你答应这件事呢?」
  「那我就不能让你继续待在平和岛家。当然,要立你为平和岛财团继承人的事情也就作废。不,这还不够,毕竟你是故意去违背我的意志,或者说好意,所以你得做好觉悟,我会要你付出相对的代价。」
  「……」
  「不过刚才所说的都只是假设。」
  外公啪的一声,拍一下手,改变现场的气氛:
  「说这种不可能发生的未来没意义。我已经时日无多,不想浪费一分一秒了,话说回来,隼人,你的『玩笑话』真的是吓到我了。求求你,别给老人家的心脏造成这么大 的负担。再怎么想早日继承财团,也不能净说一些会缩短我寿命的话吧?」
  「……你这个玩笑才过分,我这些话怎么可能是心怀不轨,想缩短你的寿命啊。」
  「嗯,这样啊。也是,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可能——」
  「没有错,我要是真想让你少活几年,我一定会另外想办法,让时日无多的外公更有效率地驾鹤归西。」
  「噗!」
  外公夸张地噗嗤大笑:
  「哇哈哈哈哈,很好,你这家伙,竟然敢跟我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好意思,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真的非活到两百岁不可!毕竟心胸狭隘地恶整晚辈,可是老人家为数不多的嗜好,或说是特权啰!」
  「……喷,结果变成是我画蛇添足,自找麻烦。」
  我虽然在口头上抱怨着,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遭受奇袭所造成的劣势,目前形式上暂且弭平了。可是这还不够,我得做出反击,找出我将来的伴侣必须是鸠子,而非杏奈的其他证据。
  「问题不仅止于血缘关系。」
  然而即便到了此刻,外公还是很冷静。
  他像是完全看透我在想什么一般。
  「我只是极其单纯地认为,杏奈的潜力比鸠子还要高,所以才会殷切希望她能够嫁给你。」
  「杏奈的潜力比鸠子高?」
  我不得不将头侧向一边,表示我的疑惑。
  我平常就看着她们两人的互动,所以这句话听在我耳里,几乎觉得荒诞不稽,甚至想把杏奈每每被鸠子整到哭出来的过程拍成影片,当场放给外公看。说真的,鸠子甚至 、比我还厉害吧?她的能力远远胜过我这个被指定为继承人的家伙。
  「听清楚好吗?我说的是潜力啊。」
  外公轻嘲了一声说:
  「鸠子每件事都有向我汇报,所以我很清楚目前的状况。况且鸠子可是我这么多年来亲自拉拔起来的人材,所以当然会比杏奈优秀。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非常明白……」 「明白什么?」
  「她们身为领导者的器量差异。」
  外公的视线落在被他提及的两人身上。
  杏奈满是疑惑,出声询问:「咦?什么?什么意思啊?」鸠子则毫无反应,仿佛化身一尊雕像。
  「说真的,只要活得够久,就能看出这种事情。鸠子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我的左右手一这点确实是很了不起。但我也大致上能看得出来,知道她将拥有什么样的翅膀,能够飞向哪里。杏奈在这方面就不一样了 』她的行动常常出人意表,给人一种惊奇的感觉, 我根本不晓得她会飞向哪个地方。相对的,她说不定可以带我们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吧?前阵子的游泳大赛也是,杏奈的表现应该有远远超乎你的想像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
  「而且鸠子非常尊敬我,将我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她这样我是很开心,可是反过来说,在她这么做的同时,她的器量也就见底了。再怎么厉害,也仅只于一名优异非凡的左右手,所以我才会觉得她不足以成为我的继承人。」
  「……」
  我无从反驳。
  从以前便依稀存在于心中的感觉,此刻全都化为具体有形的指正。
  不,应该说本来就是这样。外公若真的将鸠子视为和我对等的候选人,应该就不会让她当我的教育专员了。对外公而言,鸠子不过是我的垫脚石,用来培养我的饵食,自始至终就不曾期待她能成为继承人——以这样的角度解释,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只是杏奈,你也一样喔,隼人。」
  外公指着我,继续说下去:
  「你也让我强烈觉得,你能做出一些不同的事情。实际上,你也成功发动了学生会的政变,不是吗?」
  「嗯,算是啦。」
  「这只是学生会内的权力斗争没错,但能斗得过鸠子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找。你和杏奈似乎都能做出点不一样的事情,要是你们两个能结婚——嗯,光是想像一下就让人兴奋不已了。啊,附带一提,你们要是真的结婚,小孩要多生一点,让我们家子孙满堂。 我个人至少想要十个曾孙。杏奈,这就拜托你啰。」
  「什么——」
  杏奈突然被点到名,一时面红耳赤。
  「你……你这么说我会很困扰。嗯……我是不讨厌小孩,想尽量多生一点没错,可 是我没有自信能生那么多小孩……也不是不可能啦……等等,我们又还没说好要结婚。 等等,你怎么让我说出这些事情?我现在还只冇十六岁耶!性骚扰,这是性骚扰!」
  「嘻哈哈哈哈!你最后虽然这么说,可是刚才讲得也挺兴奋的对吧?」
  「我就说那是伯父刚才——够了!我最讨厌伯父了!」
  「嘻哈哈哈哈!」
  外公开心地放声大笑。
  「……嗯,杏奈,你意下如何?」
  他止住笑声,身子向前倾询问:
  「你觉得我们家隼人配不上你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我看走眼,很多事情都得 重新考虑了。」
  「唔,这该……怎么……说……」
  「当然,你没有必要现在马上给出答案喔。毕竟我是个急性子的家伙,决定好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地去推动,所以事情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自作主张决定了 一大堆事情……依常识来判断,一般人根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好,我愿意』。这一点我十分明了。」
  「是的,没有错,真的,你说的完全正确。」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苦口婆心奉劝你一句……」
  外公抚了下巴一下:
  「在这个世界,不管是不动产还是好男人,好东西永远会最先卖出去。话说回来,很多事情真的都是配得好好的。这世上也确实存在着眼光锐利,能看出什么是好东西的家伙。」
  「……换句话说?伯父,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想追隼人的好女人可不只你一个。隼人的外表很普通,站姿也不是很出色,讲白一点,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只能说是差强人意。然而他算是很有内涵的人。其他部分,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
  「应该说,你心里或多或少有想到谁吧?应该是有某个情敌正偷偷试着追求隼人吧?依我个人的经验法则,好男人身边,照理都一定有个眼光锐利的女人。」
  「……」
  「啊,我好像太多话了,你就当我这个老头?不解风情,没事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好吗?」
  外公说完后,摊开双手,深深靠在理事长办公椅上。那副模样就像是在说「接下来你自己决定,结果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
  「…………」
  被期待要回答些什么的杏奈不发一语。她直视着外公,那模样就像一只被猫追到角落的老鼠。
  她的视线接着落到我身上,短短的一瞬间。
  接着视线移到鸠子身上,这次则停留了好一下。杏奈就这么凝视着态度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鸠子——但从我的角度,我无法察知杏奈看着鸠子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所以我只能凭空想像,此刻她心中翻腾的是什么样的思绪。
  「——对……」
  「对?」
  杏奈总算开了口,外公纳闷地问:
  「对什么?杏奈,你跟我说一下。」
  「对……对……对……」
  她咽了咽口水,喉头上下动了一下。
  整个人极度紧张。
  脸蛋羞得几乎要变成红色。
  她蜷缩起绝对不算矮的身子,以细如蚊蚋却清晰的声音——
  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对……对于与平和岛……与隼人之间的这门婚事,我……会持正……正面态度考虑的……!」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0-29 21:38 编辑


第三章
  这下子,事情严重了。
  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从平和岛源一郎进来搅局的瞬间,我们所处的环境开始变得错综复杂,就像一颗被丢进投币式洗衣机的毛线球一样。
  我来整理一下现况,不然我无法对自己所处的立场产生正确的认知。
  第一:我被指名为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
  第二:杏奈被指名为我的结婚对象。
  第三:我想娶鸠子的想法遭到否定。
  ……嗯。
  写出来的话,事情看起来极为单纯,三行话便统整了一切。但单纯的只有看起来,实际上还是乱七八糟,一片混沌。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有什么需要烦恼的吗?」
  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鸠子开口表示:
  「这件事不是闲杂人等的意见,而是大家主的亲口吩咐。继承平和岛财团,迎娶凤杏奈,是让我们一族长久繁荣的基石。除此之外,你没有别条路了以走吧?像这样只有 唯一解答,同时也是最令人开心的选择,在漫漫人生中可没有碰上几次的机会。我很难理解如此好运当头,少爷为何要踌躇不前?」
  时间是那天放学后,地点是我和鸠子生活起居的破烂小公寓。
  「等一下,鸠子,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的手托着下巴,撑在茶几上碎碎念:
  「我觉得遇到这种状况,可以说一声『是的,我知道了』,然后乖乖听从安排的人才不多吧?像我现在如此镇定,没有因此手足无措乱乱了阵脚,应该很值得赞扬吧? 」
  「你说笑了。身为财团的继承者,这种表现应该要和呼吸没什么两样,并不足以拿来自豪。被大家主指定为继承人后还有这种心态,会让你的教育专员,也就是我的能力受到质疑。这一点请你务必注意,不要再有类似的想法。」
  「等等,你这样会不会严厉了点?而且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完全是以你的个人得失做为出发点吗?」
  「我的个人得失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世上最应该忌讳避 免的事情,是让大家主对我的评价下降』。这是这个世界的定理,我在进行任何行动时, 随时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避免这件事的发生。与这个定理相比,这世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很重要。」
  「……你嘴上说个人得失不值得一提,做的事情却是卯足全力,以自己的利益为最优先嘛。」
  我做出指正,鸠子却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在意。
  我知道再争论下去也只是徒劳无功,只得再次沉默。
  好了,思考一下。
  鸠子的态度如大家所见,在理事长办公室的那段谈话前后,她始终都是这副姿态。 换言之,就是她平常的那个样子。一样是那位冷酷、扑克脸,不让人猜到她心里想什么,冰冷到有些夸张,充满神秘感的女仆兼教育专员。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无论是我被指名为财团的继承人,还是外公正式向杏奈提亲,都像是发生在某个遥远国度的事情。
  (现在完全处于逆风啊。)
  我似乎得承认这一点才行。
  在正式获准成为选候继承人之后,虽然历经了一段迂回曲折的日子,但或多或少还算顺风。如今处境却为之一变,我被迫站上一个苦涩的位置。外公和鸠子虽然都支持我, 却未必和我站在相同的立场。极其微妙的人际关系和利害关系,在狭隘的小圈子里连通四面八方,盘根错节,形成一个极难有所作为的状况。
  到头来,我是应该等待这场暴风雨的平息,还是冒着危险,出航驶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话说回来,幸好我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我以手覆住嘴巴,偷偷吐了个舌头。
  我并不认同在情况不对时,仅凭一身血气莽撞行事的做法。如果是被人逼到那样的窘境,那样做自然是无可奈何,不过现在还不到慌张的时候。
  勇气和鲁莽两者,必须好好加以区分。
  如果是莽撞,就应该以自己的理性严格压抑禁止。
  虽然这次的事情关系到我整个人生,不过说穿了也只是一场家族内部纷扰,还是不要太在意,放轻松一点好了。
  「对了,鸠子……」
  心中有个定论后,心情也就变得宽裕起来。
  我看着鸠子的背影,笑着说:
  「今天晚餐要煮什么?我很期待耶。」
  我会说这句话是有理由的。
  因为我有听到外公吩咐鸠子说:「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曰子,你多煮点好料,让他好好大吃一顿!」我这阵子基于修行的理由,每天都必须忍受比糟糠还糟糕的食物, 所以「好料」这个词听在我耳里,简直等同于附有全状态回复效果的复活咒文。既然我都已经决定要等待暴风雨平息了,对美食佳肴食指大动,希望借此恢复疲惫的身心,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敬请期待。」
  鸠子一边说,一边华丽地操使着菜刀。
  「我会忠实遵守大家主下达的吩咐,让少爷看见极尽厨艺之极致的豪华料理。虽然我个人觉得让少爷享受这些还太早,不过今天毕竟是大喜之日,偶尔享受一下,应该无妨。」
  「喔喔,太好了 ,这会让我期待起来呢。鸠户做的菜本来就很好吃,只是我平常吃的都是用蛋和豆渣做的。既然今天机会难得,我好想吃到以鸠子的妙手,以及更珍贵一点的食材做出的料理喔。」
  「是吗?那可真巧,我今天正好备有能够百分之百满足少爷期待的食材。」
  「喔喔,你都那么说就铁定没问题了。你到底准备了什么食材?」 「就是少爷当初想吃也吃不到,想要也绝对买不下手的高级食材啰,它会成为我们今天的主菜。」
  「哦哦哦?」
  我不自觉向前探出身子:
  「我觉得照理来说不太可能,但不会真的是那个吧?就是曰本人相当熟悉,放眼全球也是重要水产资源的那个。今天的食材,有用到那个对吧?」
  「你的直觉真敏锐。没错,我准备的食材百分之百就是少爷所说的那个。」
  「喔喔喔喔喔!」
  我真是感动得都不得不颤抖了。所谓的「那个」,当然是鸠子莫名推崇的食材——盐渍小鱼干。绝对没错,所以我当然会多添几分期待心理。哎呀,我最近真的是完全被感化,也彻底成为一名盐渍小鱼干的信徒了。这个要叫作什么?印象操作?心灵控制?总之鸠子真的很擅长这种事。
  「让你久等了。」
  鸠子做完菜后,捧着托盘,将菜摆上茶几。
  「这是我今天聚精会神做出来的晚餐,敬请品尝享用。」
  「喔耶——我等好久了!哎呀哎呀,我刚才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都等到快等不下去,只能拼命吸吮手指忍耐饥饿了。现在一切终于有了回报!我来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菜——呃?」
  「少爷,怎么了吗?」
  「不,就是……」
  我有些纳闷地指着桌上的料理。
  「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完全没错,这就是今天的晚餐。」
  鸠子露出「为何要问这种问题?」的表情。
  「今天的菜色是煮鱼干沙拉、甜卤煮鱼干、煮鱼干炸什锦、煮鱼干炊饭,敬请慢慢享用。」
  「呃,不是这回事,该怎么说……」
  「不用担心,我有彻底考量到营养均衡的问题。虽然是全部使用煮鱼干的煮鱼干全餐,我在其中使用大量蔬菜的事实想必一目了然,你可以安心食用。」
  「不,我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是吗?那么少爷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露出那样面有难色的表情呢?本人丝毫想不到任何头绪。」
  「这个,嗯,就是说……」
  我再次指着摆在桌子上的料理:
  「怎么没有那个?我日盼夜盼,望穿秋水的盐渍小鱼干大人。」
  「盐渍小鱼干大人?」
  鸠子的眉毛扬起两公厘:
  「虽然我觉得应该不致于这样……但在少爷心中,该不会暗自期待着盐渍小鱼干大人将登上餐桌吧?若真是如此,我不得不说,那是一种对神大不敬的非分之想。」
  「咦咦咦?可是鸠子你刚才不是说了」
  「对,我说了,我说我会做出使用『日本人相当熟悉,放眼全球也是重要水产资源 的那个』,也就是沙丁鱼料理。然而我也确实实现承诺,使尽浑身解数,做出眼前的这桌煮鱼干全餐。你就尽情地享用海产王者:沙丁鱼的滋养滋味吧!」
  「……唔,我还是想不死心问一下。会不会其实你已经准备了盐渍小鱼干大人,准备在饭后端上来?以一种类似甜点或是惊喜的概念。」
  「没有。」
  鸠子冷冰冰地回答。
  呜呜,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连像今天这样的大喜之曰,我也吃不到自己心目中,想吃程度更胜鹅肝酱、鱼子酱和A 5等级和牛(注:最高等级的霜降牛肉)的盐渍小鱼干大人呢?对我而言,那个有点重咸又有点腥味,却能享受到浓厚鱼脂和滋味的鱼儿,至今仍然是云端上的存在。我只得殷殷切切地期盼吗?呜呼哀哉,我现在无比怀念当年,那 段能将盐渍小鱼干视为平民食物,随时都能轻易买回来的日子——
  「好了……」
  鸠子毫不理会一旁怨天怨地的我,点点头说:
  「我的工作到此为止,你之后可以轻松一点。」
  「咦,你要离开?」
  「我现在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派来照顾你们两位,继续留在这里不走,就僭越了」
  「呃,可是今天不是发生很多事吗?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一起加入讨论,想想大家今后该怎么做才好。」
  「收拾餐具和洗碗盘就拜托你们了。」
  鸠子无视我的提议,一边抚平围裙上的皱褶,开口说:
  「那些小事,少爷自己也没问题吧。我之后要处理大家主嘱咐的财团方面工作,就先告辞了。」
  她自公寓的玄关离开,丝毫没有留恋的模样。
  就连她在玄关说声:「那么,明天见了。」并行了一礼的动作,也感觉不到半点依依不舍。就和我平常每天见到的鸠子一模一样,仿佛继承人的事情,以及提亲的那件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唉。
  这个女孩真的是不能以常理来看待。
  基本上我和她之间,现在本来就处于一个甚至无法好好沟通的状态,因为鸠子此刻已经解除了身为我教育专员的任务,恢复原本的职务——也就是平和岛源一郎的贴身秘书。因此,照理应该是我和鸠子两人爱的小窝的这间破旧小公寓,现在也不再是她生活起居的场所了。
  唉唉唉。
  真的是逆风耶。
  如果她能留在我身边,让彼此可以好好沟通、畅所欲言,至少我要想办法突破这僵局还不是大问题。现在不管做什么,风向都严重错误,所以还是唯有等待再等待,强忍这样的情况了。
  「嗯,总之就是这样。」
  我自诩还算一个调整情绪速度颇快的人。
  目送鸠子离开后,我尽量以开朗的声音说:
  「我们来吃晚饭吧,这可是她特地为我们做的菜,我们要趁热吃。」
  「 ——为……为什么……」
  嗯,她总算要登场了。
  先前一直待在这里,却始终不发一语的人物,终于嘴唇发颜,准备说出她的第一句话了。
  「我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你能保持那样的平静?」
  「别那么失望嘛,杏奈。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对不能吃到盐渍小鱼干大人感到很懊恼啊。」
  「笨蛋,谁会在意那种事啊!」
  杏奈怒目大吼,这是长时间沉默的反作用?感觉有点像在发飙。
  「那么我们就先吃饭吧。人啊,不管要做什么,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往前走呢?更何况我们现在遇到的是这种状况,根本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在那边焦急也无济于事,对吧?」
  「话是这么说啦……」
  「而且你瞧,今晚的饭看起来很美味,这不是很棒吗?虽说吃的是煮鱼干全餐,感觉很像有鸠子风格的恶作剧,或者说她的淘气力全开,不过味道倒是有保障喔。她这个人向来如此。」
  「……你那种『很信赖她的感觉』和从容不迫的模样,看起来很可恶耶。」
  「啊,别这么说嘛。」
  「而且你到底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啊?这真的很奇怪。你这样老神在在,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不知所措,让我觉得自己好蠢。你是个十六岁的青少年吧?照理应该和我同年,是青涩青春最高峰的时期吧?这样不会很怪吗?很怪对不对?绝对超级怪!」
  「嗯——是没错,但你也别这么激动地追问嘛。」
  我苦笑着说:
  「我个人也是尽量把话往好的方面说,而且理论和逻辑上应该也是正确的。所以我现在会有种明明考试考一百分,却还是挨骂的感觉。」
  「那种心情我能理解,真的能够理解,但是……」
  「总之,不要那么神经质嘛。放松点,再放松点。我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如今你处要和喜欢的人住在同个屋檐下 ,孤男寡女地过夜,所以回感觉到紧张。」
  「我我我我才不喜欢你!我是想和你政治联姻没错,但并没有喜欢你!」
  「是吗?那样也没关系,总之我们先吃饭吧。要讲什么,等吃完饭后再讲也不迟,对吧?」
  说完后,我便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开动了。」
  杏奈看见我的动作,也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
  ……嗯,大家应该差不多都了解现在的情况了,不过我还是说明一下。
  从今天起,我和杏奈将一起在这间破旧小公寓展开同居生活。提议者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平和岛财团的现任家主:源一郎。
  ——反正迟早都会住在一起……
  这是我外公的借口。
  ——反正你们将来都要结婚,做该做的事,然后生小孩,所以这算是一种预习啦。 既然要做那就早点做——对了,杏奈,你不要担心你父母那边怎么讲,我会好好向他们解释说明,哇哈哈。
  实在是……
  他真的是一个很胡来的老头子耶,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点老人痴呆。不过很可惜,他的脑袋和身体都健康的不得了……只要那头怪物不再当权,或者说不再是我的绝对上司,事情确实会有些转圜余地。
  「嗯,好吃耶。」
  总而言之,现在是用餐时间。
  我咀嚼着煮鱼干沙拉,说出自己的感想:
  「酱油口味的沙拉酱调配得刚刚好,但最正点的还是炸过后再磨碎的煮鱼干,它的口威和香气真的让人无法抵抗。杏奈,你觉得呢?很好吃吧?」
  「唔,嗯,好像……很好吃。」
  「这个煮鱼干炸什锦的味道也很棒。一般的炸什锦用的大多是虾子或干贝,可是用煮鱼干却也出乎意料地美味,大概是它的味道和鸭儿芹、洋葱都意外地搭配。杏奈,你觉得呢?」
  「唔,嗯,这味道的层次好多,我也觉得很美味。」
  「但最好吃的还是这道甜卤煮鱼干。这种卤菜一般而言都被定义为配菜,但它的焦糖色泽与甜咸平衡皆厉上乘……嗯,真不愧是鸠子。虽然没有盐渍小鱼干,但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菜色,我已经没有怨言了。杏奈,你也这么觉得吧?」
  「唔,嗯,真的呢,我也没有怨言,真的很好吃呢。」
  「呃,杏奈,你还没吃到甜卤煮鱼干吧?」
  「……啊?」
  杏奈被我发现她回话时根本就漫不经心。
  不过我能了解她的感受。我个人是刚刚已经做出觉悟,想好今后该采取的策略,但毕竟今天我也和她一样,从头到尾被耍得团团转啰。真的是不愉快到我想和她同病相怜一番,彻夜大说外公的坏话。
  但是——
  我必须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话说回来,杏奈啊……」
  「干……干嘛?不要再介意甜卤煮鱼干的事了啦!」
  「不,那件事不重要。」
  我笑着说:
  「你是真心想按照外公所提议的跟我结婚?你真的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你问得还真直截了当耶。」
  杏奈原先有些愧疚的表情,顿时化为一副傻眼表情。
  「而且我发现,你打从刚才开始讲话就变得莫名直接耶。」
  「是吗?那是错觉啦,你的错觉。」
  「怎么可能是错觉?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我至少还听得出你讲话时的些许口气差异……话说这样也可以,既然你那么直接,我讲话也不用顾虑太多。」
  「那我的计谋就得逞了。我会讲这些话,全都是为了让你能轻松一点啰。」
  「……计谋得逞?怎么听起来很像是你在胡扯?」
  「哎呀,关于这点,我才想说一句『你以为我们认识几年了』?我若以什么方式做了什么事,你会有什么反应,其实我都了若指掌喔。就像一个我已经破关几十次的角色扮演游戏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
  「这样啊,那我们先姑且跳过这个环节……」
  我话锋一转…
  「总之,我们待会儿吃饱以后……」
  「嗯。」
  「我们来生一下孩子如何?」
  「噗!」
  杏奈夸张地喷出原本含在嘴里的煮鱼干炊饭。真是浪费。
  「你……你这个人……!」
  「嗯。」
  「你和我有什么怨仇啊?你摆明就是算准时机讲的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没有那回事好吗?」
  我骗她的。
  「可是认真来说,依照目前这样的状况进展,我们势必会发展到那一步啊。尽管形式上只是暂且尝试,我们俩从今天起还是要在这个家,展开同居生活。彼此都处于一个对未成年者而言还挺尴尬的处境,而且还是在我们预期将来要结婚的情况下。既然这样,我们当然,或者说自然而然会去期待下一步的发展,对吧?何况外公也早已挑明提到那档事了。」
  「这……这样讲好像……也对啦……」
  「杏奈打从以前就常常说要和我政治联姻。外公打算全力促成此事,鸠子则是置身事外。照这情况发展下去,这件事成真的机率会很高。而且这次之所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你说的那句话成了完成一切的最后一片拼图。你得为此事负责——虽然这类的 说法听起来很奇妙,至少你现在对这件事这么消极,在道理上好像说不太过去吧……你觉得呢?」
  「唔,这……这个……」
  「附带一提,接下来我们要准备洗澡。按照这情况,他们大概期待我们能和气融融地一起洗,你的打算呢?」 「洗、洗澡?一起洗?」
  「接下来,当然我们就要就寝了。按照这发展推演下去,我们两个盖同一条棉被睡觉,才是这种模式下的王道吧?」
  「棉、棉被?同一条?」
  「附带一提,做小孩的地点可以选择在浴室里或是棉被里,杏奈喜欢哪一个?」
  「我、我喜欢哪一个?」
  杏奈的脸都抽搐起来了。
  「呃……这……该怎么说,我其实没有丝毫头绪,不晓得要怎么做。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在一时冲动下说了『我会持正面态度考虑』,但其实根本毫无计划。因为我根本料不到,今天那样说了以后,我们会突然展开同居生活,所以换洗衣物和其他种种用品也都是随便找来凑和的。也就是说,我身上连内衣什么的也没有好好选过,结果你现在又更迈进一步,提起生小孩的事情,这怎么想都很奇怪吧?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呃,不要恼羞成怒嘛。」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说:
  「总之,我们要想想今天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有什么想法吗?不管是一起洗澡、睡同一条棉被或是马上就认真生小孩,只要你愿意,我都会果断地统统做喔。」
  「唔唔……」
  杏奈倒抽一口气,迟迟说不出话来。
  她的视线不停游移,脸色像红绿灯似的来回变化。
  「我,我——」
  「嗯。」
  「去一下便利商店!」
  她踉跄地站起身子,企图逃亡。
  「啊——抱歉。等等,你等一下。」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让她坐下来:
  「我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我反省。我现在好像也不大对劲,说话有点直接,一个不小心就玩得太大了,对不起。」
  「呜呜呜~!」
  「不要一边眼眶泛泪,然后咬牙切齿啦。我向你道歉,真的。」
  我花了好些时间安抚杏奈的情绪,最后总算成功了。
  「……嗯,你想说什么?」
  杏奈揉着依然红肿的眼睛。
  「你刚刚那样的口气,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认真谈吧?你说吧,我听。」
  「不愧是杏奈,马上能抓到我的意思。」
  我称赞了她一句,接着说: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也有事想拜托你,另外还想讨论今后的诸多事宜。」
  「今后的诸多事宜?」
  「老实说,我规划了不少事情,虽说用来构思的时间不多,不过总算统整出一个计画来,想要请你听看看。这个计划有很多地方都很粗糙,所以也希望你能帮忙完善。况且在这计划中,杏奈本身将是一个关键中的关键。要是没有你投注一切的活跃,这个计画根本无法成立……总之我需要你啊,杏奈,绝对需要。」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我就听听看吧。应该说,毕竟这是你的请托,所以大体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搿芥应。」
  「谢啦,我欠你一笔。」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我要她帮忙的并非一般普通的事情,所以我得仔细为她说清楚讲明白,分析利害关系并安抚她的情绪。总之无论如何,都得让她和我站在同一阵线才行。我想,我的计边应该也对她有帮助,虽说这也可能只是我的一麻情愿。
  好……
  今晚似乎将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
  翌曰——
  我和杏奈之间的事情早就走漏风声,在校园里传了开来。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才走进二年A班的教室,太一马上跑来问话。
  「我听说你和大小姐订了婚,两人展开同居生活,这是真的假的?这样的进展会不会太过神速了一点?」
  「那件事啊……」
  我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我在来教室的途中已经被问过N遍了,我也只能给出相同的答案,可以吗?」
  「嗯,无所谓。」
  「我们展开同居生活是事实,也确实有提到婚约的事情,就是这样。」
  「……那你打算怎么做?」
  「正在伤脑筋。」
  这个问题其他同学也都有问到,我诚实回答:
  「毕竟这件事来得很突然,而且另外还有我们学校要被废校的事情,老实说,我觉得有点忙不过来,甚至都想和杏奈一样,暂时跟学校请假。」 「是吗?大小姐今天没来上学吗?」
  「嗯,她说身体不太舒服。」
  啊,附带一提,我们昨晚盖不同条棉被,洗澡也是分开洗。
  「至于同居的事情……」
  太一谨慎地用字选词:「你从很久以前便和鸠子同学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所以某方面来说,这个消息的冲击力道较小。其他人也是惊讶归惊讶,但换个角度思考,你也只是换了一个同居对象罢了。」
  「这样啊,也好,那样对我也有利些。」
  「不过对我个人而言,这个消息的震撼还是大到要让人猝死的地步。」
  「可是你看起来还是很冷静耶。」
  「在这里表现出我的惊惶失措,对事情也没有帮助吧?」
  「对了,太一……」
  我话锋一转:
  「你从哪里听来这件事的?我指的是婚约和同居的事情。」
  「我社团学长说的。」
  「那个学长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
  嗯。
  其实这件事似乎也只是白问。事情之所以会传开来,当然是有人刻意散布讯息,嫌疑人扣除掉我和杏奈,也只有两个人。
  「他们真的是一步步推动这件事,想让事情变成既成事实耶。」
  「……?你说什么?」
  「喔,不,只是一点私事。」
  「是吗?话说回来,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先前也说过,有需要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这真是太感谢了,但这样真的好吗?说真的,这次的事情会很麻烦喔。」
  「无所谓,毕竟现在情况特殊,我也没办法置身事外啰。至少要我客串一下你的发言人是没问题。」
  「嗯,这样就能帮我很多了。」
  以我个人的立场来说,身为学生会会长,我当然积了一堆工作要做。但事到如今,想让学生会正常运作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因此原本就偶尔会跑学生会的太一肯提供协助,我诚心诚意地想说声谢谢。
  我思考了 一下后表示:
  「再过不久,我就会以学生会会长的身分发表一个方针。在那之前,我希望所有学生能照旧过着原本的校园生活。不恐慌不失措,井然有序地做好本分。毕竟废校一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所以我想大家还是维持原样最好。」
  「嗯,你说得没错。」
  「另外,虽然我个人事先完全不知情,从结果来说,大家还是受到平和岛家的家务 事牵连,这一点我感到十二万分的歉意。有什么抱怨和不满,我都虚心接受,不过希望 大家等到这次的事情解决后再来抱怨。在那之前,我会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为大家处理这件事情。」
  「好,我会尽可能把你讲的这段话散播出去。」
  说完后,太一朝气勃勃地离开教室。嗯,人果然不能欠缺可以依靠的朋友,我得找个机会报恩才行。
  太一刚刚完全没提到杏奈,也是很有他个人风格的做法。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同样处在一个逆境。人果然不能欠缺聪明的朋友。
  总之,那方面的事情就先交给太一处理。
  我也来进行另一项工作吧。
  *
  「我没……没事的,没有受到任何一点惊吓喔。」
  说话者嘴上虽然这么说,表情却有一点僵硬。
  我此刻来到青立莺谷学园,二年C班的教室外走廊。
  风纪委员长佐藤千鹤同学此刻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平和岛同学的外公变成理事长,突然说要废掉我们学校的这种事情,我个人是觉得很稀松平常。这种事,大概每十年就会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发生一次吧。听到你和凤同学订了婚,两人展开同居生活的消息时,我也只觉得人类的历史这么漫长,会发生这种事情也很正常。即便平和岛同学直到今天这个时候才来找我,我也只是觉得平常非常体 贴的你偶尔也会犯点错而已,我一点都不在意喔。」
  「嗯,感觉真的满对不起你的。」
  佐藤同学明明都已经脸色苍白,却还是坚强地露出微笑,让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尽管昨天接二连三发生一大堆事情,我却完全没有关心她,这样真的很不贴心。我对她感到愧疚。
  「没……没事的,我还可以。你不用向我道歉。」
  「我是很感激你能这么说啦……」
  「而且,你和凤同学展开同居生活的事情,应该是某人恶意中伤吧?你和负责教育你的鸠子同学住在一起,而鸠子同学又和凤同学两人总是吵个没完没了,所以这件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吧?请你也跟我们班的同学澄清一下吧。」
  「不,传闻是真的。」
  「啊呜!」
  「而且鸠子现在已经回我外公身边当贴身秘书了。我和杏奈现在是两个人单独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公寓的屋子里。」
  「可……可是,至少婚约的事情绝对只是空穴来风吧?再怎么说,两人突然间就订婚也太夸张了,这一定是某个人对平和岛同学怀恨在心,密谋煽动大家,其实根本就是个无需理会的中伤,对吧?你可以跟我和其他人好好澄清这件事。」
  「不,那个传闻也是千真万确。我想要是没有发生什么其他事情,我们大概真的会结婚吧。」
  「啊呜呜!」
  佐藤同学瞬间差点晕厥过去。
  我连忙扶住她的身体,她却张开双手上下挥舞说:
  「可可可可是,你们应该还要过很久才会真的结婚吧?因为你现在也才十六岁,要结婚,还要再等两年吧?」
  「嗯,是啊,是不可能马上去登记结婚。」
  「是嘛,就是说嘛——嗯,既然这样就没问题,算是还有一些缓冲时间。换言之,还是有很多机会,有努力一试的价值!啊——太好了,事情还有转阛的余地,我好像可以从那消息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了。」
  「附带一提,有人要我们生十个左右的小孩,这次的同居生活可说是一场预演,让我们为了生十个小孩做准备。」
  「呀呜!」
  佐藤发出-个颇为老套的哀号,几乎快失去站立的力气。
  「佐藤同学,你还好吧?振作一点。」
  「……嘿。嘿。嘿。」
  「?」
  「平和岛同学,你和我有仇吗?」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尽可能将事情正确地传达给你而已……嗯,抱歉,我的思虑似乎还是不太周全,毕竟我现在也有点乱了阵脚。」
  「原……原来如此。这样啊,你也很不好过呀。」
  她似乎同情起我来。
  不仅如此,还同时恢复平常的冷静: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不管是这个学校还是你本身,今后应该都会面临很大的困难吧?」
  「嗯,说到这件事……」
  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需要你协助我。想恳请身为风纪委员长的你,以及身为我朋友的你帮忙。」
  「嗯,我很乐意。」
  「……真的吗?你会不会答应得太快了?」
  「当然是真的——」
  佐藤同学绽开笑容:
  「毕竟这是你的请托,我当然会答应。我甚至觉得,要找到不答应你的理由好像很困难。」
  「我想拜托你的事情,你也大致猜想到了吧?」
  「和莺谷学园的将来有关,对吧?」
  「嗯,是这样没错。」
  「虽然我自己本身也喜欢鹫谷,似撇开这部分不提,我也不能接受上面的人没事突然说要废校。不过若是平和岛同学的请托,就算你要我『帮忙撤掉这所学校』,我也会心甘情愿去做。」
  「……你这样全面挺我到底,反而让我担心起来了。而且我是平和岛那边的人,要是外公真的命令我『协助废校的事宜』,我想我很难忤逆他喔。」
  「放心,你的脸上分明就写着『我不会做那种事』。平和岛同学毕竟是个男生,就算对方地位再崇高,要你乖乖听从命令也不容易吧。」
  「…………」
  佐藤同学确实是很聪明,但她的观察力之敏锐,有时真的很让人叹为观止。此时此刻便是如此。
  「嗯,那我先做个简单的市场调查。」
  「好,请说。」
  「事情发生后的这一两天,学生们之间有什么反应呢?你只要就所知道的告诉我就行了。」
  「嗯……是没有几个人真的表现出恐慌不安。一来他们才刚听到这件事,再者这件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所以最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大家目前的感觉都还不太真切。」 「嗯。」
  「另外,大家似乎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急迫吧。毕竟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没人觉得会马上出现什么影响。而且以常识来判断,学校法人和一般公司不同,并非说一声『我们不经营了』就可以马上结束营业。大家心里多少抱持着『学校至少会营运到自己毕业为止』的想法。」
  「嗯,大家的认知似乎有待商榷。」
  他们现在还不了解平和岛源一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依那老头子的习惯,此刻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但最好还是当作他在各方面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等到他的布局浮出水面时,一切就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该要有样的认知才对。
  要是外公真的认真起来,这间学校甚至可能到了明天就不复存在。
  「是吗?如果事情真的如平和岛同学所说,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是吧?」
  「是啊,而且是越快越好。」
  「对了,另外,学校的人们大概都在等待学生会的反应吧?」
  「也是,果然是这样。」
  抱歉,我得老王卖瓜一下。我们学生会不管是人气还是实力,在校园里可是傲视群伦。虽然学生会会长在短期之内更迭了数次,可是如今的学生会可是拥有鸠子和杏奈两大巨头,不动如山地君临学园之上。只要学生会登高一呼,学生们应该都会跟随我们的脚步前进。
  真要说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大家不晓得会愿意跟随现任学生会会长,也就是我到什么地步了。毕竟我才刚升任会长,且我的领袖魅力实在远远逊于两大巨头啊。不过现在也只能靠努力了。反过来说,现在这是考验我手腕的时刻,也是让我获得同学们信赖的一个机会。
  「大家,包括我在内,还对另一件事感到无所适从。」
  佐藤接着表示:
  「就是平和岛同学、鸠子同学和凤同学都可说是身处于事件核心的主角,而且你们三人都是学生会的执行干部。照理来说,你们应该站在领导所有学生的立场才对,可是你们三人至今都还没发布各自今后的打算。鸠子同学看起来和理事长是同一国,但她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凤同学则是连学校都不来,平和岛同学看似在思考许多事情,可是也还没发表什么正式的看法。」
  「嗯,我感到很羞愧。」
  「所以你们三个得先明白表示态度,让大家清楚知道当前的情况。我个人认为应该先从这一步进行才对。」
  「嗯,你说得没错。」
  我搔了搔头。
  佐藤同学说话的方式很平静和缓,却能精辟地直指核心,同时又不带有半点让我难堪不愉快的口气,舒服得就像一条上等的羽绒被。
  哎呀,真好,我就是想找这种人当我的左右手。
  「嗯,我好像厘清了不少头绪。佐藤同学,谢谢你。」
  「不会不会,你不用客气。」
  「托你的福,我决定了我的方针,并想马上付诸实行,你愿意协助我吗?」
  *
  「——连署活动?」
  午休时间,学校的教职员办公室。
  打开便当的千寻老师听我这么说,不禁瞪大眼睛,复诵了一次。
  「是的,连署活动,要求别让我们学校被废校的连署活动。」
  我再次展开说明。
  我以教职员办公室里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一个才刚上任的理事长突然表示『要撤掉学校』,说真的,这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所以我想召集有志一同的人,发起反对运动,坚定阻止废校一事。为了达成那目的,第 一步要做的就是连署活动。」
  「对呀对呀,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老师打开甜面包的袋子,开口说:
  「这间学园颇具传统,学生们在文武方面都有不错的成绩,可说是个小有名气的学校,就这么不见了还满可惜的~」 「是啊,完全正确。」
  「而且从前阵子的游泳大赛也看得出,莺谷学园深受附近居民的喜爱,要是这间作为地区象征的学校消失了,周遭居民一定也会感到惋惜。」
  「老师说得没错。」
  「何况,若什么事情都得顺着大人们的自私自利进行,应该让人觉得很不甘心、很火大吧。我很清楚同学们心中会有『搞什么东西啊,混账!』的念头。老师要是和大家处在相同立场,也一样会这么想。」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希望连署活动能不只局限在学生,而是也邀请老师们一起加入。话说,我希望千寻老师能担任登高一呼,引领各位老师的——」
  「抱厌,平和岛同鞋……」
  千寻老师面带笑容,说话时嘴巴塞满了甜面包:
  「偶没有办瓦答应你的请求。」
  「咦,为什么?」
  「就是…」
  嚼嚼嚼……
  「偶很担心这件事,所以跑企向理事长询问,我问他这个学校要是真的废校了,我们老师们会有什么下场。」
  「嗯,那他说什么?」
  「从结论来说,就是老师们的将来还是有保障。新理事长真的是个大好人,老师也彻底喜欢上他了。」
  「啊?什么意思……等等,老师,你要讲话请好好讲,或者先把东西吃完嘛。」
  「也就是说……」
  千寻老师一口吞下肚后,开口说:
  「理事长说,他会为我们这些可能失业的老师找到新的任教地点。除此之外,还会给我们加薪喔!所以老师们根本不会担心学校是否会消失……不对,要是学校真的消失,大家就都能加薪,每个人反而还会开心不已呢。今后的人生规划也就万无一失,甚 至还有老师打算重新调整贷款的还款计划喔!哎呀,真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千寻老师带着天真的表情,说出很过分的话。
  嗯……小孩子真的很残酷呢。她昨天还说了类似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话,如今却可以这样彻底地翻脸不认人。话说回来,千寻老师如此大放厥词的时候,其他老师们都露出尴尬的眼神耶,这样好吗?这种事情真的可以这样大剌剌说给学生听吗?
  可是很奇怪,即使千寻老师说了这么过分的话,我却依然没什么愤恨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千寻老师本身拥有不可思议的人格魅力吧。而此时此刻,我需要的就是她这种人格魅力。
  没办法了。
  我该秀出一张底牌了。
  「对了,千寻老师,你年纪轻轻,可是日子却过得很贫苦吧?平常每天要上澡堂洗澡,住的地方也是几十年屋龄的老公寓,房租还欠缴;就连今天的午餐,都只能吃一块甜面包。」
  「真的!你能体会吗?」
  她露出深感同意的表情说:
  「老师基于种种因素,身上完全没有钱,只能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活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在哪里。如今的状况让我觉得有种背叛同学们的感觉,内心十分凄苦,但这也是为了老师自己的生活啊……希望你能谅解。」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老师的薪水为什么会那么低呢?莺谷学园是私立学校,财力应该不差,所以老师们的薪水应该比去其他学校能得到的更多吧?」
  「那是因为我的资历还浅,所以和资深老师相比,薪水并不是那么多啰。」
  「但是老师你是自己一个人过活,我没听你说过会汇钱给父母,或是有体弱多病的兄弟姊妹,照理来说,你应该不会花钱花那么凶才对呀?」
  「那是因为我之前买了一台小车呀。喏,就是那个红色Mini Cooper,老师很喜欢的车款。」
  「那台车又没有贵到很夸张,而且你买的不是新车,而是中古车吧?我不认为这笔开销会让你必须过着缩衣节食的日子。」
  「呃,那是因为,嗯……」
  「我因为觉得很纳闷,所以试着调查了一下……」
  我压低说话的音量:
  「千寻老师,我听说你因为玩柏青哥和赛马,有跟人借钱对不对?」
  「唔啊?为……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这种事只要稍微查一下就查得出来呀。」
  「请你不要误会!老师没有去碰消费者金融,也没接触地下钱庄!」
  千寻老师提高音量,竭力辩解:
  「老师跟附近邻居聊到最近很缺钱,就有好心人主动愿意借钱给我。而且我虽然有向人家借钱,还钱的时候可是从不拖欠。我敢向你发誓,这是真的!」
  「问题不在于你借钱的经过,而在你于有借钱这件事情上。而且因为赌博而向人借钱一事,也会给人恶劣的印象。身为一名圣职者,这实在很糟糕。一个搞不好,你就有可能无法获得下一份工作。不,不只如此,说不定现在这份工作都不保险了——」
  「我知道了,平和岛同学,我们来谈条件吧。」
  「感谢你这么明事理。」
  千寻老师马上就改变她的立场。
  这个人就是这种个性,让人实在无法讨厌她。
  「我想麻烦老师参与我刚才说的连署活动。」
  「好的,你说什么老师都听。」
  「老实说,我们学生这边已经开始起跑了,而且反应还不差,顺利的话,应该会有不错的成果。」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平和岛同学。」
  「学生这边一方面是因为立场相近,我们想要推动还不算太难,问题在于大人这边. 毕竟我还没有长大,不是很了解大人的世界。」
  「嗯,原来如此,大人的世界的确很不好混呢。平和岛同学现在就想要接触,或许还太早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想麻烦老师的,就是成为一位引导者,带领大人们和老师一同前进。」
  「嗯——引导者吗~老师能够肩负起这样的重任吗?毕竟老师属于比较年轻的一辈,在办公室里的地位也很低,要是随意轻举妄动,似乎会引发前辈老师们的不满耶。」 我很想吐槽她说:「你老早就引发人家的不满了。」不过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我有件事想先跟老师说一下。」
  「嗯,什么事呢?」
  「老师这次要是表现得够出色,我在许多方面或许就能为你争取一些福利,诸如老师的薪水,之后的新工作等应该都没问题。毕竟我也是平和岛家的人囖。」
  「没问题!老师很乐意当一个引导者!」
  「感谢老师转变得这么快,我很喜欢老师这样的个性喔。」
  「呵呵,讨厌啦,平和岛同学,跟老师调情可没有好处老师看起来是很稚嫩,但好歹是个成年女性,你一个高中生,做这种事还太早啦~」
  老师的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笑得乐开怀。
  哎呀,这个人就是这么可爱,又相当好应付。
  「话说回来,平和岛同学……」
  「怎么了?」
  老师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若真的担任引导者,就会自动成为反理事长势力的一员。而且既然要做,我当然希望我们这一方能获胜。你有里得这场战役的把握吗?真的拥有足够的胜算吗? 」 「你的意思是……?」
  「就是我担心只进行连署活动,最后真的能够拯救学校吗?老师对一些细节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觉得与理事长——与平和岛源一郎站在对立面是件很可怕的事。就算学生们能团结起来,家长和我们老师也都能口径一致,这样就真的能够产生什么力量吗?」 「没问题的。」
  我拍了 一下胸脯:
  「只要大家能齐心协力,我们就一定能成功。只要有很多学生、家长、老师——可以的话,再加上校园的校友、附近的居民,大家一起站出来发声,必然能产生相当的效果。就算力量再微小,只要能够集中在一起,一定能打败巨大的敌人,我们要相信团结的力量。」
  「嗯——真是如此吗?就老师所知,大人的世界更残酷。想法太过天真,最后一定会遭到反制——」
  「情况越困难,成功后的功勋就越大呀。这次千寻老师要是表现得够亮眼,我或许可以帮你找一份薪水是现在两倍的工作。」
  「好!老师会努力的!」
  老师高举双手,不停上下跳动,就像个朝气勃勃的小学生。
  哎呀,幸好这个人是这样现实,而且她会受到诱惑吸引而丧失正常判断力的性格也真是棒透了。
  好,这方面暂时这样就行了。我来挑战下一个难关吧。
  *
  『大家主说,他暂时不会接见你。』
  鸠子自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回应,听起来相当冰冷。
  「咦——?外公不见我?」
  我鼓起腮帮子说:
  「外公怎么这么自我啊?找他他不应,不找他、不欢迎他的时候又自己跑来,完全没考虑我这边方便与否。」
  『大家主是学校的理事长没错,但他同时拥有无数个头衔,每天都在全世界到处飞行。像昨天那样在校园停留整整一天,反倒是例外中的例外。我想那样的情况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也就是说,我今后要和外公直接交涉会变得很困难啰?不,我应该当作情况又变回之前那样。况且还在修业中的我,本来就被禁止不能和外公有所接触。」
  『感谢你那么快就明白这个道理。』
  嗯。
  我应该如何诠释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讯息啊?
  这世界上要是真的存在一名只顾着出题目,对答案时就翘班的老师,他百分之百会 遭到解雇……但反过来说,我也能将这种情况视为我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可以给出任何一种答案,是吗?
  在后果自负的原则上,要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简单来说,只要能让那个老头大吃一惊就行了。
  若是这样,现在的情况或许出乎意料地不错喔。要是他忙到没时间一直盯着我,没空阻碍我行动的机会就会变高。至少我想透过连署活动鼓动民意,塑造大众舆论反对废 校的局面是没有问题——
  『附带一提,大家主有对我下达一个指示。』
  「……?什么指示?」
  『大家主吩咐,我要尽力阻止少爷的行动。』
  「咦咦~?这是怎样啦?这样不会很过分吗?」
  『我无法针对这件事闺述我的个人感想,我只会认真地根据我的任务,严谨地执行 该执行的事情。』
  「意思是说,你将正式成为我的敌人?」
  『要如何解释这种情况是少爷个人的自由……话说回来,不论是在学校内外,少爷似乎都已经展开一些台面下的行动了。』
  呃……
  消息还真灵通,不愧是鸠子。
  『你要采取什么行动是你的自由。无论如何,我会带着肝肠寸断的心情去执行大家主的指示。是的,对于和在一个屋檐下同甘共苦的少爷分道扬镳,甚至被迫成为敌对者一事,我感到十分的惋惜。所谓的痛彻心腑指的就是这种感觉。神啊,祢为什么要给予我们这样的命运呢……』
  「鸠子,你字面上是这么说,可是口气还满雀跃不已的耶。」
  『你说笑了。对于既是少爷的竞争对手,又深受大家主信赖的我而言,被你有如老鹰叼走油豆皮一般夺走财团继承人的位置一事,从财团整体的利益来看,只是极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敬请少爷小心你的用词,不要说得好像我将你视为一只该死的老鹰,怀恨 在心,竭力诅咒你不得好死一般。』
  「话说回来……」
  我觉得这些话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所以改变话题:
  「鸠子,你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我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可是我没有可以和你说的话。』
  「但我有很多话呀,像是婚约的事情、我们今后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之类的。我想和你好好谈,几个小时,甚至是谈一个晚上」
  『我和你无话可说。』
  她的回应十分冷淡。
  但这样的回应也在我的预期之内,我笑着说:
  「好,了解,真是这样也没办法。我们的立场已经不一致了,这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
  『是的,完全正确,所谓上帝的恶作剧,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事到如今,我们只能 做好觉悟。此刻的我虽然会悲叹自身的命运,但一思考要做出什么妨碍行动,才能有效地让你头痛不已,我便感到兴奋不已。』
  「请你手下留情,那就这样啰,再联络。」
  我挂掉电话后,叹了口气。
  我刚才判断此时不宜与她争辩,所以没再说什么,但不代表我就真的能够看开。外公的搅局、学校的危机,以及杏奈的婚事——此刻环绕在我身边的诸多事项中,最让我感觉沉重的,无疑是我和鸠子两人关系的急遽变化。
  真的是始料未及。
  不久前我们还生活在一起,我为了填补两人多年来的空白而尝试各种沟通方法,即便一路艰辛,最后还是获得相当好的成果,结果情况为之一变。让我掉回起点也就罢了,我竟然掉到比起点还要向后一大段距离的地方。真的是饶了我吧,我都想抱怨之前的努力算什么了。我衷心恳求,千万不要像一些猜谜节目那样,发生那种只要有人答对最后妒 一题,排名就会瞬间逆转的状况。话说回来,能和鸠子在一起,是我现阶段最大的一个目标。
  它或许,个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却是此刻的我应该付出最大代价的标的,我压根儿没有当场放弃的念头。
  我很弱,也没什么才能,但也只能奋力一搏。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0-29 22:42 编辑


第四章
  在那之后,时间过了一个星期。
  「情况好像不太妙耶。」
  佐藤同学朗读报告到一半,有些愁眉苦脸地说:
  「我们的连署活动还算顺利,也收集到相当多家长和校友们的支持,但说真的,似乎还是有些不够。」
  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
  在这个做为反抗活动根据地的狭小房间内,佐藤同学的声音显得十分轻快明亮,尽管她报告的内容对我们而言不是好消息。
  「我试着分析了一下,几乎没有人赞成废校。这个很正常,一来这件事是高层片面决定,二来我们学校既没有发生什么不幸事件,也没有经营不善的问题,所以大家自然都会觉得『何必废校?莫名其妙嘛!』即便在转学、换工作和升学方面,大家都能从理事长那边获得最大程度的援助,可是怎么说……你懂吧?」
  只要是人,都会有感情。
  即便再合理、再有效率,能够将已经产生感情的东西视为嚼过的口香糖,并轻易抛弃的人毕竟是少数。只要从这个出发点进行鼓吹,我们的活动理所当然能获得支持,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原本便出自某个人的一时兴起。局势原本应该对我们有利,照理来说也是如此——在正常的情况下……
  「老师们之中……」
  佐藤同学接着说下去:
  「有许多人基于校方为他们安排的新职场冇较高待遇的理由,对反对运动表现得不太积极,但这方面,千寻老师好像处理得很好。」
  「是吗?也是啦,毕竟千寻老师很和蔼可亲,在职员办公室里的人缘也很好。由那个人带头,老师们应该就会碍于人情,一不小心就船。」
  「另外,鸭川同学也表现得很积极喔。他在个性上是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他似乎透过自己的人脉和许多人接触,并获得他们的支持。他在运动系社团尤其吃得开,很多人好像都是基于『既然鸭川同学都这么说了』的理由,加入我们这边。」
  「嗯,这件事我也有听说。他常对我唠叨『早知道会这么辛苦,就不答应要帮忙了』。话说回来,嘴上虽然抱怨一堆,工作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一点,倒是很有太一的风格。」
  「是啊,听说真是这样。」
  佐藤同学露出甜甜的笑容。
  「当然,我也最大限度运用了我身为风纪委员的立场,还有平和岛同学一样为此到处奔走,所以我们的同伴才会不断增加。所以目前来看,情况对反对派较为有利——照理应该是要这样。」
  「是啊,本来是该这样。」
  说完,我搔了搔头。
  佐藤同学看见我的动作,又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我和她都很清楚,彼此无法由衷为现状感到开心的理由。
  「鸠子同学选择站在另一边之后……嗯,你懂的,还是会让人觉得大家好像没有团结在一起,一鼓作气将事情解决的那种感觉。」
  没有错。身为学生会精神支柱,同时也是智多星的鸠子加入理事长那边,多少还是让原本会热烈滚滚的反对运动蒙上一层不淡的阴影。
  「鸠子同学本身几乎没有任何行动……」
  佐藤同学面有难色:
  「该说是几乎没有行动,还是完全没有行动呢?我们知道她是理事长那边的人,可是除此之外就对她一无所知了。而且自上个星期开始,鸠子同学似乎就没有在学园里露过脸了。」
  「是啊,她目前随侍在我家外公的身边,陪他到处飞行,一副完全没在理学校出缺勤问题的样子。」
  「不过鸠子同学的程度本来就超出普通高中生一大截,所以就算没有来上课,也不会造成影响呢。」
  佐藤同学没想太多,只是对此夸奖鸠子的厉害。
  但我对这件事倒有一点不同的想法。
  「我觉得鸠子可能是故意不来学校。她身为理事长那边的人却不露面,同时也没有发布任何声明,她这么做,应该是有个明确的目标才对。」
  「目标?什么目标?」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想——我没有想得很明白……」
  她的头微微倾向一边,边思乃边说:「不过还是有个可能的假设。如果鸠子同学每天都跑来学校推动废校的事宜,或是阻挡我们进行抵抗运动,应该会被校内的人仇视吧。」
  「是啊,对刚转学过来的鸠子而言,她或许不在乎自己是否受到学校的人仇视,不过还是没有必要站在刀口上。她要是站出来扮黑脸,一不小心就会变成代罪羔羊。」 「嗯……那有没有可能,鸠子同学私底下其实有很多动作?采取一种不当众露面,而是私底下偷偷来的做法。」
  「是啊,她要是早就有所动作,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就算她没采取任何行动,我同样也不惊讶。」
  「嗯……」
  佐藤同学思考了 一下后说:
  「鸠子同学之前有表示要设法阻碍你,对吧?」
  「嗯,她说了。」
  「那她为什么不公开露面?她如果要妨碍你的行动,应该有很多事可以做呀,像是干涉连署活动,或是设法让反对派倒戈。」
  「嗯,她要真有那个意思,的确有那个能力。」「……呜呜呜~平和岛同学,你就别卖关子,赶快告诉我你的看法啦。我真的觉得 你有装深沉的坏习惯耶。」
  「啊哈哈,抱歉。其实也没什么啦,答案很单纯,就是对鸠子而言,『什么事都不要做,就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实际上,这局面早就已经完全成形了。
  我们学生会算是间接统治着这个学校的学生们,也一直深获大家的支持。而鸠子过去曾经居于学生会的实质领导地位,而今却做出算是「背叛」的举动,单单这样,就给大家造成相当大的震撼了。即便鸠子什么事都不做,周遭众人还是会密切关注她的举手投足。
  在这种状况下,身为头号关键人物的鸠子如果不采取任何行动,甚至完全不露面,大家就会越来越关注她的动向。在关注她的时候——也就是大家的行动因为自身以外的第三者,而受到某种程度束缚的情况下,就很难自由自在地热烈从事什么行动。
  如此以来,就形成对鸠子有利的良性循环,也就是状况的停滞不前。
  汝错,只要停滞不前就十分足够,甚至根本就是最佳的状况。外公下给她的指令是「妨碍我的行动」,而不是推动废校的进程。我们反对派的活动虽然有所进展,但她只要阻止我们继续前进,便能达到她的目的。而且鸠子什么事都不用做,不费吹费之力便能获得成果。
  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她处于如此完美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冒着风险出现在大家面前了——以上便是我的分析。
  「嗯——原来如此。」
  佐藤同学有些夸张地瞪大她的眼睛:
  「大家都想得好深远喔,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总之就是这样。佐藤同学应该也多少察觉,我们现在其实处于很不利的状况。而且从妨碍我们的行动这件事来看,早在鸠子选择不和我们同进同退的当下,就已经是十分沉重的打击了。在我们校内最受欢迎的组织是学生会,而目前这种状况下最能有所作为的也是学生会,可是学生会的心脏部位却被鸠子摘走了。哎,该怎么说呢,打从起跑点,双方的差距就大到太夸张,都要被说是假比赛了。」
  「可是,我们的活动也颇有进展不是吗?如果能依当前的情况顺利进行下去,我们将能得到更多的署名与支持者,然后将局势往废校的方向导吧? 」 「真会这样吗?我认为她不会让我们进行得太顺利。便她的目的不是推动废校的进程,这么做对我也能构成有效的阻碍,同时还可以符合理事长的意图。一旦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状态即将解除,鸠子就会以准备万全的姿态公开露面。」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这样正常、正经地推动反抗运动,事情也一定会中途搞砸,是吗?」
  「我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
  「那么平和岛同学,你有想到什么对应之道吗?」
  「嗯……我现在只能说,要是不起什么波澜,就可以省掉我一番工夫。」
  「这样啊……」
  佐藤同学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看见她的动作,我也跟着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在放学后的学生会办公室里,我们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但彼此间沉默了好一阵子。
  「嗯,平和岛同学,我们来喝个茶吧。」
  佐藤同学转换口气,向我提议:
  「我们就这样苦思也不会想出什么好办法,需要休息一下啦。」
  「……嗯,也是,来喝茶吧。」
  「嗯,喝吧喝吧。话说,我今天有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从家里带了珍藏
  的茶叶过来,还带了珍藏的外朗糕(注:用毅物粉和砂糖混合蒸出来的和果子,颜色缤纷)。 我们喝个茶、吃些甜点,一定能想出一些好点子。」
  「呃,你身为风纪委员长还带这种东西来学校,可以吗?」
  「没关系啦没关系,毕竟现在是紧急状况,这也算是一种紧急处置。」
  「了解,那就拜托你了。」
  佐藤同学夹带着开心的小跳步走向茶水间。我目送她离去,同时将背靠在椅子上,伸了一个大懒腰。
  日子逐渐接近盛夏,风与阳光自敞开的窗户抚上我的肌肤,徐徐蒸发身上的汗水。
  在运动性社团挥汗如雨苦练的同时,有一群人有如应援团般放开音量,大喊着反对废校。应该是太一带头的吧。他此刻正和同志们形成队列,游行于学园四处,展开疾声大呼的活动。他平常待人处事相当淡然,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但是那把心头火一旦被点燃,还是很热血的。我真的很佩服他。
  过没多久,佐藤同学回到办公室,我们便展开一场小小茶会。
  「对了,平和岛同学。」
  风纪委员长气质优雅地啜了一口浓茶,开口表示:
  「凤同学那边还是一样吗?」
  「嗯,还是一样。」
  「是喔,还是一样啊。」
  她的手指搔了搔脸颊:
  「伤脑筋耶,有凤同学在跟不在,我们能做和不能做的事情简直是天差地远呢。要是缺了她一个,我们的反抗活动一定很难继续发展下去。」
  我们谈到这里,大家应该都已经发现了。
  就是照理应该要出现在这里的正式学生会成员:杏奈此刻并不在这里。
  「而且,我觉得凤同学不来学校的理由实在太夸张了。」
  佐藤同学顿时气从中来:
  「她当初先是凭着一时冲动,同意了和平和岛同学的婚约,甚至和你展开同居生活,但现在竟然说什么『我好害羞,没有脸见人』,就躲藏在自己的房间里完全不出来。我说得没错吧?」
  「嗯,是啊。」
  「凤同学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都很大胆,甚至大方到有点神经大条的地步,但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偏偏连能力的百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我觉得现在是关键时刻耶。」
  佐藤同学止不住叨念:
  「我觉得她没做什么觉悟就接受与平和岛同学的婚约是很不对的。我个人很尊敬凤同学,但对于这次的事情,我觉得她真的是难辞其咎。」
  「是啦,毕竟她在最糟糕的时机点脱队。」
  「老实说,我觉得就算少了鸠子同学一个,有凤同学在的话,事情还不致于那么无可救药。她的人气非比寻常,做事符合常轨时表现得又极为出色。鸠子同学和凤同学, 一个是背后有着理事长支持,另一个则有着理事长之外的绝大多数人相挺。两人要是正 面发生冲突,胜负应该会在五五波才对。」
  「嗯,我有同感。」
  「啊,话说回来,我们这边有平和岛同学,所以状况其实还不错。你以学生会会长的身分将反对派紧紧整合在一起。你懂得把握人才,善用太一同学、千寻老师和我,看得出来你是选择将注意力放在增加同伴,而不是打倒敌人上面。这样的做法,以领导者来说算是相当优秀喔,我个人真的觉得你很棒。」
  「真的啊,谢谢你。」
  我向她道谢。不过道谢的点在于她试图安慰我这件事情上。至于安慰的内容,我则是全盘无法同意。
  佐藤同学说的是事实,但实际情况有点不对。
  我自认还算了解自己的领导特质。我不是英雄型的人物,没有办法站在最前线披荆 斩棘。我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平庸,只能凭着一肚子坏水,设法钻过一个又一个的难 关。说得明白些,就是所谓的参谋型角色。
  「所以老实说,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杏奈的帮助,那可说是突破目前困境的最基本条件。」
  「这样啊,果然还是需要凤同学啊……」
  「佐藤同学能想些办法吗?」
  「……?什么意思?」
  「就是,杏奈现在就像天照大神躲在天之岩屋户(注:注天照大神是日本神话中的太阳神,曾经被自己的弟弟气到躲在天之岩屋户里不出来)一样躲在房间里,你能不能想些办法让她出来?姑且不论你如何看待你们的关系,杏奈好像将你视为她的好朋友。」
  「我,我很尊敬凤同学,也当她是朋友,这是真的。」
  「我知道你有点怕她,不过我还是想恳求你,忍耐一下试试看吧。」
  「其实我已经试着和凤同学联络过好几次了。她没来学校之后,我有传很多封邮件给她,也都有告诉她目前的状况,当然也有拜托她,请她帮助我们脱离难关。」
  「是喔……嗯,这样啊……」
  我以两手搔了搔头。
  佐藤同学看见我的动作后,婉言相劝:
  「能担任天钿女命(注:当初将天照大神骗出洞窟的女神)的,只有平和岛同学呀。你和她认识最久,两个人又住在一起,还是她的准未婚夫。这件事由我,或是太一同学出面,应该都还是没用吧。」
  「嗯——可是遇到这种情况的杏奈也很固执。」
  「但你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
  她带着甜甜的微笑,将事情丢了回来。
  我只能苦笑以对。
  「而且你放心啦,我会挺你到底,跟随你到最后,全力帮助你的。」
  佐藤同学啜了口茶,如此表示。
  那模样无比悠然自得-或者说是处之泰然,相当沉稳,完全看不出一丝心慌意乱。
  「凤同学那边我可能帮不上忙,但其他事情我可以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你也要放轻松点,尽力发挥到最好喔。」
  「……唔哇,感觉好沉重耶。」
  「没错,我觉得是时候该让你感到负担一下。毕竟我们目前在各方面都陷入绝境,
  所以更要采取攻势啰。」
  她俏皮一笑后,突然挺起胸膛说:
  「我重申一次,我会一路相随。我想一路跟随你,帮你很多很多忙,而且我希望能够一路陪伴你到永远,比方说毕业之后,在大学或是在以后工作的地方。」
  「……哇,感觉你好果断,让人肃然起敬。真想叫某人以你为榜样,多多学习。」
  我喝完自己的茶,顿了 一下,
  接着坐直身子表示:
  「佐藤同学,谢谢你,我得向你这样的人表示最大的敬意。今后我会更乐意、更不客气地找你帮忙。」
  「好的,我也很乐意帮忙。」
  看见我伸出手,佐藤同学也伸出她的手,紧紧相握。
  这便是我和她的关系-毫无矫饰的真正关系,虽说感觉好像有点微妙。
  我依赖佐藤同学到了极致,而她也向来有求必应,而且是如假包换的全力协助。虽然有时处理得不是那么理想,但稳扎稳打与正确度高是她的特色。
  「没问题,一定可以船到桥头自然直。」
  佐藤同学双手握拳,情绪激动地鼓励我:
  「因为参与反对运动的不是拥有各种资源的大人,而是以我们学生为中心。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进展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继续保持下去,一定能成功。所以我们要加油,嘿啉嘿啉!」
  「嗯,我们要加油。不管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佐藤同学,以及其他的同学们, 我都一定要找出一条能通向完美结局的道路,我向你保证。」
  「嗯,了解了,我确实感受到你的觉悟了。」
  「这场战役,我们一定要胜利!」
  「嗯,一定要!」
  透过以上的长谈,我们一同确认了彼此应该前进的方向。
  而「那个事件」的发生,则是在这天过后的几天之后——
  *
  私立莺谷学园的第一二体育馆,盖在可以直接俯瞰学校正门的地方。
  建龄五年的体育馆看起来仍然很新-出于知名设计师之手的外观十分现代化。毫不 吝惜预算所盖出来的建筑相当漂亮,甚至有连续剧和电影来这边拍摄过几次外景,可说是校园的地标性建筑物。学生和教师自然相当习惯第二体育馆的存在,对附近的住户而言,它同样是熟悉的景象,让人很有亲切感。
  那间第二体育馆被消灭了。
  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令人叹为观止。
  我虽然用了消灭这个词,但它当然不是被中二病一般的能力抹去,不留任何痕迹。而是仍保留着钢筋铁骨等基础架构,过去第二体育馆的面貌也都还留存着。只是屋顶被人掀了,窗户被人卸了,外墙磁砖被剥了,整栋建筑被拆到几乎让人可以肯定,它无法再发挥本来的作用了。
  而此刻,拆除工程仍在我眼前一秒秒地进行着。
  来上学的学生们都错愕地看着这一幕,我也化身为其中一名木头人,眼睁睁看着无数的重型机具蚕食着我们学校的象征,而没有任何对应之策。
  「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 」
  我身边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是太一 。
  「竟然没有事先通知就干出这种事,到底是怎么样啦?我不晓得我们的理事长大人到底有多伟大,不过这也太霸道了吧。」
  「是很霸道,不过那位老先生的确伟大到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这件事喔。」
  我的视线仍然放在拆除工程上。
  「毕竟他有钱有势有人脉,还有一颗充分灵光的脑袋,同时也是我们学校的理事长,所以这种程度的霸道是可以让人接受的。我想,对平和岛源一郎来说,做这种事情就和割家里后院的杂草一样轻松吧。」
  「哼,意思是我们的立场想法和杂草的价值差不多吗?面对杂草时,他就可以做出这种有如偷袭或奇袭的事情吗?可恶,开什么玩笑啊!」
  「太一 ,冷静点,你现在要是失去冷静,就落入理事长他们的圈套了。」
  「遇到这种状况,谁还能保持冷静啊——大家,你们说对不对?」
  太一转身面对聚集成群的学生们,摊开双手发表演说:
  「这样的做法绝对不可被原谅,也不应该去原谅!为什么我们的人生要受一名莫名 其妙的疯癫老头摆布?这种事情,我绝对无法接受!」
  「而且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我接着太一的话说下去:
  「他们不会只拆第二体育馆。今后,我们学校的设备将不断遭到他们剥夺,说不定到了明天,我们的操场就没了;到了后天,我们上课的楼房也没了。他根本不埋会在这些地方生活的我们是怎么想,大概也没在想法律是怎么规定的吧。我的外公——平和岛源一郎就是有办法毫不在意地做出这种事情来。」
  在重型机具的引擎轰鸣声,以及四处弥漫的尘土之中,围观的人们开始喧哗起来。他们看着彼此,压低音量私底下讨论着。
  「此刻站在这里的大家,我想——」
  我再次提高音量说:
  「你们今天应该都受到惊吓了。对方向大家展现了他们不是在玩假的,也展现了他们拥有不顾我们意见便推动事情发展的实力。想必今后理事长那边,一定会再无所不用 其极地搞出许多动作。他们可能像今天这样使用强硬的手段,之后也有可能使用怀柔的手段。比方说,他们大概会向我们提一个好条件,像是可以帮忙我们转学到比莺谷学园更好的学校,或者保证我们得到一流大学的推荐名额。可是大家别被骗了,那都是理事长的阴谋诡计,目的是要分裂我们反对派。理事长那边的人在做这些事情时是不会犹豫 的。这一点人家从今天的事情也看得出来吧。这样子强制进行拆除工程,借以恐吓我们,其实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总之一句话,我们彼此间的战争老早就开始了,要是大家一直默不作声,让他们为所欲为,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吃得死死的。」
  在场的所有人,视线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我再次拉高我的音量:
  「请大家听我说!这场战争来得极其突然,但既然开战了,我们就没有回头路,能做的只有获胜!对方是我的外公,和我有血缘关系,但关于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抗战到底!而且绝对要获得胜利!」 现在是关键时刻。 我巳经没空介意自己适不适合说这种发言了。此刻我的斗志和毅力,巳经远远超出先前游泳大赛当司仪的那时候,我豁出一切地向大家呼 「老实告诉大家,我们的对手非常强焊!说得明白一点,我也认为他们根本不是我们这些高中生能够应付!不过我们不是完全束手无策,甚至可说,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我们的声音或许很渺小,但汇聚起来就舍变得无比宏亮!声音变得宏亮,就一定
  能让上面的人听见!所以各位,我们能做的事情或许很微小,但只要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我们就不该放弃、气馁,而是要好好确实地去做!只要那么做,我们一定能找到一条活路,拼出一个光辉的未来!」 「我挺你!」
  我话刚说完,太一马上接着说:
  「我已经受够了!理事长那边的人,手段一直都这么肮脏!而且不管怎么想,今天这件事都太过分了。我们或许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只是不足为道的杂草,可是我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有我们的坚持和痄严啊!我绝对要展开反击,全力帮战,让理事长那老头好看!」
  「……隼人,还行吗? 」
  第二体育馆的拆除工程仍在进行中,一旁围观的学生们齐声高呼抗议着。
  太一看着他们的表现,悄悄问了我一句:
  「我照你说的,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激励大家,你觉得这样行吗?」
  「说真的,我还不知道。」
  我也小声回答:
  「这是所谓福祸相倚的情况。我想经过这次的事件,反对派的凝聚力会大幅提升,反对运动也会更加热络,只是……」
  「还不够吗?」
  「是啊,还不够,很多事仍然有绝对性的不足。」
  我摊开双手手掌,摇摇头说:
  「如你所见,对方敢发动这种偷袭,就代表他们是蛮不讲理的狠角色。我们可以轻而易举想见,他们今后还会采取类似的手段。而且对我外公来说,这种事情还脱不了小游戏的范畴。不过也因为是小游戏,他还是留下让我们可以利用的小破绽。」
  「哼,真是败给他,竟然只是玩玩就做出这种事。」
  「我完全认同,不过既然状况都已经发生,我们也只能设法应付了。问题在于我们现在缺乏时间上的余裕,只能疲于奔命。」
  「什么意思?」
  「反对派的激情不会持续太久。我们的本业毕竟仍是学业,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多事非做不可。相对的,理事长那方原本就具有压倒性优势,这场仗打得越久,他们就越有发挥的空间,所以我们得速战速决。」
  另外让我觉得更烦躁的,是就算废校失败,对理事长的人来说根本也是不痛不痒。对外公而言,这只是对我的一个考验,我们在认真度和拼命度上有着极大的落差。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报一箭之仇的机会,也更有成功的价值。
  「话说回来,太一 ,你表现得真的很好。虽说我们有事先讨论过,但想不到你的即兴演出会这么精采。更何况我们事前的讨论也很笼统,只是说『要是发生这种状况,你大概就这样做』而已。」
  「还说我,你也很厉害啊,竟然一开始就能预测到可能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刚刚的演说也是讲得堂而皇之,理直气壮。虽然你一直认为我们的胜算很低』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态势还挺不错的。」
  「是吗?我也希望如此啦。」
  我搔了搔脸颊,掩饰自己的害羞。
  「老实说,我不晓得我们可以走到哪一步,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我会『使出所有可能的手段』来打赢这场战。所以,你今后是否可继续助我一臂之力,太一 ?」
  「好啊,包在我身上。」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日子持续动荡不已。
  反对运动越演越烈,我们使出各种手段来声张我们反对派的意见,包括校门前静坐、反覆高喊诉求、小规模的绝食等,众人的士气大幅提升。
  不过我们的活动仅止于此。
  到街道上示威游行、杯葛课程的进行、向行政机关提起诉愿等,所有在我的判断中「可能越界」的活动,我们一概没有执行。将一切限制在草根运动的范围,不让同志们深陷反对运动而不可自拔,同样是我的工作。因为,即便我们处于一个有些不平静的环
  境,私立莺谷学园依旧得照常继续营运。
  「咦,是吗?」
  某天,在学生会办公室里。
  佐藤同学听了我的说明,感到有些疑惑。
  「可是平和岛同学有说过,你会『使出所有可能的手段』对吧?而且我们非打蠃这场仗不可,对不对?」
  「嗯,没错。」
  「可是没去做你认为『可能越界』的行动,听起来好像有点消极怠慢耶。我这么说或许不太好,但对方可是平和岛源一郎,我们应该没有放水的余力』不是吗?」
  「嗯,我了解你想表达的。」
  我真的十分了解。
  毕竟我是能够近距离观察平和岛源一郎的人。我很清楚这个对手的难缠,就算我们拼了命去努力,能不能让他好看仍是五五波,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有在放水。
  「倒是,你心里应该还是有个疙瘩吧?」
  「疙瘩?什么疙瘩?」
  「就是……说穿了,这次的事情只是平和岛家的内部纷扰,却将大家一起拖下水。我很感谢目前还没有人对我表示什么不满,可是依常理来想,这次的事情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吧?」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是吗?要将问题怪罪到你头上或许很简单,可是这么做也于事无补。大家反倒是觉得,如今站在前头领导反对运动的人是你,与其抨击你或是试着将你打下台,不如让你来处理这件事,才是对大家比较有利的做法。」
  「也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啰?」
  「我……我没有这么说。」
  「不,没关系,你不用介意,其实也算是我故意将局面诱导到这一步。」
  我安抚了 一下有些慌张的佐藤同学。
  「话说回来,学生会办公室能像现在这样,只有我和你坐在这边,对我而言也算是一个衡量情况是否仍在正常范围的指标。要是反对派的学生们统统挤在这里,大家杀气腾腾地进行作战会议——只要事情演变到这地步,对我而言就是彻底的失败。我不希望对大家的学业造成影响,也不希望有人因此退学。」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我个人的计划中,反对派必须毅然决然对这次的事情做出反
  应,但在解决问题的同时,我们的手段也必须限制在和平抗争的范围内。
  说得再仔细一点,就是事情要是闹得太大,或是吸引太多关注,我都会很头痛。如
  果我们让这次的运动演变成行政或是法律问题,或是演变成一个必须投注大量人力与金钱的大难题,我们就会逼得对手认真起来。而对手要是认真和我们正面冲,我们根本没有胜算。
  当然,老是出一些小刺拳(注:拳击中杀伤力不大的小招式)也不可能获胜啦——
  「你的表情看起来好阴险喔。」
  佐藤同学笑盈盈地说:
  「平和岛同学在认真策画什么事情时,真的很有反派的感觉呢。我也是最近才察觉, 原来你是参谋型,或者说是幕后黑手型的角色。」
  「嗯,我也是最近才察觉,当在想一些有的没有的诡计把戏,感觉还挺愉快的…… 这大概是受我妈的影响吧。」
  「令堂也是那样的人啊?」
  「嗯,她很爱恶作剧,让人伤透脑筋。她最喜欢想办法整人,然后在那边大笑。我真的是被她整得很惨。」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会那样,是受到你外公的影响。」
  「啊——或许也有喔,那一定是同时受双方影响了。」
  仔细想想,鸠子也有这样的特质,所以似乎越来越难否定其中没有血统因素的影响了。说不定这就是平和岛家的共业吧。
  「话说回来,我们得这样汲汲营营制造有利局面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的战争在结构上本来就很莫名其妙,所以非得以这么另类的方式打仗。」「什么意思?」
  「因为我们少了战争中不可或缺的要素——『敌人』呀。」
  正常来说,这场战争的「敌人」应该是引发当前这一切的平和岛源一郎,但外公这 位当事人在单方面扔下炸弹后就龟缩回幕后,彻底采取隔岸观火的策略。只要他一个星期能在校园露一次面,我还有办法煽动大家的对立情绪。但此刻这种情况,我想煽动众人都有点力不从心。
  这真的让人很火大。这是一场本质上就无法获胜的战役,毕竟对手输了也不痛不瘦 ——然而现在却连给对方迎头痛系的机会都没有。我们挥出去的拳头注定落空,而对方就算是挖着鼻孔静观事态发展,也都不会有损失。我刚才说的「反对派的激情不会持续太久」也是这个道理。敌人距离我们越近,形象越具体,我方的士气就会越高昂。可是目前我却得刻意去煽动对立的情绪,此刻也还得煞费苦心想办法。
  「唉,这是够了,重新整理一下当前情况后,我开始感到绝望了。」
  「没……没问题的,你一定能够想出一个好办法,毕竟你之前也曾经上演过绝地大逆转呀。」「是吗……我是很希望如此啦……」 「不要沮丧,沮丧是天敌!加油,平和岛同学,加油!」
  「哈哈哈,谢谢你。」
  佐藤笨拙地为我加油打气,我报以一笑。
  「放心啦,我会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我向神发誓,我说『会使出所有可能的手段那句话是真的』。我会挥洒汗水到处奔波,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
  日子在东奔西走的忙碌中-天天过去。某一晚,鸠子打电话与我联系。
  『你似乎在进行一些「愉快的事情」呢,少爷。』
  这是她开口的第-句话。
  千盼万盼,总算等到鸠子的回应,我不禁当场站起身来。
  如果我的解读正确,此刻的对话将成为这场战役的分水岭。我使劲压抑情绪,避免声音变得紧张,开口回应:
  「你要是真觉得那是『愉快的事情』,我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引发你的关注是首要之务——如果你对我们这边兴趣缺缺,没有主动和我联络的念头,我们两边甚至没有 站在同个擂台上对决的机会。」
  『哦——?』
  鸠子的语调没有变化,但我很清楚,在电话另一头的她,此刻一定像只发现猎物的狡狯老猫般,眯起她的眼睛。
  『那我就直接问你了。少爷,你究竟在想什么,以及计划如何行动?请你毫无保留地说出你的打算。」
  「要毫无保留有点困难耶,因为我不能现在就说出策划中的一切,我可以卖个关子吗?」
  『敬请自在随意,你可以只说你想说的。』
  「那我就随口说说自己的想法,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啰。」
  我清了清喉咙。
  「这次的事情,在结构上真的很奇怪,我莫名有种很难集中火力,或者说是不好锁
  定目标的感觉。总之就是绑手绑脚,很难有什么行动。我只能静观对手如何出牌,随时明注意周遭的状况,什么事都只能一边摸索一边进行,所以行动变得很拖泥带水。我得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维持双方对立的态势,『假装』炒热反对运动的气氛。」
  电话另一头的人一声不响。
  我像是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下去:
  「接着说另一件事,这次始于我们家外公——平和岛源一郎突然跑来搅局的一连串事件,打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虽然外公那个人每天都在胡闹,但这次真的闹得太过头了。所以我猜想外公在煽风点火之前,应该『早就做好灭火的准备』了。外公发布废校宣言后,随着一天天过去,我的猜测逐渐变成确定。这应该百分之百是一场自导自演。 因为不管怎么想,外公都『太缺乏行动力』了。平和岛源一郎要是真的卯起来要搞垮这 所学校,此刻学校早就……不,应该是在他发表宣言的那一天就被他一枪毙命了。我之 所以会对那个人抱持敬意,也是因为他就是这种人呀。」
  鸠子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下去:
  「所以在我的猜想里,外公此刻应该是打定主意要隔岸观虎斗——不,不对,他甚至连观都不观,只是将身边所有的食材统统扔进火锅里,放上火炉盖上盖子,然后兴奋不已地在一旁等待观看最后会出现什么料理——这就是他给我的感觉。当然,他也早已备妥了灭火器以防万一,我有说错吗?」
  鸠子依旧无声。
  「话说回来,鸠子应该也被当成那道料理的『食材』之一。外公不只想看我怎么行动,同时也在考验你会采取什么行动。他将一切授权于你,绝对是在心存期待,想看你到底会设计出怎么样的舞台。所以对于你打算做什么以及怎么做,他才会完全没有置喙。对吧?」
  鸠子不发一语。
  「所以我敢断定,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并不是平和岛源一郎,当然也不是我,而是你呀,鸠子。只要你改变一个主意,或是采取一个行动,这场闹剧的结局就会立即改变。因此为了设法翻转此刻压倒性的不利局面,我想拜托你这位关键人物一件事,你肯答应吗?」
  『我听你说。』
  鸠子终于开口了。
  『我答不答应另当别论,但说一下是不用收钱的,请说说看。」
  「我想请你把外公拉到幕前的舞台上。」
  『将大家主拉上舞台?』
  「虽然这还称不上桶狭间之战(注:日本战国时代的战役,织田信长直接发动奇袭,将敌 方主将击杀的经典战役),可是想一举扭转局势,我只剩下擒贼先擒王这个选择。但要是外公一直像现在这样躲在幕后,我还真是束手无策。要是能制造出我和外公正面对决的局面,我应该能做出一场不俗的表演。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是外公被我报一箭之仇,就是我最后一败涂地,死得凄惨无比。你一定能看到其中一种情况。」
  『……嗯。』
  沉默再次降临。
  她停顿了相当久。
  过了五秒、十秒,在我的背后开始冒起冷汗时——
  『好吧。』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肯定的答覆。
  『我就如少爷所愿,安排一个能让你与大家主来场直接对决的场面,请尽情筹划你的阴谋诡计。』
  「真的?太好了,我只有这边是需要你帮忙,这下子我似乎总算可以避开一面倒的败北了。」
  『少爷谦虚了,你在进行的「愉快的事情」格局应该没有那么小,所以我才会起了一点点帮你的想法。』
  我露出苦笑。
  我们两个此刻当然都隐葳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我一点也看不穿鸠子的想法。反之,从她讲话的口吻来看,她对我大部分的事情似乎都了若指掌。
  「哎呀哎呀,你到底掌握到多少我的秘密啊?外公那边应该还没掌握到任何消息才对。」
  『你别在意那种事,想做什么就去做。赛局的骰子已经扔下,你已经没有走回头路的机会。不要回头,也别东张西望,一股劲地直直向前冲,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
  「是啦,也只能这样了。」
  照这情况来看,她什么都知道了。真不愧是鸠子,没有任何破绽。
  不过反过来我也确定了一件事。原来关于这次的事情,外公真的是一名旁观者,所担任的角色顶多是个栽决者。话说回来,也是我一开始就看穿这一点,才敢大胆行动。「总之谢谢你了,鸠子。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无须道谢,大家主若和我处在相同的立场,应该也舍这么做。J
  「嗯,我想顺便说一下,希望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说一下是不用收钱的。』
  「老实说,这次的事情,要是我能报外公一箭之仇,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我清了清喉咙:
  「要是打赢这场战役,我想跟喜欢的人结婚。」
  说了这句话。
  『…………』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一会。
  接着又隔了一下才出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所谓的死亡旗吗?自己主动立这种旗很奇怪吧?』
  「没有啦……嗯,只是没事想说一下。」
  『你没事就想说这种话?』
  「因为我要是开门见山地讲,你都不会理我啊。要是直球不行,不就只有变化球了?我已经没其他球可以投了。」
  『你还有一个选项,就是逃避放弃,投四坏球保送。』
  「抱歉,关于这件事,我完全没有想逃跑的念头。就算我被你拒绝几百次几千次,我都会再继续挑战。对我的人生而言,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大的成就啊。与你相比,财团和学校的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
  『哦,这样啊?』
  她的反应依旧冷淡。
  平板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丝傻眼的情绪。
  『我也有一件事想请教少爷。』
  「请说,别说是一件,要问好几件都行。」
  『那么我就问了,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好?』
  「……唔,好直接,你怎么能把话讲得这么直接呀?」
  『你就和凤杏奈在一起也很好,不是吗?』
  鸠子以极度平淡的口吻说出她的看法。
  『这件事我只在这边说。凤杏奈是个极度优秀的人才,虽然有很多缺点,偶尔也有些傻里傻气,但她拥有得天独厚的才能和人望,身为领导者的格局也很大,也具备某些美好的品德;再加上一副十分姣好的容貌,少爷和她结为夫妻,应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你还挺夸奖她的。」
  『我说的这些无关我的个人好恶。客观上来看,这个宇宙中应该找不出几个像凤杏奈这般合适的婚配对象。她对少爷也抱持着好感,而且只要娶了她,你在前往平和岛财团继承人的道路上就能迈出一大步。老实说,没有比她更好的结婚对象了。』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我很坦白地承认。
  「杏奈的确好到一个极致,这点我可以保证,因为我已经近距离观察她很多年了。毫无疑问、无庸置疑,她会是一个优秀的搭档,同时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话说,我在女人方面的运气真的很不错耶,身边有许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的好女孩,比如杏奈或是佐藤同学,运气简直好到会被全国想结婚的男人们追杀的地步。」
  『是吗?那么——』
  「可是啊,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
  我笑着摇摇头:
  「相识的这些年来,杏奈始终如一是个很好的女孩;相反地,多年不见的你却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可是我对你的感情还是不曾改变。我的心意自我们小时候,和你约定好要结婚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变过一毫米。即便你已经彻头彻尾地变了,我的心意还是没有 变化。所以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吧?我算是小心谨慎、算盘打得比较精的人,但我还是敢笃定地说,我的老婆只会有你一个。」
  『你的心意真的不曾改变吗?』
  「嗯,好像没什么改变的机会了。『三岁稚儿魂,到百亦不变』这句谚语,我可是有切身体会。」
  『嗯。』
  然而——
  这番照理算是颇为炽热的告白,依然只换来鸠子平淡的反应。
  『我知道少爷的心意了,祝你旗开得胜。』
  「……咦咦咦?唔哇,你拒绝得也太干脆俐落了吧。」
  『总比我拿一把钝刀又刮又磨的好吧?拖泥带水是最要不得的行为。』
  「是没错啦……喂,真的假的?我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今后也永远不会有机会?」
  『不,没有那回事。』
  「咦,真……真的?」
  我不自觉燃起火热的希望。
  鸠子依旧带着平淡的口吻回答:
  『如果少爷有那么一天,能够超越我所敬爱的大家主,到时我会考虑。』
  「这难度也太高!」
  这条件是还没难到任何人都不可能办到的地步,但这大概是我想得到的条件中,难度等级最高的一个吧。
  「喂,鸠子,这条件也太苛刻了,这很不容易达成耶!」
  『你觉得容易达成的条件有订定的意义吗?在我的标准中,可以简单达成的事情根本无法被称为所谓的条件。』
  「是啦,你说得没错。」
  『你要是觉得困难,大可宣布放弃。』
  「放弃?怎么可能。」
  我忍住想嗤之以鼻的冲动。
  「我当然会去拼,我会全力以赴去达成目标。这个条件的难度是很高,但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你才给出这么一个在一起的条件.,更何况既然要继承财团,超越外公当然也是我的目标之一。所以我会去努力,誓死成功给你看。」
  『很好,我欣赏少爷的斗志,祝你武运昌隆。』
  ——好。
  这下子舞台也准备好了。
  始于外公半路杀出程咬金的这一连串事件,今后应该会渐入佳境。
  我的命运恐怕即将底定,就让我振奋精神、摩拳擦掌,去面对人生最艰困的一场战斗吧!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0-29 22:43 编辑


第五章
  「喔,今天来了好多人耶。」
  和鸠子讲完电话后又过了一阵子,某个星期天的下午两点,在私立莺谷学园引以为傲的最新型多功能礼堂内。
  平和岛源一郎登上讲台,仿佛站在山顶往下看一般,瞥了台下众人一眼。他以不需使用麦克风的宏亮声音说出第一句话。
  「我上次站在这里时也觉得场面很壮观,不过今天的气氛感觉更剑拔弩张,因为出现在我眼前的一张张脸孔变得不一样了。大家的眼神都好像在看杀父仇人似的,同时又好像很不安——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情绪。嗯,我不讨厌这种感觉。」
  大家的表情当然不一样。
  一来,今天说是学园命运的分水岭也不为过。况且这几天以来,我们也卯足了劲宣传学校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要是没能酝酿出这种带火药味的气氛,我会感到很头痛。反过来说,要是众人气氛散漫,有人挖鼻孔,有人玩手机的话,就代表我的计划打从一开始便有了偏差。
  不过最后大家的情绪变得很高涨。也因为这种高涨的情绪,才能在假日聚集到这么多人。
  学生。
  教师。
  毕业校友。
  以及周遭区域声援我们的居民们。
  今天的公听会来了大量的旁听群众,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在如此充满敌意的客场环境下,外公只带着鸠子一人上去,在讲台的椅子上坐下,不改其悠然自得的态度。我想就算今天来的有几万人或是几十万人,外公那轻佻且充满魅力的笑容应该还是不会有所改变吧。
  「我们就开始吧。」
  外公很粗俗地在折叠椅上盘起腿来。
  「有人告诉我,今天来这里可以看见一些有趣的东西,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不管你们有什么问题、抱怨,或是想骂人、扔石头,我统统都会接下来。相对地,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懂吗,隼人?」
  「我会妥善安排的。」
  今天担任司仪的人是我。接到鸠子的通知,筹办出今天这场公听会的也是我。所以、我斗胆说一句,今天的主角是我。接着,我也提高音量说话,但目的倒不是为了和我外公相抗衡。
  「我会让你看见,学生们在面对痴呆老头的蛮横行动时-毅然决然挺身而出的壮观场面,所以应该不会无聊。我甚至计划要让你流一大身冷汗,请你要有去淋浴以及换衣服的心理准备。」
  「哈哈哈!你很敢讲嘛!」
  外公拍着膝盖大笑,但从我的立场来说,这么吹嘘一下还是必要的。我得摆出与外公对决的姿态,再次向大家表示,我不是理事长一派的人。除此之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煞费苦心找来的大量群众确实和我站在同一阵线。
  「诚如大家所知……」
  好了。
  接下来是一连串我预先设计好的桥段和把戏了。
  这种场合是无法以生疏、经验不足当借口,我要全力以赴。
  「我们学校此刻正濒临危机,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不合理危机。」
  我站在反对派和理事长派的中间,向大家行礼后开始说:
  「现在的理事长平和岛源一郎,透过不透明手段坐上了理事长费座。本来光是这点就已经充分不诚实、令人无法谅解了。关于这件事,我们这些学生以及家长事前自然都不知情,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没有接到任何告知。当然,校方确实没有义务需要说明,即便进行权限的委让时没有告诉任保人,应该也不触及任何一条法律。而且私立莺谷学 园同时也是一间以自由、宽松的校风而闻名的学校。即便『上面的』有些无礼或蛮横, 一直说他的坏话也不符合礼数。我们学校原本照理说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没错,原本 真的不会。」
  说着,我瞪了讲台一眼:
  「可是理事长却轻而易举地跨过那个界限藩篱,虽然他没有做许多不该做的事,却一举做出了绝不会被原谅的事情。我们其实愿意原谅很多事情,而且用不着拿前阵子的游泳大赛为例,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们大家只要兴致一来,什么事都敢去做、去尝试。 即便如此,我们偶尔还是会想小小发飙一下,想紧紧握住拳头,站起来——没错,现在 正是那样的时刻。我们是平常始终闹烘烘,笑声不绝于耳的和平主义者,但不是该战斗的时候会避而不战的人种。这所学校理所当然受到我们学生的喜爱,也让很多人感觉熟 悉与亲切。为了保护学校,我身为学生会会长,以及喜爱这学校的其中一分子,在此要向大家发誓,我一定要找出最佳办法,去因应当前的危机!」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这番用来打头阵的演说,获得热烈的掌声。
  这阵掌声没经过事前安排,完全是人们由衷认同而发出的回响,象征着占会场参与者绝大多数的反对派已经团结在一起。嗯,这兆头不错,要是无法汇聚民意到这地步, 我们根本无法应付即将到来的战争。
  「我们绝对要阻止废校!我们别无选择!」
  众人的掌声一中断,就有一人这样大喊。
  这位英勇发声的仁兄,便是我能毫不犹豫大声承认他是我挚友的鸭川太一。
  「隼人——学生会会长刚才也说了,我们目前的遭遇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如果引发这一切的是台风地震之类的天灾,我们也只能无奈接受,但我们当前的处境,却来自一个老头子的一时兴起。我不知道他有多伟大,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但被他这样戏耍,这口气我们怎么咽得下去?」
  太一自椅子上站起来,侃侃而谈:
  「要是撤掉学校真的能帮助到谁,那我还可以理解;要是因为债台高筑、经营不善而必须废校,我也能够认命。但这次的废校与上述情况完全无关,不只没有关系,这项决定甚至连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要是这种状况能说得过去还不会引发任何争议,我看这世界也已经走到尽头了。就算我们仍只是孩子,也无法默不作声地任人宰割。所以我要坚定地大声说,我会不择一切手段,让老头子撤消那毫无意义的决定。我们目前只有从事和平的反对运动,所作所为都没有偏离高中生的本分——但在这边我要事先声明,我已经做好准备,视发展的情况,今后或许会采取更为激烈的行动!」
  太一强而有力地做出结论,并瞪了讲台上的问题人物一眼。
  但被瞪的外公反而不停点头,眼里散发出热切的光芒,就像个想知道故事书之后有何发展的小孩一样,让太一瞬间哑口无言。
  「请……请问,我可以接着发言吗?」
  这次站起身的是佐藤同学。
  为了这一天,大家所钟爱的风纪委员长似乎准备了一份讲稿。她看着手上的讲稿,开口表示:
  「在理事长决定要废校之后,我针对这间学校以及理事长的身分做了许多调查。啊,当然这是我个人擅自作主的决定,所进行的调查也仅限于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无法片保证每一项细节都一定正确无误,请大家在听我接下来的说明时,别忘了这个前提。」 她清了清喉咙后开始说:
  「第一条是理事长与本学园的关系。由于现任理事长非常轻而易举地就任理事长的职位,让我产生一个猜想,就是平和岛源一郎先生和莺谷学园或许有极深的关系——比方说他和创立者之间有血缘关系,又或者原本就对学园有巨额的资金援助……但就我查到的结果,理事长和学园之间完全没有类似的关系。这件事也意味着,现任理事长应该 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使用他的权力与资金,以强迫的手段获取我们的学园。」
  佐藤同学有些没自信地朗读报告。
  她手里的资料是我在推动反对运动时委托她进行调查的。她动员身边的风纪委员们,大家到处问话探听,帮忙找到相关资料来佐证我原先的假设。
  「我们另外还查了一下学园的财务状况。莺谷学园虽然并未知名到全国家喻户晓的地步,但在我们这个地区仍是一间深受好评的学校法人,每年一直有在增加意愿入学者,因此来自捐款和学校债券方面的资金也很丰厚。我们近来花了不少钱在修护操场、兴建 多功能礼堂,所以学校也不是没有负债,但金额尚在我们可以返还无碍的范围内。简单说,我们的财务状况很优良,没有任何必须突然废校的理由——」
  说完这部分,佐藤同学又继续进行其他巨细靡遗的报告。
  她不太会说话,但胜在诚恳无比,所以她的报告博得了众人的好感。她的口气含蓄,所有的判断始终都有客观资讯做后盾,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有积极弹劾理事长一方的念头,这一点也带来正面的效益。
  佐藤同学念完调查报告,婉转地让众人明白理事长一方的蛮横无理之后便坐了下来,四周也随即响起温情的掌声。原本便认识她的学生们自然投以和善的目光,就连家长和附近居民,看着她的眼神也都充满了善意。
  真不愧是佐藤同学,虽然她因为外表朴素的关系常常吃闷亏,但实在很优秀。她对自己的优秀一无所知这一点也很令人怜爱。坐在讲台上的外公似乎也被勾起兴趣,正抚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看着佐藤同学。
  「我……我!我可以接着发言吗!」
  在那样的气氛中,有个颇为少根筋的人举了手。她便是就某种层面来说,本校年纪最轻的上连雀千寻老师。
  「老师我对这次的事情也相当反对,理由的部分也如先前大家所说,我完全无法接受理事长要撤掉这间学园的理由。不……不是无法接受,而是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很荒唐。单一个人如此胡作非为是绝不能被允许的,况且这里还是谆谆教诲学子,引导他们向善的学校法人。我们教职员以及其他大人,照理必须以身作则当学生们的楷模,可是现在呢?我们正在带头胡来,变成他们做坏事的坏榜样。这种透过难以说是正当合法的程序,以个人一己之私为优先的行为,我们应该戒慎恐惧。」
  喔喔喔——
  学生们面面相觑,形成一股无声的骚动。我的心情也百分之百与他们一样。想不到这个人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一番无懈可击的大道理。老师,干得好!原来你不是真的就是一个小孩而已!
  「而且埋事长在宣布要撤掉我们学园之后,完全没有给出任何方针说明。学生们和教职员今后该何去何从,这间学校被废校后将如何处置等问题,也都只字未提。这样真的很奇怪,大放一番厥词后就置之不理,这样是否过于目中无人?如果是几百年前的君主专制也就算了,但这种行为不见容于现代社会。所以老师我要在这边大声抗议,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做法。」
  千寻老师娇小的身体与娃娃脸,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面对讲台,恳切地说出她的想法。现场立刻响起盛大的掌声。看样子,外表的稚嫩与论述的严谨所构成的反差,似乎对任何人都颇具效果。
  仿佛女义经降临般的激情感染礼堂的每一个角落,今天最激奋人心的应该就是这一 幕了。老师的外表虽然很稚嫩,本质上还是一名堂堂正正的老师,让在场的大家都见识到她风采万千的侃侃而谈——
  「顺带一提,包括我在内的所有教职员,先前其实都获得理事长的承诺,表示待学校废校以后,一定会为我们安排下一份工作,并给予更优渥的薪水。我们之前都信以为真,内心也暗自期待。我个人在许多层面上都算是有经济方面的困难,所以理事长的承诺不啻是一场及时雨,而其他的前辈老师之中,也有很多人受困于贷款地狱中,因此都 开心地表示『生活可以变轻松了』。可是理事长在给予口头承诺之后便无消无息——」 老师的抱怨到此为止,因为坐在她两旁的老师连忙捂住她的嘴,压回座位上。真是的,老师和外公一样,都是个让人无法掉以轻心的角色啊,不过概念上不太一样就是了。才觉得她外貌虽然稚嫩,其实仍是一名大人,现在看来,本质果然是个孩子,或者说是个笨蛋。大家对她的评价才刚如日中天,她又自己让它暴跌下去,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但话说回来,这种行为很有千寻老师的个人风格啦。
  拜她所赐,会场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但那种气氛也只持续一下子。以反理事长为诉求的激情炒热起来,没有因为千寻老 师稍微破坏和谐气氛而冷掉。
  「我也有句话不吐不快!」
  「我也有话要说!」
  「我也是!」
  「等等,我先来啦!」
  千寻老师的暴投式发言最后反而成为导火线,许多学生有如破堤洪水般纷纷站起,甚至家长与附近的居民们也一同加入,会场顿时变成激动热烈的发表大会。
  嗯。
  很好。
  这一切并非在我预料之中,但也能说是我之前一点一滴埋下的伏笔,在此刻一举爆发。可以近距离看见我们的「敌人」平和岛源一郎,果然是件好事。要打倒的对手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真的能让众人变得更加亢奋。
  「嗯,抱歉,请各位肃静,肃静!」
  不过,放任大家这样无秩序地发表,无助于打开局面。
  我安抚着吵闹不休,气氛炽烈的会场,并转头面对讲台。
  「就是这样,大家的立场都很明确,几乎所有人都不支持撤掉学园的方针,也找不到推动废校的合适理由。如果理事长到了此刻仍坚持推动那草率的决策,反对派的多数人应该都会愤而起身,正式发起各种行动来阻止废校。我想大势已经相当明确了,不知理事长意下如何?」
  「嗯,我想想——」
  被我点名的外公,一脸伤脑筋地搔了搔头。当然,这并非他最真实的想法行动,证据便是他的眼尾和嘴角都还在笑着,那笑意明显到根本无从辩解的地步。话说回来,他应该本来就没有掩饰其从容的打算。
  但说得直接一点,单就此刻这个时间点来说,外公正处于压倒性的不利状态。就算他用来作后盾的实力再强大,这个废校的决定还是太过胡闹。而此刻外公带到这里的只有鸠子一人,我们这边则有超过千人的群众,对他们施以有形无形的压力。处在这种极度客场的状况下,要是一般人,早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但是——
  我无比清楚明白,我们的对手是平和岛源一郎。就算我们众人团结一致、愤而起身,他想击溃我们还是有如对付一名手无寸铁的孩童般简单。外公虽然已经低调很久了,但他的破坏力绝对是无庸置疑。
  「好!那就不要吧!」
  ……就这么一句话。
  外公铿锵有力地宣布。
  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露出傻眼的表情,包括我在内。这个老头子在说什么啊?不要,是不要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不要撤掉这间学校啰。」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理事长则打从心底抱歉似的,愧疚地说:
  「我会接下私立莺谷学园理事长的位子,宣布要解散学校法人、撤销这间学园,都是基于一时兴起。但是我错了,只因为我个人的想法,就要将大家有着许多感情的这间学校自这世上抹去,这种做法根本就是令人发指。看来我在创立一个庞大的财团,立于其顶点后,就丧失了某些根本性的重要价值。」
  外公话一说完,便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整个礼堂一圈。
  「我在此向大家谢罪,真对不起。」
  并严肃地鞠了 一躬。
  不只如此——
  「自本日,现在这个瞬间起,我决定辞掉理事长的职务。因为我切身体会到,我个人不堪这个大任,辞职后的一切事务,就交由我的继任者来处理,这么做应该很妥当吧?另外,我向大家保证,平和岛财团今后将在各个方面全力支援莺谷学园。金钱、人力、时间等所有资源,只要有必要,我们就毫无保留地提供给大家。做了这样的事情,再怎么赔罪都挽救不了什么,但我还是希望大家愿意接受这样的合谈条件。」
  ——现场众人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理事长一方令人过于震惊的提议,让大家只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可恶,被外公将了一车……!)
  正当会场弥漫着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气氛时,我强忍着咂舌出声的冲动。
  原先已和暴君划上等号的外公,如今承认过错,向众人谢罪,重新开通了学园本该有的轨迹——事情的发展乍看之下是这样。
  但也只是乍看之下。实际上却完全相反。这是一记以恭顺为外衣的强烈反击。
  道理是这样的。截至今曰为止,我鼓动了数量庞大的群众,轰轰烈烈地办了这场弹 劾大会。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我们断无空手而回之理,无论如何都需要某种形式的成果和收获。
  只是单纯获取「成功阻止废校」这样的成果对我们来说是不足的。我们应该要赢得一个豪华绚烂的胜利,高唱凯歌,沉浸在颠覆蛮横决策的快感,以及打倒暴君的亢奋之中,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是我们所要的。 事到如今,这次的事情已经不能以闹剧作为收场 既然我事先已经塑造了理事长派VS反对派的对立局面,煽动大家的情绪来迎接今天,就一定要呈现给大家一场大胜利,或者至少是一场大激战。否则大家的矛头就会指向我,责任将转嫁到我身上,认为「仅是这样的小事」,我就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届时,我便会尝到有如欧洲当年在狩猎魔女一般的残酷对待。
  可恶,要从这老头子身上占到便宜,真的好困难。
  这个黑心人彻底看透了这一切,所以故意要让这件事变成一场闹剧。对于自己随意更改决策将遭受的指责,几乎从不因低头而垂下头颅所带来的耻辱,外公一定不放在心上,认为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罢了。在他的眼中,真正的标的物只有我一个,除此之外 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平和岛财团现任总裁的目标,在于对他的候选继承人,也就是对我施加压力,借此观察我会有什么反应。
  ——沉默与大脑的空白过去后,会场瞬间陷入纷乱。
  我看见太一的脸。
  我看见佐藤同学的脸。
  我看见千寻老师的脸。
  每张脸虽然程度上略有差距,但都同样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我能清楚听见他们无声的询问:「我们接着该怎么办?」
  将视线移到讲台上,我看见外公的脸。他一如往常地咧嘴笑着,眼神却如鹰隼一般锐利,活生生就是一张猛禽的面孔,自遥远的天际俯视正挑选的猎物。
  然后——
  我看见鸠子的脸。
  她站在外公背后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尊玩偶或雕像一般待命着。
  我们的视线没有交会,我甚至感受不到丝毫她的气息,无法确定她是否有注意到我。她应该多少还是抱持着一点关心吧,关心着表面上神色如常,实际上还在奋战的我。
  嗯,我或许真的是有些感到傻眼啦,毕竟外公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击,真的打乱我的计划,让我和其他人一样不知所措。
  没错,我的计划是被打乱了,打乱了「一点点」。
  我早就做好事情不会这么单纯的心理准备了,但还是没料到他会采用这种手段—— 可是他这么做,我倒是可以「反将他一军」。
  「不,理事长,你无须如此。」
  会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一点上。好啦,我不卖关子,那个「一点」不是别人,正是我本人。
  「哦?什么意思?」
  外公稍微被我挑起兴趣。
  「你说的『无须如此』是什么意思?是说不需要我的支援?还是说,我不需要辞掉理事长的职务? 」
  「不,都不是』我刚才说的无须如此,是针对理事长取消要废校的决定所说的。」
  ——全场哗然。
  会场再次陷入奇妙的气氛中。
  我看见太一的嘴形,他说:「你在说什么呀?」其他人也几乎是相同的反应,称得上例外的除了我,大概就只有鸠子了。
  「哦哦?」
  外公开心地抚着下巴表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把我找来这里,不就是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坚决反对这间学园的废校吗?」
  「没有错。」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废校一事不是依照大家的期望,已经被阻止下来了吗?你否定这一点,应该于理不合吧?」
  「因为只有阻止废校是不够的。」
  我抬头挺胸,回应外公极其理所当然的质疑:
  「即便我们依目前的发展成功保住学校,那也是理事长个人的片面决定。当初理事长仅凭一己之见便决定了学园的废校案,而现在废校案同样又被理事长的一己之见给推翻——而且两次的决定都没有明确的理由。」
  我转头面向我的同志们:
  「大家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对我们珍贵无比的学园,就这样让单一个人随意耍弄,仿佛像是玩黑白棋一样不断地翻过来又翻过去。大家能够接受我们的学园只建筑在如此脆弱的基础上吗?至少我不能接受,一点也不。」
  喧闹声四起。
  局势的快速转变让所有人都快反应不过来。与会者困惑不已地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试着了解彼此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我判断现在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为了让反理事长一派完全站在我这边,将会场众人
  的看法整合在一起,我必须高声向他们主张:
  「——所以我不认为今天我们来到这里,目的只有阻止废校一个。只有阻止废校是不够的!我们必须从最根本的层面去改变我们的学园,让它不再因为某个人的一己之见而轻易濒临危机。我想借由大家的力量去改变目前高层只要随便掷根飞标,就决定我们命运的权力结构。所以我不想接受理事长的提议,如果我们现在接受了,一切就跟当初一模一样——大家难道不觉得吗?」
  会场再次哗然。
  这反应很正常。这些想法我既没告诉太一 ,也没跟佐藤同学提过。撇除「极其少数的例外」,这还是我第一次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的眼角余光能瞥见外公咧嘴一笑的模样。他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如此,你打算用这招闪过我的刺拳是吗?」
  「好,我了解了。」
  外公拍了一下膝盖后说:
  「我很欣赏你想要不依附强权,贯彻独立精神的想法,但你要怎么去贯彻?不管你们高声做出什么样的主张,都无法改变这间学园的所有权人是我的事实。管你们再怎么大声抗议,我说要让这间学园留下来就能留下,说要废掉就只能废掉。」
  他咧嘴露出谵笑:
  「你们真想这么做的话,我无所谓』要我真的撤掉这间学园也可以。我好不容易才改变主意,你却强硬驳回我的提议,所以我也只能撤校啰,隼人。」
  「…………」
  「而且真要废校了,到时大家更会把责任统统算在你头上,这样子你也不在乎吗? 你们这么多人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形成团结的力量』你可以这样随意舍弃本来能到手 的胜利吗?要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你之后会尝到什么苦头呢……我想,只是被人围殴一顿,都还算是幸运的了。」
  「……」
  「我是不想看见可爱的孙子变得那么凄惨,但没办法,这是你自找的。好,我就来废掉这学园吧。这么做没关系吧?」
  「没关系,你要废就废吧!」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汇聚到一点上。不过这次不是我,声音来自礼堂入口,被用力推开的双扇大门那里。
  此刻背对户外的阳光,化成一道剪影,以绝佳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
  「——喔喔,是杏奈啊。」
  「是的,一阵子不见了,伯父。」
  会场中,尤其是学生之间起了一阵骚动,我还听见台下依稀有「凤同学?」「真的 假的?」等声音传来。
  没错,在这个关键时刻阅进礼堂的人正是杏奈。从前阵子开始就不见踪迹,在学园众人同心协力展开阻止废校运动的期间也没出现,和我开始同居后,照理便「一直自囚于公寓房间里」的杏奈。
  「嗯,先跟大家说声抱歉。」
  面对清一色摸不着头绪的学生们,杏奈鞠了一躬。
  「很抱歉在学校遭逢大难时不能和大家同进同退,不过这是有理由的。我待会会向大家详细说明,现在请先听我说。」
  身为「前」学生会会长的她,所拥有的人气和信赖是我这个「现任」学生会会长所望尘莫及的。所有学生脸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还是选择优先听从杏奈的请求。
  「谢谢大家。」
  杏奈甜甜一笑,将视线投向讲台上。我和她两人瞬间对上眼——嗯,看来「一切都很顺利」,而且她登场的时机完美无比,一如我先前对她的要求。
  好,棒子交给她了。
  看样子,一切都交给她也没问题吧。
  「我听说你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耶。」
  外公愉快地耸耸肩说:
  「我以为你现在仍深陷在烦恼之中,完全没料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我一直认为这次的事情只会是我和隼人之间的问题……嗯,原来如此,难道说是我『被耍了』?」
  「嗯,我先讲结论吧……」
  杏奈无视外公的质问,径自说下去:
  「关东电视台、四叶电工、Heart经纪股分有限公司、荣进堂、From Next出版社、西东京电铁、田坂酒厂——」 「……嗯?」
  「S&M有限公司、国际皇家市场、菲力浦造船、ABC控股、亚细亚银——」
  「你像念经一样念出这么一大串知名企业是做什么?现在是在播报股票行情吗?」
  外公罕见地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但这表情也只出现一瞬间,他立刻扬起他那粗宽的眉毛。
  「嗯,等等?你刚刚点到的企业,全部都是和我们集团比较没有往来的,对吧? 」
  不愧是平和岛源一郎,马上就发现了。
  他说得没错,杏奈刚刚念到的全部都是和平和岛财团没有直接资本关系的企业,而且统统都是名列证券市场上市公司的名门企业——另外还有一件事,外公应该有所察觉,只是没说出口而已。这些企业还有另外一个共通点。
  就是上述的企业,全部都是「和平和岛财团没有关系的第三方公司」,又或是「明显隶触于敌对集团的名门企业」。
  「上述的这些企业,已经承诺愿意支援我们了。」
  「支援?支援什么?」
  「支援我们打造『全新的莺谷学园。』」
  「……哦哦?」
  隔了几秒后——
  礼堂——
  陷入哗然……!
  屏息静观事态发展,始终安静无声的与会者,有如被捅到蜜蜂巢一般炸开——「全
  新的学园?」「在说什么啊?」「说清楚一点!快!」「这是什么话啊?」大家渐渐跟明
  不上事态的快速展开,说不上是起哄还是哀号的发言此起彼落。
  「既然他想废掉学园,我们重新成立一个不就好了?」
  杏奈一声叱咤,瞬间镇压所有的声音。
  「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过程中的困难,我担了!」
  她接着从包包里取出一大叠像是企画书、规格书、招股书(注:发行股票时,得给潜 在股东参考的资料)等文件,并以手连拍了几下。
  「资金、土地、法律、时间之类的问题我都已经解决好了!我可是卯足了劲,动用无数的人脉,挨家挨户拜托后,总算解决了这一切!换句话说,只要我们有意愿,马上就可以百分之百打造出一个新的学园!在新校舍落成前要借用的临时校舍,该支付给老师们的薪水,以及其他相关所需,现在都已经有了着落!虽说新校舍建设预定地是有点远,这部分还要请大家体谅一下!总而言之,那些会让大家有后顾之忧的问题,我全部都先解决了!正因为如此,我总算可以站在这里和大家说话,而不用继续在台面下进行各种活动。」
  她的字字句句都有如柔韧的鞭子在抽打,锐利无比。然而听众们却只是愣在那里,
  没有任何反应。
  嗯,她这样确实颇有说明不足之处——所以我在这里补充一下。
  第一 :我对外宣称,杏奈为了与我的婚约以及其他事情烦恼不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其实都是为了骗过理事长一派的烟雾弹。
  第二:实际上杏奈是受我的请托,前往众多有往来的公司——包含本来认识,以及透过先前游泳大赛而认识的。她前去与对方见面商谈,取得他们愿意融资的承诺。
  第三:其实这些事情在今天以前就已经差不多都谈成了,但我请她把事情压到今天,算准时机再公然现身,并要求她登场时要尽可能表现得华丽一点。
  补充说明完毕,先不论一些细节,大致情况便是这样。
  不过从结果来看,我的策略似乎完全正确。最重要的,是杏奈四处协商的结果远超乎我的预期。这次的事情所担任角色中,最重要的就是她,而她也得到斐然成果。然而她从头到尾都只专注于台面下的行动,加上婚约和其他有的没有的事情,让她累积不少怨气——嗯,该怎么说……总之这也埋下了她今天爆发的伏笔。
  而凤杏奈这个人有个特性,就是一旦引擎被点燃,谁都拿她没办法,也因此——
  「应该说,若我们学校今天之所以能保存下来,全是因为伯父——不,是理事长的
  一时兴起,这会让我觉得继续待在这种地方真的不大对劲,大家难道不这么觉得吗?应
  该说,学校在被伯父买下来的时间点,感觉上就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学校了。我个人当然处
  和大家一样,也对我们学校很有感情,也希望这间学校能够原本是怎么样就怎么样,维持现况,永远都不要改变。可是我得老实说,这间学校『已经死了』。至少在理事长个人一个简单的念头便能操控它的命运时,莺谷学园就无法维持原本应该要有的模样了, 对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不是像条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卑躬屈膝,就是勇于承担风险豁出去,开拓一条新的道路。不过我不愿意当丧家犬,所以我豁了出去,牺牲睡眠时间,全速运转我不灵光的脑袋,去找到一个可能解决我们当前困境的方 法。OK?」
  杏奈连珠炮般向大家解释。
  即便如此,会场里还是没有半个人反应得过来。
  「啊——真是的——」
  杏奈发出怒吼:
  「总之,不要在那边说什么五四三的,跟我一起前进就是了!相信我!我先申明,要在这么短的期间内谈下这么大的案子,当中的辛苦程度远远超乎你们的想像!而且在这样不利的状况下,能把案子推动到可以来个一举大逆转的地步,真的是个小小的奇迹耶!大家懂了吗?跟我一起前进,然后跟我一起战斗!我绝对不会害你们啦!」
  「——讲得好啊,大小姐!」
  这句话来得正是时候。
  最先站起来声援的人是太一。
  「应该说是干得好!虽然在事情的推展上,我还有些地方无法接受,但是细节不重要啦!只要跟着你走,就可以让那个讨人厌又得意忘形的老头大吃鳖,并且大获全胜是吧?太棒了!这正合我意,算我一个!我相信你!我和你同进同退!」
  「我……我也是!」
  佐藤同学随即跟着表示:
  「我也赞成你的看法!老实说,现在一切变数还很多,让人有一点害怕,但在被理事长这样戏弄一番后再与他重修旧好,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要是能消除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然后莺谷学园仍然可以维持我们所喜欢的那个模样,我觉得应该可以试着努力看看吧。不,可是,嗯……这样好像还是太夸张了 一点?这种事情不是高中生该做的吧?升学考试该怎么办?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问题……不管了,总之我要参加!事到如今,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呢——老师我听得一头雾水,可是我也要加入!」
  千寻老师也相当配合,她跟着举手说:
  「若是这样,我也持赞成意见。一场战役如果注定打输也就罢了,打得赢的话,我
   们应该要积极参与才是。加入胜利组是一个人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老师想要以身作则,为同学们示范这么一个做法。另外,希望新学园落成的时候,老师的薪水能够顺便调涨一下!这是所有老师们殷切的期望!」
  ——接下来的情况,就有如一颗越滚越大的雪球。
  一旦有人起了个头,便能带动整个趋势,毕竟这里聚集的可是大批心中原本便有不满的群众。「我也加入!」「我也要!」认同者如雨后春笋般地站起来,形成反理事长 的大合唱。
  火势烧到这地步,平和岛源一郎再厉害也无法轻易灭火了。
  实际上,坐在讲台上的外公也正露出苦笑,搔搔他的头。
  他一边搓着头发,一边瞄了鸠子一眼。
  鸠子依旧是那张扑克脸。
  「……原来如此,我被你们将一军了。」
  外公等到骚动稍微平息后,耸耸肩表示:
  「我完全没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人只要活得久一点,真的什么事情都会 遇到……但是杏奈,还有隼人啊……」
  他看了我和杏奈一眼:
  「如此一来,情况就变得有点复杂了,不是吗?原本『仅只于』学园存亡的问题,影响的层面一下子扩大了。」
  外公说得没有错。
  杏奈和我双双打起反理事长的旗号,而请求提供援助的企业都与平和岛财团有些疏远。事情发展至此,势必会影响到原先我和杏奈两人结婚,继承平和岛财团的计划。
  「关于这件事,我有话要说……」
  面对理事长的问题,杏奈向前踏出一步。
  「这件事无关于学园的问题,而是我非常个人的私事。请让我借这个机会说出来, 因为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点吧。」 说完,杏奈深呼吸一口气。
  此刻待在礼堂里的所有人,焦点全部集中在她的一举一动上。
  「——」
  杏奈的嘴唇微微颤抖,象征她很紧张。她再次深呼吸。两次。三次。
  接着她总算抬起头来,笔直地注视外公后,开口:
  「对于我与平和岛——隼人同学的婚约提议,我在此郑重拒绝!」
  「……哦?」
  外公的眼睛瞬间越了起来。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现场的空气却让人觉得明显下降了好几度。
  「那是什么意思?人只要上了年纪,脑袋就会变得较不灵光,真是伤脑筋。可以请你说明得简单些,让我这个老先生也听得懂吗?」
  「这是在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J
  杏奈真的很优秀,即便当面承受外公的目光,仍然不为所动。
  这一点应该是她受到许多人欣赏,让她有办法获取各家企业赞助的原因之一吧。当然应该还有很多其他理由就是了。
  「老实说,伯父的提议很诱人,说白一点,就跟天上直接掉下礼物一样,对我来说 没有吃亏的地方,也因此我展开和平和岛的同居生活。要是能够就这样发展到结婚,对我简直就是美梦成真,再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了——可是这样会衍生两个让我无法忍受的 问题。」
  「哦?什么问题?」
  「一个是平和岛的感受。他属意的人怎么想都不是我,对于与我同居一事,同样也是兴趣缺缺。对我而言,平和岛的重要度胜过任何人,也胜过任何事物,可是要我无视
  于他本人的感觉,只因为某某人的赏赐便和他在一起,我打死都无法接受。」
  「哦……」
  「另一个是我个人的感受。这几年以来我虽然不是很有出息,但还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在努力。为了让平和岛钟情于我,我真的做了非常多的努力,这一切全部都是为了靠自己来得到他。不假借他人之手,而是靠自己努力。可是此时此刻,平和岛却因为顾虑 伯父的算计而落到我的手里——而且在非出自当事人的意愿下,我们走在一起,感觉上好像不太对。」
  ……我不禁怀疑,这个女孩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她现在说出这番话,凭的是一时血气方刚?还是坚忍不拔的意志?那样个性的杏奈,此刻正判若两人地光明正大、滔滔不绝说出她过去未曾对我说过,也说不出口的话。
  「即便伯父你的提议再诱人,我也无法将自己过去的所有努力弃若敝屣。我这个人既懦弱又没出息,但好歹还是有自尊心,有绝对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而且要是我现在选择了这条比较轻松好走的路,我想我未来也不会有出息了吧。」
  「……」
  外公的目光依旧锐利,充满危险的气息,仿佛要二一话不说将所接触到的一切全部一刀两断。
  但在他那可怕的锐利中,我看得见此刻正在他瞳孔深处,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或许平和岛源一郎正在估量杏奈——也就是他自身寄予厚望的人才到底拥有多大的格局,能够散发多璀璨的光芒。
  「我知道这个选择并不成熟,也能理解这不是一条效率高的道路。不过我想用自己的脚,走在我自己能够相信的道路上。另外——」
  我看见杏奈的视线往旁边瞄了 一眼。
  这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我也无从确认自己有无看错,不过我马上猜到她的视线落于何处。
  她看的是讲台上,站在平和岛源一郎身后的那个人。
  有如橱窗模特儿冷冰冰站在那里,仿佛认为下界的纷纷扰扰不值一提的那个人。
  「我不想永远都屈居某个讨厌的家伙之下,不管是身为一个人,还是身为一个女人,我都要胜过她,就算要硬拎着平和岛的脖子,也要让他移情别恋爱上我,其他一切之后再谈!先说好,我可不擅长放弃这件事。就算平和岛对我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就算他拒绝我几十次、几百次,我也会纠缠到底,只为这件事努力再努力,我就是那种决定目标后,只懂得一路往终点狂奔的人。所以,嗯……」
  她顿住了。
  她滔滔不绝说这番话,就像使尽全力、全程不换气跑完百米一样。即便只要开关打开,她就能发挥无边无际的马力,但终究还是有所极限。
  「所以换句话说,就是……」
  她支吾其词。
  但接下来的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一阵红霞逐渐染上她的脸庞。
  接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得红透,一路狂奔而来的能量开始有些不足,激情和冷静混杂在一起。接着,当天秤逐渐要往平常状态倾斜的前一秒——
  杏奈张大嘴,近乎是完全豁出去,竭尽肺活量之极限大喊:
  「啊——够了!总之就是!平和岛幸隼人是我的!他不属于任何人,是我一个人的!我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而且我要向大家证明,我会亲自让他爱上我!你们每个人都给我记好了,就是这样!」
  ——一片静默。
  「呼……呼……呼……」杏奈耗尽腹部所有氧气,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回荡在挪
  有着挑高天花板的礼堂之中。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没多久,会场某处响起了鼓掌声。
  ……不好意思,采用了比较做作的说法。此刻鼓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但我也没做错吧?这种时候不鼓掌,要什么时候才能鼓掌?一个女孩这样勇气可嘉地表达自己的爱意,我们不给她赞赏,要给她什么?所以即便我很清楚自己是当事人,还是由衷地为她鼓掌。
  其他的掌声也随即响起。
  左边。右边。前面。后面。
  零星的鼓掌声在瞬间遍地开花,放大成席卷全场的盛大鼓掌。有人吹口哨助兴嬉闹,自暴自弃伤心的起哄声更是此起彼落。
  「咦……咦?咦咦?」
  杏奈回过神来。
  不晓得是周遭众人对她的盛大赞赏让她吓了一跳,还是她终于想通自己刚刚一时激动下究竟说了什么,瞬间手足无措了起来,用力挥舞双手说:
  「大……大家不要误会呀!」
  她大喊着:
  「我刚才说的是政治联姻啦!既然都要政治联姻,当然是让对方喜欢我,婚姻才能持久啊!因为要是离了婚,政治联姻就没意义啦!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我为了让没落的凤家东山再起,说了和做了很多有违我本意的事情——」
  这段话带来反效果。
  她傲娇至极,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傲娇的这番话,引发盛大的回响。掌声、口哨声和起哄声漫天飞舞,感觉场面就快失控了。
  好了。
  现在可以说已经是万事俱备。在杏奈害羞到逃出礼堂之前,我还有件事非说不可。
  「抱歉,在场的各位,虽然现在顺带讲其他的事情有点奇怪,不过我也想说件很私人的事情,可以吗? 」
  我做出宣言后,走向前方。
  我走到比杏奈更前面,面对平和岛源一郎的位置。
  「外公。」 我笔直注视着外公,对他说:「我想借这个机会讲件事情,你愿意听吗?」 「说吧。」 理事长——平和岛财团的总裁笑着说。 他依旧不改从容的态度,但同时又似乎少了几分精神。 「我大概猜到你想怎么样了。不过我就配合到底吧,你说。」 「谢谢外公。」 我向外公行了一礼,接着开口: 「关于我和杏奈——凤杏奈同学的婚约,我在此慎重拒绝。」 「就只有这样?」 「不,我从今天起,要辞退『平和岛财团候选继承人的身分』。」 杏奈发出「啊?」的一声,看向我这边。所有了解我和平和岛家之间关系的人,全都露出相同的表情。 「什……什么意思? 」 杏奈不解地问:
  「也就是说,你不要继承平和岛家了?不过你这段日子不是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在努力吗?怎么会突然要放弃?咦?」
  「因为我觉得,只是继承好像不太够……」
  我耸耸肩说:
  「因为如果我只是继承全球性的大财团平和岛,有人会不满意。话说,正常来说,光是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了不起,其难度也是一般工作所望尘莫及……不过想获得某人的认同,让她毫无否认的余地,我得要有更大的成就。所以我决定去挑战在当前我所能想像得到的,百分之百最莽撞的一件事。」
  「你辞退之后要做什么?」
  坐在讲台上的外公问:
  「你舍弃掉有保障的未来、玫瑰色的人生之后还能怎么样?我给你这么高的评价,想提拔你当我的继承人,你又要如何交待我的厚意与颜面问题?做了这样的事情激怒我后,你觉得自己将来会有什么下场?我已经开始在各方面推动要让你继承衣钵一事,也耗费了许多金钱、时间和人力在上面,这一切的投入,你打算怎么处理?」
  「嗯,很抱歉,我会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我深深行了 一礼:
  「我决定要走自己的路,去亲手争取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仰赖外公,轻松走在外公开辟好的道路上。当然,这条路不会太好走……不,应该会坎坷至极——但很幸运地,我身边有好同伴。比方说,一位优秀不已,能够独立争取到几十间企业援助的女孩。」
  「咦?在说我吗?」
  杏奈有些不敢确定,但又十分开心。
  「除了那女孩,还有好几个我可以倚赖的人。」
  我接着又看向太一、佐藤同学和千寻老师,他们三个人都露出惊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
  嗯,没错,我指的就是你们。在我心里,你们已经被我擅自列为最重要的人脉了。 和我扯上关系,算你们倒楣,我今后会请你们陪我一路走下去,做好觉悟啊。放心,我不会害你们的……嗯,应该吧?
  「……总之,我会试着闯出一番事业。外公自己不也是白手起家,打造出整个平和岛财团吗?我认为要超越你应该不会太容易,不过我好歹是流着你血液的孙子,证明自己能超越你,才是我身为男人的真正心愿……不过到底能不能办到啊?总之,我今天之 所以想让莺谷学园脱离平和岛财团的控制,也是为了实现这个计划的其中一环。」
  「隼人,你讲话太拐弯抹角了。」
  外公扬了扬下巴说:
  「你就明讲出来吧,这样比较能让你下定决心,也更能表明你的立场。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么多人聚到这里,你也正好可以做出宣言。」
  「也是,好,我说了。」
  换句话说,我现在将在这边公开说出我的决定,一个巨大到无法冠以「小」字的决定。我自认是带着相当的觉悟才站上这里,不过要将那一步化为具体可见的形式踏出去, 似乎还需要一些勇气。
  不。
  这样太没男子气概了。
  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在我精心策划下营造出来。我不该后悔,也不该瞻前顾后,现在这一刻,就让我踏出这可说是莽撞的一步吧。
  鸠子,你看好了。
  说到底,我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我正尽力鼓舞自己,就像一只让自己看起来更巨大的澳洲斗蓬蜥蜴(注:一种遇到危险时会张开脸上的斗篷,试图吓走对方的蜥蜴),去进行应该会是我一生中最盛大的一次挑衅。
  然后我踏出了 一步。
  迈向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处女地,挫折与光荣比邻而居的冒险之旅。
  「——我,平和岛隼人,现在在此宣誓!我要自平和岛家,平和岛源一郎的保护中独立出来!还要建立一个将来能够超越、击败平和岛财团的庞大组织! 一名年仅十六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堂堂立下的这个誓言,最后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是会死在路上还是攀上巅峰,请大家拭目以待!」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1-16 18:46 编辑


第六章
  『我真的是被你打败了。』
  鸭川太一事后这么对我说:
  『我想不到你在筹划的事情这么惊世骇俗,也万万想不到你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充满 保障的成功之路;更何况那是你由衷期望,为此也做了各种努力的下任总裁宝座……』 你说得完全正确。
  我自己在短短几个星期前,也完全无法想像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过你也想想嘛,我被叫回平和岛本家,指定为候选继承人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情,而那件事本身就已经跌破大家的眼镜了。来得容易就去得快,世事本来就是这样, 所以这次的事情这样子发展,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吧?
  『道理上是这样说没错啦,说得极端点,这世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但就算这样,这也太……』
  我针对这点的回答是……有什么关系?
  先不管我个人的计划,这次的事件最后是外公——理事长立刻卸任,私立莺谷学园成功逃离被废校的危机。俗话说,结果好就什么都好,不过这次的过程也绝对不差呀。和过去相比,学生们有了更高的凝聚力,教师们也更端正向上,理事会经营上不透明的地方也逐渐有所改善。另外,我在准备表明个人的志向时,也有先向与会者告罪一声,说我要谈个人的私事。或许真的有些地方让人感觉不大对劲,不过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至少,我自认有清楚表现出公私分明,将两件事分开来考虑的态度。所以希望大家对我能够从宽量刑——不晓得这样能否接受?
  『……哎,总之你这次真的是有些超过了。不管怎么说,没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交情这么深,我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弃你而不顾。我是你的同伴兼好友,能帮忙的都会帮到底,不过我只是一介高中生,所以能力范围有限啦。』
  不,你太谦虚了,太一 。
  老实说,我真的很感激身边有你这个人。你的表现虽然没有太亮眼,但在各个关键时刻,你都为我做出许多实质的贡献。对我来说,这其实是个意外的错估喔。这么说对你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对你原本是没有寄予厚望。
  可是我给你的担子越重,你就越是表现出令我想像不到的活跃,和你平常给我的玩世不恭印象大相迳庭。你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谢谢,我由衷感谢你,然后今后我们
  还要彼此多多关照。
  『话说,我还是有一点担心。』
  佐藤同学事后对我说:
  『因为你挑战的对象可是你的外公平和岛源一郎耶……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丢了面子,所以我有点……不,是觉得相当担忧……』
  佐藤同学,你这是误解。
  我当时发表的不是公开宣战,而是独立宣言啊。
  举个例来说,美国和英国大战一场获得独立之后,两国之间有一直交恶吗?——没 有对不对?他们反而结成了强而有力的同盟,两边互惠互助。
  我是想建立一个胜过平和岛财团的巨大组织,但这不表示我一定会和外公采取敌对立场。应该说,要是我做出什么敌对性举动,我的组织一定会被外公即刻摧毁。
  没错,我目前想建立的是一个以平和岛财团为母体的兄弟组织。比较好理解的说法,就像是平和岛财团的隼人分店。我想,彼此之间应该不太会有冲突,反倒是有许多合作的机会。外公是个棘手难缠出了名的人,应该会了解这个概念,我也会尽量往那个方向发展……嗯,或许我是有点乐观啦,我会好好努力,尽力促成这件事。
  『这样啊,平和岛同学这么厉害,一定会很顺利。』 ……你对我倒是挺乐观的。 『嗯,我觉得没有喔。因为一路走来,你已经完成了很多个不可能的任务了,不是吗?所以没有问题,这件事一定能成功。』你真的好乐观喔。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应该可行,不过被你这样乐观且全然地信任,我倒开始有点不安起来了。
  『而且,你外公的事业也不是一开始就一帆风顺吧?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他最早期的工作是帮别人做家庭代工?』 是啊,我跟你提过。
  『所以平和岛同学,你要加油,我相信往后的路上还存在许多困难,可是就让我们一起加油吧。啊,对了,我忘记先征询你的同意,你的这艘船此刻处于扬帆待发的时候, 请你一起带上我喔。也因此,我们首先得从设立法人开始,我想你应该也有这个念头,所以先搜集好一些资料,可以请你看一下吗?』
  ……你准备得也太迅速。
  『嗯,我很擅长这类工作啰……嗯……然后,再过一阵子我会想告诉你一件事。怎
  么说,看到你和凤同学这样全力以赴的模样,我好像也受到一点激励。等到这阵子一大堆要处理的事都尘埃落定,我一定会跟你说,希望你到时候可以好好听我说。』
  好,我答应你。
  我最喜欢有勇气又落落大方的女生了。
  『薪水没有调涨……』
  上连雀千寻老师后来对我说:
  『学校的各种状况最后都回归原貌是很好,问题在于我们没有达成当初最大的目的。老师这次这么拼命,要说一切都为了那目的也不为过,这实在太令人悲伤了。』
  嗯,是很悲伤啦。
  等等,老师你的薪水问题什么时候变成最大目的了?这件事我第一次听到,而且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老师最近在赌博还有其他事情上花了许多钱,面临相当严重的民生问题。最近吃的净是些粗茶淡饭,像是土司边或是豆滨之类的,如今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吃到肉了。 老师一直期待今后应该还会有一波成长期的到来,所以对我来说,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状况,甚至都想去政府机关申请生活保护了。』
  该怎么说啊……
  我觉得人家只会把你扫地出门,要你去儿童保健协会而已耶。
  『而且老师最近深深地感到后悔,觉得自己会不会是受到你的唆使,舍弃掉原本美梦一般的生活,变得无法加薪呢?要是先前和前理事长站在同一边,或许我就能过着年终奖金让我笑得合不拢嘴的玫瑰人生了。但这个可能性却因为平和岛同学的谋略而永远消失,所以老师觉得,你可以对我负起一点责任。』
  好好好,我知道了。
  不然这样吧,要是老师今后愿意继续帮助我,我就请你吃烧肉,让你吃特等霜降牛肉吃到饱,这样好吗?
  『耶!若是这样,你要老师两肋插刀,我都在所不辞!所以我们现在立刻就来约- 下去烧肉店的时间吧!老师知道一家很棒的店喔!』
  千寻老师这个人,好收买到令人战栗的地步。
  还真是诚实到了极致呢。
  不过学生们和同事们对她的喜爱也都非比寻常。而且不说别人,我自己就很喜欢千寻老师了,所以想请她今后也一路相随,彼此继续互动合作。如此一来,说不定总有一天可以看见她长大成人,变得很有魅力的模样。不,这好像不太可能,不过无所谓啦,
  就让她一直是这副德行吧。
  『oo3wJ.atul03tions 』 单人。』
  平和岛源一郎日后对我说:
  『这下子,你成功地失去作为我继承人的资格了,往后的路得由你由自己开拓……话说回来,我也真的是老了,即便这次只是半玩票性质地考验你一下,没想到我竟然无法看穿自己孙子的意图,以及他的志气格局。』
  不,没那回事。
  这次你要是有平常万分之一的认真,我的阴谋诡计应该会瞬间烟消云散吧。老实说,这次的计划和行动,真的是充满破绽。
  『应该是你已经猜想到我不会有平常的万分之一认真,才有办法这样将我一军吧?我说的老了就是指这件事。我应该要能分清什么时候应该使把劲将事情办好。我年轻的时候再怎么错误,也不会像这次这样误判局势。这代表,我是不是差不多该引退了?』
  外公,你又说笑了。
  『是啊,是说笑没错。真正的情况是,我本来真的有考虑要引退,但我现在改变主
  意了,因为我很幸运地找到一个小小活着的乐趣。』
  ……呃,可以说一下是什么乐趣吗?我由衷希望不是我猜想的那个。
  『这还用说,就是变成一面高不可攀的巨墙,挡在你面前,毫不留情地凌虐你一番啰。哎呀哎呀,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唉……
  外公,我们之间要融洽一点啦,我们可是祖父和孙子耶,彼此有血缘关系耶。斗争是不会创造出什么东西的喔。
  『不不不』谁叫你背叛我了。你合作的对象,全都是和平和岛交恶的公司啊。』 拜托,我也没办法啊。与平和岛财团关系良好的企业,不会答应这个要让平和岛源一郎吃鳖的差事吧?我当初也是拼死拼活才走出这条路,这也算是一个不可抗力的情况,所以你就高抬贵手如何?
  『……也是,而且视情况,我的财团似乎又有了扩张的可能性。因为就某方面来说,我们和过去彼此关系没有多好的企业群之间,多了一条「新的沟通管道」。』
  真不愧是外公。
  感谢你能正确又快速地理解这件事。
  『而且我如果想使用这条沟通管道,就必须透过你,因为真正能驾驭杏奈的人是你……哎呀,你真的很精明啊,果然我的继承人还是非你莫属。』
  我在此慎重拒绝。
  而且我先前将事情搞得那么大,又发下那样的豪语,现在怎么可能有办法出尔反尔?甚至可以说,我就是为了要背水一战,才刻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大话。
  『哼,这样啊,怎么感觉跟某个人像极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想,你像的当然是你母亲。唉,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话是这么讲没错,可是这血缘往上推回去,根源还不是在外公身上?
  而且外公当年踏出创建财团的第一步时,也做了类似的事情不是吗?我记得外公是拒绝接受父母的任何援助,赤手空拳开拓出自己的事业,对不对?
  『是啊,是啦。我知道,你身上百分之百彻底流着我的血脉……只不过,你应该很清楚,无论实际情况为何,你就是在台面上让我当众颜面尽失,所以你之后要是敢虎头蛇尾,我可是真的不会跟你客气。你要给我做好觉悟。』
  *
  「麻烦的还在后头呢。」
  杏奈对我说。
  「学校的事情是回归原貌,圆满落幕,我们暂且又变回一般的高中生,不过现在这种状态绝对只是一时性。我们到处欠了人家这么多人情,总有一天得还回去。」 「是啊。」
  我啜着已经有些失去热气的茶水,开口说:
  「这种事情一旦推动了,想停下来可不容易。以反平和岛为号召所聚集起来的人力、资金和组织——要是一直没有正确的方向,最后势必会分崩离析……嗯,真的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无法当个『一般的高中生』。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这下该怎么办啊?」 「你振作一点好吗?」
  杏奈噘起嘴说:
  「我可是被你拉上同一条船,才四处奔波做了这么多事情耶。话说回来,我是还满擅长统合人力、资金和组织,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一个愿景,不晓得这些筹措来的资源要做什么用途,今后这些就全部交给你啰。」
  「正合我意,况且外公当年在我这个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做很多事情了。甚至可说,以超越我外公的角度来说,现在起步已经太迟了。放心吧,杏奈,不要担心-我 会负责到底。」
  「我会负责到底……这句话听起来感觉真好,呵。」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我知道啦。真是的,让我幻想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杏奈不满地抱怨一声。
  那天过后,我和杏奈的关系就像这样。
  咦?你们觉得这和先前没什么两样?不,没那回事,她变得很不一样喔。
  一个证据就是,我和她现在讲话的地方不是学生会办公室,而是我和她展开同居生活的破旧小公寓。
  不只如此,我们现在仍然「一起同居中」。前几天那件事情结束后,我以为我们会自然而然结束同居,没想到杏奈却强硬主张——
  ——拜托,都已经开始的事情,哪能简简单单结束!何况,我有很大一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搬到这边来了,再带回去也好麻烦!我家爸妈也说没问题;再说这可是伯父,也就是「平和岛源一郎认可的事」耶!不,与其说是认可,应该说伯父现在还是希望我跟你能够结婚!
  没错,就是这样。
  我和杏奈两人都拒绝了这门婚事,外公也同意了,可是最后杏奈却本着「一码子归一码子」的概念,继续留在这间公寓小屋里。
  对我而言,杏奈于我有恩,而我也希望将来能够继续和她合作融洽,所以也不好完全无视她的想法,再者我也不想和外公全面闹翻……尽管我已经高举起反旗,但终究还是无力改变这个现状,就是这样。
  「啊,话说回来……」
  和过去不同的,不只是这点。
  杏奈开心地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片:
  「要不要去看电影?认识的电影发片商给了我两张试映会的票。」
  「我们前阵子不是才去看过?又要去啊?」
  「有什么关系,电影很好看嘛!而且每个星期都会有不同的公司办试映会,让我们永远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这可是我特地和人家要来的票,不使用的话,很对不起他们呀。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彼此将来的生意喔。」
  「又不是我去拜托人家给我们票……。」
  「我们之间不要这么在意细节!又不是要你跟我约会,你就放轻松点陪我去嘛!」
  「呃,这事实上就是约会吧?」
  「嗯呵呵,计划进行顺利~」
  杏奈无视我的抱怨,继续说..
  「我发现啊,一场政治联姻要成功,两个人一定要多了解彼此。想达成这个目的,我们需要大量的互动与沟通。所以我才会想尽可能和你两个人去玩。啊,我再提醒你一下,这不是约会喔。」
  「……说真的,一定要扯到政治联娴吗?要是我们透过约会让感情变好,最后结了婚,不就等同一般的结婚了?」
  「嗯呵呵,好期待喔,我那天要穿什么衣服好呢?」
  杏奈丝毫不在意我的牢骚,心情美得冒泡。她最近无视我发言的能力提升太多,让我很伤脑筋。不过我是真的不讨厌和她一起出去玩啦。
  「明明都快夏天了,不过在某个人的脑中,四季似乎一下子又过了一轮,再次来到春天。」
  此时,一道新的声音响起。
  声音来自正在厨房做饭的鸠子。
  「最近一连好几天都出大太阳,本来就很热了,竟然还有人打得这么火热,导致这个冷气不冷的房间的体感温度直线上升。还有一名乳牛袒露她那体表面积极大的胸部,让室内温度不断上升,连带增加我心理的不愉快指数,这种情况实在超过我的忍耐限度。真想请那个人自重一下。」
  「谁是乳牛啊!而且我才没有袒露胸部,我有穿胸罩,上头还罩着一件衬衫!」
  「讲话不要这么大声,烦死人了。你那样亢奋,室内温度不是更会上升吗?烦死人了。光顾着身体发育,却不长半点脑袋的人就是这样才惹人嫌,烦死人了。」
  「你是要讲几次『烦死人了』啊?……哼,算了,反正不管你说什么,都只是丧家犬汪汪叫罢了,因为伯父可不允许你和平和岛结婚。相对的,即便到了现在,伯父也还是鼓励我跟平和岛结婚。换句话说,我大获全胜,而你兵败如山倒,这样的格局今后也将永远不变,懂吗?」
  「唉……和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讲话真的好累,烦死人了。神到底为什么会在世界上创造出像她这样,只有胸部非常大的花痴女呢?烦死人了……如果她只是像只大猩猩不断拍打自己的胸部也就算了,却还会模仿人类胡乱讲话,真是让我打从心底烦到不行,烦死人了。」
  「你很烦耶,听你讲话的我才觉得烦死人了!话说回来』你这个人啊——」
  两个人马上又吵了起来。她们真的是吵不腻耶。
  不过想阻止她们是不可能的事,就让她们吵吧。
  何况我也要说明一下,鸠子之所以也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我想你们应该都猜到——她此刻也住在这间公寓小屋里,和我们一起同居。换言之,
  我、杏奈和鸠子,现在三个人正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如果有人想说这样不能算同居,而是分租公寓,我也无法反驳。总之在形式上,这算是一种同居就是了。
  ——我能让旧平和岛和新平和岛连结在一起,换言之,就像联络两边的桥梁。
  这是鸠子给我的解释。
  ——少爷虽然明白表示出要独立的想法,你的基础还是太过脆弱,脆弱得就像一艘竹叶折成的小船。大家主哪天心血来潮,便能让你瞬间翻船。可是中间若放进我这个缓冲材质,或者说是中和剂,情况就不同了。
  是啊,她说得一点都没错。
  这件事当然非常有利于我。一来我很开心今后能和鸠子一起生活,而且正如大家所见,她还会做菜给我们吃……不过实际上,外公应该是派她来监视我们的吧。
  ——此外,少爷掉出平和岛财团的继承人竞争行列,但我现在仍然是候选继承人之一,而且还是最有力的候选人。所以对我们而言,我们对彼此都很有利用价值。
  她还说了这么一句。
  是啦,的确是这样.她说得非常有道理。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事实照理来说应该不是那样才对,但我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先
  前的努力完全泡汤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希望是我的错觉。
  「对了,凤乳牛。」
  「我的名字不叫乳牛!而且你在乳牛前面加了凤这个姓,听起来好像变得高级牛肉品牌,更让人觉得不开心!」
  「我做菜要用到牛奶,但现在已经没有存货了,可以请你帮忙去买一下吗?你和我不一样,不会做菜,所以这可是为数不多能让你有所贡献的机会。」
  「唔……我又不是不会做菜,只是和你相比有些惨不忍睹……好啦,我去买,麻烦归麻烦,我还是出门一趟吧。」
  「要是你办得到,也可以直接从你的胸部挤奶出来。」
  「最好挤得出来啦!」
  经过一番斗嘴后,杏奈气冲冲地出门买东西。
  家里只剩下我和鸠子两人。
  「鸠子,拜托你一下。」
  「什么事?」
  「我希望你和杏奈之间可以相处得再融洽一点,毕竟我们三个今后相处的时间会更长啰。」
  「已经相处得很融洽,你刚刚也看见了吧?我好言好语地请她帮忙,而她也愉快地接受了。」
  「呃,是吗?」
  既然她都将刚才的状况形容成「好言好语」和「愉快」,我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我再怎么耗费唇舌,鸠子和杏奈两人仍然会维持那样的互动吧。你们觉得我既然都知道,还那么多嘴干嘛?拜托,我就是清楚这种情况,才会想要忠言逆耳一下呀。 「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
  「嗯,这个现在问不问是都无所谓,不过我还是想跟你确认一下。」
  我顿了一下,隔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接着有如在切重要蛋糕时,小心翼翼不将它切烂一样,切入我想问的重点。
  「鸠子,我和杏奈之间,其实本来『并不存在婚约』,对不对?可是你还是『瞒着外公,擅自做了不少事情』,对吧?」
  「嗯?你在说什么?」
  我的奇袭,没有让鸠子产生动摇。
  她仍是一张扑克脸,表情丝毫不变。不过我不放弃,继续逼问:
  「这件事感觉好像过了很久,不过只发生在几个星期前。在外公当上学园理事长胡作非为的不久前,我和你之间曾经谈到,你有在『隐瞒某件事』,对吧?」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那时候曾经说过,你应该有隐瞒我一件事才对,尽管我不知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她不可能不记得。
  鸠子当时极其罕见地出现动摇,让我一时彻底占据上风.只差一点就挖掘到真相。
  「我当时不晓得你隐瞒了什么,不过现在知道了。这件事简单明了到了极点,甚至不需要特别动脑袋。」
  我倒也没什么要让鸠子好看的意思,何况看出那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好自豪的。
  所以我只是很淡然地说:
  「你之前跟我说,我和杏奈的婚约在台面下早就开始进行,两家之间已经达成协议,但只有我和杏奈这两个当事人不知道这件事——你的说法带给我这样的印象,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这一回事。」
  「……」
  鸠子沉默不语。
  我平静地说下去:
  「我看穿这件事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外公跟我们说话时,『从来没有提过婚约两个字』。岂只如此,他甚至明白地表示,他还没有『向杏奈的双亲提过这门亲事』。我再怎么迟钝,当时还是有注意到这一点。」
  「……」
  「当然只有这样的话,证据还是很薄弱,不过这种事只要向外公本人确认一下就行了。而且以这件事为前提再去思考,很多事就说得通了。像是你之前为何要禁止我和外公接触,因为我要是开口请外公说明『我和杏奈之间的婚约』,你擅自在进行的事情便会露出马脚。对于崇拜着外公,向来言听计从的你来说,这种状况不是很好。」
  「……」
  「我猜当初的情况大概是这样吧——我和杏奈之间原本不存在什么婚约,但你清楚看出外公对杏奈的评价相当高,因此你便开始向外公力荐,告诉他杏奈有多么优秀,试图促使我和杏奈之间的婚姻——应该是这样吧,对不对?」
  「……」
  「可是在这个假设中,我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透的地方。也就是要让这个假设成立,势必要有一个前提,也就是『你想凑合我和杏奈』。」
  「……」
  「你为何会想凑合我和杏奈?是因为你知道外公对杏奈的评价甚高,所以自发性地想促成这件事?嗯,怪怪的,这个理由太过薄弱。那么,你只是单纯想要疏远我?不,你虽然拒绝过我很多次求婚,但感觉上从来没有想疏远我半次。嗯,我还是有点想不透,可以告诉我吗?啊,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外公,也不会以此要胁你,说什么你不说出来,我就要去告状之类的话。」
  「……嗯。」
  鸠子终于打破沉默开口:
  「在我回答少爷的疑问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问题?」
  我的头稍微倾向侧边,借以表示疑惑。
  「好,你问吧,虽然我多少觉得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有点失礼,不过既然想问的人是你而不是别人,那就请问吧。」
  「我就问你了,拆除惊谷学园第二体育馆的那件事,是『少爷你策划』的吧?而且这件事你是不是从未告诉任何一个同伴,包括凤杏奈?」
  「嗯,『就是那样』。」
  「少爷能够不仰赖凤杏奈的人脉,独力便完成这件事,这让我相当惊讶。当然,我可以理解你的动机是『要将这件事推给理事长派,好提高反对派的士气』……但你这计画实在有点粗糙。如果我看穿这一点,并反将你一军,少爷马上就会信用扫地,反对运动也会即日土崩瓦解吧。」
  「嗯,你说得没错,可是『你并没有那样做』。不,真的要说的话,你虽然表示『要使尽各种手段来妨碍我』,但你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不是吗?不,该说,正因为我算准了你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才敢横越这条乍看之下很危险的桥。此外,还有一件事让我有点在意。外公和我在校园齐聚一堂决战的那一天,杏奈发表完她的大演说后,太一、佐藤同学和千寻老师不是有跳出来讲话吗?当时坐在讲台上的外公苦笑一番后,有转头看了你一眼,对吧?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喂,我怎么事前都没收到消息啊』。这让我发 现一件事,就是『有很多你应该要汇报的事,你都没有告诉外公』。这很奇怪吧?因为你对外公那么忠心,照理说,所做的一切是绝对不会损害到外公的利益才对。」
  「……嗯。」
  鸠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表示:
  「既然这样,答案不是不证自明了?将这些提示整理一下,谜底应该不会太难猜吧?还是说,你想听我亲口说出答案?」
  「因为我没有自信嘛。不管怎么说,这结论都和我原先的常识严重背道而驰。」
  「我没有亲自说出答案的打算,如果你很在意,请自己试着说说看。」
  「……嗯,哎呀……我是真的对这个答案没有把握耶。」
  我搔了搔头。
  接着瞥了鸠子好几眼后才开口:
  「你这次所做的许多行动,该不会都是『为了我吧』?为此,你甚至不惜背叛外公? 等等,可是如此一来,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凑合我和杏奈了——」
  「只因为在我的判断中,凤杏奈是最佳的伴侣选择。」
  鸠子的口气极为平静..
  「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她是极为优秀的人才。虽然她也不是没有一些缺点,但和她的潜力相比,那些缺点根本不足为道,所以我还是将她推荐给大家主,跟大家主说:『最适合少爷的伴侣是凤杏奈,我们应该让他们两个继承财团,借以将平和岛家推向更高度的繁荣』。凤杏奈会是很好的资粮,可以帮助少爷今后大幅成长,并且实现少爷的大志。」
  「……嗯.我是不是该将这句话解释为,我又被你拒绝了一次?我都已经记不得这 是第几次被拒绝了。你要我以杏奈为伴侣,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哪来的道理,告诉我们一个人的伴侣只能有一个?」
  鸠子毫不在乎地做出劲爆发言。
  我愣得嘴巴大开。
  「我将你暂时交付给凤杏奈的做法,到底哪里有问题了?收获农作物这种事,是要挑时期的。在最好吃的时期,『成长到最美味的时候』大口享受,才是上上之道。而且有谁规定,培育者和收获者一定要是同一个人了?我如果想独占你,挑准时机把你抢走不就好了? J
  「……呃,这……」
  我的脑袋开始打结。
  思绪完全无法兜在一起。
  鸠子没有理会我,继续自顾自地说:
  「我本来就知道大家主不赞成我和少爷的亲事了。没错,从好几年前开始,大家主便一直抱持这样的态度。至少现在这个时间点,明显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最佳的时机,而我这个人还没有莽撞到会冲着逆向的暴风雨出海。观测风向、看准潮汐再扬帆出航,这才是聪明人的生存方式。时机总有一天会到来,而我的寿命照理来说,也不会短到等不到那一天。」
  「啊,对,没错,你说得没错。」
  「另外,我的潜力或许真的不及凤杏奈,但这世界上有个概念叫人尽其才。如果将她比喻成一台推土机,我就会是一根小土锹。用小土锹去铲平一条大路是很辛苦,但我们也无法拿推土机去做精细的庭院整理。小土锹只要用小土锹的方式,尽力让工程如期完工就好。而且我有办法以最大限度、最佳效率来发挥小土锹的好处,这点应该是大剌剌的挖土机所不及的吧?」
  「对,没错,真的如你所说。」
  「老实说,少爷的格局超越我原先的预期,这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原来如此,就是要超越大家主——这件事开口说出来,就成了最简单明了的谋权篡位。由于要实现这件事极其困难,所以稍有不注意,这个概念就超出我思考的范围。不过说实话,少爷你的志向让人觉得很痛快,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志气比天高。我本来没有继承财团的打算——因为我的格局承担不起——但事到如今,我开始认为我有义务为你的构想贡献一已之力。你可以好好期待我的辅助能力,这可是有大家主背书保证的。」
  「啊,嗯,是耶。呃,等等……等一下。」
  我顿时回过神来,打断她的话。
  鸠子的头上冒起小问号。
  「嗯,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等一下?我完全无法理解。」 她这样说好像有点过分。 毕竟对我而言,这可是大逆转耶。这样的事态发展,夸张到可以将地球整个翻转过来了,真的是所谓的超展开……咦?你说这一切都是按照剧本在进行?谁知道这剧本啊?对当事人而言,这可是一个大阴谋,我根本没发现好吗?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感觉好恶心。你本来就没长得多帅了,好歹在态度上振作一点好吗?」
  「是,对不起,我会振作……嗯,若是这样,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你问吧,只要不是太过迟钝的问题,我都告诉你。」
  被她警告一下之后,我开始思考。
  不过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有些仓皇失措,到底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呀?
  「鸠子,我问你喔……」
  「嗯。」
  「你很多所作所为,真的都是为了帮我?」
  「我刚才有说过,这件事我不打算给出回答。」
  糟糕,驽钝了!
  怎么办怎么办?
  俗话说「佛过三次亦发火」,但鸠才没这么仁慈。下一句话要是再搞砸,我就永恒永远地出局了。此刻我必须慎重、迅速地做出决定。
  「嗯,刚才的问题是骗人的,其实我有更想问的事情。」
  「嗯。」
  「这个我想问的内容该怎么说……说出来后,如果被你批评为是我过于乐观的观测,又或是完全出自我的幻想,我也无言以对。不过我算是很有把握,又或者说,正因为有这个前提,才能造就今天的我们——」
  「太长了,说得简短一点。」
  「是,对不起。也就是说,综合你截至目前为止的发言,我只能想到一个结论。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可是我回想一下,发现我确实完全没问过你这个问题,明明我就问过别人相同的问题,所以这真的是很夸张的失误。而且我都向你求婚了,却没有问你这件事,实在是蠢到一个不行;又或者说,是我误以为既然小时候我已确认过这件事,就可以不用再问了——」
  「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抱歉,我这就说,拜托你让我说。」
  我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
  然后稍微深呼吸一下。
  接着——
  我在此时此刻,首度问了最重要最核心,如果不问,一切就无法开始的问题。
  「我问一下,鸠子,你喜欢我吗?」
  「嗯。」
  接着,她吻了我。
  以偷袭的方式吻了我。
  鸠子轻轻钻进我的怀里,她的唇,轻轻贴上我的唇。轻柔,但我还是明确听到一声 「啾」。
  「当然喜欢你呀,隼人。」
  ……这是在作梦吗?
  鸠子对我眨眨眼。她轻闭单眼,吐出她的小香舌,看起来超级无敌可爱。
  「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会这样帮你呢。我既不会过来监督你,也不会想要锻练你。而且你不觉得自己被找回本家,成为候选继承人这件事很诡异吗?事情能走到这一步,可不完全是因为姑姑——也就是你母亲回到本家的关系喔。」

  「…………」
  我呈现一个完美的目瞪口呆。
  鸠子不只是表情和动作,连口气也为之一变——不,正确来说,是完全变回小时候的模样,让我陷入被彻底KO的失神状态。唉,就凭这副蠢样,还妄想超越平和岛源一郎,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等等,不过这么说来,其实我之前就依稀发现了。毕竟先前游泳大赛的泳装选美比赛时,鸠子成功地扮成另一种个性,让在场众人包括我都大吃一惊。但是说真的,她的演技未免也太专业了一点——不,等一下,我现在又冒出很多问题想问耶。如果平常的冰冷扑克脸才是「她装出来的一面」,那她过去的诸多言行举止岂不都要反过来看?等等,这样的话,很多事真的会有不同的解释——
  「好了,杀必死到此为止。」
  这道声音,听起来有如剃刀般锐利。
  在我失神的时候,鸠子已经变回原先的她。
  「我该继续做饭了,少爷你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既然你都对大家主放了那样的大话,就必须刻不容缓,尽早拟定好今后的对策方针。」
  「不,不可以,不能这样。」
  我急忙表示:
  「等一下,你这样只亲一下就了事怎么行?我从以前就屡屡遭受你的欺凌,但这次真的太夸张了,做人蛮横也要有个限度,我要抗议。」 「哦,不关我的事。」
  「不,这次我绝不会退让,我要好好呼吸凌乱,兴奋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意思是说,一直以来,你都是在骗我啰?」
  「这话讲得也太难听,我才没有骗你,是某人自己一直先入为主罢了。现在和过去, 我一直都是我。」
  「不,我不接受,这件事怎么想都太过分了,傲娇也要有个限度。长久以来,我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终于盼到的娇羞竟然只有那么一下,收支未免太不平衡。总之我要说的是,我求求你多娇羞一下,就像刚才那样。」
  「既然你这么想要……」
  说时迟,那时快。
  鸠子眨眼间便抢进我的怀里,巧妙地翻转我身体的重心和支点,等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被翻倒在榻榻米上。 不只如此,不知不觉间,鸠子便已跨坐在我仰躺的身体上,让两人呈现所谓的「扑倒体位」。
  「我可以将刚刚的事情视为课程的一环,继续进行下去。」 「……不,我所想要的只是你再娇羞一下,倒没有真的想要现在这样。等等,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个体位,进展得太快了?」
  「这是课程的一环,所以这种快速进展也不是不可能。」
  「是吗?我觉得不大对劲,况且在这种事情方面,我是触于想要主动出击的那种,S和M做选择,我应该偏S那边。」 「真巧,我也是S。」
  「不,没那回事吧?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更被动啊,话说,有件事我之前就很想讲了,你的个性,绝对是受了外公太多影响才变成这样。可恶,那个臭老头。也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就是外公八成带给你太多负面影响。真是的,这个人从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你一直碎碎念的好烦喔,我要用吻堵住你的嘴。」
  「你这发言好大胆直接,让我好开心,可是和我想要的娇羞又相差甚远,所以我现在很五味杂陈!」
  「我忘忘忘记东西了~」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自玄关响起。
  那完全少根筋的口气,和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三角关系大火拼极不相称。
  「哎,真是的真是的,一定是我跑出门买东西时怒气攻心,才会不小心忘记带钱包 出门。真是的,好不想变老喔,不然怎么会犯这种单纯的错误——呃,等等,我还是个高二生好吗?噗,能说这种话来自我吐槽,一定是我还很从容自得的关系。从这边可以观察出,我的平常心是不可动摇的~嗯,不过话说回来,幸好我在排队结账以前就先 发现——你们在搞什么啊!?」
  杏奈慢半拍的吐槽超级冗长。
  我不禁佩服起她来,可以走这么特别的演艺路线,不过好像佩服得不是时候。
  「喂,你们两个!趁我不在的时候在干什么?」
  「嗯,梢微做一下人。」
  「这种胡言乱语不要讲得这么理直气壮!啊——够了,我心里早就在想,总有一天会生这种事,但又默默地相信你们,觉得这码子事应该不会发生!想不到这个令我害怕不已的日子,竟然会来得这么早!」
  「好了,我差不多该回去做饭了。」
  「少给我打马虎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今天非说不可,鸠子,你从以前——」
  ……接下来又是一番大吵。
  两人吵个不停,从彼此什么事做了还是没做,谁对谁错,到其他林林总总,双方一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场面之火爆,不只是公寓内部,连邻近的住户都快听见了。吵成这样,看来还要再过一阵子才会平息。话说回来,从我们三个人一起展开同居生活 开始,我就想像到迟早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情。但事到如今,我真的想感谢老天爷可以 赐给我短短一阵子的短暂和平,让我能从一连串的震撼事件中获得解放,稍稍喘口气。
  话说回来,看着两人吵吵闹闹的模样,我深深觉得——
  自己真的很幸运,身边有很多充满魅力的人。
  我家外公、太一、千寻老师、佐藤同学。当然,杏奈也是其中一员。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我这个人才有机会发光发热。
  不过,环绕在我身边的人际关系网络中,处于中心位置的人非鸠子莫属,这一点不容置疑。
  从今以后,直到很遥远的未来,我们应该会继续这样打打闹闹下去吧。这种状况今后大概也不会有所改变。
  而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或许会遇到某些人生的十字路口,不过我的心愿始终只有一个,就是和鸠子携手走过玫瑰色的人生。
  不然就不太负责了,是吧?毕竟我们这个故事,叫做《鸠子与我的爱情喜剧》哦——



本帖最后由 氮气 于 2014-11-16 18:47 编辑


后记
  大家好,我是铃木大辅,在此为各位献上《鸠子与我的爱情喜剧》第四集。
  附带一提,这本第四集出现在书店的时候,本作的漫画版单行本应该同样也发售了。希望大家对原作、漫画都能捧场一下。
  此外,本系列故事在这本第四集将暂时划下句点。一路支持、陪伴我的读者们,负责插画的suribon大人,这本书的责任编辑,以及其他所有相关工作人员,我要向你们献上最诚挚的感谢。各位若能从中获得一点点快乐,对我这个作者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
  以下,简短地报告我的近况。
  .我买车了。
  .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开车去旅行。
  .虽然说是「有空」,但出去玩的时候,我还是会在外面写稿。
  .酒瓶数量突破三百瓶。
  .开始踢室内五人足球到现在,进入第三个年头。
  .机动战士钢弹Online的阶级卡在上校,无法再晋级。
  .开始准备新系列的资料。
  ……大概就是这样。
  我是很想快点推出新的系列作,不过同样也抱持着全力以赴的态度,在现有系列作上进行撰写。请大家今后继续多加支持与关照。
  好了,在此向大家说声掰掰,同时也期盼,近期内能再见到大家。
  2013年吉日铃木大辅
  很感谢能负责担任本作的插画
  我画得实在很愉快!!
  铃木老酥、由伊老师,责任编辑大人,
  以及将本书拿在手上的各位读者
  真的狠感激你们各位,感谢!!
  naurib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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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3

10000
叶子琦7510 子爵
我的天 终于娇了一回。。。 其实这部如果同步的出女主视角的小说的话绝对会大卖。。

9 年前 0 回復

帝星黄泉 伯爵
其实这个比兄爱有意思……但是没有动画化之前 估计是火不起来了

9 年前 0 回復

CableCore 皇帝
又一部輕小說完結了,結尾算是模稜兩可的後宮路線......吧,雖然看作品名稱就知道杏奈恐怕拚一輩子都沒機會扶正,不過正宮的氣量看來對小三毫不在意,結果最後吃香的照慣例還是男主角。
期待作者的下一部作品

9 年前 0 回復

度尽劫波不在 王爵
本帖最后由 SJJQUJK 于 2014-11-21 20:02 编辑


铃木大辅又开新坑?兄爱都没有好好写完啊!我想看秋子酱!先看看这个。噗~居然完结了

9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感謝LZ開坑呀~~剛看了一下才發現少了插圖
請問黑白插何時會補上!!?

9 年前 0 回復

499496760 王爵
(=゚ω゚)=蛋哥你的第一次我收下了,何时回群里。突然就跑掉了

9 年前 0 回復

pigv 子爵
感觉我还是不喜欢鸠子这种太过腹黑的女王式女主角
腹黑可以,女王也可以,但这种就感觉无法接受了

9 年前 0 回復

夜雨释风 勳爵
感觉这部还满有意思的,可以只有4卷。

9 年前 0 回復

风灵雷 王爵
' ych1994 发表于 2014-10-30 00:19 我记得这本看过了,这是台版的喽? '


我也记得好像看过的,这风格蛮喜欢的,不过好像只有4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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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t 勳爵
什么时候录入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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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496760 王爵
蛋哥你录入这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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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nnosAthena 王爵
氮气乃标题格式不对...
而且你的内文...不觉得很有问题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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氮气 王爵
做个咸鱼最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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