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田诚][十字架×王之证][第2卷][暴风之王到来][台/简]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5-5-8 20:04 编辑


十字架×王之证2 暴风之王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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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田诚
插画:ゆーげん
译者:周庭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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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保护能吸收人类之气的〈鬼仙〉少女·娜达后,驰郎便继承了莫大的资产与权力。但在妹妹莉子的指示下出席与白凤六家见面的会议时,第四家·空之家的下一代当家北斗忽然发动了攻击!为了从能操纵风的〈鬼〉=异能者手里保护莉子,驰郎与娜达采取的秘策是?而在战斗中开始意识到对方心意的两个人,关系又会有什么变化呢……?规模更加庞大,也更加让人兴奋的第2集登场!

作者 三田诚
居住在兵库县的作家。
这是『十字架×王之证』第二集。内容是以从第一集开始人气就相当高的莉子为主。只要大家能够喜欢本集的故事,我就觉得很高兴了。





对你来说,怎么样才叫做保护一个人呢?
——娜达(Nata)
只要有这一千圆,就足以让我决定当你的保镖了。
——戌见驰郎(Hasero Inumi)
我可还没承认这家伙是白翁唷。
——空北斗(Hokuto Utsuho)
难得鬼仙和〈鬼〉齐聚一堂,就来玩一场鬼抓人游戏吧?
——空隼人(Hayato Utsuho)





序章
第一章  空之鬼
第二章  少女们的理由
第三章  暴风之王到来
第四章  白凤六家
第五章  闪光与旋风
终章
后记



前情提要 OUTLINE

戌见驰郎是住在黄坂市的高中生。领取报社奖学金的他过着一边帮忙送报,一边从事千圆保镖(其实是万事通公司)的生活。某天夜里,驰郎遇见了一名倒在中华街角落的少女。他建议这名似乎被什么人追赶的少女雇用自己当保镖,然后对少女伸出了援手。
少女名叫娜达,两个人就这样享受了一段平稳的生活。但是追兵不久后便循线而至。他们是吸取人类生命力·气的吸血鬼——也就是被称为鬼仙的存在。驰郎被鬼仙莲花与少影以超乎常人的战斗力袭击而命悬一线时,解救他的人正是娜达。没想到娜达竟然也是鬼仙,而且还是能让其他鬼仙无力化的最强兵器。
鬼仙们为了结束鬼仙之间的战争而将娜达变成兵器。至于解开娜达封印的,则是化身为黑猫模样和她一起逃走的鬼仙恩嘉。莲花等人再次袭击时,只要被他们率先使用了能随意操纵娜达的鬼宝〈七键敕书〉,一切就完了。于是驰郎等人便合作将鬼宝抢了过来,没想到在那之后恩嘉的态度却大为转变。接着更带着娜达消失了。
恩嘉是过去被娜达消灭的鬼仙支族幸存者,打算借由〈七键敕书〉来复仇。知道这件事的驰郎苦恼了许久之后,终于和妹妹莉子连络,进行了将恩嘉与娜达引诱出来的作战。驰郎在被引诱出来的两人面前解释被托付到自己身上的「王之证」。继承了强大力量的驰郎,随即以这股力量解救了娜达……

登场人物&用语解说 CHARACTER&KEYWORD

◆戌见驰郎
高二学生,从事解决一次麻烦一千圆的保镖事业〈戌见Close Protection服务〉,但几乎已经变成附近邻居的万事通公司。因为八年前的某起事件而继承了白翁的力量。
◆娜达
驰郎在中华街解救的少女。真实身分是被称为〈鬼仙〉的吸血鬼,而且还是能让其他鬼仙无力化的最强兵器。在度过一段漫长的流浪生活之后,现在以驰郎助手的身分和他同居当中。
◆朱莲花
即使在鬼仙一族中身分也是相当高的少女。拥有惊人的怪力,能够轻松地挥动变成巨大流星锤的鬼宝「彗星锤」。原本想要捕捉娜达,但在发生了许多事情后,只能暂时居住在黄坂市的中华街。
◆少影
称莲花为「狗屁大小姐」的随从鬼仙。嘴巴相当坏,即使面对莲花也能发挥毒舌的功力。原本和莲花一起试图抓住娜达,最后却失败了,目前回到支族去报告事情的经过。
◆恩嘉
将被封印的娜达解放出来的鬼仙。化身为独眼黑猫的模样,和娜达一起旅行了半年。之所以解放娜达其实是为了要复仇,没想到计划却被驰郎阻止了。
◆莉子
驰郎的妹妹,不过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在数学方面有杰出的天分,同时也是白翁庞大财产的管理人。马尾与宽大的白衣是她的迷人之处。
◆凯扬
搭载在驰郎平常所穿的运动外套上面的人工智能。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与简易人格,说话的口吻相当绅士。经常掌握驰郎的状态,并且按照状况自动启动应对方式来辅助驰郎。
◆白翁
此地位拥有庞大资产与遍布世界的强大情报网。和鬼仙有相当深的关系。驰郎虽然因为上一代的遗言而继承了白翁的名号,但对这个身分与责任还不甚了解。
◆白凤六家
与白翁相关的六支家族。由真朱、月白、紫藤、空、薄墨、青朽叶等六家所组成。在驰郎出现之前,白翁一向都是由六家当中选出。
◆鬼仙
吸取人类的生命力·气,因而能够发挥超常力量者的总称。虽然能力各有不同,但基本上只把人类当成营养来源,所以十分畏惧能将鬼仙变成普通人类的娜达。
◆鬼宝
唯有拥有特殊才能与经过严格锻炼的鬼仙才能够使用的道具。被制作成最强兵器的娜达身体里就埋进了几个强力的武器,以及能从外部命令她行使这些武器的特殊鬼宝。
◆黄坂高中
驰郎就读的市立高中。担任学生会会长的春荻一姬,总务手鞠朝叶以及副会长七门正纪等人都是〈戌见CP服务〉最大的客户,实际上他们也把驰郎当成第二个总务来帮忙各种杂务。


序章

  ——少女的周围总是飘荡着算式。

  不对。
  严格来说,和普通的算式还是有点不一样。
  在记住正确的阿拉伯数字与汉字数字之前,数字的概念便深植于少女的脑中。现在回想起来,就连看见旁边的小婴儿睡觉翻身,脑海里都会自行浮现这个动作所需要的向量。
  有时候会浮现朋友投过来的球所划出的轨迹。
  有时候会浮现敲打地面的雨滴所形成的水冠形状。
  有时候又会浮现喜欢的动画角色在表现喜怒哀乐时,五官所呈现的不同比率。
  就像拥有绝对音感的演奏家会将世界上所有声音听成音乐一样。对少女而言,整个世界都是由数字所构成。她根本不必计算,也不需要运用公式,因为打从一开始就能看见答案了。
  生父不详的少女,母亲在产下她时又不幸丧生,所以很自然地被送进育幼院当中并且在那里长大。不过,如此突出的才能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被忽略。
  不知道是哪个人开口表示要让她摸摸看电脑。
  一开始交给她的,是育幼院角落一台几乎快要报废,只拿来跑会计软体的旧电脑,每当少女展现能力,交到她手上的机械便不断地更新。少女像呼吸般自然创造出来的软体,似乎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话题。
  但就算是这样,整个世界对少女来说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要说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事情,大概就是她为了弥补无法融入周围人群的空虚,而制作了能与自己说话的人工智能吧。当时的人工智能依然相当拙劣,只能借由搜寻网路来找出对应少女的会话模式,然后做出回答而已——不过少女还是继续开发这时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最后甚至将〈凯扬〉交给它控管。
  啊啊,对了。
  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出现的。
  他不知道对育幼院的人说了些什么。但是,那天就只有自己和那个男人待在那个房间里。男人不在乎少女完全不回头只是拼命打着电脑的态度,在旁边看着电脑荧幕,然后自顾自不停点着头。
  对少女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表现出高度的兴趣后……
  「之前也见过好几个类似的天才与※学者症候群者,可是你和他们都不太一样。」(编注:指在某种艺术或学术上超乎常人的能力。)
  男人做出了这样的宣言。
  他轻轻摸着少女的额头,接着表示:
  「嗯。看起来是没有角,不过说不定你就是这样的〈鬼〉。虽然相当稀薄,你体内还是流有跟我们一样的血。」
  「鬼?」
  「嗯嗯,就是〈鬼〉没错。听好了,这件事你要保密唷?」
  男人对微微歪着脖子的少女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是〈鬼〉啊。」

  说完,他随即举起两根手指放在脑袋的两侧。
  直到这时,少女才首次注意到男人只穿着简便的和服上衣而已。原本只觉得对方是拥有奇特数字情报的对象,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穿着和服。
  这是少女的感官对数字以外的情报产生反应的瞬间。就像是首次注意到日照带来轻柔温暖的幼童一样。
  少女似乎……
  对这名自称是〈鬼〉的奇妙男人产生了兴趣。
  「要不要跟我走啊?」
  男人这么说完后露出了笑容。
  少女的世界初次发生了变化。
  回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待在男人身边的那一年,可能是少女最幸福的一段时间了吧。男人拥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庞大资产——少女为了管理、运用这些资产而培育出人工智能,并且创造了复数的系统。
  虽然男人总是苦笑着对她说「并不是为了拜托你做这种工作才带你离开」,但其实对少女而言,这种程度的行为只是举手之劳。不过,能对男人有所帮助还是让她感到相当高兴。
  紧接着……
  世界再次改变了。
  男人因为被卷入百货公司的爆炸事故而受到了致命伤。
  那个时候,他和某个少年订下赌上双方所有财产的赌注。
  在一切结束之后,躺在白色床上的男人对少女开口说道:
  「……抱歉,看来我们得在这里分开了。」
  「……你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可以跟着那名少年呢?」
  即使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男人还是露出与初次见面时同样的笑容,这么拜托少女。如今回想起来,男人从头到尾也只拜托过少女这么一次而已。
  所以少女当然不可能拒绝。

  于是……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嗯,交给我吧。」
  少女点着头,同时露出满脸笑容。
  这可能也是她首次露出笑容。虽然自己眼角泛着泪光、扁着嘴唇,眼看马上就要发出哭声似的,少女还是为了不让男人担心,拼命露出前所未见的灿烂笑容。
  「一定……一定没问题的,所以白翁大人您可以不用担心。不论那个男孩发生什么事,莉子和〈凯扬〉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他。」
  少年的名字是戌见驰郎。
  因此从这一刻起,少女的名字就是——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17 21:32 编辑


第一章  空之鬼

       1

  仰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似乎要被吸进去的蓝天。
  现在是五月中旬。
  天空飘着些许白云,带着适当湿度的微风让人感觉相当舒服。不时窜进鼻间的味道,来自于金雀花的清新芳香。在温暖阳光与轻柔微风的加持下,只要坐在河岸边就一定会忍不住打瞌睡吧。
  如果是情侣,一定会依偎在一起休息吧。
  实际上,这条位于中华街附近的河川是黄坂市相当知名的约会地点,每到假日总会有许多情侣来到此地。
  目前也可以看到一对男女待在这里。
  只不过……
  与「恋人」这种酸酸甜甜的名词比起来——这对少男少女的关系可能更实际一点吧。
  「等、等一下……」
  边喘气边这么说着的,是一名脸颊有烫伤痕迹的少年。
  虽然脸上有这样的特征,少年的长相倒是相当端正,应该说给人一种讨喜的印象——只是他的侧脸现在却扭曲得非常难看。
  而且不只是表情而已。
  首先,整个弯下来的背部看起来就很丢脸了。
  将舌头坦露在外、喘个不停的样子,同样是难以入目,沾满汗水而整个贴在头上的头发看起来也相当穷酸。此时,就连身上那件帅气的运动夹克也没办法帮如此难看的主人加分。
  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无可救药了。
  当然——这个少年就是戌见驰郎。
  「喂喂,那个……娜达……!等……等一下啦……」
  那副比平常更加丢脸的模样,就连交情深厚的友人都会忍不住将脸别开,不过也难怪他会这样。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了。
  光是塑胶袋就有十几个。虽然已经把不能打破的鸡蛋、可以随便丢的味噌和米袋等分装成好几个塑胶袋,但每根手指上都挂着一个袋子还是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此外,背上还背着好几个用塑胶绳捆住的纸箱,看起来根本就像是想一个人完成搬家工作一样。
  相对的……
  「——唉。」
  从道路前方传来一道相当沉稳的声音。
  「你东西买少一点不就得了。」
  回过头来的少女抓住白色帽子的帽沿,露出淡淡的微笑。
  少女有着一头像刷过墨汁般的乌黑秀发,她以鲜红缎带绑住了黑发。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同时带有冷彻的理性,也因此更加突显出天真无邪的模样与沉稳态度所造成的不平衡感。
  而且从外表还看不出她的年纪。
  看起来既像十岁左右的小学生,也像与驰郎同样年纪的十六、七岁。
  只不过……她很适合太阳。五月清亮的阳光像是要点缀白色帽子与洋装,又像是在光滑的肌肤上跳舞似地照射在少女身上。
  很少看见如此适合阳光的少女。
  而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
  她正是过去曾终结某场战争的最终兵器(吸血鬼)。
  少女的名字叫做娜达。
  「难得今天放假,你却每到一家店或是超市就买了一堆东西,实在是太夸张了。」
  「有什么办法嘛……!之前买的食物……原本以为可以撑三个月……不知道是哪个人把它们吃得一干二净哦……」
  「唔……」
  少年难得反将了一军,让少女——娜达也开始支吾其词。
  「这个嘛……是因为我的身体本来就无法从肠胃吸收营养,所以效率当然会差一点啊。」
  「那也不用……一天就把能装※五合米的锅子……里面的白饭全部吃光吧!」(编注:日本以「合」为测量米的单位,五合米约为十碗饭。)
  驰郎握紧拳头,打从心底发出怒吼。
  可能是因此而用光力气了吧,只见他的身体整个往前倒。结果又因为被失去支撑的纸箱压住,让肺部的氧气被挤了出来。
  「呜哦……!而、而且……这些纸箱……都是我的工作……」
  「哦,工作?好久没听到这个单字了呢。」

  少女在帽子底下扬起一边的眉毛。
  紧接着,少年很得意地——抬起露出痛苦表情的脸庞。
  「是啊。房东静寂小姐表示今天要在河边烤肉……所以拜托我准备食材、烤肉架、木炭以及火种等烤肉工具,并且把它们拿到河边……怎么样,我很认真在工作吧……!」
  「…………」
  娜达瞬间沉默不语,接着露出困扰的表情并且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我之前就这么认为了,你的工作是不是和保镖渐行渐远了?」
  「呜咕……」
  这次换成驰郎说不出话来。
  保镖。
  名片和招牌上写着〈戌见CP(Close Protection)服务〉的工作,那正是驰郎在课业之余所经营的事业。一次只收一千圆。虽然已经便宜到连用「破坏行情」来形容都觉得可笑的地步,但就少女所知,客户几乎都是附近邻居或者学校里面的朋友,而且根本是把他当成万事通公司与方便的跑腿来使用。
  不过娜达也是因为这个工作的缘故,才能和少年在一起生活。
  「……唔唔。」
  娜达以鼻子轻哼了一声,稍微将视线往下移。
  「而且如果是工作的话,那让〈凯扬〉帮忙不就得了。」
  『——YES,娜达小姐。我也提出这样的建议了。』
  附近如果有其他人,八成会吓得回过头来吧。
  因为这样的机械音是来自于少年身上所穿的运动夹克。使用了大量特殊素材的夹克,内侧藏了数种以人工智能为主的特殊机构。
  人工智能的名字就叫做〈凯扬〉。
  『但主人却表示:就算是业务,若非必要也不愿意使用我。尤其是目前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缴纳我的租借费用——而这也让这种情形更加严重了。』
  「这样啊。顺便问一下,你的租借费用是多少钱?」
  『每个月二九八〇圆。』
  「原来如此。对驰郎来说,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闭、闭嘴啦~〈凯扬〉!」
  驰郎红着脸发出了怒吼。
  『那么我就依照命令先行告退了,主人。』
  机械音以不太服气的口吻说完后便安静了下来。驰郎虽然用恨得牙痒痒的表情瞪着自己的夹克,但因为现在两手手指上都挂着塑胶袋,他根本拿夹克没辙。
  娜达窃笑了几声后,才以小小的拳头捂住嘴角。
  「真拿你没办法,的确很像固执的你会做的事。稍微让自己轻松一点也不会遭受天谴啦。」
  「……少啰嗦。」
  满身大汗的少年仿佛闹别扭般将视线移开。
  依然抓着白色帽子的娜达,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接着……
  「二九八〇圆是吗……」
  又像是将声音在舌尖上打转般悄声说道。
  或许连神明都无法想像,只因为这么一点金额便陷入困顿中的少年,一个月之前才刚动用了数千亿资金,甚至还动用了核子潜艇来帮忙。
  那是既滑稽又荒唐,但对少女言却像是宝物一样的事件。
  同时也是宛如奇迹般的一幕。
  「…………」
  她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或高或低的潺潺流水声。
  舒服的微风吹动了白色洋装,除了附近的水声之外,还可以听见稍远处的街道传来刚发芽的绿叶摩擦声。这个国家似乎将这种嫩叶被微风吹动的情景称为「青叶骚」。
  「来吧。」
  娜达伸出手来。
  「做、做什么……」
  「把一半的塑胶袋交给我吧。」
  「等等,让女孩子拿重物实在——」
  「你的认知错误也太严重了吧。虽然比不上莲花,但我的体力可是比没有使用〈凯扬〉的你强上数十倍唷。而且——」
  「而且什么?」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助手吧?」
  少女说到最后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她看起来是那么地高兴,表情依然扭曲的驰郎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三分之一的塑胶袋——这似乎就是他轻微抵抗的证明——交到少女手上。
  娜达应该也对这样的分配有所不满,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就站到少年旁边。可能是手跟手互碰的一瞬间,少年像是很害羞般震动了一下让她觉得很开心吧。
  白色洋装看起来相当轻柔,运动夹克上的纸箱看起来则是十分沉重,不过两个人还是并肩走在一起。
  说起来,两人倒是出乎意料地相配呢。
  他们就这样走了几分钟。
  「……娜达,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驰郎像是要隐藏害羞的心情般低声询问。
  「嗯?」
  「今天是假日……你没必要特地陪我来买东西吧……」
  「当然是因为我很喜欢啊。」
  娜达露出直率的笑容。
  「什、什么!?」
  驰郎整个人吓了一大跳,少女则是在身后将塑胶袋重新拿好,仿佛觉得刺眼般抬头仰望着蓝天。
  「我从以前就很喜欢像这样走在路上了。不论是独自一人还是跟许多人,而且也不限白天或夜晚,只要能感受到自然的气,我就觉得很棒。既然你都特地要到河岸边了,我怎么可能不跟着过来呢?」
  「这、这样啊……」
  「就是这样。」
  娜达点了点头并且露出笑容。
  看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但这种时候,反而让人更觉得她像个迷人的小恶魔。
  「而且这次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另外一个理由?」
  「嗯。话说回来,那是不是就是这次工作的委托人?」
  娜达用下巴轻轻指了一下前方。
  驰郎的视线往同一个方向移去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莉子!?」
  只见一个女孩子站在河岸平原的中央。
  可能是混血儿吧,少女有着相当明亮的发色。
  用红色缎带将头发绑成马尾的她,在衬衫上披了一件宽松的白衣。在以指尖推了一下细框眼镜的镜架后,那名少女也发现到驰郎与娜达的身影了。
  「啊,哥哥,这边这边!」
  少女以天真无邪的声音叫着,然后不停挥动双手。
  驰郎就像被她拖过去一样,往下来到了河边的平原。
  他脸上出现了搞不清楚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的表情。
  正如刚才的称呼所显示的,是驰郎的妹妹。由于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两人的感情虽然不错,基本上还是没有住在一起。
  虽然应该有其他的原因,但眼前最让驰郎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为、为什么莉子会在这里——」
  听到他的询问,妹妹仿佛要表现「你竟然还没发现」般叹了口气。
  「那还用说吗?因为委托哥哥工作的人就是莉子啊。」
  「啥!?是静寂小姐说今天要在这里烤肉的唷!?」
  说到这里,驰郎想起了今天早上的对话。

  ——『啊——驰郎。今天我有事情要拜托你耶,不知道方不方便!』
  ——『哎呀……其实我找了小苍他们那群人来烤肉。但我刚好有别的事情,所以可不可以请你帮忙备齐食材、烤肉架等烤肉工具呢!愿意帮忙的话,我房租可以算你便宜一点唷!』

  这就是今天早上在〈玉响庄〉玄关进行的对话。
  那个时候,房东还露出一抹非常坏心眼的窃笑。
  应该说,驰郎忍不住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么没发现对方的阴谋。她所说的小苍应该是指住在同一栋公寓的赤月苍,但那个人根本没有大白天跑出来烤肉的社交性。
  紧接着,穿着白衣的妹妹果然说出了实情。
  「啊,那是骗你的。」
  「莉子~!?为什么明明没有要烤肉还让我扛了这么多东西!只要老实说有事情找我不就得了吗!?」
  重新扛好纸箱的驰郎发出了几近悲鸣的声音。
  那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发自灵魂的怒吼了吧。只要想到将东西扛到这里所付出的汗水与辛劳,就会觉得也难怪少年会发出这样的悲叹了。
  但是……
  「是这样吗?」
  妹妹却像是不认同他的话般眯起了眼睛。
  「……用平常的方式找哥哥的话,哥哥只要一接到工作就会以工作为优先吧?」
  「哎呀,工、工作就是工作啊。」
  锐利的目光让驰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嗯,莉子也认为工作很重要。毕竟人类社会就是由工作与契约所构成的。莉子也不太喜欢那些搞错工作的意义,只重视自己家庭的人。因为这样可能会造成工作上合作对象的家庭破碎呀。」
  绑着红色缎带的妹妹不停地点头。
  而且用的是确认每一个工作细节般的口吻。
  「……嗯、嗯嗯,你能了解就好。」
  变得畏畏缩缩的驰郎,就这样背着纸箱又后退了好几步。
  「只不过……」
  妹妹又继续说道。

  「哥哥你已经是白翁了唷?」

  这句话有如一根小小的刺,猛然刺进少年的心脏。
  沉默了几秒钟后……
  「……我知道啊。」
  少年才以比平常更加严肃的表情这么回答。
  「那就好。其实就算你忘记有这回事,我也已经拜托那边的纯白吸血鬼把你带过来了哟?」
  「结果连娜达也是同伙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戴着白色帽子的少女也点头承认了。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不需要拿这些东西呢!?」
  「哎呀,因为你平常总是拿着一堆东西,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啊。更何况我也不知道莉子小姐委托的内容。你看——我就是觉得不好意思,才会帮你拿塑胶袋啊。」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原因,我会连纸箱都让你背的!」
  「唔~亏我刚才还觉得你很有男子气概呢。」
  像平常一样露出些微苦笑的娜达,仿佛觉得很可惜似地摇了摇头。
  还是无法接受这种说法的驰郎虽然继续抗议,但娜达却不以为意,根本一点用都没有。老实说,这名少年本来就吵不赢对方了。
  「…………」
  莉子在旁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只见她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
  不过,那种表情短短几秒钟就消失了。
  少女相当刻意地再次叹了一口气,接着转过穿着白衣的身躯。
  「好啦好啦,不要再吵了……你们两个人都坐上来吧。哥哥带来的行李也可以全部都放上去没有关系。」
  「咦?要坐什么?」
  驰郎的视线往左右两端扫了一下,低声说道。
  河川旁的平原上,除了他们三个人之外就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而且也没看见能够搭乘的汽艇,应该说这条河川本来就不能用汽艇来移动。
  但是……
  「嗯嗯,确实是有哦。」
  娜达也点头同意少女所说的话。
  听见她的回答后,莉子眨了眨眼睛。
  「啊……你知道吗?」
  「唔嗯。能够蒙蔽视觉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是不太够。你没注意到气流的变化与燃油的气味。这样应该只能骗过人类而已吧。」
  「唔唔,看来还是有需要改良的地方。」
  白衣少女莉子双手抱胸,一脸懊恼地噘着嘴。
  「嗯……那个?」
  完全无法理解两人对话的驰郎准备再次发问。

  「出来吧。」

  莉子「啪嚓」一声,弹了一下手指。
  下一秒,随即有个巨大的金属物体随着滋滋的电子音浮现在河边。
  「呜哇!?」
  少年惊讶的声音在撞上眼前的装甲后消失了。
  那是一架飞机。
  不对,以驰郎的知识其实无法分辨出它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形状与普通的飞机有很大的不同。大大的机翼两端挂着较小的螺旋桨,看起来简直就像直升机与飞机结合之后所生下来的混血儿。
  「这叫作倾转旋翼机,借由倾斜旋转翼来飞翔的垂直起降飞机。是我要自家的技术研究中心特别制作出来的机体。」
  「那为什么直到刚才都看不见它呢!」
  驰郎畏畏缩缩地碰了一下机体的表面。
  手势看起来就像在触摸炸弹一样。
  实际上,指尖前方的涂装也像是会自己蠢动一样,到现在都还不停变换着颜色。
  「哼哼。它可以借由操纵装甲表面的配体吸收来模拟出周围的景色,算是我的自信之作唷。虽然也有运用在〈凯扬〉上,但这个规模目前世界上只有我们成功而已……虽然已经被纯白吸血鬼识破就是了。」
  她说完后回头瞪了娜达一眼。
  相对地,娜达则像是很佩服似地不停从上到下打量着倾转旋翼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因为看见刚才的拟态,而是娜达从来不曾看过飞机与直升机,这源自于生长环境的反应让莉子觉得有点无趣。
  最后莉子移开目光,以严厉的口吻对哥哥说:
  「来,哥哥快点坐上去吧。」
  「等、等一下,这样会给附近的邻居添麻烦吧!」
  听见哥哥仍不死心的抵抗后,妹妹以鼻子冷哼了一声。
  「别担心啦。它的噪音比一般的直升机还要小,而且我也会发动匿踪机能。只要赶快离开,就不会被人发现啦。别说那么多了,快上去吧。」
  白衣少女在催促驰郎之余,也推着他背着纸箱的背部。
  结果少年因为这股力道而踩着踉跄的脚步踏上了倾转旋翼机的阶梯,最后身影消失在机体内侧。在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吵杂声后,莉子与娜达也跟着搭上了飞机。
  「为了避免迟到,我们必须要赶路啰!」
  将下降气流与巨大声响轰在大地上后,倾转旋翼机便迅速浮上黄坂市的蓝色天空。

       2

  ——让我们先来确认几个前提吧。

  戌见驰郎,十七岁。
  市立黄坂高中二年级学生,没有参加社团。
  身材不胖也不瘦,要说外型上显眼的特征嘛,大概就只有头发有些自然上翘,以及脸颊上的烧伤而已吧。班上同学都清楚他小气而又节俭的个性,领取奖学金的他除了帮忙送报之外,也经营一千圆解决一次麻烦的保镖事业·〈戌见Close Protection服务〉。
  不过,这样的情况在一个月前悄悄地产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樱花飞舞的春天夜晚。
  异常寂静的深夜里,驰郎在中华街捡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助手。

  然后……
  为了解救这名助手——驰郎继承了之前一直拒绝,被称为白翁的〈名称〉与〈力量〉。

       *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
  (这是……什么啊……!)
  看见那个物体的瞬间,驰郎忍不住在心中这么大叫。
  实际上,以少年的常识而言,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诡异的地方。
  眼前是一栋大屋。
  好像是从前武士的宅邸,总之就是有好几栋房子连在一起的极宽敞构造。
  似乎是在距离黄坂市相当遥远的古都山岳地带,砍伐苍郁茂盛的阴暗森林后所建造的。古色古香的建筑与能让倾转旋翼机降落的停机坪虽然也给人一种突兀的感觉,但宅邸耸立在那里的模样却给少年带来更强烈的冲击。
  因为那实在——太过于栩栩如生了。
  不单单是使用了上等的木材,也不是因为由一流的工匠所建造的关系,驰郎感觉建筑物本身就像是有脉搏一样。与其说是「存在感」,应该说它的「生命感」形成了压力,直接朝着注视者逼近。
  如果有某栋建筑物千年来持续看着一个家族的生与死,那它应该就会变成这种模样吧。
  数不尽的生死变化,仿佛也带给了建筑物同样的影响。
  驰郎被带到这栋宅邸的中心位置。
  经过长长的走廊之后,终于有一处打通两间房的客厅迎接少年来到。这里似乎是位于深处的房间,榻榻米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充满威严的男性以正坐的姿势坐在那里。
  人数总共有六人。
  年龄分布于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身经百战的勇者,浑身散发出一股武斗派的气息。
  (我记得……这是……)
  驰郎曾经看过类似的景象。
  (对、对了,黑道电影的老大就任仪式!)
  他想起曾在电视播放的电影里看过一个场景。
  在那部电影里,刚当上老大的黑道被突然袭击过来的刺客击中而死亡,眼前坐着的几名男子正酝酿出一股与电影相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不祥感。
  「欢迎第七十六代白翁——戌见驰郎大人莅临。」
  坐在最深处的老人说完后,随即恭敬地将拳头贴到榻榻米上并且低下头来。
  「咦~啊,谢谢。」
  「首先请您上坐。」
  对方以手掌指示的,是客厅里的最上座——摆放在壁龛旁边的无脚靠椅。
  附近甚至准备了漆制的靠架,而且可能已经焚过香了吧,现场还飘着一股让头脑内部感到麻痹的味道。每一种摆设都相当美丽,驰郎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里,甚至感到有点晕眩。
  「啊,那个……真的可以坐在那……」
  正当他唯唯诺诺地开口之际……
  『我不是说过吗——不要管太多,哥哥只要摆出光明正大的态度就好了。』
  只有驰郎的鼓膜传来了莉子的声音。
  那是由装置在夹克领子上的骨传导式通讯器所发出。
  莉子本人坐在离驰郎稍远的入口附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露出轻松的表情。虽然驰郎也是一样,但即使在这种地方也不脱下白衣,确实很像她会做的事。
  娜达同样也是坐在入口处,此时正一脸兴致勃勃地张望着宅邸内部。看来只有驰郎一个人快要被现场的压力击倒。
  驰郎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对着莉子,以及固执地表示没有耳机也能听见的娜达,如此悄声说道。
  『总之就是挺起胸膛,然后应声就可以了。』
  『嗯、嗯嗯。』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驰郎只能尴尬地绕过老人们背后,畏畏缩缩地坐到了上座。
  六名老人的视线就像针一样,让驰郎感到一阵疼痛。
  他一边承受着这样的痛楚……
  (这就是……白凤六家?)
  一边回想莉子在倾转旋翼机内所说的话。

  ——『哥哥。等一下要与白凤六家见面,万事拜托啰。』
  几十分钟前,莉子才这么对驰郎说道。
  ——『白凤六家?』
  ——『就是与白翁有关的六支家族。本来每一代的白翁都是从这六家里选出来的。没想到上一代的白翁是个怪人,竟然选了六家以外的人当继承者。』
  ——『那不就是……我吗?』
  ——『嗯。』
  ——『等、等等!这么一来,我不就像是从外部闯进来的麻烦人物了吗?』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唷?』
  莉子一脸轻松地说完后,便歪着脖子。
  那是个明确表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注意到呢?」的爽朗动作。
  ——『所以呢,哥哥无论如何都要在这次的见面会里让他们承认你。当然莉子也会帮忙,哥哥要好好加油唷!FIGHT!』

  (……说得倒轻松……)
  驰郎悄悄叹了一口气。
  即使是这样,说出要继承白翁地位的确实是驰郎,所以他决定先观察这些老人的模样。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穿的和服与坐着的坐垫上都有不同颜色的家纹。驰郎根据自己在倾转旋翼机上听到的知识,知道六家分别拥有与这些颜色相关的家名。
  他们分别是……
  第一家·真朱。
  第二家·月白。
  第三家·紫藤。
  第四家·空。
  第五家·薄墨。
  第六家·青朽叶。
  虽然拥有高雅的名字,但其实各家之间的感情极不融洽,就算有白翁这个中心人物,还是彼此监视着对方的动向。
  (我从以前就一直有这个疑问……白翁到底是什么啊?)
  驰郎慢慢陷入深沉的思考当中。
  白翁。
  驰郎本身也无法完全掌握这个名字的意思。
  当然,拥有惊人的财产,以及遍布世界的强大情报网——这些事情驰郎相当清楚。他已经在之前的事件里,动用过即使花费了几千亿也完全不受影响的资金,以及可以调度核子潜艇与测试中战斗机的人脉关系。
  但是……
  就连继承人驰郎本身都不知道这样的〈力量〉究竟是如何成立的。因为之前一直拒绝继承,所以自然也没想过要去了解最低限度以外的知识。
  说不定,眼前这些人正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之一。
  『不过……这实在有点太过分了。』
  莉子毫不掩饰地以愤怒的声音低声说道。
  『咦?怎么了?』
  『因为……每个家族都没有领袖出席。这些家伙年纪或许大了点,但每一个不是管家就是接待外宾用的仆人。未免太瞧不起哥哥了。』
  『……原来如此。』
  驰郎心里悄悄涌起愈来愈像黑道的想法。
  面子与权力几乎勾结在一起的部分,的确跟黑道没有两样。开始担心会不会真的有刺客出现的他,这时已经感到坐立难安了。
  不过,驰郎也因此而感到有些放心。
  他忍不住有了「既然被瞧不起,那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的想法。虽然被莉子知道的话可能又要被臭骂一顿,但对忽然被带到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还是希望对方尽可能别把他放在眼里。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一名老人忽然抬起视线。
  「对了,白翁大人。有一件事情想要向您报告。」
  「啊啊,说吧。」
  驰郎尽可能以骄傲的姿态挺起胸膛。
  只见老人以膝盖慢慢地往前推进,然后抬起老迈的身躯往上看着驰郎,开口问道:
  「请问您打算如何处置那边的鬼仙兵器呢?」
  「鬼仙兵器?」
  这样的说法令少年感到相当刺耳。
  「如何处置……你……您的意思是?」
  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用了比较客气的口吻。
  相对的,老人依然以相当平静的表情继续说道:
  「白翁大人如果不想和鬼仙那边发生纠纷的话,还是将鬼仙兵器还给对方比较好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尊敬的口吻瞬间消失。
  驰郎一脸惊讶地瞪大眼睛,老人则像要取得周围其他人的同意般点了两下头。
  「您应该知道,白翁与白凤六家原本就和鬼仙社会有交情吧?」
  他当然知道。
  在上个月的事件中,鬼仙的莲花和少影,就是为了寻求白翁的协助——当时的白翁是由莉子所假冒——而来到黄坂市。这是因为鬼仙社会从很久以前就和白翁有交流了。
  「既然有交情,就表示我们必须表明立场。态度暧昧只会使事情愈来愈麻烦,最后让双方陷入不幸的结果。」
  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要确认驰郎的意愿般对他搭话:
  「现在只要赶快把那个兵器还回去,然后将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就能够让一切顺利结束了。」
  「…………」
  同一个房间的角落里。
  娜达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发言了。也难怪她会如此镇定,毕竟少女从以前就经常像这样被人当成物品。
  因此……
  驰郎的回答也同样从一开始就决定了。
  「别开玩笑——!」
  下一秒。
  纸门喀拉一声被推了开来。
  (咦?)
  驰郎之所以皱眉,是因为新登场的对象年纪不像并排坐在这里的老人或壮年人——而是一名看起来比自己小一、两岁,大概才国中三年级左右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学生制服。
  那是目前已经很少见的立领学生制服,而且位于下巴处的立领也确实扣上扣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学生帽。姑且不论他进入室内还戴着帽子的行为,学生选择在正式场合穿上制服,确实是比较稳当的想法。
  但是……
  残留着一抹稚气的侧脸,却参杂着无法以「稳当」两个字来形容的表情。
  锐利的左眼旁边,可以看见一道月亮般的弧形蓝色刺青。乍看之下相当明朗,不过却带有某种忧郁深度的蓝,一般似乎称为「空色」。
  「哦……那个就是新的白翁?」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以鼻子轻哼了一声,然后眯着左眼。
  这让他的刺青像生物一样产生扭曲,看来就像在笑一样。
  「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空当家!」
  刚才的那位老人回过头去,说出了非难的发言。
  少年则是轻轻挥了挥手,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似地回答:
  「因为那个甚至跟〈鬼〉没有血缘关系啊。」
  (鬼……?)
  不清楚对方究竟在说什么的驰郎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想到这句话却引起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宽广的座席中出现一股奇妙的气氛。
  感觉就像是想附和少年的话,但是却又无法老实表现出来一样。不单单是顾忌驰郎,而是因为更原本的根源——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处理的感情。
  『那个人叫空北斗,是空家的下一任当家。』
  通讯器里传来莉子耳语般的声音。
  『现在虽然是第四家,但因为原本是第一家,所以目前的发言权依然相当高。莉子小时候见过这个人几次,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知名的麻烦人物啰。』
  『那么他所说的〈鬼〉是——』
  他正准备接着询问莉子。
  可是少年已经缓缓面向驰郎,以挑衅的语调问道:
  「听说你是保镖?」
  「是又怎么样?」
  驰郎也带着警戒心这么回答。
  他在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握住拳头,并且为了方便行动而提起腰部。
  「啊啊,没有啦,也不是什么大事……」
  少年——北斗微微苦笑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来。
  「只是想让你尝尝这招。」
  霎那间……

  一股恶寒从驰郎背部窜起。
  「————呜!」
  空气中马上传出「哔叽」的撕裂音。
  驰郎立刻抬起的双手,一瞬间承受快要被扭断的负荷,夹克的表面随即因为无法承受负荷,手腕到手肘的部分整个裂开了。
  由奈米碳管所编成的〈凯扬〉竟然这样就被撕开了!
  「什么——!〈凯扬〉!?」
  「咦咦?那是能抵御刀刃的夹克吗?很不错嘛,原本想切断你一只手的。」
  北斗轻轻皱起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驰郎按住发麻的手臂,并且产生了动摇。
  刚才的异能——
  与娜达以及其他鬼仙的能力十分相似。
  一个月前,少年才刚被来自大陆的已死仙人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虽说是仙人,但他们根本就像现代的吸血鬼一样,借由吸收人类的生命力——气,来发挥超乎常人的〈力量〉。
  但是,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
  刚才的异常现象和驰郎之前遇见的,有一种决定性的差异。
  「你这家伙……」
  在驰郎发怒之前……
  「你想做什么!」
  莉子已经先一步这么大叫出声,晃着红色缎带站了起来。
  「竟然想加害白翁大人,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没有啊?你不过是白翁的掌柜,没有资格跟我指东道西吧。更何况,我可还没承认这家伙是白翁唷。」
  北斗露出满脸笑容。
  「不过,你真的很有意思呢。嗯,很不错。既然如此我就雇用你吧。」
  「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也是会挑委托人的好吗!」
  驰郎才刚这么回答,北斗那张薄唇便再度露出笑容。
  「放心吧。是你绝对愿意保护的对象。」
  他说完后,便将食指笔直地伸了过来。
  指着少年——
  也就是驰郎。
  「你这家伙……」
  「我要你保护自己。如果你能完美地保护自己的话,我就承认你白翁的地位。这里的老爷爷们听到我承认你的身分后,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得遵从我的决定。当然,到时候你就没有必要将鬼仙的兵器还回去了。怎么样?你不觉得这是很棒的条件吗?」
  少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就像打从一出生就被允许能够任性妄为的皇帝一样。
  实际上,白凤六家的老人们也真的安静了下来。唯一一个举止怪异,眼神飘移不定的,就是跟少年同样是空家族的老人。
  「——驰郎?」
  北斗眨了眨眼睛。
  驰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接着大步朝着入口的方向走去。
  「搞什么。你到底想去哪里?我的委托该怎么办?」
  「我没闲功夫陪你玩这种把戏。」
  驰郎简短地回应对方。
  「根本没必要让你承认我,而且我也不打算把娜达还给鬼仙。如果你想攻击我,爱怎么做随便你。」
  「没必要?你不是保镖吗?」
  「就算保护自己,也没人会付我一千圆吧。」
  驰郎看也不看少年一眼,直接丢下这么一句话。
  所以他才会没有注意到。
  「这样啊……」
  背后那名少年的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原本一直表现得相当开朗的空北斗,像是忽然被漂白了一样,丧失了所有的感情。
  「……你没有,但是我却有。」
  少年喃喃嘟哝着。
  「嗯?」
  看着这一切的少女(娜达),似乎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什么。
  「驰郎!」
  「————唔!」
  娜达的叫声让驰郎回过头来。
  少女平常很少发出如此焦躁的声音,所以驰郎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已经有所反应。下一个瞬间,他便因为眼前的光景而全身僵硬。
  北斗的外貌产生了变化。
  少年头上的学生帽帽沿下方,似乎缓缓长出了什么东西。
  「……角?」
  驰郎屏住了气息。
  那的确是角没错。
  两根半透明的角耸立在北斗的额头上。正如他的名字「空」所示,两根苍蓝到让人感到忧郁的角,仿佛某种结晶一样既美丽又恐怖。
  紧接着……
  露出残酷笑容的少年,看起来就像现代的鬼一样。
  「空当家!您发狂了吗!怎么可以在这里让角觉醒呢!」
  老人虽然发出大叫声,但已经阻止不了少年了。
  北斗露出脸快裂开来似的笑容,像刚才一样张开了双手。
  「啊啊……你不接受保护自己的委托吗?」
  残酷的表情让笑容为之扭曲。
  「既然这样,保护的对象就换成你的妹妹——也就是那个掌柜怎么样啊?」
  「什么——!」
  驰郎的声音产生动摇的那一瞬间——
  长出双角的少年,口中也窜出了相当可怕的发言。
  「看好了,发狂吧!」
  结果就如他所说——
  客厅里忽然出现狂暴的风。
  不仅威力比刚才的风刃还要高出好几倍,数量与规模也大幅度增加。
  纸门被切断了。
  纸窗被切断了。
  榻榻米被切断了。
  天花板被切断了。
  壁龛、交错的隔板也被切断了,就连放在上面的花瓶和里面的那一朵花,也都一并被斩断。
  客厅里的所有物体都被斜斜地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切断——然后再全部随着重力而斜斜落下。
  「莉子!」
  驰郎跳了起来。
  同一时间,从他的夹克传出了另一道机械音。
  『自动启动。轨道预测程式03——〈蝴蝶〉。』
  设置在夹克里的人工肌肉开始辅助少年的动作。预测出被操纵的气流后,少年便以宛如杂技团般的动作穿越锐利刀刃间的缝隙,在客厅里奔跑着。
  「哥哥!」
  少年一把抱起惊呼的少女并且跳了起来,这时他脚边的榻榻米也立刻被斩裂。
  驰郎冲破歪斜的纸窗来到院子里。
  袜子一踩到地面,他便一边回头看向整个被砍歪的房子,一边询问怀里的少女:
  「莉子,你没事吧!?」
  「嗯……嗯。」
  怀抱中的白衣少女不停点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可能是硬带着她做出宛如杂技团的动作吧,少女根本不肯正视驰郎,视线诡异地到处游移。
  「我、我可以自己站了。」
  「哦哦——对了,〈凯扬〉。刚才的攻击你没事吧!?」
  『只是部分装甲破损而已,因此判断没有必要向主人报告。现在更重要的是——请做好作战的准备。』
  沉稳的机械音催促主人提高警觉。
  实际上,它的判断也相当正确。
  「喔?不愧是白翁的代理人。身上的东西挺有意思的嘛。」
  长了角的少年缓缓走到院子里。
  黑色的学生制服上没沾到任何灰尘。
  露出灿烂笑容的嘴唇看起来比长出角之前还要苍白,有如失去所有血色一样。
  「还有……那边的鬼仙兵器也不错喔?很有趣的技艺嘛。我吓了一大跳唷。」
  北斗说完张开手,一堆十圆硬币便掉到地上。
  风刃之所以停止攻击,就是因为这些硬币朝着北斗的太阳穴狠狠丢去的缘故。而且还有几枚硬币微妙地以不同的路线与时间来发动攻击。少年的风虽然自动迎击了硬币,但同时也让他不得不停止攻击。
  北斗的眼睛捕捉到同样阻挡在院子走廊的白色洋装少女。
  ——鬼仙。
  或者可以称为吸血鬼。
  既是仙人,也是鬼的存在。
  「这叫罗汉钱,在大陆的武术里是常见的招数唷。」
  「这样啊。每个鬼仙都会这种技巧吗?」
  「不,这是我个人自行锻炼出来的。话说回来——你说你叫北斗对吧?」
  娜达这么称呼少年。
  「你真的是〈鬼〉吗?」
  「你知道啊?」
  北斗微微歪着脖子,娜达则以一如往常的口吻继续说道:
  「是啊,以前曾听说过。老实说,我还以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鬼了。除了白凤六家以外,还有其他的鬼存在吗?」
  「……当然。」
  少年闻言点了点头。
  相对的,听见两人对话的驰郎则是发出了低吟声。
  「什么鬼不鬼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之前说过吧,大陆的鬼和日本的〈鬼〉是有些不同的存在。」
  娜达开口回答驰郎的疑问。
  在这段期间里,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出角的北斗。
  「或许应该说,同一种东西因为配合各自的土地与文化,而转变成不同的型态。不论哪一个国家——就算是不属于人类的存在,也会因为土地的不同而有各自的形式与作风。比如说,每个国家对地狱与天堂的定义都有所不同。」
  少女的话具有一股不可思议的重量。
  这是因为她所说的,全都是以她所经历过的漫长历史为根据。
  「…………」
  驰郎不禁沉默不语,娜达又继续说了下去。
  「大陆的鬼就是死者的灵魂或者类似的存在——日本的〈鬼〉却是由活生生的人类所变成的。」
  ※能面里有一种称为「生成」的面具。(译注:表演能剧时所戴的面具。)
  它是表现女性因为怨恨与忌妒而变成〈鬼〉的面具。这样的过程持续下去的话,面具的名称就会变成「中成」、「本成」,然后慢慢长出角来,而且牙齿也会跟着外露。
  那便是这个国家认为〈鬼〉是由活生生的人类演变而来的最佳证明。
  鬼与〈鬼〉。
  死者(鬼)与生者(〈鬼〉)。
  在走廊和庭院里对峙的娜达(鬼)与北斗(〈鬼〉)的姿态,正凸显出这样的关系。
  「……〈鬼〉的角能以跟鬼仙不同的方式来操纵咒力,然后使用特别的〈力量〉。」
  莉子接着这么说道。
  她像是要挥别恐惧一般紧抓着白衣的胸口。
  「要说得简单一点,让哥哥也能听懂的话……应该就是像超能力者那样吧。」
  「哈哈,超能力者是不错的形容。的确是这样没错。虽然是有点过于风雅的名词,但是跟〈鬼〉或者〈土蜘蛛〉比起来,这样的称呼要现代多了。」
  北斗的嘴角露出笑容,右手迅速往旁边伸去。
  「不过〈协会〉圈的魔法使好像是将这种力量称为——变生属性。」
  变生。
  指的是转生的意思。
  男变成女,女变成男。或——人变成鬼。
  「至于六家里空家的变生属性就是……这个。」
  风吹了起来。
  北斗手上再次出现旋风。地面上的土尘与树叶被风卷起,开始不停地绕圈。
  『主人,确认周围气压产生变化。请做好防御准备。』
  「哼,风这种东西,不论来多少次都能避——」
  驰郎低声说道。就在此时——
  「驰郎!快躲到我后面!」
  娜达开口大叫。
  他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少女的瞳孔已经变成金黄色,瞳孔以外的部分则是染成了红色。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四宝剑排名第六的双胞胎乞求此兵器。」

  妖瞳名为火眼金睛。
  嘴里说出来的,则是用来唤醒体内鬼宝的口诀。
  但北斗还是毫不在乎地将手往前伸出。
  风立刻狂暴地吹动。
  那是轻易就能把人类骨肉砍成两半的风刃。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阴阳剑!」

  霎那间,从侧面迸发出光芒。
  娜达身旁出现了一对宝剑。
  就像美女的剑舞一般,那对宝剑划出的轨迹带有艺术性的美感。独自在空中飞舞的剑迎击了所有吹过来的风刃后,随即在娜达的两侧静止不动。
  「哈哈,那就是鬼宝吗?」
  北斗像是丝毫不受打击般地露出了笑容。
  「听说那是鬼仙力量的来源对吧。啊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真的很有意思呢。」
  「这是阴阳剑,是我的守护宝剑。」
  娜达移动重心,让宝剑随时可以前后左右移动。
  她一边这么做,一边丢出一句:
  『糟糕了,驰郎。』
  这是为了不让北斗听见而使用通讯器的对话。
  『和被恩嘉操纵时不同,在没有〈七键敕书〉的情况下,我的力量受到相当大的限制。能够使用的,就只有对我有好感的三种鬼宝而已。但我现在的气不足,所以出力相当不稳定,很难完全制止对方的攻击。』
  娜达原本就是为了成为鬼仙的兵器,才会被赋予〈力量〉。
  为了不让这名少女失控,鬼仙们在她身体外个别制造了控制装置。
  它的名字就是〈七键敕书〉。
  七支支族复制这个能够操纵娜达的鬼宝,并且各自持有。
  一个月前,那个东西才把众人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现在却因为没有它而被逼入绝境,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既然如此——』
  驰郎才刚说到这里——
  『交给莉子吧。』
  身边少女的声音便闯进驰郎的通讯器里。少女本人则是为了不被对方看出表情而低着头。
  妹妹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直接对驰郎传达了作战计划。
  『哥哥,没问题吧?』
  「……嗯嗯。」
  驰郎像是故意要让对方听见般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结果北斗果然有所反应。
  「?」
  北斗看着娜达的眼睛转向驰郎,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要和我打吗?」
  「因为那家伙是我的助手。」
  驰郎慎重地摆出应战姿势,然后缓缓地拉近彼此的距离。
  北斗的双手上方飞舞着小小的旋风。等它们被解放时,应该就会出现跟刚才同样威力的烈风刀刃吧。想到一开始的那一击,驰郎不知道〈凯扬〉的防御力能不能将它挡下来。
  但就算是这样……
  「而且……你还攻击了绝对不能攻击的对象。」
  「嗯?」
  「因为你想要伤害莉子!」
  少年大吼了一声。
  同时,脚也朝着地面踢去。
  他举起拳头,在空中大叫:
  「凯扬!」
  『遵命,主人。要求启动。攻击性程式04——〈伏特〉。』
  三条机械手臂随着机械音从少年的夹克里伸出来。拳头上缠绕着紫色闪电,并且爆散出空气阻力造成的火花。这是穿戴式电脑〈凯扬〉所控制的电击。
  「哦~?」
  北斗仿佛觉得很无趣似地皱起了眉头。
  这种东西根本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不论是增加手臂,还是变成电击枪,无法击中的攻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刚才的表演就是为了让他们了解这一点,看来对方似乎完全无法理解。
  (……算了。)
  北斗稍微咬紧牙根,在心里想着。
  既然笨到连这一点都无法了解,那么自己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他一握住风,额头长出来的双角便发出光芒。
  「撕裂他吧!」
  风随着声音飞了出去。
  直到刚才为止都被限制在屋内的气流,一来到院子里便再也不受限制,因此能够尽情发挥狂暴的威力。有如暴风般袭卷而来的气流根本不容驰郎回避或防御,应该直接就会扯断他的身体。
  但是……
  驰郎的身影瞬间消失了。
  「!?」
  驰郎的手射出某样东西,下一秒,他的身体便突然往旁边飞去。
  娜达则是趁隙以滑行般的动作跳到驰郎背后。
  她的步法完全没有助跑动作,只是弯曲膝盖并且将体重横移。
  那是被称为轻功或者轻身功的技术。就像和驰郎交换位置一样抱住莉子的身体后,鬼仙少女便直接——这次换成往垂直方向高高跃起。
  「呜!」
  北斗咬紧牙根。
  他操纵气流,移动暴风来阻止两名少女逃走。足以将大树连根拔起的狂风像蛇一样抬起头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快开过来!」
  莉子这么叫道。
  一声轰然巨响立刻回应了她的叫声。
  虽然无法目视,不过从空中传来一股极为庞大的重量与压力,而在那股重压的正下方、被钢丝吊着的驰郎,则是再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北斗完全没料到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吊着驰郎的机体在强烈气流的吹拂下,也开始慢慢露出半透明的实体了。
  那是送他们来到这里的倾转旋翼机。
  「你——」
  「臭家伙,吃我一拳吧!」
  钢丝划出弧线之际,驰郎也斜斜地落下。借由重力和惯性的加持,落下的驰郎变得又快又重。他的拳头上还缠着刚才的机械手臂,接着手臂开始变形。
  装甲为了组合成新的形状而开始移动。几条人工肌肉经过更加有效率的重新配置后,变成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臂。
  这时,机械声宣告了手臂的名字。

  『要求启动——一式·特攻用复合电磁臂!』

  「哦哦哦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机械手臂将使出〈伏特〉时分散开来的电击合而为一。
  借由强大电磁力所强化的一击,带着足以媲美电击炮的威力,粉碎阻挡在前面的所有物体。
  北斗的脸色为之一变。
  气流再次流转,在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面前形成盾牌。
  驰郎那变成电磁炮弹的机械手臂,就这样猛烈地刺进盾牌里。
  瞬间产生了爆炸。
  就像被浓缩的暴风突然解放开来一样。
  不论是驰郎还是北斗都被吹飞了数公尺之远——北斗在风的帮助下撑起身体,驰郎则像是要将腿从风里抽出来般站起身子。
  「你……」
  北斗瞪大了眼睛。
  「哈哈……臭家伙,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满身尘土的驰郎一脸灿烂地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几秒钟的时间。
  「——哥哥,快上来!」
  莉子在滞空的倾转旋翼机入口处提高声音。
  少女和娜达已经坐进机体内了。莉子从入口处用力伸直了手,在白衣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情况下大叫着。
  「呜…………」
  『主人,我建议还是先撤退吧。』
  〈凯扬〉对瞬间犹豫了一下子的驰郎提出建言。
  于是少年便采取行动。
  驰郎的脚以向后转的要领踢向地面,接着跳上从倾转旋翼机丢出来的梯子。可能早就做好准备了吧,倾转旋翼机立刻朝上空飞去。
  才一眨眼的时间,少年与倾转旋翼机的身影就远飏而去了。

  另一方面……
  「哈哈——」
  北斗看着消失在空间狭缝中的倾转旋翼机离开,仿佛感到困惑似地笑了起来。
  那是有如在游戏里被人摆了一道的爽朗笑容。
  「原来如此。那就是新的白翁吗?是个比想像中还要有趣的对手呢。」
  北斗轻轻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那是被驰郎的机械手臂击中的地方。似乎就连北斗的气流,也无法完全封杀那一击的威力。
  「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就有与之一战的价值。」
  北斗如此低声说完后,回过头去。
  「空当家!我必须因为这次的事情向您提出严重的警告——」
  背后被砍歪的宅邸里,老人已经开始大发雷霆了。
  北斗轻轻叹了口气。
  「啊啊,吵死了。」
  他像是在赶狗一样挥了挥手。
  一道旋风随之卷起。
  有如抚慰少年一样吹起的微风再次撕裂了宅邸,将老人们全都埋在瓦砾底下。不要说发出声音了,在如此粗暴的技巧袭击下,他们能不能活命都还是个问题。
  北斗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所做所为……
  「那么,我也该准备一下了。」
  消除头上的角,拉下学生帽之后,少年——空北斗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17 21:32 编辑


第二章  少女们的理由

       1

  数小时后。
  倾转旋翼机降落在一栋超高层公寓的屋顶。
  这栋建设在风光明媚的高台上,总共有四十三层,高达一百数十公尺的公寓,即使在黄坂市当中也拥有地标性的地位。
  莉子带领另外两人来到公寓的顶楼。
  「呜、呜哇……」
  驰郎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可真是壮观。」
  娜达也不停眨着眼睛。
  刚才的宅邸虽然也很豪华,不过这里却实现了另一种方向的完成度。
  将整个楼层打通之后,便得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宽广空间。
  红色的夕照从设置在天花板上的几道天窗斜斜地照射进来。
  当然,为了借由日照来完成景观,天窗的位置全都经过精细的计算。此外,房间各处还栽培了观叶植物,甚至可以看见一片比驰郎还要高的异国枝叶,给人一种有如置身于南洋丛林里的感觉。
  在交杂的树叶与花朵当中,还可以看见许多电脑与荧幕。
  最新的电脑与让人联想到南洋的树木,在这个空间合而为一,形成了类似共生一般的环境。
  「这真是太震撼了……」
  「嗯?驰郎不是常被叫来这里吗?」
  驰郎茫然的嘟哝声让娜达露出疑惑的表情。
  「没有啦。平常和莉子都是在这里的大厅见面,不然就是访客用的接待室。我还是第一次来她的房间。」
  「……因、因为我的房间很乱嘛。」
  莉子像在找借口般如此低声表示。
  她原本打算在一开始碰面的河边将他们放下来。之所以会演变成把两个人带到房间里的事态,全都是因为那个北斗的缘故。驰郎坚定地表示,为了保护客户的安全,保镖一定得看过房间才行。
  「这个房间已经不是乱不乱的问题了吧……」
  驰郎再度环视房间内部。
  聚集了大量树木与电脑的中心部位,可以看见由最高级的坐垫与床单所形成的隆起。
  莉子似乎不是睡在床上,而是选择窝在那个坐垫与床单上休息。附近不仅堆了许多吃了一半的零食与漫画,还丢了几个抱枕。
  (……咦?)
  脑海浮现些许疑问的驰郎回头看着莉子。
  「莉子,你也会看漫画吗?好像有画着女孩子图案的抱枕,那是在哪里买的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子突然尖叫了起来。
  驰郎按住留着尖锐残响的耳朵,瞪大了眼睛。
  「怎、怎怎、怎么了?」
  「别、别管啦!不准看!绝对不能看!看了就跟你绝交!」
  莉子连忙拍了拍手,那或许就是指令吧,只见从房间角落跑出打扫用的机器人。几个矮胖铁桶状的机器人瞬间将坐垫、抱枕以及大量的书本回收,再将它们全部塞进刚才跑出来的地方。
  有种科幻电影的画面活生生在眼前上演的感觉。
  「那、那些是……」
  「别管那个了!」
  莉子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完后,扁起了嘴唇。
  那是绝不容许提出任何异议的表情。应该说,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压迫感,让驰郎觉得如果再提起那件事情,就再也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了。
  「……嗯、嗯嗯。我知道了。」
  在这股气势压迫下,驰郎也不由得点头同意。
  以某种意义而言,他瞬间觉得生命正遭受比上个月的事件还要恐怖的威胁。
  稍微与发出野兽般威胁鼻息的妹妹拉开距离后,驰郎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可以告诉我,关于空北斗的详细情报吗?」
  「啊……嗯。」
  少女点了点头。
  「先把椅子和茶拿出来吧。」
  莉子才刚说完,「啾、啾」的简短电子音便立刻出现。
  电子音响起的同时,与刚才十分相像的机器人便拿着沙发与矮桌跑了出来。塞了海绵或者是软胶的柔软椅子坐起来冰冰凉凉的,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相对的,放在桌上的则是刚刚泡好的抹茶,而且还带着适中的苦味,喝起来也十分美味。
  「这个真的很好喝。是刚才的机器人泡的吗?」
  「只要控管数字与成分,就算不是人类也能泡出很好喝的茶。哥哥比较喜欢苦一点的对吧。」
  「嗯,很合我的口味。」
  「……这是机械泡的?」
  不知为何,旁边的娜达似乎受到了冲击。
  驰郎轻轻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看见〈凯扬〉都不觉得讶异的你,会为了这种事情震惊呢?」
  「〈凯扬〉不会泡茶吧!如果连机器都会泡茶的话,那么就不再需要人类了吧!?连、连我也只会用盖碗泡茶唷。」
  「你这家伙要是看见寿司机可能会昏倒……」
  『娜达小姐,我必须要说……只要愿意将事情交给我,我也能够泡茶唷。』
  「你、你说什么!」
  〈凯扬〉从露出苦笑的驰郎怀里发出抗议的机械音,娜达听见后更加惊讶了。
  「…………」
  妹妹眼睛往上看着互相斗嘴的少年、少女以及人工智能,露出了有点复杂的表情。
  不过随即又摇了摇头。
  「哥哥,我也想检查一下〈凯扬〉,可以把它交给我吗?」
  「嗯?哦哦。」
  驰郎答应之后便脱下夹克,把它交给靠过来的热水瓶型机器人。
  机器人发出「啾」一声后就转身离开。它靠近一棵大树,只见树干立刻打开,并且从内侧伸出修理用的机械。
  将夹克交给伸出来的机械手臂后,维修程式马上就启动了。程式与〈凯扬〉的人工智能同步,彻底检查包含内部金属疲劳与软体部分的现况。至于被北斗的魔风切开的部分,也马上拿出预备零件来进行更换。
  『开始检查序列——主要控制系统,无异常。开始微调〈伏特〉与〈特攻用复合电磁臂〉的电磁力诱导系统。同时交换机械臂B,使其能够对应更新后的隐形系统。』
  〈凯扬〉的机械音流畅地传出。
  必要的数值与影像立刻出现在莉子身边的荧幕上,少女以单手输入了几个指令。程序几乎都已经自动化,所以莉子本身进行的操纵已经相当少了,但也还没到完全省略的地步。
  莉子一边输入指令,一边开口说道:
  「哥哥,对不起哦……」
  「咦?」
  突然听她这么说,驰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忽然道歉呢?」
  「因为都是莉子害的啊。」
  低头碰着控制台的少女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是莉子硬要带哥哥去参加白凤六家的集会……才会碰到这种事情……」
  「啊啊……你说那个啊?」
  听见她这么说,驰郎终于了解是怎么回事,并露出淡淡的苦笑。
  「也不能怪你吧。是我自愿要继承白翁的地位啊。」
  这是驰郎的真心话。
  名为白翁的绝大〈力量〉。能够影响整个世界的权力与情报网。
  既然继承了这些东西,就不可能只享受它们所带来的好处。驰郎打从一开始就有所觉悟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怪罪妹妹。
  驰郎将身体靠到柔软的椅背上,利用反作用力站了起来。
  「但是……」
  他对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莉子耸了耸肩。
  「好啦,你付我一千圆吧。」
  「唔~连亲人也要收钱吗?」
  妹妹像是在开玩笑似地噘着嘴,少年则是拍了拍她的头。
  「当然要收啦,因为是工作。相对的,我一定会保护你。」
  少年温柔地说道。
  声音虽然有点僵硬,但是却能够打动人心。
  「……嗯。」
  莉子悄悄按了一下被拍过的头,然后点了点头。
  「我相信哥哥。」
  「那就好。」
  驰郎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他轻轻搔了一下脸颊上的烫伤疤痕,仿佛要转移话题般地问道:
  「那个叫北斗的家伙究竟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对我继任白翁这件事感到不满吗?难道他是想自己继承那个位子?」
  「……我也不知道。」
  莉子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和空北斗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面。白凤六家的当家都是白翁继承者的候选人,当然会对白翁有兴趣,但我从来没想过他会像这样失控。毕竟就算打倒哥哥,也没办法变成白翁啊。」
  「唔唔……」
  驰郎闭起一只眼睛,开始思索着。
  既然要担任保镖,首要之务就是要先搞清楚被攻击的原因。
  如果是拥有许多人手的事务所,或是专属的护卫,只要和护卫对象一起行动就能发挥充分的遏止效果,但是像驰郎这种几乎是单独行动的保镖,自然不可能有如此的效果。
  而且他目前还是学生,也很难一整天跟在委托人身边,只有直接阻断遭受攻击的原因才能快速解决整件事。
  「那么,那个〈鬼〉又是怎么回事?白凤六家的每个人都有那种超能力吗?」
  「没有唷。但是六家的血脉里,偶尔会出现类似隔代遗传而拥有那种〈力量〉的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会像刚才的北斗那样长出特别的角,这种人又称为『持角者』。」
  「嗯嗯,这部分我也曾经听说过。」
  这时候,娜达插嘴这么说道。
  「娜达也听过?」
  「嗯嗯,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鬼仙和〈鬼〉之间其实已经历经长久的征战。多亏有海洋相隔,才没发展为鬼仙战争那么大规模的事态,但我听说两者之间还是发生过相当激烈的战争唷。」
  「和鬼仙战斗……」
  这同时表示,他们与鬼仙拥有同等的〈力量〉啰。
  「嗯嗯,以某种意义而言他们比鬼仙还要优秀。鬼仙基本上需要相当罕见的资质,但还是得经过锻炼、服用丹药或者他人的矫正才能够不死。由这点来看,〈鬼〉是一开始就背离了这个世界,是与世界脱节的存在。这个国家也有人称呼他们为不归顺者。」
  归顺。
  大概就是服从的意思吧。
  所谓的不归顺者,也就是不服从的人。不单纯是指反抗主权或政治体系,而是以反抗为天性的人。
  也就是〈鬼〉。
  想到一个月前发生的事件,驰郎背部便窜过一阵恶寒。在那场战役里,除了娜达之外,他还遇见了莲花与少影这两名使用惊天动地秘术的超人。
  能和那种家伙平分秋色——说不定还比他们更加厉害的〈鬼〉,究竟该怎么应付才好呢?
  「……你觉得那家伙还会攻击莉子吗?」
  「应该吧。因为他看起来执念相当深。」
  娜达的话让驰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他遮住嘴角并且表示:
  「娜达,你能暂时待在这里吗?」
  「我是无所谓,但那家伙也有可能不攻击莉子而转为攻击你唷。我就老实说吧,凭你一个人是没办法应付那种对手的。」
  少女说完轻轻眯起眼睛。
  她对于战斗的分析总是相当正确。这应该是过去以鬼仙兵器的身分,在多场战役当中所培养出来的眼力吧。
  「哎,应该会有办法吧。」
  『——维修结束。』
  这时刚好传来一道机械音,接着〈凯扬〉从维修箱里被送出,于是驰郎便从机器人手中将它接过来。
  「欢迎回来,〈凯扬〉。」
  『我并没有外出……』
  「随便啦,这只是在形容我的心情。那么莉子——我明天会再过来。」
  驰郎穿上夹克,转身准备朝出口冲去。
  「等、等一下。」
  背后忽然有声音叫住他。
  「既然如此……那个……哥哥……干脆也住在这里怎么样啊?」
  「啥!?」
  出乎意料的发言让驰郎发出诧异的反问声。
  其实不只是驰郎,就连娜达也觉得有点意外,她一转过头就看见前方的莉子像是很不好意思似地玩着手指。
  「怎……怎么样?之前就提过要一起住的事情了,而且我们是兄妹,就算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啦……那个,我之前不是拒绝了吗?更何况,我也讨厌为了自己而使用白翁的遗产……」
  这的确很像驰郎会提出来的理由。
  所以才会明明继承了庞大的遗产,却还是为了购买几百圆的东西而犹豫不决。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实在很顽固,但就是这份坚持让少年得以保持心理平衡。
  「……不行……吗……」
  少女微微低着头这么询问。
  莉子应该也了解驰郎的心情,所以她无法继续强迫对方,只是默默地抓紧大腿附近的白衣。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两位先听我说一下。」
  娜达在一旁轻声插嘴说道。
  「又、又怎么了?」
  「只要判断是工作上有需要,你就不会反对使用白翁的财产了吧?在上个月的事件中你就用了一大堆,而且〈凯扬〉原本也算是白翁的财产吧。」
  「嗯,这个嘛……」
  驰郎开始支吾其词,娜达则是静静地将白色帽子放到胸前。
  她一脸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
  「既然这样,这次担任妹妹的保镖也是工作啊。即使护卫期间都得住在这里,也不算是违反你的原则吧,两位觉得如何呢?」
  「啊,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那就这么决定了!」
  莉子像是很高兴般地拍着手。
  她的脸上也露出耀眼的笑容,看起来简直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咦~但是,那个……」
  驰郎原本还试图要抵抗,不过这时,刚才出现过的热水瓶型机器人已经在他脚边旋转。那模样既像棒球队里一起庆祝优胜的队友,也像是为了不让犯人逃走而将其包围的警察。
  少年只能沮丧地垂下头。
  「……我知道了。」
  「谢谢哥哥!」
  啊啊,结果……
  对驰郎来说,那根本是无法抗拒、只能乖乖服从的笑容。

       2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众人都处于忙乱的情况当中。
  莉子先前已经急忙要机器人收拾过房间了,不过这次还是将驰郎与娜达赶到外面,再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其成果便是一尘不染——变成像不可思议丛林一样的房间,而驰郎他们就在这样的房间里吃过晚餐并且洗好了澡。
  (为什么会有我的睡衣啊……?)
  即使觉得有些纳闷,他还是坐到了床上。
  虽然是将最高楼层整个打通的房间,但现在已经由刚才那些机器人堆成隔板来挡住视线了。不过就算是这样,空间还是比驰郎原本住的房间大上好几倍,因此他反而觉得有点静不下心来。
  相对的……
  在少年凝视着的另一侧,可以看见红色缎带像兔子般弹了起来。
  「哥哥?」
  紧接着,少女露出脸来。
  「哇!」
  原来是莉子。
  擦过一遍的头发已经用红色缎带绑好,平常雪白的肌肤因为泡澡而变得有些红润。这时她身上穿的当然不是白衣,包裹住稚嫩躯体的,是看起来相当高级的浴袍。
  「……啊、啊,对了,你也去洗澡了吗?我刚才也在浴室里面耶……」
  「你在说什么啊?这边也有浴室,下面的楼层则是有专用的大浴场唷?」
  「啊……是、是这样啊。」
  驰郎干咳了几声,很自然地将视线移开。
  虽然兄妹关系已经持续了八年以上,但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境下对话。因为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过觉,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知为何很紧张的驰郎,忍不住吞下一大口口水。
  莉子迅速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歪着头表示:
  「睡衣……我是按照〈凯扬〉说的尺寸准备的,还合身吗?」
  「啊,是〈凯扬〉吗!那家伙竟然随便就透露别人的隐私!」
  『——不知道主人身体的尺寸,我自己也会没办法调整啊。』
  少年背后传来这样的机械音。

  夹克就挂在驰郎的床铺边。位于妹妹和夹克中间的驰郎则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然后……
  「嗯,怎么了?」
  这次换成娜达现身了。
  她正以毛巾擦拭头发,身上穿着和莉子一样的浴袍。
  她原本就是让人看不出实际年纪的少女,不过这时候看起来倒是比平常还要成熟。外表看来稚嫩,感觉又比驰郎年长一点的她,此时正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这边。
  (好香的味道——?)
  穿着浴袍的她毫不顾忌地往这边靠来,让人可以清楚感觉到她因为热水而变红的肌肤,以及淡淡的肥皂香味。
  「啊,没有啦……那个……咦~啊哇哇!」
  内心的慌乱让驰郎连舌头都打结了。
  这时不要说心脏了,就连脸部都像有脉搏般变得异常火热。无法承受血压忽然飙高的他,忍不住用一只手盖住眼睛附近。
  「嗯?你咬到舌头了吗?体温这么高,而且气也比平常还要混乱唷?」
  「没、没事啦!那是因为我也刚洗好澡出来!」
  不停摇着头的驰郎,最后终于开始挥舞双手。
  坐在床上的他像是要逃难似地,就以这样的姿势慢慢往后退。这时的驰郎已经完全不顾形象,直接以毛毛虫般的丢脸动作拼命地缩到床铺后方。
  「话、话说回来,娜达觉得浴室如何啊?」
  「唔唔~我尽情享受了一番唷。应该说,原来房间里面还能有浴室啊。」
  娜达像是很感动似地将手指贴着下巴,不停地点头。
  在驰郎事务所的所在地〈玉响庄〉里,只有房东的房间以及部分的房间有浴室,所以驰郎与娜达每天都得到附近的公共浴池去洗澡。对娜达来说,光是房间里有浴室就已经相当惊人了,拥有三间浴室的这个地方更是超出她能理解的范围。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嗯,好到不行,嗯。」
  「……你真的没问题吗?」
  「娜、娜达——」
  娜达瞬间跨越驰郎拉开的距离。
  (呜——!)
  从白色的浴袍里,可以看见她漂亮的脖子与胸口。
  单脚踩在床上的她,从浴袍底部露出来的大腿更是快迷死人。一只膝盖放在床上的姿势让她的身体往前倾,而且她还将双手撑在床上,让整个姿势变得愈来愈危险。
  但是……
  「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难道是和北斗战斗时打到头了?瘀血会留下很久的后遗症唷。你该不会又默不作声,自己偷偷地在忍耐了吧?」
  「…………」

  ——真是让人困扰。

  驰郎忘了少女娇艳的姿势,凝视着她的脸。
  因为娜达露出一脸非常担心的表情。
  她的表情并没有特别扭曲,眼角也没有含着泪水——不过却像承受着百年孤寂一般——一脸快要因为不安而心碎的模样。
  驰郎的心就这样被她最真实的表情所吸引,整个人无法动弹。
  「驰郎……」
  少女伸出手来。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受伤唷。」
  雪白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少年的脸颊。
  甘甜的香气随即扑鼻而来。
  那是因为刚泡完澡而变得红润、柔软而且温柔的手指。
  只是这样碰一下,驰郎就知道对方究竟有多为自己着想了。
  所以……
  「——笨蛋,我当然没事啦。」
  驰郎露出苦笑,想要握住娜达的手。
  但他却迟疑了好几次。在挤出所有的勇气让往回缩的指尖回到原来的位置后,才在几乎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对方的距离下,用手掌覆盖住娜达的手。
  两个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碰着手指,借由温度来进行沟通。像是要利用对方的体温来压抑心跳再次加速——以及某种快从胸口溢出来的感情。
  甚至有种时间暂停了的感觉。
  不过……

  「哥哥,娜达小姐。」

  一道干咳声忽然响起。
  两人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拉开距离。驰郎伸手将毯子拉了过去,至于娜达则是拉起浴袍的衣领遮住脸的下半部。
  「啊,没有啦,莉子——」
  「不、不是的!刚才只是有点掉以轻心——」
  两人各自以防御态势开始辩解,但妹妹只是轻轻噘起嘴说道:
  「是没关系啦,不过还是希望哥哥能记得,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妹妹的家唷?」
  「我、我当然记得啦!没问题总之就是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在嚷嚷了好几声没问题后,驰郎便迅速用毯子盖住自己。
  「那么,两位晚安了!」
  驰郎像要逃避现实般这么大叫着。
  自己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几乎跟天堂一样柔软的毯子,而这样的毯子现在就盖在自己的脸上。其实就算是这般柔软与温暖,驰郎还是一点都睡意也没有,不过至少能让他暂时找到躲藏之处。
  「…………」
  他忍受着几乎快要爆裂的心脏鼓动,用力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阵子之后……
  「……晚安了,哥哥。」
  便听见少女有如呢喃般的声音。
  那是很久以前似乎也曾听过好几次的温柔声音。
  原本以为直到早上为止都不会平静的心跳,就这样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简直就像是魔法一样。
  这次,少年的意识——真的与外界隔绝了。

       *

  「……哥哥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少女在隔板的另一边轻轻歪着头。
  她的身体埋在重重相叠的坐垫里,身上则是盖着高级的床单。也就是说,若是不管漫画与动漫图案抱枕的话,其实就跟一开始进房间来时没有两样。
  莉子表示跟床比起来,自己这样子比较容易入睡。娜达也表示可以接受,所以两个人就这样躺在一起。
  「唔、唔唔~从气的样子来看,应该已经睡着了。我不认为他有聪明到以冥想来满过我。只不过……睡眠本身倒是相当浅就是了。」
  娜达回答完莉子的问题后,轻轻地把手放到脸上。
  感觉还是比平常热了一些。
  身为鬼仙的她,当然拥有操纵体温与新陈代谢等等的技术,可是现在的她却像是遗忘了这种基本的技能一样。这让娜达忍不住有种青蛙溺水的感觉。
  是因为指尖还残留着驰郎脸颊触感的缘故吗?
  对方也是刚洗好澡,所以有种温热、柔软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握自己的手这个举动,让自己感到非常开心。虽然笨拙地犹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温柔握住自己的手,这的确很像那个少年会做的事情,也让娜达感到很可爱。
  娜达深深吸了一口气。
  「娜达小姐为什么会和哥哥待在一起呢?」
  紧接着便忽然中断了。
  「哪、哪有为什么,我、我是他的助手,而且他还帮助过我啊。」
  「这样啊。」
  莉子转过身来面向娜达。
  少女圆滚滚的眼睛在柔和的夜光照射下,像猫咪一样闪闪发光。
  「那么……娜达小姐觉得这个房间怎么样?」
  「房间吗?」
  少女仿佛觉得很不好意思似地将坐垫拉到嘴边,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
  透过宽敞的天窗可以看见星星。
  「嗯嗯,这里可以让我很放松。跟从前生活的草原一样,距离星星很近。虽然和驰郎那里不一样,但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那就好。」
  莉子露出真诚的笑容。
  天窗是那么地宽敞,夜空是如此地清澈,感觉好像真的能抓住星星一样。
  娜达好几次伸出手来,等确认过真的抓不到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吗?」
  「薄墨先生偶尔会过来,不过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
  莉子的回答让娜达扬起一边的眉毛。
  「薄墨?白凤六家里也有同样的名字……」
  「嗯,就是那个家族的人。只有那个家族愿意帮忙莉子。」
  「原来如此。没有人帮忙的话,的确很难管理如此庞大的资产。」
  表示同意的娜达闭上了眼睛。
  然后……
  「你跟驰郎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人耶。」
  「不可思议?」
  「嗯嗯。要用那架叫什么倾转旋翼机带走他时,态度明明是那么地强硬,为什么住在一起后就变得如此慎重呢?」
  「……莉子也不知道。」
  少女维持抱紧抱枕的姿势这么回答。
  枕头套虽然比刚才的还要正常,但依然是动画风格的女孩子图案。怎么看都是以盛夏为设计的概念,构图则是一名带有性感魅力的泳装少女凝视着前方。
  娜达在旁边看着那幅图案。
  「这图案真可爱。」
  「很可爱对吧!」
  少女立刻从床单里探出头来,一脸容光焕发地说道。
  「上一期刚结束的动画中,她可是女主角唷!双马尾的魔法少女明明就很萌,在原作里却只是配角,不过到了第二期动画就制作了以她为主角的一集,然后她就变成主角级的角色了!我觉得这是很棒的改变,但是不了解好在哪里的反对派老是在网路上抱怨一堆,只是在这种可爱的模样面前,那些废言根本毫无意义与价值!这次的抱枕套是蓝光光碟的赠品,一开放预约的时候我就狂点滑鼠了!之后还有毛巾、滑鼠垫、T恤、托特包与毛毯!我连公仔都整组向业者订好了!」
  「这……这样啊。」
  由于出现许多专有名词,听不懂的娜达只能眨着眼睛。
  「啊……抱歉。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
  「嗯,不是全部都了解……」
  娜达以认真的表情思考着。
  几秒钟后,她点了一下头并且开口表示:
  「但我还是觉得很可爱。」
  「嗯,可爱就是正义!可爱的东西真的充满梦想。就算在现实世界中没办法碰到它们,也没办法跟它们说话,但只要身边有可爱的东西,就能让人有种得到救赎的感觉。」
  「我了解,就跟星星和月亮一样。」
  娜达分别看了一下紧黏着抱枕的少女,以及少女正凝视着的天窗。
  顺着视线望去,可以看见美丽的月亮。
  今天正好是满月。
  圆滚滚的银盘上面,有一只和莉子有点像的兔子正在捣麻糬。那每捣一下麻糬尾巴便会跟着跳动的模样,跟眼前少女给人的印象有点类似。
  「娜达小姐……来日本之前是待在什么地方?」
  已经有些睡意的莉子如此问道。
  「是被变成鬼仙之前?还是被变成鬼仙之后?」
  「之前吧……?」
  「这样的话,我是在草原上唷。」
  娜达的声音稍微增加了一些深度。
  「那里极为宽广,天空相当高远,也是一个让人觉得似乎真的能追上落日的地方。骑马驰骋在那片草原上然后用力呼吸,会让人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娜达说的话就像吹过那片草原的风一样。
  听着她说话的莉子,仿佛听见了风儿吹动草原的声音。甚至感觉看见了飞上苍穹的鸟群,闻到了马蹄扬起土壤的味道。
  「……这样啊。好像可以了解耶。」
  莉子心里想着,所以这个明明是吸血鬼的女孩才会那么适合太阳啊。
  「……莉子以前住在小小的育幼院里。」
  她低声说道。
  「育幼院?」
  「这个国家设有育幼院,可以照顾失去双亲的小孩。莉子就是在那样的设施里长大,但是却无法融入环境,总是一直看着数字。不论什么东西都有数字,所以我从来不会觉得无聊。」
  少女静静地眯着眼睛。
  「在前任白翁大人来接莉子之前——莉子的朋友一直都只有数字。」
  就连此时,周围的荧幕上也不时闪烁着数字。
  那是莉子管理白翁的资产与情报网的数字。每当数字变动,就会变成像暗号一样分别表示在荧幕上。对她来说,这种数字与算式的区块比任何绘画都要鲜艳,也比任何音乐还要富有变化。
  「对你而言,前任白翁是很重要的人吧。」
  「嗯,他介绍了哥哥给我认识。他过世后我觉得很难过……但是,因为有哥哥在,所以莉子才能一直保有本来的模样。」
  莉子把手放在胸口这么说道。
  「因此,现在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在意。」
  「非常在意的事?」
  娜达皱着眉头,少女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情般将手指放到嘴唇上,她接着说出口的话是……

  「……娜达小姐觉得哥哥怎么样?」

  「咦?」
  娜达忽然停止动作。
  甚至连思考与神经都停了下来。
  之前被问到为什么和驰郎待在一起时,娜达回答因为自己是他的助手。这次应该也回答同样的答案就可以了。
  但是娜达却没办法这么回答。
  「为什么和他待在一起」与「觉得他怎么样」,是完全不同的问题。
  「啊,咦,这个嘛……」
  她就像刚才的驰郎一样,无法将思想转变成言语。
  有种摸不着头绪的感觉。
  仿佛自己忽然变成了遥远的存在。还产生了脚边的地面忽然消失,自己不停往下坠落的错觉。心跳变得异常快速,甚至觉得好像变回普通人类一样。
  即使如此……
  「我……」
  必须说些什么才行。
  她以蕴含了必死决心的眼眸往旁边的少女看去,结果立刻产生了动摇。
  「睡着了吗……?」
  埋在坐垫与床单下的莉子已经发出平稳的鼻息。
  娜达低头看着这睡得相当香甜的红色缎带少女。
  「连睡相都如此相似。」
  她苦笑着这么说道。
  接着又温柔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对兄妹……真的能让我产生从未想像过的心情耶。」

       3

  隔天早上,驰郎因为窜入鼻间的香味而醒了过来。
  那是能刺激胃部的强力香气。
  驰郎从棉被里钻出来,换好衣服并且套上〈凯扬〉,睡眼惺忪地来到隔板的另一边。
  看到眼前的状况,他的睡意当场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早餐有点不适合这种味道,但是加点大蒜比较合哥哥的胃口对吧。因为莉子不太喜欢,所以等一下会加些焦奶油来调味。」
  「哦哦,原来如此。别看驰郎那样,他对味道可是很挑剔的。」
  「对啊对啊!要是不满意的话,就会自己重做一遍。他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一次……不过,那样其实比批评难吃更让人难过。」
  「嗯嗯,我懂。他应该要学习将事情交给别人才对。」
  「就是啊!」
  莉子一边大笑,一边甩了一下手里的平底锅。
  煎成金黄色的鸡蛋整个翻面,形成了漂亮的煎蛋卷。蛋卷在倾斜的朝阳照耀下,看起来就像马戏团的飞人在空中转身一样。
  「……莉子?娜达?」
  驰郎一脸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这个昨晚只有观叶植物的地方,忽然就冒出厨房也很让人惊讶,但两名少女在厨房里并肩做菜的画面更让驰郎感到震惊。
  莉子笑眯眯地使用着平底锅与菜刀,娜达则是在旁边帮忙,然后因为少女所说的话而拼命点头。
  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她们两个人就像一对感情相当好的姊妹一样。
  「啊,早安啊哥哥!」
  「哦哦~早啊驰郎。」
  两个人连回过头来的时间点也完全相同。
  正因为如此……
  「……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驰郎忍不住开口这么问道。
  相对的……
  「没事啊!」
  「没事唷!」
  两个人只是以同样的表情点着头。
  早餐就在这种平稳的气氛下结束了。两人一起做的早餐味道虽然清淡,但种类却相当多而且份量十足。
  除了刚才的煎蛋卷之外,还有新鲜的沙拉与酱料、刚烤好的面包与应该是亲手做的草莓果酱。手边还摆着一大杯牛奶与各式各样的水果,甚至还有由盖碗冲泡出来的中国茶——似乎只有这个是娜达独自料理的吧。
  平常吃饭都是由驰郎张罗,如此丰富的料理让他不禁觉得有些刺眼。
  昨天的热水瓶型机器人正在回收碗盘时,擦好嘴的娜达站到少女身边并且宣布:
  「那么,今天就由我来担任保镖吧。」
  「呜咦?哪搭(娜达)你吗?」
  还在咬着最后一块面包的驰郎抬起头来。
  「也只有我了吧。莉子读的是女校,你总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还是说,你想男扮女装?」
  「啊……」
  「你啊……也是能扮女装的料啦,这似乎也不是太糟糕的提案唷。」
  娜达对着张大嘴巴的驰郎微微一笑。
  「虽然莉子也不是每天去上学,但总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待在人多的地方反而比较安全。」
  莉子也跟着如此说道。
  「……我、我知道了。」
  驰郎只能一边眨眼,一边同意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
  「嗯,那么就交给我啦。」
  娜达拿起白色的帽子,然后眨了眨眼睛。
  接着,她稍微压低音量,对少年提出了忠告:
  「不过,你自己也要特别小心。」
  「我知道。」
  驰郎也低声回应。
  微微苦笑一下后,他轻轻举起了拳头。
  「拜托你啰,助手。」
  「那还用说吗~老板。」
  少年与少女就这样互碰了一下拳头。
  「…………」
  莉子则是以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人。

       *

  于是——

  ——或许应该说,正如预期。
  ——又或者应该说,比预期的还要快。

  敌人,就在这一天现身了。

       4

  市立黄坂高中·二年B班。
  午休时间的教室里,驰郎正压抑着自己的呵欠。
  即使是斜斜照进教室的春天阳光,也不足以赶跑少年的睡意,反而让他的呵欠变本加厉。对于昨天刚遭遇事故的人来说,这或许是缺乏紧张感的态度,但驰郎认为自己就是睡眠不足,所以也不能怎样,何况抵抗睡魔的力量还不断被温暖的阳光融化。
  (……睡眠有点太浅了吗?)
  虽然睡着了,还是忍不住会在意隔壁的情形。
  光是想到娜达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的睡眠状况,驰郎就觉得更不好意思了。拥有超绝五感的少女应该能像检视自我一般,轻而易举地掌握少年的状态。
  「呜…………」
  驰郎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虽然很明显是自我意识过剩,但就是没办法阻止自己的思绪。
  因为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出少女的面容。
  总是戴着白色帽子,身穿白色洋装,而且很适合太阳的吸血鬼。同时也是大陆的鬼仙所制造出来的最终兵器。
  不管有没有这些形容词,都阻挡不了少年受那张面容所吸引。
  他能直接想起娜达这名少女脸上的表情。
  少女特殊的口吻会让人觉得她不擅长表达感情,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出乎意料之外地丰富。不论是笑是怒、是哭还是悲,她都比任何人专心且认真。
  她的每一个表情,经常让驰郎的胸口产生一阵骚动。
  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感觉。
  就像是遗落了某件重要的事情——但是又不能够一直无视这件事,得尽快想办法看透它的真相才行。
  「啊啊,真是的……」
  驰郎拍了一下脸颊。
  这时不应该想这些事。
  现在应该要检讨自己以及重要的亲人即将面临的危机。
  (空北斗……)
  长了两只角,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
  那名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的对手所使出的各种异能。虽然娜达以及之前战斗过的鬼仙也用过许多异能,但那名少年却让驰郎产生更急迫——更贴近身边的恐惧感。
  ……〈鬼〉。
  是日本自古以来的传说,以及那名少年的模样让驰郎有这种感觉吗?
  就在这个时候……
  「嗯嗯,怎么了吗~戌见学弟!」
  一道人影精准地随着这声询问从少年背后伸出头来。
  发型是剪得相常整齐的短发。现在她身上穿着体操服加紧身运动短裤,这也让她的身体曲线表露无遗。这名前凸后翘,体态看起来相当健康的少女,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正发出兴致勃勃的光芒。
  「手鞠学姊。」
  「哈啰,戌见学弟!你是怎么搞的,从刚才侧脸看起来就充满忧郁的文青感呢!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有相机的话,我一定会死命地拍啊!」
  少女用手指组成四角形,像是感到非常可惜般摇着头。
  她是在学生会里负责总务的手鞠朝叶。
  老实说动作像在演戏的她,存在本身就像是个玩笑,但对这种动作产生一股不祥预感的驰郎还是开口问道:
  「那个……该不会就是学姊现在的兴趣吧?」
  「呵呵呵呵呵呵!问得好!所谓的青春,果然就是相机、镜头和焦点吧!无论是数位还是类比都没关系,看是取景器、单眼还是双眼相机我都喜欢!不管是要在闷热的暗房中和银盐与显像液嬉戏,或者是在冷气房里被冰冷的印表机与墨水迷得神魂颠倒,都是美好至极的事!啊啊,将青春的每一瞬间记录在相片里,已经可以说是学生会的我们被赋予的使命了!」
  少女魅惑地将双手放在丰满胸部上,以恍惚的神情告白着。
  驰郎畏畏缩缩地举起手来。
  「那个……继特摄之后迷上的cosplay,学姊已经腻了吗?」
  「什么腻不腻的,太难听了吧!我只是注意到要让人穿上cosplay的服装就需要有照相机而已!说起来呢,特摄我也是一口气完成八成的进度啰!虽然有一部分电影以及儿童杂志的附录DVD没有看过,但到『KIVA』为止我都看完了!就在我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真·假面骑士』只有序章而眼眶含泪时,名为cosplay的天启以及名为相机的神,就这样降临在我面前了!」(编注:『真·假面骑士序章』电影因为编剧石之森章太郎去世,而使得本作无法接续。)
  「……是、是这样啊?」
  「话虽如此,其实不过是昨天一时兴起在购物网站上买了商品!我连相机都还没碰过唷!」
  「等等!手鞠学姊!?那么,刚才的演说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全是从熬夜看的网站上现学现卖而来!哎呀,真希望相机赶快送到!」
  少女挺起丰满胸部,光明正大地承认一切都是从别处看来的。
  这或许也可以说是相当诚实的行为吧。
  别看少女这个样子,其实她的成绩相当优秀,几乎确定能以推甄上大学了。因此在毕业之前,这样的对话应该还会继续下去吧。
  「希、希望能快点收到哦……」
  驰郎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手鞠听见后则是不停地点头。
  「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嗯。今天刚好有转学生来到学校,他说想和戌见学弟见面,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毕竟带领新学生也是学生会的工作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找戌见学弟就是了……」
  少女以困惑的表情这么说道。
  这时,已经有她说话内容之外的另一股恶寒贯穿驰郎的背部。
  「…………呜!!」
  真的可以说是完全贯穿。
  那是一件与黄坂高中不同——特别强调了黑色的制服。一道将造型复古的立领整个扣起来,外表极为洗炼的人影出现在教室的入口。
  来者的眼神确实在笑。
  简直就像看见猎物的野兽一样。
  他大步走近全身僵硬的驰郎。

  「——我是转学生,名字叫空北斗。今后请多多指教,戌见学长。」

  这么说完后,到刚才为止都还占据着驰郎脑袋的少年便迅速敬了个礼。
  「你、你……」
  手鞠的视线忙碌地往返于说不出话来的驰郎与少年之间。
  「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
  即使她这么说,驰郎还是动也不动。
  他当然会吓得无法动弹。
  对方可是不必动一根手指,就能够切开一间宅邸的怪物啊。要是轻举妄动的话,可能整个班级都会被他切碎。不对,不要说是整个班级,一旦他认真起来,整座学校可能都会像那座宅邸一样被切开。
  虽然知道自己被他盯上,但驰郎从来没想过他会直接到学校来。
  驰郎因为紧张与冷汗而全身僵硬,这时少年的嘴唇迅速靠到他耳边。
  「……我们换个地方吧。」
  北斗这么悄声说道。
  「咦咦~怎么了!?为什么脸忽然靠得这么近,这两个学弟太可疑了!」
  「没什么啦。」
  少年一脸天真无邪地露出了笑容。
  「只是在我转学来这里之前就认识戌见学长了。而他又说要带我参观校园,所以我便决定接受他的好意。」
  「哦,是这样啊!哎呀,戌见学弟的人脉真是充满了谜团啊!」
  手鞠像是很佩服般瞪大了眼睛。
  但是,驰郎根本就没空理会她。
  「……你想做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相对的……
  「——还是先带我到能够两个人独处的地方吧,学长。」
  空北斗则是以恶作剧的神情这么回答。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17 21:33 编辑


第三章  暴风之王到来

       1

  屋顶上充满了恰似五月的阳光。
  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运动会,运动场上已经传来吵杂的呼喊声。虽然只有部分热衷的运动系社团才会特别利用午休时间来进行学校活动的练习,但每一声呼喊听起来都相当爽朗,而且带着冲破天际的气势。
  北斗也像是感觉很舒服般仰望着天空。
  凛然的站姿,让他看起来仿佛要被与他姓氏一样的颜色吸进去似的。
  最后,他终于将视线从天空中移开。
  「怎么啦,学长?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一转过头去,就看见驰郎站在前面。
  扁着嘴唇的少年语气粗鲁地回答:
  「你为什么跑来这里?应该说,转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你说这件事啊?这可真让人困扰啊——还以为你应该会预料到这一招呢。」
  北斗轻轻耸了一下穿着学生制服的肩膀。
  「再怎么说,你也继承了白翁的遗产吧?空家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这种程度的强硬手段对我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唷。」
  强硬手段。
  指的应该是直接影响学校的营运。
  确实也有这种运用权力的方式。驰郎料想不到的事情,对对方而言却是习以为常的手段。运用权力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像是动动手脚这般稀松平常。
  「我认为这是能够最快接近你的手段。学校算是封闭的空间,所以我们双方都能够舍弃各种立场,开诚布公地交谈。」
  「开诚布公地交谈?」
  「嗯嗯,其实很简单唷。」
  北斗静静地打开拳头。
  上面已经有某种东西在旋转。
  带着些许尘土的气流就像超小型台风一样,不停地在少年的手掌上划着圆圈。北斗应该是故意让气流含着尘土,好让驰郎也能看得见吧。
  北斗就这样一边将小龙卷风当成玩具来玩,一边注视着驰郎。
  「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
  「哦,什么事?」
  驰郎也不服输地回瞪着他。
  碰撞的视线并没有爆出火花,北斗只是露出微风一般的微笑并且表示:
  「你原本一直拒绝继承白翁的地位对吧?」
  「……嗯。」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上任白翁与驰郎打了个赌,结果白翁将所有的财产都输给了驰郎。
  驰郎一直拒绝继承这笔财产。
  因为他根本没有接受的理由。
  正如昨天在莉子家说过的一样,驰郎不喜欢过奢侈的生活。虽然和人家对赌,但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会牵扯到如此庞大的金钱,才会答应参加这样的游戏。因此这八年来,除了少数例外,他从来没有动用过白翁的财产。
  ——直到遇见了娜达为止。
  和她相遇后,得知她遭遇到的悲剧,让驰郎无论如何都需要〈力量〉。所以少年宁愿放弃自己的尊严,选择继承白翁的地位。
  这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也是戌见驰郎这名少年取得王之证的理由。
  「欸……」
  北斗嘀咕着。
  「老实说,你觉得麻烦透顶对吧?」
  稍微带点蓝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驰郎的内心。
  北斗像是不打算放过出现在少年心中的小小波动般,投来异常冰冷的视线。
  「……那又怎么样?」
  驰郎如此回应,北斗则是继续追问:

  「可不可以把王之证让给我呢?」

  「不要。」
  「回答得太快了吧。」
  北斗像是觉得困扰般露出了苦笑。
  驰郎则是静静地表示:
  「我没必要接受你的提议。我的确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个大叔的遗产。像我这样的庶民,怎么可能知道如何运用那么一大笔钱?虽然如此,我也知道一定会有像你这种麻烦的家伙贴过来。我想你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啦。」
  少年一句一句地说着。
  以这名少年的个性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平静的发言了。
  不过,也有一种沸腾的怒火正在心底深处累积的感觉。
  「就算是这样,我也决定要继承了。因为我已经使用过一次那股〈力量〉。既然如此,我对那份遗产就有义务。对那个大叔也有责任。所以绝不可能随便将它交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
  「还真是斩钉截铁耶。」
  北斗闭起一只眼睛。
  「话说回来,你曾经和前任白翁有过接触吗?」
  「……你没有吗?」
  「没有唷?前任白翁好像在许多方面都采取秘密主义。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他。就算不是这样,当初我也还是个无法出席六家会议的小孩子。」
  他说的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是以驰郎学弟的身分转学进来,就表示北斗的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八年前大概只有七、八岁而已。那的确不是能参加大人会议的年纪。
  「嗯,看来你也下了一定程度的决心。这下可麻烦了。老实说,我原本以为之前是因为有掌柜和鬼仙兵器在场,你为了要争一口气才会打死不退。」
  「那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沟通没办法解决事情,那么根据古今中外的经验,通常只会有一种结果吧。」
  少年缓缓地把手放下来。
  上面的龙卷风已然消失,北斗轻轻叹了口气。
  他那遗憾至极的模样,害驰郎一瞬间也差点受他影响,不过紧接着北斗又开口表示:

  「只能用武力解决了吧?」

  空气忽然产生震动。
  这次已经不是刚才的龙卷风那种含有尘土的半透明气流。
  真正完全看不见的透明气流从驰郎背后袭来。与昨天看过的风刃不同——这次虽然没有分筋断骨的锐利度,却是带着火箭炮威力的巨大风之战槌!
  猛烈的冲击让校舍摇晃了起来。
  屋顶上的栅栏发出摩擦声,磁砖也被吹得有如陨石坑一样。
  旋转的碎片与粉尘像破裂的气球般扩散,只有被气流保护住的北斗完全不受影响。
  「看,这不就结束了。」
  少年仿佛觉得很无聊般摇了摇头。
  「说起来,你现在是穿着制服吧。没有那件会说话的奇怪衣服,你要怎么和我对抗啊?」
  他说到这里,视线移到驰郎扑倒的地方附近。
  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但至少也折断了两、三根骨头吧。北斗认为这样的伤势刚好能让对方知道实力差距。
  粉尘开始沉静下来。
  少年的柳眉却微微皱起。
  「——你在看哪里啊!」
  下一秒,一记回旋踢便从斜后方朝他攻来。
  「呜!」
  就差那么一点点,北斗在回旋踢袭来之前弓起了背。
  对准他脸部的回旋踢霎时挥空,失去平衡的北斗则是在风的支撑下,以不自然的姿势直接在屋顶的地板上滑行。
  不过,这次驰郎已经不会再让他逃走了。
  他的学生制服背后伸出两条机械手臂。手臂先是划出了圆形,在着地的同时便借由离心力恢复平衡的驰郎,立刻像支箭似地朝着北斗扑去。
  「臭家伙,给我等一下!」
  『自动启动。捕捉程式02——〈网子〉。』
  驰郎伸出手后,身上的袖子立刻产生变化。
  就像某个美国的漫画英雄一般,他从衣服的袖子射出带有黏性的网子,直接缠住了北斗的脚。
  「砍断它!」
  风刃立刻就砍断了网子。
  重获自由的北斗直接以倾斜的姿势浮上空中,接着从该处往下俯瞰着驰郎。

  就算如此,少年的惊愕依然没有平息,他开口问道:
  「你那件衣服是……」
  『要求启动。伪装程式02——〈变色龙〉解除。』
  机械音做出这样的回答。
  下一秒,驰郎的学生制服便整个翻面。
  电流咻一声闪过之后,不要说形状了,就连表面的颜色与材质都整个改变,恢复为平常那件运动夹克。
  『失礼了,按照主人的※TPO来改变外表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一桩。』(编注:日式英语,指「时间(Time)」、「地点(Place)」、「场合(Occasion)」。)
  的确是相当绅士的人工智能。
  「……原来如此,被你摆了一道。」
  北斗也露出了苦笑。
  「你胆子比我想像中还要大,不愧是能让那个掌柜当成哥哥来景仰的人。」
  「别随便提起人家的妹妹。」
  驰郎恶狠狠地开口说道。
  因为这种事情而提及妹妹的名字,让他感到很不高兴。
  北斗缓缓耸了耸肩。
  「她的能力连六家那些啰嗦的家伙也不得不感到佩服——像她那样的〈鬼〉,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啥?〈鬼〉?你才是〈鬼〉吧。」
  「……哎唷。」
  北斗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你对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无所知呢。结果竟然还是现任的白翁,未免也太讽刺了吧。」
  北斗低头凝视着少年好一阵子,然后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
  「开始觉得有点麻烦了。」
  他发出「咻噜噜」的声音来收集气流。
  驰郎感觉这次的气流和之前的不同,是重叠了好几层的锐利气流。明明看不见任何一道气流,少年脑海里却浮现有好几颗头颅的大蛇扬首发出杀气的画面。
  「——空之七式·七镰刀。」
  北斗静静地宣告。
  「反正只要留下嘴巴说话就可以了。其他的等砍下手或脚之后再来考虑吧。」
  那是甚至会让人感受到寒气的声音。
  驰郎的心脏就像被人拿刀抵住一样,感到一阵刺痛。连指尖也传来阵阵麻痹感,显示这并非是驰郎错觉的最佳证据。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
  北斗的额头已经出现了半透明的隆起物。
  那是两只角。
  (……角……?)
  在宅邸的时候也是一样。
  如果北斗是〈鬼〉的话,那么那两只角可能就是他『力量』的来源。
  这就表示,北斗终于认真起来了吗?
  「…………呜!」
  驰郎顿时被对方的气势盖过。
  长出双角的瞬间,北斗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色压力也跟着增强了好几倍。
  带着魔性的灵气仿佛要渗进驰郎的骨髓里一样,让他顿时有种喝下腐臭泥水,以至于恶寒与恶心感在内脏里不停循环的感觉。踩在屋顶上的脚似乎也稳定不下来,感觉不停被地板吞噬。
  有如身处于异世界一般。
  光是和他面对面,世界就产生了剧烈的变化。
  与鬼仙战斗时——会有种气被夺走的虚脱感——眼前的情形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鬼〉具压倒性的鬼气几乎快将渺小的人类压扁了。
  (要输了……吗……)
  驰郎握紧拳头。
  咬紧的牙根就快要渗出血来。
  (怎么能……认输呢……)
  驰郎拼命搜集心中能与其对抗的热量。他抬起头,为了不让拳头松开而将指甲刺进手掌里。
  就在彼此互瞪时,夹克忽然产生了反应。
  『主人,有通讯传进来了。』
  〈凯扬〉突然这么对驰郎表示。
  讯息立刻变为驰郎熟悉的一道声音,以骨传导形式敲着他的耳膜。
  『——哥哥!』
  「莉子?」
  驰郎并没有中断对北斗的集中力,只将最低限度的思考力转移到通讯上。虽然〈凯扬〉也经常打开感应器,但自己要是没注意的话就会被夹克拖着跑,身体里的肌肉很可能会因此而断裂。
  「……抱歉,我现在正在和北斗战斗。」
  他简短地说道。
  结果却换来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咦?北斗也出现在你那边?那么,这个是——』
  「这个?」
  驰郎的回应让通信中的声音产生瞬间的迟疑。
  不过,少女随即表示:
  『没有啦,那没事了。』
  「莉子?」
  『北斗在你那边对吧。莉子身边还有娜达小姐在,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就这样,我等一下再跟你连络——』
  「莉子!喂,莉子!」
  之后通讯便断掉了。
  驰郎按住一只耳朵,紧咬着嘴唇。
  他迅速抬起视线,瞪着空中的北斗。
  「……你这家伙,竟然还带了人过来是吗!」
  「带人?你在说什么——」
  「别开玩笑了。如果没有的话,谁会在这种时候袭击莉子!」
  「我才不会去对付……」
  少年说到这里便中断了,接着他的脸色为之一变。
  「……不会吧?」
  北斗的眼睛虽然在空中游移,但确实看着某一处。
  不是这里,而是某个地方。
  「怎么了?」
  仿佛连感到讶异的驰郎都远在意识之外一般,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少年又继续说道:
  「没想到……已经来了……」
  风声之中参杂着他的嘟哝。
  北斗额头的角也随着这句话消失了。
  到刚才为止都还异常剧烈的鬼气,几乎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北斗转过身来并且开口问道:
  「莉子小姐人在哪里?」
  「啥?莉子小姐?」
  「别管那么多了!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我当然知道她在哪,但怎么可能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单独和莉子见面啦!」
  在对方的气势压迫下,驰郎忍不住这么回答。
  相对的……
  北斗则是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么,只要你跟我一起去就没关系啰?」
  「……呜咿?一起去?」
  不知道他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的驰郎,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气流瞬间开始旋转,浮在空中的北斗一下子就来到驰郎身边。
  「你——」
  「要飞啰。」
  北斗只说了这么一句。
  「飞……?」
  驰郎只能呆呆地重复一遍。
  不过,反正北斗原本就不期待他能够理解了。

  「要飞了,快点抓住我!等一下要告诉我地点唷!飞吧!」

  下一秒,一道强风就以两人为中心卷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声马上就被吞没了。
  强风将驰郎也卷了进去,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浮了起来。
  就这样,两名少年的身影有如被五月的天空吸进去一般消失了。

       *
  天空……
  天空竟然这么近。
  两名少年像要溶入蔚蓝色一样飞了起来。
  从上空俯瞰的黄坂市就跟缩小版模型一样,让人感觉非常遥远。不是搭乘飞机或者其他机体,纯粹以肉身在空中飞行的感觉,让人感到异常害怕。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是被丢下去就死定了,就连〈凯扬〉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吹起自己的气流什么时候会消失,完全得看风之〈鬼〉北斗的心情。
  (…………呜。)
  即使知道这一点,驰郎心里的认同感,不知为何还是比恐惧感要来得强烈。
  ——认同感。
  想都没想过会对这名超乎常人的少年抱持这样的情感。
  「你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驰郎像是要摆脱这种情绪般开口说道。
  带着喘息的声音,马上让身边的北斗回过头来。
  「在哪里?」
  少年这么问道。
  那顶学生帽戴得比平常还要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莉子小姐人在哪里?」
  根本没有必要回答他。
  说起来,驰郎就是为了保护莉子才会和他战斗。就算是被威胁,驰郎也不可能乖乖点头提供对方情报。
  但此时此刻,驰郎却无法无视他的声音。
  在那不知为何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某种驰郎无法忽略的不安。
  因此……
  「……为什么忽然这么急着找莉子?」
  他开口问道。
  「直到刚才为止,你不是还想抢走白翁的位子,甚至准备要杀死莉子吗?如果不说出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答案,我死也不会让你们两个见面。」
  「…………」
  北斗默不作声。
  稍微从学生帽底下露出来的眼眸,这时已经产生强烈的动摇。
  「不说的话,我绝不回答。」
  驰郎也双手抱胸,一副绝对不会让步的态度。他将嘴唇紧闭,鼻子也「哼」一声喷出鼻息。不同意的话就把我从这里扔下去啊——他以这种坚强的意志瞪着对方。
  「…………」
  北斗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不过,他并没有犹豫太久。或许也是因为没有太多时间的缘故。
  紧接着……
  「……那个要来了。」
  他低声说道。
  「那个?」
  驰郎绷起脸之后才注意到。
  北斗紧握的拳头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只见他以另一只手抓住学生制服的袖子,拼命想要抑制这阵抖动。
  「……空家的怪物要来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无处隐藏的恐惧。

       2

  ——让我们稍微将时间往前回溯一点吧。

  「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
  在极为狭窄的空间里,响起了一道冷静的声音。
  这是个由朴实强健的金属墙,以及给人完全相反印象的高雅矮桌和沙发所组成——但是时速高达一百三十公里,目前正在天空全力航行的空间。
  总之就是……
  「……这架倾转旋翼机不会是用来上学的吧?」
  「不、不是啦。这只是非常时期的措施。那座停机坪虽然是我们家捐赠的,但学院方面原本就有这样的需要了!」
  在同一个倾转旋翼机的机舱里,响起了另一道慌张的声音。
  声音是来自于莉子。
  耳朵上虽然还是戴着耳机,但少女的打扮已经和早上不同,换成了由高雅的衬衫与裙子所组成的学生服。那模样的确很符合大小姐学校给人的印象,让人直接联想到修女或是护士等神圣的职业。
  莉子今天只有上午有课,现在正搭乘倾转旋翼机踏上归途。不过拥有停机坪的学院本来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也难怪娜达会提出那样的质疑。
  过了一会儿,低着头的莉子噘起嘴唇说道:
  「而且……这么一来,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牵连到学校的其他学生。」
  「啊啊,原来如此。」
  娜达闻言露出了苦笑。
  「你们两个在这方面真的很像耶。可是……既然这样,干脆请假不要去上课不就得了?」
  「我有事情想问亚普蕾雅院长。」
  「院长?」
  「她是莉子学校的理事长,也是前任白翁的好友。」
  莉子点了点头。
  接着拿起放在矮桌上的咖啡一口喝下。真要说的话,这个空间比较适合红茶,但莉子似乎喜欢喝咖啡。
  隔了一阵子之后……
  「之前在宅邸发生的事,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莉子这么表示。
  「唔唔~哪里奇怪?」
  「就算没有当家等级的成员在,那种行为等于是向其他的六家宣战。空北斗真的有必要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来向哥哥挑战吗?」
  少女的疑问是来自于北斗闯进宅邸的那一幕。
  驰郎也曾经这么说过。就算少年不满意他继承了白翁的位子,或者是自己想要成为白翁,都不足以解释他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
  娜达闭着一只眼睛,开口说道:
  「……那个院长说了什么吗?」
  「她也说不清楚。」
  少女摇了摇头。
  「不过,她也觉得北斗的行为不太寻常,并表示愿意帮忙调查真相。说不定空家也遇上了什么紧急事故,我想调查还会持续好一阵子才对。」
  「这样啊。也就是说,在弄清楚真相之前都需要保镖对吧?」
  「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计划性的委托人唷。」
  「谢谢。」
  少女这么回答。
  这时,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目前有未确认物体接近本机中。』

  负责操纵倾转旋翼机的电脑发出了这样的机械音。
  「是北斗吗!?」
  娜达进行确认。
  如果以在宅邸见识到的那个〈鬼〉的〈力量〉,要飞上空中跟踪这架倾转旋翼机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莉子马上着手操纵附近的控制台。
  墙面一出现雷达兼用的荧幕,少女立刻以锐利的眼神注意着变化。
  「虽然无法用镜头确认,但对方正笔直地跟在我们后面。雷达好不容易才捕捉到追踪者大概有一个人的大小,而且对方完全无视我们发出的警告。好像是本来就无法接收电波的样子。」
  「既然如此——」
  「娜达小姐,等一下。」
  莉子制止了身穿白色洋装的少女。
  「……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
  披起挂在墙上的白衣后,少女眼里已经燃烧着猛烈的斗志。
  「发射迎击用无人飞机!」
  电脑立刻遵从声音所发出的指令。
  倾转旋翼机的底部传来某种物体打开的声音,一会儿之后,雷达上便浮现几个光点。
  那是自动控制的迎击用小型无人飞机。
  形状就像是在直径一公尺左右的铁桶上设置螺旋桨。大小与速度虽然比不上现役战斗机,但一次能发射出去的数量以及搭载在上面的小型飞弹足以弥补这些缺点。
  光点马上包围住目标,在保持一定距离的状态下牵制对方。无人飞机似乎以声音取代刚才无法被接收的电波发出警告。
  莉子一边注视着情况,一边对着白衣的衣领低声说道:
  「——哥哥。」
  看来她已经和驰郎取得了连系。
  在这种不知道谁会被袭击的情况下,立刻传达遭受攻击的讯息,算是非常冷静的判断。
  但是……
  才讲两、三句话,莉子随即心生动摇并切断了通讯。
  「莉子?」
  娜达的发言让白衣少女摇了摇头。
  「……哥哥说他正在和北斗战斗。」
  「什么?那么,这边的是——」
  娜达的眼睛盯着荧幕看。
  只见好几个光点中,忽然有一个消失了。
  认为这是对方宣布开战的无人飞机不断发射小型飞弹,不过都在击中目标前就爆炸了。倾转旋翼机内只能听见哔哔哔哔……的尖锐警示音不断响起。目标并没有采取什么复杂的机动动作,只是以同样的速度追着倾转旋翼机。
  但我方的光点却不断消失。
  『无人飞机1号至6号,11号至15号遭受破坏。7号、8号受到严重损伤。』
  不带任何情感的机械音只是静静地宣布事实。
  可以知道的是,无人飞机很快就会被破坏殆尽了。
  「莉子——」
  娜达一边凝视着荧幕一边叫着少女的名字。
  「将飞机降低到容易着陆的位置。」
  「娜达小姐?」
  莉子的叫声让娜达回过头去。
  「别担心。」
  她微笑着这么表示。
  「我可是驰郎的助手唷。〈戌见CP服务〉是从事千圆保镖的工作。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就放宽心吧。」
  「……嗯。」
  莉子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荧幕也随着她的动作产生了变化。

  『目标继续接近中,镜头已捕捉到影像。』

  整个打开的视窗上,映出了一道人影。
  「…………唔!」
  娜达与莉子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并不是北斗。
  蓝色天空里,可以看见一名少年正轻松地将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当中。
  年纪大概是十八岁左右。经过漂染的头发相当长,但是却没什么整理,只是放任它们到处乱翘。脖子上则是围着一条与季节不符的长围巾。虽然因为微笑而眯起眼睛,眼神却相当锐利,此时正稳稳地盯着这边看。
  「……哈啊~」
  年轻人打了个呵欠。
  对方不可能知道指向性麦克风已经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但年轻人确实是看着这边。他故意露出白色牙齿,以手指追着剩下来的几架无人飞机。结果那些无人飞机立刻失速旋转坠落并撞在一起,螺旋桨互相纠缠后产生了爆炸。
  年轻人在红色火光中笑了起来。
  就像只野兽……
  就像个猎人……
  也像个鬼一样。
  紧接着……
  「你们这些家伙真无趣,我已经困了~」
  他低声丢出这句话来。

       *

  「莉子!加快速度甩掉他!」
  下一秒,娜达便打开了倾转旋翼机的舱门。
  强烈的气流立刻袭向少女的脸颊。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筋斗云排名第三的女儿乞求此兵器!」

  少女为了不让帽子飞走而伸手将它按住,并从嘴里快速地说出了口诀。
  接着,她直接跳向高度一千公尺的空中。

  「风之疾轮,火之业轮,双轮并行奔走苍穹,风火轮!」


  霎那间,少女脚边出现了燃烧着熊熊火焰且不停旋转的车轮。
  风火轮。
  那是为了高速飞行战斗而制造出来的鬼宝。飞翔的少女在空中拖曳出风与火的轨迹,来到了守护巡航中的倾转旋翼机的位置之后,视线朝着逼近的年轻人看去。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狰狞了。
  「哇,那东西就是鬼宝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耶。」
  「你……也是〈鬼〉吗?」
  相对的,娜达则是因为年轻人散发出来的气太过异常而屏住呼吸。
  和遇见北斗时相同,年轻人身上的气带着一股恶寒,逐步渗进娜达的肌肤。气原本是做为生物根源的〈力量〉,其存在也就等于那个人的本质。难道被称为〈鬼〉的种族,全都带着这样的气吗?
  只不过——
  (如果……我的预测没错的话……)
  眼前这名年轻人的气比北斗还要猛烈。
  不只是驰郎,就连身为鬼仙的娜达都感到战栗。
  「……为什么要追我们?」
  娜达开口质问,穿着风衣的少年眯起一只眼睛。
  「啊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想要那架直升机……不对,应该说想要坐在那里面的白翁代理人而已。」
  「想要莉子?」
  「好像是这个名字没错。」
  年轻人呵呵笑了起来。
  提升速度的倾转旋翼机瞬间拉开距离,目前已经距离两人大约有一公里远了。但是年轻人还是丝毫不觉得慌张,应该是认为就算离得再远自己也能追上吧。
  和微微上下移动的风火轮不同,年轻人的脚就像踩在地面上一样稳定,娜达小心翼翼地瞪着他看。
  「你为什么要找莉子?」
  「喂喂,别再增加我的睡意了。难道得从我的生日开始交代起吗?」
  虽然是开玩笑的发言,年轻人的口吻之中却带着某种轻微的寒意。
  接着,他的喉咙发出咕咕声。
  「只是想要而已。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理由吗?」
  年轻人搔着一头乱发,发出了轻蔑的笑声。
  「我呢,是那种想要的东西就是想要的人。这对我来说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
  娜达默默地品评着眼前的年轻人。
  虽然态度不正经,但年轻人的话语以及动作当中所夹带的异常之气,却不停刺激着娜达的肌肤。
  她能感觉到脸颊上慢慢有冷汗流下来。
  凭自己的力量,究竟能对抗这个年轻人到什么地步呢?
  能使用的鬼宝极为有限,而且可以发挥的能力大概只有五成左右。以气的残存量来看,连要像这样维持风火轮都是相当辛苦的事了,此时的少女只能算是不完全的兵器。
  (既然如此,就从这个家伙……)
  「快点让开,我真的很想睡了。」
  「很抱歉,恕我拒绝。」
  少女说完,便悄悄地解放了自己的〈力量〉。
  气的夺取。
  不只是人类,也能从周围的生物身上夺取气——这就是让鬼仙被称为吸血鬼的〈力量〉。和待在宅邸里不同的是,目前没有其他人类,这次可以毫不客气地发挥自己的力量,展开不到一分钟就能让一般人的气枯竭的夺取行动。
  但是……
  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年轻人露出一口白牙。
  「是不是有什么事无法如你所愿呢?大陆来的鬼仙小姐。」
  年轻人的手上开始有气流聚集。
  他所展露的变生属性——和身为风之〈鬼〉的北斗一模一样!
  「嘿呀!」
  「————唔!」
  那一瞬间……
  面对对方伸出来的手,娜达没有向右或是向左躲开,反而笔直地冲了过去。
  少女像要绕过风衣的袖子般,跳到了年轻人的头上。扭身转了一圈的身体随着惯性挥落双手,嘴里同时喊出口诀: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四宝剑排名第六的双胞胎乞求此兵器!」

  眼珠变成了金黄色。
  眼白的部分则是变成红色。
  显露火眼金睛的本性后,少女手上便出现了双剑。那就是与风火轮同样为少女目前所能使用的——三种鬼宝的其中之一!
  从双剑剑柄末端垂下来的红色与蓝色剑穗划出美丽的弧形。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阻止它吧,阴阳剑!」

  娜达随着一个旋身这么大叫。
  然后挥动双剑,将旋转的身体所有体重都加诸在剑上。
  将体重移动巧妙地运用在转动惯量上,并且加上了风火轮的辅助。少女被赞誉为〈白华绝枪〉的武术,在划过虚空后也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如果是一般的对手,很可能被这电光石火的一击砍下脑袋好几秒后,都还毫不知情。
  但是……
  娜达却因为出乎意料的手感而瞪大了眼睛。
  随着「叽————」的金属摩擦声,双剑就在年轻人的肩口——为了不伤其性命所选定的目标——几公分前停了下来。
  「自动……防御?」
  「哈啊……喔,算是吧。」
  年轻人打了个呵欠,然后转动脖子往后看。
  「嗯,你的确很厉害。算是个高手,而且也很习惯战斗了。在我所遇见的对手当中,已经可以排进前三名,甚至让我觉得可以重新审视鬼仙的实力。」
  说了一大串话之后,他开始玩起挂在胸前的围巾。
  双剑完全无法动弹。
  仿佛在空中被透明的手固定住了一样。即使是鬼仙娜达的腕力,也没办法再让剑朝年轻人的肩口前进一公厘。
  「……不过,还是让我很想睡就是了。」
  「呜——!?」
  直觉让娜达收起阴阳剑。
  接着朝收剑的方向移动。
  同一时间,便发生了爆炸。
  那是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忽然就从娜达身体侧面发动攻击的爆炸。两把宝剑创造出来的力场几乎快承受不住爆破力,但最后还是成功地保护了少女的安全。
  娜达并未强行抵抗,而是收起力量让自己被吹飞到数十公尺外的空中。
  她启动风火轮,才刚抬起头来,便看到了随风飘扬的围巾。
  年轻人就站在她的眼前。
  「嗨~你这家伙动作太慢了。」
  「————!」
  在感到惊愕之前,娜达的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了。
  武术培养出来的反射神经,让少女旋转自己的身体。在风火轮的补助下,她往年轻人的侧边,也就是斜前方空中划去的剑使出了一招·风扫梅花。那是在近距离下如风吹散梅花般的连续攻击。
  她瞬间就挥出了七下砍击。
  「哦哦,真厉害。好像在看杂技表演一样。」
  但每一记砍击都只是发出尖锐的撞击声,在碰到年轻人之前就被弹开了。
  (阴阳剑打不过他——!)
  娜达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
  再怎么说,阴阳剑也是用来防御的鬼宝。虽然已经远远超过一般的刀剑,还是略逊于专门用来攻击的鬼宝。可是,此时的娜达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少女目前能操纵的鬼宝就只有三种。
  风火轮。
  阴阳剑。
  以及……
  (如果是另一种鬼宝的话——?)
  只是,这样的思考却让对方有机可趁。
  「啊啊~辛苦了。你啊,我已经看腻了。」
  年轻人笑着这么说道,并伸出手来。
  娜达当然不可能被对方碰到。只不过,只要想到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就知道光是不被碰到是不够的。
  只见少年的手掌中央卷起了气流。
  那道气流将娜达的身体吸过来后,接着便重回到手掌中心。为了施放新的术,年轻人的手掌已经散发出异样的气。
  (糟糕——)
  娜达才刚浮现这个念头,另一种现象便发生了。
  被吸过去的娜达身边,出现了朝年轻人手掌冲去的透明风刃。
  不只娜达被切断了数根头发,年轻人的手掌也流血了。将少女吸过来的气流也因此消失,她立刻启动风火轮让自己离开少年身边。
  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拉开距离后,少女随即回过头去。
  空中飘浮着一道新的人影。
  这次是空北斗来到现场。
  他的手上还抓着另一名娜达也认识的人。
  「驰郎!」
  「娜达……」
  身为保镖的少年回答了娜达的呼喊。
  在强烈的风压之下,驰郎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微弱。
  他应该是在极快的速度下飞到这里来的吧。想到他和莉子通话不过是几分钟前的事,就能知道时速应该达到数百公里以上。虽然不知道这样的速度究竟维持了多久,但的确是相当惊人的时间。
  只是眼前这个舞台上,最受瞩目的应该是另一个人物。
  「……隼人哥哥。」
  戴着学生帽的少年依然握着驰郎的手,这么喃喃说道。
  声音听起来既沉重且痛苦。
  相对的……
  「嗨,北斗。你还是一副想睡觉的模样耶。」
  被称为隼人的年轻人这么说完后,随即将手掌上的血迹给舔掉。

       3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那名年轻人的模样让驰郎产生一股异样的恐惧感。
  那是超越至今为止的疲劳,交杂着预感与恶寒的感觉。虽然跟首次遇见北斗时相似——不过还是有点不同——简直就像和披着人皮的另一种生物对峙一样奇怪。
  舔掉手掌上的血之后,那名年轻人——隼人慢慢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使用〈镰刀〉的?看起来颇像一回事嘛。让我摸摸你的头吧。」
  「…………」
  北斗没有回答对方。
  仿佛所有神经都被抽走一般,只是僵硬地站在空中。
  「喂。」
  驰郎开口叫着。
  「你这家伙,振作一点好吗?把人带过来,结果自己却在那里发呆。」
  「…………」
  戴学生帽的少年对驰郎的叫骂声也没有任何回应。
  驰郎甩开麻痹的感觉,主动对那名年轻人搭话:
  「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他故意以凶暴且带有挑衅意味的口吻询问对方。这也是因为对方既然和娜达交战,驰郎便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对他太客气。
  不对,老实说,驰郎感到非常焦躁。
  娜达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受到了伤害,让他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以某种意义来说,这样的情绪让他产生了动摇。
  面对这样的驰郎——
  「我也是空家的人唷。」
  年轻人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新的白翁先生,我的名字叫做空隼人唷。」
  「……你果然知道我的事情?」
  「那是当然啦。你在我们这边引起了不少话题呢。」
  隼人噘嘴笑了起来。
  「托你的福,事情总算变得有意思一点了。我可是很感谢你唷。」
  「感谢?你也是白凤六家的成员,而且还是北斗的哥哥吧。我想应该没有欢迎我的理由才对……」
  「什么?就是因为这样才欢迎你啊。白凤六家也把我当成大麻烦呢。」
  「……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
  隼人耸了耸穿着风衣的肩膀。
  「我原本就是妾生下来的小孩。虽然比那边的北斗早两年出生,但直到最近才被承认是空家的人。」
  他一脸轻松地说出自己是由妾所生的。
  不过,从白凤六家全都飘散着一股传统名门的氛围来看,这当中应该存在着言语之外的内情与纠葛吧。
  年轻人只是轻轻一笑就把事情带过了。
  「所以我的立场和你相近。我个人不但很支持你,甚至还想帮你的忙呢。」
  「帮忙?」
  「是啊。」
  年轻人点了点头,接着伸出手来。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合作?我们两个人联手征服白凤六家的所有人,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老大,这样一定很痛快啊!」
  「什么……」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发展。
  驰郎看见对方伸出手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而僵在原地,这时娜达在一旁插嘴说道:
  「驰郎,你怎么站在那里都不动。那个家伙可是攻击莉子的敌人啊。」
  「……嗯、嗯嗯。」
  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他振作起瞬间松弛的意识,用力摇了摇头,拒绝年轻人伸出来的手。
  结果——
  「这可真是让人困扰啊。」
  隼人用缩回去的手搔了搔头。
  「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要那么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把莉子当成目标?」
  「因为我觉得这样会造成那家伙的困扰。」
  隼人所指的——是站在驰郎身边的北斗。
  依然整个人僵立在那里的少年,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就像是遇见佛的人类一样,只是一言不发地伫立在空中。
  因此——
  「北斗会感到困扰……?」
  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驰郎再度转向年轻人。
  没想到,隼人大笑着回答:
  「嗯嗯,没错。那家伙从以前就十分执着于那个白翁的掌柜。所以我觉得只要捉弄她的话,北斗应该会立刻慌了手脚才对。从他急忙赶过来的模样来看,就知道他应该早就料到我可能会这么做了。」
  「…………啊。」
  北斗发出了极其细微的沙哑声。
  那是有如哑了嗓子的云雀般,充满悲痛的声响。因为这样,驰郎也能够理解,隼人所说的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他一个不小心就理解了真相。
  「那么,你……难道说,昨天北斗之所以会袭击我们……」
  「嗯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隼人一边玩着自己的围巾,一边这么回答:

  「八成是这家伙抢在前面,想要保护白翁的掌柜吧。」

  「…………」
  「啊啊,当然我也没有打算要继续找那个掌柜的麻烦。将北斗引出来之后就没有那个必要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没有对抗的理由。」
  「……嗯嗯,这下我也很清楚了。」
  依然注视着下方的驰郎点了点头。
  「哦哦,那太好了。让我帮忙吧,新的白翁先生。来——」
  年轻人发出愉快的笑声并挥了挥手,驰郎的身体立刻在空中移动。
  看来他是从北斗操纵的气流换到了由隼人所操纵的气流上。移动到隼人身边后,驰郎的身体便停了下来。
  「应该可以吧,北斗。」
  隼人再次询问的声音……变得相当温柔。
  就像加了毒的蜜糖一样。
  但北斗只是不停地颤抖着。
  「我……」
  「来,让哥哥看看你帅气的一面吧。刚才的〈镰刀〉也很不错唷。再抵抗一下看看嘛。你不就是为了反抗我才来到这里的吗?」
  「呜……」
  北斗再度发起抖来。
  仿佛被强行拖出来一样,少年的额头出现两根半透明的角。
  同一时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身体里胡乱射出风刃。
  而隼人的笑容益发灿烂了。
  「哦哦、哦哦~不错嘛。由这个数量与威力来看,你应该是能够使用八式或九式了吧?看来你很努力唷?一定每天都拼命面对自己的〈力量〉对吧?但是,你却完全不知道〈鬼〉的本质为何啊。」
  在空中的隼人完全没有动静。
  无数的风刃直接在他面前消失。
  隼人仿佛受到微风吹拂般歪斜着嘴角露出微笑。这些风刃,每一击的威力都比斩断那座宅邸时还要强,但隼人却毫发无伤。
  不对。
  别说毫发无伤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反而是北斗往前扑倒。
  「……哦啊、哇……唔!」
  他按住学生制服的胸口,原本就铁青的脸几乎快变成半透明般失去血色,接着便直接在空中狼狈地呕吐起来。
  「怎么了?」
  隼人开口问道。
  「头痛吗?还是恶心想吐?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氧气浓度。简单来说,就是高山症。你太拼命操纵气流,才会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变化对吧。应该说,你没有想过还有这种用法吧?所以我才说本家的人都是没用的家伙啊。」
  年轻人像是要吐露喜悦的心情般不停地说着。
  他看起来非常高兴。有如再度获得最棒玩具的小孩,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兴奋。
  北斗动也不动。
  他看起来就像是被缝在空中的人偶一样。
  「来,让哥哥再多教你一点吧。」
  隼人准备探出身体——
  「……喂?」
  不过,又忽然转过头去。
  「……怎么了?我不是说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啊。」
  原来是他的手臂被人从后面抓住,并往上抬起。
  这么做的人正是戌见驰郎。
  「北斗!」
  少年大叫着。
  「你应该有一千圆吧!」
  「……哦……啊……」
  这时,北斗的身体终于有了反应。
  他离开氧气浓度被改变过的空间,直视着驰郎的方向。如同玻璃球般空虚的眼珠,还能确实映照出少年的身影。
  「你到底想——」
  「只要你不对莉子出手,我就愿意保护你。」
  驰郎以坚定的口吻如此说道。
  这句话让隼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白翁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谁理你啊。」
  「啥?」
  「那家伙也让人很不爽,我之后一定会要他付出代价。但是——现在的你更是让我火大。」
  驰郎在紧握隼人手腕的情况下丢出这句话来。
  「……哦哦,是这样吗?」
  相对的,隼人则是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以极为冰冷的声音嘀咕着:
  「那么,你现在是托谁的福才没从空中掉下去呢?」
  他一甩开驰郎的手,便用手指指向地表。
  少年原本浮在空中的身体,随即失去了所有的恩惠。瞬间的飘浮感过后,被重力加速度抓住的少年便呈螺旋状往下掉。
  「驰郎!」
  娜达的身体立刻启动风火轮朝着驰郎追去。
  不过,另一种现象已经抢先一步发生了。

  『——〈凯扬〉!追加装备·伊卡洛斯,射出!』

  实际上,这是听不见的声音。
  但还是有物体听见了。
  『YES,莉子小姐。』
  夹克发出了机械音。
  『要求启动。接受追加装备·伊卡洛斯。』
  装备的模样类似悬挂式滑翔翼。
  从蓝天中某一点发射出来的装备直接展开黑色羽翼,追随落下的少年而去。
  接着,夹克便自动产生对应。机械手臂在空中抓住该装备并且加以装置。程式早已经计算过升力与出力。准备好的两架引擎喷管开始喷发火焰,原本朝地表落下的方向也整个翻转了过来。
  『飞翔程式02——〈伊卡洛斯〉启动。』
  机械音宣告了飞翼的名称。
  少年的身体这时已经可以靠自己的机翼飞翔了。
  「呜、哦、哇!」
  驰郎像是无法取得平衡般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双手,不过很快就稳定下来抬头看着天空。
  「莉子!」
  当然,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正是莉子。
  只见天空中的某一点产生些许的歪斜。
  原来是她利用隐形机能,让倾转旋翼机飞回这里了。她应该是借由〈凯扬〉得知这边发生的事情吧。
  娜达靠近驰郎身边,慎重地来到随时可以介入隼人与北斗之间的距离。
  「你真的是——」
  一脸受不了的娜达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巴。
  「你没办法吸那家伙的气吗?」
  驰郎如此询问,眼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娜达闻言也以严肃的口吻回答:
  「我吸了他的气,但他似乎完全不受影响。〈鬼〉的——不对,应该说那家伙的气恐怕深不见底吧。」
  「那还用说吗……」
  这时,距离两人稍远处的背后传来了疲惫的声音。
  是北斗。
  「……鬼仙……是从这个世界吸取气对吧?但是,〈鬼〉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从人变成鬼的代价……就是血液里打从一开始就有那种东西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倦。
  仿佛有人直接拿锉刀消磨他精神的骨髓一样。
  「隼人哥哥他……就算在鬼当中也是特别的存在。」
  声音说到这里中断了,驰郎随即将视线移了过去。
  感觉从那个地方传来一股气息。
  那当然不是杀气。
  而是更纯粹、更基本的——愤怒。
  驰郎亲眼目睹,个人不断散发出来的强烈情感,竟然也能让苍穹的颜色产生扭曲。
  「……每个家伙都跟我作对……亏我好不容易才让步的……」
  隼人的脸因为不悦而紧绷。
  紧咬的嘴唇流下一条血迹,赤红的血就这样从下巴顺着脖子滴下去。
  「稍微……认真一点好了。」
  年轻人抬起下巴,脖子转了一圈。
  某样半透明的物体随着那类似歌舞伎的亮相动作,从额头以及太阳穴浮起。
  那是三只鬼角。
  「三只角……!」
  娜达顿时说不出话来。
  唤醒鬼角的隼人,迅速举起手来。
  「先让你们几个……尝尝被焚烧的滋味吧?」
  一瞬间,驰郎感觉阳光开始闪烁。
  当他为这种奇妙的变化而感到讶异时——
  『请回避!』
  机械音已经这么大叫。
  接着,喷射引擎便发出轰然巨响,以最短的时间脱离目前的所在地。娜达与北斗也紧跟着,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散开。
  即使如此,依然慢了一步。
  虽然眼睛看不见。
  也没有任何声音。
  但是——
  庞大的热量柱一直线贯穿了天空与大地。
  「————呜!」
  驰郎背部传来一阵有如被火钳穿透般的疼痛。如果身上没有夹克与飞行装备,一定会受到严重的烫伤吧。
  被夺走水分之后,空气已经完全干涸了。
  回避的娜达与北斗也因为感受到那股热量而陷入茫然状态。
  「刚才那是——」
  『判断是太阳能聚热镜板。』
  机械音回答了娜达的疑问。
  「咦?竟然知道答案耶。」
  长出三只角的隼人扬起一边的眉毛。
  「压缩上空的空气来调整形状,就能把它变成直径数百公尺的镜板唷。天气这么好而且又距离天空这么近,威力当然不容质疑。算是很不错的余兴节目吧?」
  年轻人轻轻挥了挥手,接着不祥地嗤笑起来。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直到刚才为止还存在的开朗气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在众人眼前的,是名符其实的〈鬼〉。
  娜达瞪大了眼睛,开口说道:
  「我用剑砍你时……出现的自动防御,也是类似的原理吗?」
  「嗯嗯。那主要是将氮气压缩至中心,然后配合你们的行动来移动它而已。说破的话,道理其实相当简单唷。」
  (……压缩?镜板?氮气?)
  驰郎屏住了呼吸。
  基本上,北斗和隼人拥有同样的异能——也就是变生属性。
  能够操纵风这种现象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操纵的方式却有天大的差异。单纯的〈力量〉总值就不用说了,隼人已经将自己隔绝于更精密、更高度的领域当中。
  驰郎总算可以理解,为什么北斗会对隼人有如此异常的恐惧反应。
  「——对了,你们几个愣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隼人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那个要掉下去啰。」
  他的声音让众人将注意力移到上空。
  一道庞大的影子——倾转旋翼机在表面闪烁的情况下,从少年等人头上斜斜地越过。
  「莉子!」
  驰郎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倾转旋翼机的机动力不足以避过刚才的热光。
  一边的机翼冒出了黑烟,只靠另一边的螺旋桨根本无法提供充足的浮力,因此倾转旋翼机此时正以不自然的缓慢速度往下坠落。
  「莉子……小姐……」
  早已疲惫不堪的北斗只对这件事产生了反应。
  看到弟弟的表情,隼人沾了血的嘴唇再次露出笑容。
  「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他开口说道。
  「难得鬼仙和〈鬼〉齐聚一堂,就来玩一场鬼抓人游戏吧?」
  「…………」
  顿时沉默下来的驰郎立刻下定决心。
  「北斗。」
  他对一脸狼狈的少年低声说道。
  「跟我一起来吧。」
  「跟你一起?」
  「嗯嗯。」
  驰郎点了点头。
  娜达则是故意不做任何发言。
  就算如此,驰郎也确信这名少女一定会帮助自己。
  「要出发啰!」
  驰郎绕圈转过身子。
  他露出毫无防备的背部,让火箭发动机全力喷出火来。
  隼人则是发动攻势,以气流刀刃追击少年。
  那一瞬间,娜达抢身介入其中,采取了行动。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芭蕉扇排名第三的女儿乞求此兵器。」

  那是目前的娜达所能使用的最后的鬼宝。
  也就是——

  「————三昧、狂风,煽动并且怒吼吧,五火神焰扇!」

  五火神焰扇。
  从鬼宝的扇子里,迸发出红莲之业火。
  让人联想到火山喷发的猛烈火蛇朝着隼人直扑而去。
  娜达当然不认为这样就能决定胜负。不过,应该足以抵消隼人同样是由咒力操控的气流了。
  等隼人甩开三昧业火时,驰郎他们已经取得相当的距离优势,朝着倾转旋翼机扬长而去。
  「可恶,别想逃!」
  隼人大吼着。
  驰郎一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凶猛咆哮与咒力,一边打开了〈凯扬〉的通讯装置。
  「莉子!」
  『……哥哥!』
  伴随着杂音,他听见了妹妹的声音。
  即使参杂着咳嗽声,听起来依然相当坚强。
  『我这边不要紧!虽然无法修复引擎,但还是可以紧急降落……』
  「这样就可以了!你能诱导坠落的地点吗!?」
  驰郎说完便对〈凯扬〉指定了某个座标。
  少女立刻正确地了解他的企图。
  『……知道了,我会试试看!』
  倾转旋翼机随即有所反应。
  它动着受损的机翼与螺旋桨来限定机体往某个方向降落。

  坠落的倾转旋翼机,以及紧追在后的少年与少女们——有如交缠在一起的陨石般被拖向黄坂市的地表。

       *

  激烈的竞速其实只有短短的数十秒钟而已。
  不过对当事者而言,却像是数十分钟一样。
  「…………呜!」
  驰郎无法呼吸。
  飞行系统〈伊卡洛斯〉的加速度直接在驰郎的内脏施压。他的肺部有三分之一被压扁,骨骼与肌肉也被压得嘎吱作响。所有的神经都发出悲鸣,遭受阻碍的血液只能流向指尖,让驰郎的视野失去了颜色。
  「……可……恶……」
  连呻吟声都被风压盖过去了。
  即使如此,驰郎依然不断地加速。因为〈凯扬〉已经通知他,隼人(敌人)正以超越自己的速度追上来。
  空气形成的墙壁几乎变得像钢铁一样硬。
  驰郎就像拿着长枪对准要塞般往前猛冲。
  「哦……哦……哦哦哦哦哦……!」
  地表愈来愈靠近。
  愈来愈靠近。
  可以看见漆成红色的建筑物群。
  以日本来说造型相当奇特的寺庙以及好几处摊贩的轮廓都变得模糊,然后像流星般往后退去。
  视野角落已经可以看见成为目标的空地出现在远方。
  「莉子!」
  『……嗯、嗯!』
  隼人的风从背后掠过莉子操纵的倾转旋翼机。幸好这次对机体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倾转旋翼机直接朝着空地滑去。
  ……看起来似乎是这个样子。
  (…………!?)
  驰郎突然瞪大了眼睛。
  倾转旋翼机的坠落速度完全没有减缓,再这样下去机首将会直接撞击地面。若是空地附近的废墟无法挡下机体,损害就会扩大到街上的各个地方。考虑到倾转旋翼机的质量与冲击的速度,就知道一旦撞击并不是造成陨石坑就能了事。
  「莉子!?」
  『哥哥……唔!』
  莉子悲痛的声音敲打着少年的鼓膜。
  『不行了!目前的引擎……没办法抬起机体!』
  「可恶!」
  少年发出沉吟,在失去色彩的视野里,转动眼球往某处看去。
  「北斗~!」
  「……知、知道了!」
  追随着驰郎的学生制服少年做出回应后举起手来。
  但是,这样的行为究竟能聚集多少咒力呢?
  一道龙卷风卷起。
  少年拼命操纵的风暂时支撑住倾转旋翼机庞大的质量,减缓了它的坠落速度。
  下一秒,机体便猛然撞上了大地。
  黑色机体蹂躏了数座废墟。不只水泥墙完全粉碎,机体的装甲也剥落了。轰然巨响笼罩整个地表,瓦砾与大量粉尘四处乱飞。
  不过,机体的中心部分倒是安然无事。
  倾转旋翼机在只受到奇迹般的轻微损伤后就停了下来。
  「莉子!」
  『……嗯、嗯,莉子没事。』
  还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通讯。
  驰郎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身边的娜达立刻转过身子。
  或许是没有任何能叫出鬼宝的气了吧,目前虽然只能赤手空拳,但她的眼神却还是相当锐利。
  「……到此为止了吗?」
  隼人像死神般降落下来。
  尽管莉子平安着陆,也绝不等于已经击退了眼前的〈鬼〉。
  那名年轻人玩弄着围巾,垂涎似地张开了嘴。
  「要放弃了吗?话先说在前面,即使现在投降,我也不会接受唷。」
  「不……一切正如我的计划。」
  「什么?你们这几个家伙……」
  隼人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这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到——即使引起这么大的事故,依旧没有任何人聚集过来的事实。
  「——这场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瓦砾后面传来了新的声音。
  那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能吸引所有人意识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已经习惯居于上位的人所特有的压倒性存在感。
  对方的年纪应该跟驰郎差不多吧。
  纤细的身体上穿着鲜红旗袍,手上还戴着发出清脆声响的手环。只有右耳戴着黑玉耳环,淡红的动人嘴唇中间,可以看见更加红润的舌头。
  隼人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注意到了。
  这名少女的真实身分。
  「鬼仙……!」
  他发出细微的呻吟,转头看着周围。
  「那么,这里是……」
  「嗯嗯,没错唷。」
  穿着旗袍的少女撩起秀发,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究竟在我们的中华街(地盘)搞什么啊。白翁先生和——两位〈鬼〉先生?」

  鬼仙的公主。
  在上个月的事件里,和驰郎等人发生战斗的少女——朱莲花以轻柔的声音这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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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凤六家

       1

  事态愈来愈混乱了。
  首先是空北斗袭击莉子。
  紧接着,让北斗感到恐惧的哥哥·隼人也登场了,他随即做出凶狠的恶行。经过空中的战斗后,一行人随着倾转旋翼机的坠落来到黄坂市的中华街。
  然后是出现在中华街的莲花。
  「为什么你们要把麻烦事牵扯到我这里来啊?」
  少女一脸厌恶地询问驰郎。
  「抱歉,因为想不到其他人了……」
  「哦~……」
  少女用鼻子冷哼了一声。
  她回头看着北斗——还有浮在空中的隼人。
  「看见额头的角,就知道你们是〈鬼〉了。两只角也就算了,没想到现代还会出现三只角的稀有种。我看这两位应该都是白凤六家的人吧。」
  「……嗯嗯。有点算是内哄吧。」
  「真是难看。」
  「我无话可说。」
  驰郎搔了搔脸颊。
  接着,莲花便把视线移回到隼人身上。
  「话先说在前面,你打算和鬼仙为敌吗?」
  「…………」
  相对的,隼人则是一脸不悦地绷着脸,而且不发一语。
  如果是刚才的他,这时候就会操纵风来发动攻击了。因此北斗也屏住呼吸,再度转回驰郎的方向。
  「你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嗯,算是吧。」
  北斗的话让驰郎露出苦笑。
  「这里——中华街算是鬼仙的地盘。」
  这是在处理上个月的事件时,所产生的几个衍生结果之一。
  因为需要监视娜达,莲花便决定留在黄坂市,并选择中华街做为监视的地点。
  驰郎还记得莉子那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哥哥,你听好啰?目前虽然让莲花小姐待在中华街里,但你可不要自己随便去接近她唷。』
  ——『好啦,不过为什么?』
  ——『因为那是人家的地盘啊。说起来呢,前任白翁虽然是担任鬼仙与白凤六家之间沟通的桥梁,但那是在不侵犯到双方领域这个明确的前提下唷。身为白翁的哥哥当然可以往来于两者之间,不过刺激到对方还是不好嘛。』

  地盘。
  当时的莉子虽然是说鬼仙与白凤六家的领域,但现在终于知道她那么说的意义了。
  她所指的,便是鬼仙与〈鬼〉这两个种族。前任白翁都是借由分割过去互相斗争的两种异能来弭平纷争。
  「华侨的中枢部和鬼仙本来就有交流,所以中华街成为鬼仙的地盘并非黄坂市的特例,而是极为普遍的惯例唷。」
  莲花针对驰郎的发言补充说明。
  紧接着——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她转而向隼人提出质问。
  年轻人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闭起一只眼睛。
  「……凭我一个人要和鬼仙的支族战斗还是太勉强了。」
  他说完后,便将视线转向少年。
  「新的白翁先生,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狡猾嘛。」
  「身为保镖,当然要不择手段来保护委托人啰。」
  驰郎这么回答,隼人则是愤恨地歪起嘴唇说道:
  「看来我只能先撤退了。」
  风覆盖住年轻人的身体。
  他的身体就混在旋风中,有如被吹走般飞上天空,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不久之后残留的咒力气息也跟着烟消云散,这时莲花才缓缓面向众人。
  「——你们利用了我对吧。」
  她的话语仿佛荆棘,刺在众人的皮肤上。
  「有困难时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嘛,这次可不可以就这样算了?」
  「这是什么口气。瞧不起人吗?」
  少女瞬间逼近驰郎。
  她以严厉的目光注视着驰郎,并且以食指戳着他的胸口。那是像被铁棒敲中般的猛烈一击。
  这绝对不是什么夸大的形容。
  「咕哇!?」
  宛如骨折般的疼痛感刺激着驰郎的神经。
  穿着〈凯扬〉还落得这样的下场,就表示没穿可能就真的骨折了。甚至还有可能被折断的骨头刺中内脏。
  「之前的事件中的确受到你们一些照顾没错!但是,也不能忽然把人卷进这种麻烦里吧!那个像鲸鱼一样的破铜烂铁又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在背上戴这什么怪翅膀啊!如果我刚好不在中华街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根本连驱离看热闹的人群都办不到吧!?你是笨蛋吗!?想死吗!?」
  「咳咳!咳噗!呜咳!」
  对方每戳一下,就发出「咚滋、碰滋、喀滋」的恐怖声音。
  驰郎的脸色也跟着青一阵红一阵,最后甚至比和隼人对战时还要难看。
  「——哎呀,差不多可以饶了他了吧。」
  娜达以轻柔的口吻帮驰郎打圆场。
  但是——
  莲花却以更严厉的眼神瞪着她看。
  「你上个月还是我追捕的目标耶,为什么现在可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还没放弃将你收回支族唷。」

  「你们该追捕的不是我而是恩嘉吧。更何况,目前也还没决定我的所有权属于哪个支族。我有说错吗?」
  「嗯唔唔唔唔……!」
  莲花的眼角整个往上扬。
  危险的气氛从少女们——主要是其中一人身上散发出来,但两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给吸引过去。
  「莉子小姐……」
  北斗看着倾转旋翼机发出了呻吟。
  刚才被莲花说像鲸鱼的机体,侧腹的门打了开来,从里面出现的马尾少女走到地面上。
  「……小空……?」
  少女茫然地叫着这个名字。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立刻按住自己的胸膛,仿佛被那极为理所当然的发言刺中心脏一样。
  「我……」
  而对紧抓着学生制服胸口,暧昧地移动视线的北斗,绑马尾的少女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并且微微苦笑着。
  「……嗯,等一下再说吧。」
  说完后,她便走到另一个人身边。
  「辛苦了,哥哥。」
  「……你也是啊。」
  驰郎也露出了困惑的微笑。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对兄妹的表情却意外地有点相似。
  『首先,可以判断在十二小时正负三十七分钟左右的范围内,威胁已经沉静下来了。』
  这时,〈凯扬〉的机械音如此宣告。
  「……嗯,莉子也有点累了。」
  少女虚弱地点了点头。
  接着,啪地一声倒在哥哥驰郎的夹克上。
  「莉子?」
  驰郎叫了一声,随即露出笑容。
  穿着白衣的妹妹已经在少年的怀里发出平稳的鼾声。

       *

  过了一阵子之后,莉子依然没有醒来。

  这段期间,驰郎等人在莲花的带领下来到中华街的某栋建筑物里面。
  那是位于中华街外围的其中一间小寺庙。
  这个被称为庙的地方,是用来祭祀祖灵与神佛的场所。
  虽然没有其他人在,但似乎每天都会进行维护与打扫的工作。涂着闪亮红色与金色油漆的墙壁上没有任何灰尘,从香炉里传出来的香的气味也帮整座庙宇加分不少。
  庙里最醒目的神桌上,供奉着几尊应该是信仰对象的神明。
  背着莉子的驰郎,对着在祭坛中央格外露出温柔笑容的仙女像眨了眨眼睛。
  「这是……某种神像吗?」
  「嗯?那是西王母。虽然和神仙有点不同,但一般信众都认为她是各种仙女的首领吧。实际上她非常怕麻烦,而且尖叫声很恐怖,经常会出现歇斯底里的行为,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
  「……这、这样啊。」
  总觉得,后半段听起来好像夹杂着一些私怨,但驰郎还是有点搞不清楚。
  因此他只能提出最先浮现在脑海的疑问。
  「那个……吸血鬼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吗?」
  「我住在别的地方唷。」
  驰郎才刚发问,莲花便一脸觉得很无聊似地回过头来。
  「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吧。我们是一半死者一半仙人。不论是死者还是仙人,在这种地方接受祭拜都是很正常的事,因此要住下来或者待在这里都没关系。」
  驰郎原本想回答「是这种问题啊」,但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
  他十分清楚现在绝对不能随便忤逆对方。
  「…………」
  北斗始终默默地跟在后面。
  为了安全起见,驰郎还是要娜达对他保持警戒,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种必要了。不过,他依然不时瞄着驰郎背上的莉子。
  驰郎认为胡乱猜测他视线的含意反而有害,于是索性中断了自己的思考。
  少女在附设于庙宇之中,有如礼堂般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这个地方给你们使用。可以待到明天早上没有关系。」
  「只能到早上吗?」
  「那还用说。这是你们白凤六家自己的问题吧。我要是一直包庇你们,就会成为战争的火种啊。」
  少女冷冷地噘起嘴唇。
  仿佛要贯穿人的视线,似乎在强调着「我才不管你们死活」的意思。
  就算是这样——
  「谢谢。」
  驰郎还是诚心地低头道谢,少女像是瞬间感到犹豫般屏住了呼吸,不过随即将视线移开。
  「哼。对、对了,那架叫什么倾转旋翼机的,真的那样就可以了吗?」
  「嗯嗯……〈凯扬〉已经吩咐好善后的工作了。除了会和〈伊卡洛斯〉一起回收之外,也会进行舆论操作等等。」
  「哇,那件衣服还是一样很方便耶。」
  仿佛很佩服般地说完后,少女便转过身子。
  「你就尽量和那些〈鬼〉闹内哄吧。这样鬼仙要落井下石也方便多了。」
  丢下这句狠话之后,莲花轻轻挥了挥手。
  这可能是少女的个人魅力吧,就算她这么说依然不会让人感到厌恶。
  最后——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死啊。」
  她又以极细微的音量吐出这句话来。

       2

  拖出收纳在礼堂里的毛毯,并且让莉子躺在上面后,驰郎才发出「嘿咻」一声敲着腰部。
  他这时才发现,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重了。
  〈凯扬〉的筋力辅助机能平常都没有发挥作用,因此感受也特别深刻。
  在他的背后——
  「……原来如此。就是因为这样,北斗才会一起过来吗?」
  娜达轻轻坐在椅子上,点了点头。
  已经成为她注册商标的白色帽子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刚才他们一边简单地打扫礼堂,一边交换彼此的情报。内容大致和在莲花面前所说的相同,但娜达还是首次听到北斗突然发生变化的经过。
  至于北斗本人则是在礼堂外面。
  他表示要是隼人回来的话,自己马上就能够知道,因此自愿到外面去站哨。
  少女晃着漂亮的腿,开口说道:
  「既然这样,他最初袭击你和莉子的时候,应该是一半认真一半在演戏吧。」
  「演戏?」
  「嗯嗯,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确是对莉子用了『只不过是个掌柜的』这种夸张的形容。而且对莉子施放风刃时,也故意将宅邸卷进来造成崩塌。八成是既想要保护莉子,又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吧。只是最后好像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如果是这样,一开始的挑衅态度也就说得通了。这也就表示,对那个少年来说,莉子以外的人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
  「你总是能够想到很多事情耶。」
  「是你根本没在动脑吧。」
  娜达「唉~」地一声叹了口气。
  「对了,你身体的状况如何?虽然莉子也是一样,不过身为普通人类的你靠〈鬼〉这么近,可能已经被他们的气荼毒了唷。而且我使用鬼宝时你也在附近。」
  「嗯?啊啊,我这边完全没问题唷。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何况你应该也有为我保留一点实力吧。」
  话说回来,上个月每当娜达使用鬼宝时,驰郎都会产生相当严重的虚脱感,这次却只是稍微头晕而已。
  「唔嗯……抵抗力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啦。」
  娜达把手放在下巴上,并且思考了起来。
  接着——
  「嗯……接下来,你一定会去问那个家伙的话对吧。」
  少女开口问道。
  「嗯嗯,我是打算这么做。」
  「你知道这么做的意思吧?」
  驰郎点了点头,娜达离开椅子,以一脸严肃的表情朝他逼近。
  「过于介入他人——尤其是白凤六家内部的纷争,小心到时候会被牵连进去唷。其实现在就已经算是被牵连了,不过只要把那个叫北斗的交出去,就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对莉子来说,这么做也比较安全吧。你愿意牺牲这么多事情吗?」
  面对咄咄逼人的娜达,驰郎只能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委托人啊。」
  「你还没收到一千圆吧。严格说来,你根本也没有确认北斗是不是愿意雇用你。目前或许平安无事,但那个家伙曾经打算攻击我们,这可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娜达说到这里,再次凝视着少年的眼睛。
  「对你来说,怎么样才叫做保护一个人呢?」
  「…………」
  少年默不作声。
  少女询问的是相当核心的问题,因此他无法随便回答。
  陷入漫长思考的驰郎将一只手按在脸上,那里刚好是留下烧伤的位置。他的双眉之间出现皱纹,接着有十几秒的时间少年便维持着这个姿势。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
  最后——
  「……抱歉,我还是没办法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
  少年低下头来。
  他发出好像吞下石头,又好像是从胃底挤出来的声音。
  「我只能说,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丢下他不管。」
  驰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便如此,看到眼前有人被逼到绝境,我说什么也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
  「嗯嗯……我也觉得你会说『即便如此』。」
  戴着白色帽子的少女眯起眼睛。
  接着,仿佛觉得对方真是无可救药似地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她虽然在叹气,嘴唇却绽放出一抹花朵般的笑容。
  「虽然令人困扰,但我正是因为你这种个性而获救。只是在各方面还是觉得很不服气就是了。」
  娜达皱起眉头,并且闭上一只眼睛。
  诚如她所说的,虽然是一副极度不满的表情,却又很不可思议地没有一丝焦躁感。
  「可以把脸靠过来一点吗?」
  「咦?哦哦。」
  驰郎按照吩咐将脸凑了过去。
  驰郎翘起屁股前倾着身子,娜达则像是要确认脸庞的高度般朝他的脸摸去。
  「喂喂,你想做什么——」
  「你别管,安静就对了。」
  娜达严厉地做出指示。
  柔软的手不停触摸驰郎僵硬的下巴与额头来调整高度。少女这么做时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让人不敢随便向她搭话。当他意识到触碰肌肤的指尖意外地冰冷与柔软时,脸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异常火热,连心脏也像是要破裂了一般狂跳不已。
  (对了,这不就是……)
  驰郎想起娜达之前也对自己做过同样的事情。
  驰郎过去曾经被她舔过几次脸颊,而且舔完后她还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对自己说出「你的脸颊真的很美味」这种愚蠢到极点的话来。
  光是想起这件事,就足以让心跳速度再度加倍了。
  「好了,闭上眼睛。」
  「……嗯、嗯。」
  驰郎无法好好回答。
  不仅口水整个黏在喉咙上,脚底也开始变得虚浮,就像平衡感整个被夺走了一样,甚至感觉地板突然变成了具有黏性的史莱姆。
  少女的指尖再次像在抚摸易碎物一样,温柔地触碰着。
  皮肤立刻像是受到轻微的电击一般。
  不过——
  「————!?」
  下一秒,所有的思考便被其他感觉夺走了。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娜达用力捏了他的脸颊。
  那是毫无顾忌,有如要将驰郎的肉扯下来一般的力道。驰郎虽然立刻跳了起来,但根本无法马上逃开,一直等到少年痛到在地上打滚时才终于得到解放。
  「娜、娜达!你在做什么啊!」
  「唔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
  戴着白色帽子的少女挺起胸膛如此表示。
  「什么叫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怎么说呢……」
  娜达忽然移开视线,噘起嘴唇接着说道:

  「大概是因为你放着我不管的缘故吧?」

  「…………呜。」
  不知道为什么,驰郎也沉默了下来。
  娜达的说法根本不成理由,但是比理性更加深沉的某个部分,却认为那已经是相当充足的理由了。
  「那个……」
  驰郎按着脸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娜达也跟他一样,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呆立在现场。看样子,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礼堂笼罩在一股莫名沉重的沉默当中。
  几秒钟之后——
  两个人又同时开口了。
  「如、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的话……」
  「你、你之前吸过人类的气对吧……」
  两个人因为各自的发言而再度噤口不语。
  因为他们发现,彼此所说的正好是同一件事。
  最后,少年畏畏缩缩地伸出自己的手指。
  「抱歉,只能用手指……」
  「……嗯、嗯嗯。那我就当成是你赔罪的礼物,不、不客气地收下了。」
  娜达小心翼翼地握住少年的手指。
  像要用双手包覆住手指般将它往嘴边送——指尖就这样悄悄地靠近光艳的嘴唇。
  「…………呜。」
  少年因为那一幕景象而屏住呼吸。
  吸血鬼。
  鬼仙的另一个称呼。
  指尖传出「啾」一声细微的声音。
  (呜、哇……)
  驰郎的心跳速度又加快了。
  「啾、啾~」又响起了两道可爱的声音。接着,就是轻咬带来的轻微疼痛感。
  (哇……啊、哇……)
  鼓膜与皮肤都像是被那个声音与疼痛感融化了一样。
  唾液带来的濡湿感、小心翼翼地触碰指尖的舌头、口腔黏膜的温度,类似刺痛——而且直接侵入内心深处的感觉。驰郎涌起一股仿佛某种柔软的东西跑进身体中央,然后将重要的感情拖出来似的麻痹感。
  (…………呜呜呜。)
  麻痹感开始覆盖驰郎的内心。

  缓慢、轻巧且温柔地侵略着驰郎。
  但是,驰郎并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感觉。如果是她的话——少年的内心深处自然浮现出这种温暖的感情。
  不过——
  忽然间——
  「——结束了!」
  少女将手指推回少年胸前,中断了刚才的行为。
  「……啊……等等,已经够了吗?」
  「说结束就是结束了!我已经吸很多了!再继续吸下去的话,我自己都快丧失理智了!」
  娜达羞红了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副模样和平常的她有很大的差异,这也让驰郎愈来愈僵硬。
  两个人虽然都保持沉默,但是娜达这次没有撑太久便开口了。
  她先敲了一下驰郎的胸口。
  「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面。因为——我是你的助手啊。」
  「嗯,啊啊。这我知道……」
  少年暧昧地点了点头,少女则是迅速将帽子拉了下来。
  正当少年因为看不见她可爱的脸庞而感到有些遗憾时,娜达又再次敲了一下他的胸口。

  「所以,无论你再怎么胡搞,都一定要让我陪着你。」

  「……嗯。」
  驰郎乖乖答应对方的要求。
  在思考之前,感情已经让他做出这样的回应。可能是感受到驰郎的心情了吧,少女也高兴地点了点头。
  接着——
  「好了,那你去吧。」
  她咚地一声推了一下少年的背部。

       *

  一打开礼堂的门,才发现太阳已经西下。
  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燃烧般的红色。即使是原本就以红色系为主的中华街,那种颜色也显得相当特别。
  驰郎马上就看见北斗了。
  他坐在庙宇的楼梯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漆黑的学生制服溶入夕阳的光线里,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看起来也像是要消失在那抹鲜艳的红色里一样。
  「嗨。」
  驰郎举起手来。
  北斗没有反应。
  驰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所以毫不在意地坐到他身边。北斗倒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驰郎很轻松地坐着。
  他扭动鼻子,吸了几口气。
  应该是由摊贩那边传来的诱人香气。
  是肉包与肉粽的味道,而且还参杂了滴着油脂的刈包以及甘甜椰奶的香味。驰郎的肚子因为这阵让人食欲大开的香味而咕噜叫着,不过也只能按住腹部,一脸困扰地苦笑着。
  「好像很好吃耶。」
  「……我不喜欢油腻的食物。」
  终于得到回应了。
  至少他并没有否认肚子饿这件事。
  「莉子刚才叫你小空耶。」
  「嗯嗯……」
  北斗简短地承认了。
  首次相遇时的傲慢态度,此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是因为他当时只是在虚张声势,或者单纯只是因为震惊的情绪尚未平复。
  不过,驰郎注意到一件更单纯的事。
  「难道说,你们本来就是朋友?」
  「称不上是朋友,以前曾经讲过几次话而已。」
  驰郎不认为他在说谎。
  但还是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就好像拼图的零件明明都已经凑齐了,却没有办法顺利将它们拼凑起来一样。
  接着……
  「——只是我擅自将她当成憧憬的对象。」
  少年又加上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莉子是你憧憬的对象?」
  「嗯嗯。」
  北斗点了点头。
  他的影子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驰郎因为炫目的夕阳而眯起眼睛,并再次询问少年:
  「为什么?」
  「因为莉子小姐是外面的人。」
  「外面?」
  「白凤六家以外。」
  北斗的苦笑混杂着些许鲜红的暮色。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白凤六家一向遵守严格的血统主义。莉子小姐虽然算是带有远亲的血统,但像她这样的人本来是绝不可能获准跟在白翁身边帮忙的。如果不是前任白翁亲自提拔,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他声音含糊地低声说道。
  「所以我一开始是想威胁她一下。告诉她『你来的地方有这样的〈鬼〉在』,然后让她感到害怕。」
  「…………」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是很焦躁吧。」
  北斗这么表示。
  驰郎则是沉默不语。
  流动在两人之间的空气,带着至今为止不曾有过的平稳氛围。
  「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驰郎提出了疑问。
  「因为那时候我和隼人哥哥之间已经有了相当明显的差异。」
  少年的手边有枯叶不停地旋转飞舞着。
  风。
  「我们〈鬼〉呢,大概都是在六、七岁的时候觉醒的,而我则是早在四岁时就觉醒了。觉醒的时候,〈力量〉的上限——是由角的数量来决定。啊啊,话先说在前面,两只角已经算很稀有啰。」
  北斗说到这里,戳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一般来说,我应该会受到欢迎才对。就连六家各自的本家,也不是经常有持角的人诞生。不过,刚在六家中跌落到第四名的空家情况比较特殊,与父亲发生关系的妾已经先生下了隼人哥哥。在跟我差不多年纪时,哥哥他生为〈鬼〉族最高的资质,也就是三只角的力量就觉醒了。」

  ——『我原本就是妾生下来的小孩』。

  隼人当时也曾经这么说过。
  没有任何自卑、骄傲或者是犹豫。
  应该说,这个事实正是最适合拿来伤害眼前这名少年的武器。
  驰郎开口表示:
  「所以你便迁怒莉子身上吗?」
  「一开始大概是这样吧。可是,莉子小姐一看到我为了威胁她而操纵的风,马上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
  「Txy=Pε(dV/dy)……」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说出一连串由数字与记号所组成的算式。
  驰郎一副仿佛听见魔法师的咒文般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北斗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莉子小姐当时告诉我这个算式。她说是什么※雷诺应力,还是※涡动黏性系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说我的风跟那条算式很像。还说我的风其实比较像水的乱流。」(编注:前者,英国物理学家的奥斯鲍恩·雷诺针对流体力学而研究出来的算式。即流体在单位时间和单位面积下的动力和输送力的计算程式;后者,指流体在乱流状态下,看似运动现象的黏性率。)
  算式。
  莉子的天分。
  驰郎也知道那是她天生的才能。〈凯扬〉就不用说了,连白翁庞大的资产网络都是靠她的才能来维持的。虽然她本人表示还是得靠人工智能的辅助,问题是就连人工智能也是她所创造的啊。
  「她对我说——你的风用数字来呈现也很美丽呢。」
  北斗说到这里哈哈笑了起来。
  「对她来说一定是相当理所当然的感想,而且她应该也忘记自己说过这些话了吧。但我就不一样了。我有种第一次得到注意的感觉。虽然刚念小学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串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她所说的话,正表示我们的〈力量〉不只是〈鬼〉或者怪物这种超乎常识的东西,而是可以转换成数字,对其他人也有所意义的力量。」
  北斗最后以非常可爱的表情低声说道:
  「感觉她像是在说——不论我是不是白凤六家,还是有存在的意义。」
  「…………」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
  让北斗感到焦躁的,是自己和哥哥之间的差距。那正是身为〈鬼〉的〈力量〉差异,北斗也因为〈力量〉的存在而陷入遭受迫害的立场。
  但是……
  即使〈力量〉被否定,那股〈力量〉依然是他存在的价值。
  又或者……
  他单纯——只是喜欢这种力量。
  借由完全不同视点的观察,让他终于承认自己喜欢这种〈力量〉的事实。
  「所以……我觉得很高兴。虽然绝对不能出现这样的情绪。」
  「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来?」
  「你不知道吗?」
  北斗歪着头。
  「隼人哥哥他呢,把我喜欢的玩具全都弄坏了。」
  「呜……」
  驰郎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开始,他只是随手破坏电视用的玩具或是游戏。不过在〈力量〉变强之后,破坏的对象就不再只是玩具了。除了经常照顾我的女佣、借橡皮擦给我的同学以外,隼人哥哥甚至连我喜欢的公园都会确实地破坏掉。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他,隼人哥哥是最强的〈鬼〉。因为在现代的鬼里面,只有四个人拥有三只角。」
  「…………呜。」
  驰郎顿时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开始想像起……人类与设施遭受那种魔风破坏的光景。
  就算只是小孩子,还是不会对〈鬼〉的威力造成任何阻碍。应该说,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反而更能毫无顾忌地使用那种〈力量〉吗?
  自己心爱的事物如果总是受到那种〈力量〉摧残——
  只不过稍微笑了一下,稍微高兴了一下,只因为自己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一切就被破坏殆尽的话——

  ——那简直就像是身处于地狱一样。

  驰郎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光是想像,神经就出现过度的反应。而且一旦开始颤抖便停不下来,令人发冷的恶寒传遍全身,从背部到上臂全部起了鸡皮疙瘩。
  「所以你才会躲起来吗?」
  「也没有到躲那么夸张。」
  北斗露出无力的微笑。
  「只是不再和他见面而已。在你没有继承白翁位子的八年之中,六家的时间几乎是呈现停滞状态,莉子小姐也没有和六家接触。因此也不用担心隼人哥哥会和莉子小姐接触……不过,隼人哥哥还是破坏了我身边的所有事物。但经过几年之后他也觉得腻了。」
  「腻了……?」
  驰郎吞下黏稠的唾液,提出了反问。
  「……对我的反应感到腻了。在重要的事物全数被破坏之后,再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了。」
  北斗这么回答。
  学生帽下方那张不自然的笑容,看起来是如此空虚。
  「而且我对当家的位子也完全没兴趣,甚至觉得干脆让哥哥拿走也无所谓。但对哥哥来说,那种对外的权威根本不重要。他反而积极地帮助我成为当家,说那些对〈力量〉有意见的家伙,他会让他们全部乖乖闭嘴……还要我尽量利用这个权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温柔。」
  哥哥以棉花糖一样甜美柔软的声音……
  不停地这么告诉弟弟。
  「他说有想要的东西就尽量去争取,赶快找到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事物。」
  「…………」
  就像是诅咒一样。
  为了让自己能够破坏,所以要对方赶紧找到重要的事物,这可以说是近似恶魔的想法。
  不对,根本就是恶魔。
  风之恶魔。
  「因为我继承了白翁的位子……」
  「嗯嗯。」
  北斗点头肯定了驰郎所说的话。
  「因为你继承了白翁的位子,六家原本冻结的时间又再次开始转动了。一直将视线从这个世界移开的我也无法继续这样子下去了。所以才会在你们被隼人哥哥盯上而再也无法挽回之前,在那场会议里造成骚动……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这样的结果。」
  少年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其实就算事情变成这样,也不能够怪你,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状况改变的话,哥哥一定会盯上我的。我还是会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面对同样的结果。」
  少年的话听起来,就像他已经做出「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这样的结论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在几乎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当中,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有如漆黑的雕像般伫立着。
  「谢谢你告诉我莉子小姐的所在地。」
  他以僵硬的声音这么表示。
  「为了道谢,我会尽量替你们争取时间。你就带着莉子小姐,尽可能逃到不会被找到的地方。只要运用白翁的权力,应该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弄到躲藏的地点吧。」
  少年说完后准备离开,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抓住他的人当然就是驰郎了。
  「拿一千圆来。」
  驰郎对少年低声说道。
  「啥?」
  「别管那么多,拿来就对了。」
  那副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少年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胸口,驰郎直接从对方口袋里拿出钱包,掏出一千圆之后又丢还给他。
  「你、你到底在搞什么!」
  「因为我是保镖啊。」
  驰郎将一千圆钞票塞进自己口袋后,用鼻子轻哼了一声。

  「我决定担任你的保镖。只要有这一千圆,就足以让我决定当你的保镖了。」

       3

  少女做了个梦。
  她做的梦通常都充满了数字。众多的数列与记号栩栩如生地连结在一起,形成可交换么半群、索伯列夫空间,以及被称为原群的代数构造,有时候甚至还会变成参杂着英文字母的程式原始码。要是认真解读那些算式,或许就能够拿下几座国际大奖,但莉子对这种事根本没有兴趣。
  她只是喜欢沉醉在数字、记号以及英文字母当中。
  和算式一起跳舞。
  然后在庞大的符号当中跳跃。
  此时,少女的眼睛突然停在某条算式上。
  (啊……是叔叔的脚步声。)
  因为她注意到了这一点。
  脚步声通常会因为个人的鞋子与习惯而产生微妙的变化,莉子总是可以用一连串的算式来表现出这些会因环境不同而产生的变化。那时候的少女对数字比现在还要敏感,不论看到什么都会将其转换成算式。
  光是靠这个算式,她就能够听出……
  柔软鸵鸟皮的摩擦声。鞋子的主人体格不胖也不瘦,步伐略宽。而且个性出乎意料地懒散,双层底的鞋跟几乎都快磨平了。以缓慢脚步踩着地板的那个人,发现自己后总是习惯用脚尖敲两下地面,然后才以较快的脚步朝这里靠近。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会以算式呈现出来。
  光是看见那条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算式,少女的胸口就立刻揪紧了。
  算式马上改变形式。
  变成了伴随着一连串英文字母的原始码。
  (这是……〈凯扬〉的……)
  成为人工智能骨干的一串暗号。
  那件夹克所展现出来的情绪反应,是之后又经过大幅强化才学习来的,至于程式的根本部分则是由莉子小时候想到的原始码所构成的。
  当时总是孤单一个人的莉子,为了想要有个说话对象而创造出这样的成果。
  它是孤零零的莉子第一次交到的朋友。
  应该说是被称为朋友的程式。

  ——『说不定你就是这样的〈鬼〉。』

  过去曾经这么说过的人早已远去。
  然后换成哥哥来到自己身边,而少女也对朋友(凯扬)许下了新的愿望。
  她希望再也不要失去重要的人了。于是她便把唯一的新家人,托付给自己最初交到的朋友。
  莉子的哥哥公开了「能为了一千圆而守护任何人」的愚蠢梦想,莉子也希望他能够一直率直地坚持这个愚蠢的梦想。老实说,他那种傻气的生活方式让莉子比任何人都还要觉得感动。
  莉子其实不想让驰郎继承白翁的位子。
  希望他一直是个有点奇怪的学生,一直是个从事保镖工作的哥哥。
  由这一点看来,她或许真的有点怨恨那个纯白色的吸血鬼。
  不只是因为……哥哥继承了白翁的遗产,当然也包含了其他的意义。
  (…………)
  算式再度产生变化。
  那是由其他数字与记号所组成,近似雷诺应力的算式。
  (……咦?)
  那道算式让莉子脑海中浮现了某句话。

  ——『你的风用数字来呈现也很美丽呢。』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
  正是莉子自己。
  那是她亲身经历后所产生的感想。
  (没错,这条算式就是……)
  记忆开始闪烁。
  有种从水底浮上来的感觉。于是少女便随着这种感觉,从记忆深处抓出某个印象与小插曲。
  (没错……这就是……北斗的……)
  慢慢浮起。
  慢慢往上浮起。
  少女就这样——随着淡淡的光芒醒过来了。

  「嗨。」
  「莉子!」
  「……娜达小姐,哥哥。」
  一张开眼睛,莉子的视野里就出现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少女,以及焦急地探出身子来的少年。
  这里是一座礼堂当中。
  这座宗教设施大概是上一个世代的建筑,但还是有看起来相当老旧的电灯泡,似乎就是它的光线让莉子从梦里醒来的。
  有一名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仿佛坐立难安似地靠在涂成红色的墙边。
  「北斗。」
  莉子依然躺在地板上,瞪大了眼睛。
  少年看到她的表情,立刻将学生帽拉下来并且移开视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管我没关系。纯粹是因为这个笨蛋莫名其妙地嚷嚷着要当我的保镖,我才会留在这里。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马上离开。」
  北斗以生硬的声音如此表示。
  他已经强烈地表现出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坚定意志了。实际上,至今为止应该也真的没有人敢接近他。
  不过……
  「小……空……?」
  少女的声音却让他的身体为之一震。
  拉下来的学生帽依然盖住他的表情,但是却无法掩饰他的动摇。
  「……你曾经让纸人表演舞蹈给莉子看对吧?」
  少女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少年产生了远胜过任何武器的巨大冲击。
  「……我只是想威胁你而已。」
  北斗咬紧牙关说道。
  他随即以一只手抓住学生帽的帽沿,可以看出那只手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驰郎与娜达一语不发地凝视着那名少年。
  莉子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但还是很漂亮。随着风轻轻飞舞的纸人,是那个时候的莉子所看过最为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一定就是少年与少女初次的相遇。
  少年原本只是想吓吓傻傻站在那里等人的少女(莉子),没想到却造成出乎意料的结果。
  「所以我真的很高兴。除了白翁叔叔之外,再也没有人会让我看那么美丽的东西了。」
  「…………」
  少女露出了微笑,北斗整个人都愣住了。
  「抱歉,我都忘了。因为你和以前实在差太多——」
  「我……」
  北斗的话说到这里就中断了。
  少年发出呜咽声,接着开始啜泣,最后则是以双手捂住了整张脸。
  「对不起……」
  从他的手指间传出这样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莉子……小姐……」
  他不停地啜泣,也不停地以同样的话语道歉。就好像他只知道这句话,而且也只会这么说一样。
  相对的,少女则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莉子也有不对的地方。」
  少女握住哥哥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接着,默默地抱住啜泣少年的头。
  那绝对不是什么强劲的力量。应该说,根本是连薄纸都无法撕破的软弱动力能。但少年瞬间震动了一下,然后仿佛要抓住少女穿着白衣的肩膀一般,直接靠了上去。
  「对、不、起……」
  「莉子也要向你道歉。真的好久不见了……小空……」
  有好长一段时间,少女与少年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

       *

  ——这里是一间漆黑的房间。

  水泥墙构成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勉强能称得上家具的,就只有一张折叠床与有着小抽屉的桌子。

  别说是毫无生活感了,这间过于单调的房间,甚至让人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但是现在……
  房间里却传出喀叽、喀叽的单调声音。
  一名年轻人坐在折叠床上旋转着魔术方块。他手上的魔术方块与普通一边三阶的方块不一样,是一边有七阶的高难度商品。就算是相当熟悉魔术方块的玩家,应该也得花一个小时以上才能凑齐这种方块的所有颜色。
  只见年轻人每转动一下方块,各面的颜色就慢慢凑齐了。
  最后……
  「啊……不小心就完成了。」
  年轻人随着一声叹息低头看着魔术方块,随手把它丢到了脚边。
  接着将它踩烂。
  塑胶碎片四处飞散,轻易就被破坏掉的魔术方块在水泥地板上滚动。
  原本像是觉得很可惜的年轻人,一秒钟后就恢复成毫无牵挂的表情。
  「能简单完成并且破坏的东西果然不行。根本没有玩过的感觉,完全无法赶走瞌睡虫嘛。」
  年轻人打了个呵欠,轻轻挥了挥手。
  就在这个时候,胸口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铃声是六零年代的美国音乐。
  「——什么嘛,是你啊?」
  年轻人用脸颊与肩膀夹住电话,慵懒地点了点头。
  「嗯嗯,对啊。那个新的白翁比想像中还会耍小聪明。我听到什么千圆保镖的愚蠢发言时,还以为他只是个爱作梦的笨蛋呢。算了,多亏了他,我也觉得稍微有趣一点了。」
  穿着风衣的肩膀因为笑声而震动着。
  依然围着围巾的他,仿佛深海里的鲨鱼般笑了起来。
  「我知道啦。」
  年轻人对着手机说道。

  「那是……我的猎物。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给其他人。」

  说完之后,空隼人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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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闪光与旋风

       1

  驰郎等人在礼堂里进行讨论。
  那是等北斗心情稳定,能够冷静和驰郎他们面对面后又过了一个小时的事情了。
  刚开始大家都显得有些尴尬,对话也断断续续,还好随着时间流逝,气氛便融洽多了。
  众人话题的焦点当然还是隼人。
  「要和隼人哥哥对抗……就只能利用奇袭来进行短期决战。」
  北斗提出了建议。
  「嗯,重点就是不能让他使用那些风。」
  驰郎也同意他的看法。
  也就是说——『要如何在不交出主导权的情况下结束战斗』。在场所有人里绝对是最了解空隼人的北斗,发言果然相当有说服力。
  「我也不想进行长期战。」
  坐在稍远处椅子上的娜达发表了这样的意见。
  「你也是吗?」
  「嗯嗯。昨天才刚战斗过,我还没有完全回复,大概只能再使用两、三次鬼宝吧。而且我的不死属性对〈鬼〉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娜达拥有能够把鬼仙变成一般人的不死属性(力量)。
  如果对手是鬼仙,这种能力根本就是他们的天敌。正因如此,这名少女才会在鬼仙之间的大战里被称为最终兵器。但此时对上的是鬼仙以外的敌人,她的不死属性自然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也可以反过来看唷。」
  娜达又接着补充道。
  「能力虽然强大,但〈鬼〉的肉体——至少空隼人的身体就不像一般的鬼仙那么坚固。是叫做变生属性什么的吗?只要能突破变生属性的风之障壁,要打倒他应该就不难了。」
  「嗯。空家的血脉几乎都把咒力用在现象操纵上,因此肉体几乎没有经过强化。就算空隼人拥有三只角,应该也没办法提升原本就没有的能力吧。」
  直接坐在毯子上的莉子也持赞成的意见。
  至此众人算是找到了突破点。
  对战刚开始时,看起来像怪物一样的空隼人,其实还是有弱点。从这一点来看,他可能比莲花还要好对付。
  北斗见现场稍微出现一点明朗的气氛,才畏畏缩缩地开口询问:
  「但是,你们准备怎么发动奇袭?很可惜的是,我不知道哥哥住在哪里。」
  「……这个问题我可能有办法解决。」
  莉子如此回答。
  「莉子,你有办法吗?」
  「得试试看才知道。那个〈鬼〉把我才刚做好的宝贵倾转旋翼机弄坏了,莉子也很想报一箭之仇啊。」
  接着,她转头看向靠在墙上戴着学生帽的少年。
  「而且也要帮小空出一口气。」
  「…………唔。」
  少年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样的反应让人觉得他们实在很相配。
  驰郎像是感到很无趣般地看着两人互动,接着便以鼻子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目前其他的六家还没有表明态度对吧?」
  「嗯,还没有哪一家做出什么明确的宣言。最可怕的是相当随性的第一家·真朱,不过就连他们也没有提及这次的事情。不知道是尚未得知空隼人的袭击,还是已经知道了却没有发表看法,准备隔山观虎斗。我想这和此处是鬼仙的地盘也有很大的关系。」
  莉子做出肯定的答覆。
  「既然如此,也不用顾虑他们了。」
  「这样啊……」
  「嗯,怎么了?」
  「没有啦。只是觉得哥哥是真心想继承白翁的位子而已。」
  莉子露出有些高兴又有些寂寞的微笑。
  驰郎不了解她的意思,只能歪着头问道:
  「是你说如果要继承的话,就得好好去做的吧。」
  「嗯,是啊。所以才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妹妹的发言让哥哥更加混乱,于是驰郎便绷着一张脸。
  莉子则是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这样的哥哥。对少女而言,哥哥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甚至可以说占据了相当神圣的地位。简单来说,她十分尊敬驰郎。

  ——『因为莉子小姐是外面的人。』

  北斗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憧憬莉子的理由。
  莉子其实也跟他很相似。不论是一开始的育幼院或是白凤六家,都没有像戌见驰郎这样的人,莉子一定就是憧憬着这不曾见过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酸酸甜甜的感情。
  (…………)
  而那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让对方知道的感情。
  所以……
  莉子靠近少年身边,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
  「对了,要提一下刚才莉子睡着时的事情……」
  「嗯?」
  莉子带着恶作剧的心情对吓了一跳的哥哥继续说道:
  「下次别在妹妹面前做那种事了喔?让人很害羞耶。」
  「————」
  驰郎瞬间思考了一下。
  紧接着便立刻满脸通红。
  「莉、莉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那时候该不会已经醒了吧!」
  「意识还在梦里唷?虽然昏昏沉沉地分不清楚哪边才是现实,但就是觉得好像有听见又好像没有听见哦?啊,话说回来,在莉子的房间里你们也曾互相握住对方的手,难道说哥哥比较喜欢毫无掩饰地表演给别人看吗?」
  妹妹将手指放在下巴,眼睛因为恶作剧的笑容而弯成了半圆形。
  哥哥则是僵在现场,羞得连耳根都变红了。
  「住、住口!别说了!给我忘掉!忘掉忘掉全部都忘掉!」
  莉子吵闹不休,就像兔子一样在礼堂里到处乱窜。
  这对吵闹的兄妹就这样在礼堂里大声吵架,北斗像是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般连眨了好几次眼睛……至于娜达嘛,则是悄悄地拉下帽子,只露出了因为害羞而变红的后颈。

       *

  时间终于来到了深夜。
  少年从礼堂离开庙宇,走在中华街的街道上。
  那个少年正是驰郎。这时醒目的店铺几乎全部关门了,而且也看不见其他人影。
  不过,吹过的风倒是相当舒服。
  拂过脸颊的风让驰郎闭起眼睛。
  虽然没有办法像娜达那样感觉到气,但即使是在深夜,中华街还是残留着一些白天时的热闹气息,这股残留下来的活力让少年有种怀念的感觉。
  虽然兄妹之间的吵闹最后不了了之,但驰郎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便走到外面来。一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是会让他脸颊发热,在靠着风帮忙降温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只能继续被囚禁在烦躁的心情当中。
  直到此时都还搞不清楚这种心情的真面目。
  不对。
  与其说真面目,倒不如说是根源。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做很不好意思?那股极为单纯又复杂的心情究竟从何而来呢?
  「……唉。」
  驰郎深深地叹了口气。
  吐出来的气息卷入五月夜里的冷空气中,热度跟着散去了。
  驰郎觉得离太远也不好,正准备回到庙里去时,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嗯?是北斗吗?」
  少年叫着对方的名字。
  「什么呀,你也出来了?怎么不留在里面和莉子聊天呢?你们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说吧。」
  「啊……没有啦。」
  北斗吞吞吐吐地说着,并且移开了视线。
  虽然与刚遇见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但驰郎已经习惯了。于是他便慢慢等待对方找到合适的说词。
  几秒钟后,北斗便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要继承白翁的位子?」
  「啊,你之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吧。这件事真的让你那么在意吗?」
  「那当然。」
  北斗稍微加重语气回答。
  「你原本是外部的人吧。就算遗产十分诱人,只要愿意放弃的话,应该能拿到对一般人来说相当优渥的让渡金,更何况生命遭受威胁应该远远超过金钱的魅力才对啊。面对这种情况,普通人都会选择逃走吧。」
  「你说得是没错啦。不过我之前也说过了,既然曾经使用过那股〈力量〉,我就必须尽义务并且负起责任。怎么可以随便逃走呢?而且——」
  「而且?」
  北斗重复了他的话语。少年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
  「我现在真的有点想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在之前的事件中,遇见了娜达与莲花这样的鬼仙。这次则是遇见了你和隼人这样的〈鬼〉。那么——夹在这两者之间的大叔究竟又看到了些什么呢?如果是现在的我无法想像的光景,那么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现在已经有点想知道这些事情了。」
  少年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那是有如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带着兴奋的心情在寻找海盗宝藏时的眼神。因为这样,就连北斗都看得入迷了。
  可能是觉得说了不必要的事情吧,驰郎像是觉得很尴尬地搔了搔脸颊上的烧伤。
  「那么,明天见了。」
  他迅速地挥了挥手,快步走回庙里。
  等确认穿着运动夹克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边……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正当北斗才低声这么说道时——
  「就我所知是这样。」
  某个人出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声音是从路旁建筑物的屋顶所传来的。为了符合中华街的气氛而漆成红色的屋顶上,有一名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娜达就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为了安全起见而前来这里保护驰郎。
  「你也未免太保护过度了吧。」
  「有什么办法。只要一不注意,我的老板就会被卷进奇怪的事件中啊。」
  「好像是这样哦。」
  北斗对着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少女露出了笑容,接着询问:
  「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
  「你不是已经知道原因了吗?」
  「嗯嗯,我是知道没错。虽然知道,但是你……」
  少年仿佛觉得难以启齿般,话说到一半开始吞吞吐吐。
  「你是……鬼仙的兵器吧?」
  这是个包含了许多意思的问题。
  不过,娜达本人倒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是啊。但是,那家伙却为了这样的我而继承了白翁的位子。所以我会一直待在那家伙身边,直到他感到厌烦为止。」
  「那个……你喜欢新的白翁吗?」
  「啊啊……你是在问这个啊?」
  听见穿着学生制服的〈鬼〉提出的问题,白色洋装的少女露出有些困扰的微笑。
  「我不能喜欢上他吧?正如你所说的,我是鬼仙,而他是人类唷?」
  说完之后,娜达便转身离去。
  当气息再度消失后……

  「……那已经是答案了。」

  在中华街的路上,北斗以十分悲伤的声音低声说道。

       2

  黄坂市南部有一片相当大的海埔新生地。
  这片土地就是填海所制造出来的人工岛。
  数十年前,在日本进入泡沫经济期前开始动工,一时之间因为搭上经济成长的顺风车而备受瞩目,之后却因为出现土壤液化现象等事故而让这里的人气一落千丈。
  虽然最近又重新开始开发,也建设了国内线的机场,因此而展现了新的生机,但最初开发的位置——被称为黄坂新市镇的地点几乎都变成废墟了。
  天亮之前。
  被认为是一天里最暗的时间。
  驰郎等人选择来到这座黄坂新市镇。
  「——隼人就在这里吗?」
  娜达开口问道。
  「据莉子所说是这里没错。」
  驰郎如此回答。
  此时可以闻到些许海水的味道。
  由于是人工岛,所以距离大海相当近。
  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吧,只见灰色高耸的住宅区外表已经出现许多铁锈,以致看不出任何的光亮感。静静浮在天空的明亮满月,则是让这近似废墟的景象显得更加诡异。
  『这里在名义上还有几个人的户口,不过六年前就没有人居住了。因此管理的公司也放弃这个地方了。』
  这时,莉子的声音传进驰郎的鼓膜里。
  少女为了从后方执行支援的工作,目前正躲在同一座人工岛的稍远处。
  「那么隼人到底在哪里?」
  『之前遭受袭击后,我就一直用自家的人造卫星追踪他,而他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周围的监视摄影机都是旧型的,没有连接网路,因此根本无法过滤档案,不过车站的监视摄影机有拍到相似的人唷。』
  上次的袭击之后,莉子便以自家的人造卫星来监视隼人。如果是战斗机的话也就算了,能以同样速度飞翔的人类大小飞行体,老实说应该不太容易追踪,但莉子还是确认到对方是消失在这座新市镇周边。
  因此,众人便决定在能躲在中华街的时间限制到来之前,主动发动攻击。
  「…………」
  北斗站在驰郎等人后面,沉默不语。
  少年依然穿着学生制服,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北斗,你没事吧?」
  「嗯、嗯……只是……有点不舒服……」
  北斗抱住自己的身体并轻轻点了点头。从那如同蜡像般的脸色来看,一点也不像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少年像是要抑制想吐的感觉般按住学生制服的胸口,接着问道:
  「你……真的认为能赢得了我哥哥吗?」
  「不这么认为,我就不会采取行动了。」
  驰郎如此回答并且摇了摇头。
  然后又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你觉得很意外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说『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这类的话。」
  「如果纯属我个人的事,而且只是在吵架的话,我就会这么说。但这次可是保镖的工作唷。」
  「……保镖?」
  「我是你的保镖吧。」
  驰郎严厉地伸手一指,清楚地表示。
  少年则像是吓了一跳般地眨着眼睛。
  「那是……认真的吗?」
  「那还用说吗!」
  驰郎噘起嘴唇,莉子这时又补上了一句:
  『刚才已经说过,我利用无人飞机锁定可能会有人的范围了。我想隼人应该是在七号住宅区,至于详细地点就要靠你们自己搜查了。』
  「是是是。」
  随口答应后,驰郎便朝着写有阿拉伯数字7的住宅区前进。
  为了慎重起见,他们选择从后门进入,再蹑手蹑脚地顺着逃生梯往上爬。
  驰郎在中途轻声嘟哝着:
  「〈凯扬〉。」
  『是的,主人。要求启动,侦查程式03——〈千里眼〉。』
  机械手臂立刻从夹克里伸出来,然后形成喇叭状的号角天线。
  「这就是……你说的东西?」
  「对啊。据说这是可以发出某种波来确认屋内的人是谁的装置。」
  『是微波,主人。虽然也得看墙壁的厚度,若是一般三十公分的钢筋水泥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以现在的准确度顶多只能判断出大概的形状而已。』
  机械音冷漠地对驰郎提出纠正。
  不对,由于是人工智能,所以应该不会有「冷漠」之类的感情,但不可思议的是,它就是让人有这样的感觉。
  「了解。总之,如果没有其他居民的话,也是一样的吧。北斗也准备好了吗?」
  「……嗯。」
  少年吞下一大口口水。
  接着,驰郎等人便小心翼翼地往前推进。
  要是被隼人发现,一切就完了。
  一边操纵由机械手臂形成的天线,三个人小心谨慎地走在有如古城般的住宅区通道里。
  最后机械手臂终于有了反应。
  『发现了。』
  那是与另一侧逃生梯相连接的最后一间房间。
  在号角天线对准该房间的情况下,机械音做出了这样的宣告。
  『确认人类大小的物体坐在床铺上。目前应该在看书。身高等档案几乎与空隼人一致。』
  「太好了。」
  驰郎握紧拳头。
  「再确认一次。先由我破坏大门并冲进去捣乱,这时北斗和娜达就各自使出风和鬼宝。」
  「虽然称不上是作战计划,不过内容还算过得去。」
  娜达也小声表示赞成。
  这是目前的战力所能发挥的最大攻击力。
  就算隼人操纵的风威力再怎么强大,忽然遭受这样的突袭,应该也会受到不小的伤害吧。
  「……要上啰!」
  少年小声但尖锐地叫道。
  三条机械手臂立刻在他紧握的拳头上结合。一式·特攻用复合电磁臂。这是驰郎拥有的最强近身攻击手段,他打算用这招将门整个轰破。
  驰郎的手臂已经包覆在电磁光线中。
  这时候,北斗忽然开口说道:
  「抱歉了……各位。」
  「咦?」
  少年将目光转向他。
  北斗已经从附近的逃生梯跳向空中了。
  但开始发动的特攻用复合电磁臂再也无法停止,直接就贯穿了铁门。
  房间里确实能看见人影。
  不过,却是一个拿着精装书的假人!
  「什么——!」
  就连惊讶的时间也极为短暂。
  「驰郎,快离开那——」
  在娜达的叫声传出去之前……

  类似怪兽吼叫的轰然巨响已经撕裂了整个世界。

       *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老朽化的住宅区外墙在零点一秒内就被消灭了。
  破坏的狂风霎那间钻进所有窗户、大门、通道里,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绞碎。遭到破坏的瓦砾也被压扁并且吹起,就像被一台巨大洗衣机搅拌一样互相碰撞,然后被破坏得更加彻底。
  这绝不是只靠风压就能造成的现象。
  物体以超过音速的速度移动时,就会产生超音波爆声。
  而当风本身拥有类似物体的硬度时,也会有这样的现象。正确来说,就是分别操纵周围气流的速度来强行重现这样的现象。
  这是会让一般科学家一笑置之的现象。
  而它的威力强度,则远高于在现实世界被认为根本不可能出现的F6等级的龙卷风。
  由超过音速以上的风所形成,伴随着强烈超音波爆声的龙卷风,就这样造成了超乎一般常识的灾害。

       *

  欧美国家将龙卷风称为神的手指。
  他们认为那种近似非现实的光景,就像是天空之神直接戳下来的手指。好莱坞的电影中也使用过这样的称呼与光景,据说强烈的龙卷风不只能将汽车卷上天空,甚至把整间房子都吹跑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与眼前的现象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地表上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色。
  隼人低头观看的七号住宅区,已经被破坏成细小的尘埃了。有如经过整地般的平坦模样,简直就跟把水果丢进食物处理机里没有两样。
  刚才的龙卷风已经把整个住宅区咬碎了。
  「空之二十三式·瘟神之噬。不过,有一半以上是我自创的就是了。」
  隼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额头与太阳穴已经长出三根半透明的角。六家的老人称这种现象为角觉醒,而实际上隼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没有角的情况下使出这样的秘术。
  他很快地将视线移向身边的空中。
  「哦哦,北斗。顺利成功啰。」
  在空中的隼人对数十公尺外的对象笑着说道。
  「隼人哥哥……」
  少年一脸苦涩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隼人的笑容却愈来愈灿烂。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在那些家伙面前慢慢地把风凝聚起来。你做得很好。这下子,他们应该没时间耍小手段了。」
  「…………」
  北斗依然低着头,把头上的学生帽拉了下来。
  然后……
  几秒钟后,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托你的福,这个家伙也被我逮到了。」
  旋风将一道新的人影吹了上来。
  少女的马尾与白衣随风摆荡,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下一秒,北斗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只要知道地点,就能轻而易举地抓到人了对吧?那家伙冲进住宅区之后我就抓住她,然后又赶了回来。哥哥我都快忙死了。」
  「怎么会……」
  北斗抬起头来并露出惊慌的表情,逼问对方:
  「你不是说过不会对莉子小姐出手吗!」
  「嗯?我像是那种会遵守约定的人吗?」
  隼人露出牙齿大笑了起来。
  「哈、哈……看来你已经拼命到连这种基本的事情都忘了。喂喂,你变得比之前更可爱啰,北斗。别让哥哥我太高兴啊。啊啊——放心吧,只要你让我再高兴一点,我就会过一阵子再杀她唷。」
  「…………呜。」
  莉子仿佛很痛苦似地颤抖着身体。
  少女被风压迫,看来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北斗的脸也扭曲得相当难看,他毫不掩饰正在发抖的模样,直接向儿时玩伴的少女与残暴的哥哥伸出手。
  「——别反抗我啊,北斗。」
  他光是一句话就让北斗停止动作。
  原本想操纵的风立刻变成一阵微风轻抚过哥哥的头发。
  「对了对了,这样才是乖孩子。北斗,你是没办法反抗我的。」
  隼人以甜腻的声音低声说道。
  北斗只能磨着无法咬合的牙根,紧抓住学生制服的胸口。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把大家……」
  「嗯嗯嗯?那些家伙有重要到让你为了他们白白浪费生命而感到懊悔?」
  隼人像是很意外似地扬起一边眉毛。
  「这样的话,未免太可惜了。如果可以一个一个杀掉,我就能享受你更多的表情变化了。」
  他一副真的感到很后悔似地叹了口气。
  发生的现象与他的言行举止都超乎人类的常识,而这些人性化的动作也让他看起来更加恐怖。
  「唉,算了。来,就让你说句埋怨的话吧。」
  他缓和了压迫少女的风。
  少女的头立刻往前倾倒,吐出了憋在肺部的气息。
  紧接着……
  「哥……」
  她发出了呻吟声。
  北斗的眼睛狼狈地游移着。
  至于隼人则是因为讶异而绷着一张脸。
  「什么?」
  少女随即大叫了起来:

  「……哥哥!快点来啦!」

  没想到……
  ——立刻就有了回应。
  「哦哦!」
  遭受摧毁的住宅区应该已经粉碎成尘沙了才对,这时却有一道人影以惊人的速度,从住宅区的某一点边叫边冲了上来。
  是驰郎。
  以及飞翔用追加装备·〈伊卡洛斯〉。
  「……你这家伙!」
  驰郎对着为了不让莉子被抢走而准备阻挡的隼人用力大吼。
  「〈凯扬〉!」
  『要求启动。攻击性程式04〈伏特〉。双重启动——攻击性程式03〈屠夫〉!』
  机械手臂伴随着机械音弹了起来。除了少年的拳头与五条缠绕着紫色闪电的机械手臂之外,还要再加上由机械手臂上露出来的特殊锻造刀刃,而且刀刃也全都散发出闪电。
  两者交错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少年强行钻过隼人的腋下,顺利将妹妹抢了过来。然后直接在空中转身,来到地表附近后才把妹妹放了下来。
  这时的隼人依然伫立在空中。
  只见他按着自己的肩口。原来是风衣的部分被刀刃以及电击烧焦并且切开了。
  「你们……应该没有时间用这些东西吧?」
  隼人询问的对象并不是驰郎。
  而是在被放下来的莉子身边露出微笑的少女。
  娜达的周围已经飘浮着做为守护宝剑的鬼宝·阴阳剑了。
  「嗯嗯,是没有啊。不得不承认你的奇袭确实非常完美,让我根本没有时间立刻咏唱口诀来启动鬼宝。就算强行启动,也会被那样的威力击垮吧。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把它叫出来了。」
  可能是在等待莉子躲避到安全的地方吧,娜达说话的速度相当缓慢。
  隼人也像是不在乎莉子有什么举动般,直接配合她争取时间的行为。
  「打从一开始?」
  「在来到住宅区之前唷。我事先在不让北斗发现的情况下,悄悄在远方咏唱口诀,然后让鬼宝藏在住宅区上面的楼层。这对阴阳剑是具有一定程度自我判断能力的鬼宝。」
  娜达骄傲地抬头看着不停旋转的一对宝剑。
  追加装备〈伊卡洛斯〉似乎也同样藏在附近。
  「我已经从北斗那里听说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所以早猜到你应该会威胁他,因此也窃听了他的手机唷。」

  驰郎咚咚地敲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
  「新任的白翁先生——你倒是很会耍一些卑鄙的小手段嘛。」
  隼人以冰冷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可没有打算做什么让你觉得有趣的事唷。」
  但驰郎连一步也不愿退让。
  他随即移动视线。
  「北斗。」
  「我……」
  北斗似乎因为太过狼狈而出现类似过度换气的喘息声。
  与精神比起来,他的身体仍无法接受急遽转变的现实。于是,身体便为了拒绝这瞬间转变的世界而关闭接收管道。
  「北斗。」
  驰郎再度开口。
  「你希望我救你吗?」
  「我……怎么有资格……」
  「你不是给我一千圆了?」
  驰郎如此表示。
  北斗则是软弱地摇了摇头。
  「那点小钱……有什么用……而且我背叛了……背叛了你、娜达还有莉子小姐等所有的人啊……」
  「就算是这样……」
  驰郎还是继续说着。
  而且声音相当平稳。
  驰郎并没有加强语气,不过为了能够传进少年的耳朵里,他选择一句一句以清晰的声音把话说完。
  「就算是这样……那一千圆,对从前的我来说已经是所有的财产。」
  「什么?」
  隼人皱起了眉头。
  北斗了解他的意思。
  少年在相遇之前就已经查过驰郎的相关事迹,也很清楚一千圆对戌见驰郎来说究竟具有什么意义。
  「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样下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驰郎开始大叫。
  这次真的是以非常、非常、非常强烈的口吻大叫着。
  「被那个哥哥踩在脚底下!所有重要的东西全都被他破坏!这样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啊啊……)
  娜达看着这一切,顿时感觉胸口紧紧纠结了起来。
  这名少年果然不是保镖。
  应该说不是普通的保镖。
  他不只是保护对方,或者排除会对委托人造成伤害的存在,另外他还——让人想起了更基本,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是个值得人家保护的人。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不惜刻意承受敌人的奇袭。为了保护委托人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诱使对方说出那唯一的一句话,就算放弃将计就计的机会也在所不惜。
  就像他在上个月的事件中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我……我……」
  北斗的声音变得沙哑。
  「我……」
  「别开玩笑了!」
  隼人的手一闪。
  狂暴吹起的风立刻变成斩魔的镰刀。
  即使看起来和北斗操纵的风刃相同,但威力与速度却是高出数倍。不要说钢铁了,甚至连钻石都能切断。
  驰郎飞了起来。
  〈伊卡洛斯〉的喷嘴再次喷发出火焰。隼人的风刃立刻改变方向,如同追踪飞弹一样精准地挡住少年飞行的轨道。
  不过在被击中之前,驰郎便改变了轨道。
  『自动启动。轨道预测程式04——〈猎鹰〉。』
  「呜!?」
  仿佛一开始就预测到追踪的轨道一样,少年让风刃互相碰撞然后相互抵销,同时还加快了自身的速度。
  「这是莉子帮我做的!」
  『莉子大小姐创造出能操纵目标空隼人之风的算式。正如她所说的,与气流比起来,这些风刃比较像是水流。这是黏性流体与力量相抵销的问题。』
  机械音一边修正驰郎的轨道,一边如此宣告。

  ——『你的风用数字来呈现也很美丽呢。』

  少女当初以这种表现来形容北斗的风,现在也成功地把隼人的风变成算式了。
  当然,进行像这样的紧急加速和紧急刹车,就算〈伊卡洛斯〉没有问题,驰郎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就如同昨天在追赶坠落的倾转旋翼机时一般,他的内脏与血管内流动的血液承受了极度猛烈的加速度,让他的视野立刻蒙上一层灰。
  就算如此,驰郎依旧大吼着:
  「快点说啊!北斗!」
  「……保护……我吧……」
  沙哑的声音传来。
  在空气阻力甚至让人无法呼吸的世界里,驰郎确实听见了声音。
  「北斗!」
  「保护我吧!戌见驰郎!」
  他说出口了。
  即使端正的脸庞已经哭得相当难看,少年还是把话说出口了。
  所以……
  「交给我吧!」
  「……戌见、驰郎~!」
  隼人第一次叫了少年的名字。
  那就是他承认这名少年是自己敌人的证明吗?
  带着猛烈的憎恨与杀意,隼人的风刃锐利地扫过这个世界。
  少年马上挥闪而过。
  他借由机械手臂上特殊锻造的刀刃,以及〈凯扬〉的轨道预测程式,成功迎击了〈鬼〉的隐形风刃。
  「吵死了……!」
  驰郎狠狠地瞪着隼人。
  「我也看你很不爽啊!接下来,不会有任何让你觉得有趣的事情发生啦!」
  
       3

  「莉子,你先去避难!」
  「……嗯。」
  妹妹按照哥哥的指示,立刻退到远处避难去了。
  「娜达!」
  他接着这么呼叫,娜达随即点了点头。
  为了不让莉子卷进气的争夺之中,娜达等她离开一定范围后才咏唱口诀。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筋斗云排名第三的女儿乞求此兵器!」
  「风之疾轮,火之业轮,双轮并行奔走苍穹,风火轮!」

  鬼宝·风火轮。
  少女立刻飞上天空,和身穿运动夹克的少年站在一起。
  那是让人觉得非常搭调的组合。他们的站姿看起来就像已经搭档好几年了一样,实在很难想像他们才认识短短一个月而已。
  千圆保镖与他的助手。
  「北斗。」
  娜达开口叫着背后另一名少年。
  「看来你已经准备让他帮忙了。」
  「……是啊。」
  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也毫不犹豫地回答。
  紧接着……
  「……啊啊~」
  眼前的隼人叹了口气。
  或许是愤怒超过极限后,反而恢复了冷静——也可能是超过一定限度的愤怒,反而变得像冻土一样冰冷了吧。
  不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少年下手杀人。
  「没办法了。首先呢,你敢反抗我这一点倒是值得称赞。我看我就让步一下吧。」
  隼人说完便舔了一下嘴唇。
  这时,驰郎插嘴对那名年轻人说:
  「……为什么你一定要把北斗逼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他有被摧毁的价值啊。」
  隼人以轻松的口吻回答。
  「那家伙虽然没有才能,但也算是跟我拥有同样〈力量〉的双角鬼啊。就算跟他玩玩也不会那么快就坏掉,而且还会努力不懈地恢复正常。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都是这样。」
  「…………」
  北斗默默地听着哥哥所说的话。
  「从这方面来看,其他的三角鬼其实也算不错的对象,但那些家伙的〈力量〉都跟我犯冲啊。我想他们应该也有同样的看法吧。双方的力量太过不对盘,就算是打架也一点都不好玩。」
  「就因为这样……你这个做哥哥的就一直对他做一些无聊的小动作吗?」
  「正因为我是他哥哥啊。」
  隼人很用力地耸了耸肩。
  「所以我有这样的义务。」
  「义务?」
  「因为我有使用暴力的才能。」
  他像小丑一样,挥手行了个礼。
  「所谓的才能,就是要用来发挥的吧?不是有这么一句俗语吗?拥有才能的人,就有义务要充分发挥自身的才能。而我拥有的才能就只有暴力而已啊。只有它才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的确是非常单纯的理由。
  甚至可以说是天真到接近愚蠢的动机。
  不过……
  (…………)
  只有一点点。
  驰郎只有一点点同意他所说的话。
  上个月遇见的鬼仙——吸血鬼们,几乎全被囚禁于遥远过去所发生的事件当中。
  相对的,这个〈鬼〉所拥有的则是现在。就是为了满足活在当下的欲望,他才会发挥所有的〈力量〉。与这样的行为是否正确无关,只是遵从欲望来活在这个世上。
  这或许就是鬼仙与〈鬼〉之间最大的差异吧。
  死者(鬼仙)与生者(〈鬼〉)。与北斗第一次相遇时产生的印象,这时候再度得到了印证。
  「所以我才会以这份才能来使用暴力唷?」
  魔风似乎撕裂了什么东西。
  从程式那里得知轨迹后,驰郎便低头看向地表。
  那是附近的五号住宅区。驰郎知道有一阵风从建筑物中间扫过。
  问题是接下来的那一秒。
  被风刃切开的建筑物上半部,立刻就被强烈的龙卷风抬起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驰郎随即感到喉咙干渴。
  他曾经在美国的飓风等影片里,看过房子被卷上天的光景。
  不过,眼前的现象已经超越那些影片。以质量来说,龙卷风已经抬起超过该影像程度数十倍的水泥与钢筋聚合物了。
  很难相信这是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景象。
  刚才的瘟神之噬根本让人来不及感到惊讶,现在隼人又再度轻松地展现了同样的现象。
  「你就保护给我看吧,保镖!」
  隼人露出三只角并笑了起来。
  风开始卷动,巨大的聚合物立刻被丢了过来——!

       *

  就算是在空中,这过于巨大的物体运动还是能轻易地把人的身体压扁。
  物体之间的撞击力足以匹敌陨石坠落。
  撞击的瞬间,物体上出现了一条断裂线。
  原本是五号住宅区的建筑物,斜上方的水泥浮现好几条线并且有风吹出,接着便看到三条人影飞了出来。
  「只是切开物体的话——我也能够办得到。」
  是北斗的声音。
  少年的额头再次长出两只角。他就是利用自身的咒力来砍断哥哥投射过来的建筑物。虽然这么说,但刚才的抵抗可能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量了吧,只见他的脸色不只是苍白,可以说是近乎透明了。
  隼人发出轻蔑的笑声。
  「哈,还想继续跟我玩吗!」
  他将双手往两侧伸去。
  只见立刻有白蒙蒙的东西以年轻人为中心,布满虚无的空间。
  「雾!?」
  驰郎瞪大了眼睛。
  转眼间,雾已经浓到眼前数十公分都看不清楚的地步。
  『主人……』
  机械音传达了某个情报给驰郎。
  少年的脸色立刻为之一变。
  「娜达,快使用火焰鬼宝!」
  「————唔!」
  对机能受到限制的少女来说,那件鬼宝已经算是最后的王牌。
  但是一听见少年的叫声,娜达依旧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芭蕉扇排名第三的女儿乞求此兵器。」
  「————三昧、狂风,煽动并且怒吼吧,五火神焰扇!」

  五火神焰扇。
  由扇子所产生的火焰将雾气一扫而空。
  包含在雾气之中的水分立刻蒸发,空气瞬间涌入驰郎等人的所在地。
  等白色薄纱消失后,现形的隼人才扭曲着嘴唇说道:
  「搞什么,被发现了吗?只要这样乖乖待着,一下子就能结束了说。」
  「你又对空气的成分动手脚了对吧?而且是改变了水分与二氧化碳。」
  通常空气中只含有〇.〇三%的二氧化碳。据说当它超过三%时,人类就会出现头痛、晕眩的症状。而超过七%时,只要数分钟就会意识不明。一旦超过二十%,只要几秒钟呼吸就会停止了。
  驰郎是利用火焰产生上升气流,然后强行让新的空气灌入。
  之所以要利用娜达的鬼宝来强行解决,是考虑到同样身为〈鬼〉的北斗所发出的气流可能无法对抗隼人。
  「二氧化碳中毒也是种不错的死法吧?那么,这招又怎么样呢?」
  「别想得逞!」
  驰郎紧急加速。
  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被撕裂。
  但是,这些风刃的轨迹已经全被〈凯扬〉预测出来。少年的身体立刻像是花式飞行般不停在空中翻转。他在这几秒钟内无视所有对身体造成的负担,机械手臂就这样带着最大的加速力,从年轻人的死角发动攻击。
  『自动双重启动。〈屠夫〉、〈伏特〉。』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啦啊啊啊!」
  他看起来就像有五只脚的蜘蛛一样。
  驰郎有如鬼神一般,将刀刃与紫电的乱击全数向年轻人直攻而去。
  可是……
  却没有任何击中对方的手感。
  「幻象……这已经算是老套了吧?」
  让影像稍微产生扭曲后,隼人发出轻蔑的笑声。
  「就跟之前的太阳能聚热镜板一样,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光线的折射率来移开我的所在位置。看招——」
  「————唔!」
  驰郎光靠第六感就命令〈伊卡洛斯〉旋转。
  不过依然慢了一步。
  风之槌击中了少年,将〈伊卡洛斯〉的翅膀折断了。
  「驰郎!」
  娜达悲痛的声音追着少年坠落的身体而去。
  他被夺去了一边的翅膀。正当他快要剧烈撞上地面之际,〈凯扬〉好不容易才启动剩下来的引擎让坠落速度减半,但还是不足以让驰郎平安降落。
  少年的身体就像打水漂一样,在地面反弹了好几下。
  〈伊卡洛斯〉也在途中脱落了。
  背部猛然撞上一块瓦砾后,驰郎随即「噗哈」一声吐出肺部的空气。
  「怎么样!」
  隼人大叫着。
  「不是说接下来不会有任何让我觉得有趣的事情吗?难道那只是在说大话!」

       *

  「…………唔。」
  北斗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哥哥执着于自己以外的人。对他来说,这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超越打倒隼人的奇迹。
  这是白凤六家的任何人——除了隼人以外的其他三名三角鬼都办不到的——奇迹。
  对北斗而言最大的冲击便是——引发这种奇迹的既不是〈鬼〉也不是鬼仙,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因此……
  北斗一边看着那幅光景,一边思索着。
  (我……)
  他不由得产生了某种想法。
  不再畏惧哥哥,也不再只是被〈力量〉耍得团团转,而是以自己的意志思考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我……就算是我……也能办到的事情……)

       *

  「吵死了……!」
  驰郎陷入昏迷的时间其实不到一秒钟。
  驰郎一张开眼睛的瞬间,隼人便露出喜悦的笑容施放风刃。这时以驰郎的姿势已经无法躲过风刃了。
  霎那间,伴随着巨响,地面上部分的水泥裂了开来。
  紧接着,从里头浮现出巨大的银色球体。
  以猛烈速度旋转的银色物体甚至将隼人的风刃弹开,最后停在驰郎的身边。
  「——什么!?」
  「终于……来了吗?因为你这家伙把整个住宅区都破坏殆尽,害我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把它弄出来。」
  驰郎靠在球体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等同高大男性身高的球体看起来就只像是个摆设。被磨成足以映照出驰郎脸庞的金属表面,可以看见几条切线般的线条,以及似乎是镜头的小小圆形。
  「那是什么……」
  「〈武器库〉。」
  驰郎笑着回答。
  他即使满身是血,还是靠在球体上露出笑容。
  「遇见我之后,你还有时间设置这种东西吗?」
  「当然没有啦。这家伙是我一个月前就到处设置的东西啦。」
  「……什么?」
  「一个月前,我做出了要保护娜达的约定。因为觉得会有鬼仙的追兵来追捕娜达,所以我到处搜购黄坂市的土地,而且事先设置了各种装备。这东西只是刚好放在附近而已。」
  少年一脸轻松地说着。
  刚才的坠落让他的膝盖不住颤抖。看来就连〈凯扬〉的人工肌肉辅助也无法发挥完全的效能。
  但是隼人甚至忘记趁机发动攻击,只是一脸茫然地开口说道:
  「把这种东西……放在街上?」
  「不是啦。很可惜的是,这东西没办法量产。所以不可能到处设置这东西啦。不过呢,我已经在各个地点配置适合该地特性的设备了。因为这件事,莉子还跟我抱怨她花了很多时间来贿赂政治家,还得伪造各种文件呢。」
  少年苦笑着描述这些事情时,就像只是在自家院子里盖了间新的小仓库那般轻松自如。
  但是,这番话里面其实包含相当恐怖的意义。
  也就是说——他已经把整个黄坂市变成个人的要塞了。
  驰郎不只是买下市内的精华地段,就连几乎已经废墟化的住宅区附近的土地也不放过。
  「…………」
  隼人此时只有哑然……
  以及愕然两种心情。
  只要使用白翁的财产,确实可以办到这些事情。虽然可能得花上数百、数千亿,不对,应该是比这些数字更多的金钱,但那对白翁的资产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应该也大大地活用了前任白翁所建构的关系与人脉吧。
  但是……
  这样的点子实在太过异常。
  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异端。
  只为了一名少女——说不定还是根本没有生命的兵器(东西),就暗中改造整座城镇,这样的感性让隼人感觉就像是看见了异形一样。
  「你这家伙……」
  (为什么……)
  隼人不禁感到战栗。
  他不停地冒出冷汗。
  连隼人自己也无法理解。不过,那种感觉近似于他过去在前任白翁身上也曾感觉到的颤栗。那是一种从缝隙间窥见真正王者的感觉。
  (为什么……能够一脸理所当然地……做出那么愚蠢……又那么异常的事情……!?)
  「我说过……因为能赢所以我才会来。」
  驰郎的手指滑过球体表面。
  原来是在球面进行电子签名。
  球体立刻由内侧打开,几条粗大的管线朝着少年的夹克伸去。
  『要求启动——〈武器库〉连结。』
  「…………呜!」
  隼人立刻有不妙的感觉。
  但是,一般的攻击对能够反弹自己风刃的球体起不了作用。此外,至今为止数次被驰郎破解法术,也让这名野兽般的年轻人产生了犹疑。
  不对,除了犹疑之外——隼人无法理解这名少年,这已经让他的心里产生些微的恐惧。
  那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细微恐惧,但是却足以导致他做出致命的判断。
  (要阻止这个家伙——)
  动摇的思考使他做出了不同以往的结论。
  他决定不再针对少年,而是选择能有效阻止少年的对象。
  (就要干掉那个家伙——!)
  找到了。
  就在视野看不到的地方。隼人在气流的远方发现了搜寻的目标。只要感应得到,就能够把魔风送过去,虽然威力会有所减弱就是了。
  「掌柜的!」
  风刃朝远方的莉子飞去——但下一秒却爆散开来。
  因为风刃在中途就遭到截击。
  而迎击的是另一把风刃。
  施术者正是北斗。
  「由我来保护!」
  戴着学生帽的少年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着。
  「莉子小姐由我来保护!所以你专心对付隼人哥哥吧!」
  北斗用力地嘶吼着。
  而他的声音也明确地传进驰郎耳里了。
  「嗯嗯!〈凯扬〉!」
  『要求启动。〈武器库〉,同步程序完毕。炮门构造形成完毕。特殊攻击性程式02——〈因陀罗〉起动。』
  「呜……!」
  隼人咬紧牙根。
  时间上来不及了。
  已经无法使用能压扁广大范围的术式。
  现在需要的是能在最小单位的咒力下——发挥最快与最大攻击力的术式。
  风开始卷到隼人的手掌上。不像刚才那样影响空气含有率相当低的二氧化碳,而是抽出含有率高的成分并强行加以压缩。
  他所选择的成分是氮气。被压缩到极限的氮气,因为只有单一成分而呈现某种安定的形状,接着开始旋转。
  简而言之,这就是氮气的钻头。
  空之二十五式·穿魂箭。
  相对的,驰郎对准天空的武装则是——由钢铁与特殊合金所形成,足足有一公尺左右的巨大炮门。那是利用电子温度产生高达数万度的热量,再借由电磁场的作用将其击发的兵器。
  二式·等离子体加农炮(Plasma Cannon)。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已经分不出咆啸是来自哪一边了。
  闪光与旋风随即被发射了出去。

       *

  莉子位于躲避地点,也看见了等离子体的光芒。
  (哥哥……!)
  莉子担心着自己的亲人。
  〈武器库〉是她与〈凯扬〉创造出来的机械。
  莉子之所以会来到这附近,就是为了提供包含〈武器库〉在内的辅助。先行离开之后,她也一直在寻找能让埋在瓦砾堆里的〈武器库〉顺利排出的地点。
  她的成果目前正在驰郎的手臂上发出光芒。
  宛如在地表制造出一个小太阳般的闪光,让莉子慢慢眯起眼睛,但她绝不会将视线移开。
  (如果哥哥要战斗,那么莉子就要支援他。这是莉子该做的事。)
  她就这样注视着激烈的战局。

       *

  光与风正面产生剧烈碰撞。
  瓦砾与粉尘因为水蒸气爆炸而被扫开,地表也遭受等离子体炸开后的高热所炙烧着。
  接着,从空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传来了这样的干笑声。
  是隼人。
  他身上的围巾与风衣已经烧焦了。
  看来,就连隼人的风之障壁都无法完全阻挡刚才发射的所有等离子体。
  但是……
  「……我赢了。」
  隼人不停流下口水,做出这样的宣言。
  他一脸极度愉悦地低头看着翻滚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本身似乎没有受伤,不过那个被称为〈武器库〉,并且拿来当成盾牌的物体已经遭到破坏。不仅驰郎被冲击吹飞了出去,等离子体加农炮也完全解体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隼人疯狂地大笑着。
  他陷入了狂喜的状态。
  他第一次有了将在场所有一切踩在脚下的真实感。正因为获得成功的过程特别艰辛,才能让这名少年的脑中初次涌现如此强烈的喜悦。
  「……不对。」
  有个声音传来,否定了他的发言。
  这时的驰郎已经站起身子。原本浑身是伤的他,现在身体各处又多了烧伤,但他还是站起来,狠狠地瞪着年轻人。
  「输的人果然还是你。」
  「你说什么……!」

  「你有点强过头了。」

  「…………呜!」
  年轻人猛然转过头。
  他立刻有一种被冰柱贯穿整个背部的感觉。
  据说天亮前是最黑暗的时刻。
  刚才只照亮整个世界几秒钟的闪光消失,在再次出现的黑暗当中,浮现一对红色的瞳孔。
  「娜达……」
  「我说你太强啰。〈鬼〉的末裔。」
  少女静静地开口说道。
  但是,这种程度真的有让少女产生恐惧吗?
  即使白色洋装沾上了血污,少女依然相当美丽。露出金色眼珠、赤红色眼白的火眼金睛后,娜达就只是伫立在虚无的空间当中。
  「……这其实是一场赌注。」
  「飞吧!」
  隼人几乎是反射性地挤出残存的咒力。
  风刃随即出现——但是在砍断少女之前,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北斗并没有出手。
  它们是被娜达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给消灭了。
  娜达绝对没有想以此来妨碍隼人,只是充满在她周围的气实在太过浓密,很自然地便挡下了〈鬼〉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自己被加上了这样的条件。不过就算确实加上了,也看不出你有没有满足这个条件的强度。」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我是鬼仙的兵器啊。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使用所有的鬼宝。只有在几种情况下例外——」
  没错。
  这就是最后的赌注。
  也是为什么驰郎赌上性命被击落之后,娜达没有采取行动的理由——或许应该说是「无法行动的理由」。
  那便是为了保留最低限度的气来启动最后一项鬼宝。
  「其中一种情形就是,与古老的七家族无法忽视的敌人对峙之时。鬼仙和〈鬼〉原本就是处于不管何时引爆战争都不奇怪的关系。既然如此,就很可能会把能力在一定程度以上的〈鬼〉当成敌人,为了做出这样的判断,必须让你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呜——!」
  隼人屏住了呼吸。
  年轻人本能地理解了少女所说的话。
  刚才那名少年的攻防、特殊的攻击,甚至是那个等离子体加农炮,全都只是为了这一刻而祭出的诱饵。
  「空隼人,你应该觉得高兴。这是对洞主以上的大仙才被允许使用的鬼宝。鬼宝本身承认了拥有三只角的〈鬼〉也有这样的价值。」
  少女的手往旁边伸去。
  光滑白皙的手掌上放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马上开始巨大化,最后变得几乎与少女一样高。
  「这就是我最强的鬼宝。」
  「啊啊啊啊啊啊——唔!」
  隼人连续击发风刃、制造龙卷风并且放射超音波爆声——但所有的攻击都消失了。
  气不是由少女的身体,而是由鬼宝本身所发出。
  「鬼宝·九龙神火罩。它是和我最合不来,同时也是最任性的鬼宝。」
  少女开始念起口诀。

  「借由古老七家族之血液,向身为始祖的鬼宝乞求此兵器!」

  冷汗沿着少女的脸颊流下。
  (……有几柱……会遵从命令呢……?)
  使用这种鬼宝并不需要大量的气。
  只要完成最初的启动,接下来就会使用内藏的气来自动展开攻击。不过,控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使用这任性的鬼宝时只要稍有松懈,和可能会连使用者本身都遭到反噬。

  连在大战时得以使用所有机能的娜达,都无法顺利使用这种鬼宝。

  「——神火完全断绝,混沌终将永续……」

  (……驰郎……!)
  娜达想着少年。
  (我……想跟你在一起唷……)
  不停想着。
  她像是要赶走自己的恐惧般,一心想着最重要的人。
  (希望和你一起……在你身边……成为一个能够守护别人的人……)

  「四凶四神全归火化,将其在汝之内焚毁吧,九龙神火罩!」

  从笼子里发出巨大的火焰。
  先是竖起九支鲜红的柱子,接着柱子又一支一支变成火龙。
  有的不停地呈螺旋状旋转,有的鬃毛上不停冒出火焰,各不相同的九柱之龙像是要判断娜达与隼人的价值般昂起龙首。这是个宛如永恒般的瞬间。接着,九柱之龙里有三条龙露出光辉灿烂的利牙。
  「……竟然是龙……」
  就在隼人发出呻吟的同时……
  光芒聚集起来。
  天空被染成一片腥红。
  这时候不要说水分了,疾奔的三柱之龙蹂躏空气中所有的成分并且使其沸腾。
  所有的风都在这些龙面前被燃烧殆尽。隼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些龙虽然有着火焰的形状,却是火焰之外的某种物体。
  (这……简直就像……那家伙的……!)
  思考被热度所阻断。
  就连灵魂也被这样的业火焚烧殆尽。

  隼人的身体立刻就被三柱的炎龙吞噬了。


终章

  ——驰郎再度恢复意识,已经是隔天晚上的事情了。

  那是一间白色的房间。
  鼻子还可以闻到些微消毒水的味道。
  事后才知道,这是附设在莉子房间里的治疗室。
  具备许多机器人与电脑的少女房间,在治疗方面可说是比大部分的医院还要先进。除了拥有各种新锐的医疗器具,甚至还导入了得再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被实际运用的细胞活化剂。等驰郎醒过来时,原本出现裂痕的骨头几乎已经完全愈合了。
  虽然如此……
  「哥哥,你几乎整整睡了二十四个小时唷!在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后你就忽然昏倒,然后一直睡到现在!」
  面对莉子含泪对着驰郎发脾气的情况,可以说比身上的伤还要棘手。
  她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但每当胸口被她的手一捶时,内脏就会感到一阵疼痛,而且光是咳嗽就会让刚愈合的骨头隐隐发疼。
  「……等一等,是我不好啦。」
  老实地低头道歉后,妹妹才像是收起满肚子的怒气般,稍微噘起嘴唇并且转身离开。
  「我现在去把小空带过来。我马上就回来。」
  少女说完,随即小跑步离开了。
  驰郎一边看着她的背影,一边茫然地想着——小空指的是北斗吗?
  接着,他便缓缓地从床上撑起上半身。
  结果就看见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像朵花一样坐在稍远的地方。
  「你在等我吗?」
  「因为你一直都没醒来啊。」
  娜达理所当然般地说。
  不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的时间。不过,就算自己睡着的这段期间她一直待在这里,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因此驰郎也就没刻意询问。
  他先问了第二个在意的事情。
  「隼人呢?」
  「没有发现他的尸体,我想应该还活着。或许是制造了空气的断层吧,他们果然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
  娜达冷冷地回答。
  然后看着驰郎说道:
  「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
  「你露出放心的表情。」
  听见娜达这么说,驰郎摸了摸脸颊并且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还用说吗?因为我是保镖啊。我的工作是要保护人,而不是杀人。」
  「他可能会卷土重来唷。」
  「我会再度把他赶跑。」
  「这次已经这么辛苦了耶?」
  「总会有办法的啦。」
  少年笑着如此回答。
  「到时候娜达也会帮我吧。」
  听见对方这么说,白色洋装的少女顿时愣住,不停地眨着眼睛。
  身为鬼仙的兵器,为了杀害鬼仙与〈鬼〉而被制造出来的她——可能是因为听见杀人不是自己的工作,而感到不可思议吧。
  又或许是……
  少年认为她待在自己身边是理所当然的——这件事让她比想像中还要来得高兴吧。
  「……因为我是助手啊。」
  少女尽可能以冷漠的语气回答。
  「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什么问题?」
  「你真的要成为白翁?」
  「是有这个打算。」
  少年的表情像是在说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娜达则是一脸严肃地继续说:
  「这次的事件不可能一次就结束唷。空隼人不过是白凤六家这个世界里,最先浮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继承吗?」
  「我还是要继承唷。」
  驰郎露出了苦笑。
  娜达像是有些心虚似地问道:
  「……是因为我吗?」
  「一开始是吧。应该说最早的契机是你吧。但是——我也跟北斗说过,现在已经不太一样了。」
  少年转头望向远方。
  他凝视着窗户外面。由于是高层公寓的顶楼,因此就算是坐在床上,依然能够眺望夜晚点灯的黄坂市。如果是大白天,或许还能看见海的另一边呢。
  「我想知道前任白翁……那个大叔究竟看到些什么?我想找到他希望看见的景色。虽然是擅自让我继承的遗产,但如果除了遗产之外也能一起继承他的意志,我觉得多少会比较有意义吧。」
  「……这样啊。」
  娜达点了点头。
  驰郎又继续说:
  「而且还有你在啊。到时候就算我有点失败了,你也会帮我把它摆平吧。」
  「我要收费。」
  少女的回答让少年的喉咙哽塞了。
  在保镖的工作上即使花费数千亿也在所不惜,但私生活部分却坚持一毛也不从遗产里取用的主张,到现在似乎仍然没有改变。
  「请、请手下留情……」
  「……既然如此,除了薪水之外还要给我特别的好处。」
  「好处?」
  「嗯嗯,比如说——」
  少女握住少年的手。
  冰凉的体温与柔软的手掌让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少女也以一脸紧张的表情凝视着少年的手指。两个人似乎都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在手指交缠的情况下,两人都感到皮肤有点麻麻的,仿佛有一股甜蜜的电流通过一样。
  「可、可以吗?」
  「……嗯、嗯嗯。」
  明明都已经是第三次了,却还是觉得很不习惯。甚至觉得愈来愈紧张。
  虽然少年与少女都紧张到全身僵硬,少女还是把对方的手指抬起来。
  少女的嘴唇就这样慢慢、慢慢地靠近少年的手指——

  这时,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哇!」
  两人同时发出叫声,赶紧跳回原来的位置。
  他们在不到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就恢复了原状。下一秒,房门迅速被推了开来。
  「哥哥,我回来了!」
  原来是莉子,而且她背后还跟着一个人。
  「哦、哦哦,北斗——」
  虽然有点呛到,驰郎还是抬起头来。
  眼前的人影立刻让少年瞪大了眼睛。

       *

  那个人是北斗。
  应该是北斗没错。
  一开始还以为是隼人依然健在,并且意图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威胁。但身边的莉子却一脸笑眯眯的样子,而且北斗本人也露出害羞的表情,整体来看并没有什么突兀感。
  让驰郎惊讶的是北斗的服装。
  不仅看不见平常戴的那顶学生帽。
  而且也不再穿着漆黑的学生制服。
  眼前的北斗穿着蓝色女用衬衫与丝质领巾,还搭配了一件色彩相当时髦的裙子,至于手则是紧抓着裙子的部分。
  这下子已经无庸置疑了。
  「啊,那个……」
  「为、为什么穿女孩子的衣服——!」
  北斗还在吞吞吐吐时,驰郎已经忍不住叫出声了。
  紧接着……
  「你在说什么啊?哥哥。」
  莉子将手叉在白衣的腰际后,在一旁这么宣告:

  「小空她本来就是女生啊。」

  驰郎的时间突然暂停了。
  接下来十几秒的时间,好像所有感官都停止接收讯息一般。
  「什么——」
  话还来不及说完,舌头就打结了。
  驰郎从头到脚打量着少年……不对,应该说从头到脚打量着莉子表明是少女的北斗。完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看见现在的北斗之后,反而觉得对方之前穿学生制服的模样有点别扭。
  这可能是这次事件中,让驰郎最为冲击的状况吧。
  「哥哥真是的……」
  北斗对脸上仿佛写着「怎么可能会弄错」的莉子说:
  「……莉子和我再次相遇的时候还不是弄错了。你自己也说因为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所以一开始根本想不起来。」
  「啊……啊……嗯,对不起。」
  面对北斗的指责,妹妹一脸沮丧地低下头去。
  那副说话的语气,终于让驰郎确认眼前这名少年——少女,就是空北斗本人。
  「但是,为什么……」
  驰郎才说到这里,北斗便马上理解他想要说什么。
  「我说过隼人哥哥他把所有我喜爱的东西都弄坏了对吧?那其实也包含了我喜欢的衣服与首饰。所以我才会选择不论由谁来穿都一样的学生制服。因为我对男生的学生制服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所以反而轻松多了。」
  北斗以有些寂寞的神情说出了实情。
  最初的态度与学生制服,对少女来说都是绞尽脑汁的自我防卫策略。
  「莉子强迫我穿上这些衣服……我已经很久没穿了,看起来会很奇怪吗?」
  一说完,她便将手放在衬衫中央——稍微隆起的胸口。
  少年连忙摇了摇头。
  「不、不会!不会!一点都不奇怪!真的很漂亮!」
  「不、不用勉强自己说这种话啦!」
  「没有勉强啊!不过话说回来……娜达,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
  他企图转移话题并转过头去,只见娜达露出微妙的表情,像是觉得很麻烦似地皱起了眉头。
  「不会啦……我早就知道北斗是女性了唷?」
  「你、你说什么!?」
  驰郎的声音顿时拉高。
  「看气就能够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了。一般来说,这是应该要告诉你的情报,但你对女性总是特别容易心软,所以我就没说了。」
  「哦、啊,呜啊……」
  娜达以冰冷的语气这么说,驰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他内心混乱了好一阵子,最后重新转向北斗并且低下头来。
  「怎么说呢……很多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不会啦,真的没关系。一开始先乱来的人是我,我才应该道歉呢。而且——」
  少女带着微笑说道。
  「是你赋予了我奇迹。」
  不是有没有打倒哥哥的问题。
  而是更加重要……
  更加要紧的事情。
  哥哥执着于他人的样子——那原本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真实地在自己的面前发生了,北斗认为那种景象才是难得的奇迹。

  「谢谢你,驰郎。」

  少女再度露出了笑容。
  那抹笑容让驰郎觉得自己的辛苦已经有了充分的回报。

       *

  「…………」
  年轻人一脸茫然地眺望着夜空。
  这里是距离黄坂市海埔新生地稍远处的湾岸地带。
  低头就能看见潮水不停地拍打着消波块。年轻人就这样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夜空中的星星。
  不久之后,附近出现了另一股气息。
  那股气息这么询问年轻人:
  「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输得一塌糊涂。海风还让我的伤口隐隐作痛呢。」
  年轻人维持躺着的姿势挥了挥手。
  空隼人。
  除了伤势严重的部位缠着绷带之外,那身打扮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已经破破烂烂的风衣也还套在身上。虽然娜达断言〈鬼〉的防御力比不上鬼仙,但他们还是拥有非比寻常的生命力。
  「亏我还泄漏那个掌柜的地点给你。」
  气息像是觉得很可惜般地说道。
  最初的邂逅。
  隼人之所以能捕捉到搭乘倾转旋翼机的莉子等人,就是因为这股气息所提供的情报。
  「没办法回应你的期待,真是对不起哦。」
  隼人以鼻子轻哼了一声。
  「不过,你这家伙为什么要提供情报给我呢?」
  「因为白凤六家将时间冻结得太久了,所以我觉得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哈,太任性了吧。」
  隼人丝毫不觉得自己需要检讨而扬起了嘴角。
  「是因为这样才利用我的吗?」
  「应该说是互相扶持吧。我和你之间不就只是互助的关系?」
  「嗯嗯,这一点我倒是没有异议。」
  隼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撑起上半身。
  「——不过,我果然还是和你合不来。」
  风发出了怒吼。
  那是能斩断一切事物的空之风刃。而且施术者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已经形成从四面八方包围气息的风刃牢笼了。
  接着,气息便被大卸八块。
  脖子、肩膀、胸部、腹部、手臂、腿部、手指、手肘、膝盖、鼻子、耳朵、嘴唇,全被斩成碎片了。
  这些部位被切碎、压扁后零零落落地散落各处——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又是月白擅长的幻影吗?我和你真的完全合不来耶。」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时候只剩下回答的声音。
  「迟早会再见面的。只要你依然执着于那个新的白翁,我们就还会再见面吧。」
  留下了这句话之后,连细微的气息也消失了。
  被斩碎大半的绅士帽随着海风轻轻飘起,最后落在隼人的脚边。这就是隼人的风所夺得的唯一战果吧。
  他低头看着那顶绅士帽好一阵子……
  「月白弦摩……」
  隼人的话和咬紧牙根的声音,卷入从远方传来的重重浪涛声中。

  〈完〉


后记

  让大家久等了,为您献上这本『十字架×王之证2 暴风之王到来』。
  托上一集销售量非常好的福,本书似乎也可以参加『※轻小说新浪潮企划』的促销活动了。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表示「找不到上一集」的读者,也请务必再去书店找找看。(编注:此为日本角川集团旗下的轻小说文库的共同通路活动。)

  那么,现在就来谈谈本集的内容吧。
  从书名就可以知道,内容是和王之证相关的故事,不过第二集是以另一个阵营为主题。本集结束后,整个故事的舞台总算是建构完成了。
  另一个王。
  另一个鬼。
  与鬼仙齐名的其中一个王,在本集现身了。
  相对的,身为千圆保镖的驰郎要怎么与其对抗?而身为鬼仙最终兵器的娜达又有什么样的想法呢?
  此外,本集的保护对象——身为王之随从的驰郎妹妹·莉子又祈求些什么呢?
  本集就是这样的故事。

  咦?真正属于莲花和少影的戏份?这部分就要请大家期待下一集了。

  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这次也要谢谢帮忙绘制插图的ゆーげん老师,还有在百忙中将考证资料寄给我的三轮清宗先生,以及帮忙将出书时间调整为隔月发售第二集的责任编辑I先生。
  当然,也要向各位读者献上最大的感谢。
  ※接下来,因为还有夏季发售的『魔法人力派遣公司』的本篇最后一集,所以预计在初秋时推出本书的最新集数。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执笔,还请大家稍待片刻。(编注:此为日本出版时间。)

  二〇一二年三月
  在网站『最前线』阅读着『红龙』


第一卷是白凰第二卷是白凤,对此我除了呵呵呵只有呵呵呵……
P.S.这么萌的妹妹我也想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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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2

10000
捂脸 王爵
话说那个能力到底是什么控制各种气体的密度什么的????

还有原来只是来送后宫的 啊

8 年前 0 回復

zxy900906 子爵
' buleness 发表于 2014-11-20 14:40 男主靠着妹妹的才能在这卖弄手腕,看着真觉得恶心,明明没有能力却那么天真幼稚。 ... '


大概有什么才能asinθ^2acosθ^1…msinθ^3…这样的数学计算吗,

9 年前 0 回復

雾迹 公爵
这个在布卡上看到过漫画,期待能动画化

9 年前 0 回復

ozzyosbourne 騎士
一眼看成男装婊子了。
话说这个作者写的书比较枯燥,不知道这本怎样

9 年前 0 回復

cjy.2009 王爵
竟然是个男装妹子完全看不出好不好,这男女主貌似喜欢在人前做那种事啊,但是貌似是一生一死恐怕结局有点悲剧啊,多了个鬼的设定感觉要写的越来越多,而且六家还有4个三角的也要一个个打吧,另外还有鬼仙,这么庞大的内容能不能写完啊,这书我看可能很难写到上作那长度,搞不好10卷都不过.话说这货细心一想好像就是异能力与科学的对抗啊,我绝对不是说另外某书

9 年前 0 回復

ACE-Noir 侯爵
第二卷终于来了,十分感谢录入!
果然RMB战士(大雾)就是强大,特别是还勾搭上了GM(鬼仙)
话说最后那个鬼宝有点碉堡啊,9柱火龙才发动了3柱就把3角的打得半死不活

9 年前 0 回復

ouyang9z 公爵
真是和借贷魔法使完全不同的风格。。果然这个世界都是属于土豪的。。。。

9 年前 0 回復

光翔 公爵
所謂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的反面,這麼不可愛一定是女孩子嗎(被風刃砍死)

9 年前 0 回復

斩杀天使之剑 子爵
三田老湿脑残粉···第一卷都不记得是哪年看的了

9 年前 0 回復

wealbo 王爵
差點以為妹妹要被NTR,結果是又來後宮。

9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哦哦~~是第2卷耶
lz最近大爆發呀~~
感謝分享哦

9 年前 0 回復

终焉之月 皇帝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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