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水城]煉愛學獄3[台/繁]


本帖最后由 chelsealoli 于 2014-12-12 17:49 编辑


煉愛學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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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水城水城
  插画:生煮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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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習
「去死!」
和稚齡嗓音不搭的咆哮聲響起,鐵管一閃即逝。前端切裂空氣、橫掃而過,今天再次砸進那穿滿剌環的鼻梁。
「呀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以為事情會如此發展,下一秒——男學生屈身避開鐵管。
暴力風刃掃過雞冠頭的鮮紅色髮梢。
「「「……!?」」」
無預警事態讓教室頓時間騷動起來。揮舞鐵管的久瑠宮睜大雙眼。雞冠頭則目露凶光。
手裡握著的是——一把巨型電鋸。低舉著隆隆作響的電鋸,雞冠頭舔舔嘴:
「嘎哈哈哈哈!老子贏定啦,久瑠宮小寶貝——!」
伴隨著高亢的咆叫,電鋸猛力揮高。高速旋轉的齒刃在地上捲出痕跡、強烈震動,意圖自久瑠宮兩腿之間將她劈成兩半。
「嘎哈!?」
然而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久瑠宮微微一偏、毫不費力地避開攻擊,空出右手一把抓住雞冠頭的臉。
「嘎呀啊啊啊啊啊!?」
到底施加了多少力量啊……眼看雞冠頭只能悽慘掙扎,從手中滑落的電鋸刀刃突然傾斜——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它狂鋸起剛好在附近的男學生——神谷京輔的桌子。
差點被殺的京輔大吃一驚,整個人從椅子上摔下來。
「呀啊!?在摸哪裡啊,你這個變態!」
「噗!?」
京輔倒過去時被人狠揍了一下。
使出鐵爪功的久瑠宮對那陣騷動不屑一顧——
「居然能躲過我的鐵管,有進步嘛,雞冠頭。不過,你可要給我記住了!只不過是個雜碎就想打趴我,還早個一百億萬年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爆出一陣怒吼,右手大力擊向黑板。
「嘎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雞冠頭的後腦率先嵌入,接著黑板表面就出現放射狀裂痕。
從翻白眼外加失神的問題兒童身上鬆開手,久瑠宮臭著臉。
「真是的……『林監學校』時明明已經教訓得很用力了,真是隻不知長進的畜牲。又跑去偷我的東西,都上鎖了還硬要開,惹人厭也該有個限度……喂,醫療小組!把這髒東西收拾乾淨。」
接獲久瑠宮命令,早在一旁待機多時的白衣小組動身回收雞冠頭。將他放在擔架上,嘿咻嘿咻地抬走。差點把京輔桌子鋸斷的電鋸也被關閉引擎,一併帶走。
「……我說。你打算維持這樣多久?」
此時,某個被波及的女學生——擁有鐵鏽色秀髮與瞳色的少女不悅地說著。一雙眼瞪著緊摟住腰部不放的京輔——
「快放手,你這大變態!」
「噗!?」
他又被人揍了。
「……好了。接下來,我們繼續開朝會。」
久瑠宮重整好心情,開始分發先前準備好的文件。
京輔按著隱隱作痛的臉,看向拿到手的紙張——
煉獄更生學院『第一學期期末考試』日程規劃
——上面印著這些這些字樣。
雖然聽說過會有考試,但這次是初次實施。
環視一片譁然的教室,久瑠宮開始說明。
「本校筆試一年內實施三次。分別在第一學期、第二學期、第三學期的最後進行期末考。沒有期中考。範圍相當龐大,大家課後可要好好複習啊?一共考兩天,考科有十科。考試時間跟上課一樣,都是六十分鐘。」
印紙上畫好了時間表,上下都加註說明。
第一天是國文、社會、英文、技藝、家政、美術。
第二天是數學、理化、音樂、健康教育……以及倫理道德。
撇除倫理道德科目及範圍很廣這兩樣,考試意外地普通。
話雖如此,一講到考試就很憂鬱,這所學院的學生們似乎也不例外,教室內氣氛明顯低迷。
在這片愁雲慘霧中,久瑠宮就像在落井下石一樣——
「還有,未滿平均分數一半的通通算不及格。都上過我的課了,有人要是還不及格的話……用不著我說也心裡有數吧,你們這群畜牲?」
說話者用充滿暴力的聲音威脅。捏爛手裡那些文件——
「別以為染紅答題紙就沒事了。考試後的長假會泡湯,補習時還有可能被弄爛各種部位吶。不只這樣,有種就來補考看看。我會好好的、親自教教大家讀書以外的事!恐懼和絕望、羞恥與屈辱,關於世界各地的拷問手段及處刑方法,就用你們的身體充當教材啊!?」
——砰!一記拳頭砸下。
「「「……」」」
教室裡靜悄悄的。在場所有人應該都在剎那間有所體悟吧。
這並非尋常試驗。而是賭上性命的「死驗」。
睥睨著渾身戰慄的學生們,久瑠宮接著說道:「……不過」。
「期末考不是只有苦頭而已,還準備了甜頭。成績優秀的人,以期末考後的暑假為限,可以假釋到正常社會去!雖然免不了受監視,但在學院外會有整整一星期的時間,想幹麼就幹麼。想做什麼都隨你,想去哪沒人管,愛見誰就去見。」
聽完久瑠宮暗示的甜頭,教室內氣氛為之一變。
驚愕、動搖、歡喜、興奮。其中反應最明顯的莫過於——
「——喂。」
踢開椅子,京輔起身。
一連串舉止突如其來,同學們的目光全聚集過來。
然而,京輔絲毫不以為意。
腦裡只剩剛才聽到的那些話。
『愛見誰就去見。』久瑠宮確實這麼說了。
「……真的嗎?」
盯著老師帶笑的臉,他小心翼翼地確認。
久瑠宮點頭?
「當然是真的。」
「當老師的怎麼可能欺騙學生?假釋期間,你們都是自由的。只要服從假釋官、遵守規定事項的話,不論做什麼都不會受到責難。」
「……條件是?」
他再次詢問。所謂的優秀是指成績多好,能獲得假釋的名額有幾個。這些細目條件,必須在一開始就先確認清楚。
久塯宮玩弄著皺成一團的紙——
「全十科加總後進入學年前三名的才算。分發的紙上也有註明,這是假釋的基本條件。之後,只要獲判平日生活態度都沒問題的話,假釋許可就會下來。標準並沒有很嚴,儘管放心吧。不過,像雞冠頭那種素行不良的傢伙,大概會被一致否決就是了……」
扔下這句話,久瑠宮臉部扭曲。
雞冠頭幾乎沒來上課,堪稱最強不及格候補。他肯定是要補習了,想必久瑠宮接下來會很不爽。
眼看久瑠宮大叫:「可惡,那個該死的畜牲!去死!死死死,給我死個痛快!」並撕爛那些紙,心裡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哼。你想問的就是這些?」
「……是。謝謝您。」
點點頭,京輔坐回位子上。仔細讀起紙上內容。
對腦筋普通的京輔而言,進入學年前三名並非輕而易舉就能達成的條件。很難獲得假釋。
——不過。
(能不能不重要。重點是我要做!不及格也好補習也罷,現在不是害怕那些事情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擠進前三名——)
想到外面的世界去。就算只有一星期的時間,他也要回到歸屬之地,去見那個人。
去見苦苦等待京輔的妹妹。當面向她道歉、讓她安心。
或許得花上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必定會回去。
自己曾經要對方在這段時間堅忍。
——所以。
未成年殺人犯所聚集的異常學園『煉獄更生學院』。
神谷京輔冤罪纏身、被迫下放到此地,而他已經決定了。七月下旬的星期五。距離期末考還有十天。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要拚死拚活努力讀書……
「啊啊,還有一件事。有重大事項要宣布。」
「……啊?」
京輔已經準備好要上課了,他納悶地看著久塯宮。
不是要事,也不是重要事項——而是重大。
敲響的話軌帶來某種不安。
久瑠宮「咳」了一聲清清喉嚨。
「我們一年A班有新同學加入。」
——是轉學生。
「「「……!?」」」
久瑠宮道出充滿震撼力的話,教室裡一陣譁然。
關殺人犯的學院居然有轉學生,這是怎麼回事?
而且還挑在七月,挑在考試逼近的日子……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雖然這個時間點不上不下的……但因當事人希望能『盡早入學』,以及考量到個人因素,所以開特例讓他轉學進來。」
語畢,久瑠宮拿出新鐵管。
鐵管前端彎曲的部分剌向學生們——
「今年黃金週剛結束時,轉學生回自己曾經上過一段時間的國中。闖入正在上課的教室,拿事先準備好的改造獵槍射擊——本來有這個打算。不過,槍枝好像沒組裝好,子彈沒擊發變啞彈(Misfire)。後來被制伏,事情沒辦成。也就是殺人未遂。雖然是這樣,但這傢伙的殺意可不是蓋的,如果槍枝運作順利,搞不好被害人數可以跟神谷的十二人匹敵也說不定……綜合這些因素,雖然實際殺人數是零,但這股狠勁不能視而不見,所以就劃入更生對象了。」
久瑠宮將鐵管當成槍,假裝「砰」地一聲射擊。
還很故意,將靶心瞄準京輔額頭。
血沒噴,汗倒是噴了不少。
(居然拿獵槍闖入教室,也太可怕了吧。那種傢伙接下來要讀我們班嗎?好恐怖,這下沒辦法集中精神準備考試了……)
雖然聽起來沒殺過半個人,但完全不能掉以輕心。
從行動上看來,轉學生應該不是什麼正派角色。京輔在發抖,而班上多數同學則興奮難耐——
「喔,拿獵槍真拽!我也想射一次看看。像這樣磅磅磅。」
「嘻、嘻嘻嘻……霰彈風暴來襲會降血雨……一大灘血水……嘻嘻。」
「在日本用槍嗎,真是位危險人士呢……呵呵。如果是美女的話,倒是很歡迎。」
「那傢伙是有多狠啊!?人家是狩獵歐吉桑,我看他根本是在狩獵人類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左鄰右舍的人互相七嘴八舌地討論。
不過,當久瑠宮說了句「安靜」時,喧鬧聲戛然停止。
學生必須絕對服從老師。藉著無數次的恫嚇及暴力刻進教誨,身體和心靈早就牢牢記住了。
「唉,我在這多費脣舌作用也不大。詳細情形就直接聽本人說如何?你們也挺在意的吧,殺人犯們?能毫不手軟虐殺同學的神經病,究竟是什麼樣的傢伙……咯咯咯。」
久瑠宮笑著,看向教室前方的入口。
大家也跟著將視線轉過去。
「好,可以了。進來!」
久瑠宮朝外頭叫嚷,緊接著——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拉門開了。
「打擾囉。」
和現場氣氛不相襯的高昂聲音響起,轉學生總算登場了。
看到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後,學生們全都不約而同地瞪大雙眼。
——轉學生是個女孩子。
個子不高,身材纖痩。從制服袖口及下襬探出的肢體彷彿隨時會碎掉,纖細得近乎病態。
然而,令眾人目不轉睛的不是身體,而是『頭』。
「嗚?嗯。看不清楚呢。」
轉學生先朝教室內東張西望一陣子,之後才進來。
原本應該是人類頭部的地方——居然是顆茶色馬頭。
「「「……」」」
面對真面目不明的馬人,大家一頭霧水。
連血管都唯妙唯肖、肌膚質感相當逼真,表面散發著一層光澤。嘴部半開、大鼻孔、骨碌碌的眼珠,相當有迫力。
「唏咿咿咿咿!?是MA(馬)!不明生物!怪物嗚嗚嗚嗚!?」
就在渾身僵住的京輔左後方,有個女學生發出慘叫。
事實上,那一定不是真的,而是另外戴上去的東西吧。話雖如此,那東西還是精巧到讓膽小的她陷入恐慌,帶來莫大衝擊。
「裡面的橡膠味好重。真想快點脫掉。呼吸好困難喔?」
……還有,這個聲音。
是不是吸到派對用氦氣啊?聲音高得很不自然。
緩步走過教室,馬人來到講桌前,學生們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詭異的轉學生瞧。
「……呼。總算來到這了。沒跌倒真是奇蹟。」
「嗯,辛苦了。還不准脫喔?總之,就這樣自我介紹吧。」
「是,我知道了!」
在講臺上跟久瑠宮對完話後,馬人端正姿勢。
左後方的女學生叫著「咿耶!?牠、牠牠牠牠、牠在看這邊!」並跳了起來,一把抱住正前方的女生。
至於當事者馬人,對這陣騷動不為所動,持續以正面——
凝視著京輔。
「……咦?」
突然間,京輔感到一股異樣。
面對這名身分不明的轉學生,居然有種相當『懷念』的感覺。
不經意地產生出這種想法。
「大家好,初次見面。早安。我會來讀這裡,是因為有個非見不可的人!就算犠牲生命也要見到,對我而言,他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為了追隨他,我才會把槍拿在手裡!當初半個人都沒殺成,我不知所措、絕望得不得了……能像現在這樣順利入學,真的很開心。」
「……喂。」
可能是氦氣效果開始變弱的關係——尖銳聲音時不時穿插著原本的聲音。那是絕對不可能聽到的聲音才對……
「喂喂喂喂——」
京輔的聲音抖到連自己都覺得丟臉。
他甩甩頭,甩去掠過腦海中的『那個人』。
「——不可能吧。」
那傢伙怎麼會到這來。
就算聲音再怎麼像、身形再怎麼類似、給人的感覺相仿——這種誤認都不可能成真才對。但——
「嗯,我很高興唷……非常高興!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開心到快瘋了!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自從那天被迫分離後,每天每天、我不停許著相同願望,今天總算實現了!呵呵。」
假冒的聲音開始褪去,希望也跟著崩落。
京輔心裡萌生出一種預感,如今正慢慢轉為確信。
處理不了的感情滿溢而上,凍結思考迴路。
世界開始變得白茫茫的。
身處在絕望中,轉學生將手擱到脖子上。
——等等啊。
京輔想叫喊,嘴巴卻動彈不得。
「啊啊,終於……」
想法無法傳達給對方,轉學生並沒有停止動作。就像在說戴著馬頭很『礙事』似的,一把脫去——
「總算見到你了,哥哥!」
露出真面目後,轉學生她——
神谷綾花揚起如盛開花兒般的燦爛笑容。





AllHopeIsGone
重度危機第一題
Q、期末考的目標名次是?
夢想就要遠大,考進學年前三名!
這次會拚死拚活擠進去。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拿手科目是體育,其他一般科目全都不擅長。不過考試內容ALL—般科目就是了……
Q、如果獲得假釋想倣些什麼眤?
這還用說。當然是去見綾花啦。
……什麼,妹妹居然自己跑來啦啊啊啊啊啊啊!?
Q、請對考試來個下馬威!
夠了,考試什麼的隨他去吧……
插圖1
「——以上,就是這樣!我是神谷京輔的妹妹,神谷綾花。今年十三歲,小哥哥兩歲。雖然殺人數掛零,但錯的不是綾花,是槍才對,所以請大家別耿耿於懷。順便說一下,剛才的馬和氦氣是久瑠宮老師安排的唷?並不是綾花的興趣。」
表情相當開朗,綾花做起自我介紹。
「……這怎麼、可能?」
就像在作噩夢一樣。
綾花出現在這間教室裡,眼前景象實在沒辦法當成現實接受。
——他不想承認。
看京輔呆愣在那,綾花朝他一笑。
「這不是幻覺唷。」
像把刀一樣,直剌現實——
「千真萬確,我是貨真價實的綾花唷?哥哥可能難以置信,但我鼓起勇氣來見哥哥了!欸嘿嘿。高不高興?很高興吧。很高興對吧?綾花非常開心喔!能再次見到哥哥,真的好高興!可是,唔?嗯……你好像比上次見面時還要憔悴呢?沒事吧?沒辦法見到綾花有那麼寂寞嗎?」
京輔做不出反應,綾花則朝他說道:
「……咦?吶吶,哥哥。為什麼都不出聲啊。」
「吶!為什麼無視我!?好不容易重逢的——」
「——」
「喂喂。冷靜點,神谷妹。妳急也沒用。這份驚喜的衝擊力太強了,神谷根本沒反應過來。妳要體諒一下。」
綾花原本歇斯底里地叫著,久瑠宮加進來攪和後才「……嗯」地鎮靜下來。
「啊啊,對了!你是見到綾花太開心了,所以才會說不出話來吧?呵呵。哥哥真是讓人沒轍……這一點綾花也好喜歡!」
她輕拍了一下手,難為情地綻開笑靨。
綾花的語氣聽來開朗,與京輔熟知的她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樣很奇怪。
假如這裡是普通的學校教室,他還能理解。
但這裡可是煉獄更生學院的教室。班上同學全都是殺人犯,是危險至極的場所。然而綾花卻能處之泰然,京輔實在不明白她是哪根筋不對。甚至感到『恐懼』。對親妹妹居然產生這種想法,京輔感到愕然。
嘰嘰嘰嘰叮——咚嗡嗡嗡嗡——
咯咯咯咯嗡——咚轟轟轟嗡——
當他疑神疑鬼時,時間仍舊不停流逝,淒厲的鐘聲響徹校園。
「有男朋友嗎?」「沒有。」「喜歡的異性類型是?」「哥哥。」「喜歡吃什麼?」「哥——甜的東西。」「興趣呢?」「煮東西給哥哥吃。」「擅長的料理?」「哥哥喜歡吃的菜。馬鈴薯燉肉、八寶菜、高麗菜捲等等。」「祕方是?」「愛(含意深遠〕。」
ctc.
問答時間在此遭久瑠宮截斷。
「……好了,到此為止!自我介紹到這就夠了吧。」
看手錶確認時間,她擦掉寫在黑板上的『神谷綾花』字樣——
「開始雖然晚了些,來上課吧。下下禮拜可是期末考啊?妳也快點過去坐好,神谷妹。」
「是,我知道了!」
綾花精神抖擻地回答,步下講臺。
輕盈的步伐直指京輔右邊。座位主人遭到調教,剛好空著。
綾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把桌子拉過來併在一起——
「欸嘿嘿。哥哥旁邊的位子,到手囉。」
她堂而皇之地就坐。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
久瑠宮「嗯」了一聲,狀似滿意地點頭。
「這個位子從今天開始就歸妳了,神谷妹。愛怎麼用都可以。只不過,併桌僅限第一天喔?等課本一到,就給我回原來的座位上聽課。」
「好~~~!」
「回答別拖那麼長。」
「是,不好意思!」
「很好。」
「……嘿嘿。不小心就被罵了。」
綾花吐吐小舌。
她的表情始終沒變,一直在笑著。不論是對殺人犯同學,還是那個虐待狂暴力教師,綾花似乎感受不到半點威脅。
在如此異常環境下,坐在京輔身邊一同上課的綾花,看起來幸福無比。
第一節課結束的鐘聲響起。
對綾花有興趣的同學都還來不及靠過來——
「……妳過來一下。」
「呀!?」
京輔就抓起綾花的手,硬是把她帶出去。
兩人從正在收拾教材的久瑠宮面前穿過,邊接受全員視線洗禮、邊步出教室,一股腦地前進在走廊上。
「哥哥,你走太快——好痛!手好痛喔!」
綾花發出悲鳴,但京輔不當一回事。
「哎呀。出考題還真是件麻煩事。叫『朋友』過來幫忙好了——」
「請讓開。」
「嗚哇!?」
路上還撞開剛從隔壁一年B班出來、穿著西裝的寒酸中年男子,接著快步走到舊校舍屋頂。這時京輔才終於停下腳步,和綾花面對面。
她摩娑著沿路被人握住的手,嘴裡念著:「哥哥真是的,好粗魯……我還以為手要脫臼了!」京輔則從正面瞪住她。
綾花歪起腦袋,雙眼眨了眨。
「你的表情好嚴肅呢,怎麼了嗎?是不是累了?」
「——」
綾花的頭在一聲「咦咦?」後歪向反方向。
「……哥哥?為什麼都不說話呢。你一直這樣對吧?上課的時候也是,就算綾花找你講話,還是完全不理人家!太奇怪了!」
「……吧。」
「咦?你說什麼。不講大聲一點,我聽不——」
「奇怪的人是妳才對吧!?」
「……!?」
遭到京輔怒吼,綾花縮起身子。
她按住耳朵,嘴裡抗議:「太、太大聲了啦……」
京輔朝毫無警覺性的綾花靠近一步,開始大肆發飆。
在課堂上持續壓抑住的感情、不停在心裡攪動的情緒、憋在肚子裡的話——他
再也忍不住了,一股腦地開砲。
「居然跑來這種地方上學……拿著獵槍闖進教室?槍殺學生?到底在幹麼……妳這是在演哪齣!?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都知道了還能無所謂成那樣!?妳把人……妳可是打算殺人啊!?都這樣了,怎麼還笑得出——」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蓋過怒喝的高分貝聲音,綾花緊抱過來。
「因為、因為……我一直很寂寞!真的、真的好寂寞喔喔喔喔喔喔!某天哥哥就突然不見了,丟下綾花不管,害綾花變成孤零零一個人……害我寂寞得快死掉了——好寂寞好悲傷好難過好痛苦,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綾花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都好苦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該怎麼做,哥哥才會回來,該怎麼做才能和哥哥重逢,到底該怎麼做……綾花才能去哥哥待的地方呢!綾花好苦惱好苦惱好苦惱好苦惱、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找了又找找了又找找了又找找了又找,最後綾花想出點子了!只要綾花做出同樣的事情,或許就能跟哥哥去一樣的地方……只要綾花殺人,搞不好就能被帶去哥哥待的地方,就只是這樣想嘛————!因為,我真的好寂寞……寂寞得要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不管要做出什麼樣的事,都想見你……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她將臉貼在京輔胸前摩擦,不顧一切地叫嚷著。
環住自己的手臂帶著難以置信的力量,連呼吸都受到壓迫。
「發現子彈沒有發射時,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心裡想著,如果綾花連半個人都沒殺成,就沒辦法去殺掉十二人的哥哥那邊。就算被一堆人制住,我還是想憑自己的力量、想辦法殺人,但卻失敗了……綾花一直哭。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見不到哥哥了,再也去不了哥哥待的地方……我一直、一————直哭。所以……所以喔?在那間教室裡見到哥哥的身影時,綾花真的好開心。開心得不得了喔!不管這裡有多可怕、不管有多少危險的人、不管接下來的日子有多痛苦,這些事情全都不重要,就是那麼開心——」
「綾花……」
「所以說,綾花就是那麼幸福哦?有哥哥在這裡。就在綾花身邊,在伸手可及的方……跟自己在一起。光是這樣,綾花就好幸福。啊啊,好想見你……我一直一直好想見你啊,哥哥。」
閉上眼睛,綾花委身過來。
她的身體消痩了許多。手腳原本就很纖細,如今更是像枯枝一樣,彷彿稍微用點力就會碎成一片一片。
究竟是什麼讓綾花變成這樣?
——關於這點,答案除了京輔還能有誰。
失去京輔的空虛感折磨、逼迫、侵蝕了綾花……
最後,甚至讓她墮落進殺人的世界裡。
原因明明出在京輔身上,他卻不分青紅皂白地怒吼、發脾氣,只顧著責備對方的所做所為。真想把這樣的自己一拳揍飛。
「……抱歉。」
京輔出聲道歉,緊緊回抱住綾花。
小心不弄壞這副纖弱身軀,力道溫柔。
綾花呆呆地說著:「哥哥?」
「對不起,綾花……讓妳遭受這樣的折磨,真的很抱歉。就算道歉,妳也不會原諒我,這點我很清楚。儘管如此,還是想跟妳道歉……我一直想跟妳道歉。自從那天突然被人逮捕後,我一直……很想見妳,想跟妳說聲抱歉。從來沒想過綾花會來找我,所以我嚇了一跳……現在總算冷靜下來了。妳想見我,而我也是一樣,好想見妳。一直以來,我都很想見到綾花。」
「哥哥……」
眼看京輔真情流露,綾花的聲音開始哽咽。
實際感受到無可取代的家人就在身邊,感覺得到她的體溫,喜悅漸漸盈滿京輔胸口。
「妳沒變成殺人凶手,太好了……」
萬一子彈發射、綾花奪去人命,他可能會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幸好行凶時獵槍遇上啞彈。
綾花沒有殺害任何人、沒有傷害任何人。
京輔仍保有一絲理性。儘管如此,綾花犯下『殺人未遂』是事實,帶來的衝擊依舊非常劇烈——
「我說,綾花——妳不會再幹一樣的事吧?」
京輔鬆開雙手,用緊張的聲音問道。
綾花「嗯!」地一聲,用力點頭應允——
「不會了。哪有可能去做啊!其實綾花一點也不想做那種事……如果不是為了跟哥哥重逢才不想殺人呢。綾花不是殺人鬼。殺人好可怕,最討厭囉?」
「…………這樣啊。」
京輔總算放心了,整個人放鬆下來。
——既然如此,就算了吧。
現在,京輔該做的事不是責備綾花。而是治癒妹妹憔悴的心。
京輔對自己這麼說,接著面向綾花:
「……也對。妳怎麼可能會喜歡殺人呢。」
「呵呵。當然囉!像那種可怕的人,我連靠近都不想——啊!?不過,哥哥不一樣喔?就算是『十二人虐殺魔』,我也不會討厭你的!不會感到害怕!應該說,我樂於奉上性命呢。」將手握成拳頭,綾花奮力補充。
面對處處為哥哥著想的妹妹,京輔表情漸緩。
「哦,謝啦。本來還以為殺十二個人會把妳嚇跑,看樣子是我多慮了。不愧是我妹妹!就讓我心懷感激地拿下這條命……咦,不對啦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根本沒殺任何人好不好!」
京輔不小心就順著綾花的話接下去,他趕忙重申自己的清白。
殺了十二個人其實是莫須有罪名,其中牽扯到一些難解的麻煩事,還有他在學院裡偽裝成殺人鬼……
自己目前置身在哪種狀況下,京輔大略地說明。
只不過,關於這所學院的『真相』,他還是暫且先瞒著。
一次倒太多東西只會讓對方腦筋打結——他心裡這麼想。
聽完京輔一番話,綾花開口回應:「也就是說……」
「綾花跟哥哥在這所學院裡是唯二沒殺過人的同類囉?竟然跟哥哥同一國,好開心呢!欸嘿嘿。」
綾花突然笑了。她再次抱上來。
京輔「唔哦!?」一聲向後仰去。
「妳啊……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這樣嗎?不過我也很高興,就算了吧。」
京輔愣了愣,腦海裡閃過某個同班同學的身影。
鐵鏽色馬尾配上相同顏色的雙眸——那位京輔熟知的女學生也是殺人數掛零的同類。也就是說,不是兩人,是三人才對……
(那傢伙隱藏起來的祕密,不該從我嘴巴裡洩漏出去才對。)
京輔做出判斷,決定將這件事默默隱瞞下去。
綾花將臉埋在京輔胸前,接著肩膀一震:
「…………有陌生女人的味道。」
像在確認般東聞西聞,她發出低低的聲音。
因為內容含糊,所以京輔聽不太清楚。
「有什麼怪味嗎?要是身上有汗臭的話,抱歉……這裡每天早上都有個叫做刑務勞動的東西,得被迫接受將近四小時的肉體勞動。都已經換掉運動服了,果然還是有……那個……會很臭嗎?」
「啊,沒事!剛才是綾花在自言自語,你不會在意吧?綾花也不會在意的。嗯,我不會在意……才不、在意……」
「……綾花?」
雖然綾花開始在碎碎念些什麼,但她本人都說『別在意了』,就別放在心上吧。比起那個,眼下有件更想確認的事。
「話說回來,妳怎麼會有獵槍——」
京輔才要問話,宣告休息時間結束的鐘聲便正好響起。
綾花從京輔胸口挪開臉龐,抬頭看著他:
「吶,哥哥。這裡比一般學校還要嚴苛吧……要是上課遲到了,會怎麼樣呢?」
「……啊。」
血色逐漸從身上褪去。
上課時間遲到會有什麼下場。
答案當然是——
XXX
「……好。今天上到這邊就差不多了。為期末考做準備,可要好好複習啊?就這樣,大家去休息吧。」
久瑠宮闔上課本,收拾好東西後離開教室。
黑板上密密麻麻寫滿板書,只有兩個地方空空如也。
一處是放射狀龜裂痕跡,另一處是黏在旁邊的新鮮血跡。盯著久瑠宮留下的調教紀念們,綾花開始顚抖。
「好、好帥……」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出於感動。
「久瑠宮老師,太帥了!是個又強又溫柔的人呢。」
「哦,喔……是這樣嗎?哈哈哈……」
京輔邊回給綾花笑容,邊在心裡深表疑慮。
休息時間結束後,京輔和綾花在第二節課上到一半時回到教室,沒想到久瑠宮很乾脆地放過他們。
她說:「你們應該有很多話想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遲到一秒就把學生打個半死的那個久瑠宮,居然這麼說。
不只這樣,就在快要下課前,有人從保健室歸來——
『咿哈!老子復活了,嘎哈哈……咦、啊啊啊啊——!?妳誰,這小不拉嘰的小鬼是誰?竟敢坐本大爺的位子!我要宰——』
『你的位子在地獄吧!?快給我坐上去受死,motherfuckerrrrrr!』
『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久瑠宮用鐵管擊退過來找麻煩的雞冠頭,保護了綾花。不難理解綾花為什麼會雙眼閃閃發亮。
「有那位老師當班導,感覺可以安心上課呢。」
「呃,不一定吧?今天可能只是碰巧心情好。」
「…………京輔。」
就在這時,有個同學找他說話。
是坐在京輔左邊、有著鐵鏽髮色的女學生。
她用興致濃厚的眼神來回看著京輔及坐在他右邊的綾花「就是、想問些事情……OK嗎?」
問的語氣聽起來客客氣氣。
「————」
綾花臉上的笑容逝去,緊瞪起這名女學生。
然而,京輔一直面向女學生,沒有注意到綾花的變化。
「嗯……啊啊,我好像還沒介紹過。這是我妹妹,名叫——」
「我叫神谷綾花。初次見面!」
綾花起身,做出自我介紹。
她刻意繞過桌子,移動到女學生那邊——
「妳跟哥哥認識?」
問得滿臉笑容。
女學生半垂著眼皮,抬頭看向綾花。
「……對。我叫紅羽銳利。因為座位靠得很近,才會跟妳哥哥有交情,就這樣。喔還有、剛好同年。」
「哦?這樣啊!紅羽銳利姊姊嗎,嗯?……」
聽了女學生——銳利所言,綾花開始定睛端詳起對方。
動了好幾下鼻子後,她小聲說著:「……就是這個人。」
下一秒,綾花皺起眉頭。
看綾花擺出這種態度,銳利似乎解讀成戒備。她放下蹺起的腿坐好,試圖緩和緊繃氛圍。
「……妳不需要防範成那樣,別擔心。我並不打算加害妳。當然,對妳哥哥也是。」
「——妳是說,不會出手?」
「對。所以,能不能別瞪人?」
「對啊,綾花。這傢伙看起來雖然有點那個,但她其實是個單純又好心的傢伙。」
「蛤!?」的一聲,銳利漲紅臉。
「看起來那個是什麼意思!?我才不單純好嗎!」
「不單純,那就是蕩婦囉?」
「什——……」
綾花若無其事地問了,銳利頓時語塞。
接著綾花惡作劇似的吐舌:
「開玩笑啦?我又沒以貌取人。」
「……呿。」
「別呿我妹!」
「……為什麼是我被吼啊。去死一死。」
「請妳別對哥哥說『去死』那種話!」
「就說了,為什麼要吼我……」
「請問請問!」
正當銳利在鬧彆扭時,後頭有一名女學生探出身來。
栗色短髮加上亞麻色瞳阵,嬌小的程度不亞於綾花,她站起來一鞠躬。很緊張地自我介紹:
「初、初次見面!我叫五十南……五十嵐舞那,十四歲!跟銳利一樣,一直受到京輔同學照顧,那個……一直以來承蒙照咕!啊啊,咬到兩次舌頭,啊嗚啊嗚。那個……」
「……愛演。」
「唔耶!?」
「沒什麼。我完全不覺得妳煩喔?」
「哈哇哇。妳沒那麼想真是太好了……我放心了!」
「是的,綾花也放心了!因為妳很笨。」
總覺得綾花言語之間處處帶剌,不過笑得那麼親切應該沒問題吧。至於銳利的臉那麼臭——也罷,她老是這樣……
「吶,哥哥。這些人是你要好的朋友?」
「算吧。班上關係最好的就是她們。」
「唔?嗯……」
綾花先看看銳利她們,接著將臉轉回京輔那邊——
「這是在挑釁嗎?」
咚,她的頭歪向一邊。
「……咦?」
「……蛤?」
「唔耶?」
看京輔等人一臉吃驚,綾花說著「因為……」並環視教室。
「這些人在班上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嘛。居然獨占她們兩個,就像在挑釁其他男人
吧?要是再加上綾花,情況會越來越糟唷?會不會因為嫉妒被人殺掉啊,哥哥。」
「……」
京輔有好幾次都差點被人殺掉,頓時間吭不出半聲。
另一方面,京輔等人周圍——
「這句話說得實在貼切!就算被殺也怨不得別人囉。」
「只有你這小子被天國包圍吧!?給我下地獄去!錯了,我送你一程!」
「嘻、嘻嘻……大家圍毆他狂剌,女的抓來狂插……嘻嘻嘻。」
「蛤?瞎翻了。沒啊。根本沒吧。這裡就我最美唄?」
諸如此類。聽完綾花發言後,幾位同學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大家都對綾花很感興趣,但似乎因為京輔等人的緣故,沒辦法過來找她聊天。京輔、銳利、舞那這三人似乎因為各種因素令大家難以靠近,和班上同學也幾乎沒有交流,是相當突兀的存在。
對於京輔等人所處的立場,綾花大概透過班上氛圍察覺到了吧。她偷偷講了些悄悄話。
「……我說哥哥,你在這裡一直假裝自己是『十二人虐殺魔』對吧?事實上一個人也沒殺過的事,你還沒跟這些人坦白吧?」
「……對。」
妹妹壓低聲音詢問,京輔則稍微點點頭。
京輔等人存在許多隱情,他們共同保有其他學生不知道的祕密。
真正的煉獄更生學院並非要讓殺人犯更生,而是打算將他們培養成殺手。升上二年級後就會實地教授殺手課程。畢業後更不是回歸一般社會,而是黑社會……清楚好幾樣一年級生根本不會知道的事情,這也是京輔等人盡力避免跟其他學生有牽扯的理由之一。
此外,最重要的一點——這裡是異常學生匯聚的異常學園。
除了值得信賴的夥伴外,其他人都不能當成同窗,最好把他們當作『敵人』。
「哼?……你這麼信賴她們啊?」
綾花打量起銳利和舞那。
「是啊。她們很可靠,又值得信賴。女更衣室、女生宿舍等等,有些地方我沒辦法跟去。遇到事情的話,可以找她們兩個幫忙喔?」
「咦——把哥哥去勢,變成姊姊……這樣好不好?」
「駁回。妳在說什麼啊?」
對認真提議的綾花感到不可思議,他將視線轉向銳利她們。
「我也想拜託兩位。請幫忙照顧我妹妹。」
京輔雙手合十請求,銳利則用鼻子「……哼」了一聲。
「……不用你說,我也心裡有數啦。」
「難得有這個機會,我們好好相處吧!有不懂的地方,或者遇上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們香量唷!咬、咬到舌頭了……」
看舞那在最後一刻失敗而感到消沉,京輔露出苦笑。
「沒事沒事。」他邊安慰對方,邊對朋友們大力相挺抱持感激之意。
「兩位,謝啦。綾花妳也……」
「————」
「……綾花?」
就像在看萬惡仇人一般,綾花定定地凝視著某一點。
她緊盯京輔摸著舞那頭頂的手瞧——
「咦?啊,抱歉。什麼事呢,哥哥?」
然而,下一秒又恢復成和緩的表情。
綾花歪過腦袋,銳利和舞那也露出詫異的樣子。
……是他多心了嗎?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是想說,綾花妳也要跟她們好好相處喔!就算沒有我拜託,綾花這麼懂事,肯定沒問題。」
綾花微笑,接著轉向銳利和舞那。
雙馬尾輕巧地搖著,她低下頭。
「哥哥也拜託妳們照顧了。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兩位,之後再慢慢聊吧?呵呵。」
「有事想問?什麼事。」
「說和哥哥有關嘛,又不算有關。所以要等哥哥不在才能聊。」
「一下有關一下無關,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是禁止男生加入的話題嗎?京輔不懂。
不過只要能相處融洽,聊什麼話題都無所謂就是了。
「……好,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三人互相回禮,看她們這樣,京輔暫時放心下來——
「啊,有了有了!那女孩就是大家在傳的轉學生對吧?呼咻——」
一道開朗的美聲適時響起。
聽到那特殊的排氣聲,京輔呼吸為之一窒。
……對喔。他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必須向綾花介紹的人物——還差一個。
XXX
「啊啊,你們已經打成一片了啊!?好奸詐!我也要加入。」
語氣充滿羨慕,聲音主人筆直朝這過來。
一回神,走廊上已經聚集了一小群人。恐怕隔壁班的學生們也想一睹轉學生風采吧。
好奇的視線不停往這射來,聲音的主人大剌剌地穿越教室——
「呀,各位!今天也充滿朝氣,一年B班的冰河煉子美眉來囉!」
她來到京輔等人面前,就地轉了一圈。
食指抵在臉蛋上,「卡嚕?」一聲,擺出神祕的裝可愛POSE
綾花吃驚地張開嘴,望著女學生——煉子的臉。
「哎呀呀,看樣子有人被我的美貌迷住囉?連同性都變成俘虜,我的美貌還真可怕!對不起唷,小轉學生……我太美了!呼咻——」
煉子在那邊自賣自誇,臉被一頂黑色防毒面具罩住。
微暗的塑膠鏡片加上圓柱形濾毒罐。酷似昆蟲的面具完全蓋住真面目,漂不漂亮根本看不出來。
何況她還戴著耳機,看上去只有『詭異』。
京輔等人已經看習慣了,所以不成問題,但初次目睹的綾花想必震撼不小。
「…………」
等了一會兒,綾花還是沒有反應,煉子疑惑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轉學生妹妹?該不會真的被我迷——」
「請不要跟我講話。」
「嘶咕!?」
煉子似乎大受打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整體外表已經很可疑了,言行舉止還那麼奇怪。明明用奇怪的面具罩住臉,卻說自己『美』……像妳這種奇怪的傢伙,我一點也不想牽扯上。」
被人毫不留情地唾棄,煉子開始驚慌失措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不是不是,剛才那些不算!那是即興搞笑!不是認真的啦啊啊啊!別、別用那種眼光看人家嘛……」
「……哈啊。那是在搞笑?」
綾花指著煉子的防毒面具。
「嗯。所以呢,如果對方不大力吐槽的話,人家會以為我腦子有問題。嘶咕——……妳能理解吧?」
「啊,是。我知道妳是個莫名其妙的人了。」
「這、這樣啊……我懂了,妳根本沒聽進去。」
煉子有氣無力地垂下肩膀。
京輔說著「……真是的」並搔搔後腦杓,打算為兩人牽線。
「啊——……這傢伙看起來雖然很莫名其妙,但內在並沒有那麼奇怪喔?她跟銳利、舞那一樣,都是我的朋友。其實是個不錯的傢伙,跟她好好相處吧。」
「…………唔。」
眼看京輔懇求,綾花嘟起嘴。
「……又是女人」她小聲說著——
「既然哥哥都這麼說了,好吧……你交朋友是不是應該慎選一下比較好?會拿防毒面具來搞笑的痴女,實在很——」
「什、什什什什、妳說什麼哦哦哦——!?」
突然間,煉子抓狂大喊。
綾花嚇得退開。
煉子跟著前進,抓住她的雙肩——
「哥哥!?難道說,妳是……京輔的妹妹!?」
煉子用興奮的聲音問道。還沒聽過綾花自我介紹,這下似乎才察覺到她是京輔的妹妹。
將臉從防毒面具上別開,綾花答道:「……是、是這樣沒錯。」
煉子更興奮了,仔細觀察起綾花的臉。
「聽妳這麼一說,看起來有像呢?眼睛那邊簡直一模一樣!其他還有好多地方很像。嗯嗯!好可愛的妹妹喔。呼咻——」
「等……啊啊討厭,快放開我!防毒面具靠太近了啦!」
綾花掙扎著逃離煉子,躲到京輔背後去。
「幹麼突然這樣!?綾花是妹妹,那又——」
「………………零花?」
瞬間,煉子發出懾人的重低嗓音。
開朗的聲音驟變,混入昏暗的感情。
「「…………!?」」
前後落差讓綾花退縮。
京輔的心臟也狂跳了一下。
——零花。
對於煉子而言,這個名字絕對不會聽聽就算了。儘管戴著『安全裝置』(防毒面具),煉子的殺氣依然逐步高升——
「剛才、你說零花?你叫她……零花嗎?」
像鎖定獵物的猛獸一樣,煉子壓低身體。
眼部鏡片反射出日光燈的光芒,熠熠閃爍。
「……煉子?」「煉子?」「GMK……?」
煉子給人的感覺突然轉變,大夥全都感到不解。戴著防毒面具的煉子祭出這種態度,還是頭一次見到。
察覺事情有異的銳利起身,將手搭在煉子肩膀上。
「我說妳。突然發什麼神經啊?」
「是零花。」
「……蛤?這女孩的名字有什麼——」
「我說了,她是零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甩開銳利的手,煉子放聲大叫。
看樣子她發飆了。
「妳不知道嗎,銳利!?是零花哦,零?花!這個世上京輔最重視的女孩!我跟他告白的時候,京輔用這句話回絕我……『對不起,煉子。我愛的是零花。所以無法回應妳的心意。』他這麼說!我跟零花……我居然輸給妹妹啊啊啊啊!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煉子先是模仿了一段相似度很低的發言,接著又號啕大哭起來。
「「「…………!?」」」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京輔。
綾花的雙頰越染越紅。
「在這世上最重視的、女孩……??你愛、我……?拒、拒絕了……告白?咦?咦咦咦咦咦咦!?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哥哥!?」
「咦!?不,那個——」
妹妹逼近自己,京輔則陷入慌亂。
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暴露出對妹妹的愛……
緊咬狼狽的京輔,銳利等人也跟著追問。
「京輔,你……因為喜歡妹妹,所以把人家的告白拒絕掉了?好、好扯……」
「綾花妹妹是親妹妹對吧!?不行的!這樣是不對的!」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笨蛋笨蛋,京輔大笨蛋啦啊啊啊啊啊啊!不選我,居然選妹妹,你這戀妹男!戀妹男、戀妹男、妹控————!」
「噠啊啊啊啊、吵死了!你們全部給我安靜點啦啊啊啊啊!」
甩開銳利冰冷的視線,對舞那的制止充耳不聞,頑強抵抗煉子咚咚咚槌過來的拳頭,京輔大吼道。
從教室和走廊四面八方傳來「妹控……」「原來是戀妹男……」「看來是末期啊。」「竟然甩了GMK!?」「殺?人!殺?人!」「我懂你的心情……好好喔,親妹妹。」「——不對,義妹才是最棒的!」「已經報警。」
七嘴八舌。學生們的一言一語全都傳了過來。
最近好不容易開始淡化了,現在又變成注目焦點。
京輔一陣乏力,綾花則說著「哥哥!」撲過來摟住他的手。
「吶吶吶吶。哥哥是不是很愛綾花?對綾花的愛,比對世界上任何人都還多!?」
「「「————」」」
原本騷動不已的學生們頓時安靜下來。
像在豎耳等待的京輔回答一樣。
「這、這個痲……其實是……」
綾花眼裡滿是期待,抬眼注視著京輔。
——很想回應她的期待。
對京輔而言,綾花是無可取代的存在。
這份心情絕對不是假的。
要說眼前障礙,其實只有害羞這檔事。
哪件事比較重要,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哥哥?」
「當然了。」
「咦?」
「我愛綾花!對綾花的愛,勝過世上任何人!沒錯,我是妹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全力吶喊,宣洩自己對妹妹的愛。
只要綾花能提起精神就好了,腦子想的裡只有這件事。
「「「————」」」
現場鴉雀無聲。
京輔大叫,同時提心吊膽地睜開眼睛,下一瞬間——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喚!」」」
巨大的歡呼聲響起。
京輔厚著臉皮回答,大家也毫不吝嗇地給他掌聲。就在這群人忙著起鬨時,銳利不可置信地「……蛤?」了一聲,舞那則手足無措地「啊哇哇」起來。
不輸給大夥的吵鬧聲,綾花高聲大叫:「哥哥!」
「綾花也愛你!我愛哥哥,勝過愛世上任何人!最喜歡你了,哥哥……欸嘿嘿。綾花是兄控,所以我們兩情相悅唷!」
「說、說得沒錯!兩情相悅……哈哈哈。」
「…………兩情相悅?」
綾花用力抱過來,京輔現在才知道害羞。
看這對兄妹濃情密意,煉子一個人喃喃自語。鏡片做過遮光處理,看不到裡面的表情,不過……
「————」
她緊握住拳頭,不發一語杵在原地。
全身升起一股恐怖的嫉妒氣息,任誰都看得出來。
「哥哥。」
「嗯?」
「好喜歡你!」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
說完,京輔就被綾花撲抱,手上的大碗差點掉下來。垂眼看著綾花用臉頰磨蹭抱住的那隻手,他將『每日廚餘蓋飯』放回托盤上。
「我說妳……這是第幾次了啊。」
「第四十三次呀?」
「喔,噢……」
午休時間的食堂擠滿殺人犯。京輔和綾花坐在一起吃午餐。
完全不顧現在是吃飯時間,綾花頻頻撒嬌,導致周圍視線聚集過來。
雖然聽到有人說「戀兄癖」、「妹控」,但綾花完全不在意。她依舊抱著京輔不放、一臉幸福的樣子,嘴裡說著第四十四次「好喜歡你。」
坐在京輔對面,銳利按住太陽穴。
「……到底是要多親密啊,你們兩個。」
「說是兄妹,看起來更像情侶呢……」
舞那坐在銳利隔壁,她含著筷子、出神地望著京輔兄妹倆。
綾花從京輔身上離開,自豪地挺起胸膛。
「哼哼。綾花和哥哥是家人,還是兩情相悅!比起情侶,我們之間的羈絆更~~~~~~~強——對吧,哥哥?」
「喔、噢……」
「不是『喔,噢……』吧!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這樣!」
「……是嗎?」
「沒錯!剛才是第二十八聲。」
「喔、噢……」
「第二十九聲!噢那麼多次,哥哥的『好喜歡』卻只聽到七次……多說幾次『好喜歡』嘛!」
鼓起腮幫子,綾花盯著京輔瞧。
看妹妹心情不好,京輔開始思索該怎麼回她才好——
「好煩吶?」
聽起來像在挖苦又帶著不屑。
煉子坐在對面那張桌子,像在自言自語般——
「京輔會不會也這麼覺得啊?基本上我個人有那種感覺就是了。」
「「「……」」」
別說京輔等人,就連周遭學生也停下吃飯動作、紛紛看向煉子。煉子閉嘴並低下頭,承受眾人目光。
冷漠、令人不舒服的惡質沉默流淌著。
——然而,過了一下子。
「哥哥!別管那隻喪家犬的亂吠了,快吃飯吧?」
綾花意有所指,朝京輔開朗地說道。
目標不是自己的『每日廚餘煽烤』,她拿過京輔的『每日廚餘蓋飯』起一口——
「來,啊——」
「————」
綾花將湯匙伸到京輔嘴邊。
煉子的防毒面具緊追著兩人不放。燦爛的冰藍色瞳眸彷彿清晰可見。
「……你怎麼了,哥哥?我手好痠呢。」
催促著戰慄的京輔,綾花搖搖湯匙。
綾花在鬧脾氣,煉子釋放殺氣。
京輔夾在兩人中間,背上冷汗涔涔。
他死命考慮該取悅哪一方,最後——
「呣咕。」
「呀——!」
京輔咬住伸過來的湯匙。
綾花發出勝利的歡呼。
「嘶咕——……」
煉子沒被選中,整個人意志消沉。在同桌同伴的安慰下,取出果凍食品和管狀物,慢吞吞地準備用餐。
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很失落,整個人了無生氣。
京輔在心中說著『抱歉』,綾花則送出第二口。
「來,哥哥,啊——?」
「又、又要吃啊……」
「嗯。你不喜歡?」


(插圖2
「是不討厭……」
在眾人環視之下讓妹妹餵飯,真的很難為情。
京輔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銳利和舞那則送來白眼。
「……好一個沒救的妹控。」
「……好糟糕的戀妹同學。」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開始用起各自的剩飯菜色。難得四個人第一次聚在一起用餐,綾花卻一直黏著京輔不放。
——不過,或許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
不惜犯下殺人罪也要見上一面,與渴望許久的家人重逢。
能夠理解那種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想撒嬌的心情。
儘管煉子說『煩』,京輔本人卻不這麼認為。
無論如何,被妹妹思念成這樣真的很開心……
「呣咕。」
「呀——!」
京輔任由妹妹擺布,再次含住湯匙。
綾花發出喜悅的叫聲,微笑得一臉幸福。
「欸嘿嘿。好吃嗎?啊啊,對不起……應該不好吃吧,這種剩飯。」
「很好吃喔。」
「咦?」
「只要是綾花餵我吃的,全都很美味。」
「真的嗎!?謝謝,好開心!」
「妳也來一口吧,啊——」
「哈呣。」
「好吃嗎?」
「嗯,好吃!哥哥餵我吃的剩飯好吃極了!」
接下來,京輔和綾花繼續濃情密意地互相餵食自己點的剩飯,銳利等人一雙眼都快瞪進他們肉裡了。不知不覺間,手上的動作停擺。
「這、這在精神上……還真讓人受不了耶。哪是什麼戀兄情結,根本是戀兄噩夢吧?」
「旁邊看的我們都快害羞死了……啊嗚啊嗚。」
「————」
銳利表情僵硬、舞那滿臉羞紅、煉子則渾身發直。
這個時候,綾花「啊!?」了一聲——
「臉頰沾到飯粒囉?真是的,老是需要人家照顧……」
綾花似乎打算拿掉黏在京輔臉頰上的飯粒——
「舔?」
「呀!?喂,妳在幹麼啊!?」
「問我幹麼,幫哥哥拿掉臉上的飯粒啊?竟然『呀!?』了!反應跟之前一樣可愛呢。呵呵。」
綾花吐舌,笑得特別玩味。
「不,用手拿就好了嘛……」京輔說著並按住臉,下一秒——
——咕唰。
煉子一掌捏爆果凍包。
黃綠色膠狀物飛散開來,弄髒了制服。
「哎呀呀。煉子妳真是的……」
坐在她隔壁的女學生掏出手帕,打算幫煉子擦拭。
這時一個拳頭打在桌上,煉子唰地起身。
「呀啊!?」
女學生巨大的身體被撞飛,套在頭上的麵粉袋鬆脫開來。
然而,煉子完全沒看在眼裡。
她手勁粗暴地扯去吸管,將果凍包丟在地上,留下目瞪口呆的學生們,不顧一切地離開餐廳。
「————」
要走之前,煉子還回頭注視綾花一眼。
隔著防毒面具都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很殺……
「啊……哥哥!」
「在這等。」
綾花抓住起身的京輔衣角,抬頭看他。
京輔溫柔地拿開那隻手,摸摸她的頭。
「我馬上就會回來。妳跟銳利她們一起待著,乖乖等我。好嗎?」
「嗚嗚嗚嗚。可、可是……」
留下不想放手的綾花,京輔跑去追煉子。
『安全裝置』防毒面具——雖然藉此壓抑過強的殺意及殺戮衝動,但現在的煉子感覺起來很有可能開殺戒。
放著不管的話,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因為這層原因,京輔才會用跑的。他推開礙事的學生,急忙追趕煉子。
XXX
「…………你跟過來幹麼?」
這裡是上到舊校舍二樓的階梯。
從上面的階梯轉身看向樓梯間,煉子問道。
無機質的塑膠眼無情地俯視京輔。總是情感洋溢的聲音少去高低起伏,身上的殺戮氛圍讓她彷彿換了個人。
「繼續跟你最愛的零花恩恩愛愛不就好了。幹麼特地追過來?追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說什麼不愛——」
「那就是說、你愛我囉?」
「唔。這、這個嘛……」
「……不愛對吧?因為你愛的人是零花。既然這樣,你就跟零花在一起吧。跟你最看重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好了。撇下不是最愛的我,兩個人恩恩愛愛不就得了……」煉子緊握拳頭。口氣聽來淡然,但隱藏不了的激情卻持續傳達過來。
京輔被這股迫力壓得死死的,煉子朝他「呼咻——」謔笑——
「你是不是認為我會殺掉零花?你猜我會勒死那個女孩,來平息這股怨氣……所以才跑來追我對吧?」
「……對。」
「是嗎……果然,你不是因為擔心我才來的。內心有點期待的我真像個笨蛋。嘶咕——……」
發出一聲嘆息,煉子慢慢走下樓梯。
「……嗯。我確實想殺零花喔?明明還戴著『安全裝置』,卻有種『想殺』的感覺。雖然是這樣,京輔——」
下了四階時停下腳步,煉子頓住不語。
將手伸到耳邊,摘下一直戴在頭上的耳機。
靜靜地站了半晌後,她脫口而出——
「我沒有聽到唷,聽到殺意(旋律)。」
「…………咦?」
「腦子裡想殺人,卻沒有旋律播送,沒有半點聲響……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看到你跟零花卿卿我我,心裡非常火大,煩躁得很,整個人坐立難安!我想大哭、想大叫、想發飆、想搞破壞、想殺人!可是,依然聽不到任何東西。好安靜,安靜得奇怪、令人不舒服、靜不下心來、簡直莫名其妙……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所以才會跑掉。」
她在呻吟,煉子——『殺戮機關』抱住自己的頭。
為了殺人而被製造出來,一切情感皆會牽動『殺戮』行為。驅使煉子殺人的正是那份過強殺意及殺戮衝動。
據說對煉子而言,那些東西聽起來像旋律。
煉子戴的防毒面具就是用來抑制殺意(旋律)的『安全裝置』。
情況是這樣,但現在煉子抱持殺意——卻聽不到旋律。
從來沒碰過這種事,想必煉子相當混亂吧。
「我到目前為止殺過不少人唷?順從殺意(旋律)的演奏、叫囂。可是,現在的殺意卻很沉默。靜靜地對我說『殺吧』……不對,不是殺意在命令我。是我自己萌生出那種想法。沒有殺意鞭策,單純是我自己『想殺』。」
「煉子……」
先前第一次對京輔坦白時,煉子曾經說過。
就算無法萌生殺意,還是會產生感情。
「想殺」怨恨對象——那也是份澎湃的感情。
「抱歉。老實說,有件事讓妳誤會了。」
「…………咦?」
京輔突然道歉,煉子發出不解的聲音。
他看著黑色防毒面具、凝視藏在後頭的雙眸——
「我對綾花的感情,並不是妳想的那樣。沒有把綾花當成異性,而是當成家人愛護。世上最珍視的人就是她,這句話確實不假……但性質上不能相提並論。」
「咦咦!?可是京輔,你拒絕我的告白——」
「啊啊。所以說,那個……很抱歉。那件事,雖然聽起來很像問題出在綾花,但事實並非如此。跟綾花完全不相干。我想,不管有沒有綾花,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既然這樣,為什麼故意用那種方式拒絕我?」
「因為妳好像會錯意,殺意還因此停掉……我實在不敢隨便出言訂正。本人也是很愛惜生命的……」
「————」
京輔解釋,煉子則無言地俯視著他。
「嘶咕——……」從排氣孔逸出一絲嘆息。
「也就是說,是這麼回事囉?你明明注意到我誤會了,卻放任不管,還拿零花當擋箭牌,企圖迴避我的心意——是這樣嗎?」
再次邁開中斷的步伐,煉子走下階梯。
「…………抱、抱歉。」
京輔自覺心虛,下意識撇開視線。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懂了。我明白你想對我說什麼話、道什麼歉了。不過,很可惜——」
煉子瞬間晃動身形。
她猛力蹬向臺階——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撲向站在樓梯間的京輔,將他壓倒在地。
「……唔!?」
後腦杓遭到大力撞擊,京輔發出一聲悶哼。
將那副身軀壓在地上,煉子笑著說:
「呼咻——好可惜喔,京輔??你避不掉我的心意!我對你的感情,零花這面破盾哪比得上啊?!我跟你一樣。不管有沒有零花,那份心情始終如一……我一定要迷得神魂顛倒,再把你給殺了。所以啦,用不著跟我道歉。」
「…………煉子。」
苦悶的聲音一轉,煉子又變回往常的她。
「應該說,我還想跟你道謝呢。的確,就算你有了最寶貝的女孩,我還是不打算放棄喔?只不過,看你們兩個愛來愛去愛成那樣,實在有點心碎。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還是贏不了——不過,事實根本不是那樣。完全不是!」
煉子跨坐在京輔身上,將防毒面具擠向他。
眼部鏡片近在咫尺,倒映出京輔的臉。
「根本不需要贏過那女孩吧?對你來說,零花不是異性,而是家人。也就是說,用不著我出手,頭號情敵就自動消失了!這樣一來,我就能放手攻略你囉,京輔。呼咻——」
「這、這個……」
感覺到人身安全在拉警報,京輔決定裝傻轉移話題。
「也對!既然這樣,誤會也解開了,妳就跟綾花重修——」
「不要。」
「………………」
對方想都不想就拒絕自己。
煉子將臉拉離京輔,搖搖頭——
「到現在我還是『很想殺她』唷?要我跟那種對象相親相愛,哪有可能。做不到做不到!就算我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姊姊,還是很難啦。」
煉子聳肩說著,京輔則低吟:「……也是啦。」
正當他打算對兩人的水火不容死心時——
「——雖然我想這麼說。」
煉子發出開朗的聲音。
京輔「咦」了一聲,呆呆地看向防毒面具。
「那女孩是你妹妹……是你的血親對吧?不久的將來,我將會嫁給你,以個人立場而言,非得跟對方事先打好關係不可。說來說去,我還是希望彼此能有家庭交流。老婆跟小姑針鋒相對會很討厭吧?」
「……也、也是啦。」
雖然有些地方想吐槽,但京輔還是直率地表態認同。先不管老婆怎樣,他希望朋友跟家人能和睦共處。
「她跟我不一樣,沒什麼力氣……是個很普通的女孩。要是妳能支持她,對我、對綾花都是種幫助。」
「嗯,包在我身上!我會超越銳利和舞那,搶先跟她混熟!」
手扠在腰上並挺起胸膛,煉子幹勁滿滿。
「噢。我很期待喔,煉子……是說,妳也差不多該離開了?」
「不要。」
「…………為什麼啊?」
「呼咻——」一聲,煉子妖嬈地笑了。
「難得推倒你,該不該直接襲擊?呢。一想到你跟妹妹愛來愛去,我就開始想跟你愛愛了……怎麼樣,京輔?代替那個『啊——』,跟我做些會『嗯嗯啊啊』的事——」
「我拒絕。」
「…………為什麼?」
煉子原本想整個人趴上來,這下不滿地拉開身子。
京輔朝她臉上一指。
「……光看這個就萎縮了。」
「啊啊,原來是這東西在礙事嗎……嘶咕——在林監學校時穿比基尼也是,迷倒京輔的最大障礙搞不好出在這副面具上……真是的。好頭痛啊。看樣子等媽媽回來後,必須叫她想想辦法呢。」





TheSilenceIsSuicide
坐擁殺人鬼與甜蜜第二題
Q、期末考的目標名次是?
沒刻意去定耶。會盡量做到BEST就是囉。
也會盡量餵京輔BUST就是囉。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拿手科目是健康教育,棘手科目是體育。
因為面具很礙事,巨乳又很重……
Q、如果獲得假釋想倣些什麼昵?
想跟京輔一起到各式各樣的地方亂晃,做各式各樣的事呢……羞。
Q、請對考試來個下馬威!
只要我出馬,不管題目有多難,包準秒殺。假釋我要定了!
京輔的命也要定了!!
煉子摸著防毒面具表皮,嘴裡碎碎念起來。
別看她這樣,真面目可是個絕世美少女,煉子的話可謂正中紅心。一迷上對方就會被殺掉,京輔感謝有防毒面具礙事。
「……算了,沒關係!這點阻礙我會越過它。戀愛遇到越多障礙就越有幹勁……如果只從正面進攻行不通,我就連周遭一起下手吧。和妹妹打好關係、提升好感度,只要順利拉攏妹妹,肯定能輕鬆攻破京輔吧?呼咻——」
煉子發出妖媚的笑聲。
不過後半部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就是了……
「總之!你儘管放心吧,京輔。知道她不是情敵,我會努力跟你妹妹打成一片的。就取名叫『小姑AYAKA(零花)攻略作戰』!我會跟她親密到連你都嫉妒的程度。哼嘶咕——!」
看樣子殺氣沒了,換成幹勁。
煉子高舉拳頭、氣勢如虹,京輔覺得感激、彷彿打了一劑強心針。
「問你,哥哥。為什麼只有一年級生被下放到這種地方?」
午後陽光從窗外灑進,映出一格格影子。
牆面滿是塗鴉,走在荒廢舊校舍的一樓走廊上,綾花直截了當地問道。
煉獄更生學院的校舍包含雙層樓舊校舍一棟、四層樓新校舍兩棟。總共有三棟校舍,但一年級生能用的只有殘破不堪的舊校舍。
新校舍屬於高年級生的勢力範圍,京輔也幾乎沒去過。
「嗯?啊啊,那是因為——」
「因為我們是爛掉的橘子。」
打斷正準備回答的京輔,煉子得意地說道。
「一年級生跟高年級生不同,還沒有更生很多。會帶來不好的影響。臭橘子會帶壞其他橘子。這是為了事先防範而採取的措施喔,綾花妹妹。」
「……綾花在問哥哥呢?」
笑容消失,變成冰冷的白眼。
「別那麼冷淡嘛?我為之前的態度道歉就是了?只是稍微有點誤會罷了。我們和好吧,綾花妹妹?!」
「啊啊真受不了,請妳別一直黏過來!這樣很難走耶!」
掰開一直抱過來的煉子,綾花躲到京輔背後去。
煉子「哎呀呀」地放下手。
「看樣子我很惹人厭呢……嘶咕——」
「因為第一印象太壞吧。沒關係,現在開始挽回吧?」
「…………呣。」
看到京輔鼓勵煉子,綾花鼓起臉頰。
京輔等人現正利用課後自由活動時間,帶綾花參觀學校。雖然京輔一個人帶也沒問題,但因不失為一個修補關係的機會,所以他就把煉子找來了。綾花似乎對此事不滿。
「好想跟哥哥兩個人一起逛……」
綾花針對這點抱怨過好多次了,臉色一直很難看。
「再說,那身打扮是怎麼回事。新噱頭?在等綾花吐槽嗎?」
「啊啊!終於要吐槽我了!沒錯沒錯。為了跟妳增進感情,我特地向久瑠宮老師借的。妳很喜歡這個吧?」
煉子用手指的頭並沒有戴防毒面具,而是相當擬真的馬頭套。
那是今天早上綾花戴過的東西。極具光澤的皮膚、根根分明的鬃毛,朝左右分離的眼珠子令人噁心。綾花的臉越鼓越大。
「我才不喜歡什麼馬頭。又不是自己想戴的——!」
「嗚呀!?糟、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綾花動作飛快,朝煉子的頭伸手。
煉子本來是想防守的,最後卻來不及,頭套被人扯了下去。
「呵呵。可惜。這樣一來,總算能看到真面——」
綾花得逞後露出微笑,立刻繞到煉子前面去——
「…………看不到。」
她失望了。煉子的臉跟平常一樣,被漆黑的防毒面具罩住。
看起來是故意將臉藏住的,煉子「呼咻——」一笑。
「是?的,很可惜!我先戴面具才戴這個的?被?騙到囉,被騙了上妳?的行動,被我看穿??」
煉子用〈去跟老師講啊〉(1)的旋律誇耀自己勝利,綾花則紅著臉瞪她。
京輔無言地用拳頭招呼煉子腦袋。
「好痛!?京輔,別那麼粗暴嘛!」
「誰叫妳在那邊惡搞。別捉弄綾花啦。」
1:人聲軟體「Vocaloid」系列角色初音未來知名演唱曲之一。
「……妹控。」
「啊?」
京輔舉起拳頭,煉子「呀!?」了一聲並抱住腦袋。
綾花「呵呵」地嗤笑著,退到京輔背後。
「可惜了!哥哥跟綾花是同一國的——對吧,哥哥?」
「沒錯,當然了。不管情況怎樣,我都站在妳這邊。」
「欸嘿嘿。哥哥,好喜歡!最喜歡你了~~~!」
放掉馬頭,綾花朝京輔抱過去。看綾花將臉貼在他胸前磨蹭、肉麻兮兮地撒嬌,煉子發出一種感慨萬千的聲音。
「呼咻——綾花妹妹,妳真的很喜歡京輔呢。」
「…………嗯。」
大概對她的反應很意外吧,綾花從京輔懷裡抬起臉,目不轉睛地盯著煉子看。但又馬上變回原本的調調——
「這還用說!連『最喜歡』都不夠形容,最最最最最喜歡了唷?綾花只要有哥哥就夠了……不需要其他東西。有哥哥陪伴綾花,這樣就夠了。只要這樣就——」
「…………綾花?」
綾花用力摟抱住京輔的身軀,像念咒般喃喃自語著。
看妹妹一副緊迫逼人的樣子,京輔感到困惑——
「嗯嗯,我懂。妳的心情我都懂!我跟妳一樣,最最最最、最~~~喜歡京輔了!呼咻——」
煉子不甘示弱地宣示自己的想法。
「……什麼?」綾花發出低沉的聲音。
她整個人離開京輔,死瞪著那張防毒面具。
「跟綾花一樣?妳在說什麼啊?請別把綾花對哥哥的愛,跟妳那廉價愛意混為一談好嗎。」
「才不廉價呢!我的愛可是超級殘暴。既沉重、又激烈。把它跟又輕又薄、只扯到浪漫的愛情畫上等號,我可就困擾了。就跟死亡金屬和流行樂的差別一樣,我的愛會震飛鼓膜跟腦髓喔?」
以煉子的情況來說,恐怖的是她可能會從物理層面把頭震飛。又或許會沉重到碾殺、激烈到打爛也說不定……
然而,綾花不清楚煉子的真面目,所以她不怕——
「哦,是這樣嗎。好棒棒喔?我是沒在聽死亡金屬啦。像那種只會吵死人的音樂……感覺就很蠢,跟妳很搭不是嗎?綾花比較喜歡平易近人的POP樂呢。」
綾花開始損死亡金屬。話一說完,煉子立刻激動起來。
「吵死人!?妳說『只會』吵人!?嘶咕——……看樣子妳什麼都不懂嘛,綾花妹妹。別說演奏方式了,就連剛接觸時聽起來像亂叫的死音,其實都分成好幾種——」煉子開始投入地說著。
嘶吼啦、低吼啦,尖叫啦、慘叫啦,下水道唱腔、溺水唱腔、吸吐唱腔,拉拉雜雜講了一長串後,綾花只說出一句話——
「妳在講什麼啊,完全聽不懂。」
——沒了。煉子聽到這句話後——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用死音發出慘叫聲。
接著像個瘋狂歌迷般撞飛綾花,「妳對綾花幹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隨即吃到一記來自京輔的搖滾甩頭頭槌,「呀!?」一聲整個人往地上撲去。
京輔邊拉綾花起來,邊賞煉子白眼。
「……受不了。妳真的想跟她好好相處嗎?」
「嗚嗚……這個人、她一定不打算跟我交朋友!假裝示好,其實是想殺掉綾花的。面具下一定掛著殘酷笑容!」
「不想交朋友的人是綾花妹妹吧……算了,沒關係。」
煉子一面拍去身上髒汙,一面小聲說著。就這樣待在鞋櫃區也不是辦法,京輔決定先繼續剛才的導覽。
從室內鞋換成室外鞋,一行人走到外面去。
繞著偌大的校園,依序介紹體育館及武道場、取名『煉獄園』的小型自然公園
等等。
在這段時間裡,煉子她們——
「吶吶。綾花妹妹有沒有什麼擅長的運動?」
「個人競技項目都很擅長唷。團體競技就很吃力。像球類運動。」
「啊啊,我也不擅長球類呢。看,因為我胸前掛著兩顆很重的球。」
「……唉。太大也會讓人噁心。沒錯吧,哥哥?」
「喔、噢……」
「又來了又來了?明明老是玩我這兩顆球。」
「喂等等。別亂講好不好!綾花的眼神很不爽欸!?眼睛都失去光澤了……那個、綾花小姐?妳幹麼舉球棒——」
「哥哥是……大笨蛋————!」
「唏咿!」
「京輔的球死掉囖!」
「煉獄圜裡養著各式各樣的動物喔。有小雞、兔子等等——」
「跟這種蛇類?」
「嗚呀啊啊啊啊!?那、那那那那、那條蛇是……耶耶耶耶耶耶!?」
「呵呵。幹麼怕成這樣?粉粉的很可愛啊……啊!妳該不會很怕它吧?給妳、給妳、給妳?」
「咿!?住、住手……不行!那條蛇身上有危險的毒!」
「不好意思,手滑了。」
——卡噗。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被、被咬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煉子!?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去找毒島老師,拿血清來——」
「像隻無頭蒼蠅可不是辦法啊,哥哥。把毒吸出來比較快吧?」
「咦咦!?不行,啊啊……不、不要吸咿咿咿咿咿咿!?」
如此這般。導覽到一半,一陣騷動上演。
最後,京輔跟煉子滿目瘡痍、渾身疲憊。為了優先處理傷勢而來到保健室、筋疲力盡地躺在病床上。
現場剩綾花一人生龍活虎——
「吶,哥哥。不能去新校舍那邊參觀嗎?」
看著學生手冊上的地圖,她好奇心旺盛地問道。
京輔「……嗯」了一聲,撐起身體。
「不,是沒有規定不能去。但那裡很不友善喔?我們一年級去了,大概也只會惹人嫌。算了吧。」
「咦——」
綾花嘟起小嘴。
「既然沒禁止,我們就去嘛!」她搖起京輔的肩膀。
接著,看到這一幕的煉子立刻起身——
「對啊對啊,去嘛!」
然後從另一側搖他。
看樣子是想附和綾花,藉此提升好感度吧。
「啊——是是……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二對一根本爭不贏,京輔只好退讓。
綾花歡呼「太好了!」煉子則擺出萬歲手勢。
「太好了呢,綾花妹妹!來,耶咿——」
「我們出發吧,哥哥?」
「……嘶咕——」
高舉著手想跟對方擊掌,卻被人大動作無視,煉子意志消沉。默默放下無人回拍的右手,跑去追京輔等人。
「啊啊?等等我嘛,綾花妹妹?!別忘記人家嘛?」
「……啊,抱歉。話說回來,妳叫什麼名字?」
「咦咦!?我叫冰河煉子啦!妳好像一次都沒叫過我耶!」
「不會只有一次,而是一生都不會叫。」
「好過分!太過分了,綾花妹妹……哭哭。」
「請不要用嘴念『哭哭』。妳根本沒哭吧?」
看樣子要讓她們好好相處,還需要一陣子。
XXX
「哇啊……好漂亮的校舍!跟一年級的完全不一樣。」
站在光芒閃耀的白色建築前,綾花發出羨嘆。
新校舍蓋在離舊校舍有段距離的地方,有著嶄新氣派的外觀。路樹和花壇都整理得很漂亮,路上連粒灰塵都沒有。
跟形同廢墟的破爛舊校舍一比,明顯是兩個世界。
在鞋櫃區前面的廣場上停住,京輔朝四周眺望——
「……很好。那我們就快點——」
「進去吧。」
本來打算轉身回去,卻被這句話絆住了。他連忙制止住打算直接走向入口的綾花。
「等等,錯了吧!?不是進去,應該要回去才對。」
「……為什麼?」
「問我為什麼……」
被人反問,京輔無言地轉頭。
雖然已經放學了,還是有很多學生來來去去。他們的視線不約而同投向京輔等人這邊。不,正確說來——
「呼咻——都過來了,就進去參觀一下吧。只要大大方方的,根本不會洩漏我們是一年級的事啊?挺起胸膛,挺胸!」
煉子如自己所言地挺起胸膛,兩顆豐滿肉球柔軟地跳動著。
從旁邊經過的高年級生清一色盯住那胸口及臉。
「喂,那邊有個戴防毒面具的女人欸!?」「是痴女?」「是不是放毒氣的恐怖分
子。」「誰去跟『風紀委員』講一下。」「是說奶也太大了吧!?」「罩杯多大?」「那面具配巨乳,有人看過嗎?」「沒吧。」「看過鐵定忘不了!」「……也就是說,那些傢伙是一年級生?」「是一年級生吧。」「啊啊,肯定是一年級的。」
七嘴八舌。可以聽到高年級生在交頭接耳。
防毒面具加巨乳,看樣子煉子的存在感在新校舍也不容小覷。大家的視線硬是聚集過來,京輔一行人是一年級生的事徹底露餡。
要在這種狀態下進去,老實說真令人裹足不前。
如果被棘手的高年級生盯上,還被纏住的話——
「京輔大人!?那邊那位可是京輔大人來著!?」
就在這時,有道女學生的尖細嗓音響起。
高年級生們停止竊竊私語,全場陷入沉默。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京輔頓時僵住,戰戰兢兢地看過去——
「啊啊!果然是京輔大人!京輔大人,京輔大人————」
「唔!?紗魔夜學姊……」
有位女學生自二樓窗戶探出身子並揮手。
女學生和京輔的視線交會。剎那間,似乎嫌穿過校舍太麻煩了,她縱身一躍、俐落著地,之後更猛衝過來。
「京輔大人——————!」
「咕噗!?」
對方完全沒減速,直接抱過來。
「林監學校已經結束兩個禮拜了,一直沒機會探望您……我、好寂寞來著呃呃呃!真的好寂寞來著呃呃呃!?不過,沒想到京輔大人會主動過來探望!唔呵呵。我好幸福……啊啊,京輔大人!我仰慕您,京輔大人————!」
臉頰在胸前磨蹭,女學生一臉欣喜。
蜜色秀髮描繪著惹人憐愛的弧度,翠玉色瞳眸宛如寶石。
——紗魔夜沙姬。京輔等人在林監學校結識的三年級學姊。
「等……請冷靜點!冷、冷靜下來——」
縱然出聲叫喚緊抱著自己、不願放手的紗魔夜,她還是沒聽進去。
「京輔大人,京輔大人……哈……哈。好棒的味道來著……哈……哈。」
「去死吧妳。」
紗魔夜在流口水了,有人朝她腦袋賞出一記上段迴旋踢。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著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後腦杓被踢中的紗魔夜痛苦不已,整個人在柏油路上打滾。
煉子「嘶咕——!」一聲,擺出戰鬥姿勢。
「真的是,在對京輔做什麼!?還以為妳已經乖乖死心了……看樣子很想被我虐殺嘛,小紗紗!?」
「出、出出出出、出現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來著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誰是怪物!?這樣對少女很失禮耶!打爆妳的延髓喔!?(注2)」
「咿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來著呃呃呃呃呃呃呃!?」
紗魔夜軟著身退後,抓住附近學生。
有人將手放在她持續發抖的肩膀上。
「學姊。」
「……嗚咦、來著?」
眨著淚溼的眼,紗魔夜抬起臉龐。
出聲者帶著笑容,俯視著緊抓住自己腳部不放的紗魔夜。
2:原文「延髄突き割る」為演唱《死亡筆記本》片尾曲的金屬核樂團「MaximumTheHormone」迷你專輯名稱。本為同名單曲,因曲名過於聳動被迫更名。
「妳跟哥哥是什麼關係呢?」
——對方用雙手抓住她的胸口。
那笑容跟行為有很大落差,紗魔夜說了聲「是的!?」腦袋裡一頭霧水。
綾花的眼角斷斷續續抽動,手裡力道變得更強。
「妳跟哥哥是什麼關係——我在問這個。」
「哥、哥哥?京輔大人是……令兄!?也就是說,妳是——」
「那種事根本無所謂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萬、萬萬萬萬、萬分抱歉————!?」
紗魔夜一問,綾花就歇斯底里地大叫,大力搖動雙手。
被人一前一後地搖晃著頭,紗魔夜胡亂道歉。
「……所以呢?哥哥跟學姊是什麼——」
「這名學姊呢,綾花妹妹……她是殺害二十一人、生性凶殘的連續殺人犯。」
紗魔夜被腦震盪搞得全身虛脫,綾花正打算問她話。
而在一旁邊靜觀其變的煉子語氣沉重地說了。
綾花「咦!?」了一聲並放開紗魔夜,一臉警戒地退開。
「二十一人?這、這麼多……真不敢相信。」
「嗯。長得一副連蟲都不敢殺的模樣,殺起人來卻像在殺螻艤,是個『虐殺者(殺癡)』。別名『殺人姬』,是個很可怕很?可怕的殺人凶手喔。抖抖。」
煉子抱著肩膀發抖,紗魔夜看著她「……蛤?」了一聲,目瞪口呆。
「我說妳!刻意避開自己的事不講,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妳說什麼?」
「唏咿!?小的什麼都沒說來著!」
一遭到煉子恐嚇,紗魔夜就瑟縮起來。
在林監學校時深植心中的恐懼似乎尚未消失。
指著嚇到錯咬舌頭的紗魔夜,綾花儍眼地說著。
「……感覺起來、好像很弱的樣子?」
「那是演技啦。為了殺人不擇手段,她可是個能面不改色騙人的女人……就像那樣,裝出『自己弱到不行』的樣子,讓對方放鬆戒心,之後出其不意殺人,這是她的一貫手法。這女人的言行舉止幾乎都是幌子……也就是說,直接當成圈套看比較保險。」
看準紗魔夜不會頂嘴,煉子講得口沫橫飛。
綾花離紗魔夜更遠了,以雙手掩嘴。
「唔哇……好陰險。那種人怎麼會對哥哥——」
「為了殺他。」
「咦!?」
煉子開始用嚴肅的語氣解釋給對方聽。
「這個女人啊,綾花妹妹……她用花言巧語和美色誘惑純潔的京輔,讓他對自己著迷,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他!像剛才那樣突然跑過來投懷送抱、把胸部擠上去,有時還裸體闖進浴室,企圖全裸襲擊……種種行為可以說是無法無天。心靈、身體、那條命,她打算全部占為己有。」
「————」
綾花看著紗魔夜,眼神失去光芒。
「不,那是妳吧……」但京輔的吐槽似乎沒有傳達過去。這下紗魔夜再也沒辦法保持沉默了,她毅然決然地提高音量:「請稍等一下!我不過少講兩句,妳居然胡言亂語起來……」
邊瞪著煉子邊起身,紗魔夜走到綾花身邊。
一改那惡魔般的形象,臉上露出天使笑容——
「京輔大人的妹妹,這樣稱呼妳可好?冰河同學的話都是胡扯,千萬別當真。都是些憑空捏造的謊言。」
「…………騙人。」
「是的,全是謊言來著。我可是打從心底愛慕京輔大人——」
「妳在說謊——————!」
撞開紗魔夜的身體,綾花吶喊道。
「呀啊、來著!?」紗魔夜摔到地上,綾花對她報以冷酷的聲音。
「妳以為綾花那麼好騙嗎,學姊?說什麼愛著哥哥,這種話別隨便掛在嘴巴上。真令人反感。」
「就是嘛、就是!有些話能講,有些話不能講好嗎!」
煉子跟她一個鼻孔出氣,跟著數落起紗魔夜。
被這兩人鄙視,紗魔夜爆出一聲「什麼!?」並撐起上半身。
「為什麼砲火全都指向我來著!?」
「誰叫妳抱了哥哥。」
「就因為妳抱了京輔啊?」
「咦咦?只不過這樣而已——」
「「而已!?」」煉子跟綾花異口同聲。
「都聽到了吧,綾花妹妹?這女人覺得抱抱異性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看樣子已經很習慣肌膚之親了。真是個蕩婦。」
「沒錯沒錯。跟哥哥擁抱究竟有多棒,妳根本不懂嘛!?就像送珍珠給母豬,對狐狸精彈琴。蕩婦就是賤。」
遭兩人痛罵,紗魔夜紅著臉反駁。
「我……我才不是蕩婦!本人還很清白來著!●●、●●、●●●和●●●●,這些都還沒實際體驗過,就連●●●和●●還有●●●●也是,只有妄想程度而已!雖然每天晚上都會把京輔大人當成●●●,然後●●●●,但這只是戀愛中少女的嗜好來著。然後啊,總有一天一定要實際……咕呵呵……」
「「嗚、嗚哇……」」
「為什麼妳們一臉厭惡來著!?」
「對、對不起……可是真的太噁心了。」
「特別是『咕呵呵』那邊最噁了。不是少女該有的表情。」
「打擊、來著!?」
紗魔夜抱頭,身體向後彎曲。
接著軟軟地癱下去,開始自問:「我真的很噁心來著?」
「對。很噁心。」
「嗯。好噁心。」
「雙重打擊、來著!?」
煉子跟綾花完全不留情面。紗魔夜整個人失去血色。
那副模樣實在太可憐了——
「……喂。妳們兩個,說得太過分了吧?該停止了。」
介入兩方之間,京輔勸她們停止攻擊。
「京輔大人……」紗魔夜閃動大眼,京輔則朝她伸出手——
「嘿!」
正當他想拉對方起來時,綾花從旁邊揮出手刀。被打中的交握處分離,紗魔夜失去支撐,叫出「呀啊、來著!?」並翻倒在地。
「好痛……喂,妳幹麼啦!」
京輔大吃一驚,綾花則豎起柳眉。
「哥哥才是,在做什麼啊!?居然幫助這個女人!」
「好了好了,綾花妹妹。」
煉子插話,安撫起綾花來。
「京輔人太好,常常不分施救對象。因為沒心機,就算對方在演戲還是會輕易上當……老是為他人著想,就算討厭也不會直說。就是這種態度使然,才會讓那個女
人得寸進尺。」
「不是吧。我說妳,到底有多討厭紗魔夜學姊啊?」
「不然,京輔喜歡她嗎?」
「這…………」
被人一問,京輔感到詞窮。
就像紗魔夜差點遭煉子屠殺一樣,京輔等人也險些死於紗魔夜之手。
而且紗魔夜跟煉子不同,身上沒有裝載『安全裝置』,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動手殺人。比起喜歡的感覺,恐懼感更大。
「看吧,你沒辦法馬上回答!這就是答案了,綾花妹妹。呼咻——」
「原來如此。我懂了。事實上很討厭、覺得很頭大,卻被糾纏住……哥哥好可憐。學姊利用那份溫柔強人所難,真差勁。請妳別再接近我們了。」
「咦?妳們幾個,稍等——」
「哥哥。這個學姊可是殺過二十一人的連續殺人犯唷?綾花很擔心呢……擔心哥哥哪天被人殺掉。難道哥哥要忽略綾花的不安嗎?打算無視我,跟這個學姊交好嗎?太過分了。」
「……唔。」
被人淚汪汪地抬眼注視,京輔開始怯步。
逃避似的別開視線,碰上紗魔夜正盯著這邊看。
「京輔大人?您討厭我,這些話……是假的吧?」
問話的聲音跟表情都很空洞,一點生氣也沒有。覺得這副模樣不尋常,京輔拚命蠕動那快要打結的舌頭——
「啊、那個……說老實話,討厭——」
「呼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著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是不至於、啦?
話還沒說完紗魔夜就跳起來,一個勁地跑走了。她與京輔等人擦身而過,眼眶灑著淚、瞬間跑遠。
「『殺人姬』竟然被一年級的小鬼……弄哭了?」
有位高年級生呆呆地呢喃。
劃破這片寂靜,廣場頓時陷入一片騷動。
「那位紗魔夜大人竟然……不、不敢相信。話說,他們是什麼關係!?」
「傳聞是真的嗎?聽說沙姬小姐迷上一年級男生……」
「不可能————學姊是大家的偶像……是大家的瑪丹娜欸——!」
「粉絲們可不會坐視不管喔?那些傢伙會被殺吧。」
「我去拿托卡列夫。」「我拿AK47。」「在下用日本刀。」「人家去拿鐵處女(IronMaiden)。」「在老師來之前收拾掉吧。」「那、什麼時候殺?」「「「就現在啊!」」」
「要逃了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隨著大叫,京輔拉起綾花的手、全力奔馳。
「哇!?哥哥,太快——」
「綾花妹妹,快點!被追上就死定啦!?」
京輔等人忙著逃命,背後追來幾十名怒不可遏的高年級生。
每個人的眼神都很認真。裡頭有人拿著武器。
要是被追上了,就會如煉子所說,不可能簡單了事。
就這樣,京輔等人的課後時間全花在跟學長姊們玩捉迷藏上。
「可惡,這些傢伙逃得還真快……跑哪去了!?我要把你們打成蜂窩!」
「自由活動時間結束囉?沒時間慢慢拷問囉?」
「咿哈啊啊啊啊!你們這些雜魚全給我閃邊去!本大爺要用路啦啦啦啦!」
「唔喔!?好、好險……那臺改裝摩托車搞屁啊?自以為世紀末喔。」
「該死的傢伙————廢渣雞冠頭!別騎我的愛車亂跑!」
「咕……蘿莉宮來了!大家快把武器收掉閃人!?被看到就死定了!」
「啊!?剛才叫『蘿莉』的是哪隻畜牲?想跟他作伴吃土嗎!?」
「「「………………」」」
稚嫩的怒吼聲轟然而過,喧鬧聲逐漸遠去。
保持屏息狀態一段時間後,終於聽不見任何聲響了。
看樣子高年級生已經被久瑠宮趕跑。
「……應該沒事了吧,哥哥?」
「啊啊,大概。趁那些傢伙回來之前,快換個地方——咳、咳。」
「呀!?京、京輔……你在摸哪口不行,那裡會……」
「哥哥~~~~~~~~~~~~~~~~~~~~!?」
「等……別衝動啊,綾花!灰會——咳、咳、咳。」
京輔忍不住打開蓋子。
朝四角形的光芒中投身,縱身飛躍出去。
京輔和綾花兩人從頭到腳都染成白色。兄妹倆劇烈咳嗽,煉子同樣一身白,「嘿咻」一聲、悠悠哉哉地來到外面。
「兩位吃了不少苦呢。是不是灰跑進肺裡了?沒啦開個玩笑。」
「嗚嗚。戴防毒面具太卑鄙了……咳、咳。」
綾花咳得太用力、滿眼淚水,她恨恨地瞪著煉子。
煉子「呼咻——」一笑,拍拍滿是灰漬的制服。
「都是因為妳亂來才會這樣啊,綾花妹妹?在焚化爐裡要安分點才行。」
「我說!也不想想是誰害人亂來——咳、咳。嗚嗚嗚嗚。」
「裡面又黑又窄,沒辦法嘛?不可抗力啦,綾花妹妹。」
綾花不斷咳嗽,煉子則安撫似的輕順著她的背。
等到呼吸終於平穩下來後,京輔一行人互相幫對方拍灰——
「不過,躲進焚化爐還真是個妙點子。」
「嗯嗯。腦筋轉得真快!多虧這樣才撿回一條命。」
「欸嘿嘿。因為綾花沒什麼體力,跑給鬼追可能一下就被抓到了……我對找地方躲很有自信唷!不過,為什麼會那麼大呢?」
「嗯。那、那是因為……」
——還要焚燒垃圾以外的東西。
有這麼個『七大不可思議』存在,怕會嚇到妹妹,所以沒講。剛才藏身時,在灰中看到有白色細長物體埋在裡面,是他多心了吧。
「嘶咕——……好了。髒汙都弄掉了,我們換個地方吧!小心別被發現。」
「也是。快回去吧?那些傢伙應該不至於追到舊校舍來……」
「希望是這樣。感覺不會善罷干休欸,那些人啊?」
「蕩婦學姊就是外表好看。感覺粉絲們超死忠。」
「嗯嗯。很會馴服人、很會操縱人這點真的夠蕩。」
「好蕩好?蕩!呵呵。」
「……妳們兩個,根本沒有在反省吧。」
前往舊校舍的路上,綾花和煉子聊紗魔夜聊得很起勁。
儘管內容有點令人無言——但有了紗魔夜這個共通敵人,還互相幫忙從高年級生手裡逃脫,距離自然而然就縮短了吧。看兩人和樂融融地聊天固然高興,一方面又覺得對紗魔夜很抱歉。誤會也要解開才行,之後再好好跟她道歉吧。
「吶,京輔。自由活動時間就快結束囉?」
「……嗯。」
煉子指著校庭內的時鐘。現在是下午五點三十九分。
放學後的自由活動時間只到下午六點,之後還有下午的刑務勞動在等著。此外,必須在五分鐘前換好運動服到場集合才行。
「已經這麼晚啦……遲到就糟了,趕快來去更衣室——」
說到一半,京輔突然想起一件事。
今天從下午開始進入考試週,免除刑務勞動。
取而代之,他們被賦予下午六點前回到宿舍、進行自習的義務。
「……說錯,我們回宿舍吧。」
幸好書包放在學生宿舍裡,不需要繞去教室拿。高年級生似乎也回去了,之後只剩悠悠哉哉地踏上歸途一事。
煉子「呼咻——」地伸了個懶腰,彈起豐滿的胸部、發出開朗的聲音。
「哎呀?沒有刑務勞動還真棒!戴著這個面具視線不良又呼吸困難,做什麼都辛苦呢。」
「既然這樣,摘掉不就好了……再怎麼愛搞笑,也不用做得那麼徹底吧。妳是搞笑藝人嗎?還是說,妳的真面目沒辦法見人?」
看著煉子的防毒面具,綾花歪頭。
態度依舊傲慢,大概對煉子還存有戒心吧。
不過,煉子並沒有感到不快,而是晃晃手指——
「嘖嘖嘖嘖。正好相反,綾花妹妹。」
「……怎麼說?」
「是因為真面目太美了,才故意藏把它起來的唷?」
「……啊啊,是是。這是搞笑橋段對吧。」
「沒呀。不是在搞笑,是真的。我不是不脫面具……而是不能脫。不管多麼不便、多麼悶熱都一樣。妳知道為什麼嗎?」
「喂,煉子!那件事——」
京輔本想打斷她,煉子卻伸出手掌制止。
一觸及防毒面具的事,真面目就不得不提。
好不容易開始拉近距離,這時講難免有些嚴肅。
可能再次疏遠努力縮短的距離,還有可能為綾花的心靈帶來額外負擔。然而,煉子卻毫不猶豫地自白。
「關於我無法摘除面具的理由。那是因為——我的真面目太危險了。」
「「…………蛤?」」
兄妹倆張大嘴,煉子「嘶咕——……」地嘆了口氣。
她輕撫防毒面具表面,邊望著逐漸西沉的太陽——
「不是有句話叫傾城美女嗎?我的美貌就是那樣。蠱惑人心、使人發狂。被我奪去心智的人們為了爭奪我,不惜互相殘殺……因此,我不能摘下面具。我不想再看到有人為我受傷。嗚嗚……我、我——」
「…………噗。」
「嗯?」
感覺就在裝哭的煉子看向綾花。
綾花停下腳步、彎著身體,肩膀細細抖動。
——接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忍耐到極限一樣,她噴笑出聲。
煉子的白痴梗似乎戳中笑點,綾花笑得很誇張。
「呵呵。什麼啊……好有趣!是自戀梗吧?呵呵……真是的,知道了啦。就當妳是美女!雖然根本不可能。啊哈哈!真是個搞笑的人……好像笑到沒力了。」
綾花拭去浮現在眼角的淚水,煉子則感到不解。
(插圖3
「那個……我好像被當成白痴了?」
「都怪妳說些白痴的話。什麼傾城美女啊……」
以為她要談些平時罕見的認真話題,結果還是煉子STYLE
綾花似乎也徹底卸下心防,笑得開懷。這好像是進學院後頭一遭,綾花對京輔以外的人展露『真實』笑容——
「……謝啦,煉子。」
「嗯?」
「沒啦。」
煉子歪著頭,京輔則將臉轉開。
不經意脫口的謝語令自己羞窘,心裡產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既溫暖又難為情,這份情感是——
「哥哥!」
綾花突然間抱過來,掃去那股感覺。
她用雙手繞住京輔的手,綻放微笑。
「明天和後天學校放假對吧?要跟綾花一起做些什麼呢?」
「……嗯?對喔,明天是星期六……」
煉獄更生學院為一週五日制。
星期六不上課,打發時間的方式因學生而異。
在操場上玩球、待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專心鍛鍊身體、到餐廳吃東西,到音樂教室演奏樂器,也有人整天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在稱作校園的有限空間裡,盡情安排消遣活動。
只不過,這件事出乎意料地難,京輔等學生針對『如何打發時間』這項問題,常常得絞盡腦汁……
「就快考試了,大家一起開個讀書會吧!」
京輔還沒回答,煉子就早他一步提案。
她撲到綾花的相對位置上,有樣學樣地挽住手臂。被豐滿的乳溝夾住,京輔的左手深陷進去。
「啊啊!?喂,妳趁亂想幹麼!?」
綾花放開手並繞過去,將煉子拉離京輔。
眼裡燃著熊熊敵意。
「請別把那種東西擠到綾花的寶貝哥哥身上!」
剛才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表情一口氣惡化。
煉子抬起受到注目的胸部,嘴裡吐出嘆息。
「嘶咕——……連妳也不爽巨乳嗎,綾花妹妹?」
「才不是!綾花看不順眼的是妳。」
「咦咦!?還以為我們已經拉近距離了……」
煉子意志消沉,綾花「呸——!」地朝她吐舌。
接著將煉子剛才摟住的手腕搶回來抱住——
「妳得意忘形到忘記分寸了!吵還可以接受,不准隨便亂摸。裝熟鬼。難道妳也是蕩婦嗎?」
「不是BITCH,是NICHE(注3)!」
「是是是,也對啦。反正戴著防毒面具的女人到哪都沒人要吧?果然是個來路不明的傢伙……我才不會把哥哥交給妳這種莫名其妙的人呢!絕對絕對、不交給妳!」
打死也不放,綾花用力挽緊手。
看她表達出強烈的拒絕之意,煉子垂下頭。
「好難搞的小姑啊……」
不過,立刻又打起精神——
「就算是好了,我可不會放棄!倒貼不行就用勾引的,吐槽(硬插)不行就裝傻(打開)。為了讓綾花妹妹敞開心胸,我要先敞開大腿才行!」
3:小眾偶像之意。
「敞開幹麼?」
「這不就是蕩婦嗎……」
煉子立刻裝瘋賣傻起來,京輔看了傻眼。綾花的手則一陣無力。
「呼咻——總之就是這樣,請多指教!雖然不知道綾花妹妹是怎麼想的,但我想跟妳好好相處喔!來吧,一起走吧?」
說著,煉子朝綾花伸出手。
眼前出現岔路。右邊通往女生宿舍,左邊通往男生宿舍。
由於校規禁止學生進入異性宿舍,京輔必須在這跟兩人道別。綾花震了一下身子,手再次握緊。
「哥哥……」
「沒問題啦。煉子是我的朋友。不會把妳吃掉的。」
「嗯。我好歹也是正常向,不會襲擊女孩子、把女孩子吃乾抹淨的。」
「……意思是碰到男人就會襲擊外加吃乾抹淨嗎。」
煉子沒有回答,只是「呼咻——」一笑。
綾花嘆了口氣,放開京輔。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問面具姊姊……」
「有事想問?我的罩杯是G喔。」
「……哥哥。」
無視煉子的回答,綾花凝視起京輔。
黑色雙眸令人聯想到夜晚的水面,裡頭搖曳著不安。
「很快又能再見吧?不管不是後天還是大後天,都能見到你吧?」
「是啊,當然了。我每天早上都會在這等妳。」
京輔頷首,摸摸她的頭。綾花怕癢地瞇起眼睛。
「……嗯,我知道了。這樣就沒問題了。」
她露出微笑,接著走到煉子身邊去。
煉子伸出的手被人理所當然地無視。
「明天見囉,哥哥!可不能偷懶蹺掉考試準備喔?」
「我知道。妳也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喔?還有——」
他朝向收回手、意志消沉並發出「嘶咕——……」聲的煉子——
「綾花的事就拜託妳了?麻煩跟銳利和舞那合作,在各方面幫一下她吧。」
京輔鞠躬。煉子的嘆息轉變為氣勢,幹勁十足。
「呼咻——!交給我吧,京輔!用不著借用銳利和舞那的力量……只要煉子我還
活在世上,絕不讓任何人碰綾花妹妹一根手指頭!」
「我自己也不會讓妳碰的。」
「什、什什什什、妳說什麼——!?看我的。」
「可惜?沒中!呵呵。」
避開煉子伸出的指頭,綾花嘲笑她。
京輔露出苦笑,指著岔路說道。
「那我也該走了。妳們兩個可別吵架喔?」
「嗯,晚安!別擔心,不會吵架的。」
「晚安,哥哥!明天就我們兩個人過吧。」
「我反對!不可以全部獨占啦,綾花妹妹。明天要大家一起組讀書會——」
「我不要。」
「妳說什麼——!?出去外面打啦,戀兄癖。」
「已經在外面了說。別說蠢話了,快走吧?」
「啊、嗯。」
「……撤回前言。煉子就麻煩妳了?」
綾花率先走在前頭,往女生宿舍移動。希望他不在的時候,別搞出什麼麻煩事才好——一邊祈禱,京輔也跟著踏向前往男生宿舍的路。
XXX
「……呣。」
綾花握著自動筆,鼓起臉頰。
隔天、星期六上午。綾花的心情壞到極點。
「明明已經想好,要跟哥哥一起過兩人世界了……」
綾花碎碎念起來,煉子說著「好啦好啦」並哄她。
「這樣也不錯嘛。大家一起讀書的話,一定會進展順利唷?呼咻——」
「沒錯沒錯!三人同心勝過米壽之智,要是五人同心,肯定能獲得白壽之智。沒有解不開的問題!」(注4
「那句話的正確說法是『文殊之智』吧。在扯什麼老人智慧啊。」
「……呼哇。」
舞那手拿鉛筆、幹勁十足,京輔忙著吐槽她。銳利則打出一聲呵欠。
綾花「唔唔唔唔……」地咬牙。
「哪裡順利了。根本在礙事。全都是多餘分子。多出來的ABC!」
4:米壽為日文的八十八歲生日,亦指八十八歲,白壽為九十九歲。
咻、咻、咻地指向煉子她們幾個,綾花大喊。
京輔「喂」了一聲並放下筆。
「我說妳們,在宿舍時沒有多少培養一下感情嗎……」
「完——全沒有!」
「有啊?」
「有就好了說。」
「沒吧。」
「根本兜不攏嘛……」
話說,事發約在一小時前。京輔一大早就跟綾花碰面並往空教室移動,在那準備考試。關於女生宿舍的點點滴滴——住的好像是單人房、床睡起來很糟糕、看守人很神經質又煩、跟銳利和舞那一起洗澡、煉子在宿舍時還是不脫面具等等,綾花全說給他聽。
到此為止都OK。不過,京輔和綾花開始讀書十分鐘後,手裡拿著讀書用品的煉子等人就出現並加入他們。結果——
「…………呣。」
——就變成現在這樣。綾花大鬧彆扭,還把橡皮擦碎屍萬段。
京輔等人併起四張桌子,在這塊桌島上各據一方、各自攤開讀書用品。
京輔跟綾花坐在一起,對面分別是煉子和舞那。
只有銳利一人坐一桌,百般無聊地撐著臉。
「妳這樣很不懂事呢,砧板姊姊。」
「輪不到妳來說。」
綾花口中的『砧板姊姊』當然是指銳利。
似乎是昨天洗澡時被人取的。
「嘶咕——……妳幹麼跟小兩歲的女孩子計較胸部大小啊?」
「……我計較的是懂不懂事。」
銳利繼續用手支著臉,抬起下巴指了指,指向綾花手邊。
放開被剝爛、七零八落的橡皮擦,綾花「呵呵」地嗤笑道。
「砧板姊姊是平胸呢。之前還以為是個男人。」
「……妳說什麼?」
「喂、喂……別這樣,綾花!胸部是銳利的禁忌啊。」
「也就是說她很在意囉?掌握砧板姊姊的弱點了!」
「綾花妹妹這麼說,其實自己也是平胸喔?雖然只有十三歲,但以歲數來說好平坦。跟銳利沒什麼差別呢——」
「妳很吵喔,小愛?脫掉以後那麼大,真會裝。」
綾花拿像皮擦的碎片扔舞那。
順帶一提,小愛的『愛』是從『愛演』衍生而來,加個『小』字是為了好念。包括銳利的『砧板姊姊』在內,都是些很過分的暱稱。
「哈哇哇。對不起,綾花妹妹……我穿衣服時看起來會比較痩。」
雖然感到消沉,但舞那還是暗自開心著。應該沒搞清楚暱稱的由來吧。
似乎單純因對方用暱稱叫自己一事感到開心。
「嗚嗚……好好、好好喔!我也想跟大家一起洗澡啦。這樣一來,我就能盡情展現這傲人肉體了。嘶咕——……」
「妳那旁若無人的身體隨便怎樣都好,面具姊姊。比起身體,我更想看妳的臉。
洗澡的時候總該拔下來吧,那張防毒面具?」
「呼咻——洗澡時當然還是戴著了。」
「騙子。妳不是摘下來過嗎。」
「「「「……!?」」」」
京輔不小心吐槽了,瞬間,所有人一起望向他。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一臉受到衝擊的樣子——
「……蛤?你說摘過,什麼啊……難不成,你偷窺過女生浴室——」
「好沒品!不知羞恥!這是犯罪——!我看錯京輔同學了……」
「吶,哥哥……比起讀書,綾花更想先了解一下別的事呢?」
銳利驚愕、舞那失望、綾花握住自動鉛筆。
事情發展到這,京輔終於察覺自己失言。
「啊!?等等,不是那樣!剛的話不是那個意——」
「我們一起洗過澡唷。」
「嗯嗯,沒錯沒錯!我一個人進到浴室後,這傢伙闖進來,把裸露的胸部咦,說錯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實上並沒有說錯。但把那段體驗講出來就糟了。
京輔汗如雨下,綾花則拿筆尖對準他的左眼。
為了不讓哥哥逃跑,另一隻手固定住他的後腦杓——
這是怎麼一回事,哥哥?」
——咔嘰。她笑著按出筆芯。
「綾、綾花……?那個、妳的眼神好恐怖——」
「真想快點聽到答案呢。動作快點!再拖下去……」
——咔嘰。她繼續笑著,又按出一截筆芯。
綾花每按一次筆,筆芯就朝眼球進逼。
「喂等等,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綾花!這是、這是刻意丟的梗——」
「真的嗎?要是你說謊,綾花……會生氣喔?」
——咔嘰咔嘰。笑容消失,筆芯伸長。
前端宛如黑針,現在已經伸長到離眼睛只有數毫米的地方。
「………………」
綾花的眼睛就像風平浪靜的水面,底下卻潛伏著快要爆發的怒氣。
咕嚕一聲滾動乾澀的喉頭,京輔正打算開口——
「騙?妳的!」
某人指尖插了進來,將筆芯連根折斷。
「肯定是假的嘛。進異性宿舍本身就是件難事,怎麼可能偷窺得到浴室呢。一起洗澡更不可能!不可能發生啦。」
將手搭在桌上,煉子探出身體、斬釘截鐵地否定。
京輔不想讓實情曝光,他立刻配合煉子演出。
「沒錯沒錯,完全不可能!就說是玩笑了。別當真嘛……哈哈哈。」
「————」
綾花狐疑地注視著京輔和煉子一陣子——
「什麼嘛,果然在開玩笑!沒關係,綾花也是說笑的。」
她綻放笑容。手從京輔身上鬆開,放下一直抵在那的筆尖。
煉子也「嘶咕——……」地坐了回去,騷動就此告一段落。
「……真是的。玩笑也開太大了吧,綾花?筆不是拿來剌眼睛的。是用來寫字的。我還以為真的要插呢,真是……」
「嗯。如果事情是真的,我打算直接插進去喔?」
「咦!?」
「講好玩的。呵呵。」
「………………」
真是個惡劣的玩笑。京輔蹙著臉,綾花則將肩膀靠上來。
邊看著攤開的試題集及筆記,邊說——
「別管那些了,該念書囉,哥哥。你不希望考爛吧?」
「……嗯。」
被她這麼一說,京輔才想起來。
今天是為了讀書才聚集在這。不能老是鬼扯些有的沒的。
重新進入全神貫注的狀態,他執起筆。
煉獄更生學院的考試不是試驗,而是死驗。
決定生死的不及格(死線)分數雖然要『未滿平均分數一半』才算,但這項條件卻相對棘手。學生們想避免被久瑠宮調教,肯定會拚死拚活念書。大家越念,平均分數就越高,平均分數一高,不及格門檻就跟著提升。
不僅如此,出題者還是那個久瑠宮。
她會出什麼樣的陷阱題、安排多刁鑽的題目都不得而知。
「……範圍又那麼廣,差不多該認真念書了吧。」
「嗯。有地方不懂都可以問我喔!綾花會教你。」
「要教我,妳……懂這些嗎?才剛轉進來不是?」
被人一問,綾花說道:「當然了!」還不忘拍胸脯。
「這間學校的課只到國中程度吧?既然這樣就沒問題啦。就算教材不同,重點還是一樣的,就像在複習而已啦。」
「啊啊,是嗎……」
煉獄更生學院上的課比照國中的義務教育課程。
因為學生的年紀參差不齊,所以刻意調整成最低門檻,不過也有許多學生早在外面就全數修畢,入學後第一次出的考題範圍更是不放在眼裡。
看京輔想通,綾花笑咪咪地微笑起來——
「所以說,哥哥。跟綾花一起,以學年前三名為目標吧?」
——她設下一個高得不得了的目標。
為什麼要設那麼高的名次——才想脫口,京輔就領悟了。
只要期末考考進學年前三名,他們就能獲得假釋到校外去。自從與綾花重逢的動機消失後,他就完全失去全力應考的念頭——
「如果兩人一起獲得假釋,就能去約會了!唱卡拉OK啦、去遊樂場、逛街買東西等等。可以盡情去想去的地方唷?」
「「「…………!?」」」
對綾花一番話有所反應的不是京輔,而是煉子等人。
跟著耳機音樂舞動筆桿的煉子停下動作,跟試題集大眼瞪小眼的舞那迅速抬起臉,銳利則憋回呵欠。
三人各自念著「……卡拉OK」「……遊樂園」「……逛街買東西」。
教室裡安靜下來,京輔優柔寡斷的回答聲響起:
「唔?嗯。的確很吸引人,但還不到拚死拚活讀書的地步……要考進學年前三名,先不管綾花這邊,對我來說難度可是高到不行欸?」
和第一次聽到時相比,眼前動機可以說是天差地別。
京輔還沒考就準備認輸,綾花於是為他注入元氣:
「所以才講了,綾花也會幫忙嘛!照這個樣子看,別說學年前三名了,就連及格狀況都很危險喔!?哥哥就不想跟綾花約會嗎?」
「不,那個——……」
「我給你來個全方位教學吧!」
京輔支支吾吾,煉子朝他正面探身過來。
防毒面具靠近,揚起「呼咻——」的排氣聲。
「別看我這樣,我對IQ很有自信。只不過是讓你擠進前三名這點小事罷了,簡單得要命!你希望我從哪裡開始教起?數學?英文?還是說——健康教育?好羞好羞。」
「別用嘴念好羞好羞啦。綾花會教我,沒問題的。」
「咦咦!?你要讓親妹妹教健康教育嗎!?」
「啊啊討厭,好礙事!請妳閃邊去,面具姊姊!」
用力推開煉子的臉,綾花喊道。
但煉子不放棄,搬著椅子繞過來——
「呼咻——啊啊,你卡在這個問題上啊?這題就——」
坐到京輔的右邊後,她開始講解起來。
綾花紅著臉起身,打算將煉子拉開。
「真是的————!就說哥哥有綾花教了嘛————!把綾花的哥哥還來————!叫妳還就還啦啊啊啊啊啊啊——!」
綾花大吼大叫起來,舞那則在這陣叫嚷聲中綁上頭巾,白色布條上用黑色油性筆寫著大大的『假釋』字樣。
眼中滿溢著幹勁,舞那與試題集對峙起來。
「學年前三名……對於頭腦不好的我來說,或許是個魯莽的挑戰也說不定。但就算這樣,我還是要努力。『妳的心意一定會傳達出去』,京輔同學曾對我這麼說過……所以我不會放棄、我要拚命努力,目標假釋成功!」
說完,舞那猛力舞動筆桿。
教室內的騷動驟然增溫。
瞥著這番吵鬧光景,銳利獨自一人站在遠處——
「……假不假釋根本就沒差。耍笨啊?」
她毫無幹勁,「……呼啊」地打了個呵欠。
不是筆,手上拿的是指甲油,銳利開始在腳趾甲上塗抹起來。
「啊啊,又是計算錯誤!喏,這裡還有這裡。解法明明是對的,好可惜……這樣會功虧一簣啦,哥哥。」
「從現在開始,好好培養檢查的習慣吧?想進入前三名,粗心大意可是個致命傷喔。」
坐在左邊的綾花幫忙對答案,右邊的煉子則提出建議。
讀書會開始後已經過了兩小時。本以為大家只顧著瞎聊,沒想到考試準備順利得驚人。
就連一開始針對誰要教京輔、爭執不下的綾花及煉子也意識到『應優先提升京輔的學科能力』,最後達成和解。兩人同心協力進行指導工作。
——令人意外的是煉子的學科能力。
相較於邊教邊讀的綾花,煉子只是聽聽音樂而已。扔出來的筆記本上畫滿了在場所有人的拙劣肖像畫。
話雖如此,只要解題的京輔一停下筆,她都能瞬間解答:「啊,這題就是……」
並用完美的說明為他解惑。這種聰慧表現讓綾花啞然——
「還以為是個弱智……正所謂笨蛋跟天才只有一線之隔吧。」
她說出一句褒貶不明的話來。
煉子還自稱「我的智商可是有五十三萬喔!」老實說,的確是個深不可測的傢伙沒錯。就連綁著頭巾、渾身幹勁的舞那也——
「哈哇哇。居然有五十三萬,太厲害惹……根本贏不了。啊嗚啊嗚。」
她朝下望著打了一堆叉的試題集,整個人陷入絕望深淵。
京輔對她的心情感同身受。看著煉子這種與生倶來的天才,會覺得拚命努力的自己實在無能到有剩,感覺很悲慘。
在他們幾個之中,能與煉子抗衡的人恐怕只剩綾花吧。
話說還有一人,有位猛將知道煉子的學科能力後依然不為所動。
「……好睏。」
她就是——一臉事不關己地揉著眼皮的銳利。銳利塗完指甲後打了個呵欠,持續眺望著窗外。
試題集壓在美甲道具下方,幾乎沒什麼碰過。
綾花幫京輔對完答案後,一臉意外地問了:
「砧板姊姊,妳不讀點書嗎?」
「……沒必要。」
「哎唷?」一聲,煉子產生興趣了,她從座位上起身。
「該不會……銳利也是個資優生吧。妳智商多高?」
「……不知道。我沒測過。」
「哎呀,這樣啊。順便跟妳說一下,我有五十三萬唷。」
「是是是。」
銳利就像在說真蠢一樣地擺擺手。
「好、好厲害……聽到那個數字居然沒有任何反應!」舞那說著雙眼圓睜,但她以外的人都知道這是玩笑話,沒人感到吃驚。
「哼嗯??看來砧板姊姊也是天才型呢……不過我可不會輸給妳們。」
「……沒差。我又沒有要比。」
綾花燃起對抗意識,另一方面,銳利則絲毫不以為意。
她搖晃那雙裸足,正在風乾指甲。
「呣唔唔唔唔……」
看到銳利游刃有餘、面不改色,綾花開始低吟。
「這算什麼,意思是說綾花不夠格跟妳比嗎!?」
「息怒息怒。銳利應該很強吧?綾花妹妹。讓胸部變大的營養全跑去腦袋,智商推測達到——一億兩千萬!」
聽到煉子的話後,舞那說出「咦咦咦咦咦咦咦!?一、一億兩千萬!?」接著從椅子上摔下來。銳利「……蛤?」了一聲,表情變得難看。
「很吵欸。有空在那鬼扯,還不快點讀書。」
「不,妳沒資格說我。」
「沒資格沒資格。」綾花擺擺手吐槽道。
「……呿。我不用了啦。才不需要準備。讀書這種東西,根本是在浪費時——」
「我看看,進度到哪啦?」
就在銳利撥弄頭髮時,煉子將魔爪伸到試題集上。
瞬間,銳利臉色大變。
「喂……!?」
她連忙伸手去搶,但煉子輕輕鬆鬆就避開了。自美甲道具下方抽出試題集後,煉子從銳利的座位旁抽身。
「…………好、好神。」
煉子翻閱試題集(數學),嘴裡發出感嘆聲。
再次自言自語了句「好神」後,她興奮地叫著:
「神到沒一題對耶!」
「「「咦。」」」
……不是全對,而是全錯?
不理會嚇個半死的京輔等人,煉子繼續說下去:
「不是算錯,解題方式本身就很莫名其妙!唔哇……連這種基礎題都全滅?這樣反而很厲害說。妳有好好聽課嗎?」
「銳利——」「銳利……」「砧板姊姊……」
「————」
集眾人視線於一身,銳利有好一陣子持續看向窗外。
蹺著腳、單邊手肘撐在桌上——
「沒、沒差……這種事跟殺人又沒關係?對日常生活也不會造成障礙吧?那些鬼玩意,對我來說根本是多餘的東西。方程式可以幹麼?」
……真夠蠢的,她不屑道。
聽起來理直氣壯,其實只不過是自我放逐罷了。
「銳利!」煉子說著搖搖她的肩膀。
「不可以逃避現實!這樣下去要補習耶!?可能還要補考喔!?就連跟京輔假釋約會也會變成夢一場——」
「吵死了!」
揮開煉子的手,銳利瞪住那張防毒面具。
眼神依然凶狠,眼角卻浮現出豆大淚珠。
「因為,就沒辦法嘛……就、就是搞不懂啊。又不想被大家當成笨蛋,讓妳教也很不爽,反正還有一個禮拜以上的時間。未滿平均分數一半才算不及格,應該能想辦法飛過,所以——」
銳利咬住嘴脣,一顆頭低垂下來。
「銳利……」煉子發出難過的聲音。
「沒有胸部,又不會讀書……妳的營養到底跑哪去了?」
「竟然連國中一年級的題目都不會……砧板姊姊,妳也太笨了吧。」
「銳利……妳不是不把假釋當一回事,而是沒辦法當一回事呢。」
「妳們幾個,別再說了啦!那傢伙也、那個……有很多苦衷啊。」
比方說家境方面。銳利生長在暗殺家族裡,哪有時間念書,鐵定每天都在鍛鍊殺人技巧。時間都花在打架及鍛鍊身體上,根本沒空讀書,就跟京輔一樣——大概。
「怎、怎樣……妳們別一起用那種眼神看我啦!數學會爛成那樣是因為我特別不

(插圖4
擅長,其他科目會比較好看,就是說,那個……」
「別說了。」
「……咦?」
煉子語帶憂傷地說完,將手搭到銳利肩膀上。
「別再逞強了,銳利。我來教妳。我會解決妳所有的疑問,將不安一掃而空就是這樣,好嗎?跟我一起念書吧。」
「煉子……」
銳利先是睁大眼睛,接著又撇過臉去。
她難以啟齒地蠕動嘴角——
「……拜、拜託妳了。」
——並坦率地點點頭。
XXX
假日的空教室裡迴盪著宣告正午的鐘聲。
在筆記本上狂寫英文單字的京輔放下筆,「……呼」地吐了口氣。
他一邊伸懶腰舒展僵硬的筋骨,邊觀察大家。
桌子重新併在一起,銳利正在接受煉子的熱血指導。她雙手捧起教科書站著,按照指示朗誦英文。
The death of one is a tragedy。」
「不行不行,聲音太小了。再來一次!」
The death of one is a tragedy!」
「妳這樣念,旁人會覺得沒感情!」
The death of one is a tragedy!」
「沒錯!『有人死去多麼悲劇』!不過——」
Death of million is just a statistic!!!『百萬人之死不過是個數據』丨」(5)
「好,已經記住了!妳記住這段英文囉!」
「哇,恭喜妳!康股勒糾勒遜(Congratulation)!」
雖然只過了一小時,但銳利的學習似乎順利進行中。舞那也跟著接受煉子指導,京輔則由綾花一人全程照看。
「……呵呵。砧板姊姊是笨蛋真好。」
暗自竊笑著,綾花把身體靠過來。這時她的肚子「咕嚕~~~」地叫了。
5:《The Fight Song》裡的某段歌詞。
瞬間,綾花「呀!?」地抽開身子,面紅耳赤起來。
「啊……剛、剛才的聲音能不能裝作沒聽見?」
「笨蛋,別逞強。時間也差不多了,到這先休息一下吧。」
「…………嗚嗚。」
綾花狀似害羞地低下頭,按著肚子。兩人長年一路生活過來,只不過是肚子叫罷了——京輔苦笑著起身。
「吶。妳們幾個,午餐打算怎麼解決?我現在要去福利社。」
煉子「嗯?」地抬起臉,看向掛鐘。
「……啊,已經到中午了。」
「對啊。妳們好像很忙,我去買。要買什麼?」
——說是這麼說,能選的也只有『廚餘麵包』和『冷飯飯糰』兩種。
雖然也會出現『炒麵麵包』,但只會進一個,馬上就賣掉了。現在才去,根本來不及吧。
「唔?嗯。我有準備平常那種果凍食品,就拜託你買飮料吧。」
「……我選飯糰。飮料要茶。」
「我的話、我想想……我要麵包跟草莓牛奶!」
「出、出現了——!居然要草莓牛奶,不愧是小愛。」
綾花的反應很誇張,舞那說著:「沒、沒那麼厲害啦……」整個人害羞起來「了解。那,我們會快去快回。」
「也許去了就不回囉,別怨我!」
確認完大家要什麼後,京輔跟綾花一起步出教室。
並肩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他們邁向福利社所在的一樓。
「——哎呀,神谷同學。」
走到一半,就在要下樓時,碰巧撞見熟識的學生。
高兩公尺、寬一公尺。擋住他們視線的巨大身軀就像面水泥牆。
綾花「哇!?」地發出尖叫聲,撲過去抱住京輔的手。
透過頭上那個麵粉袋的孔,圓滾滾的眼珠向下望著綾花。
「這位可愛女孩就是剛轉進來的妹妹吧?」
「哥、哥哥……是誰啊,這個人?不該問是誰……它是什麼?」
牢牢抱住京輔的手,綾花仰望起怪模怪樣的女學生。
突然遇上這樣的傢伙,難怪她害怕了。
「啊啊,這傢伙是鮑伯。跟煉子同是一年B班的學生。乍看之下很恐怖,內在其實很善良,所以別擔心——還有,這是我妹綾花。」
「好的。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請多指教,小綾!」
「……請、請多指教。」
對方朝自己伸出友善之手,綾花怯怯地握住。
鮑伯「嗚咈咈」地笑了,就在握手結束時——
「…………京輔同學的、妹妹。」
從鮑伯身後,有個女學生突然探出臉來。
身材矮小外加黑長髮,血色雙眸直盯著綾花觀察。
那張嘴半開著,從中垂下透明唾液。
「雖然肉還太少……不過、看起來很好吃……咕嚕。」
露出發達的犬齒,女學生伸出舌頭舔嘴。
「哇!?」的一聲,綾花再次發出慘叫,躲到京輔背後去。
「啊……看看妳!第一次見面而已,跟人家說什麼呢,千尋。這樣很失禮喔?」鮑伯趕緊將女學生——安藤千尋抱起來。
一面用手帕替對方擦去口水——
「真不好意思吶,小綾。千尋這孩子,一遇上人肉就顧不得別的了。」
「咦!?人、人的……肉?」
「……嗯。季節到的話,會很好吃唷?像是頰肉啦、大腿肉啦……滋嚕。」
「哥、哥哥……這個人好可怕唷。」
臉頰及大腿一帶都被人盯著看,綾花開始發起抖來。如果沒有鮑伯制住對方,現在可能就要撲上來了。
千尋閃著那對血色紅眸,鮑伯看到後翻翻手提袋。
「看看妳。一定餓壞了吧。這給妳,忍著點吧?」
她拿出的東西居然是『炒麵麵包』。
面對很少吃到的傳說級逸品,千尋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喀呣。」
「啊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咬的不是麵包,而是鮑伯的手指。
犬齒嵌進那厚實的皮膚裡,她開始「……啊呣啊呣」地品嘗起來。
「真是的。」鮑伯跟著嘆了口氣,撿起掉在地上的麵包。
「……算了。話說京輔同學也在準備考試?」
「嗯、對……」
鮑伯一面任由千尋啃咬手指、一面詢問他們,京輔朝她點頭。
「在二樓的空教室裡,跟煉子她們一起。現在剛好出來買午餐。」
「哎呀呀。是嗎?既然這樣,耽誤你們太多時間也不好意思。我和千尋在B班教室裡念書。想找我們的話,隨時都可以過來玩喔。」
「噢。我會跟煉子她們說一聲……道郎也在嗎?」
——鈴木道郎。又叫魔境院喰餓。一下左手怎樣,一下『片翼死亡天使』又怎樣,老是吵吵鬧鬧,和那傢伙一起讀書感覺會很累。
鮑伯歪著腦袋說:「不清楚欸?」
「我不知道耶。道郎同學總是獨來獨往的。」
「這、這樣啊……」
在林監學校時他們同組,似乎只有那段時間共同行動。
綾花問京輔:「……是朋友嗎?」他答道:「算不上……朋友吧。」
鮑伯苦笑著說:「哎呀呀。道郎同學好可憐。」接著把千尋抱好。
「那、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準備考試要加油喔!小綾拜拜。哪天有空再一起悠閒地喝個茶吧?嗚咈咈。」
「好,再見啦。妳們也要加油喔。」
「再見。我想不會有機會喝茶。」

(插圖5
朝目送的京輔他們揮揮手,鮑伯走上樓梯。
正要離去時,千尋露出染血的犬齒說道:「拜拜!過了一會兒,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上——
「哈啊啊啊啊啊啊?……」
像要榨乾肺裡的空氣一樣,綾花吐出嘆息。
她從背後繞回正面,眼神朝上注視著京輔——
「我說哥哥……你怎麼都只交女人當朋友啊?」
——被問了。妹妹瞪視過來、直貫京輔。
迫力驚人,京輔「咦」了一聲,整個人矮掉一截。
「只交女人是說……」
「就都是女的啊。你有男性朋友嗎?」
「怎麼可能沒有!?」
「例如?」
「例、例如——」
雞冠頭、紳士、宇佐見、大野木……等等。
把那些照過面的男生從頭到尾點名一遍後——
「……道郎。」
「那個算不上朋友不是嗎。剛才說過了。」
「唔!?對、對喔……」
被人一針見血,京輔語氣含糊起來。
綾花的眼神越發凶險,眉宇間皺起。
「吶,哥哥……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女性朋友啊?」
綾花的臉瞬間逼近,黑色瞳眸彷彿要將人吸進去似的,映照著陷入動搖的京輔。
「好像自然而然就發展成這樣了,還是對方自己靠過來的……」
「對方自己靠過來?哼,你果然很受歡迎嘛!」
將京輔的話重述一次,綾花扯開嘴角。
還是老樣子,眼裡一點笑意也沒有。
「喔、噢……妳想想看,大家以為我殺過十二個人對吧?說起來,那可是位居全學年第一的殺害人數喔。假如這裡是一般的學校早就被人敬而遠之了……」
京輔過去曾經被叫成『生化兵器(Anthrax)』還有『鋼鐵人(Mctallica)』只要一跟女同學對上眼就會嚇到她們,一攀談就會弄哭對方,問個郵件信箱卻收到錢,一告白就會讓她們頻頻下跪求饒。
6:兩者皆為死亡金屬樂團名稱。
但是,在這所不尋常的學校裡卻不一樣——完全相反。
「不管是哪個傢伙,都不怕身為『十二人虐殺魔』的我,反而興致盎然。女孩子一直黏過來,男生就開始嫉妒……」
「把你當成眼中釘,是這個意思吧?」
「是啊,差不多就是那樣。」
「哼?嗯……」
綾花挪開視線,腦袋朝下低去。
過一陣子後又緩緩抬起臉,凝視著京輔——
「——高興嗎?」
她這麼問著。
「…………嗯?」
被人沒頭沒腦地一問,京輔愣住。
抓緊京輔的胸口,綾花用央求的語氣問了。
「受歡迎很高興嗎?一直被女人避得遠遠的,現在倒貼過來一堆,很開心嗎?不知道為什麼,美女占的比例特別高,果然——」
「不,不見得。」
「…………咦?」
「雖說被人喜歡上的感覺挺不錯……但對方是殺人犯啊?多數傢伙都是被這不實罪名給吸引過來的,老實講很頭痛。」
「頭痛!?你覺得很困擾嗎,哥哥?」
綾花圓睁著眼反問,京輔對她報以苦笑。
腦子裡邊想著那些脫離常軌的告白及倒貼招數——
「那還用說?我可是一般人……對那些傢伙的硬派思考和興趣,還真不敢領教。不管有多受歡迎,死掉就沒戲唱了。」
他厭煩地嘟噥著。有好幾次都差點去見閻王,哪還笑得出來。
要是有人願意頂替自己,現在就想跟對方換手。
大概是感受到京輔的苦惱,綾花說著「這樣啊……」表情跟著灰暗起來。
不過,馬上又轉為笑容——

「說得也是!受那些女人歡迎哪會開心,事實上很困擾吧!嗯嗯。啊——……嚇我一跳。還以為哥哥變成愛玩女人的花花公子了。呵呵。」





YouCallThatAKnife
HATEBREED第三題
Q、期末考的目標名次是?
努力考到及格!
還有,可以的話希望考進前三名!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擅長的科目是倫理道德,棘手科目是技藝、家政。特別是烹飪實作……啊嗚啊嗚。
Q、如果獲得假釋想倣些什麼昵?
希望別替社會帶來困擾。
還有就是、那個……去掃墓。
Q、請對考試來個下馬威!
我會加又!
啊啊,咬到了……
希望考試答題時不會打結。哈哇哇。
她放開京輔,開始踩起輕快的步伐。剛才那股沉重氛圍不見蹤影,看起來心情大好。對這一百八十度轉變感到納悶之餘,京輔跟上綾花的腳步。
與對方並肩而行,他喃喃說著:
「要是我能變成風流的花花公子,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呵呵。沒戀人的年資=年齡對吧?」
「多嘴。妳自己還不是一樣。」
「嗯。不過綾花有哥哥在,不需要什麼戀人喔?」
「喔、噢……」
「在害羞什麼啊,哥哥?該不會,你想讓綾花當女朋友——」
「最好是。妳不是女朋友,是妹妹。這層關係永遠都不會改變。」
「啊哈哈。說得也是!永遠永遠、都不會改變對吧?」
「對。不管發生什麼事,永遠。這樣才叫『家人』吧?」
「嗯!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對吧。」
兩人持續著這段對話,手牽手漫步在走廊上。
「……沒錯。我死都不會讓別人殺妳的。」
這份溫暖彷彿稍一用力就會碎掉,京輔小心翼翼地握緊。
身處在這所異端分子環伺的學院裡,堅決守護這小小的手。
「有人會解這題嗎?」
星期六那天,五個人一直從午後讀到傍晚,星期日則和綾花一起準備考試。
緊接著,星期一來臨——第一節課是『數學』。
用染紅的鐵管敲了下黑板,久瑠宮掃視起學生們。腳邊有個眼鏡被打裂的男學生,頭上流著血、身體抽搐。
男學生用粉筆留下答案,上面蓋了一個拿他的血畫成的大『X』。這是答題錯誤者慘不忍睹的窘狀。
久瑠宮額際爆出青筋,用鐵管叩叩叩地敲著黑板——
「……喂。沒有人會嗎——啊啊!?」
她大力揮管。被打到的教桌塌陷,白色講義漫天飛舞。
這天,久瑠宮心情大壞,原因全歸咎於某位學生的狂妄舉止。
那傢伙星期六騎著久瑠宮的改造摩托車到處亂跑,結果撞爛報廢。
接下來星期天到了,該名學生拿走榴彈槍,正想『放煙火』時,卻被久瑠宮塞進砲管並發射出去。
還以為就要變成夜空中的星斗——今天早上,他被人目擊到頭套久瑠宮內褲,在樓梯口那邊大跳街舞。
拜他所賜,久瑠宮的怒火在一大早就突破極限。成為鐵管祭品的學生已經來到
第三個。大家全都怕得不敢上前。
不管對答題有多大自信,要在這種氣氛下自告奮勇舉手恐怕還是
「有,我知道!」
京輔正右方響起一道活力充沛的聲音。
一看,綾花伸直了手,臉上掛著自信滿滿的表情。
「很好。神谷妹,過來前面。」
「是!」
被扔在一旁的男學生正被醫療小組用擔架抬走。
綾花站到黑板前面,流暢地書寫起來。
京輔有種壽命縮短的感覺,他默默地用眼睛守護著妹妹的英姿。
「——正確。」
在答案上打個紅圈,久瑠宮輕輕地摸摸綾花。
凶神惡煞的表情瞬間綻放開來,轉變成爽朗微笑。
「「「…………!?」」」
久瑠宮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教室內一陣譁然。
天真爛漫的童顏配上再合適不過的開朗笑容。綾花也怕癢地瞇起眼睛,兩人樣子酷似感情要好的姊妹或朋友。
久瑠宮的態度判若兩人,對綾花讚不絕口。
「壓力當前,妳非但不怕還自告奮勇、漂亮地答完題目,這份膽識值得稱讚。才剛轉過來不久,卻答得很完美。幹得好!」
「謝謝誇獎,久瑠宮老師!」
「嗯。神谷妹真是優秀啊。這下神谷顏面有光了。」
「欸嘿嘿。」
「「「…………」」」
久瑠宮毫不保留地誇獎學生,可以說是前所未聞。
爽朗的表情、真摯的言語,這些都不像平常的久瑠宮。
魔鬼教師初次展現溫柔,學生們看得啞然失聲。
另一方面,上週末剛轉進來的綾花對久瑠宮自身態度毫無疑慮,洋洋得意地回到座位上。
「你們這群畜牲該好好學學神谷妹了?期末考下禮拜就到啦。連這點程度的應用題都不會,別想考了。下次給我拿出魄力答題——都瞭吧?」
「「「是!」」」
「答得好。就照這股氣勢來。」
「「「是!」」」
發動大屠殺喔
「很好。接下來沒人舉手的話,我可要把你們全宰了?」
犬齒一閃,久瑠宮開始解說題目。
不爽到極點的心情似乎得到緩解,接下來就跟平常一樣,雖然高壓、但蠻不講理的暴力行為甚少,和平的授課就此展開。
原本以為最有可能加害綾花的人是久瑠宮……
「下一題是四之二。神谷妹,妳來答。」
「是!X=7。」
「正確。妳真的很行。期待期末考表現喔?」
「欸嘿嘿……我會加油的,久瑠宮老師!」
凌虐換成讚美,施暴換成摸頭。
久瑠宮如此對待綾花,京輔除了困惑還是困惑。
不僅如此,久瑠宮每褒完綾花一次,後面一定會附加這句:
「相較之下,弱弱的神谷就……唉唉。明明是親兄妹,實力卻相差成這樣。不覺得很可恥嗎?快學學你妹,腦殘大哥。」
「……不、不好意思。」
綾花優秀是個事實,被人拿來比較也早就習慣了。
應該說,身為哥哥的人甚至很引以為傲。不過——
「呵呵。別在意,哥哥。」
看京輔被人臭罵也不生氣,反而笑吟吟的。看起來就像對久瑠宮抱有微妙的仰慕之情一樣……
京輔心裡浮現複雜的感覺。
XXX
「咦——綾花覺得她是個好老師說……」
第一節課結束,休息時間到來。對於久瑠宮的事,京輔發出警告說『別相信她』,綾花則擺出不悅的表情。京輔搖搖頭說「妳錯了」。
「那傢伙只要看人不順眼,就算對方是女人也會毫不留情付諸暴力喔?現在看起來和顏悅色的,但肚子裡在打什麼主意根本不清楚。我也遭過她好幾次毒手。面對這裡的老師,真的要提高警覺。」
京輔苦口婆心,但綾花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她環視著畫滿塗鴉的破爛教室,詫異地皺著眉頭。
「要小心老師們,這句話……會不會說反了?這裡是『讓殺人犯更生的學校』沒錯吧。既然這樣,壞的不是老師,而是學生吧。遭到暴力對待的人本身也有問題不是嗎……還有,哥哥又掛著殺了十二個人的招牌。被盯上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嗯。」
綾花的話很有道理,京輔頓時噤聲。
事實上,京輔自己也曾經這麼想過。直到得知學院的『真面目』為止。
這不是所讓殺人犯更生的學校,而是將殺人犯培養成殺手的學校。在此任職的久瑠宮等老師們都是職業級殺手,比殺人犯還要危險上許多。
他也在煩惱該不該告訴綾花這件事——
最好盡量避免讓其他學生聽到,應該另找機會比較妥當。殺手課程從二年級才開始上,所以低年級生全被蒙在鼓裡。
「也好,久瑠宮可怕的理由之後再解釋給妳聽。總之先過去吧。」
「嗯、嗯……雖然不是很懂,我知道了。」
京輔做好上課準備後起身,綾花勉強接受說辭並跟在身後。
第二、三節是烹飪實作課,必須更換教室。
「好。那我們走吧。」
上課的家政教室位在一樓西側。京輔他們一年A班的教室處在二樓中間位置,兩者離得很遠。
「……好懶。」「哈哇哇。」
銳利和舞那隨後起身,京輔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教室。
從東側階梯下樓,穿過一樓走廊,直指家政科教室。可能是繞遠路的關係,前前後後都沒有班上同學蹤影,周圍靜得可以。
「這間學校也有烹飪實作課耶!」
一片寂靜中,綾花甩著裝有圍裙及三角巾的布袋,以雀躍聲音說著。
踩在走廊上的步伐比平常還要輕快。
「好開心唷……呵呵呵。隔了那麼久,終於可以讓哥哥吃綾花親手做的料理了!我會大顯身手的,要期待唷?」
「綾花親手做的料理、啊……」
這樣一想,已經有半年以上沒吃了。早就進入半放棄狀態,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嘗到。感慨之深令他熱淚盈眶。
「啊啊,真的好期待。光想口水就……」
「這裡的飯超難吃的說。」
「對吧。一想到就快吐——」
「……哼嗯。難道妳會做菜?」
銳利走在京輔等人後頭,感興趣地加入話題。
綾花回過頭,說了句「當然會」並頷首。
「煮飯、洗衣、打掃可是賢妻必備嗜好。笨羽姊姊會嗎?」
「什麼笨羽姊姊。」
銳利的外號似乎從『砧板姊姊』變成別的了。
但銳利並沒有因此惱火——
「……比舞那還行。」
「唔耶!?」
被人冷不防地當成箭靶,舞那整個人彈起來。
綾花「呵呵」地嗤笑著。
「小愛,妳看起來很不靈光。感覺會把砂糖跟鹽搞混。」
「「「…………」」」
「咦,該不會猜中了吧?」
看京輔等人默不作聲,綾花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事實上,舞那的料理並不是『把砂糖跟鹽搞混』這麼簡單而已,而是不知道弄錯了什麼東西、用什麼方式弄錯,最後才演變出那種不明物體。
或許堪稱地球上最不能放行下廚之人。
「這麼說來,哥哥。該不會、你吃過笨羽姊姊或小愛的料理……吧?」
京輔正好想起野炊時的悲劇、渾身發抖,綾花就找他問話了。
仰望京輔的怒氣雙眼透出凶光,聲音又低又沉。
雖然不是很暸綾花生氣的理由,但京輔立刻否認。
「沒,才沒有。只看過她們做料理而已。」
幸好——或許該這麼說,野炊時,那兩人的料理都在京輔開吃前就被收走,烹飪實作小組又是按座號分配的,接下來應該不會有機會吃到兩人做的菜。憑良心講,兩邊的菜都不想吃到。
銳利說著「……也對」並轉開視線,舞那則即刻表示同意並說:
「沒有沒有,不能拿給別人吃的!我做的料理怎麼能……」
慌慌張張地揮完手後,她低下頭去。
或許對舞那的反應感到很意外,綾花「咦?」地偏過腦袋。
「妳很懂事嘛,小愛。說得也是?要是端出難吃的料理,害哥哥身體不舒服的話,那可就不好了。」
「啊哈哈……如果只會不舒服就好了。」
舞那乾笑著回應,綾花似乎只把那些話當成玩笑。
外加刻意祭出誇張語氣——
「嗯嗯。只是把砂糖跟鹽搞混還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弄錯砂糖跟砒素(砷),分不清鹽和番木鱉鹼(老鼠藥),把胡椒、氰化鉀搞反的話,那可就不好笑了?料理吃死人可不好玩。」
「啊、啊哈哈……說、說滴也素呢。」
綾花的玩笑話雖然沒完全命中但也不遠了,舞那笑得很僵硬。
接著綾花似乎注意到什麼,她「……啊!」了一聲?——
「不過,小愛畢竟是殺人犯,就算做出那種事情也不奇怪吧?像是假意請對方吃愛的料理,實際上卻送出致命料理的『廚娘殺人魔』?好會?演。呵呵。如果是小愛的話,很可能幹得出來喔!」
「……!?喂妳——」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銳利才要出手制止,剎那間,舞那絆到腳了。八成是受到綾花的話影響,一個不小心沒站穩所導致。這一下摔得很重。
京輔走在前面,舞那的身體就這樣撞過來——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為時已晚,他被捲進這場撞擊裡。
由於京輔反射性回頭,所以他以半回過身的奇異姿勢倒在走廊上。
「咕!?」
腰部撞得很用力,京輔發出呻吟。
就在他上方,舞那「啊咿咿咿咿咿!?」地壓了過來。
「哥哥!?」
「……你們兩個,沒事吧?」
擔心疊成一團、不住呻吟的京輔和舞那,綾花及銳利跑過來探視。
左腰到肩口陣陣發疼,不過沒有大礙。
舞那被人抱著,臉埋在京輔懷裡。
京輔「……喔、噢」一聲後起身,關切起臂彎裡的舞那。
「喂,妳還好吧?剛才摔倒有沒有受傷……」
「啊……謎、謎問題!多虧有京輔同學……」
「你們兩個抱在一起幹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咿!?」
才在害羞的舞那抬起臉龐,綾花整個人就從旁邊推撞過來。
接著舞那翻了個跟頭、向後倒栽,跌到走廊上頭。
她大睜著眼,綾花則高高在上地看下來。
「在趁亂偷抱什麼,小愛……剛才那陣跌倒,一定是妳故意演的對不對?像這種戲碼,拜託妳別演了好不好。」
「唔耶!?對、對不起……不過、那個、我不是故……」
「明明就是故意的吧?有人會笨到在空地上跌倒嗎?」
「喂,綾花——」
京輔急急忙忙爬起來,趕到兩人身邊去。
持續瞪視著手忙腳亂的舞那,綾花問道:「有意見嗎?」
僅管對那種凶惡態度感到不知所措,京輔還是設法安撫她。
「別這樣為難人家!剛才她確實不是故意的。」
「才不是。這個人啊,絕對是假摔!綾花都看到了。小愛自己絆到自己的腳跌倒。那種方式絕對是故意的!」
手裡指著舞那,綾花鼓起雙頰。
「綾花,妳啊……妳還沒聽說過舞那的事對吧?」
「……小愛的事?」
「就是舞那犯下的殺人案件……」
「不知道啦。又沒興趣。我是有聽說小愛殺了三個,笨羽姊姊殺了六個。至於怎麼殺的,我哪知道。反正就是拿刃器剌殺,或把人勒死吧?那種事情,是要我聽什麼細節——」
「聽耍笨跟做菜方面啦。」
「……咦?」
「舞那她、用耍笨跟料理殺人。」
「什、什麼……」
「我來說給妳聽,綾花妹妹。」
看綾花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舞那起身,開始娓娓道來。
關於自己有著耍笨就能殺人的體質、做的料理鬧出人命、她並非故意更沒有惡意、隨便講出來怕對方走避、之前一直不敢明講……
最後,舞那說了句「對不起」並向前一鞠躬,綾花看了——
「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喔?」
她說著點點頭——
「不准妳再靠近哥哥。」
最後露出笑容。
「————」
舞那頓時啞然失聲。這時綾花斂去笑意,說道:
「因為,那樣太危險了嘛!跟妳在一起,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耍笨給殺掉……料理方面,或許不吃就沒問題,但像剛才那樣突然捲入麻煩該怎麼辦?連妳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不就等同添更多麻煩嗎。從現在開始,不准靠近哥哥半徑兩公尺內!有聽懂吧,小愛?」
「我不要。」
「………………咦?」
將綾花的要求拒於門外的是——舞那堅定的聲音。
大概沒料到對方會反擊,綾花整個人愣住。
屈居下風的態度一變,舞那用意志堅定的眼神凝視著綾花——
「對不起,綾花妹妹。我不能答應妳的要求。假如綾花妹妹不想跟我有接觸的話……雖然感到難過,我還是會小心保持距離。不過,京輔同學曾經告訴過我,就算那樣也無妨!不管我多笨、多麼沒用、多麼會惹麻煩……他都願意陪伴我!所以,很抱歉。我不打算、從京輔同學身邊離開。」
「什…………」
綾花睜大雙眼,步伐不穩起來。
嘴巴張闔了一陣子,接著又因憤怒而顫抖——
「妳、妳這傢伙……盡講些自以為是的狂妄發言——」
「抱歉,綾花。舞那說得沒錯。」
「…………哥、哥?」
怒咆被人截斷,綾花吃驚地看著京輔。
京輔像在閃避綾花目光般低下頭去,開始編織整段話。
「我知道舞那冒失。我也明白舞那一耍笨會帶來多少災難。但是,舞那為人其實很好。非常堅定、非常拚命,是個奮發向上的傢伙……就算會發生些危險,我還是想陪伴她。」
「京輔同學……」
「————」
綾花的眼眸失去光澤。
京輔一直低垂著臉,以至於沒注意到妹妹的變化。
在沒注意到的情況下,他試圖說服綾花。
「再說,舞那並不是每分每秒、在任何地方都亂來耍笨。只要我們幾個仔細留意,還是能過正常生活的。差點被舞那耍笨害死的事,其實只有一剛開始時發生過……並不像她講的那麼危險啦?」
京輔抬起臉,偷偷觀察綾花的反應。
「————」
這次換綾花低下頭,將表情隱藏起來。
瀏海垂落,在綾花的眼部投下陰影。
「碰到危險也不用怕。不管舞那做出多呆的舉動,我都會保護綾花!綾花妳就相信我說的,和她好好相處吧?妳跟舞那歲數接近,我想妳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
「綾、綾花?」
妹妹一動也不動,正當京輔要將手伸向她時——
「…………就這麼…………嗎……?」
綾花開口用小小的聲音說了。
「嗯?抱歉。聲音太小聽不清——」
「你就這麼在乎那個女生嗎!?」
聲音大到整條走廊都聽得見,綾花歇斯底里地吼著。她瞪著京輔、手指向舞那。
「————」
綾花可能不打算繼續說下去,緊抿住脣瓣。
京輔先是被這副怒樣嚇到呆掉,好在心情正逐漸回復平穩。
他承受著那炯炯眼神,做出一口深呼吸。
「是啊,很在乎。舞那是我重要的朋友。」
「…………!?」
答完的瞬間,綾花那令人聯想到黑色水面的瞳眸開始搖晃起來。
像被那股震動波及似的,肩膀、拳頭,全身——無一不顫抖著。
「哼,是嗎……這樣啊?比起綾花,哥哥更重視朋友……嗯,我知道了。我全都弄懂了,哥哥……」
緊握的拳頭鬆開、身體的力量釋放。
放緩緊繃住的臉龐,綾花泛起滿面笑容。
「既然這樣,愛做什麼都隨你便吧?」
她丟下這句話,一個人走掉了。
「………………咦?」
綾花逐漸遠去,京輔只能呆望著她的背影。
腳步雖然平靜,妹妹的盛怒卻昭然若揭。
京輔茫然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時有人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
「……別放在心上。」
擦身而過時留下這麼一句話,銳利跑去追綾花。
京輔沒辦法反應,舞那試探地拉住他的手。
「京輔同學。我們也過去吧?上課快要遲到了。」
「嗯?喔、噢……」
就這樣,京輔總算回過神,依言邁開步伐。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東西,提不起力來。腦子一片空白。
綾花的話不斷重複,頻頻在腦裡迴盪著。
剛才的衝擊讓他無法思考,漫不經心地挪動腳步。儘管如此——
「對不起……不過,謝謝你。」
交織著尷尬與喜悅,有道聲音暖進京輔心房。
XXX
「請、請問……綾花、小姐?」
「————」
京輔戰戰兢兢地問話,綾花則把他當成空氣。
視線固定在手邊、咚咚咚地動著菜刀。
彷彿用手一戳就破,臉頰鼓得老大。
砧板上放著嫩蔥,隨著動作被切成細末。
「那、那——個……」
「綾花妹妹,馬鈴薯皮剝好囉!」
京輔一副束手無策的窘樣,此時班上某位男同學從旁邊出聲叫喚。霎時間,綾花綻放出笑容,親切地回應對方。
「啊,好!謝謝你。可以幫我把它泡到水裡嗎?」
男學生回道:「YES SIR!」並敬了個禮。遵照綾花指示,俐落地採取動作。
綾花切完嫩蔥,臉上繼續含著笑容,開始著手料理洋蔥。京輔一副機不可失的樣子,擠出開朗聲音搭話。
「吶,綾花!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我幫忙弄的?」
「————」
無視。綾花本來在切菜,臉上瞬間沒了笑容。
京輔並沒有認輸,繼續嘗試交流。
「吶吶。我什麼都能做喔?只要能力所及,什麼事都行!」
「…………很…………能不能……?」
綾花的手突然止住。
妹妹有反應令京輔心喜,他發出雀躍的聲音。
「咦,什麼!?妳說什麼?只要是綾花交辦的,我一定全力以——」
「哥哥很礙事,能不能閃邊去!?」
「…………是。」
被人用菜刀指著,京輔只能含淚離開調理臺。
他佇立在窗邊,心情就像爛掉的青菜,眼睛環視起教室。
學生們頭戴三角巾、身穿圍裙,每四人一組,氣氛融洽地進行烹飪實作。
久瑠宮穿著歐巴桑連身圍裙、在調理臺間走動,四處觀察學生們的實作狀況。肩頭上少了鐵管,改扛一柄巨大飯勺。
「加把勁加把勁,咯咯咯……這可是吃頓像樣飯菜的好機會喔?」
有名男同學打算偷偷帶走菜刀,久瑠宮邊用飯勺痛扁他進行調教、邊發出笑聲。教室前方有個銀色臺子,上頭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食材。
有洋蔥、胡蘿蔔、馬鈴薯、高麗菜、萵苣、大白菜、菠菜、番茄、菜椒、南瓜、香菇、豬肉、雞肉、牛肉、培根、蛋……琳琅滿目。
狀態都很糟糕,裡面還混了些腐爛貨色。
揀選這些食材,比照教科書上的食譜,由各小組自由進行烹調——如此這般,這就是煉獄更生學院風的『烹飪實作』課。
京輔小組由綾花下令,大家全都埋頭苦幹、忙著做菜。
第二節課開始已經過了三十分鐘。進度參差不齊,甚至有的組別還無法進入烹飪階段。例如——
「萬拜!真的要拜託妳啦,銳利大姊。我們兩個就是想吃銳利大姊做的料理。妳看,就像這個!就像這樣嘛,講真的啦!」
「嘻、嘻嘻嘻……下跪順便偷看小褲褲、偷看小褲褲……嘻、嘻嘻——嘎!?」
「……蛤?你們幾個平常老是愛搗亂,只有這種時候才厚著臉皮拜託喔?一群像廚餘的廢物。」
「哈哇哇。銳、銳利……這樣已經夠了……啊嗚啊嗚。」
有人趴在地上磕頭,是雷鬼頭跟駝背男學生。不屑地盯著大野木、用腳踩住宇佐見的頭,銳利用鼻子「……哼。」了一聲。
舞那拉住銳利的衣襬,一副慌亂樣。
「啊!?你這傢伙,太奸詐了!我也想被銳利大姊踩——咕哈!?」
「你、你這變態……給我閉嘴!」
銳利紅著臉,一腳踩到大野木臉上。
大野木雖然苦著臉抗拒,嘴角卻色色地上揚。
「嘎啊啊啊啊!?住、住手——啊,不要停……住手、住手啊啊啊啊!」
「嘻、嘻嘻……趁現在從旁邊偷瞄內褲、瞄內褲……嘻、嘻嘻嘻。」
「啊哇哇。快住手吧,銳利!這些人是徹頭徹尾的變態同學!乖乖聽話做菜給他們吃比較快……」
「真受不了,知道了啦!我做總行吧,做就做!?」
「……去死一死。」
瞪著擊掌歡鬧的大野木跟宇佐見,銳利繫好圍裙。
舞那一直在旁邊看,並沒有加進去幫忙做菜。
「看起來很快樂嘛,那些傢伙……雖然我一點也不羨慕他們就是了。」
京輔的心情很複雜,望著在調理臺周圍一蹦一跳的大野木等人。
那兩人應該不清楚吧。
銳利的料理()究竟是何等要命——
「好了好了。接下來就只剩持續燉煮囉?」
就在這時,附近飄來醬油跟味酣的芳醇香氣。
定睛一看,綾花正處在啵啵啵燉煮的鍋子前小憩。
看樣子她就快完成一道菜了。做菜技巧漂亮得令人著迷。
不僅如此,綾花還將勺子遞給在一旁窺視鍋中物的男學生——
「接下來,鬼頭同學。你可以邊幫我顧火,邊撈掉泡泡嗎?向坂同學去拿削皮器削皮。難得有機會,我們就花點時間多做幾道吧!」
朝其他男同學分派指令後,綾花揮高拳頭鼓舞士氣。
男學生們「「喔喔喔喔!」」地叫著、兩眼發光,全數進入作業程序。
可以的話,京輔也想加入他們……
「——去旁邊待著,剛才說過了吧?」
才要出聲,冷酷的聲音及冷眼就朝這邊投來。
菜刀剁下,鯖魚的頭被人一刀兩斷。
「…………是。」
京輔了無生氣地飄離調理臺。
哥哥決定站在舞那那邊,看樣子綾花對這件事相當惱火。
妹妹頭一次做到那麼絕,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京輔持續消沉下去。
「京輔同學,那個……你、你沒事吧?」
京輔抱膝蹲坐在教室一角,有人出聲喚道。
抬起埋住的臉,只見舞那從上方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接著她就地蹲了下去——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綾花妹妹好像很生氣——」
「別放在心上。」
將手擱上舞那低垂的頭,京輔開口。
「舞那什麼錯也沒有。我覺得……那件事是綾花不對。不,是我吧?嗯,確實是我。是我的說話方式不對。所以,綾花才會那麼——」
「京輔同學沒有任何錯!」
眼看京輔又要消沉下去,舞那馬上對他投以強力否定。
然而,她馬上又轉回弱弱的音調,重複著那句話。
「京輔同學、沒有錯……綾花妹妹也沒有不好。看自己在乎的人遭遇危險,不會有人願意的……一定的、不可能馬上就成功。我覺得還要花點時間。自己冒失起來那麼危險。體質很難讓人接受,這點我很清楚。」
——不過……說到這時,舞那的聲音開始變得堅定。
亞麻色大眼從正面凝視著京輔——
「正因為這樣,我更不能放棄。直到綾花妹妹相信我為止,我要好好努力!或許還太早了。能夠接受我的冒失,她對我的信賴還不到這種地步……我想應該是這樣。所以,我要先跟她做好朋友!跟她成為好朋友、讓她相信我。京輔同學的那種心情,我要讓綾花也感受到!」
「舞那……」
聽她這麼一說,或許正是如此。
不論他人說多少次『相信我吧』,只要自己無法信賴對方,終究難以被說服。而像舞那那樣,有特殊事由的人更不在話下。
「這樣啊……說得也是。或許太急了點。」
「是的。我等一下也會過去道歉。大家和好吧?」
「……噢。謝謝妳啊,舞那。多虧有妳,心情都好了。」京輔露出微笑,摸摸舞那的頭。
舞那怕癢地笑著,任由他撫摸。
「————」
兩人互動著,綾花則從調理臺方向持續緊盯。
負責刨出鯖魚內臟的菜刀停止動作,那對眼珠像魚一樣混濁然而,京輔等人並未注意到綾花的異樣。
未留心之餘,甚至還並肩談笑。
「……那個女人。」
綾花將牙根咬得死緊。
刀尖一舉剌入,貫穿鯖魚的背肉。
XXX
「噢噢噢噢……這些全都是綾花做的嗎?」
桌上擺滿數道佳餚,京輔看了發出驚嘆聲。
馬鈴薯燉肉、味噌鯖魚、炸雞、煎蛋、上湯浸菠菜,味噌湯。
有的撒蔥花、有的加薑絲,或是附上蘿蔔泥,每道料理都妝點得很漂亮。
其次,綾花的料理並非好看而已,京輔非常清楚這點。
喉頭不自覺吞嚥了一下。但——
「那個……綾花小姐?沒有我的份耶。」
京輔前面放的只有——裝自來水的杯子。
看看隔壁綾花及對面的男學生們,白飯配味噌湯、餐碟等一應倶全。但京輔面前卻連雙筷子都沒擺。
京輔誠惶誠恐地詢問著,綾花則露出爽朗笑容——
「怎麼可能有呢。」
答得很斬釘截鐵。
(插圖6
「…………妳是認真的?」
「嗯。因為,哥哥又沒有幫忙。遊手好閒的人只能喝西北風。」
「不不。那是因為妳叫我『閃遠點』,所以才——」
「我有說嗎?」
「……喂。」
「不記得——了。」
「………………」
京輔雖然猛盯著妹妹看,但綾花卻不把他當一回事。
「說來說去,這都是自作自受喔?不做事就算了,居然還跟班上女生愛來愛去
愛來愛去愛來愛去!我可沒飯給那種糟糕鬼吃。判你沒飯吃。請好~~~~好反省一下。」
「愛來愛去……都是妳擅自認定的不是嗎?」
——在那之後。
一到休息時間,京輔馬上跑去綾花那邊謝罪。
舞那也低頭賠不是,但綾花的反應卻——
『擋到我做菜了。可不可以讓一下?兩個派不上用場的人,你們一直恩恩愛愛聊天不就好了!?別進到綾花的視線範圍內!』
『………………』
京輔等人逼不得以只好折返,於教室角落再次召開作戰會議。
總之先等綾花冷靜下來吧,最後做出這個結論。
算好時機回來一看,居然沒飯吃。
「……啊,對不起!特地做的飯菜都冷掉了。沒出息的哥哥給大家添麻煩了。來,大家盡情吃吧!」
刮完意志消沉的京輔,綾花開朗地拍拍手。
男學生們歡叫「「好耶耶耶耶!」」,紛紛拿起筷子。「「我要開動了!」」,說完他們雙手合十,開始去夾馬鈴薯燉肉跟炸雞——
「「噗——————!?」」
這時有人從嘴巴裡噴出一大堆東西。
心裡頭納悶地看去,旁邊數過去第二張桌子那,大野木跟宇佐見正在咳嗽。
對面的舞那「啊咿!?」一聲跳開,迴避噴飯攻擊。
大野木跟宇佐見快要窒息了,模樣痛苦不堪。
「這……這什麼鬼東西啊啊啊啊啊!?好硬……硬得要命啊……根本沒熟吧……而且又、臭——爛的!?這食材、他媽爛掉了啊啊啊啊啊!?」
「嘻、嘻嘻嘻……好甜好鹹、好苦好酸……調味料亂加。食材亂放。這是味覺大毀滅啊?嘻、嘻嘻……嘔噁噁噁噁!?」
兩人就是這副模樣,遭飯菜噴滿身的銳利無言地施以瞪視。
雙方相對,中間有張桌子,桌子上有一盆用大盤子裝的料理。看起來就快崩塌了,高高堆積著一整坨。
多種食材隨手拿來就塞、隨便亂煮,可能就會得到這樣的結果。食材們下場可憐,堆得像座屍骸山。
銳利這次再度引發慘劇,太陽穴位置抽搐不已。
「你、你們兩個……剛才明明講過『無論如何都想吃我親手做的料理』,現在的反應是怎樣?想死嗎?去死一死。」
「哈哇哇。漂亮的臉弄髒了……啊嗚啊嗚。」
舞那掏出粉色手帕、替銳利擦拭。
大野木跟宇佐見總算恢復了,兩人開始狡辯。
「因、因為……沒想到銳利大姊會做出這麼可怕()的料理嘛。也太不賢慧了。出生後還是第一次吃到欸,這麼難吃的東西。」
「嘻、嘻嘻……這哪叫料理,只不過是堆垃圾罷了。連剩飯都稱不上……嘻嘻嘻。」
「什——」
銳利語塞,整張臉紅了起來。
「吵死了,你們兩個!太超過了!再怎麼說,都不可能難吃成那樣吧!又沒加什麼詭異的料,怎麼可能有那種事!?」
銳利火大地拿起筷子,夾一口自製料理吃下。
「————」
動作瞬間靜止,接著她幾乎沒嚼就吞下去——
「你看,好噁……很、很好吃……不是……嗎?」
豆大汗珠冒出,臉上擠著非常勉強的笑容。
大野木說著「不不不不!」吐槽道。
「妳根本硬要逞強吧!臉都白了欸!?」
「……蛤、蛤啊?才沒那回事。我可是、想吐……覺、覺得挺順口啊。」
「真的假的。既然這樣,剩下的就給銳利大姊吃——」
「……呼。肚子好撐。」
「妳才吃一口吧!?胃袋是有多小啊!?」
「那個那個。我也沒有食欲了說……」
「喂。少在那找藉口落跑,呆頭女。」
「嘻、嘻嘻嘻……肚、肚子好像……我去一下廁所。」
「臭小子你別想跑啊,宇佐見!?這麼多,我一個人哪吃得完。」
「順便補充一點,敢吃剩就準備接受調教。既然煮了,你們就要負責吃完。」
「咕!?久、久瑠宮老師……可是,做的人是紅羽同學——」
「……蛤?一開始過來拜託的是你們兩個吧。乖乖給我吃了。」
「可、可是那個——」
「快?點?吃。」
「「…………遵命。」」
被殺氣騰騰的眼神貫穿,大野木跟宇佐見一把握住筷子。流淌著汗、眼淚、鼻水,表情極度苦悶地進食。和那活地獄形成強烈對比——
「「太……太好吃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男同學們吃下綾花的料理後,紛紛發出感動的叫聲。
「這個馬鈴薯燉肉、燉到連裡頭都入味了……肉跟蔬菜吸滿湯汁,在嘴裡化開!
比起媽媽的味道,更像料亭風味?真、真銷魂……」
「好燙!?一口咬下,肉汁就爆漿……外皮酥脆可口,內餡又多汁。肉的精華全鎖在裡頭!這個炸雞,光麵衣就堪稱絕品!」
眼看男同學讚不絕口,綾花「咳」了一聲清清喉嚨,一副得意樣。
「馬鈴薯燉肉剛從滷汁裡取出,雞肉裝盤前才下鍋油炸!不用檸檬,改用特製醬汁去淋,就能瞬間變身為油淋雞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好強強強強!綾花妹妹、好強啊啊啊啊!」
「榮登最想娶回家的女孩子第一名!拜託跟我結婚婚婚婚婚婚!」
「……啊?鬼才會把綾花嫁給你。宰了你喔!?」
京輔踹倒椅子站起,綾花說著「是是」並將他推回去。
「哥哥你能不能先喝杯水……啊,鬼頭同學!要不要再來一碗?向坂同學也多吃點吧!」
聽到綾花的話,男學生們紛紛舉手。
京輔遭人宣判『沒飯吃』,只能恨得牙癢癢、望著他們吃飯的樣子乾瞪眼。肚子叫得像在哭喪。
上課前就開始期待了,這處分好殘酷。
「哇!?哥哥,你怎麼在哭?」
「嗚嗚……因為,綾花……綾花妳……嗚嘻。」
再也忍不下去了,京輔號啕大哭起來。
綾花嚇到退開,男同學們也停下吃飯動作。同學們的視線全集中過來,從四面八方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唔哇……快看,那個神谷真的在哭欸!?殺人鬼也會流淚啊……」
「怎麼了怎麼了,兄妹吵架嗎?看看京輔同學,根本完全輸給妹妹了嘛!」
「別人的慘樣最下飯。促進食欲啊!飯好好吃。呼嘻嘻。」
「呀哈哈!遜咖男蠢斃了,超有梗。那傢伙到底是有多戀妹啊。真噁?」
「啊哇哇。京、京輔同學……」
「……別管他,我們走吧。福利社要塞車了。」
瞥了眼哭得不可開交的京輔,銳利跟舞那相繼離開教室。
綾花喚道:「哥哥……」發出既愕然又心疼的聲音。
不過,她馬上又說出「不行不行!」並搖搖頭。
「哥哥沒飯吃!非讓你反省不可……寵過頭就糟了!我可不會原諒你喔!?」
「嗚嗚嗚嗚。綾花……」
「就、就算你裝出像吉娃娃的眼神也沒用,還是不給!」
像在逃避京輔哀求的目光,綾花用力撇過臉去。
她毅然決然地吃著飯。無論哥哥說什麼,半個字都不聽—這層含意明顯地傳達過來。
大概是京輔太過消沉了,剛才吵吵鬧鬧吃飯的男同學全都跟著安靜下來,沉重的氣氛瀰漫。好端端的料理變得食之無味。
——已經沒有轉圜餘地了。
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是惹人嫌,京輔默默地從座位上起身。為了張羅替代用午餐,他打算去福利社或餐廳一趟。
「…………嗯。」
綾花當下雖然有反應,但最後還是沒有挽留他。
「呀?吼,各位!我來串門子囉。有沒有做出美味的料理啊?」
就在這時,入口處傳來一道親切可人的聲音。
有個女學生戴著防毒面具,朝這邊精神飽滿地揮手。
XXX
「煉子……」
「呼咻——怎麼啦,京輔?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是不是吃了什麼壞——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靠近京輔他們這桌,煉子就向後仰去、一臉震驚。
「這、這這這這、這是什麼,怎麼會有這桌豪華料理!?究竟是誰——」
「就綾花做的囉。」
態度冷淡地答完,綾花啜飮一口味噌湯。
煉子叫道:「妳說什麼哦哦哦————!?」震驚度加倍——
「擺在這張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是妳一個人做的嗎,綾花妹妹!?」
「對。不過鬼頭同學跟向坂同學也有幫忙就是了。」
「龜頭同學跟響板同學……是誰啊?」
「「就是我們,GMK!」」
瞬間,男同學們放下筷子並同時起身。
背挺到都快反折過去了,兩人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
煉子「啊啊」地拍了一下手。
「你們就是野炊時幫忙生火的那兩個男生嘛。」
「「……咦?啊……是、是的!」」
男同學們對GMK——對於煉子記得自己一事似乎相當開心,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後,朝她猛力敬禮。
綾花說著「……GMK?」雙眉皺起。
「是我在『FUCKINPARK』裡使用的藝名。把『防毒面具(GasMark)』簡寫成GMK。」
「是喔。妳果然是藝人嘛?」
正確說來不是藝人,是音樂人才對,但煉子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嗯。改天有機會也讓綾花妹妹看看我的表演(演唱)!不是玩玩而已,而是動真格辦殺害(演唱)……呼咻——話說,那件事先擺一邊——」
眼部鏡片瞬間一閃,煉子掰回視線。
她環視起滿桌子料理——
「真的很厲害耶……看起來都超好吃!我還以為進到哪間三星級餐廳了說。用那些跟廚餘沒兩樣的材料來做,居然能變出這等料理……妳是天才嗎,綾花妹妹?簡直像魔法一樣!太賢慧啦啦啦啦啦啦!」
煉子毫無心機地狂褒猛讚,綾花見狀「……嗯」地僵住身子。
滿不在乎的表情緩開,嘴角開始上揚——到一半時卻撇成『ヘ』形,臉跟著臭掉。
「才、才沒那麼誇張。少在那刻意討好。」
「我才沒有刻意呢!可以的話,真想馬上脫掉防毒面具,盡情品嘗妳的料理……至少讓我喝個味噌湯也好?看,只要用這根吸管,像這樣吸——」
「不要。我拒絕。」
「沒什麼不好嘛?就算只有馬鈴薯燉肉的滷汁、炸雞的醬汁、附在煎蛋上的蘿蔔泥都好!人家想吃妳做的料理嘛,綾花妹妹?!」
「等……啊啊討厭、別黏過來啦!」
甩開從背後抱過來的煉子,綾花瞪視著防毒面具。
食指抵在排氣孔上,煉子嘟嚷著:「……小氣。」
「小氣就小氣。料理又不是為妳做的。」
「是嗎。那料理是為誰做的呢?」
「嗯。是、是……」
被人一問,綾花開始支支吾吾。眼睛在空中游移——
「為鬼頭同學、還有向坂同學——」
「嗯,其實我知道。是為了京輔,對吧?」
「…………!?」
綾花的身體震了一下。
煉子「呼咻——」地笑了,說得很理所當然——
「如果不是為了他,不會做得那麼豪華對吧?我知道妳很喜歡京輔,看到這些料理,想法就更強烈了。菜色種類自然不用多說,每一道菜都下很多工夫。原本就想做給某個人吃,妳對他的心意明顯感受得到。」
「————」
被煉子這麼一講,綾花咬住脣瓣。
彷彿此時才注意到一樣,煉子歪過頭。
「……明明是這樣,怪了?主角京輔卻連半口都沒吃!好過分喔,京輔!?人家都特地做了,要吃乾淨啊!」
「不,我想吃得不得了……是對方不讓我吃。」
「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煉子原本將手扠在腰際發飆,這下又吃驚到不行。
她望進綾花低垂的臉——
「這是怎麼回事,綾花妹妹!?妳對京輔——」
「我罰他不准吃飯。」
「……嗯?」
「因為哥哥惹綾花生氣,所以午餐沒收!這件事跟面具姊姊沒關係,閃邊去好嗎!?」
煉子一時之間無法掌握具體情況,綾花則對她粗聲粗氣地吼。
不過,煉子並沒有退縮。
「啊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也就是說,你們兄妹吵架了?」
「……就是這樣。這是對哥哥的懲罰。再教育!為了讓哥哥好好反省,刻意對他嚴格——」
「真是可惜啊。」
「……什麼?」
「這樣太可惜了,綾花妹妹。你是兄控,京輔又是妹控。妳希望京輔吃自己的料理,京輔也想吃妳的料理。難得你們心有靈犀……卻因為這點理由就錯失良機,太可惜了!」
「這點理由……」
「真的只是小事嘛——聽好了,綾花妹妹?烹飪實作課兩個月才一次。雖然我不清楚妳生氣的理由,但因為這樣就不做料理給京輔吃。京輔也吃不到妳的料理……這不是太可惜了嗎!等到之後和好才後悔就太晚囉?」
「………………」
「總之,料理實在浪費了。特地滿懷心意做出料理,最想讓他品嘗的對象卻嘗不到,這樣太心酸了。心意無法傳達給對方,真的很哀傷……」
煉子沮喪地垂下頭去。
——煉子相思的痛苦。對於正以現在進行式感受苦楚的煉子而言,綾花自己出手阻撓理當能傳達的心意,想必令她難以忍受吧。
看煉子露出少有的消沉模樣,綾花凝視著她並喚道:「面具姊姊?」
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口的沉默籠罩眾人。
「…………哈啊。」
最先傳出的是嘆息聲。起身後,綾花離開餐桌。她橫向經過「……哎呀?」抬起臉的煉子面前,走向放置餐具的櫃子——
「拿去,哥哥。」
她取來碟子跟筷子,放到京輔的位子上。
「……咦?」
無視吃驚的京輔,綾花再次離開餐桌。
不一會兒,當綾花從調理臺那回來時,手上多了盛滿飯的碗,還有一碗料多實在的味噌湯。
將這些東西擺在京輔面前,綾花「嘿咻」地坐回位子上。
「你要站到什麼時候?快坐下來吃飯吧。」
「……可以嗎?」
「不行就不會拿過來了。」
「真的!?謝、謝謝——」
「但是。」——京輔才想道謝,綾花便用食指按住他的嘴。
她筆直瞪進京輔眼中,語氣嚴厲。
「我的氣還沒消。只是不想浪費讓哥哥品嘗綾花料理的機會罷了!就是這樣,可別會錯意啊?」
「…………遵命。」
「嗯。知道就好,你可以吃了。」
「我要開動了!」
雙手合十取筷,京輔開始用起餐來。
先是喝一口味噌湯。調和味噌的風味蔓延到嘴裡各處。
將它吞下去後,高湯的香氣順勢穿過鼻腔。
——好懷念。
對京輔來說,這是被迫失去的日常生活之味。
與料理的熱度有別,溫暖的情感擴散至全身。
一旦開始動筷,就停不了了。他渾然忘我地吃著。
馬鈴薯燉肉、味噌燉煮、炸雞、煎蛋、上湯浸菜——飯的Q度也是,令人懷念不已。眨眼間,碗底就朝天了。
京輔都還沒拜託,綾花就幫他添滿遞來。
說了句「給你」,遞來像山一樣高的飯——
「謝啦——」京輔說著接過,再次用起餐來。
京輔逐漸將料理剷平,綾花在一旁笑咪咪地守望。煉子及對面的男同學也是,他們全都默不作聲地望著京輔吃飯。
「我吃飽了!」
花了大約二十分鐘,料理吃得精光。京輔合掌後放下筷子。
一臉滿足地摸著肚皮,綾花邊為他的杯子注入麥茶、邊出聲詢問。
「……怎麼樣?」
「好吃極了!」
「是嗎……欸嘿嘿。」
聽完京輔講述感想,綾花露出鬆口氣的笑容。
表情裡混著喜悅和安心的感覺,憤怒之色不復存在。
喝著飯後那杯涼茶,京輔沉浸在幸福的餘韻裡。
「哎呀?活著真好……吃到一半的時候,因為太好吃了,還以為會死掉說。」
「呵呵。真誇張呢,哥哥。不過,綾花也覺得好滿足。」
「……呼咻——」
兄妹間相親相愛地談笑,煉子注視著他們,模樣滿足地吐了口氣。
轉而面對那張防毒面具,京輔低頭道謝。
「謝謝妳啊,煉子。幸虧有妳幫我說話,綾花才肯讓我吃飯。真的超級感謝。該怎麼謝妳才好呢……」
「嗯。用肉體報答就行囉?」
「咦。」
「呼咻——I開玩笑啦。你不需要道謝啊,京輔。吃飯時一臉幸福的樣子。看到這樣的你就足夠了。還有,綾花妹妹也很高興的樣子!連在一旁看的我,心也在不知不覺間暖和起來了。」
「煉子……」
「「GMK……」」
「————」
綾花沒有給煉子任何回應,將臉轉向一旁。
煉子「嘶咕——……」地嘆了口氣,語帶遺憾地說著。
「到頭來,還是無緣品嘗綾花妹妹做的料理。雖然很想吃吃看,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是為京輔做的料理。等下次有機會再——」
「嗯!」
「……嗯?」
正當煉子黯然時,綾花突然遞出一個茶杯到她眼前。
還在納悶地歪頭,綾花卻再次遞出茶杯——
「嗯!」
「……嗯?」
「還『……嗯?』什麼啦!」
對方語帶焦急地喊道。
她將茶杯推到煉子手裡,硬是讓煉子握住。接著拿茶壺往裡頭注茶。
煉子「咦」了一聲,一頭霧水。
「……綾花妹妹?請問、那個——」
「給妳喝。」
綾花倒完茶後背過臉,粗聲粗氣地說道。
「雖然不能給妳吃綾花做的菜,但綾花泡的茶倒是能請妳喝。戴面具也能喝吧?要心懷感激地喝。」
「綾、綾花妹妹……!」
煉子一陣感動,急急忙忙備妥吸管。她將附著在防毒面具上的吸管一端插進杯子,簌~~~地吸吮起來。
「好好喝!這茶真好喝!簌簌——」
「……多謝。只不過是麥茶而已。」
「再來一杯————!」
「沒了。只有一杯。」
「嘶咕_——……」
「呵呵。」
被人奪去空蕩蕩的杯子,煉子一陣失望。
綾花笑了,朝自己的杯子注茶。
兩人互動和睦,京輔的臉頰不自覺綻放開來。雖然只有一點點,但兩人間的距離確實在縮短。繼續保持下去,綾花或許會跟大家打成一片也說不定。
「我不要。」
綾花二話不說就拒絕,嘴脣抿起。
現在是洗碗結束後的小憩時間。抓準其他組完成作業前的空檔,京輔帶舞那來,希望她們和好,但綾花拒意堅決。
「別那麼說,和睦相處吧——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絕對不要!我說不要就不要、不要,不要!」
綾花一顆頭搖得像波浪鼓一樣,舞那見狀「哈嗚……」了一聲,眼眶泛淚。
銳利「……唉」地揉揉眉心,煉子則「哎呀呀」地搔頭。
「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呢……」
「都怪小愛,妳太愛演戲了。」
「我愛演戲……哪有。」
「全身上下都有。」
「……全身上下。」
京輔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綾花朝他鼓起腮幫子。
「討厭,為什麼護著她啊!?你是小愛推嗎?」
「……『推』是什麼意思7
「最挺她的意思啦。吶,哥哥——」
綾花突然起身,和京輔面對面。
她依序看向舞那、銳利、煉子,接著問他。
「這幾個人裡面,哥哥最喜歡誰?」
「「「…………!?」」」
接下來的反應非常戲劇化。舞那「唔耶耶耶耶!?」地彈了起來,銳利「什……」到一半臉紅。煉子說著「最、最喜歡——!?」上半身向後仰去。
京輔傻眼地大張著嘴,用力回看進綾花的眼睛。
「喂喂。幹麼突然問這個?」
「呵呵。只是有點好奇嘛。大家也是,都很想知道吧?」
面露微笑,綾花朝煉子她們出聲問道。
「哈哇哇。我、我……雖然很在意。但又好怕……啊嗚啊嗚。」
「……沒差。那種事隨便都好。我又不在意。耍白痴喔?」
「想知道想知道,超想知道的!一定是我對吧,京輔!?」
舞那眼神游移、銳利在玩弄髮尖、煉子則朝他逼近。
京輔額際冒出冷汗。
「來吧,要誠實回答喔。是誰呢?你最喜歡誰,哥哥?」
「唔……這、這個……嘛……」
「「「………………」」」
大家的視線全聚集過來。
京輔咕嚕地吞了口口水。
為了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全……全部!」
「「「——————」」」
京輔心一橫答道,瞬間,時光停止流逝。
舞那及銳利眼中的光芒消失。防毒面具也陷入沉默。
京輔困惑地「咦?」了一聲,把話重複一遍。
「沒聽到嗎?我剛才說全部……」
「……三劈。」
煉子用低低的聲音沉吟道。內容含含糊糊的,聽不太清楚。
「嗯?」
「你三劈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全部……全部是什麼意思——————!?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京輔大笨蛋~~~~~~~!」
她啷嚷著,用手啵啵啵地槌打京輔。
「咦咦!?」京輔吃驚地睜大雙眼,這時換銳利射來冰冷視線。
「……真差勁。對你這種遜咖男抱有期待,我還真是個白痴。」
「京、京輔同學……日本不是一夫多妻制哦?」
就連舞那也跟著投來責備的目光。
「喂……等等,不是那樣!我說的全部不是那個意思啦,不是那種喜歡。對我來說,三個人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沒辦法排先後順序的!所以說——」
「那,如果加上綾花,又會變成怎樣呢?」
綾花一直閉口不語,這時她緩緩開口問道。
她從下方望著京輔的臉龐,表情認真——
「小愛、笨羽姊姊、面具姊姊,還有綾花。若從這四個人裡頭挑選,哥哥最喜歡誰呢?」
「…………嗯。」
被人這麼一問,京輔答不出來。
對京輔來說,綾花是世上最重要的存在。這點毋庸置疑。
但是,把她跟煉子等人擺在一起時,他實在沒辦法直截了當地說出『喜歡』。煉子等人同時也是很重要的朋友。可以的話,京輔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他絞盡腦汁想該怎麼回答才好,最後I——
「全……全都喜歡——」
「「「————」」」
京輔鐵了心回答,就在這瞬間,時間再度靜止。
綾花眼底的光芒褪去。銳利說著「……笨蛋」並按住額頭。
「啊,不是……」京輔連忙補充。
「我很喜歡綾花,沒騙妳喔?全世界我最愛就是妳!不過,和這些傢伙不能相比,應該說兩者不能拿來比較……不適合分高下對吧?不做相對評價,比較適合絕對評價這樣?就是這種感覺——」
「嗯。我都懂了,哥哥。」
「噢噢,真的嗎!?」
「嗯。哥哥很想激怒綾花,我全~~~~~~~都明白了。早知道這樣,當初應該堅持不給你飯吃才對。」
「…………咦?」
腦袋瓜向下垂去,綾花緊握住拳頭。
京輔正想窺探妹妹的臉色,就在此時——
「——吐出來吧?」
京輔彎住上半身,綾花則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這是一記毫不留情的觸身拳。
在超近距離下遭人猛力突襲,京輔「咕噗!?」一聲,腿軟地癱倒下去。
「京輔同學!?」「京輔!」「綾花妹妹!?」
舞那她們發出慘叫。胃袋裝得滿滿,瘋狂的嘔吐感直衝上來。京輔彎著身子硬憋,頭頂上方降下令人不寒而慄的冷酷嗓音。
「吐出來啊,哥哥。看你沒在反省,那剛才吃下肚的料理……是希望我全部沒收對吧?」
「綾……嚶、花…………?」
——截至目前為止從未見識過的聲音及表情,總歸一句,第一次遭受綾花攻擊,那股震撼打在京輔身上比拳頭還痛。
——怎麼會?為什麼?
京輔沒空管痛不痛了、只顧著抬頭仰望,綾花則以昏暗的瞳眸俯視他。
「綾花明明最喜歡哥哥了,為什麼哥哥就不對綾花說最喜歡呢?對哥哥來說,綾花在心目中的分量只有這點程度嗎?」
「………………」
「吶,為什麼不回答?你不回答,是因為你答不出來吧?答不出來,也就是說……是那個意思?是的話,嗯……吐出來吧。綾花讓你吐乾淨,好好反省——」
「快住手!」
綾花打算抬腿踹進京輔的肚子,她舉起右腳。
這時煉子推開她,介入兩人之間。
綾花的雙眸毫無感情,它們捕捉住煉子的防毒面具。
「……有事嗎?」
「現在不是問我『有沒有事』的時候吧。我問妳,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看看京輔吧。他根本就說不出話了。」
「————」
在某個極度隱忍的聲響催促下,綾花細看向京輔京輔滿頭大汗地按著肚子,意識有點飄忽。
綾花呆呆地注視著他這副模樣,此時雙眼——
「………………啊。」
——恢復了理性。
「哥哥!」
她手忙腳亂地蹲下,關心起京輔的安危。
乾澀的雙眸逐漸因淚水溼濡,在空中慌亂游移。
「啊、啊啊啊啊啊……對、對不起……對不起喔!?真、真的很對不起……綾花剛才一時衝動,不小心就……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嗚嗚……會痛嗎?一定很痛吧……啊啊……怎、怎怎怎怎、怎麼辦……綾花、居然對哥哥做出這種事……對不起……對不起啊,哥哥!啊、啊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
「綾花。」
綾花不斷道歉,京輔則輕輕地將手放到她的頭上。
綾花察覺後抬起臉龐,京輔硬是對她擠出一抹笑容。
「我沒事。用不著、道歉……」
「哥哥……」
凝視沾滿淚水的臉蛋,他搔搔妹妹的頭髮。
「……身體上、沒什麼大礙。只不過是肚子被打一拳罷了,沒什麼好在意的。所
以說、別擔心成那樣。」
「哥哥,那個……你、你不生氣……嗎?」
「我沒生氣啦。哪有可能生氣。應該說,要道歉的是我才對……害妳氣成那樣,抱歉。我是個失敗的哥哥,真的很抱歉……」
「…………!?」
綾花的臉頓時之間皺成一塊兒。像要隱藏那副模樣似的,她將臉埋進京輔的胸膛裡。
接著用帶水氣的嗓音小聲囁嚅道:「……才不、失敗呢。」
看京輔溫柔地撫著綾花的背脊,煉子「嘶咕——……」地呼了口氣。
銳利和舞那也鬆了口氣,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然後從隔天早上開始。

比起往常,綾花變得更愛向京輔撒嬌了。





CanYouFeelMyHeart
Q、期末考的目標名次是?
無所謂。沒什麼目標。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無所謂。又沒拿手科目。
Q、如果獲得假釋想倣些什麼眤?
無所謂。又不想逛街約會。
不需要可愛的衣服。
不想吃甜食。
不想抱布偶玩!
Q、請對考試來個下馬威!
無所謂。反正註定考爛……
「……咦。哥哥,你要去哪裡?」
現在是第二節課休息時間。下課鐘一響,京輔就馬上站起來,綾花看了立即叫住他。京輔回答「去廁所啊」,接著綾花一臉理所當然地——
「原來是這樣?那、綾花也要去!」
——說了。
妹妹的反應如他所料,京輔感到一陣無力。烹飪實作課後又過了兩天——自從那天之後,綾花對京輔的撒嬌行為更是變本加厲。
走路時一定要牽手,動不動就說「好喜歡」,抱的次數增多,一坐在旁邊就要挽手,吃飯時都會逼他張嘴「啊——」然後一直找自己講話。
簡直就像剛轉學過來的時候。片刻不離京輔,昨天終於連上男廁都跟來了。如果是外面就算了,居然跟到裡面。
上廁所時,旁邊一直有人開朗地找自己講話,實在痛快不起來。
最後甚至還說「我看看喔……」之類的,開始窺視自己,很令人受不了。
雖然說法是「我看尿尿來檢查哥哥的健康狀況唷!」但真心希望她能顧及一下被妹妹做尿液篩檢的為兄心境。
這兩天以來,綾花一直黏人黏成這樣,讓人累個半死。
雖然對妹妹的喜愛並沒有改變,卻免不了煩悶。
如果她再跟進來就頭大了,保險起見——
「綾花妳也、那個……上上廁所?」
「不用。我只是想陪哥哥啊?」
「喔、噢……這樣。」
就算他問了,對方還是答得雲淡風輕。
對妹妹厲聲下令固然不捨,但現在應該斷然劃清界限才是。「抱歉,綾花。既然這樣,妳可以在教室裡等我嗎?」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這、這樣很丟臉欸。」
「……你不喜歡?」
「老實說,不是很開心啦。」
「………………」
綾花垂下眼睛,繃著臉陷入沉思。
過沒多久,或許是得出結論了吧,她綻開笑顏並點點頭——
「我知道了!要是哥哥討厭的話,我就不做。綾花會當個乖孩子等你喔?」
「啊啊,抱歉……我上完馬上回去。」
「嗯,慢走!上大號嗎?」
「…………小號。」
別特地問這個啦,京輔邊想邊步出教室。
穿過滿是殺人犯的走廊,走入最近那間男廁。
雖然是他主動出口、要求綾花暫離的,但還是不願意放綾花獨自一人待著。縱使教室裡有銳利跟舞那在,被一些棘手的同學纏上仍然會有麻煩。
京輔趕緊上完廁所,將手洗淨後,準備前往教室——
「等等。」
就在要回去時,有人叫住他。
一看,男廁外頭的走廊上有名女學生站著,手裡玩弄馬尾髮梢,散發著慵懶的氣息。
「……銳利?妳不是待在教室裡嗎。」
「我追你過來的。」
「咦!?該不會連妳也、想看我上廁……!?」
「……蛤?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啊。你想被切掉嗎?」
被人用尖銳的視線剌穿下腹部,京輔從各方面來說都嚇得不敢動彈。
「……嘖。」銳利啐了一聲,背部離開牆面。
接著跨步直走過來——
「關於你家妹妹,我有些話想先跟你聊聊。」
「…………咦?」
她拉京輔到走廊角落,壓低音量。
「吶,我問你……對於那孩子,你是怎麼想的?」
「怎麼想,當然是很重視她了——」
「不是那個意思。我在說那孩子的態度啦。」
「喔喔……」
自從轉進這所學校後,綾花就非常具有攻擊性,處處帶剌。
不只這樣,對京輔更是過度撒嬌……
以前的綾花並不是這樣。
態度親切又好親近,附近的人都誇她是『好女孩』。跟惡名昭彰的哥哥正好相反,是個優等生,優秀得超乎水準,是他引以為傲的妹妹。
兄妹關係原本恰恰好,不會不顧場合地東黏西黏,也不會隨便耍任性。
但是,現在的綾花卻——
「……那是當然的吧?」
京輔吐露說他搞不清楚現在的妹妹,銳利則詫異地答道。
「你忘記這裡是哪了?這裡可是專收殺人犯的學校欸。突然被人扔到這種地方,還能保有平常心才奇怪吧。」
「嗯…………」
銳利說得對。但卻有那麼一瞬間,不知為何,京輔就是覺得不對勁。
是什麼呢,他似乎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搞錯某個環節——
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銳利就說「我猜……」將話題繼續下去。
「她可能覺得不安。身邊每個傢伙都大意不得,所有人都像敵人……我自己就是這樣,多少可以理解。以那孩子的立場來說,她並沒有『殺過〇人』的頭銜……我能理解她不想被人看扁,逼自己過度攻擊他人的心情。不過對那孩子而言,只有你是不同的吧?」
鐵鏽色瞳眸睨著京輔,裡頭帶有責備目光。
「就只有那麼一個,能讓她打從心底信賴的血親。甚至不惜殺人,也要與這名家人重逢。只不過有點撒嬌過頭罷了,就隨她去嘛……那孩子在這能敞開心胸的對象就只有你而已。我看到她在宿舍裡的樣子,不免生出這種想法。」
「……宿舍裡的綾花?」
「嗯。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很安分喔?我猜是因為你不在的關係,都不講話。
就算我跟舞那找她講話好了,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似乎不打算主動跟我們產生交集。就連第一天問的問題也差不多,像是『你們真的是朋友?』、『你們是怎麼走在一起的?』、『你們覺得他怎樣?』等等……全都跟你有關。不只這樣,感覺她非常提防我們。」
「…………真的喔?」
「真的啊。所以說,京輔……對那孩子更重視些吧?關於我們幾個的事,你就先別管了——上烹飪實作課時,她問過你對吧?問說『你最喜歡誰?』。你可能考慮到我們的感受也說不定……那種心就別操了。現在只要考慮那孩子的感受就好。她能依靠的只有你一個,你卻將其他人擺在前面,太令她不安了。」
「銳利……」
「當然,總有一天一定要跟她打成一片,我還打算跟她坦白身世。不過,現在講這些似乎還太早。總之,你要先當個『哥哥』,好好支持那孩子。我想先跟你聊聊的事情就是這些。」
說完,銳利撥了一下頭髮。她挪開視線,搔搔臉。
反應態度著實令人意外,也令人感到開心。
比起他所揣測的,銳利其實更為綾花著想。就算少了京輔斡旋也無須擔心。
銳利正用屬於她自己的方式面對綾花。
所以,京輔也——
「……妳說得對。我必須先好好支持她。謝謝妳,銳利。這麼掛心綾花的事。」
「嗯。你只要留意那孩子的事就好。我們幾個自己會想辦法。也就是說,那個……多、多過來撒點嬌吧?」
扔下這句話,銳利雙頰染上紅潮。
她玩弄起馬尾髮梢,鬧彆扭似的嘟著嘴。語氣雖然凶惡,但言行舉止在在傳達了銳利的體貼。
看到這副模樣,無比的喜悅及感謝之情不斷湧上——
「噢!謝謝妳,銳利~~~~!」
「呀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像要將那份情感發洩出來一樣,一雙手來回摸著銳利的頭。
銳利發出慌亂的聲音,渾身僵硬。
「做、做做做做、你做……做、做什麼……你你你、在幹麼——」
「——啊!?抱、抱歉……不小心的。」
京輔回過神,趕忙將手拿開。
銳利的頭髮被人弄得亂七八糟,她一臉呆樣、嘴巴開開關關。
「…………不、不小心……你說、不小心…………」
肩膀開始顫抖,臉瞬間漲得通紅。
表情原本充滿震驚,現在正逐漸被憤怒取代。
「你、你這人……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
「唔!?沒啦、真的很抱歉……不過你想想,剛才自己明明說過『多撒點嬌』的——」
「不是用身體撒啦,笨蛋!大色狼!變態魔人!」
銳利開口臭罵,忙著用手梳理頭髮。
她從京輔身邊退開一步並低下頭,發出囈語般的呢喃:
「害人以為心臟、差點要停掉……我、我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啊……」
「……嗯?妳在碎碎念些什麼啊。」
「我說你最好去死一死啦!」
「別、別生氣嘛……是我不好。剛才我太高興了。」
「……唉。這種反應,應該留給你妹才對吧。」
銳利半開著眼看過去,吐出一口嘆息。
她不悅地撩起頭髮,似乎是想轉換氣氛——
「總?而言?之!我話就說到這。趕快給我回那孩子身邊去。現在的她、應該正覺得寂寞。」
「……嗯。也對,說得也是。多謝妳跑這趟,銳利。」
「沒什麼。」
不當一回事地擺擺手,銳利跨步走掉。依舊是平常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
話雖如此,最後瞥見的側臉卻帶著淡笑。
XXX
「你好慢喔,哥哥?我看應該不是小號吧。」
京輔回到教室,綾花一臉開朗地出來迎接他。
舞那雖然也陪她留在教室裡,但兩人似乎沒有對話過。進來前他有偷瞄一眼,兩人全都訥訥地不發一語。
京輔一不在就很安分,不會主動跟他人接觸——剛才聽過的話閃過腦際。自實作課之後,綾花跟舞那的關係就沒什麼改善。
儘管這件事讓京輔心情鬱悶,但他盡量壓下這種感覺。
——現在只要想綾花的事就好。
「啊啊,抱歉。不知道怎麼搞的,肚子突然很痛。」
跟銳利早在女廁門口就分道揚鑣,回來的人只有京輔一個。
京輔正在想辦法搪塞過去,綾花卻一直「猛盯~~」著他瞧。
「……什、什麼啦。」
「有古怪。」
「咦?」
「你真的是去上廁所?」
「當、當然是啊……」
「唔?嗯。」
瞥了眼相隔兩個位子的空座位,綾花突然起身。
她面向京輔、將臉靠過去,開始東聞西嗅起來。
「…………好臭。」
「咦!?」
皺起一張小臉,綾花聞遍京輔全身。
肚子、胸口、肩膀、手臂……鼻子貼在上頭,嘶嘶嘶地嗅聞著氣味妹妹的怪異行為太過突然,讓京輔摸不著頭緒。
「等等……妳在幹麼——」
「……又來了。又是笨羽姊姊。」
「啊?」
「從哥哥身上,聞得到笨羽姊姊的臭味!」
聞到右手末端時抬起臉龐,綾花瞪向京輔。
大大的黑色瞳眸裡燃著怒火。
「你跟笨羽姊姊做過什麼?」
「沒、沒有……」
「騙人。」
「沒騙妳啦!」
「也就是說,什麼事都沒有囉。」
「當然!我只是去趟廁所——」
「少騙人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瞬間,綾花扯出歇斯底里的叫喊。
在那音量及魄力影響下,教室裡一陣安靜。
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手的,綾花指尖掐著一條像細線一樣的東西。
——是鐵鏽色長髮。
她將『證物』湊到模樣狼狽的京輔鼻尖上——
「哥哥。這樣東西啊,剛才黏在你肩膀上喔?」
綾花用小貓撒嬌般的甜腻嗓音笑咪咪地說道。
但她的眼睛卻沒在笑,虹膜的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笨羽姊姊的頭髮沒錯吧?為什麼這種髒東西會黏在你身上呢?我記得去廁所之前,好像沒有黏到嘛?呵呵。很可疑吧……太可疑了!絕對發生過什麼事吧————哥哥————!?」
笑容驟變。剌耳的聲音爆出,綾花踢開附近那張桌子。
面對妹妹情緒不穩的舉動,京輔完全被震懾住。
京輔辭窮地呆站著,綾花抓住他的衣襟並扯過來。
憤怒之色轉變,換成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好過分。吶,為什麼要說謊呢?為什麼對綾花隱瞞真相?為什麼都不說話?你好過分,哥哥,好過分……綾花那麼相信哥哥,哥哥卻……嗚嗚嗚嗚嗚嗚嗚。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哥哥——」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綾花正要再次破口大罵時,首當其衝的銳利回來了。
她站在門口附近,環視著氣氛詭譎的教室。
「————」
綾花停下動作。
手從京輔胸前離開。
慢慢地、將頭轉過……
「喂、你們這群畜牲。上課鐘快響了啊?給我回座位上去。」
就在她轉過身的瞬間,小不點班導師正好從銳利身後出現。綾花「……啊」了一聲,停住正伸往桌子的手。
那裡有個筆盒,自動筆就露在外面。
久瑠宮「……嗯?」地皺起眉頭。
「怎麼了,神谷妹。幹麼擺死人臉。」
「沒事沒事!什麼事也沒有。只是在拌嘴而已。」
綾花將手收回去,揮揮手試圖帶過。跟平常的妹妹沒兩樣。
翻臉翻得太快,快到讓人完全跟不上。
銳利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光顧著眨眼。
久瑠宮「唔嗯……」了一聲,將手抵到下巴上。
「算了。喂、你們這群畜牲,給我坐好!等一下要來場突擊隨堂考。跟期末考出題範圍一樣。用心作答。」
久瑠宮站到講臺上,在此同時,上課鐘也響了。
「…………?」
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那對兄妹,銳利回到座位上。
反觀綾花,臉上正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
京輔垂下視線,他能做的只有低頭。
隨堂考試隨之而來,分數相當悽慘。
XXX
「笨羽姊姊。剛才休息時間,妳跟哥哥兩人幹麼去了?」
一下課便起身,綾花來到銳利座位前。難得認真做筆記的她停下筆,抬頭望向笑臉迎人的綾花。
沉默持續數秒。銳利詫異地皺眉——
「……就走廊上遇到,稍微聊個幾句罷了?」
答畢,她馬上又動起筆來。
這時筆尖處——磅!地一聲,有隻手掌拍下來。
「那是謊話吧?」
「……蛤?並不是謊話好嗎。」
銳利被人打斷手邊工作,臉開始變臭。
就在她眼前,綾花懸起那樣『證物』。和拍下的手不同邊,左手的食指跟拇指間捏了段鐵鏽色長髮。
「看,這是笨羽姊姊的對吧?就黏在哥哥肩膀上。」
「………………」
銳利瞥了眼京輔。
「喔是嗎。什麼時候黏的?真不可思議。」
「真的耶?好不可思議哦?沒錯,非常不可思議……」
看銳利決定裝傻到底,綾花額際跟著抽動起來。
她左右晃動抓在手裡的頭髮,加重語氣說道。
「哥哥去上廁所前,應該沒有沾到這樣東西才對!只不過小聊幾句,怎麼可能沾到頭髮?不可能沾到吧啊啊啊!?」
「……是不是擦身時沾到的。」
「啊,原來是這樣……什、不可能吧!笨羽姊姊,妳是有多會掉髮啊?改叫妳禿羽姊姊喔。」
「……叫啊?」
「才不要!別轉移話題!」
「是妳起頭的吧……」
銳利看似煩躁地嘟嚷著。
就算這樣,綾花還是不肯善罷干休。
她傾身向前並湊近臉,徹底追問對方。
「還有啊,他身上有股臭味。」
「……臭味?」
「沒錯。從哥哥胸口傳來妳的臭——」
說著,綾花抽動鼻子嗅聞。
聞完爆出一句「好臭!」臉整個皺掉。
「就是這個臭味。妳身上散發著母豬的惡臭欸?」
「……妳說什麼?」
「啊,抱歉。不是像,妳本來就是母豬嘛。好臭好?臭!」
「…………嘖。」
綾花捏住鼻子、啪答啪答地掮著風,這舉動引來銳利咂舌。實在沒辦法繼續旁觀下去,京輔出聲警告綾花。
「喂,妳說得太過分了!給我適可而止。」
「嗚嗚。哥哥……你不幫綾花講話,反而站笨羽姊姊那邊嗎?」
「……唔。那、那是——」
被妹妹用悲傷的眼神注視,京輔感到辭窮。
接著,銳利投給他帶有譴責意味的視線。
京輔想起休息時間時對方說過的話,趕緊搖搖頭。
「……不,我跟綾花是同一國的。這是當然的嘛?」
「哥哥……」
看京輔給出肯定回應,綾花的情緒緩和下來。
表情原本很難過,轉瞬間就綻放開來——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說謊呢?」
「…………咦?」
「『咦』什麼。你說謊了吧?說跟笨羽姊姊之間什麼事也沒有。哥哥明明跟綾花一國,為什麼要說謊呢?為什麼、要陪笨羽姊姊唱騙人戲碼呢?這樣很矛盾吧?綾花好困惑。」
她笑著興師問罪。
京輔的背冷汗涔涔。
「就、就是……那個是、因為——」
「打擾諸位了。」
就在這時,有個聽來耳熟的聲音響起。
一看,來自教室前方。入口處有個女學生探頭進來。
蜜色秀髮外加翠玉色瞳眸、彷彿洋娃娃般楚楚可憐的美少女一名。
「紗魔夜學姊?怎麼了,居然到這種地方……」
「唔呵呵。午休時間巡視校園來著。別來無恙,諸位。」
從門口探出半截身子,紗魔夜朝這邊揮手。
手臂上別有『風紀委員』字樣的黃色臂章。說是說巡視校園,但在舊校舍遇見紗魔夜這類高年級生還是頭一遭。
只能解讀成她另有目的。
「……出現了,蕩婦。」
察覺紗魔夜登場,綾花語氣煩躁地出嘴。
不過,紗魔夜臉上依舊笑意不減。
「久違了,妹妹大人。我記得妳好像叫……綾花小姐,是吧?」
「別隨便叫人家的名字。耳朵會爛掉。」
「啊,還是一樣,是位傲慢的小姐呢……無妨,沒關係來著。」
咳了一聲清清嗓子,紗魔夜朝四周環視一圈。
「看樣子,冰河小姐似乎不在這裡……時機正好。趁現在把事情處理一下吧。唔呵呵呵呵。」
紗魔夜露出微笑,眼瞳中釋放妖異光芒。
上禮拜的紗魔夜拜京輔等人之賜,吃了不少苦頭。誤會還沒解開,她肯定認為自己被人徹底甩了。
——紗魔夜是個與生倶來的心理變態,不可能就這樣釋懷。
「京輔大人。我在那件事之後想了很多喔?自從京輔大人說討厭我後,我每天晚上都一直思考來著……曾經想過斷然放棄,退出戰局。但,我就是沒辦法放棄……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來著。就算手段略顯強硬,還是要得到京輔大人!認為我一廂情願也好、覺得困擾也罷……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貼近京輔大人!」
訴說著對京輔的愛慕之意,紗魔夜從門後邊探出身體。
單邊手裡提著某樣東西——是只全白硬殼箱。外貌看似用來收納樂器的長方盒,表面裝飾著金色花紋。
綾花看到那個皮箱,嘴裡不禁「……啊」了一聲。
銳利也跟著說「不妙——」臉上失去血色。
她轉向京輔及其他學生,聲音迫切——
―有槍,快逃!」
「「「………………」」」
聽到銳利的叫喊後,同學們全僵在原地。紗魔夜把皮箱放到地上去,動手將外扣打開。
舞那「咿!?」了一聲,躲到桌子下避難,銳利則將綾花拉過來保護。
察覺危機後京輔迅速起身,推開桌子狂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呀啊,來著!?」
他撲向打算取槍枝出來的紗魔夜,將她制伏。
紗魔夜被人從後方固定住手,開始扭著身子抵抗。
「啊啊嗯,京輔大人……太激烈了。請別那麼粗暴!第一次希望您能溫柔些來著。而且,居然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哎唷好害羞。雖然我是隱性M……但突然就來這種的,等級太高來著。我們都還沒牽過手呢!居然要先牽其他地方嗎嗎嗎嗎!?」
「妳都打算開槍了,還說什麼鬼話!?」
「……什麼?槍?京輔大人才是,您在說什麼來著?」
「問我什麼……就、妳連槍械盒都——」
在確認完盒中物後,京輔一陣傻眼。
紗魔夜「啊啊」了一聲,會意過來——
「不是的。這的確是槍盒沒錯,但現在改當成便當盒來著。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容器。」
京輔看到的是——沒了槍,改放親製料理的槍盒。
半邊排滿色彩繽紛的三明治,另外半邊裝著炸雞、煎蛋、肉丸和維也納香腸等菜色,用隔板隔得漂漂亮亮。
「………………」
一觸即發的氣氛緩和下來,尷尬的沉默降臨。
紗魔夜嬌羞地扭動身子。
「那、那個……京輔大人?既然誤會澄清,希望您能解開我身上的束縛來著。像這樣緊緊貼在一塊,我好像……開始變奇怪了!哈啊哈啊。京輔大人的手好結實,感覺好舒服來著……啊啊嗯。別等了!還是別管便當了,請您享用紗魔夜——」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呿、來著。」
京輔當場跳開,紗魔夜則一臉遺憾地撐起身子。
同學們發現只是誤會一場後,紛紛牢騷道「搞什麼啊……」「居然亂唬人。」「我才不怕——咧!」「『有槍,大家快逃!』個屁,真是……」「去死!」「所以說貧乳就是……」說著說著相繼回去做自已的事。
綾花「呵呵」地嗤笑起來。
「笨羽姊姊,羞羞?臉。愛當誤會狗。」
「吵、吵死了!都怪那女人做些混淆視聽的事……」
「臉好紅喔??呵呵。是說,妳打算黏綾花多久啊!?母豬的臭味會沾到身上,快走開啦!」
銳利原本以守護者之姿緊抱住綾花,這下「呀!?」地一聲遭人推開。
舞那從桌子底下探頭,嘴裡說著「沒、沒開槍……?」並環顧四周。
「唔呵呵。引起騷動萬分抱歉。我為大家做了便當來著!老是吃剩飯,對身體也不好吧?或許會覺得我多管閒事,但這都是為了提升京輔大人的好感度——不對,為了讓大家開心,我才熬夜準備來著喔?」
紗魔夜抱起槍盒,展示給京輔看。
裡面的菜色擺得密密麻麻,已經超過四個人吃的分量。
「這些、全都是紗魔夜學姊獨力……?」
「是的,當然了!我對做菜非常拿手來著。外觀自然是無可挑剔,味道更由我親自保證。使用的全都是嚴選素材來著。像是肉類方面,全都在夜半絞殺、剛肢解不久!很新鮮呢?」
「應該不是人肉吧?」
「…………當然不是。」
「剛才妳停頓了對吧!?被學姊的嘴巴一講,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啊!」
「唔呵呵呵呵。毋須操心,沒問題來著。不是人肉,是雞肉啦。從煉獄園的雞舍裡借些鬥雞來用用。因為一直掙扎,所以害我累得……」
「不,這樣做完全違反校規吧。被人發現肯定會遭調教……」
「是的。其實已經被人發現了,不久前才被叫過去。還說『就讓妳嘗嘗跟鬥雞一樣的命運。』美槌老師擔任風紀委員顧問,在學校裡是出了名的溫和,但生起氣來更是出了名的恐怖來著。因為惹了先前那個麻煩,我被痛扁過三天三夜,昏厥近千次之多。」
——也太恐怖了吧。虧妳活得下來。
都這樣了,現在又再惹是生非,到時還能安然無恙嗎。
撇開擔心的京輔,紗魔夜「唔呵呵」地微笑著——
「這次八成會被殺掉吧?但無妨來著!若這麼做能讓京輔大人心喜,就得償所望了……因為我、愛著京輔大人來著!為了愛,死也甘願。紗魔夜已經下定決心了。來吧,請您接受吧,京輔大人!接受注滿我愛意的手製便當!這樣一來,紗魔夜才能安心辭世來著……」
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紗魔夜朝京輔遞出盒子。
這份重量超乎想像,手和心靈,都感到沉重不已。京輔小心注意不讓盒子摔落、謹慎地接過它。
「……多、多謝。」
「我才要說謝呢!啊啊,這下終於能從容赴死了……別了,京輔大人。如若他日還能相逢,請您用力抱緊紗魔夜吧?只要這樣,我就心滿意——」
「咚——!」
動作的下一秒,盒子被人打飛出去。
從京輔手上離開的手製便當掉落在地,內容物全摔得亂七八糟。
「「————」」
紗魔夜止住動作。京輔的呼吸也跟著停擺。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完全釐不清頭緒。
便當慘摔在地。
菜餚及三明治殘骸胡亂散落。
垂眼看著這一切,紗魔夜及京輔雙雙僵住。
——接著。
「真是的!別被騙了唷,哥哥。蕩婦學姊可是超凶狠、窮凶惡極的『殺人姬』。剛才差點就被殺掉囉?要是有下毒該怎麼辦?呼……好險好險!」
呼了口氣,綾花擦擦冷汗。
就是她從旁插手、打飛餐盒的。
「妳做什——」
「剛才已經說過啦!我要從蕩婦學姊的魔爪下保護哥哥。哥哥的危機意識應該要加提升才對!不管對方有多美……稍微不小心,可能就會被人給趁機殺掉喔?聽懂了吧!?」
綾花大怒,瞪著京輔看。
「再、再怎麼說,那麼做還是——」
「…………沒……來著。」
「什麼?」
紗魔夜口中逸出低吟。
正當綾花轉頭面向她時,紗魔夜猛力抬起低垂的臉龐——
「我沒下毒來著!正如剛才所說,我加的獨門祕方只有一樣。只有愛●來著!」……剛才,『愛』後面好像接了個很危險的字?
綾花出聲道:「我說妳!」並逼近紗魔夜。
「請別亂加奇怪的東西!那才叫做毒吧。要是吃了被妳愛意玷汙的料理,哥哥也會髒掉的。臭蕩婦!」
「臭、臭蕩……妳這人!砸了別人精心製做的便當不說,還亂說渾話來著……看妳是京輔大人的妹妹才不跟妳計較,但我實在忍不下去了!令人生氣來著……我要妳賠罪,綾花小姐。」
「偏不要。我才要學姊道歉。」
「什麼!?為什麼我得向妳道歉來著!?」
「因為妳打算毒殺哥哥啊?在裝什麼儍。」
「才沒裝呢!我可是連一丁點毒也沒——」
「這麼敢說,那妳就吃啊。」
「…………哈?」
「請吃給我們看。要是吃了又沒有發生任何事的話,我就同意妳沒有下毒的說法。同意妳並不是來殺害哥哥的。」
綾花指著翻倒在地的便當,露出燦爛一笑。
表情從紗魔夜臉上消失。
「……叫我吃掉到地上的菜?」
「沒錯沒錯。雖然被灰塵弄髒了,但原本就遭學姊的愛玷汙過,所以結果一樣對吧。還是說……妳真的下毒了,所以不敢吃呢?」
「————」
紗魔夜眼中的光芒逝去。
她面向呵呵嗤笑的綾花,邁進一步——
「我明白了。」
「…………咦?」
「靠這點程度的屈辱就能洗刷汙名,樂於從命!對京輔大人的愛、自身尊嚴。兩者相比,孰輕孰重,根本連比都不用比來著。」
當下紗魔夜毫不猶豫地蹲低身子。將裙子夾在膝間、蜜色秀髮撩到耳後,接著捏起一塊掉在附近的炸雞。
當著綾花驚訝的面,輕輕拍落上頭灰塵——
「那麼,我要吃——」
「我接收了。」
——咻。
上方突然竄出一隻手,將那塊炸雞奪去。
(插圖6
紗魔夜和綾花同時「「啊!?」」了一聲。
順著兩人的視線看去,從旁奪去炸雞並入口品嘗的人是——
「噢。真好吃。」
「…………京輔、大人?」
紗魔夜頓時愣住。
吃完後,京輔展露微笑。
「學姊,妳真的很會做料理呢?冷了還是那麼好吃。多謝款待!」
「京、京輔大人您……不討厭我……嗎?」
「不討厭啊?之前本來是想這麼回答……卻碰巧被打斷,造成妳的誤會。對不起。還有就是,我妹她——」
「別往心裡去。您不需要道歉的。」
截斷賠罪的話語,紗魔夜起身。
「光聽您稱讚我的料理『好吃』……說著『不討厭我』,就足以令人心滿意足了。唔呵呵。」
紗魔夜將手擱到胸前,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
那是『殺人姬』不該有的、戀愛中少女的表情。
「紗魔夜學姊……」
京輔不知不覺看到入迷。
「————」
自從京輔吃下炸雞後,綾花就一直低著頭。雖然可以感受得到她心中有股快要爆發出來的激情,不斷翻騰著……
但叫京輔在這樣的情況下袒護綾花,他實在辦不到。
XXX
那是紗魔夜說『我被人叫去懲罰室,所以——』,並將箱子收走後的事。
要收拾地上那些料理前,京輔轉向綾花。
一直到紗魔夜離開,綾花還是半句話也不說。
「……喂,綾花。」
綾花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京輔決定主動找她講話。
雖然很想克制自己,但語氣還是不由得嚴厲起來。
「不管怎樣,妳都說得太過分、做得太過火了。因為對方是殺人犯,我能理解人會有厭惡及不信任感產生。但妳就不能更、那個……妳的說話方式本身就有問題吧。被人罵成那樣,任誰都會生氣,受到那種待遇,是人都會受傷的。殺人犯跟我
們一樣都是人。懂我的意思吧,綾花?」
「————」
就算說了這番話,綾花還是毫無反應,惹得京輔越來越怒。
將手搭在她的雙肩上,京輔加重語氣。
「不只紗魔夜學姊……妳對銳利和舞那也是那種態度。突然被人扔到這種地方,我知道妳很不安。我也明白,面對那些會殺人的傢伙,不能輕易投注信任。看我跟那些人攪和在一起,妳一定難以忍受。可是啊,綾花。脾氣發得太過火,會導致其他人反感……漸漸的,大家會慢慢跟妳劃清界線喔?就像外面的我一樣——」
「…………不、懂。」
「啊?」
「哥哥你什麼都不懂!」
揮開京輔的手,綾花尖聲喊道。
瞪視著縮回去的京輔,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
「綾花為什麼會不安,為什麼討厭那些人,還有綾花生氣的理由!這些事你根本就不懂嘛————!?」
她搖著兩束馬尾大喊。
那副模樣就像在耍任性、別人卻不理會自己的孩子般。
然而,京輔卻無法理解她在不滿些什麼。
無法理解妹妹的想法令他焦急。
在這之前,兩人明明一直相處在一起……
「真搞不懂妳欸,綾花!幹麼氣成那樣,太奇怪了!能不能好好說給我聽?只要妳說出來,我也可——」
「難道不說就不懂嗎?」
綾花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看京輔。
「……那就算了。」
她開始生悶氣,咻地別過臉去。
一股血氣直衝京輔腦門。
「妳說算了是怎樣!?有話想說的話,直說不就好了。」
「不要。」
「……快說。」
「不要!」
「我叫妳說!」
「才不要。」
「我不是叫妳說嗎!?」
「不要啦啦啦啦!」
綾花使性子不說,京輔則硬要問個明白。
正當兩人互瞪到不行時,有第三者插手了。
「你們兩個,都太衝了。」
「「…………」」
承受京輔他們移來的目光,銳利冷靜地開口。
「總而言之,要不要先換個地方?在這種地方爭辯會給大家添麻煩,還顯眼得要死。把地上的菜清完就換地方去吧?趁著這段空檔,先讓心情冷靜一下——」
「笨羽姊姊妳插什麼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那瞬間,綾花用力推開銳利。
「呀!?」
銳利一個重心不穩。
摔倒時,桌子被她撞倒、教科書及筆記本跟著散落一地。
由於事發突然,思考中斷了數秒時間。
「氣也太大了吧,妳啊……果然是京輔的妹妹。」
「銳利!妳沒事吧!?」
「……沒事啦。只是稍微有點嚇到。」
朝跑過來的京輔答道,銳利抬起上半身。
京輔邊撐著那具身體,邊瞪向綾花。
「喂,綾花……做事情該拿捏分寸吧?」
他發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低壓嗓音。
不過,綾花依舊不改反抗態度。
「這句話是綾花想說的啦?又在袒護笨羽姊姊了!哥哥就這麼喜歡笨羽姊姊嗎?品味未免太差了吧……胸部小、腦子笨、不會做菜。這隻母豬就只有外表好看而已,到底哪裡好——」
「綾花!」
「…………!?」
一聲怒喝襲來。綾花聽了縮住身子。
她一臉困惑,嘴裡說著「哥、哥哥……?」並看向京輔。
被那雙搖曳的眼眸一看,京輔心中頓時萌生出一股罪惡感,但在這裡選擇原諒的話,對綾花不並不是件好事——想到這,他鼓足怒意。
「護不護誰,問題不在那吧!?我是氣妳做出過分舉動。」
「…………」
「快道歉。」
「………………」
「一句話也好。快跟銳利道歉,綾花。」
「……………………」
「喂,妳打算憋什麼時候?」
「去道歉!」
京輔再次怒吼,綾花聽到「咿嗚!?」了一聲,淚溼眼眶眼睛睜到不能再大,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去。
強忍住胸口的痛,京輔定睛瞪著綾花。
綾花逃避似的低下臉。擦掉眼淚,語帶嗚咽——
「哥、哥哥……」
她出聲叫喚。但京輔沒有回應。
「哥哥!!!!……嗚嗚。」
綾花求救似的啜泣著。不過,京輔並沒有伸出援手。
邊跟原諒妹妹的衝動天人交戰,邊默不作聲地注視著綾花。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綾花縮成一團,發出呻吟般的哭泣聲。
那哭法持續刮裂京輔的心牆——
「————」
取而帶之傳出的是——快要消失掉的聲音。
「…………不對。」
「啊?」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對不對、不對!」
抱著腦袋亂搖,綾花抓狂地否定。
視線沒有聚焦,就像在看別處的某個地方一樣。
「哥哥他、不會說這種話……綾花所知道的哥哥、不會對綾花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沒錯,太奇怪了……哥哥明明一直站在綾花這邊、保護綾花、幫助綾花,對綾花非常溫柔、愛護綾花,現在這樣……這樣太奇怪了!根本就、詭異到極點!不對……這不是哥哥……不是綾花認識的、哥哥……」
「……蛤?妳在說什——」
「別碰我——————!」
揮開朝自己伸來的手,綾花爆吼。
她跳離京輔、拉開距離,用狠戾的眼神看他。
「…………綾、花?」
那雙眼睛鋒利而昏暗,表露出明顯敵意。
看最愛的妹妹用那種情緖對待自己,京輔深深受到打擊。
——別碰我。
綾花的話語剌進心窩,讓他沒辦法呼吸。
腦子裡一片空白。
「…………~~~~~~~~!?」
將視線從一臉呆愕的京輔身上別開,綾花猛衝了出去。
『等一下。』
雖然很想出口叫住她,話卻鲠在喉嚨裡上不來。綾花眨眼間就從京輔身旁擦過、從銳利眼前掠過,將舞那拋在教室裡——
「真是的,你們幾個!到底幾點才要來餐廳啊——唔呀!?」
綾花撞開現身在拉門後的防毒面具,一溜煙地跑了。
腳步聲啪答啪答地踩著,瞬間遠去。
「好痛痛痛痛痛痛……怎麼回事啊,剛才那個?要是沒巨乳當安全氣囊就危險了!不知道走廊上不能奔跑嗎!?真是的……咦,哎呀?妳怎麼坐在這種地方啊,銳利。內褲都露出來囉。好像有些地方亂七八糟的,大家又七嘴八舌……咦?綾花妹妹去哪了?」
在場只剩她——煉子還搞不清楚狀況,這人悠哉地歪了歪頭。

自從進入午休時段後,時間已經過了三十分鐘。

——世界上的東西全都是垃圾。神谷綾花一直有這種想法。
看晨間新聞、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聽時下流行的POP樂、跟同班同學聊些沒內容的東西、認真上課、拒絕朋友邀約、逼自己臉上掛著親切可人的笑容——
——啊啊,真是無聊透頂。她在心裡嗤道。
綾花會萌生這種想法的起因,發生在五年前。
小學三年級時,班上同學曾集體對她進行陰狠的霸凌。
理由不明。又或許,根本不存在任何理由。
說這話並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但綾花就是比其他人還要漂亮、課業優秀,又很受男生歡迎,並深得老師信賴。或許就是這種『完美無缺的感覺』引起班上數名同學(主要是同性)抱持反感。讓他們想看看完美小姐綾花屈居下風的慘樣,藉此沉浸在爽快及優越感裡。
就在欺負事件發生前不久,綾花拒絕了當時班上最受歡迎的某男生告白,而另一位在班上講話最有分量的女生(浮誇、好勝又喜歡出風頭,跟綾花正好相反。兩人關係稱不上是好是壞)剛好很喜歡他——當時是有聽過這樣的傳聞,不過綾花記不太清楚。又或許是有人造謠也說不定,總之她不清楚。
只不過,當她注意到時,室內鞋已經被扔了……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綾花就被班上同學排擠在外。
以為某個女生跟自己是朋友,但當綾花的體育服被扔進廁所後,隔天就翻臉不認人。以為跟自己很要好的女生也慢慢疏離自己,不久後成了陌生人。男生怕被其他女孩子討厭,索性袖手旁觀,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們甚至為了討好多數人而加入欺負行列。老師則不聞不問,裝作沒看到。
——沒有半個人站在綾花這邊。
儘管如此,她回家後還是表現得一如往常、臉上掛著笑容。不想害家人操無謂的心,同時又隱約感到害怕。
要是知道綾花被欺負,爸爸、媽媽、哥哥……他們會不會跟學校裡的人一樣,突然改變對待綾花的態度呢。
不過,就在那天I
自從欺負事件開始、又過了兩個月左右的某個早晨。
因為室內鞋不見了,只好穿鞋子,綾花正在擦桌子上遭人亂寫的塗鴉,突然間,五年級的京輔來到三年級生教室。接著,他理直氣壯地吼道:
『你們這些人,全都給我看過來!』
再下來宛如一場狂風暴雨。在老師聽聞騷動趕來之前,他當著綾花的面,一個個揪住班上同學並逼問:
——把我妹弄哭的是哪個傢伙。
在那之後,針對綾花的欺負行為全數銷聲匿跡。雖然有人不爽京輔,打算報復他,但最後似乎一個也不剩地哭著回來。此外不單只有六年級生,就連跟他們一掛的國中生也慘遭回擊,最後沒有半個人敢在綾花就讀的小學裡跟京輔作對。
更無人願意和神谷兄妹有進一步牽扯……
——不過,綾花不在乎。
對綾花來說,哥哥並不是只會打架的問題兒童(罪犯)。而是拯救自己的救世主(英雄)。所以綾花比以往更黏京輔了,就算在家以外的地方,兩人獨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關於京輔的傳聞已經擴大到校外,在外遭遇危險的次數不少,但哥哥每次都會保護她。救了她無數次。
所以,就算只剩他們兩個也沒關係——不,只剩彼此才是最好的。
孤獨的妹妹渴求著京輔,孤高的哥哥需要綾花陪伴。
這樣就夠了,世界已經架構完成。
所以,不需要任何多餘之物。
進入私立國中後,綾花身邊聚集了許多人,也交到朋友,但那不過是表面上的聯繫罷了。純粹是為了讓校園生活無礙進行而生的潤滑油。不讓自己深入、不讓他人深入——
只要有這層認知,他們就是隨時都能丟棄的垃圾。是毫無價值的東西。
跟小學時期的綾花作風如出一轍,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多半是些可任意使用、用完即丟的免洗物。喜歡的人也好、物也好,要換多的是。
對綾花而言,無可取代的東西只有一樣。
——就是京輔。只有京輔、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拋棄綾花。不會背叛她。
因為他總是站在綾花這邊,總是守護著綾花、總是幫助綾花、總是對綾花很溫柔、總是愛護著綾花。
在綾花心目中,京輔跟那些隨處可見的垃圾不一樣,是重要的寶物。
——明明是這樣的。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待在無人校舍一角,綾花抱住膝蓋吟泣。
衝出教室前,京輔曾對自己厲聲說了些話、投來某種眼神,這些都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就像傷口湧出鮮血般,淚水潰堤而出。
內心深處破了個大洞,不安及深沉的絕望感令人彷彿墜落到無邊黑暗中。
至今為止一直陪伴著自己的東西、世界,它們正急速遠離。
身陷看不見出口的地獄深淵,綾花淪為孤單一人。
「嗚嗚……為什麼?你發生什麼事了,哥哥……」
她想起來到這所學院後、跟自己再度重逢的京輔。
對上綾花,京輔沒有喜悅,而是叱責。
被一堆女人圍繞,京輔過著快樂的學院生活。
不跟綾花共創兩人世界,身邊老是有女伴。
不屑綾花的心意,總是以他人的想法為優先。
鬼鬼祟祟地瞞著綾花,跑去跟其他女人恩愛。
面對其他女人做的料理,自然而然地吃著並稱讚「好吃」。狠瞪著綾花,毫不留情地怒吼。
這一切,全都是綾花沒見過的京輔。
在那些無法相逢的歲月洗禮下,哥哥是不是變了呢……
「……不對。不是那樣。讓哥哥改變的不是時間——」
——是那些傢伙才對。
那些接近京輔的女殺人犯。
一定是她們給京輔灌迷湯,蠱惑京輔、害京輔走樣的。
一定是她們弄傷了綾花的寶物,把他弄髒、玷汙了他。
——沒錯。沒錯沒錯沒錯沒錯沒錯,沒錯!
仔細想想,每當京輔失常,都跟那些女人有關聯。
京輔他身負惡名、幾乎沒人敢靠近,對異性沒有免疫力。但在這所學院裡卻有一大群人蜂擁包夾,也很受異性歡迎。
京輔為人純真無邪,肯定很迷惘吧。
一定是被那些骯髒的母豬壓制擺布,才會迷失自我。
因為他失去理智了,才會對綾花說出那麼過分的話、擺出那麼可怕的眼神。受到那些傢伙慫恿,他才不幫綾花,老是為那群人護航。
——一定是這樣。想來想去只有這樣才合理。
「…………我要救他才行。」
支配綾花的不安與絕望煙消雲散,使命感隨之湧上心頭。
直至今日,綾花一直單方面受京輔庇護。
所以,這次輪到自己出手相救了。輪到她幫助哥哥、拯救哥哥了。
——可是,該怎麼做?
那還用說。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陣陣竊笑停不下來。盪到谷底的心情一掃而空,變得快樂無比。
想到自己將要採取的行動——想到京輔將因此得救,快要滅頂的幸福感就不斷
湧上。
之前綾花不過是個孱弱、老是受救世主保護的公主。
不過,接下來就不一樣了。不再是那樣了。
要是成功救出哥哥,就能和他並肩而立。
將成為哥哥心目中的救世主(英雄)。
——因此。
「……要等我喔?現在、就去救你。再也不會、讓那群母豬玷汙哥哥了!絕對絕對、不讓她們玷汙你!」
她篤定決心,用力握緊拳頭。
擦去淚水,綾花勢如破竹地抬頭。下一秒——
「表情不錯。」
有道黑影闖進綾花視線裡。
已經在那待多久了呢,眼前有個人佇立著。
那雙眼眸高高在上地注視著綾花。
「………………啊。」
人影朝恍惚的綾花一笑。
他在微笑,並將手伸了過來。
「妳所下的決定,就由我來助一臂之力吧?那是、距今三個月前。
將綾花拉離絕望,象徵希望的……
「——是。」

綾花她——毫不猶豫地握住那隻手。





Farewell.janeDoe
病色小夜曲第五題

Q、期末考的目標名次是?
第一名。對手都是些腦子不正常的人,綾花才不可能輸呢!
Q、拿手科目和棘手科目是?
拿手科目是全部,沒有棘手科目。
啊,不過倫理道德有點聽不懂。
Q、如果獲得假釋想倣些什麼眤?
想跟哥哥一起兩人世界甜蜜蜜!
如果有人礙事就麻煩了,所以會去綾花房間。……欸嘿嘿。
Q、請對考試來個下馬威
加油喔,哥哥!
快跟綾花一起假釋,
來玩監禁遊戲吧?
「……找不到。可惡,到處都沒有。」
「我也沒找到。連煉獄圜都去看過了……」
「哈嗚……到底去哪了呢,綾花妹妹?」
「這裡的校地很廣。要是她認真躲,找人可是件艱難任務。」
放學後。京輔等人翻遍學院做地毯式搜索。
自從綾花跑掉,已經過了大約三小時。午休時間結束後也沒回來,綾花連曠了第四節跟第五節的課。
雖然會擔心相應而來的處罰,但更岌岌可危的是綾花的精神狀態。
焦躁及後悔的感覺在灼燒,火辣辣地烤著京輔的胸口。
「都是我不好……因為我大吼,綾花才會嚇到……可惡!如果那傢伙發生什麼意外,我——」
京輔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揍向放在附近的掃除用具櫃。
尖厲的毀壞聲響起。金屬門凹陷、慘遭砸爛。
京輔的拳身在發顫,一隻冰涼的手覆上他。
「……冷靜點。我知道你激動,但現在還有更該做的事吧?別迷失自我。」
銳利對京輔說著,難受地垂下目光。
不論枝節如何,害京輔斥責綾花的都是她,內心肯定覺得內疚吧。從緊咬的脣瓣間,可以體會到銳利的心情。
「……啊啊,說得也是。妳說得沒錯……連我們自己都像無頭蒼蠅一樣,肯定會搞砸吧。冷靜點。我要冷靜,然後仔細找出綾花。」
京輔鬆開拳頭,將心情調適好。
「嗯。顯眼的地方都找過了,剩下的就是——!」
「新校舍那吧?嘶咕——……最近才受過他們照顧,要去是滿難去的。不過,如果趁上課時間偷偷潛入,搞不好現在正躲在廁所的隔間裡也說不定。該去的還是要去(注7)大家一起去嗎?」
「就這麼辦吧。要是有什麼萬一,或許可以拜託紗魔夜學姊……」
她午休時間應該一直在接受調教,現在提或許不恰當。人家才剛跟綾花爭執過,馬上又去拜託她說『希望妳幫忙』,有種很自私的感覺。
「小紗紗、是吧……呼咻——到時就交給我吧!敢反抗就逼她服從,我會徹底榨乾她。」
「……我說妳,對紗魔夜學姊真的毫不留情呢。」
太惡質了。京輔正感到同情時,舞那便「那個那個」地開口道。
7:《機動戰士Z鋼彈》第十一集突破大氣層攻防時,格寧戈曾說過的名臺詞前半段。
「二年級生都跟紗魔夜學姊一樣,有在受殺手訓練對吧?要是他們過來捉麻煩,到時該怎麼辦……」
「什麼啊,沒問題的啦!我們這邊不也有身手俐落的殺手乘以二嗎。巨乳加貧乳,只要有我跟銳利這對凹凸雙人組在,根本沒什麼好怕的!」
「說的對。遇到危險的話,我們就把這傢伙扔了跑掉吧。」
「咦咦咦咦咦!?好過分喔,銳利!拿我當肉盾……妳難道不明白被抓後,我會被他們怎樣嗎。林監學校過完要接輪●學校嗎?不行啦,身體受不了!不過,假如真的要做,我會努力爭取時間就是了……害羞害羞。」
「…………喂。別說蠢話了,快點找。」
因毫無緊張感的對話感到傻眼之餘,京輔開始邁步前進。
不過,多虧有這一番亂來發言,過度緊繃的神經才得以鬆解。
搞不好,煉子是為了讓大家放鬆心情,才故意演些不正經的橋段也說不定。
銳利和京輔並行,後頭跟著煉子及舞那。
不一會兒,當鞋櫃區進入視線範圍時——
「…………啊。」
有名學生正好走進校舍。京輔等人跟著停下腳步。
用紫色格子緞帶繫住黑髮雙馬尾、纖瘦的身形。
對方用雙手抱著某件布塊包裹物。
「…………啊。」
注意到京輔一行人後,該名女學生睜大雙眼。
先是對出乎意料的相遇感到震驚,接著馬上轉為笑容——
「「終於找到了!」」
京輔跟那名女學生——跟綾花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然而,綾花眼裡看的卻不是京輔——
「呵呵。找到妳們、囉?……骯髒的母豬們——?」
——而是煉子她們。暗黑色瞳眸失去光澤,嘴脣扭曲成狂喜的形狀。瞬間,綾花解開捆包。
比所有人的反應都還快,她架好原本抱在胸前的東西。
全長將近一公尺,那具棒狀物是——
「大家小心!」
煉子厲聲喝叫。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聲音轟然響起。

XXX

「…………嗚耶?」
在一片寂靜下,有人出聲了。
一對大眼震愕地大睜,舞那跌坐在地上。
「……那是……什麼、那個?」
聲音顫抖,就在舞那後方、走廊的牆上有個宛如被人刨開的大洞。
那是一秒前、跟舞那的頭跟銳利胸部差不多的高度。
站在舞那前方的銳利以背貼牆,銳利旁邊的京輔則呆站在原地,背後的煉子將手搭在京輔身上、渾身僵硬。
「「「………………」」」
大家的動作都很僵硬,將視線從洞口上挪開。
此處正上演著毫無現實感、宛如假象般的光景。
——是獵槍。
黑色與茶色交錯,金屬塊上混著兩種顏色。
反彈的槍身正自前端冒出白煙。
「啊呿?可惜,沒打中啊。本來還想說應該瞄得滿準。」
以雙手架住獵槍,綾花噘起嘴。腳邊躺著隱藏凶器用的覆布,另外還有紅色空彈殼。
「………………蛤?」
被她開槍射了。這狀況令人無法理解,認知速度更追不上它。
不過,綾花卻以開朗的笑臉迎人——
「再忍耐一下就好囉,哥哥?我現在、就來救你……那些骯髒的母豬,綾花會一個不剩地驅除掉!綾花會救你。這樣一來,哥哥肯定能回復正常對吧?會跟綾花和好對吧?」
「綾、綾花……妳在說、什麼——」
「別說了,沒關係!現在的哥哥不正常……所以你不能理解,我都明白。就是這樣,我要做的就是先把她們消滅掉喔?有話等殺完再說。我會用剩下八發子彈速戰速決,等我哦——首先是小愛。」
綾花斂去笑容並轉向舞那,瞇起其中一隻眼睛。
槍托緊實地貼住肩頭,鎖定目標。使用獵槍的架勢熟練到不自然。
舞那「唏咿!?」一聲,嚇到渾身打顫。
面對因恐懼而無法動彈的舞那,綾花嘲弄道。
「呵呵。真是難看呢,小愛……妳也太害怕了。臉色很糟喔?不過沒關係。綾花馬上幫妳弄掉!連同恐懼一起打飛那顆頭,將妳從這世上抹殺掉掉掉掉!把妳轟成滿身彈孔的破娃娃,連表情都認不出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講到一半,綾花便難以自制地噴笑出聲,開始大笑。
她仰頭狂笑不已,像個瘋子一樣。盯著笑個不停的綾花看,舞那呢喃道:「綾花妹妹,為蝦摸……」
「——為什麼?」
聽到後,綾花止住狂笑。
那瞬間她露出大夢初醒的表情。眼神虛無,不帶任何感情。
「還不都是因為、妳們這群母豬——」
說著放下架在身上的獵槍,深吸一口氣——
「把哥哥、弄髒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歇斯底里的吼叫聲撼動空氣、搖撼著京輔等人的肺腑。
還沒反應過來,她又悄然低頭——
「用骯髒的嘴拐騙、迷惑……害他變得不正常。哥哥可是寶物……是全世界獨一無二、最重要的寶物。妳們卻用髒手碰他、玷汙他……害他產生瑕疵。所以。所以啊——」
自顧自地一陣低語後,綾花抬起臉龐並露出笑容。
她撫摸獵槍,「呵呵」地笑了。
「綾花要把你們全都消滅掉!為了不讓哥哥再跟著墮落下去,我要把妳們從這世上……從綾花及哥哥的世界裡,抹殺得一乾二淨。」
宣言完畢,綾花換回認真的表情、架起獵槍。
和槍口同色,暗黑色的空洞瞳眸咬住獵物。
舞那「咿……」地屏住呼吸。
瞄準那片額頭,綾花準備扣下扳機。
「等等!等一下!」
霎時,有道人影閃進舞那與獵槍之間。
面對那個張開雙臂、擋在前方的人物,綾花臉色一暗。
「……別擋路啦,哥哥。」
「妳在做什麼。」
「咦?」
「妳這是在做什麼!?」
無視她的話,對方粗聲逼問。
綾花「……呣唔」地嘟起嘴,讓槍離開臉頰。
「還做什麼,剛才說過啦!這些傢伙一直在弄髒哥哥。所以,我要殺光她們排除乾淨。這樣一來,再也不需要擔心被弄髒的事了吧?」
「我問的不是這個!」
「…………!?」
被人一吼,綾花頓時縮回去。
「又、又生氣了……」綾花說著溼了眼眶,京輔則朝她踏出一步——
「……妳之前說過吧?不會再做那種事了。一點也不想殺人。妳說殺人很可怕,最討厭殺人!難道那些話全都是假的!?」
「才不是假的。綾花怎麼可能說謊嘛!」
「既然這樣,為什麼——」
「……聽我說,哥哥。綾花一點都不想殺人,好害怕、最討厭了喔?但生在世上,有時就算討厭也得去做!對綾花來說就像現在這樣。有群母豬非殺不可,就在眼前啊!」
「罵人母豬,妳……到底跟她們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因為她們把哥哥弄髒。」
「蛤?從剛才開始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我根本沒被弄髒啊。」
「不。你被弄髒了。」
「……哪裡?」
「就是這裡。」
「到底是哪!?」
京輔感到一陣煩躁,開始亂搔頭髮。現在,兩人間的距離約十公尺左右。因為綾花還拿著獵槍,他想動也不能動。
就算想在言語間說服她,卻搞不懂最癥結處的綾花想法。
這項事實讓京輔心有不甘,他咬緊牙根。
綾花吐出一口深深的嘆息。
「唉~~~嗯,還是不行。哥哥沒有自覺。病得好重啊……糟糕了,要快點除掉病根才行。再下去會來不及!所以說,哥哥——你讓開?」
「………………」
「咦,沒聽到媽?讓開啦。」
「綾花——」
「別吵了,給我讓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聲恫嚇後,綾花擊發獵槍。
隨著槍口處噴出火花,震撼耳部的爆音也跟著響起。
「呀啊!?」
有人發出慘叫,還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擊出的霰彈靠近銳利——射入身旁數十公分處。
從退彈孔竄出彈殼及白煙,下一發子彈自動裝填。
慢慢放下因反作用力而回彈的槍身,綾花歪過腦袋。
「……吶。為什麼不聽綾花的話呢?哥哥跟綾花是同一國的吧?是的話,為什麼要妨礙我呢?吶,為什麼?」
對產生裂痕的玻璃窗不屑一顧,綾花筆直地看著京輔。
在她的眼裡,沒有任何一絲光芒存在。
就像昆蟲一樣,京輔想著,反射一切、拒絕一切——那漆黑的雙眸。
曾經感覺自己離這份存在最近,如今卻比萬物都還遙遠。
「嗚嗚……好奇怪。太奇怪了。綾花都這樣拚命哀求了,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就是聽不進綾花的話呢?就是不了解綾花的心情呢?嗚嗚嗚嗚……哥哥果然被弄髒了。心靈跟身體都被那些傢伙毒害,所以你才護著她們……嗚嗚嗚嗚。不可饒恕。絕對、不放過妳們……」
綾花用低沉的聲音怒吟,嘴裡咬牙切齒。京輔心頭嘗到了深刻的喪失滋味,某種情感滿溢。不冷不熱、膠著在一起的感受是——恐懼。
妹妹轉學進來的頭一天,那份感覺只襲上一瞬,現在卻像從致命傷口流出的血液般,源源不絕地湧上。被難以忍受的惡寒及暈眩感侵襲,京輔開始顫抖。
「妳到底怎麼了,綾花……」
難道是殺人犯環伺的環境帶來太多壓力,將綾花逼成這樣的嗎?就連還沒進來前,綾花為了與京輔相見,都被逼到去殺人了。
從轉進這所學院開始,綾花的精神狀態肯定就已經到達極限……
「…………不對。」
不對勁的感覺劃過心頭。他想到某些事。
截至目前為止,綾花曾對異常環境表示過不安嗎。
曾經針對異常學生們展現出害怕的樣子嗎。
——沒有。綾花鬧脾氣、激動起來的點似乎都跟——煉子等女孩子有關。就連現在也一樣。
感覺綾花眼裡看的只有京輔,還有煉子她們幾個而已。
因為煉子她們在京輔身邊,所以才——
「…………該不會。」
想到這,他總算察覺。
讓綾花感受到壓力的,不是異常環境、也不是那些人。
只有跟京輔親近的『異性』——
「原來妳在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輔才想出聲詢問而已。綾花卻突然爆出狂吼。
她搖晃著頭,歇斯底里地亂叫。
「不行了……我忍不住了,這種……這樣的哥哥,我看不下去了!要加快腳步,加快……拜託你讓開。快從那裡讓開,哥哥!?」
「等等,綾花!拜託,給我機會解釋。我不清楚妳是怎麼想的,但我跟她們只是單純的朋友——」
「吵死了!好吵好吵好吵好吵,吵死人了————!髒掉的哥哥在說什麼,我全都不想聽!夠了快閃開!不閃的話,我連哥哥一起轟掉喔!?」
「好,沒關係。」
「………………耶?」
「與其讓妳殺人,還不如犠牲我自己來得痛快。拜託妳了……算我求妳,妳要冷靜下來,綾花。如果妳淪為殺人犯,我會沒辦法承受。因為妳、是我最重視的……是我在這世上最重視的人!」
「————」
聽到京輔的至誠訴說,綾花晃手垂下獵槍。
從半開脣瓣間逸出一句呢喃:「哥哥……」
看樣子心情總算傳達過去了。京輔感到一陣安心,臉上浮現笑容。
「…………是嗎。」
綾花也是,像在回應般露出微笑。
不過,那並非出自放心、亦非喜悅,而是萬念倶灰的笑。
「原來如此……已經、髒成那樣了……嗯,我懂了。就照哥哥說的,不殺那些人。那就——」
綾花拿起剛才放下的槍。
陰暗的槍口及雙阵對準——
「換殺哥哥吧?」
——京輔。
將瞄準點置於眉心、視線對焦,接著發出可愛小貓般的聲音。
「先殺掉哥哥,然後綾花也死……如果不消滅那些傢伙,就換綾花跟哥哥消失吧?這麼做的話,又能回到兩人世界了。不會被任何人打擾、不會被玷汙。呵呵……這點子不錯吧。不覺得非常棒嗎?跟綾花一起逃出這個世界吧!去到那個世界,永遠在一起吧。」
「…………綾、花?」
京輔傻了,綾花則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不用害怕喔。我絕對、不會射偏……我會一發打飛腦幹,將哥哥送到極樂世界。別擔心?綾花會馬上過去追隨你的。」
——在天國相見吧,哥哥。
脫口而出的瞬間,綾花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插圖7


XXX

槍聲作響。霰彈順利發射,準確命中京輔眉心,噴出鮮血及腦漿飛沫——就在這串光景發生前一刻。
「京輔!」
銳利立即做出反應,將京輔按倒。
子彈貫穿上一秒京輔頭部待的位置,蹂躪著空間。癱軟在地的舞那「啊咿!?」一聲並抱住頭,同時間,京輔的背撞上走廊。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煉子揚起咆哮聲、一腳蹬向地面。
她朝綾花突進,意圖縮短中間距離。
「別礙事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都還沒去到一半時,下一發子彈已經裝填完畢。
綾花瞄準煉子,接著扣下扳機。
槍聲再次轟然作響。
「嗚呀!?」
子彈襲來,煉子朝斜前方做出類似翻滾的動作迴避。她沒有減低跑速並隨之重整姿態,繼續逼向綾花。
霰彈炸開油氈地板,在走廊上刻下彈痕。
「……唔!?煩——欸!?」
縱然對煉子的敏捷反應感到震驚,綾花的動作依然迅速。當雙方距離縮至兩公尺時,槍口已經重新對準煉子。
「嘶咕!?」
煉子原本打算撲過去,卻被人半路攔截而僵在原地。
綾花扯起嘴角,這次非將煉子的頭轟飛不可,她扣下扳機。
「「…………!?」」
不過,子彈並沒有發射。
——槍卡彈了。空彈殼沒有從排彈孔排出、卡在中間,綾花趕忙將它除去。
「呼咻咕——!」
「咕唔!?」
見機不可失,煉子立刻用身體衝撞她。綾花失去平衡,整個人倒下。
「「……啊!?」」
獵槍被人放開,在地面上滑行。
煉子馬上追過去——
「妳別想——————」
「嗚呀——!?」
綾花阻止了她。從背後撲上來,將煉子拖倒。
兩人纏成一團,雙雙滾在走廊上。當翻滾停止時,騎在上方的人是綾花。
「少來礙綾花的事啦啦啦啦,臭母豬豬豬豬豬豬豬!」
她朝煉子的臉一揍,用右手賞對方耳光。
「咕……才不要!不管幾次,甚至幾十次,我都會妨礙妳!」
煉子雖然挨人猛揍,仍然用強硬的語氣否定。
她將偏開的臉轉回、目不轉睛地看著綾花,面對面教訓對方。
「我不會任由妳放任自私的被害妄想殺掉京輔!如果非殺不可,妳要先把我給殺了,綾花妹妹!?如果妳下得了、手——呃!?」
煉子還沒說完,綾花就揮出左手。
朝著那張被打偏的側臉,綾花擱下狠話——
「那樣正好,面具姊姊……我就如妳所願宰了妳!妳這種罪人該去的是地獄,不可能跟我們去一樣的地方好不好!?」
「說什麼啊?要是殺了我再死,妳也會下地獄去!不過京輔可會上天堂喔!?就算想一起死好了,你們還是會分開!可惜啊可惜,來世再見?!」
「咕……閉、閉嘴——!妳話太多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過是隻骯髒的母豬—————!」
綾花漲紅著臉,揮下右拳。
緊接著,煉子就像等待這一刻許久似的偏頭,將之迴避掉。
「啊——」
拳頭揮空、打在地上。
綾花大吃一驚,煉子則朝她左頰揮出右拳。
「……噗!?」
遭到反擊,綾花縮起身子。
瞬間,煉子挺起上半身。
「母豬是妳才對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撲向綾花,逆轉體位。這次換煉子騎到綾花身上。
單手拽住綾花的胸口,眼睛直盯住她的臉——
「別因為事情不順自己的意就亂殺人!妳這人到底有多我行我素啊!?想耍任性在身體上耍就好!不過以妳這種乾癟癟的身體也辦不到吧!罵我是豬,那妳不就是雞肋了——!?」
「——噗呼!?」
左頰挨人一記掌摑。
被打的綾花眼泛淚光,用力瞪著煉子。
「……吵、吵死了!妳玷汙哥哥,少在那自以為是的說教!把說教的精力留給乳房下垂啦,乳牛!荷士登乳牛!(注8)」
「好啦好啦,愛酸人!但我好像垂不了?耶!還有更遺憾的事,京輔最喜歡大胸部了!看樣子妳對京輔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嘛——!?」
「不懂的是妳才對!哥哥不是巨乳派,是美乳派好不好——!?講得好像妳很懂一樣,少裝了好嗎!?大成那樣根本不是他的菜啦啊啊啊啊啊啊!」
綾花伸出兩手抓住煉子的胸部。
「嘶咕!?」煉子嚇了一跳,綾花抬起頭朝她的額頭撞去。將煉子撞開後,綾花翻坐到她身上去。對準防毒面具猛打。
「我都知道!綾花知道得清清楚楚!關於哥哥的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啦啊啊啊!像妳這種……最近才走在一起的三分鐘路人,我才不會輸!不可能輸————!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被人一下左一下右地擺弄,煉子還是每每都執拗地將臉扳回正面。
8主要的乳牛品種之一,產奶量特別多。
她深深看進綾花的臉,大吼出聲。
「妳懂!?妳真的——噗!?真的懂嗎!?我可不這麼認為!要是對京輔——噗!?要是妳真的懂京輔,就不會做出這種——噗!?這種、在京輔面前殺人的事,絕對做不出——噗!?我才不會輸!像你這種女人——噗!?自私又盲目、善惡不分的信徒,我怎麼可能被妳殺掉啊啊啊啊啊啊——噗!?」
就算挨了無數次耳光,煉子依舊不住口,搞得綾花越來越火大。她輪流用兩隻手呼對方巴掌,一對馬尾胡亂擺盪——
「好吵!吵吵吵吵、吵死人了啊啊啊啊————!」
「吵的人是誰啊!?嘰嘰喳喳嘰嘰喳喳,聽起來有夠煩的!」
「閉嘴,醜女!」
「妳才閉嘴咧,惡女!」
「輪不到妳說!」
「我的事也輪不到妳批評!就連比長相,都是我比較美!」
「……啊啊,討厭!愛耍嘴皮子的母豬——」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
撲向打人打過頭、上氣不接下氣的綾花,煉子試圖扭轉兩人位置。綾花也不甘示弱地抵抗,二人邊扭打邊在走廊上翻滾。
或許是聽到騷動聲,看熱鬧的學生們陸陸續續聚集過來。
「嗚哦!?剛才還在瞎猜,原來是女生互毆(Catfight)喔!殺啊殺啊!」
「嘻、嘻嘻嘻……滾燙的身軀糾纏在一起,凌亂的衣衫還有呼吸……嘻、嘻嘻。」
「煉子!?還有另一個——這不是綾花妹妹嗎!在做什麼啊,兩位!?」
「……推測在自相殘殺。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輸家會被贏家吃掉喔。」
「咯咯咯。誠如妳所言,千尋……力量就是一切!力量才是絕對!唯有最後的強者才配以『絕對皇帝(Emperor)』之姿君臨——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獵槍!那裡有把獵槍躺著!?真槍嗎!?欸欸,那把槍是真的!?」
諸如此類。大家聚在左右兩側走廊及樓梯口外,自三方包圍這裡。
不過,在場並沒有任何人介入兩人之間。
煉子跟綾花無視人群、扭打在一起,大家專心地望著她們。
「「「————」」」
就連京輔等人也不例外,完全沒有動作。
銳利維持按倒京輔的姿勢、京輔被銳利按著、舞那腿軟,就這樣靜觀兩人攻防。煉子及綾花一來一往地變換局勢,脣槍舌劍、毆來毆去,散發著第三者難以介入的魄力。
打到擠滿學生的樓梯口時,激烈的爭吵聲響起。
「嘶咕——!稍微考慮一下京輔的感受好嗎,綾花妹妹!?」
「綾花一天到晚都在考慮!比妳考慮的要多更多!」
目前,兩人起身並對峙住,互相扯弄對方頭髮。
「沒有,妳根本沒想過!只顧著硬塞自己的理想給他吧!?」
「才沒有硬塞呢!是哥哥主動接受綾花的!」
「哪有接受啊!妳很會逃避現實嘛!」
「還不是因為妳們弄髒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都說了,這種行為就是在逃避現實!別再亂了,神經病!」
「妳才是哩,女混混!」
「什麼!?」
「怎樣!?」
「「嗯唔唔唔唔唔唔……」」,說著,兩人互抵額頭並瞪視彼此。
頭髮全都亂七八糟的、制服皺巴巴。綾花臉上掛滿瘀青和傷痕,煉子則快要把防毒面具跟其他東西弄掉了。
………………嗯?
防毒面具快掉了?
脫掉防毒面具——『安全裝置』後,煉子就形同脫掉口伽的猛獸。身為因殺人而生的『殺戮機關』,極有可能將放眼所及的人全都殘殺殆盡。
因此,平常都有頭帶外加上鎖固定……
一旦煉子面臨生命危險,『安全裝置外的安全裝置』就會啟動,鎖將被解除掉。跟綾花一路互毆,會不會導致那個裝置啟動呢。
乍看並沒有被逼入絕境的跡象,但煉子的防毒面具瀕臨脫落卻是不爭的事實。要是真的發生了,事情不妙。
「喂,快住手!煉子、綾花!別打了!」
京輔推開銳利起身,打算趕到兩人身邊去。
——就在這時。
「妳、好……煩啊啊啊啊啊————!」
綾花大聲咆哮。朝煉子腹部踢出一記飛踢膝擊。
煉子「嘶咕!?」一聲,手軟放開對方頭髮,踩著不穩步伐。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瞄準她的臉,灌注全身力量的右直拳飛射過來。
「呀啊!?」
吃下拳頭的煉子慘遭毆飛,向後退去一大截。
臉偏向京輔等人所視的反側,有東西自上頭掉落下來。
「「「……!?」」」
對面的觀眾全都屏住呼吸。
煉子沒有動靜。
腳邊躺著一張漆黑防毒面具。
「「「————」」」
喧鬧聲頓時停止,熱氣一瞬間降溫。
原因不明的緊張氣氛包圍住四周。
「……………………啊。」
有人發出恍惚的聲音。
對準揮拳而未收的綾花,煉子將頭轉過來。
「……呵呵呵。」
面具剝離,那張側臉終於現出真面目。
薄桃色脣瓣彎出笑意的弧度。
「這拳還真重,討厭……呵呵。多虧有它,面具才能摘掉!啊——啊~……妳想怎麼辦呢,綾花妹妹?開始演奏了。到目前為止都還不曾聽過、暴力的心在鳴唱
囉??」
「……!?」
令人聯想到絕對零度的冰河,那是對冰藍色的透明雙眸。
被那張異於常人的美貌注視,綾花頓時間愣住。
想說些什麼,嘴巴一張一闔,卻沒能說出半個字。
她驚愕地瞪大雙眼,定睛凝視著煉子的臉蛋。
周遭學生們似乎也感同身受,對煉子展露出的真實面貌——被那份美麗吞噬、久久不能言語。一陣沉默之下,質地通透的天籟美聲響起。
「哎呀?哎呀呀,呵呵呵……因為我是個絕色美少女,大家似乎都被迷去心神了嗎?討厭?太美果然是種罪呢!明明還沒做任何事,就把大家的心給虐殺了!欸嘿(舔舌)。呵呵……好了。接下來就破壞身體吧?把身體跟心靈、全都破懷殆盡——」
「啊……嗚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綾花放聲大叫。她轉過身去。
背對著煉子,朝出口猛衝。
「啊!?等一下嘛,綾花妹妹!別跑啦!」
——不,綾花這番舉動並不是逃。
正好相反。她直奔的不是出口,而是正前方。
——鎖定掉在鞋櫃暗處的獵槍。撿起剛才兩人攻防時弄掉的槍,綾花對準目標。朝著「哇!?」了一聲並嚇到的煉子,扣下扳機。
——轟。
不巧,子彈射偏了。
就在煉子背後,公布欄上裂出彈孔。
圍觀學生掀起一片驚叫聲,煉子說道:「STOP!綾花妹妹、STOOOOOP!」並將雙手伸向前方。當然,綾花是不可能住手的——
「唏咿咿咿咿!?好危險,這樣很危險欸!嗚呀啊啊啊啊啊啊!?」
一發、兩發、三發子彈接連射出。巨響之後又是巨響、巨響。
不過,每一發都沒中。
不是煉子避開,而是綾花瞄得不準。大概是對煉子的傾城美貌感到極度動搖吧。射完第三發時,綾花自暴自棄地咆哮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受夠了——————!」
架好獵槍,綾花一直線突進過去。
兩人距離越來越短。
「————」
煉子以正面迎擊,瞇起冰藍色雙眸。
將槍口朝向那張臉,綾花咬緊牙根。
剎那間,煉子的身體微微下沉。
接著——

XXX

緊張的沉默降臨。
大家紛紛吞了口口水,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片光景。
「……怎麼了,綾花妹妹?」
美貌歪曲成笑容,煉子涼涼地問著。
一對脣瓣形狀豐腴,縫隙間探出白色的尖銳犬齒。
「想殺我,大可快點動手。」
抵在她額頭上的東西是——槍口。
槍身在細細發顫、在搖晃著。聽得到慌亂的呼吸聲。
「呼——呼——……呼————!」
兩隻手緊緊握住獵槍,綾花咬住牙關。雙眼大睜並布滿血絲,食指扣在扳機上,她狠瞪著冰藍色眼眸瞧。
然而煉子卻表現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從容不迫地聳聳肩。
「跟剛才那八發一樣,只要朝手指施加力道就好了。很簡單吧?就算我再怎麼有能耐,這種距離下中槍還是頂不住。妳應該也不會射偏吧。」
「…………殺了妳。」
「嗯。要是妳覺得我很礙事、很可恨的話,就殺了我吧。」
「……殺了妳!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那個、嗯。只出一張嘴是殺不了我的。妳真的想殺我?」
「吵、吵死了!閉嘴——!用不著妳說,就如妳所願——」
「住手!」
那瞬間,京輔叫了。
他搖搖欲墜地跪著,對妹妹動之以情。
「求妳住手,綾花……別殺煉子……求求妳。」
「哥哥——」
面對京輔的苦苦哀求,綾花半垂著眼看他。
暗黑色的眼依舊沒有任何改變,不存在半點光芒。
「哼嗯?果然很在乎她嘛?」
「在乎啊。這是當然的吧。」
「……說得也是。你被蠱惑了嘛。就不跟你計較了,嗯。我會把她殺掉。槍殺完面具姊姊,接著殺掉哥哥,然後綾花也結束生命……呵呵。沒錯,得快點殺完才行。這次、一定要好好對準眉心——」
「我最在乎的是妳啊,綾花!」
綾花才要轉向煉子,京輔便將內心想法全傾洩出來。
「我很寶貝妳,所以不希望妳殺人!最不巧的是,還要殺我朋友……或許妳在嫉妒煉子她們,但對我而言,綾花妳是無可取代的家人啊!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這樣的妳、卻做出這種……如果妳因為嫉妒而殺人,我……我實在是——」
「吶,綾花妹妹……」
話到一半,有道幽靜的女伶美聲響起。
煉子目不轉睛地盯著綾花的側臉,朝她問道。
「……妳什麼想法都沒有嗎?」
綾花詫異地皺眉,一雙眼瞪向煉子。
「針對哪點?如果是指殺妳這件事,我可沒有任何想——」
「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的是京輔。他看起來非常痛苦不是嗎……很難受、在悲傷不是嗎?害自己珍視的人露出那種表情,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我問的是這個,綾花妹妹。」
「…………唔。」
綾花詞窮了一瞬間,接著雙眼立刻燃起怒意——
「讓哥哥感到痛苦的是妳們!都是妳們把哥哥玷汙……都是妳們不好啦!?要是沒有妳們,綾花根本不需要做這種事!也不會讓哥哥露出那種表情……不是綾花,全都是你們的錯唔喔喔喔喔喔喔————!」
發出尖銳剌耳的聲音後,綾花「呼——呼——!」地喘著氣。
待對方呼吸平穩後,煉子緩緩開口:
「——先跟妳說清楚,綾花妹妹。」
她露出利牙,扯彎脣瓣。
牙面像刃物般閃著光芒,笑容猙獰——
「我隨時都能殺掉妳唷?比扣扳機的速度更快,一下就能折斷妳的手;比子彈擊中的瞬間更早,馬上就能砸飛妳的頭……呵呵。對付妳這樣脆弱的人類,只要幾秒鐘就夠了。不需要動用凶器。也沒必要。我光用手就能將妳大卸八塊、把妳撕成碎片唷?」
瞳孔大開的眼眸絢爛奪目,煉子舔了一下舌頭。
綾花「……嗚」地一聲,被她震懾住,縮起身子。
「但是,我不會殺妳。原因是什麼,妳知道嗎?」
「不……不知道啦,誰管妳!愛怎樣都隨——」
「因為京輔會難過。」
如此宣言的煉子眼神柔和。
還有,烹飪實作課時——望著享用綾花料理的京輔,隔著一層面具,煉子可能正露出這樣的表情也說不定。
「…………!?」
綾花睜大雙眼。
筆直望住那雙眼眸,煉子繼續說下去。
「因為我喜歡京輔。讓京輔感到悲傷的事,我都會盡量避免去做。為了心愛的京輔,不管面對多麼強烈的殺意都能壓抑。就連嫉妒都能忍住。壓抑不安。壓抑任性。壓抑存在理由。壓抑存在證明。就算沒辦法壓抑,還是要壓抑!」
「什…………」
如同她的視線一般,面對這番極度率真的話,綾花為之語塞。
煉子瞇細冰藍色瞳眸。接下來,她問了。
「——妳又是怎麼想的,綾花妹妹?為了京輔,就不能壓抑自己的感情嗎?妳對京輔的心意就只有那樣嗎?」
「……吵、吵死了。」
「說來說去,妳最愛的還是自己吧?並不是京輔!妄想些像是『被蠱惑』、『被玷污』之類的理由,其實只是想將自己的心情擺在第一位對吧!?」
「……好吵。」
「哎呀呀。真令人失望呢,綾花妹妹。在這世上,妳最愛的不是京輔而是自己,嗯。好贏到都想笑了!呵呵呵。連自己的殺意都壓抑不了,這樣的妳可殺不動我。來啊,怎麼了?殺得了就殺啊!?啊哈哈!」
「妳好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地放出咆哮聲後,綾花重新拿起獵槍。
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大到極限。
槍身抵在煉子的額頭上,陣陣抖動。
「我要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殺了妳……!」
「————」
綾花像在念咒文般複誦,而煉子只是持續注視著她。那雙瞪住煉子的眼、綾花的眼……浮現出淚光。
「綾花!」
「綾花妹妹!」
「………………」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一一」
在京輔、舞那、銳利的凝望下,綾花發出低吟。像要扣下扳機,又像要抑制住扣扳機的衝動,她咬緊牙根。
——最後。
「嗚……嗚嗚……」
綾花的臉瞬間皺成一團,淚水潰堤而出。
當雙腕失去力氣,獵槍從手上離開時——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放聲大哭起來,並用雙手遮住臉龐。
口裡洩著嗚咽聲,話語斷斷續續地滿盈而出。
「綾花、好喜歡哥哥……不輸給面具姊姊,最喜歡了——!一直很喜歡,不想交給任何人……因為哥哥是綾花的寶物……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讓我可以信賴、最重要的家人(人類)!」
她哭喊出對京輔的心意、抽泣著。
「面具姊姊、笨雨姊姊、小愛,我不想看妳們搶走哥哥……絕對絕對、不讓妳們偷走他!一旦哥哥離綾花而去,綾花又會變成孤孤單單的……我討厭那樣。那樣我受不了……綾花就只有哥哥了……嗚嗚。不要丟下綾花,哥哥——……」
「綾、綾花——」
「不會有事的,綾花妹妹。」
京輔還來不及跑過去,煉子就先蹲了下去。
將手放到綾花頭上,邊說「好乖好乖」邊摸摸頭。
「妳喜歡京輔,京輔也喜歡妳。你們兄妹倆彼此思念著。這份羈絆有那麼容易破壞嗎?難道是我們這些局外人想破壞就能破壞的嗎,綾花妹妹?」
「才不是!怎麼可能!?」
綾花猛地抬起臉龐,瞪著煉子看。
煉子一臉滿意地點點頭,綻放出笑容——
「嗯。既然這樣,不就沒什麼好擔心了。還有啊,我並不打算從妳身邊奪走京輔。而是想加入你們的兩人世界裡。」
「…………唔。」
「當然,不是馬上加入。才剛認識不久而已,我會努力獲得妳的信賴!我很喜歡妳。老實說,剛開始看妳是『京輔的妹妹』才想過去套關係……我想說跟喜歡上同一人的女孩子相處,會比較合吧?但後來當我注意到時,已經把那件事情拋在腦後了,滿腦子只想跟綾花妹妹做朋友。」
「————」
綾花再次垂下雙眸。
那對脣瓣絞扭在一起。
「那、那個……還是不行嗎?不想跟我這種殺人犯交朋友?其實現在講話的這秒,我還是很想殺妳,想殺得不得了……目前是因為京輔會難過,所以殺不下去,但將來還是會殺了京輔,連妳也一併……那個那個。」
「…………沒、有。」
「嗯?」
「是不是殺人犯,一點關係也沒有!對綾花來說,這個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存在都是毫無價值的垃圾……那些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會變成怎樣也不關我的事。覺得礙事的話,除掉就好了。不會有任何感覺。剔除垃圾一點厭惡感都沒有,也沒有罪惡感。完全……沒有。」
「……這樣啊。」
「不過——」
綾花看向右手手掌。
眼神困惑地晃動著——
「——我開不了、槍。」
手指就擱在扳機上,而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綾花、沒辦法殺面具姊姊……面具姊姊會死。會消失不見——一想到這,突然間,胸口變得好難受。一起在校舍裡閒逛、從學長姊手中逃脫、開讀書會、上烹飪實作課,想起好多好多事情……」
「綾花妹妹……」
「剛才一直好煩好煩。想說、為什麼下不了手。只不過是收拾一樣垃圾罷了,幹麼費那麼多時間……不過,現在我明白了。」
綾花抬眼注視起煉子來。
「不是因為哥哥討厭,才不殺妳。而是綾花不願意,所以下不了手。對綾花來說,面具姊姊——」
先是臉頰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接著她說道:
「————」
「煉子姊姊已經不是路邊的垃圾了。」
聽到綾花的話時,煉子沉默不語。
「那、那個……煉子姊姊?」綾花叫著攏起眉心,下一秒——
「唔……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煉子抱住腦袋大叫,倒在地上翻滾起來。
「呀!?怎麼了,煉子姊——」
「別過來!」


(插圖8
制止了正想靠近的綾花,煉子砰砰砰地用額頭往地上衝撞。
「啊啊,好劇烈……這股殺意(旋律)好劇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超高速,琴絃掃撥(swccp)加上單手擊鼓(Gravilly Blast),七弦貝斯爆發出的音流就像電鑽狂刺——啊啊啊啊啊啊啊、激烈!太激烈了————!想、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好想殺啊啊啊啊!多麼美妙的狂技死金!我壓不住……壓不住暴走的殺意了嗚喔喔喔喔————!?」
「煉子!?等等,我馬上把『安全裝置』——」
京輔撿起防毒面具,快步趕向痛苦地打滾的煉子。
所有人都搞不清楚事態,在呆愣不已的綾花及眾多圍觀學生面前,京輔替煉子戴回『安全裝置』。

XXX

「……我對妳很失望,神谷妹。」
自綾花槍擊事件後又過了數十分鐘。目前,京輔一行人被久瑠宮帶到新校舍的『教職員室』來。久瑠宮靠著黑色辦公桌,朝橫向排成一列的五人——朝立於中央的綾花臉上吐出煙霧。
綾花「咳、咳」地咳了幾聲,轉而瞪向對方。
「失望什麼,久瑠宮老師……是妳把槍給我的吧?」
「的確。」
「的確個鬼!」
久瑠宮承認得很乾脆,綾花則對她大聲怒吼。
早就已經猜對大半,把獵槍借給綾花的人正是久瑠宮。
京輔等人翻遍校舍也找不到妹妹是因為——久瑠宮藏匿綾花,趁京輔等人上課時,綾花似乎就在新校舍『靶場』裡接受『美槌』老師的槍法指導。
身為幕後黑手的久瑠宮聳肩。
「我會覺得失望,並不是因為妳引起騷動。而是在說這次也一樣,最後還是沒殺成半個人——智障。開了八槍全射偏,笨也該有個限度!豈止正考不及格,連補考都爛掉啦?開什麼玩笑。」
「亂來的是妳這混蛋吧!?」
京輔挺出身體,抓住久瑠宮的胸口衣襟。
「妳叫我妹幹什麼好事,虐待狂老太婆!小心我宰了妳,混蛋!」
對此,久瑠宮居然面露喜色。
「噢噢,總算要殺人了!令人高興吶,神谷。那麼,接下來我就繼續用力疼愛神谷妹吧。只要血親遭遇不幸,你就沒辦法冷靜吧?咯咯咯……果然,讓妹妹入學是個正確選擇。」
「唔!?妳、妳這混蛋——」
京輔快要沸騰的腦子頓時間冷卻下來,因為最後那句話的緣故。
她說——讓妹妹入學。是指不在乎殺人『未遂』,主動給綾花入學許可嗎。還是——
「……入學前,把獵槍交給綾花的就是妳嗎,久瑠宮?」
「其實不是我。」
「啊?不是的話,又是哪號人物——」
「當然是宅配業者囉。出貨人是我沒錯,但交到她手上的不是我。幹麼啊,為什麼我非得親手交給她不可?」
「少在那詭辯!」
「真吵。」
久瑠宮將菸按到京輔額頭上。
「好燙!?」京輔叫著放手,久瑠宮朝他投去邪惡的眼神——
「……氣什麼?你這小子應該心懷感激吧。多虧我給的那把槍和啞彈,神谷妹最後才沒能殺成。』
「啊啊!?鬼扯個屁!要是妳沒拿槍給綾花——」
「遲早會發生的,神谷妹會殺人。」
「…………蛤?」
「我只不過推了她一把。沒槍就用刀,沒刀改用鈍器,沒鈍器還有手……那傢伙會一直殺下去。為了追上你的腳步。這次也一樣。就算沒有我主動介入,神谷妹還是會想辦法排除掉煉子她們——對吧,神谷妹?」
「………………」
面對久瑠宮的問話,綾花沒有回答。既不否認也不肯定。
一雙眼賭氣地別向他處,將綾花的心思全洩漏出來。
「目前還勉強算是個殺人界的處女,但神谷妹可是不折不扣的心理變態。她對殺人似乎完全沒排斥感喔?要是沒有你這個『安全裝置』在,輕輕鬆鬆就能跨越那條線。還有,扭曲神谷妹價值觀的……就是你,神谷。」
——他無法反駁。
京輔自己也隱約知道。
之前將綾花救離欺負事件的手段太過強硬,導致妹妹的世界觀狹隘化。有限的關係引發異常執著,過分強烈的愛扭曲了綾花的價值觀。
為了拯救綾花而揮舞的拳頭反令她墮落,為了守護綾花不停揮拳,卻加深綾花心中那股黑暗……
因此,京輔無法責備綾花。
若綾花行凶的原因出在京輔身上,該受譴責的人是他才對——
「不對。哥哥並沒有錯。」
此時,綾花強而有力的聲音響起。
將手貼在胸前、閉上雙眼,樣子像在回想一樣——
「哥哥救了綾花。不只那個時候……數也數不清、哥哥救了我無數次,總是在保護綾花。要是沒有哥哥,綾花可能已經不在世上了。所以,希望你別責備自己。不需要道歉。救了綾花的事,不要覺得自己做錯了,哥哥……不好的人是綾花。是綾花太驕縱了。對不起,哥哥。」
「綾花……」
「…………呿。」
久瑠宮啐了一聲,咚地靠到椅子上。
「啊——真無趣。無趣無趣,有夠無趣的!要演溫馨劇場去別的地方演。妳們幾個夠了,馬上給我滾蛋。這次就睜隻眼閉隻眼不計較了。」
「……說什麼不計較拉里拉雜一堆,始作俑者就是妳吧。」
「話太多了,笨羽。」
「…………要妳管。」
銳利不爽道,步出教職員室。後頭跟著「哈哇哇」叫的舞那。
正當京輔他們也準備離開時——
「啊啊,神谷。關於你的畢業條件——我會把妹妹算進去。」
久瑠宮拋出這樣一句話來。
「只要神谷妹沒殺人、沒被其他人做掉,保持這樣迎接畢業典禮的話,就讓你們畢業後回歸正常社會去。順便補充一件事,學院的真面目已經對她揭露過了,你不需要重做說明囉?」
「……多謝雞婆。正合我意。」
「嗯!為了哥哥,綾花也會加油喔。」
「咯咯咯。奮力掙扎出一條生路吧,小兄妹。接著是『殺戮機關』——」
斂去笑意,久瑠宮對煉子投去半掩目光。
久瑠宮盯著煉子的防毒面具半晌——
「……不,算了。妳也給我滾。」
「呼咻——」
面對這樣的反應,煉子笑而不語。她不發一語地轉過身去。留到最後的京輔也牽起綾花的手,走向出口。
臨去之際,就在門快要關上時,可以瞥見久瑠宮嘴裡說著——
「——你們死定了。」
臉孔不祥地扭曲,正開始操作手機。

複習


「久瑠宮老師真令人失望!」
一離開教職員室,綾花便爆發怒氣。
「沒想到是那麼黑心的人……跟哥哥說的一樣。久瑠宮老師不是好老師。是個算計哥哥跟綾花,企圖把我們培養成殺手的壞老師!本性真是爛透了,那個小矮子。」
「喔、喂……『矮子』是禁語。別說了。要是讓本人聽到的話——」
「矮子!矮子、矮子、臭矮子!久瑠宮老師是矮子————!」
「別講了啦!」
堵住綾花大聲叫嚷的嘴,京輔和她遠離辦公室。
「可是,她本來就矮啊?」
「矮歸矮,卻不能隨便攻擊啊。」
嘆了口氣,京輔搔搔後腦。
「像妳這樣亂攻擊一通,最後會全部反撲回自己身上喔?就像不挑人、到處搞破壞,最後被黑社會那幫人盯上的我一樣。」
「……呣。綾花都有先篩選過嘛。」
「真的?」
「嗯。」
「不過,妳不是錯看久瑠宮了嗎。」
「有、有時會這樣啦……」
「相反的,被妳找麻煩的煉子其實是個好人對吧?」
綾花閉口不語,京輔朝她繼續說著。
「要把對方當敵人看,其實多了解再決定也不遲嘛?別馬上就推翻掉。有些東西當成垃圾扔掉,搞不好是寶物也說不定?這樣的話,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
垂下腦袋,綾花用力握緊拳頭。一對脣瓣用牙緊咬住。
「笨羽姊姊!小愛!」
突然被人大聲叫住,銳利跟舞那朝綾花看過去。
「……什麼事?」
「怎、怎麼了……?」
銳利靠在牆邊皺眉,舞那則心驚膽戰地回問。
綾花抬起臉、面對兩人目光——
「對不起!」這麼說著,她鞠躬道歉。
「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也做了很多過分的事,對不起。不管笨羽姊姊有多令人火大、生理上多令人無法接受,我都說得太過分了,就算小愛很愛演又很煩人,我還是做得太過火了。我有在反省。真的很對不起!」
「那個——這是在道歉……對吧,對我們?」
「大、大概……是吧。」
不理會面面相覷的兩人,綾花繼續說著。
「……其實我有注意到。會覺得不安是因為不相信對方。綾花相信哥哥!所以,對於『被偷走』這件事,我不會再擔心下去了。還有——」
綾花朝上看著銳利和舞那。
「對於哥哥信賴的人,我也想試著相信看看。所以,那個……紅羽姊姊、五十嵐姊姊!能不能跟綾花……做朋友呢?」
「「————」」
沉默降臨。過了一會兒,率先傳出的是一聲淺淺嘆息。
「……唉。都好。可以別叫我紅羽姊姊嗎?」
「咦。啊、啊勒……?紅羽——笨羽姊姊不生氣嗎?」
「沒在生氣啦。面對惡行惡狀這方面,早就被自家妹妹搞得很麻痺了,也很習慣受到非人的對待。不過——」
背著臉,銳利朝她瞥去半掩的目光。
「也換掉笨羽姊姊這稱呼好嗎?聽起來是比家族姓氏好,但還是很火大……叫我銳利就行了。關於之前那些事,只要改叫銳利就原諒妳。」
「啊,那個……銳、銳利姊姊?」
「嗯。這樣就行了。」
銳利綻開嘴角線條,溫和地笑了。盯著那張側臉,綾花像在確認般、重複喚道:「銳利姊姊……」
綾花似乎覺得這種感覺還不賴,這時舞那朝她開口說道:「那個!」
「我也想、跟綾花妹妹好好相處!雖然差點被殺真的很驚恐,不過我跟妳一樣危險。要是不嫌棄又遲鈍又危險的我,希望能跟妳交個捧油!嗚嗚……咬到了。」
「五十嵐姊姊……妳那是故意的吧?」
「唔耶!?不、不是故意的說!」
「哦?這次沒咬到呢……可疑。果然,小愛就是小愛。愛演的嫌疑還沒洗清。」
「唔欸——怎、怎麼這樣……啊嗚啊嗚。」
「……別在意,小愛。」
「連銳利也!?」
看著遭人作弄、一臉吃驚的舞那,綾花「呵呵」地笑了。
在旁邊觀察她們的互動,煉子也跟著「呼咻——」一笑。
「看樣子似乎和好了呢?嗯嗯……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話說回來,綾花妹妹。關於我的事情——」
「……唔。」
聽對方祭出認真的語氣,綾花的表情變得僵硬。
接著,煉子開始娓娓道來。自己其實是個為了殺人而誕生的殺手、殺人數字達到三位數以上、全身情感都會導致『殺』這個行為、防毒面具是用來抑制過強殺意的『安全裝置』。目前因為單相思而停擺,一旦兩情相悅,就會想把京輔『殺掉』……
「————」
聽完煉子一番話後,綾花低下頭、閉口不語。
因為瀏海形成陰影,表情看不真切。
「啊啊……對、對不起嘛!我的真面目必須保密,所以之前都沒辦法告訴妳。那個、該怎麼說呢、就是……抱歉。我很喜歡京輔,所以希望他能改變心意,但京輔改變心意的話,我又可能會殺掉他、那個……對、對不起!我並不打算從妳身邊搶走京輔喔?我殺京輔時會一起殺掉綾花妹妹!這樣一來,就可以像妳之前說的,在那個世界作伴對吧!?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哪裡可喜啦。」
無視吐槽的京輔,煉子開始坐立不安。
她還想找話辯解,綾花則慢慢將臉抬起——
「請妳忍住。」
綾花笑容滿面,迸出這麼一句話來。
「煉子姊姊,妳自己也說過吧?『為了心愛的京輔,無論多強殺意都能忍住。會忍給妳看。』既然這樣,就算兩情相悅,妳也要出手扼殺。不是扼殺哥哥,而是妳的殺意。」
「咦咦!?不,說是說過啦……但心意越篤定,殺意就越強喔?要是少了面具,它會一直嗡嗡叫喔!?」
「不管。妳在講什麼喪氣話啊……就不能為了哥哥忍下殺意嗎?煉子姊姊的心意就只有這點程度嗎?」
「嘶咕!?這、這個嘛……」
「啊啊,這樣啊。到頭來,煉子姊姊還是最重視自己吧?找了一堆理由,其實只想將自己的心情擺在第一位吧?呵呵。」
「不是那樣!我把京輔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好。既然這樣,妳能忍住吧!」
「————」
講這串或許是為了報剛才的一箭之仇。看著微笑的綾花,煉子無言。
「嗚嗚……說、說得對。要是真的喜歡京輔,我非得忍耐不可。綾花妹妹說得對……嗚嗚。什、什麼嘛……這樣下去,就算兩情相悅好了,我還是沒辦法滿足啊——啊!?不過、不過啊!要是京輔想『被我殺掉』的話,到時殺他也沒關係吧!?」
「也是喔。要是哥哥那麼想,好像也OK嘛?」
「……哪裡OK了。」
「嗯!到時,希望妳把綾花一起殺掉哦?因為我不想跟哥哥分開。如果下手的人是煉子姊姊,被殺好像也不錯……開玩笑的!欸嘿嘿。」
「哪裡不錯了……」
看妹妹露出害羞的微笑,京輔感到一陣輕微暈眩。
煉子「呼咻——!」一聲,喜出望外,過去緊抱住綾花。
「綾花妹妹!我會加油的……會好好加油!讓京輔迷上我,忍住殺意……迷到他主動獻上性命,迷給妳看!」
「好。這樣的話,只好准許妳接近他了。煉子姊姊教了我很多……要回報妳才
行。並、並不是因為喜歡煉子姊姊、認可煉子姊姊才准的喔!?」
京輔內心五味雜陳,眺望著有說有笑的兩人。
……說真的,問題還有一大堆。
還是老樣子,綾花似乎對殺人沒有任何感覺,根本思想及價值觀幾乎沒什麼改變。
就像久瑠宮之前下的斷言一樣,很有可能哪根筋不對又跑去殺人。
不過,就算這樣——
「綾花妹?妹!」
「好痛!?面具撞到我了!要撞的話,請留給胸部撞就好!是說,差不多可以摘掉看看了吧?老是戴那個東西很礙事,遮著又浪費。妳想想,哥哥也會很開心啊!」
「啊啊,嗯。確實是這樣呢!摘看看吧。我也覺得沒戴或許會比較好。像現在這種季節,實在有夠熱的……」
「嗯嗯,摘掉吧!煉子姊姊一定可以的。」
「呼咻。說得也是,不會下垂也不會變形嘛!那我就不客——」
「為什麼脫那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為妳叫我脫啊?」
「綾花說的是防毒面具!不是胸罩!」
「嘶咕——……什麼啊,原來是那個。這樣會害人搞混耶……」
「在搞在混的都是妳!妳是痴女嗎!根本是痴女吧!?」
「別氣別氣。給妳這個,別生氣嘛。」
「不需要。」
綾花打掉內衣,賞煉子一個白眼。
銳利「……呼哇」地打著哈欠,舞那則說:「啊哈哈。兩人感情好好喔。」一臉羨慕地笑著。
看到眼前這段互動,有種雨過天青的感覺。
經過這次的騷動,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綾花的世界確實變大了。綾花本身也有意擴展。這樣一來,肯定能改變的。
慢慢改變就可以了。
單憑京輔一人之力很難做到,但這裡還有銳利跟舞那、煉子她們這些人挺自己。事實上,阻止綾花的不是京輔,而是煉子。
「……我、其實什麼也不懂嘛。」
不了解最親近的妹妹。不了解最重視的妹妹……京輔一直都沒有瞭解透徹。這點令他的心口泛起一陣鈍痛。
綾花說過。『自己一直以來都太愛撒嬌了』。
這點他不也一樣嗎,京輔想著。
截至今日,有多少歲月都只為綾花而活的京輔也——
「……不做點改變,好像不行呢。」
「嗯?怎麼了,京輔。看起來悶悶不樂的。」
看到京輔在自言自語,煉子找他說話。
接著煉子「啊啊」了一聲,擅自解讀完他的行為後,將右手朝這裡伸過來。
「你想要這個吧。拿去,給你!」
手裡握著——剛脫下的胸罩。可能因為罩杯數過大的關係,穿的不是學院指定款的條紋內衣,而是成熟許多的黑色蕾絲胸罩。
京輔將視線從內衣上轉開,把煉子的手推回去。
「才不要勒,白痴……受不了。一天到晚搞些有的沒的。」
「……?京輔,你臉好像紅了耶。」
「吵死了。快穿回去。」
他粗聲道,轉過身背對煉子。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
並不是因為看到內衣才這樣。至今為止早就受過不少色誘攻勢,但剛才那股悸動卻不太一樣——
「哥哥。」
有人拉住自己的衣襬,京輔回過神。
綾花踮起腳尖,嘴靠到他耳邊去——
「……我會替你加油的。」
妹妹說了句悄悄話。京輔心頭猛跳一拍。
綾花的『加油』在指什麼,他不用問也知道。
就因為這樣,京輔一陣狼狽。
「幫我加油,妳……」
「嗯。綾花會替你加油的,哥哥。對綾花來說,哥哥是最重要的家人。希望帶給哥哥幸福,希望哥哥變得幸福。為了達成這點,哥哥肯定需要一個最棒的伴侶吧?綾花身為妹妹,有義務幫助哥哥找到。為了不讓你被壞女人騙去,綾花必須睜大眼睛,仔細鑑定,支援哥哥……綾花發誓不會阻礙哥哥的戀情,會替哥哥加油!呵呵呵。」
「喔、噢……」
小聲宣言完畢,綾花偷偷瞥向一處。
視線彼端對準的是——那張黑色防毒面具。在綾花心中,最棒的伴侶(暫定)是誰,完全一目瞭然。京輔背脊冷汗狂冒。
「要是跟那傢伙兩情相悅,我會被殺掉欸?」
「別擔心。她不是已經答應過會忍住了嗎!」
「…………誰知道。」
在那之後,似乎又說了許多。就算她對綾花有再大的恩惠,他也不會乖乖就範的——這麼想著,京輔為自己打氣勉勵。
一想到煉子就心跳加速,他試圖忽略掉這種感覺……

補考


室內染成一片赤紅,聽不出是人聲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白色手腕像閃光般劃過,止住那道聲音。
「——是我。」
甜美稚嫩的娃娃音響起。久瑠宮本來正就著夕陽照映的辦公桌出考題,這時她暫時放下手邊工作,拿起手機貼到耳朵上。
上頭有個翻白眼的貓咪吊飾,像具上吊屍體般左搖右盪。
「………………」
無聲。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
久瑠宮皺起眉頭。在辦公桌上咚咚咚地敲打手指——
「喂,我剛說是我了。你有在聽嗎?」
『嗯。聽得到啊,小聖。』
就在她不耐煩地質問時,有道美聲回答:
「聽得到就馬上回答啊,渣喔妳。」
『抱歉抱歉。因為小聖的聲音太可愛了。不小心就聽到入迷。』
「……多嘴。根本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吧。」
『哎唷,害羞了?』
「少來這套。想被我宰掉是吧。」
『就算妳再厲害,隔著電話也殺不了我吧?呵呵。』
「去死。」
啐了一聲,久瑠宮朝椅背靠去。
『……話說我們已經好久不見了呢,小聖。最近好嗎?』
「嗯,殺得很愉快喔。妳呢?」
『唔?嗯,不太好呢。這次的目標很頑強。』
「也是啦。聽說不太尋常(非一般人)。以那玩意的父母而言很說得過去。」
『——那玩意?』
「嗯。就是之前提過的那個。煉子迷上的男人。」
『————』
電話另一頭的氣氛變了。
過了一會兒,話筒傳來的聲音低上幾分。
『……啊啊,那個啊。好像叫神谷京輔同學。還是很迷他嗎?』
「對啊。應該說越來越惡化了。已經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
——啪嘰。聽起來似乎有東西裂開。
『哼、哼……這樣啊?還沒交往吧?要是兩情相悅,停滯的殺意就會流動,有可能殺了他吧?』
「應該。但這只是本人的說法罷了。」
『不過、那個!會不會已經牽手了?有肌膚之親等等。應該還沒……接吻吧?沒有對吧!?要是有的話,該怎麼辦!』
「不知道。別問我。不過——」
明白他人心情的一方等待對方冷靜下來,接著說道——
「煉子違背我的命令了。」
『……咦。什麼,妳又叫她去殺京輔同學?』
「不。這次的對象是妹妹。我命令她在哥哥眼前把那傢伙玩到半死不活。」
就在她給綾花獵槍、讓綾花去靶場學習槍械用法時——
久瑠宮對煉子下了道命令。
在京輔面前反咬綾花,激發他的殺意。讓他真心『想殺人』,除了鬆開殺人箝制,還可以順便測試妹妹的利用價值……
要是綾花順利殺人,就能令京輔動搖,萬一銳利跟舞那被殺,也不過得出她們只是那點程度的人才罷了。
接著,一旦對自己最愛的綾花出手,京輔鐵定不會原諒煉子。
煉子的戀情將以失戀告終,異常狀態(Error)將獲得排除。
不管怎麼算都是百害無一利。
——照理說是這樣。
「不過,那傢伙卻違背我的命令。我事先解除『安全裝置』的鎖,後來也真的掉了……但那傢伙卻壓抑自己的殺意,沒有凌虐妹妹,反而救了她。我是沒追問理由,不過那傢伙在害怕吧……比起被我懲罰,更怕被神谷討厭。這可嚴重啦?為了殺人而被製造出的『殺戮機關』居然忍下殺意,這種鳥事絕不允許。」
『…………說得也是。』
「果然,讓它入學是錯的。讓道具扮演人類……妳的心情,我不是不懂——」
『小聖。』
語氣聽起來不容質疑、相當平穩。
『你說得沒錯。很正確。不過呢,那件事我一開始就心裡有數了。妳都懂了,我
怎麼可能不懂呢?』
「……嗯。」
這話聽起來很自以為是。
不過,絕非出於傲慢。
她的頭腦相當卓越,不是久瑠宮這些泛泛之輩所能及的。
只是,她會表現出不快,原因肯定與自尊無關。
「……抱歉。我好像說得太過了。」
『嗯。有些事情就算心裡明白,還是不願意去承認吧?那孩子確實是『組織』(我方)的道具。並非人類。開發出道具的人讓她去上不必要的學,甚至把她當人對待,實在很令人匪夷所思。我自己也這麼覺得哦?可是,我——』
電話彼端的人語塞,寂靜降臨。
突然間,氣氛尷尬起來。
「啊——……這樣、啊。我也想盡可能地站在妳這邊啊?不過,若出現足以妨礙任務的異常情形,上頭也不會坐視不管的。不論身為製作者的妳有何看法,這樣下去煉子會——」
『咦?抱歉,我剛才去拿妖怪牌能量飮了。』
「去死。」
『都道歉了嘛。氣氛一正經起來,想破壞氣氛的老毛病就會犯啊。』
「是嗎。馬上給我滾去醫院。」
『啊哈哈。不行不行。我很忙的。』
「……哼。在跟目標玩鬼抓人嗎。還真麻煩。」
『嗯。雖然現在玩躲貓貓就是了?目標好像跟黑社會也有所牽連……比預料中的還要花時間呢。沒關係,我只是當監護人陪同,跟旅行的感覺差不多啦?我有買土產喔,小聖。』
「謝啦。再寄來給我。」
久瑠宮掛在手機上的玩偶也是友人送的。
這是旋律死金(9)樂團「黑貓謀殺者」(The Black Cat Murder)的吉祥物,來電鈴聲一直都用他們的。非常中意。
因為跟朋友興趣相投,所以她很期待收到東西。
『不要。』
「………………」
不知為何,提議遭人斷然拒絕。
9:死亡金屬分支出來的樂風。擁有主旋律較強等特點。
可能不爽的感覺傳過去了吧,對方有點焦急——
『誤會誤會!我不是不寄,而是想親手交給妳。』
「……親手給我?」
『嗯。我從之前就一直耿耿於懷了,又聽到妳說的,感覺放不下心——我去找妳,小聖。目標先就交給別人了,我要回去看看煉子。妳也希望我這樣吧?』
「…………唔。」
正如友人所說。煉子的異常等級嚴重,超出久瑠宮負荷。
倘若身為製作者的她能過來一趟,那就太好了。
「也是。這樣就幫了我大忙。」
『嗯。上頭那邊我會斡旋,妳就悠悠哉哉地喝牛奶吧。在我回去之前,要是有所成長就好了。』
「……妳這傢伙。等妳一來,我可要把妳扁得東倒西歪啊。」
『咦咦!?我說的是煉子啦……呵呵。已經隔了半年,好期待啊!當然是期待去見妳跟煉子了,還有之前說的——神谷京輔同學。畢竟是女兒的初戀,一定要會會他。見面後有一堆東西想問。像是為什麼甩掉她?你們進展到哪了?覺得煉子如何?根據回答內容,我可能不會放過他。』
朋友的聲音在笑,底下卻有種暗潮洶湧的感覺。
久瑠宮不禁泛起苦笑。居然明目張膽地叫道具『女兒』……
友人對煉子抱著濃濃的愛,已經到達盲目父母的地步。
『那、就是這樣……拜託妳了!再跟妳聯絡。』
「嗯。妳比較虛弱,要多注意身體啊。」
『是小聖太耐操了吧?妳也多保重。拜拜!』
「啊啊。再見。」
——嗶。回完話後,電話馬上就切了。
久瑠宮呼了口氣,將電話拿離耳畔。臉上自然綻放出一抹笑意。
太陽已經下山了,房間籠罩在陰暗之中。只有放在桌上的手機還亮著。畫面上留著已接來電,上頭標著剛才通過話的友人名諱。
冰河零子…………


PSYCOME煉愛學獄3殺人希與期末死驗完




後記MasterofCeremonies
大家好,也有可能要說初次見面。我是水城水城。
繼『殺人鬼』、『殺人姬』之後,第三集是『殺人希』。伴隨著第一集、第二集在故事裡擔任配角的京輔之妹——綾花躍升為故事主軸,故事的展開方式是很黑暗,但這正好能突顯戀愛喜劇。為了讓讀者笑著樂讀,下了一些工夫。不會過度刺激(Brutal),邊留意病態及搞笑的平衡點,邊進行故事,個人認為這樣最合適。
話說最近,《PSYCOME》甚至發表了還有人幫忙編製BGM,感覺是一般的死亡金屬樂。副歌有點短。這真的是戀愛喜劇嗎,這玩意……就是這樣的音樂&潮流影像,有興趣的話還請各位務必看看。
接下來。因為每次後記篇幅都很短的關係,以下開始進入謝辭區。
責任編輯儀部大人、擔綱插畫的生煮ぇ大人、負責設計的蟲籠Graphic大人、協助校閱的諸位、幫忙宣傳的諸位、朋友、家人、所有親戚、與本書出版相關的工作人員、喜歡看《PSYCOME》並給予支持的讀者們,還有——

現在手裡拿著這本書的你。真的、非常感激!
預計在冬季發售的續集是『殺人忌』——故事將以銳利為主軸。

水城水城~~聽著ARCHITE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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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14

10000
岁变2 勳爵
下一卷要到锐利了,真是期待。

8 年前 0 回復

艾丽卡 侯爵
看到封面 第一感觉很可爱 然后看见手上的东西...毛骨悚然...

9 年前 0 回復

zxy900906 子爵
这卷这么酱油真不错

9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好病嬌的妹妹呀!
感謝LZ錄入~~最近才開始看這系列

9 年前 0 回復

4022.li 子爵
所以说从第二卷开始男主你是来干嘛的?
有存在感么?

9 年前 0 回復

十弦 王爵
第三本很久前就看人翻完了,超期待第四本的台版,还有鸡冠头和loli老师最后一定是CP

9 年前 0 回復

836612636 勳爵
嗯,果然妹妹好啊,不过病娇还是敬谢不敏

来自:Android客户端

9 年前 0 回復

C3H5O9N3 王爵
貌似是个篇黑暗的背景啊,从第一卷开始看吧.

9 年前 0 回復

xhing7217 王爵
下一卷好像是輪到銳利的主場了 有點期待

9 年前 0 回復

qq463199368 子爵
看过翻译版了,不过看看台版也不错,最主要是台4快点出来吧。

9 年前 0 回復

5127801314 侯爵
病娇妹妹太可爱n(*≧▽≦*)n了    我喜欢

9 年前 0 回復

5950873971 騎士
感谢楼主录入

9 年前 0 回復

chelsealoli 公爵
唔 欢迎来到小切的努力屋~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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