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与剪刀必有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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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更伊俊介
插画:锅岛哲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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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成功地将孤高的天才作家——姬萩红叶带来外面的世界。
正当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回到怡然自得的阅读生活时——
哎呀、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困在铁网里……
咦、我被绑架了吗!?
在陷入一团混乱的我面前,红叶和她哥哥九郎一起现身,
红叶淡淡地说:「请你、负责。」
负责?然后要约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这趟外出当然没有得到夏野的许可对吧?
我的未来果然只有死路一条吗——!?
超人气无厘头喜剧第六弹!!
Contents
序章
第一章 狗屏中选
第二章 骑狗难下
第三章 有狗总比没狗好
第四章 一狗在身,受用无穷
第五章 尽狗事,听天命
终章
与书本相遇,成为读者。
这不是某人替我们决定的,我们也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
像是在阐明「这是理所当然的演变」,人与书本互相吸引、彼此结合。
「第一本看过的书啊,是什么呢?」
『搞什么,你连那种事都记不得吗?亏你还是个作家。』
「你倒是记得的很清楚嘛,明明只是只狗而已。」
『狗也有阅读的权利啊?』
小时候看过的书,会成为回忆。
青年时期看过的书,会成为自己的道德标准。
就算忘了自己曾经读过。
阅读体验一定也会留在读者心中。
无论何时,都会在读者的一生中持续累积。
「对了,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起这个?」
『啊啊,我刚刚看到的书里写着这种内容:儿童时期阅读何种书籍,会决定他将来的成长方向。虽然这种理论看起来有点可疑。』
「咦,那么,你觉得我小时候看过什么样的书?」
『这个嘛,像是残虐杀戮历史啦、血书五部大乘经之类的啦……OK,是我不好,剪刀收起来,冷静、冷静。』
「对了,你临死前阅读的书,就决定选这本用狗血写成的书吧,而且是我特地为你撰写的。因为血液会马上凝固,所以需要很多很多血,帮个忙吧?」
『对不起!在看完『色欲』之前我都不可以死啊!!』
就算放开重要之物,就算再也无法看到它。
即使如此,也没有任何东西会因此消失。
它会化为知识、他为血肉、化为生存的模样、化为未来。
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型态,确实地留存下来。
继续留在自己手中。
这是,那样的一个故事。
第一章 狗屏中选
四月十五日
一切都是从那个声音开始的。
对着我说话的那个柔和声音。
彷佛在哪里听过的温柔语调。
还有,整个身体所感受到的温暖。
包裹住我整个身体的,是某人的体温。
为了确定那个人是谁,我睁开眼睛,眼前却出现一望无际的草原。
可是,仔细定睛一看,那并不是现实世界的草原,而是用淡淡色彩描绘出来的水彩画。我记得这个,这是绘本里的一页。
正当我注意到那是绘本时,书页被翻过另一页。
空无一人的草原上,出现了白猫和戴着宽边帽子的旅人。
那本绘本的变化,彷佛包裹着我全身的声音和体温,让我想起一切。
那个声音,是母亲的声音。是我母亲——春海和人母亲的声音。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有小小的手脚。摸摸自己的脸,是触咸柔软的脸颊。这毫无疑问是人类的身体,而且是小孩子的。以前的我曾经有过,而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这样的东西了。
「……搞什么,原来是梦啊。」
这只会是梦而已。
不管是母亲的声音、肉体的触感,对现在的我来说都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人类的肉体了。
这是梦,令人怀念的梦。念幼稚园之前,被抱在母亲膝上听她念我最喜欢的绘本故事,那个梦。
母亲的声音仍然从头顶传来。
横陈在眼前的绘本标题是「旅人与白猫」。戴着宽边帽子的旅人,和白猫一起寻找自身家园的故事。这本书我已经看过很多次,内容全部都记得。接下来的故事内容、后面的剧情展开,我几乎都可以背出来了。
所以,其实没有必要请人念给我听。
「算了,这样也不错。」
顺着别人的步调看书。把身体靠在别人的身体上,像躺在摇篮里一样地看书。偶尔用这种方式看书也不错。反正现在是在做梦,入境随俗。就顺着此刻的场地、此刻的环境来看书。
而且连在梦里都能看书,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要是能好好运用这种读书法,以后我的阅读生活不就有突飞猛进的拓展了?如何?不觉得这样很棒吗?
绘本的书页又被翻过一页。
「……哎呀?」
刚被翻开的这一页。
书页上所画的,是草原、白猫、旅人。
还有,两个黑色影子。
跟周围笔触格格不入的黑色。就好像直接把墨汁泼在绘本上一样,那两个单色的影子,正在追逐白猫和旅人。
「书里有这种角色吗?」
不、太奇怪了。我可以断定,我从没看过这种不祥的黑色家伙。
在绘本里,旅人和白猫应该会在草原的一端发现温暖的「火之国」。这本绘本的内容我全部都记得。不管是文字、图画、装订、作者姓名,连写在最后面的出版社地址都记得一清二楚。
绘本的书页又被翻过一页。
「怎么会!?」
风景改变了。
「什么、这是什么?」
不,「改变」这个词汇已经不足以形容。
被翻开的书页上,风景完全消失。
黑色、黑色、黑色。
刚才那片用淡淡笔触描绘的草原已经不复存在。从天上到地面,放眼所见都淹没在一片黑色当中。
「旅、旅人呢?白猫呢?池塘和一望无际连接到地平线的草原都去哪里了?」
突然的恐怖让我小小的手脚不断发抖。自己所熟知的世界,遭到某个东西侵袭的恐惧,让我的心为之动摇。
突然间,绘本的表面出现波澜。
「咦!?」
在那片黑暗当中,有「某个东西」蠢蠢欲动。
我想要逃走,但是恐惧却紧紧攫住我不放。畏缩的双脚,让我无法逃亡。
回过种来,我发现母亲的声音已经消失。
绘本的书页,像小山一样隆起。
在黑暗当中蠢动的「那个东西」,朝我这边窜来。
「咦咦咦咦咦!?」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糟蹋绘本的那两个黑影。
一个是拿着似乎足以斩断整个地球的剪刀,黑色的女子身影。
一个是背着世界上所有拷问刑具,巨大的乌鸦身影。
毫无表情的四只黑色眼睛,看向我这边。
黑影们发出邪恶的笑声。
然后各自将他们手中的凶器,朝我的身体刺下——
※ ※ ※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一边大叫一边跳起来。
『是梦!!是梦吧!?』
前脚、后脚、身体、尾巴。我奋力地确认全身的状况。
『没关系!是梦!只不过是梦而已!是DREAM而已!』
耳朵、腹部、鼻子、肉垫,很好,通通没有问题。没有被砍断,没有被刺杀。没事。我已经见惯了的迷你腊肠狗肉体好端端地在这里。
『太、太好了。』
我安心地呼了口气。然后,从被泼满黑色的恐怖梦境中解放出来。
当然,因为是梦,所以我很清楚不会发生什么实际灾害。可是,笼罩在心中的恐惧没有那么简单就消失。就像我对读书的感动不会消失一样,深植在心中的恐惧也没有那么简单就消失无踪。
『这什么梦啊,畜生。』
一开始是小时候令人会心一笑的场景,中间却变成这几年来不断造成我心理创伤的恶梦。这么鲜明的景象要是发生在小时候,说不定会吓到尿出足以画成世界地图的尿量吧。
『……不过,这个梦还真令人怀念。』
来转换一下话题好了。深入思考的话好像会回到那个恶梦的舞台,所以就来想一些正向而快乐的事情吧。具体来说就是聊聊书本。BOOK!
我在梦中看到的那本绘本「旅人与白猫」,是距今大约七十年前在国外出版的绘本。在我家收藏的绘本里,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本,不断不断缠着母亲念给我听,缠到母亲目瞪口呆。
我之所以比同年纪的小孩更早认得文字,是因为当母亲没空为我念那本「旅人与白猫」时,为了能自己看懂那本书,所以我努力认字,这么说也不夸张。承载着深深回忆的绘本,就某个意义而言,或许可以说是现在这个我的出发点。
『好想看喔,好久没看那本书了。』
嗯,一想起来,就好想阅读这本书,真没办法。
虽说是年代久远的书,但并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书。国内的大出版社都有出版翻译过的版本,全国各地的书店也都买得到这本畅销绘本。只要去本田书店,应该可以立刻买到它的新书吧。
『可是,买新的也太那个了。下次拜托圆香帮我把家里那本带来好了。』
就算买到新书,我还是想看以前母亲为我念的那本旧书,对一个书痴来说这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想笑就笑吧,想再看一次充满回忆的书,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对了!今天的读书计划就从绘本开始吧!』
多么棒的提案。这一定是天启啊。之所以做了那样的梦,一定是阅读王国的国王给我的训示:「喔喔和人啊,不读绘本的话太丢脸了。」
的确,客厅书架上罗列了大量的绘本。虽然都叫做绘本,但种类又细分为许多种。有薄的绘本、厚的绘本、内容开朗的绘本、内容阴沉的绘本,从适合儿童阅读的绘本到专供大人阅读的绘本,应有尽有。
因为连梦中都在阅读,所以今天的暖身操已经够了。
『好,LET'S READ!开始今天的BOOK WALK吧!』
就这样,我正打算像平常一样从小床跨出去时。
『……哎呀?』
这时我才注意到。
四周的变化。
『这里,是哪里?』
我在一个从未看过的陌生房间。
『……等等,我昨天看完『地狱杂炊4』以后,不是就这样睡着了吗?』
的确,我应该都是在平常那张小床上看书。仔细搜寻记忆,我想起了看完「地狱杂炊4」之后心中刺痛的感觉,以及使用柔软精清洗过的毛毯那种蓬松柔软的触感。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话说回来,这到底是哪里啊?』
壁纸是淡淡的奶油色,地板是木质地板。天花板上虽然装满灯具,可是却没有半盏灯是亮的。从房间唯一一扇窗户透进来的光,是仅有的光源。虽然房间有十张榻榻米大小,但是房里半件家具都没有。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进来一样,是个感受不到任何人类温度的房间。
『……没有半个人。』
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我一只狗。
既没有人,也没有垃圾。
既没有书,也没有灰尘。
『咦、没有书!?』
我急急忙忙环视四周,才刚刚看完的「地狱杂炊4」不见踪影。
『为、为什么!?』
第四集终于迈进宇宙篇,我明明怀着莫名的感动入睡,为什么一醒过来之后它就擅自消失了!那本花心的书!难道只是跟我玩玩而已吗!
『不、不行!再这样下去不行!』
我身边、竟然没有书!?
是要我死吗!?想杀了我吗!?
因为平常总是被某人破天荒的行动卷进麻烦里,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大部分的异常状态。虽然我死也不想习惯这种事,不过身体已经对这些异常状态感到很熟悉了。
所以,在陌生房间里睁开眼睛,对我来说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或许这只是日常生活的延续而已。因为我常常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吊起来、被绑起来、被关起来,所以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是,没有书。就只有这件事不行。
一大早就发现身边没有书,就肉体而言,或者该说就生物学的角度而言,这都是很糟糕的事。要是没有吸收书本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或是从阅读当中获得「读素」,我这只小狗狗REALLY会DIE啊。
『……难道是夏野那家伙擅自把我的书拿走了!?』
很有可能。
因为那家伙会一把将人家正在看的书抢走。
之前她也突然抽走我正在看的书,说「喂、这本书很有趣吗?借我一下,我就特别优待一下念给你听吧。呃、来,坐在我膝盖上,膝盖借你躺。」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我的确了解她的心情,别人正在看的书,有趣程度起码增加三成以上。可是,即使如此也该知道分寸吧,怎么可以把人家正在看的书一把抢走?明明身为作家,却一点也不懂阅读的方法,而且竟然还想在那种整张脸红通通的状态下念书,这对书本来说不是很失礼吗?健康管理也包括在阅读当中啊。
『呜!?』
糟了。因为身旁没有书,我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要是不快点补充读素的话,我的生命指数会越来越低落。
得快点离开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才行,现在就出发去找书吧。
对面那面墙上,有一扇跟壁纸同样颜色的的奶油色门扉,除了窗户以外,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里了。
『好,走吧,迈向新的世界!』
我一鼓作气,准备跨过那扇门。
喀锵一声。
干涩的启动声在房间里响起。
『咦?』
一瞬间,脚边的地板出现变化。
木质地板上出现一个四方体的切痕。
『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身体突如其来地拔高。
视线天旋地转,我看见了网状的东西。
从地板弹出的网状物裹住我的身体,猛然往上提。
『是、是铁网!?』
不一会儿,一切静止下来。缠住我的,是突然从地板下面冒出来的铁网。网子把我吊在距离地板一公尺左右的地方,摇来晃去地动着。脑袋朝下,尾巴朝上,呈现被倒吊的状态。
虽然有过被网子缠住倒吊的经验,但是被铁网抓到还是第一次。这种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牢笼里的犯人。铁网从四面八方压迫着身体,让我无法自由活动。而且,好痛。网子只要一移动,细细的金属网线就会勒住我的身体。
『这、这个,难道?』
我用一团混乱的脑袋思考。
我听过那个启动声。突然袭来的陷阱,突如其来的情节,我以前曾经体验过。
这不是夏野的杰作。如果是夏野的话,她应该会直接抓住我,直接让我倒霉。设置这种蛮不讲理的陷阱,想把我怎么样的家伙另有其人。
我透过铁网看出去,房间的门微微开启。
『啊啊、太好了,你醒了啊,春海,早安。』
『果然是你这家伙干的好事!』
从打开的门走进来的,是我熟悉的黑色。下手的家伙很快就登场了。不是人,而是一只乌鸦。
『怎么这么说呢,春海,说什么我干的好事,多难听啊。』
『啊?如果这不叫你干的好事要叫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当我新陷阱的实验对象而已啊?』
『这样更坏心!不要随便把人家拿来当实验对象!』
『这么讲多生疏啊,我跟春海不是好朋友吗?』
『那种友情现在已经被破坏了!』
所谓的实验,不是应该在仔细订好契约之后再实行吗?彼此的信赖关系不是比任何事都重要吗?我的精神构造可还没有到达圣人的境界,圣洁到把这种状态形容为信赖关系啊。
『春海,你一大早就这样大叫,不会累吗?』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这只乌鸦一进房间就开始胡言乱语。能够稀松平常地跟身为狗狗的我交谈,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并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鸦。
就像我春海和人,以人类的意识寄宿在迷你腊肠狗身上。这只乌鸦也是一样,在那个肉体内,有着人类的意识。
他身为人类时的名字叫做姬萩九郎。
原本是任职于著名出版社书林社的编辑。因为生病而死去,却一心一意惦记着自己遗留在世上的妹妹,惦记到变成乌鸦,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特技是制造陷阱,兴趣是制造陷阱,是个不折不扣的陷阱狂人。现在把我吊在这里的铁网,绝对也是这只乌鸦的杰作。
先前有好一段时间,因为这只乌鸦的关系,害我卷进了一大堆倒霉事件当中。为了寻找秋山忍的原稿,而在新稻叶街上来回奔跑。在监狱岛的别墅「炼狱馆」,享受到全套完整的陷阱洗礼。
虽然如此,我们好歹都是从人类变成动物的伙伴。对于这种为数不多的伙伴,我本来觉得彼此应该要好好相处才对。
『为什么我一大早就要遇到这种倒霉事!!』
『哎呀,我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有点心烦意乱,所以藉口拿你当实验对象,想要好好修理你一顿而已。』
『这不是百分之百的恶意吗?』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恶意,散发出比呕吐物还糟糕的味道。
『如果你就这样一辈子不要醒来的话该有多好。』
『……九郎先生,你变了。』
我们应该是一起克服炼狱馆陷阱的伙伴,「动物组」的成员才是啊。可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老是对其中一方设下陷阱,几乎要闹到诉讼地步的关系呢?
姬荻一家搬到我们隔壁,大概是十天前的事。
从那一天以来,我天天都会掉进九郎所设的陷阱地狱。本来每天就已经要担心剪刀女的突袭了,现在再加上陷阱追杀,混乱程度不只是倍数成长而已。老是遇到这种事情,难怪会做那样的恶梦。
最糟的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九郎怨恨。为了修复彼此的关系,我曾经试着询问,但九郎只是狠狠地瞪着我,什么也没说。我根本没有抢走他什么贵重宝物啊。
『……哎呀,等等,九郎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姬萩家应该是搬到我们隔壁的空屋,他是从哪里闯进夏野的房子?
『你在说什么啊,春海。我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对吗?』
『自己家?』
『哎呀,你没发现吗?这里是我家。Immerculate新稻叶的顶楼,姬荻红叶所住的房子。』
『……啊?』
九郎拍着翅膀介绍环境。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来以为一定是夏野把我移到别的房间。可是,如果这里不是夏野家,而是姬荻家的话。我在这里不就很奇怪吗?搞什么,我的睡相有那么糟吗?难道是被书本的味道引诱而来的吗?
『啊,是我把你绑架来的。』
『绑架!?』
这只乌鸦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鬼话?
『什么嘛,春海,难道你连绑架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
没有得到本人的承诺,就这样那样把人家移到其他地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犯罪的味道。话说回来,我此刻已经亲身体验到了。
『天亮的时候我去秋山老师府上打扰了一会儿。哎呀,别担心,我有先把警报装置关掉,应该不会惊动警察才对。对付那种设置型警报是我的拿手绝活。啊,具体的处理方式是商业机密哟,要是被学走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事情很严重好吗!你到底在小心什么鬼地方!』
真是够了,警察怎么不来把这个现行犯扭送警局呢?为了世界和我的平稳生活着想。有樱花徽章(注1)的地方在等着你喔。这世界上没有乌鸦专用的监狱吗?新成立的那种。
『总之,这是离开监狱岛之后,在新天地所展开的生活。这里就是我跟红叶的Sweet Home,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崭新的爱情城堡!!』
注1意指日本警徽。
『……还是一样,严重恋妹啊你。』
从他刚才对妹妹所做的「很那个」的发言,我想,不用解释大家应该都已经明白,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再说明一下好了。
姬萩九郎是个有重度恋妹情结的家伙。
THE 妹控。
他偏爱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可以说,是个披着乌鸦外皮的妹控。身为乌鸦,是妹控,而且还是陷阱狂人,这家伙的罪孽实在太深了
说真的,为什么我周围都是这种家伙呢?神啊,难道就不能分配一些正常人在我身边吗?
『……唉,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我真的好累。一大早就没有书可看,而且还要跟这只乌鸦对杠,实在好疲倦。
『你都懂了啊,真不愧是春海!』
『既然这样,喂,差不多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
『咦?』
『『咦』什么?虽然违反我本人的意愿,不过你要的实验结果不是顺利完成了吗?继续把我吊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快点把我放下来。』
这个陷阱的实验结果是「非常吓人、非常痛」。把结果写在A4报告用纸上,然后去全国陷阱学会发表就行了吧。
『不行,实验还没结束。接下来才是重点。』
『重点?』
『这个铁网并不是普通的铁网,它叫做『神编二重螺旋』。事实上,这是用某个国家刚开发出来的新素材制作而成的,网线就像通心粉一样,中间是空的。』
『……啊?』
『中间的空隙可以放很多种东西。我今天特地在里面放了浓硫酸。来,你仔细听,有没有听到嘶哗哗的声音,好像要把金属溶解掉一样?』
『快来人救命啊!这只乌鸦脑袋坏掉了!』
这家伙还正常吗?
『啊啊,要是一直动来动去,会加速网线溶解的速度喔。』
『救命!!救命啊!!』
丝毫不理会我哀求的叫声,这只乌鸦只是盯着陷在铁网当中的我。虽然是面无表情的鸟类,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嗤笑我的丑态。那完全是狩猎者的眼神。
『救救救救救救救命啊!』
等等,这无疑是我史上最大的危机吧?虽然常常遇到打击型或斩击型的危机,但药品型应该是最糟糕的吧。这样没有违反什么条约吗?我一移动身体,铁网就缠得更紧,好痛!
『哈哈哈,就算像那样大叫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喔?是啊,我不是说过不要接近至高无上的红叶噗哇啊!?』
「九郎先生,您在那里做什么啊?站在那种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踩到哟。」
听到那个声音,我往前一看,透过铁网,看到另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一登场就把九郎踩在脚下的人影。
那是把红色长发绑成马尾的高挑女性,名叫森部佐茅。
森部佐茅。
身上服装的基调是深红色和白色,长裙上套着围裙,头上戴着朴素蕾丝的发饰。从那一身服装可以知道,她是在姬萩家工作的女仆。
她也是我之前在监狱岛遇到的人物之一。阻止我们登岛去见姬萩红叶,一直保护红叶直到最后一刻。她跟夏野曾经展开令人难以想像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激烈战斗,我也差一点就被她杀掉。她说过自己以前曾经征战沙场,也就是所谓的战斗型女仆。
『佐、佐茅小姐!那种话可以在踩到人家之前先说吗?啊啊、我珍贵的羽毛!!』
「哎呀,真是的,羽毛散了一地,要打扫的人可是我耶!」
『啊、是,对不起。』
被那双长腿踩住还勇于反抗的九郎,听到女仆的话之后却也立刻道歉了。
「咦?你说『那本来就是你的工作吧,给我闭嘴乖乖去扫,不然的话,我就要把你跳舞的影片上传给全世界看』?哼,我怎么可能被一只乌鸦威胁!!既然这样……我只好杀了你。」
『我、我才没有说那种话!!住手!佐茅小姐的舞蹈,是默默藏在我心中的秘密!』
「咦?你说『我已经把影片上传了。那段影片会怎么样,就看我的下一步指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哼、多么卑劣啊……嗯,只要砍了你就没关系了吧。首先,从左边翅膀开始……」
『我不会说出去、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不管砍左边还是右边都很讨厌啊!!』
『……』
搞什么,好眼熟的画面。
看样子,那位女仆听不懂乌鸦的话。九郎就算拚死说明也没有用,女仆全部擅自解释,然后擅自决定要行刑。这种场景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让我想喷泪。
「好,可以了,九郎先生。你可以让开一点吗?」
『啊、是……不过,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喔。』
说着,九郎诚惶诚恐地让出门口的位子,佐茅于是走进屋里。她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就这样走近被铁网吊着的我,直直盯着我的脸。
『呜。』
老实说,被人近距离盯着实在很不舒服,更何况她是曾经想要宰掉我的人。心理创伤反射性地像跑马灯一样冒了出来。
佐茅盯着内心惊恐不已的我。
「你为什么在铁网里面?」
她问了一个一本正经的问题。
「难道是你的兴趣吗?那么以后是不是要考虑用这种方式来款待你……」
『绝对不要!』
我才没有那种超级被虐狂的兴趣!
「嗯,会做出这种没常识的事情,应该是九郎先生的杰作吧。如果是我的话,不必使用这种陷阱,只要有秽杀刃……」
『对不起、请问你对常识的定义是什么?』
比创伤跑马灯还快的反应是吐槽。经历这么多事,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职业病。话说回来,拜托你住手啊!
「哼,算了。」
『……咦?』
佐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粗柄地板刷。地板刷挥舞的同时,我的视线高度也突然下降。
『哇啊!?』
铁网猛然掉落。我还来不及做防护动作就直接撞上木头地板。
突然被抓起来,突然被放出来。这个家的成员们,到底把狗当成什么了?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我一脸狼狈,挣扎着想从铁网里爬出来,这时头顶传来佐茅的声音。
「那么走吧,小姐在等你。」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地狱杂炊4】滨田阳一的作品。「地狱杂炊」系列第四集。主角为了寻找传说中超级辛辣的香料「RED」而进入宇宙。自从进入宇宙篇之后,连杂炊的「杂」字都不曾出现在书中,从这一点可以清楚看出作品内容已经开始暴走,接二连三出乎意料的剧情发展让读者差不多都感到厌倦了。
【神编二重螺旋】陷阱编号〇一六。能从地板射出铁网,瞬间捕获目标。如果硬要将网子弄破,灌注在网子里的强酸就会流出,将目标毁灭殆尽,来自于「如果想逃跑便同归于尽」的设计构想。
女仆带着我走在姬荻家的走廊上。
地板上铺着有长长绒毛的地毯,墙壁上挂着似乎曾在哪里看过的绘画,放在墙边的家具也都维护得相当仔细,装潢得简直就像书里的房子一样。房子的结构虽然跟夏野家一样,但是室内装渍却截然不同。
我向咚咚走在旁边的九郎说道:
『喂,我会被带去哪里?』
『如果我回答的话,你不会逃走吧?』
『嗯,不会。』
『骗人。你会逃,你打算逃去某个地方窝起来看书。』
『太失礼了!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为什么会被猜中?我的心思有这么好猜吗?
『对了,如果你要逃的话,不建议从后面的窗户逃走。那里装了陷阱,只要头一伸出去,断头台的刀刃就会掉下来,啪擦。』
『为什么要设置那种陷阱?』
『还有,如果不想被麻醉的话,不要随便靠近墙壁。如果不想被烧死的话,不要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如果不想被炸死的话,也要特别注意有着逆向纹路的木头地板。』
『我绝对不会逃的!!』
太可怕了,乍看之下只是普通走廊,但里面到底藏了多少陷阱啊。不管再怎么替它说好话,这都已经造成日常生活的障碍了吧。
『嗯,就我个人来说,其实你就算逃跑也没关系,或者该说,我很希望你逃跑。只是、万一你逃走,后面我会被佐茅小姐怎么样就不敢说了。』
『你们的主从关系一整个很奇怪啊。』
那个女仆既然在姬荻家工作,那么跟九郎之间好歹也算主仆关系。可是九郎的地位看起来显然比较低。搞什么嘛,难道说这种主从关系是最近的主流趋势吗?某些业界比较欣赏这种关系吗?
「到了。」
我们来到玄关,走在前面的女仆回头说道。玄关虽然也摆放了看似昂贵的绘画和家具,而且不知为何还挂了红叶的肖像画,不过玄关本身的结构跟夏野家差不多一样。
「喂,狗,你准备好了吗?」
『请问要准备什么?』
结果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了。刚刚佐茅小姐的确说过「小姐在等你」,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九郎也支吾其词,搞得我一头雾水。
「是吗?你说『我这边也做好万全准备了,啊哈哈哈哈』?这样很好。」
『你心里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角色啊?』
为什么是那种山贼型的角色?
可是,不管说什么,这个女仆还是听不懂我所说的话。九郎也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
「来,小姐在外面等你了。」
完全不在乎我责难的眼神,佐茅伸手扭开姬荻家的玄关门把。
那一瞬间。
空气突然变得黏腻。
「——!?」
佐茅抽开放在门把上的手,往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她紧紧握住的不是门把,而是扫帚。她眼神锐利,眯细的眼睛彷佛在瞪着巨大的敌人,一副准备应战的模样。
因为,情况突然有巨大转折,让她不得不采取那种态度。
足以刺伤肌肤的寒气。
足以烧熔肌肤的炙热。
那种不祥的杀气。
从玄关大门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那里,有「某个东西」。
『这、这股杀气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九郎的陷阱吗!?』
『才、才不是!我不知道!?春海难道没有什么头绪吗!?』
『什么、像这种足以破坏环境的杀气,我怎么可能有什么、头、绪……?』
头绪?哎呀、难道是?
『……难道。』
噗叽。
像是要把拚命挤出来的答案和恐怖想像一并斩断似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利刃。
像是要把大门的空隙填补起来似的,银色的刀刃,出现在门的这一边。
那个刀刃缓缓地左右开合,完全不理会大门的压迫,连门锁也对它起不了作用,它慢慢开合,像是要重现自己本来的姿态。
刀刃的切割,让大门发出哀号。
接着是门锁被破坏的声音。门,被人打开了。
然后,在打开了几公分的大门另一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见了绝望。
「找 到 你 了。」
『啊、啊吧吧吧吧、啊咦咦咦哈、啊咦咦咦咦咦————!!』
出现在眼前的可怕景象,让我反射性地发出惨叫。
这不是用「某个东西」来形容就能混过去的。我知道,我心里当然都知道。每天都会遇到,每天都会被整得很惨。被「某个东西」。
她的名字,叫做夏野雾姬。
我的饲主。
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我可以看到她大刺剌地站在姬萩家玄关前面。
大波浪的长长黑发、红色的大眼睛,右手拿着银色剪刀。这是我所熟悉的,像黑魔王一样的身影。
还有,此刻弥漫在她身边的,是黏腻浓稠的杀气。不渗任何杂质,光是这样就足以当做凶器的杀意,朝我这边铺天盖地地涌来。
在那股杀意当中,夏野的嘴唇微微掀动,唧唧咕咕地在说着什么。
「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从右脚开始砍起。」
『啊我惨了!我这下完全死定了!』
我所听到的,是夏野的必杀宣言。要是把这些话录下来,应该可以成为具体物证吧。此刻,这些几乎要让我心跳停止的可怕句子,从夏野嘴边流泻而出。
「……你这只花心狗,做好觉悟了吗?」
『咦咦!?』
门锁遭到破坏的玄关大门被人慢慢打开,从那一侧传过来的是致命宣言。声音明明应该是从门的那一侧传过来,然而,听起来却像是响自我的脑袋正后方,这就是夏野的魄力。
「偷偷瞒着我来姬萩红叶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咦咦!?』
「难道说,你觉得跟我比起来,姬萩红叶比较好吗?喂,是这样吗?」
『没有啊!?』
想解释的东西有一大堆。可是,要是莽莽撞撞地发言,好像会成为引爆点。再说,因为恐惧而冰冻的全身,让我根本无法行动。
「你到底是谁的所有物,看 来 不 教 一 下 不 行 了 哟 ?」
她右手抄起银色剪刀。
那是已经准备好的模样。
准备要吸饱狗血的刀刃。
『不、不行了。』
我完全丧失了勇气。
我已经放弃了,知道自己贸然抵抗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至少希望能让自己的精神稳定下来,所以我努力地逃避现实。只有这么做,我才能获得自由。所以,至少,最后让我回想一下幸福的回忆吧。
『呜哇,是绘本的宝盒耶!』
我想起被抱在母亲膝盖上,听她为我朗读绘本的记忆。今天早上做过的,那个令人怀念的梦。从那时候起,依序回想到现在,仔细挑选特别开心的回忆。
啊,不行。这是记忆的走马灯。
即使如此。
因为恐惧而冻结的眼睛,害怕得无法闭上。
夏野逼近而来的身影映入眼中。
在视线几乎要被黑暗吞没之前。
「剪刀女,你要干什么?」
另一种颜色,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我面前。
红发女仆,森部佐茅挡在我和夏野中间。
「……哎呀,这不是扫帚女吗?」
出现在我和夏野之间的佐茅,让夏野的眼神恢复一丝理智。虽然,以她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还是不能好好跟人交谈。
「可以不要在别人家门口吵闹吗?」
「我没有打算来这里吵闹,我只是来找东西而已。」
「找东西?」
「嗯,一大早我家的狗就行踪不明了。你知道什么消息吗?」
夏野的话带来一股压力。那显然是说给我听的话。彷佛要射穿人的视线,越过佐茅的裙子落在我身上。
「啊啊,如果是要找你家的狗,它在这里。」
佐茅稍稍低头瞥了我一眼,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夏野。
「是吗,在那里啊。真是太好了。终于找到它了。我好担心哟。」
『骗人!!』
刚才我们的眼神才硬生生对上而已,她的眼神明明带着百分之百的杀意,明明就是那种「看来我只好砍了你」的感觉。现在明明也对我露出百分之百的杀意。
「那么,可以把我家的狗还来了吧。」
夏野咧嘴一笑,露出不带任何一丝温度的笑容,朝这边伸出手来。
可是,佐茅瞥了一眼那只伸过来的手。
「这个要求恕难照办。」
她如此回答。
「……怎么回事?」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吧,夏野露出僵硬的笑容。
「那可是我家的狗啊。」
「是的。不过,这只狗现在是小姐的客人。」
听到夏野的话,佐茅如此宣告。
『客人?』
等一下,我是客人吗?冷静下来想想,我根本不是自愿过来的。一睁开眼睛就在这里,而且还被陷阱抓住,这样也能叫做客人吗?
『……咦,对了,这个女仆在保护我。』
她大概也发现夏野不寻常的样子了。要是我就这样回到夏野身边,不知道会被那把剪刀怎么样,所以她才出手帮忙,一定是这样没错。
啊啊,多么温柔的家伙啊。抱歉,我竟然还说你是战斗女仆、连脑袋都是由肌肉组成的女仆之类的。虽然你长成这样、实际作为很那个、行动更那个,不过还是有一颗属于人类的心。
「咦,你说那只狗是姬荻红叶的客人?他什么时候接受你们的招待了?」
「嗯嗯。」
夏野挑衅似地问着。佐茅肯定地回答:
「那是我跟九郎先生绑架来的客人。」
『那样也能叫客人吗?』
啊,不行,果然不行。刚才讲的都不算,这家伙真的不行。姑且不论身为女仆做得怎么样,她根本就是脑中螺丝松脱数量高达两位数以上的人种。因为,那怎么能叫客人呢,根本就是被害者嘛。
「因此,这只狗是小姐的客人,如果小姐没吩咐,不可能把它还给你。」
「那么,可以帮我通知一下你家小姐吗?我有话要跟她说。」
夏野叹了口气,对上佐茅的视线。
「很不巧,小姐今天的行程已经排满了。我没听她说你今天会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跟姬萩红叶是朋友耶?跟朋友见面时,难道还要先预约吗?」
「我不认为我们家小姐有像你这么凶恶的朋友哟?」
「……干么讲成这样。」
「我们家小姐,有着可爱又美丽的纤细身躯,肌肤吹弹可破,声音甜美,眼神清澈,个性温柔,既年轻又才华洋溢,写出来的所有作品都是杰作,连叹口气都会变成钻石,而且全世界都有她的狂热粉丝红叶帮喔?」
「说得太过火了吧。」
妹控乌鸦差不多也是这样,而这个女仆也跟他不相上下。
夏野摇摇头,露出一副「这个人不可理喻」的表情。
「够了,快叫她出来,把那个随便将人家家里的狗带走的混蛋大小姐叫出来。」
听到这句话。
我觉得周围的温度猛然下降了一个刻度。
「……你在愚弄我家小姐吗?」
佐茅的眼神变了。
对于这个服侍姬荻家的女仆——森部佐茅而言,姬荻红叶的地位比单纯的主人还要高。作家姬荻红叶,是个改变佐茅人生的人物,是个甚至能让她跳舞、令她醉心的人物。所以,佐茅不能允许别人愚弄姬荻红叶。夏野侵犯了佐茅的逆麟。
佐茅前后拉开双脚的距离,水平抄起手上的扫帚。跟之前看过的景象一样。她一心一意地准备一举刺穿站在眼前的夏野。
「就是啊,一开始这么做不就好了吗?不要拖拖拉拉的,直接用蛮力抢回来不就好了?」
夏野拿着剪刀的右手开始用力。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守护小姐的客人,是身为女仆的责任。」
森部佐茅拿着扫帚的手也跟着用力。
在Immerculate新稻叶的顶楼,姬荻家的玄关。
夏野雾姬,拿着心爱的剪刀「剪刀次郎」。
森部佐茅,拿着心爱的扫帚「秽杀刃」。
各自抄起手中的武器,两个战鬼的眼神在空中交错。她们两人之间的空间,像是有黏度似地跟着扭曲歪斜。一触即发的气氛充斥在四周。
『结果变成这样啊。』
站在互相瞪视的两人身后,我已经切换成死心放弃的模式了。
我死都不要硬生生闯进她们之间。
一个是曾经出入战场的战斗女仆,另一个是经常处于战场上的战斗作家。这里也不像炼狱馆那么宽,只不过是公寓大楼的玄关而已。要是在这种地方发生战斗,情况一定很惨烈。
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做。想要阻止那两个狂战士的战斗,像我这种矮小的迷你腊肠狗是办不到的。能像上次阻止夏野和圆香对战的便利机械,此时并不存在。
『不行,现在不适合卷进她们之间。』
所以,为了稍微退离这个争斗现场,我往后退了一步。
喀锵。
我又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太小看我了』』
不要以为我是吴下阿蒙,这种伎俩我太习惯了!
跳跃。听到声音的瞬间,我立刻采取行动。用敏捷的速度跳离那个地方。只要离开陷阱启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那只乌鸦肤浅的思考,我已经通通都看透了。我凌空回头,看着地板。不出所料,在我刚刚所站的地方,杀气腾腾的陷阱
『呃、哎呀?』
没有杀过来。
取而代之的是,我落地的地方。在我预料的着地点,像是在迎接我似的,打开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我的身体完全被吸了进去。
『中、中计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速坠落的身体。
四周被黑暗吞没,只有重力支配我的全身。
在转为一片黑暗的视线当中,我听到上方传来不像这个世界该有的刀剑砍击声。
※ ※ ※
咕
『……嗯、嗯嗯。』
背后传来体温。
我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某人俯望着我。
看起来相当昂贵的和服衣襟。
剪得整整齐齐的浏海。
像湖面一样清澈的眼睛,没有表情的面孔。
淡红色的樱桃小嘴微微开启。
「早安,春海和人。」
在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姬萩红叶直直地盯着我。
姬荻红叶。
拥有足以形容为艺术的笔触,得过无数大奖的世界级作家。在现今的文坛上,是非常活跃的一位年轻作家。
然后,在上个月以秋山忍原稿被盗为始的一连串骚动中,她也是这一切的中心人物。
那位姬荻红叶,穿着打扮跟当时我在那个炼狱馆看到的样子一模一样,她此刻就出现在我眼前。
『……红叶?』
搞不清楚状况,因此我环顾四周。视线的一端,看到轮椅的银色轮子,还有看起来非常高级的和服、衣带。我脚边也看得到和服长长的衣摆。然后往上抬头,可以看到姬萩红叶小小的脸蛋俯视着我。也就是说,我现在被坐在轮椅上的姬萩红叶抱在膝盖上。
『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总觉得自己从今天一大早就一直在说这句话。唉,这也是因为我被周围的人们耍得团团转的关系。
可是,我真的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为什么我现在会在红叶膝盖上?
「这里是Immerculate新稻叶的一楼大厅。」
『……咦?』
从意料之外的地方传来回答。我的疑问几乎都已经快变成固定句型了,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是从头顶传来的声音。那是姬荻红叶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
『咦、为什么、你听得到我……?』
像是要回应红叶似的疑问。
「哥哥?」
『红叶、怎么了!?』
为了回应红叶,人家一叫就飞出来的妹控乌鸦,姬荻九郎出现了。
「就像哥哥所说的,中继功能似乎很顺利地发挥作用了。这样我也能完全听懂春海和人所说的话。」
『是吗!太好了……啧。』
『啧那一声是什么意思!?』
就算脑袋一团混乱,还是反射性地吐了槽。
『搞什么,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终于又出现另一个能听到我声音的家伙。』
红叶所说的中继功能,或许就是透过九郎,让我跟红叶之间互相对话吧。这是在炼狱馆发现的,能让我们之间沟通的方法。虽然也有一些犯规的情况,不过只要透过九郎,我跟红叶之间就有可能互相对话了。
我从红叶膝盖上环视四周。
大理石地板,让光线能充分进入室内的构造,周围摆设了许多观叶植物。墙壁上装饰着绘画,供访客使用的沙发和桌子。自动上锁的大型自动门。这些都是我熟悉的景象。是每天去本田书店时都会看到的景象。
的确就像红叶所说的,这里是Immerculate新稻叶的一楼大厅。
『咦、为什么我会在一楼大厅?』
这也太奇怪了吧。一直到刚刚为止,我都在位于顶楼的姬萩家玄关。那不是梦。那个女仆的背影,夏野的魄力,我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然后,我就在那里跌入洞穴。
『……跌入洞穴!?』
仔细看看天花板,那里空了一个大洞,黑色的大洞。不见尽头的洞穴直直往上延伸,不知道会通往哪里。简直就像一直一直往上延伸的黑暗洞穴。
『难、难道那个洞穴是……』
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最糟糕的想像。难道,刚刚在顶楼的我,从那个洞穴掉下来,所以现在在一楼大厅。而且,还是完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洞穴。
「是的,春海和人刚刚是从这栋公寓的最顶楼掉下来的,从那个洞穴掉下来。」
『果然啊啊啊啊啊!!』
讨厌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怎么样啊,春海,从我们家玄关倒栽葱地掉到一楼大厅的感觉如何?这恐怕是世界上落差最大的洞穴吧。目前暂时先将它称为『稻叶之洞』,这么说起来,反正机会难得,就用春海的名字来为它命名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这样有多高吗!!』
『没关系的,你毫发无伤地被接住了啊。』
『问题不在这里!?』
现在重点不在这里好吗!?
「怎么了?春海和人,有哪里受伤了吗?」
『没、没有,没有受伤啦。』
身体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精神上的创伤很严重。在我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竟然遇到这种从超级高处落下的性命危机。我周围的家伙们,为什么都毫不客气地做出足以左右我性命的行为?就算是狗,我也是一只活生生的狗啊。
『哎呀,不过,真不愧是红叶啊,能突然制造出这么大器的陷阱,真不愧是我最爱的My sister!』
『啊?这个陷阱不是九郎先生做的?』
「不,这是我做的,从构想到设计都是我的。」
红叶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一边朝我比了个胜利手势。搞什么,这家伙、这家伙的个性是这样吗?
『可、可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我必须尽快把春海和人带来这个地方。」
「要把我带来这里?你在说什么啊……呜哇!?」
红叶伸出双手抱起我的身体,把我平举到她面前的高度。红叶的视线从相当近的距离对上我的视线。那双有如湖面般清澈的眼睛,彷佛要把我的一切通通看穿,让我不由得想要移开视线。
「既然我们能交谈,你也没有受伤,这样就没问题了。」
『问题?』
红叶毫无表情的面孔近在眼前。
那张脸,似乎毫不在意我的混乱思绪。
「那么,春海和人。」
樱桃小嘴淡淡地说出毫无抑扬顿挫的话语。
「请你、负起责任。」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姬荻家】位于高级公寓大厦「lmmerculate新稻叶」最顶楼的姬荻红叶住处。房子的构造虽然和夏野家几乎一样,但到处都有姬荻九郎所设下,用来击退入侵者的陷阱。普通人独自走在这里非常危险。
【红叶帮】意指姬荻红叶的狂热读者群。顺带一提,秋月真岸的狂热读者称为「秋月众」。
第二章 骑狗难下
『呃呃,下一班车的时间是……』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头往上看,看着新稻叶车站南口站前公车的时刻表。
还在当人的时候常常坐这条路线的车,变成狗以后倒是第一次搭这条路线。或者该说,这搞不好是第一次用这个身体搭公车。我平常大概都是徒步、被放进笼子里搭电车。对了,之前还搭过游艇。
『嗯,巴士应该五分钟以后就会来了。』
「是吗。」
在洒落地面的温暖日光中,我回头一看,坐在轮椅上的姬荻红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
公车站里没有其他等车的客人,散发着铁锈味的长椅上没有半个人。
『我带你去一个很棒的地方!好好期待吧!』
「嗯,我很期待。」
红叶所坐的轮椅,有着以灰色和青色为基调的朴素设计。右手边有一个用来操控轮椅前进的操纵杆。左手边有一个不知道拿来干么的装置。椅背装有握把,好让协助者能够帮忙推轮椅。
红叶还是一样顶着一张像是带了面具似的、毫无表情的脸孔。就算刚刚说了「我很期待」,从外表看起来实在感觉不出她有在期待。然而,即使如此,我应该做的事情仍旧没有改变。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做这些事呢?
为什么我没在看书,而是在这种地方等公车呢?
那是几分钟之前的事,一切都始于Immerculate新稻叶一楼大厅的对话。
※ ※ ※
『负、责?』
「是的,请你负责。」
红叶清澈的双眼和毫无表情的脸蛋,直直杵在我面前。
「春海和人,你说你要教我认识外面的世界,要把我不懂的事情通通教给我,难道你忘了吗?」
『不、没有,我记得。』
我都记得,我的确说过这些话。把自己关在那个炼狱馆,而且连自己的心也关起来,我曾经对着那样的红叶说:『我会教你』。
「太好了,我一直以为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咦?』
「春海和人的确说过会教我,说会教我认识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我在炼狱馆待了好一阵子,丝毫不觉得你会来这里教我。我想,难道是因为地理因素的阻碍吗?于是我搬到这栋大楼来。但是,我搬来之后,又等了好一阵子,你还是没有要来教我的样子。」
红叶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上面那些话。搞什么,难道这家伙本来就这么健谈吗?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让人难以掌握她的情绪。
「所以,我开始怀疑。那些话都是谎言吗?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完全不是真的吗?读者的话,全部都是虚构的产物吗?全部,都是谎话。我的读者也都是假的吗?」
『才不是谎话!!』
我大叫,就算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困惑不已,只有这一点我是不会退让的。只要是跟书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会说谎。我的确看过姬萩红叶的书。一直看、一直看、通通都看过了。我在炼狱馆对红叶说的话,是我不折不扣的真心。
「是吗?」
『那还用说!』
不可能是谎话。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么,你要教我认识什么?」
『咦?』
「如果不是谎言的话,你到底要教我认识什么?」
『呃、呃。呃……』
「你该不会什么都没想过吧?」
『怎、怎么可能、嘛。』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你什么都没想吗?」
『啊、啊呜呜呜呜呜。』
简直就像小学时,小小地恶作剧了一下,结果却把级任老师惹火一样。
『我、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哟,只是,圆香刚好进入东川高中就读,映见和真岸之间起了一点争执,而且要跟那个女仆在大楼里巡视,最近真的有很多事。还有,我也忙着看书啊。』
「你什么都没想吧?」
『不、不是……』
「你什么都没想吧?」
『呜呜呜呜呜。』
红叶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看。缺乏抑扬顿挫的话语,让人无法感受到她的感情。
被人这样盯着,感觉实在很不好。要是夏野的话,早就直接诉诸暴力了,这样至少我不用烦恼什么。啊、不是的,我绝对不是希望对方直接使用暴力!
「哥哥?」
红叶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开口叫唤在背后等候的九郎。
『什么事红叶!怎么了啊红叶!我什么都会做的红叶!』
给我冷静一点,小心咬到舌头。听到妹妹开口叫自己值得那么高兴吗?
「以后请哥哥不要说多余的事,老实地当中继站吧。」
『咦!?』
听到红叶的话,九郎超级兴奋的情绪急转直下。嗯,也难怪他会这样。总之,这就等于被命令:「一句话也不要说。」
『怎么这样嘛,红叶,你不想跟我说话吗?可是、却想跟那只烂狗说话!!而且还是透过我当中继站!怎么可以让这么恐怖、这么悲伤的事情发生呢?不,应该不可能有这种事!你再重新思考一下吧红叶!难道你的魂都被那只烂狗勾走了吗!』
喂,你这只烂乌鸦,干么这样说我。
「那么我们来订规则吧。」
『规、规则?』
红叶低头看着九郎,冷冷地说:
「哥哥只要说出一句多余的话,我就一天不跟你讲话。」
『怎、怎么这样!?你是在开玩笑吧,红叶?』
「一天不跟你说话。」
『咦咦咦咦咦咦!!怎么这样!!』
「两天。」
『呜啊啊啊啊啊!!我不要!!』
「三天。」
这什么闹剧啊。
九郎只要一出声,红叶就平静地往上加天数,一直到不说话的天数累积到一个礼拜,九郎终于闭上嘴巴。看样子他好像停止思考,同时也把自己的心锁起来了。好可怜。
就这样,九郎沦为红叶和我之间的对话翻译装置。
「那么,春海和人,你决定要教我什么了吗?」
『咦?』
「还没决定吗?」
『啊、是,对不起。』
红叶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语调和表情低头看着我。哎呀,难道刚才的对话都是为了让我有时间去思考吗?这种事如果不先讲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已经知道春海和人什么都没想了。」
『呜、呜呜呜。』
「可是,这也是我预料中的情况。哥哥也说过,『反正那只狗一定已经忘了。所以继续跟我一起在这里生活吧。』」
喂,那只乌鸦,可以闭上你的鸟嘴吗?
「所以,我已经都先考量过了。」
『考量?』
「是的,如果你说你什么都没想的话,那么就请你实地来教我吧。」
红叶转动轮椅,离开大厅,来到门外。春天上午的阳光,也同时洒落坐在她膝上的我。
红叶像是觉得有些刺眼似地眯细了眼睛。
「春海和人,对我来说,从这里开始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然后,她低头看着我说道。
「走吧,然后教我吧,教我认识外面的世界。」
※ ※ ※
就这样,为了教姬荻红叶认识「外面的世界」,我们现在在这里等公车。
的确,对于从来不曾离开那座岛屿的红叶来说,大楼外面全部都属于「外面的世界」。那个意思是,就算不用特地搭公车去其他地方,只要在新稻叶这一区随便逛逛,只要带她去新稻叶商店街、本田书店、城德学园、住谷庄之类的地方逛逛就可以了。
『……不过这些地方的确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我觉得新稻叶这条街,对初学者来说实在太刺激了。因为有很多变态栖息在这里,所以我不建议外行人来逛这边。对于温室里的红叶来说,都是一些不适合让她看到的东西。像是肌肉男之类的。
而且,如果继续待在新稻叶的话,就我个人而言,可能会遇到很大的危险。
那个危险名叫夏野雾姬。
我问了一下,从我在姬萩家睁开眼睛,一直到被人硬生生丢到大楼大厅,这似乎都是红叶的计划。一切都是为了把我带到外面来,而九郎和佐茅,都在协助执行那个计划。
可是夏野不一样。
那家伙之所以没有出手协助,从她刚才的态度来判断已经很清楚。她的怒火强度实在太可怕了。
我们外出的时候,佐茅似乎要负责绊住夏野雾姬(作战对象N)。可是,我很怀疑佐茅能撑到什么时候。因为,对手可是那个夏野雾姬啊。就算佐茅号称战斗女仆,但是到底能跟夏野对峙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满肚子疑问。我家那个作家可是很凶的。
所以,必须要先设想到最糟的情况。
假如那个女仆被打倒,黑魔王就会被解放到这个世界上。那时,如果我还待在新稻叶,非但没有足够的逃命时间,而且夏野一定会用光速出现在我背后吧。然后她会俐落地挥舞剪刀刀刃,我的小命就会以DEAD END收场。到这里为止的情节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来,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我应该尽早离开新稻叶。这样一来,就算没有足够的时间逃命,至少也可以争取到为自己找藉口的时间。而且,这辆公车要去的地方,是最适合教导红叶认识「外面世界」的场所,这个一石二鸟之计实在太赞了。
顺带一提,我已经跟红叶约好,这次的导览结束之后,请她动用姬萩家的所有力量,跟夏野说明事情始末,而且要说服她别伤害我的小命。如果要叫我胆小鬼就叫吧。我可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因为没命的话就不能看书了。
『……还是很缺读素啊。』
一想到书本就觉得呼吸困难,今天都还没开始看书。
『不行,光看广告根本不够。』
贴在长椅内侧的广告一眼就看完了。从大楼到这个公车站的路上,我虽然一一看了路上每一则广告,可是阅读分量还是不够。没有书果然不行。
『喂,红叶,你有带紧急时刻备用的书吗?』
我怀着一丝希望,询问坐在轮椅上的红叶。
『……你在干什么?』
我注意到她的奇怪行为。
红叶直直盯着公车站牌的柱子。
不光是「看」而已,她不断移动视线,从公车站牌的这一端看到另一端,像针对研究对象进行调查的科学家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简直就像要把公车站牌的一切都烙在自己眼里一样。
『红、红叶?』
我诚惶诚恐地叫了她一声,红叶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我。那种不可思议的魄力,让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春海和人。」
『怎、怎么了?』
「这个、是什么?」
红叶指着公车站牌如此问道。
『……啊?』
我不明白红叶的问题,反射性地叫了一声,感觉自己很蠢。
『这不就是公车站牌吗?』
就只是公车站牌而已啊。红叶指的东西是不折不扣的公车站牌。时刻表里侧贴着附近补习班的广告。
「原来如此,这就是公车站牌啊。」
红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低头看了我一眼,又立刻把视线移到公车站牌上。
『搞什么啊,奇怪的家伙。』
「这样很奇怪吗?」
『当然怪啊,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简直就像完全不知道公车站牌是什么东西似的。』
「不,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说嘛,不知道的话也太奇怪了。』
「是的,我知道,但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实物。」
『……咦?』
红叶伸出右手,来回抚摸贴着公车时刻表的地方。
『等等,你刚刚是说,你没看过公车站牌?』
「是的。」
『咦、没看过公车站牌……真的假的?』
「是真的。」
在我眼前,面无表情地继续观察公车站牌的红叶,简直就像从没有公车站牌的未来世界来到这里的人类。红叶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公车站牌」,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可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呃,可是,你在《北斗》那本书里,不是写过有关公车站牌的事情吗?』
我的读书经验发出异议。没错,我的确读过。
在姬荻红叶的着作「北斗」一书里,描写登山时发生山难的男女,在洞穴中发现一座不可思议的公车站牌。我还记得读到那个场景时的感动。如果那本书是姬萩红叶所写,那么红叶不可能不知道公车站牌这种东西。
「是啊,我的确写过这个。」
『没错吧?什么嘛,你明明知道啊。』
不要吓我咩。害我吓一大跳,真是的。
「春海和人,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知道公车站牌是什么』。我只是说,『我没看过公车站牌』而已。」
『……啊?』
「我知道公车站牌是什么样的东西。可是,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实物。因为,监狱岛上并没有公车站牌之类的东西。既然不存在的话,我当然也就不可能看过。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呃、呃,是没有错……』
「只是,实际的公车站牌,跟我所想像的有一点不同。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而且看起来似乎很重,还有,里面是空心的。」
红叶专心三思地继续用手指戳着公车站牌。公车站牌表面发出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的「铿铿」声。
『跟你想像的不一样?你本来以为它是什么样子?』
「嗯,我以为所谓的公车站牌,整体看起来是圆柱状,做成柱子的模样。」
红叶开始说明公车站牌的形状。
「而且比较轻薄短小,要搭乘公车的人,就会把站牌背在身上,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把公车站牌放着,公车就会从某处开过来。」
『等一下,你想像的公车站牌也太诡异了吧。』
「是吗?我心里觉得所谓的公车站牌就是这个样子。」
『我该从哪里吐槽呢?』
她对公车站牌的基本观念根本就是错的。这应该叫做「不知世事」吗?是这个层次的问题吗?
『呃、等一下。』
红叶口中的公车站牌,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可是,《北斗》一书中的确出现过公车站牌,这个意思难道是——
『你明明没看过真正的公车站牌,却能够写出那本书?』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红叶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没错,如果她说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公车站牌,那么距今一年以前出版的《北斗》,就是从未看过公车站牌的姬萩红叶所写出来的作品。
『这、这样真的能写作吗?』
「无论如何,我的确写出那本书了。」
『是、是没错,可是。』
「我不需要看过实物。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知道它为何而制造、知道它为何而被使用。只要知道这些,就能够想像了。只要能想像,就能够写作。因此不需要看过实物。不管看过或没看过,那都没有意义。对写作来说,那并不是必须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
「而且,我没看过的,不只是公车站牌而已。」
『什么!?』
「是的,山峦、小屋、吊桥、老婆婆、坡道、山路、鸟居,这些东西我都没看过,因为监狱岛上并没有这些东西。可是,树木、花朵、星空、月亮、洞穴、大海,这些我有看过,因为在监狱岛可以看到。」
这么说,姬萩红叶的写作方式,是在心中想像一切,在书本中创造万物。在她的写作方式里,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心中完成。多么异样的感性啊。
书中出现的公车站牌,的确是在险峻的大山中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我本来以为那是姬萩红叶独有的,充满诗意、充满艺术气息的表现方式。可是,那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想不到红叶其实只是把自己所想像的世界写下来而已。
因为是姬萩红叶,所以才能办到这一点?或者该说,正因为能做到这样,所以姬荻红叶才会成为姬萩红叶?
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写出来的作品,反而制造出常人无法想像的世界观,因此被评价为一种艺术形式。在这个世界上,逐而产生了足以称之为「狂热」的红叶帮读者,于是,姬荻红叶的世界,在现实世界获得了承认。
『红叶……』
我看到九郎很寂寞地抬头看着红叶。身为哥哥、同时也身为责任编辑的姬萩九郎,看到那样的红叶,会有什么想法呢?看着完全不知道外面世界、所有一切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与结束的亲妹妹,他是什么心情?
可是,红叶现在离开了那座监狱岛,来到这里。即使我当初那句话是她行动的契机,但她现在之所以在这里,其中也包含了她自己的意愿。而且,她的确说过,「我想请你教我认识外面的世界」。
红叶想了解外面的世界,这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
既然这样。
『喂,红叶。』
「怎么了?」
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我今天会教你很多事。』
「好的,就拜托你了。」
红叶如此回答,她的脸庞虽然没有浮现任何表情,但是,我觉得似乎有某种不一样的感情出现在她脸上,是我多心了吗?
我听到公车的引擎声。
沿着站前的安全岛缓缓驶来,公车进站了。这是无障碍公车,即使乘坐轮椅也能自由上下。公车的前门打开,乘客依序下车。
『好,没有其他乘客,只要我们低调一点,我跟九郎一起上车应该不会被别人抱怨。等一下要是有其他乘客抱怨,就说我们是从旁协助身障者的狗和乌鸦就好了。』
在公车后方门口,发现到坐在轮椅上的红叶,壮年司机走过来准备帮忙。为了不妨碍他们,我抢先溜进公车里。
『来,好好上车吧……哎呀?』
可是,红叶一动也不动,好像没发现司机走到她身边似的,直直盯着停止不动的深蓝色车体。
『红叶,怎么了?』
「小姐,您怎么了?」
看到红叶一动也不动,我、九郎,以及司机先生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我们的注视之下,红叶的身体终于动了,她缓缓举起右手,指着公车。
「春海和人,这个、是什么?」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公车】从新稻叶车站南口出发,稻叶交通旗下的公车,早晚通勤时间总是挤满通勤上班族或学生,其他时间则乘客不多,可以享受愉快的乘车时光。据说一年会有一次,以特别公车行驶这条路线。
【北斗】姬荻红叶的作品,在登山时遭遇山难的男女,在山里的洞穴发现了公车站牌,搭上这辆不可思议的公车后,前往各式各样的世界。对幻想世界的描写深深震慑读者,在阅读这部作品的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觉得自己似乎也被囚禁在陌生的世界里。
『……终、终于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冲下公车。回头一看,闯入视线的是一张胡乱贴着墓园、牙科、游乐园广告的老旧长椅。然后,在长椅另一端,是在司机的协助之下下车的红叶。在这一站下车的,好像只有我们而已。
老实说。
很累。
结果,从一上公车开始,一直到在这一站下车为止,我遭到红叶一连串的问题攻击。如果是普通问题的话也就算了。可是,红叶的问题加了太多自己的解释,让我很难不去吐槽。
CASE1关于公车
「这个、是什么?」
『嗯?这不就是公车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公车啊,我是第一次看到。」
『这个也是第一次啊……算了,既然连公车站牌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第一次看到公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所知道的公章,主要栖息在沙漠边缘。野生的公车只要一看到公车站牌,就会马上跑过来,只要能征服它,就可以搭上公车。我以为是这样的东西。」
『那玩意儿怎么看都是生物吧!?难怪出现在你书里的公车,表情会丰富成那样!!』
CASE 2关于汉堡
「这个、是什么?」
『嗯,广告里的这个吗?这是汉堡啊。』
「原来如此,这就是汉堡吗?我是第一次看到。」
『你从来没吃过吗?既然你从来没在外面买过东西,也难怪没吃过汉堡。不过那个女仆应该会做这个吧。』
「我所知道的汉堡,是把绞肉压成薄薄的圆形煎熟,接着用同样圆形的面包夹起来。」
『喔喔,没错没错。』
「而且,只要去垃圾桶捞就可以找到它。」
『……啊?』
「只要去垃圾桶捞,不是就可以找到了吗?」
『找你个头!就算在垃圾桶捞到,那个也不叫汉堡,而是曾经身为汉堡的某个东西!总之也就是垃圾啦!』
CASE3关于青蛙
「这个、是什么?」
『啊、啊啊,这次是那个吗。那个是青蛙啊。』
「原来如此,那就是青蛙啊,我是第一次看到。」
『等等,监狱岛不是应该有青蛙吗?』
「还有,那是哪一种青蛙?」
『你要问种类吗?怎么说呢,因为只看到一眼,所以不太确定。不过大概不是赤蛙之类的吧。』
「那是被施了魔法的青蛙吗?还是可以存档的青蛙?或者是勇者型的青蛙?还是王子型的?」
『你的知识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受到哪个电脑世界的电波影响吗!?』
就像这样。
红叶的问题,包括从公车车窗看到的所有东西,以及印在公车广告上的所有东西,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问题无穷无尽地涌来。对那些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蠢知识一一吐槽的我,实在累到不行。
『算、算了,总之我们到了。』
把驶离的公车抛在身后,我们走进建筑物的空地。
红叶说,希望我教她认识外面的世界,我在前往公车站牌的路上拚命思考,最后终于想到这里,最棒最大的场所。就是这里。
从路旁飘过来的,是树木和泥土的香气。久违的芬芳空气让疲劳感烟消云散。我几乎都要飙泪了。从人类变成狗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到这里来。
『这里就是稻叶图书馆!!』
我以几乎要用两只后脚猛然站起来的气势,如此宣告。
稻叶图书馆。
从新稻叶车站前,搭公车沿着山边开三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这里。这是一座拥有悠久历史的图书馆,坐落在和缓丘陵地的中间。斜面像是用红豆色的块状物堆叠而成,这是它最具特色的外观。
『红叶,你不是说,希望我敦你认识外面的世界吗?』
「是的,我的确那样说过。」
路面略带和缓的坡度,不过红叶的轮椅毫无障碍地跟在我身后。
『如果是这里的话,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原来如此,这就是图书馆吗?」
『啊啊没错!』
这里就是图书馆。人类知识聚集的场所,是书本的宝箱、知识的宝库,是不容侵犯的圣域。
这里是许诺之地,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汇聚宇宙万物的场所,是所有知识根源汇集的场所,也是人类历史的终点。
因为来到久违的图书馆,我的情绪一下子炸开,所以才会下意识地用这么夸大的形容方式。总之,这里的书多得跟山一样。如果是在这里,我可以把红叶所不知道的世界通通都告诉她!
还有,说顺便的话似乎有点那个。如果还有剩一点时间,我也可以借书对吧?要是只有我一只狗的话可能办不到,但是,只要拜托红叶去办借书证就可以了。难得来一趟图书馆,什么都不借的话未免也太奇怪了。那样应该是犯法的吧?
反射性出现在我脑中的,是身为人类时,使用稻叶图书馆的记忆。
从入口的自动门一走进来,右边就是童书区,左边是杂志区,那里放着沙发,上了年纪的读者在那里看报纸。至于最里面的服务台,馆员小姐俐落地帮读者办理借还书的手续。
怎么办,光是想像心情就变得超级兴奋。书本!不可不看!变成狗身体后暌违已久的library life又回到我手中了!
「……哥哥?」
『去死吧!!』
突然之间,竹枪从天而降。
『呜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喔啊啊啊啊啊!?』
就在竹枪尖端险些刺到我头顶狗毛的瞬间,我长年锻链的危机回避能力瞬间启动,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躲到竹枪无法刺到的地方,在间不容发的一刻,逃过变成串烧的命运。
『搞什么!?刚才那是什么!?』
我跳了起来,现场惨状映入眼帘。插在我刚刚所在位置的,是一根差不多跟金属球棒一样大的竹枪。那是一根似乎可以轻松贯穿幼犬的凶器。
『……啧。』
『喂,乌鸦。』
停在红叶轮椅上的臭乌鸦,恨恨地盯着我。啊啊,是这家伙的杰作吧,我很清楚。
『这真是太危险了,春海,你差一点就变成串烧了呢。』
『你要说的话只有这样吗?』
『哎呀,今天天气真好啊。像这种日子,我就会想起跟棒球社的伙伴们一起追着白球的那一天。没错,那是高中二年级春天的事,那一天,球队经理把我叫了出去……』
『那种假惺惺的回忆就算了吧。』
现在我所在意的是,那根竹枪,到底是从哪里、怎么冒出来、为什么冒出来?还有,关于那句『去死吧!!』我非常希望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不,解释什么的就算了,先让我揍一拳再说吧。
「你清醒了吗?」
正当我准备让那只臭乌鸦尝尝我的春海SPECIAL时,红叶开口说话了。
『咦?清醒什么?』
「是的,哥哥说,『春海只要一看到书,就会陷入神智不清的状态,要是他听不见你说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可以让他恢复清醒。』」
『呜!?』
「太好了,你恢复清醒了。」
我的思考模式完全在他人掌握之中。轻视我的九郎实在有够惹人嫌。我的心思果然很好懂吧。话说回来,那根竹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图书馆吧。」
『没错!是图书馆!』
算了,不要去管那只乌鸦干的好事了。我就用宽大的胸怀原谅他吧。毕竟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图书馆啊。因为地理环境的影响,「温柔」的参数可以补正百分之三十。
『好,我们进图书馆吧!Go go library! 』
正当我兴致勃勃地准备走进图书馆时。
「不用了,不必教我认识图书馆。」
红叶面无表情地喃喃说着。
『Pardon?可以再说一次吗?』
咦、红叶、你在说什么啊。我觉得,既然她连公车、站牌、汉堡都没看过,那么对图书馆应该也有很多问题要发问吧。如果是关于图书馆的事,不管有多少问题我都、可以为她说明。
「我知道图书馆,而且也看过图书馆,所以不必特别介绍。」
『你看过图书馆……咦、可是,你看过的图书馆,该不会是有被封印的魔兽跑出来、或者是从次元的间隙冒出来的那种乱七八糟图书馆吧。』
这里可是规规矩矩的图书馆喔。有书本和杂志喔。
「不,如果是图书馆的话,我家里也有。」
『……啊?』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绝不可漏听的关键句?
如 果 是 图 书 馆 的 话 , 我 家 里 也 有 ?
『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一般人家里怎么会有图书馆呢?不可能有那么美好的事。好笑好笑。』
哈哈哈,这个小丫头在说什么啊。
『哎呀,春海,我没告诉你吗?炼狱馆本馆旁边,刚好位于从大门无法看到的地方,有一栋建筑物摆着我们历代祖先收集的所有藏书。呃,感觉起来就像一个比较大的书库。姑且不论能不能称之为图书馆,不过红叶和佐茅都是叫它『图书馆』啦。整个墙面都摆满了书,看起来相当壮观。虽然,自从佐茅来我们家工作之后,第一排书柜就变成了「姬萩红叶全着作收藏区」。』
『……什、什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是吗?』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这只臭笨鸟。现在是用一句「是吗」就能轻松带过的场合吗?至少认真一点吧,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啊?
我从来没想过那座岛上有这么棒的东西。为什么不带我去那里呢?为什么不是去那里,而是去一个贴满红叶相片的诡异恋妹狂房间?
『咦?那些书有一起搬来吗?』
『不,不可能把所有书本都搬到大楼来,炼狱馆的书都还放在那里。我正在想,是不是要找个时间,把那些书捐到什么地方去。』
「哥哥。」
『喂,红叶,那本书要怎么处理啊?』
「你太多话了。」
『!?』
「十一天。」
『!?!?!?』
九郎紧紧闭着嘴巴,死命地用力摇头。
「所以,接下来你要教我认识什么?」
『咦?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图书馆这样就可以了。」
红叶面无表情地说道。从那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听起来,我觉得她好像真的对图书馆失去了兴趣。
『可、可是,就算看过图书馆、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那是监狱岛上的图书馆吧。外面的图书馆完全不一样喔,不管是藏书或设备都不一样。如果是不同的图书馆,里面的世界也会完全不一样!而且,这里有人在看书,有很多很多人。或许里面也有你姬萩红叶的读者喔。』
「我的、读者吗?」
『嗯嗯,你的读者。』
红叶很认真地盯着我看,然后用莫名冷峻的视线说:
「不、不可能会有的。不可能有我的读者。」
她斩钉截铁地如此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毫无疑问地,这里一定会有姬荻红叶的读者。「这里不会有我的读者」,为什么要说出那么悲伤的话?
「不可能有的,请你看看这个。」
红叶所指的,是我的头顶,贴在图书馆入口自动门上的白色公告。上面写的是。
——本日休馆。
『呜哇啊!?』
那种冲击,像是突然掉落地狱似的。
『怎么会,我竟然忘了图书馆的休馆日!?』
的确,仔细一看,建筑物里没有开灯,完全没有人们走动的气息。这个图书馆空无一人,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
「这里有我的读者吗?」
『……咦?』
我的视线游移不定。无法正视红叶的眼睛。
「这里面,现在,会有我的读者吗?」
『呃、呃呃。』
可是,就算把视线移开,也没办法躲过红叶的质问。
「有吗?」
『应该、没有吧。』
败得体无完肤。
『太久没来,齿轮都松了……』
因此,才没有其他人在这一站下车。稻叶图书馆是这一带最大的图书馆。如果有读者的话,路上就算遇到更多人也不奇怪。
「你真的只要一遇到跟书有关的事,就会失去理智呢。」
『大概吧。』
这就是书痴之所以为书痴的原因。当我忘记书本的那一刻,也就是我忘记自己性命的时候。
「那么,接下来你要教我认识什么?」
『啊、啊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走出图书馆空地,我们再次回到公车站牌旁边。现在还是上午。我本来盘算着,只要来到图书馆,就可以消磨到闭馆时间为止,所以完全没思考后面的行程。
『对了,要不要搭公车回新稻叶,然后去本田书店逛逛?』
「……」
『还是去之前去过的,位于登井车站前的大和书店比较好?那边的书很多。虽然对大叔跟樱不好意思,不过反正我们还住在新稻叶,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本田书店。而且新稻叶还是比较危险。』
「……」
『不、等等,既然都搭公车出来了,就这样回去也太可惜了。对了,可以到处随意晃晃。没问题的,如果是我,可以在五分钟以内找到书店。这是重新磨练敏锐度的好机会。』
「……那个。」
『好、就这样决定了,红叶。我们用走的吧!跟我一起踏上寻找书店的旅程吧!没问题的,去逛熟悉的书店虽然开心,不过去开拓新的书店也会很开心!Viva书店Life!』
「为什么通通都是书店?」
『……咦?』
「图书馆之后是去书店,为什么都是跟书有关的地方?」
『咦?』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咦、你、讨厌书吗?难道、不爱、书?』
红叶的话实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无法隐藏自己动摇的情绪,下意识地用破碎的词汇询问她。
「我并不是讨厌书,也没有说我不想去。只是,选项全部都跟书有关,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呃、所以、总之、也就是说……你要我死吗?』
这种话由自己来说似乎有点那个,可是说到春海和人,就等于书本。这是我的自我认同。要是把书本封印起来,我到底还会剩下什么呢?应该什么都不剩吧?应该是一片空白吧?
红叶看着一团混乱的我,开口说:
「一般的约会,不是都会去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吗?」
那一瞬间,图书馆里面发出了爆炸声。
巨大的声响就像是把几万根烟火绑在一起同时发射一样,接着,整栋建筑物发出了隆隆声响。
大概是在进行什么爆破解体的工程吧。里面一阵骚动,几个看起来像是相关人员的人慌慌张张地聚在一起跑过去。大家都露出了大事不妙的相同表情。
可是,那些事跟现在的我都没有关系。因为红叶说了一句比那些事还有问题的话。
『约会!?』
从红叶口中说出的单字,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今天不知道已经惨叫过多少次的我,又再度发出了惊讶的叫声。
「不对吗?就我所知,我跟春海和人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所谓的约会。」
『咦、是吗?』
「是的,所谓的约会,意指至少一组以上的异性,透过事前的协议,去某些专供享乐的场所,然后……」
『哥、哥哥不准红叶去约会!!』
对于约会这个词汇,反应比我还激烈是那只黑乌鸦。有恋妹情结的恋妹狂,姬萩红叶的哥哥姬萩九郎。
『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红叶,什么约会?对你来说太早了!而且,对象竟然是这种狗畜生!要是沾到肮脏的狗味该怎么办!』
『喂、你这只鸟畜生。』
就算要诽谤他人名誉也该适可而止吧。我们也差不多该来确认一下生态系里狗跟乌鸦的正确排行位置了。
可是,那只妹控乌鸦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继续自顾自地向红叶说:
『没、没错,红叶,如果无论如何你都想约会的话,要不要跟我约会?不要跟这只狗,我会给你最完备的保护。没问题的,因为我已经当了很久的社会人士,而且也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好、就这样吧、决定了!外面有点冷,就让我代替披肩,围住红叶的脖子吧。然后,我们可以慢慢聊很多事!!对了,从今天起就不要叫我『哥哥』,直接叫我『九郎』好了?拜托这样叫我好不好?』
那只乌鸦对红叶说道,它用力拍动左右两边的翅膀,彷佛在说:「来、飞奔到我胸口吧」。
「二十二天。」
『怎么变两倍了啊啊啊啊啊啊!?』
那只乌鸦被红叶的话一举击落。
「那么,春海和人,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对哥哥宣判死刑的红叶,就这样转头看我。刚刚被她亲手埋葬的哥哥,似乎完全无关紧要。哭泣崩溃的乌鸦,好像根本不在这里。
『呃、呃呃……』
看到红叶那种面无表情的魄力,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之前想的通通都是跟书本有关的地方,根本没料到会行不通。也就是说,No plan!没有计划!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明明说是要我教她认识外面的世界,为什么变成了约会?怎么会解读成这样!?
『不、等等、约会、约会啊……』
以前,为了圆香,我曾经特地筹画过约会行程。我拥有关于约会的相关知识。总之,现在所必须做的,是从那些知识里找出最适当的解决方式。红叶刚刚不是也提供了线索吗?
我抬头看着公车站牌旁的长椅。从上面琳琅满目的广告里,寻找我要的东西。
『……好,红叶,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决定好了!』
我使劲伸出右前脚,指着贴在长椅上的广告。
『就是那里!』
那是位于这辆公车终点站的主题乐园「大洗复仇者乐园」的广告。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稻叶图书馆】从新稻叶车站朝山的那一边走,位于山侧的图书馆。拥有最新颖的设备,邻近一带有许多民众会来使用这座图书馆。目前也有举办读书会,提供行动图书馆之类的服务。
【休馆日】对于使用图书馆的读者而言,是攸关生死的严重问题,一定要养成确认休馆日的习惯。
【恋妹狂】满脑子想着妹妹,那种感情爆发之后,除了妹妹之外再也无法思考其他事情,这种人类最后的模样称之为恋妹狂。这种类型的人一旦遭到妹妹否定,最惨的情况甚至会死掉。
第三章 有狗总比没狗好
大洗复仇者乐园。
这座游乐园的历史非常悠久,深受地区居民喜爱,从登井或稻叶车站都有直达公车。因此,就连我这种人,在进入东川高中就读后不久,也立刻因图书委员会的活动而来过这里。
我们再次搭上公车,前往大洗复仇者乐园。
半路上,我因为严重缺乏读素,而陷入不醒人事的状态,后来靠着九郎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迷你版妖怪辞典「滑头鬼撞鬼」,才恢复清醒。
不过,没想到他会带那种像是以前家庭餐厅或观光地土产店才会卖的东西。看来就算个性再怎么腐朽,毕竟还是个编辑。虽然已经死掉了。
不过,用狗的身体在移动的公车上看书实在很困难。迫于无奈,我只好再次坐到红叶膝上,翻开书本继续读下去。
翻页的时候,往往可以感受到红叶的视线,害我老是觉得有点痒痒的。
停在轮椅椅背上的九郎直接对我射出「你要是敢得意忘形的话我就杀了你哟?」的视线,我很努力地无视他的存在。要是直接说出「我杀了你」,一场战争又要开始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大洗复仇者乐园」。
该说是日西合并吗,中古世纪风、近未来风、原始时代风等种种风格混在一起的结果,造成了乱七八糟的外观。从打造成城门模样的入口处往园内一看,发现游客似乎不多。有时还可以看到穿着黑衣服,像是工作人员的人们。
既然是平日午后,应该不会太挤吧。而且,红叶是坐着轮椅的,游客不要太多的地方对她来说反而比较好。
我偷偷看了一下在我旁边的红叶,她的脸蛋仍旧面无表情。结果,我现在还是很难判断带她来这里到底对不对。
「原来如此,这就是游乐园啊。我第一次看到。」
太好了,从红叶的声音里,感觉不到拒绝或沮丧的情绪。看来至少比带她徒步去做书店巡礼来得好。或者该说,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这其实是我自己的愿望吧。
『不过,约会啊……』
红叶的确是女生,而就分类来说我的确也是公的,可是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不管再怎么看,最多也只是宠物跟饲主的关系而已吧。
我抬头看着红叶。白皙的肌肤、剪得整整齐齐的浏海,像湖面一样清澈的眼神,淡红色的樱桃小嘴。有着像日本娃娃一样工整五官的少女。跟夏野漆黑的美貌、真岸华丽的美艳截然不同。真要形容的话,她的美,就像玻璃工艺一样,是一种会让人觉得战战兢兢的美。
「那么,春海和人。」
『啊!?我没有在看你喔!?』
「你在说什么?」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是吗?」
红叶面无表情地微微歪着头。我怎么能承认自己刚刚看她看到呆掉呢。
『春海?』
九郎开口叫我。那只乌鸦飞到我身边,用莫名吓人的声音,只对我说了一句「我会宰了你哟?」然后又飞回轮椅上。
「哥哥,怎么了?」
『没事、红叶,我只是想稍微跟春海聊一下男人的话题而已。』
「是吗?那么就二十三天了。」
『刚刚那个也不行吗!?』
可怜的妹控乌鸦。哥哥果然都赢不了妹妹吗?
「那么,春海和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啊、这个……』
红叶开口问道,完全无视于消沉的九郎。虽然只有一丝丝,但她的声音的确有些急躁,之所以能察觉这一点,是因为我已经习惯她的言行了吗?
不过,的确就像红叶所说的,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既然都来游乐园了,就好好玩一下吧。
『我们先进去吧,来买票罗。』
※ ※ ※
「这个、是什么?」
『啊啊,是售票机。用这个就可以买到入园的门票了。』
这是红叶今天所问的不知道第几个问题。这次让她感兴趣的对象,是浮雕着竹林和老虎的售票机。
「原来如此,这就是售票机啊,我是第一次看到。」
『岛上要是有这种东西的话也太糟糕了。』
要先购买餐票才能吃饭的餐厅之类的,光是想像就要飘泪了。
「这个,是要把钱投入上面这边吗?」
『没错,然后按下按钮,票就会从下面跑出来了。红叶,反正机会难得,就让你买吧。』
「好。」
回答的同时,红叶已经移动轮椅,来到售票机前面。
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没有这种东西。我记得当时有专人负责售票。这也就是所谓削减经费后的结果吧,人工被机器取代了。
「……春海和人。」
『嗯?怎么了?』
「这个要怎么买?」
『咦?把钱放进右上方就好了啊。』
「这个我知道,可是。」
红叶朝售票机伸出右手,然后低头看着我。
「按钮有这么多,应该怎么买比较好?」
『……咦?』
我看了一下售票机,的确就像红叶所说的,上面有很多按钮。
『这、这什么鬼啊!?』
可是,按钮的数量多到很不寻常。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按钮,至少有一百种以上。每个按钮上都详细刻着入场者和票券种类。
人数有几人,性别是男、是女或者是其他性别,是大人或小孩,是否有带宠物,宠物的种类是什么,一共带几只,要选择一票玩到底的通用票券吗,或者要玩特定路线的游乐设施就好,只玩尖叫型设施吗,或是只玩坠落型设施,还是只玩打击型设施,要看英雄表演秀吗?要参加游行吗?用右拳揍呢?还是用左拳揍?双拳一起打吗?难道是「欧啦欧啦」?(注2)
「该买哪一个比较好?」
『等、等一下,我先看看!』
售票机中间还夹杂奇怪的按钮,就暂时先不要管它了。我想,设计这台售票机的人在打电玩的时候大概败得很惨。总之,就算不是红叶,别人应该也都看不懂这些按钮。光是要把按钮上的字一一看完,就要花十几分钟左右。而且上面的文字都很小,对于视线较矮的我来说,阅读起来非常吃力。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拚死用力读着售票机上的文字。
呃呃,入场者一人,所以是女性票券一张。游乐设施怎么选?现在已经过中午了,应该不可能把所有设施都玩过一遍。不,应该要考虑红叶的轮椅能去玩什么样的设施才对。
还有,也得买我跟九郎的票才行。宠物种类的按钮有「山椒鱼」、「海精灵」、「摩尔精灵王」、「彩虹女神」、「柯碧莉亚」之类的,为什么都是这些浪漫幻想型的种族?明明没有一个能当宠物。「狗」或「乌鸦」的按钮到底在哪里!
『啊啊看不懂啦!我去叫负责人过来!!』
我越看越糊涂。这个游乐园,入场之前就搞这种把戏,也太折磨人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这时应该要鼓起勇气直接决定撤退吧。
注2出自「JoJo的奇妙冒险」第25集,空条承太郎与达比的对话。
正当我已经在自暴自弃的时候。
「你们看起来很困扰啊!!」
那个叫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谁啊。』
我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奇怪家伙。
白色高跟鞋,颜色明亮的及膝长裙。在针织毛衣上面,披着淡蓝色的对襟毛衣。戴着一副像以前重考生会戴的俗气厚重眼镜,跟大洗复仇者乐园的吉祥物「小方方」一样,戴着有猫耳的红色帽子。脖子上挂着像破戒僧侣才会戴的巨大念珠。帽子底下,甩着两条金色的辫子。
『搞什么、这个奇怪的高危险分子是怎么回事!?』
可是,对方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惊愕,猫耳眼镜女咚咚咚地朝我们走近。每当她迈出步伐时,猫耳朵就会咻咻摇动。
「你们有什么烦恼呢?」
为了和坐在轮椅上的红叶视线相对,猫耳眼镜女微微弯下腰说道。她莫名其妙地提高了音调,听起来实在吵到不行。
「春海和人,这个、是什么?」
『我、我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红叶也很厉害,完全无视于猫耳眼镜女的话,直接开口问我。
『红叶,她不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我想也是。』
那么,这家伙到底是谁?用一副很熟的样子来跟我们攀谈,我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容易看穿又这么奇怪的家伙啊?
『好、不要理她。我想应该是有点那个的人吧。』
做出结论了。要华丽丽地忽略她的存在。不要接近她才是上策。心里的疑问就先放着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很那个的人啊,我是第一次看到。在我的想像中,很那个的人,应该长得更高大、头发乱蓬蓬的……」
『不对,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看到吧?』
你身边根本就有很多「很那个」的人啊?像是女仆啦、乌鸦啦、在旁人眼里看来大概都很那个。
「对了,我知道了!你不知道要买哪一种票,所以觉得很困扰对不对!」
正当我们在交谈时,猫耳眼镜女又黏了过来。不要兴致勃勃地一直靠过来啊。总之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快点离开,跟她保持距离才行。
「真没办法,我来帮你买票吧!!」
『……?』
「没错,这个游乐园的入场券种类太多,很难看懂。第一次来的人通常都会在这里吓到。没关系,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来帮你买票!」
猫耳眼镜女大声宣告之后,推开红叶的轮椅,挤到售票机前面。
『难、难道她其实是个好人吗?』
看起来虽然有点那个。不,是很那个。但其实是个大好人!
「人数是一个人,性别是女性。呃呃,停在那里的是、乌鸦吧?那么,买『其他』的票券就可以了。游乐设施的话……对了,就选择我最推荐的『美丽佳人路线』吧。没问题的,那些游乐设施就算坐轮椅也都能玩,绝对没有问题!」
太厉害了。猫耳眼镜女竟然能在无数的按钮中,俐落地按下目标按钮。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熟悉售票机的操作方式。
『……对了,我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了。』
「真面目?」
『嗯嗯,戴着这种帽子和这种眼镜,而且还挂着念珠,本来还在想打扮得这么奇怪的家伙是什么来历,不过看到她刚才的行为我就知道了。这家伙是大洗复仇者乐园的狂热爱好者!』
能够这么俐落地操作售票机,而且还能说明园内的建议游玩路线。还有,这里明明还在园区之外,她却大剌剌戴着只有在园区里才能买到的猫耳帽子。不管怎么看,这家伙都是大洗复仇者乐园的狂热爱好者,是深深爱着大洗复仇者乐园的家伙,百分之一百二十乐在其中的人。
『狂热爱好者,意指执着于一件事,在那条道路上精益求精的人。这种人拥有崇高的理想,一心一意往大道迈进!她一定有买这个乐园的全年通行护照!』
「原来如此,这就是狂热者吗?我是第一次看到。」
说着,红叶朝猫耳眼镜女伸出右手。
「好,接下来只要把钱放进去就行了哇啊呀!?」
在红叶的右手快要碰到那副厚重眼镜时,猫耳眼镜女反射性地往后仰,然后就这样跳到后方。
『……啊?』
在空中华丽翻滚的样子,吸引了我们的视线。凌空翻转三圈后落地。猫耳眼镜女惊人的跳跃能力,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只有她身边的地心引力失效。金色的辫子像龙尾一样舞过空中。
就这样,她在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之后,在距离我们一公尺左右的地方落地。
「干、干什么!请不要随便碰我的眼镜!」
「是吗?」
「没错!这是侵害我的肖像权!!」
不不不,先不要管什么肖像权了,刚刚那个动作是怎么回事?根本就远远超越一般人的水准了吧。为了不让别人碰到自己的眼镜,甚至还锻链出这么敏捷的脱逃动作吗?为什么?要是把眼镜拿下来的话,就无法挡住光线了吗?
「好、好了,准备好可以买票了,现在只要把钱放进去就好了!」
猫耳眼镜女焦躁地指着售票机。上面做成老虎嘴巴形状的萤幕,显示出欲购票券的详细资料。
「还有,这是多出来的游园地图和简介手册,都给你们。上面也有标示『美丽佳人路线』该怎么玩,所以放心吧!啊、多么体贴啊,我真是的!」
「不,还不够。」
「……咦?」
猫耳眼镜女摆出莫名其妙的姿势说着,红叶打断她的话。
「什么?为什么说还不够?」
「跟我同行的,并不只有那只乌鸦而已。」
「咦?」
「这里,有一只狗。」
『是,狗在这里。』
「……有狗?」
为了让对方能看见我。我从轮椅后面探出头来,走近猫耳眼镜女脚边。不可以忘记我哟,我也想入围啊。
「啊!!
『咦?』
伴随着叫声,猫耳眼镜女又再次凌空跳跃。这次是月面空翻,画出一道足以赢得奥运体操金牌的抛物线(注3),就这样在距离我们好几公尺的地方着地。
『怎么会有那种反应?』
我又没有碰她的眼镜,只是走近她而已,为什么她要躲我?
「我我我我我没听说有狗啊!」
猫耳眼镜女大叫。虽然隔着厚厚的眼镜,无法看出她的表情,但可以观察到她似乎因为愤怒,全身不断微微发抖。
『咦?我不可以在这里吗?』
有必要像看到鬼一样地逃命吗?这种反应伤到我了。
「喂、为什么这里有狗!!你们是什么关系!!」
「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吗?」
『咦、啊啊,你高兴就好。』
我现在忙着修补受伤的心灵,随便你爱怎么回答都可以。
注3月面空翻是由日本体操选手,同时也是五枚奥运金牌得主——塚原光男所发明的独特单杠动作。
「关系吗……这个。」
红叶停了好一会儿,开口说:
「春海和人,是我的先——」
一瞬间。
爆炸声在园内响起。
『——!?』
「!?」
「——」
轰隆隆的声音笼罩四周。
接着,是某个东西啪啦啪啦倒下的声音,物体遭到破坏的声响。然后,看似园方工作人员的黑衣人慌慌张张地朝声音的来源跑过去。
持续了几秒钟的轰隆声响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复安静。
『刚、刚刚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跟先前在稻叶图书馆听到的爆炸声和物体遭到破坏的声响一样。之前因为红叶的发言太震撼,我根本就忘了有爆炸声。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实在太奇怪了。搞什么,今天是爆炸纪念日吗?
「春海和人。」
『咦?』
为了确认爆炸原因,我探头往园内看,结果红叶的手挡在眼前,遮住我的视线。挡在我眼前的,是印着大洗复仇者乐园烫金标志的淡蓝色纸张。我满腹疑惑地抬头,看到红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我。
「入场券。」
『喔、好。』
「我也买了春海和人的份。」
『啊、嗯嗯,谢谢。』
售票机萤幕什么也没显示。刚才猫耳眼镜女所选择的票券已经完成购买手续。难道是在爆炸发生时买好的吗?而且连我的份都买了,红叶已经知道怎么操作这台售票机了吗?
「我已经买好票了。」
红叶再次用右手比出胜利手势。这家伙又做了莫名其妙的动作。面无表情的脸蛋和胜利手势,到底是想怎样啊?
『可是,钱从哪里来?』
『我跟佐茅小姐先借了钱。轮椅内侧的袋子有放零钱包。红叶如果需要其他东西的话要说哟?』
「是,我知道了哥哥,再加一天。」
『这样也不行吗!!』
不过,九郎还是都有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这一点令人钦佩。他沙沙地采着轮椅车轮内侧用来放置物品的地方,把零钱包收好。
「等等!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买好票了吗?」
猫耳眼镜女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了,红叶说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啊?刚才她的话被爆炸声掩盖,所以猫耳眼镜女没有听到。不过离她这么近的我也没有听到,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只要有这个票就能进去了吧?」
红叶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手拿着入场券,一边朝入口处移动轮椅。
『啊、等一下,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要好好跟那个猫耳眼镜女道谢才行。』
「要、道谢吗?」
视线的那一端,可以看到猫耳眼镜女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红叶的回答。
『嗯嗯,因为是托她的福才能买到票啊,而且我们还拿了她这么多东西。』
「是吗。」
虽然多少有点硬塞过来的味道,不过还是不会改变她亲切对待我们的事实。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个危险的可疑分子,没想到事情并不是这样。她是个安全的可疑分子。嗯,刚好在安全边缘。虽然她的打扮实在有点那个。
「猫耳眼镜女小姐。」
「猫、猫耳眼镜女?」
「谢谢你。」
「什么!?」
红叶开口道谢,并且低头鞠躬。似乎是被红叶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即使隔着厚厚的眼镜,还是可以看出猫耳眼镜女的惊讶表情。
「什、什么啦,不必道谢也无所谓啊!帮、帮助有困难的人,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值得挂在心上!!」
红叶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她话中到底有没有感谢对方的意思?老实说我非常怀疑。可是,猫耳眼镜女似乎很开心,金色发辫咻咻地摇晃着。
「对、对了,你等一下要入园了吧?」
「是的。」
「这样的话,如果在里面……!?」
猫耳眼镜女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嗯?怎么了?』
她瞪着园内,然后。
「找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叫声。
『怎么了!?』
伴随着那个叫声,猫耳眼镜女冲进园内。
突然疾行离开的猫耳眼镜女,她的样子,俐落得像是短跑选手一样,根本就不是一般人。金色发辫和地面平行舞动。
我、红叶、九郎只能目送着疾走而去的她。
『那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闹烘烘出现的猫耳眼镜女,最后也闹烘烘地离开现场。
就这样,被留在入口处的我们,手中拿着大洗复仇者乐园的门票、简介手册、标注着猫耳眼镜女推荐的「美丽佳人路线」的游园地图。
『算了,红叶,我们进去吧。』
「就这么做吧。」
反正都拿了,就应该好好活用这些东西才对。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滑头鬼撞鬼】常盘图书出版的妖怪辞典,号称一只手就可以包住的迷你本。尺寸虽小,但仍然附有插图,对于日本全国著名妖怪都有详细的说明。想偷偷带书去看的时候非常方便。
【小方方】大洗复仇者乐园的吉祥物。是一个戴着猫耳红色棒球帽的白色球体,明明是球体,为什么会叫「小方方」?这是大洗复仇者乐园创立以来就流传下来的谜题。
穿过像城门一样的入口,我们来到园内。
『呼。』
总算能松口气了。
刚到游乐园门口就被一个有点那个的人挡住,不过说实在的,她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来游乐园还好,可是来了以后要怎么办?要怎么玩?我完全没想过。所以,能拿到人家推荐的游园路线和简介手册实在太幸运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亲切的好人。真希望那些唯我独尊的家伙们多少也学着点。
话说回来,这里到底有什么游乐设施呢?之前来的时候,因为被图书委员会的学长姐们整得团团转,所以我一点也不记得玩了什么。要是有『全世界书籍读到饱!』之类的游乐设施,我愿意购买终身入园护照继续光顾这里。不过,应该没有那种东西吧?
我们依照猫耳眼镜女所说的「美丽佳人路线」,开始逛起园区。
第一个到达的地方,是在入口处附近,看起来像某座岩山的游乐设施,大大的看板上写着:「原始聚落」。
「这个、是什么?」
这是红叶今天不知道第几个问题,的确,从外观实在看不出到底是干什么的。
『是游乐设施。』
「原来如此,这就是游乐设施啊,我是第一次看到。」
『这也难怪,从外面的确看不出什么。总之我们进去看看吧。』
「要进去吗?」
『是啊,刚刚我们不是买票了吗?只要有票,不管要进去几次都行,要玩几次都可以。』
红叶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原始聚落」。
「……是吗,那么,我们就进去吧。」
说着,红叶迅速转动轮椅,朝入口移动。她仍旧挂着招牌的面无表情,所以我不太能确定,不过她应该算是有一点开心吧。
无论如何,对事情产生兴趣都是好事。为了助她一臂之力,我就好好扮演护卫的角色吧。
猫耳眼镜女送的手册上写着「原始时代的炙热兴奋,请您用全身来体验!」在这个大洗复仇者乐园里,这个设施算是很大的建筑物,而且就位在入口附近的绝佳地点,看来应该是个很用心经营的设施吧。
里面没有半个客人。
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
门可罗雀。
打扮得像原始人的验票处小姐,无所事事地玩弄着仿制的猛玛象骨头。
『……算、算了,就进去吧。』
怀着难以言喻的不安,我们把票拿给小姐确认。
她递给我们的,是光束枪。
『为什么会冒出光束枪啊!?』
而且是装饰了五彩缤纷的灯泡,感觉好像会发出哔哔哔哔、搭搭搭搭之类廉价假声的光束枪。
这什么鬼啊。设计构想混太大了吧。不是「原始时代的炙热兴奋」吗!?原始时代加上光束枪,根本连「与未知的邂逅」也不算啊!?
「呃,这个游乐设施是模仿原始时代的场景……」
验票处的小姐开始说明这个设施的玩法。那根猛玛象骨头好像是指示棒。无视于我的吐槽,红叶兴味盎然地听着。
有关这个充满原始风格的设施「原始聚落」的玩法,游客要在仿照原始时代场景的室内移动,如果路上出现敌人,就用光线枪攻击对方,以获得分数。
『我、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用光束枪。』
为什么原始时代要配光束枪?再怎么样也应该配石斧吧。而且竟然还是用滑板之类的东西来移动。
「……」
红叶听完游乐设施的说明之后,直直盯着手上的光束枪。这也难怪,光束枪这种东西在日常生活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红叶应该也是第一次看到吧,要仔细跟她说明才行。
「这是、光束枪吧。」
『咦?』
「不对吗?」
『啊、没有,是没错……可是你为什么知道?』
「如果是光束枪的话,监狱岛上有。」
『为什么有那种东西!?』
不要说日常生活了,以常识来思考,一般人平常应该没有机会看到那种东西啊?那个岛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有来自未来的宇宙船停靠在岛上吗!?
「总之,只要用光束枪射击就行了,这样我知道了。」
『啊、嗯。』
她知道吗?这样真的好吗?
确认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之后,游乐设施的门随即开启。红叶拿着光束枪,朝入口移动轮椅,我也满腹疑惑地跟在她身旁。
『喔喔、做得很像样嘛。』
室内有一大片草原,杂乱堆叠的岩石,潺潺流动的小溪,低矮的树木,蓝色天空,熠熠生辉的太阳。让人觉得自己彷佛真的闯进原始世界。空气浓厚的味道窜入鼻腔。
因为完全没有游客,我本来还在担心里面有多恐怖,不过现在这样还蛮不错的,光是在室内走走就觉得心情很好。
所以要一边前进,一边用光束枪攻击敌人吗?既然是原始时代的话,是不是会出现恐龙之类的生物?以这种制作质感,敌人的种类似乎很值得期待。我开始觉得兴奋了。
看看隔壁,手上拿着光束枪的红叶非常仔细地盯着周围。坐在轮椅上、穿着和服的红叶,跟原始时代场景、光束枪配在一起,这个画面实在太厉害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配呢。就算再怎么格格不入的搭配,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这样,我们一边环视周围,一边在室内前进,这时,某个东西突然从岩石后面窜出来。
『——!?』
敌人突然出现了吗。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定睛一看。
是赤鬼。
『……啊?』
乱蓬蓬的头发,火红的皮肤,穿着虎斑纹短裤,头上长了两只角的赤鬼张开双手低头看着我们,像是在说:「来、请攻击我吧。」
『这什么啊?』
无视于我错愕的叫声,红叶采取行动了。
她准确地用光束枪瞄准赤鬼,扣下扳机。光束枪前端产生一阵激烈的光束明灭,接着,传来表示命中目标的「哔哔哔」电子音。跟冲出来时的气势一样,赤鬼轰轰烈烈地倒了下去。
「……」
红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倒下的赤鬼,不一会儿,背后又出现了新的敌人,像是盘算着红叶打倒第一个敌人的时间点,然后想要趁隙突击似地出现。
又是赤鬼。
『嗯,难怪会这么冷清。』
出现的敌人都是赤鬼。
从草原舞台移动到洞穴舞台,本来想说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还是赤鬼。从瀑布当中伴随着充满魄力的隆隆声响,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依然是赤鬼。
实在太糟糕,我都要哭了。这种质感的落差实在太大。周围的场景设计跟世界上任何游乐园比起来都毫不逊色,结果敌人的水准却跟地方百货商场的顶楼游戏区一样。
为什么要用赤鬼当敌人?至少要遵守原始时代的背景设定啊。不要说风格一致了,构想本身根本就问题重重啊。不,或许该说,当光束枪出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毁了!
我以死去般地眼神看着这个游乐设施,而红叶则继续瞄准不断出现的敌人,像机械一样反覆精密射击。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红叶轮椅的前进。光束枪发出的电子音,响递整座设施。
结果,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现赤鬼以外的其他种敌人。
我们在游乐设施「原始聚落」的闯关就这样宣告结束。
※ ※ ※
『……呃,该怎么说呢,希望你不要觉得刚才那个是整座游乐园的全部。』
「是吗?」
『好、我们去玩下一个吧!玩下一个!』
「知道了。」
我们依照猫耳眼镜女提供的游园地图前进。
下一个游乐设施,是一座有着古代酒馆外观的建筑物。巨大的看板上写着「狂野世界」,手册上的简介写着:「弥漫着硝烟味的西部开拓时代!从恶汉手中拯救这个城镇吧!」
我们走进里面,验票处小姐穿着西部风的服装,无所事事地玩着仿制的仙人掌模型。
『这个应该是正常的游乐设施了!』
在这个游乐设施里,精致地重现了西部电影中常见的小镇街景。倒下的枯草,呼啸吹过的风。旁边的小路彷佛随时会冲出戴着牛仔帽的莽汉。整个场景拥有逼真的魄力。
红叶单手拿着验票处小姐给的左轮手枪,大家一起前进。
结果,这个设施跟刚才「原始聚落」一样。只是,场景不是原始时代,而是西部小镇,也规规矩矩地让玩家配戴手枪。以设计构想来说,风格算是一致。
「这是手枪吧。我以前看过。」
『明明没看过公车站牌,为什么会看过手枪呢?』
「因为岛上也有手枪。」
『到底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
那个岛上的陷阱的确多到爆炸,可是我没听说还有藏手枪啊。搞什么,难道监狱岛上其实藏了很多武器吗?不管是光束枪也好、手枪也好,你们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啊。
「春海和人,请让开。」
『咦?』
像是要打断我的吐槽似的,红叶又采取了动作。下一刻,我听到的是干涩短促的声响。接着是某个东西在我身后倒下的声音。
『……啊?』
仔细一看,红叶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已经扣下手枪扳机。也就是说,那个干涩短促的声音是子弹射击的声音。为了确认另一个声音,我急忙回头,在沙尘弥漫的荒凉街道上,从建筑物间隙采出头的是。
『怎么又是这家伙!!』
是赤鬼。
赤鬼们又冒出来了。
跟刚才「原始聚落」一样的赤鬼,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穿着虎斑纹的短裤,而是打扮成西部片里坏蛋的模样。红色的脸和两根角也没有改变。完全是直接拷贝过来的。为什么又是赤鬼。西部片跟赤鬼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然后,红叶的行动也完全是刚才的翻版。
用手上的枪射射射,不断射击赤鬼。红叶扣扳机,赤鬼倒下。红叶扣扳机,赤鬼倒下。同一个景象不断重复,简直就像不断倒带重播一样。
而且,从刚刚以来,红叶连一发都没有射偏。总是用精准的一击,正确命中赤鬼。射击的准确度简直就像某个翻花绳冠军似的。(注4)
『为什么你射击这么强?』
刚才因为赤鬼登场所造成的冲击和光束枪,害我少吐了好几句槽,不过仔细想想,红叶的射击技巧实在异于常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之前是个一直关在监狱岛写作的人。
「这是在监狱岛学的。」
红叶一边准确地射穿赤鬼的心脏,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是谁教的?』
「佐茅教的,常常。」
『……那个女仆,到底都教了你什么啊?』
的确,因为她有出入战场的经验,也难怪会教红叶使用武器。可是,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只要听到红叶说「这是什么?请教我。」,应该会一边喷鼻血,一边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教她。那种景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眼前。可是,就因为这样,把最重要的大小姐变成枪枝狂,这样真的可以吗?
注4指多啦A梦中的大雄。
对了,她们应该不会把真枪一起搬到新稻叶来吧?回去以后要好好确认一下才行,枪枝武器太可怕了。
结果,一直到最后为止,都没有出现赤鬼以外的其他敌人。游乐设施「狂野世界」就这样闯关成功了。这也是个莫名其妙的游乐设施。
红叶这次的成绩,也是全部完美地命中。
闯关结束后,红叶还差点打中跑过来要求要握手的验票处小姐们。嗯,我可以理解她们的心情。红叶眼底深处,现在也烙印着赤鬼的身影吗?看起来为什么那么红呢。
※ ※ ※
后来,我们继续依照猫耳眼镜女所给的游园地图,往下一个游乐设施前进。
没想到每一个设施里的敌人都是赤鬼。
幕府末年风格的「忍者之声」,有打扮得像浪人和婢女的赤鬼。
近未来风格的「等待真实」,赤鬼乘着战车和战斗机出现。
SF风格的「星尘队长」,太空船的组员是赤鬼。
现代风格的「胜利之路」,要跟有着赤鬼外表的格斗家们不断战斗。
『搞什么!?这里是被赤鬼诅咒了吗!?』
而且,不管在哪个设施,做的事情通通一样,这一点是最糟糕的。这些设施的基本设计都是「只要拿着枪射击赤鬼就好了」。
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这种东西,经营者到底干了什么好事,结果变成这样呢?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吉祥物什么的都会变成赤鬼,连游乐园的名称也会变成「蠢蠢欲动赤鬼乐园」。我下次绝对不要再来了。
『……不对,这条游园路线也太奇怪了。』
我在入口处看着猫耳眼镜女所给的游园地图。我们是依照上面所写的「美丽佳人路线」来逛园区的,说不定这条路线本来就通通选择了跟赤鬼有关的游乐设施。
『那家伙,我本来以为她是好人,结果却是赤鬼的爪牙吗?』
有可能。可以说无论是谁,心里都可能藏着一只鬼。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到目前为止,红叶看起来似乎还玩得蛮开心的。虽然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让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一进到设施入口,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她就抢先拿起枪,开始击退赤鬼。
说不定她只是跟着我走而已,可是,如果她真的不喜欢,就像在图书馆的时候一样,我们可以立刻停止这些行程,而她并没有这么做,所以应该是玩得很开心吧。大概。
不过,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就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情况了。在玩刚刚那些游乐设施时看到红叶超乎常人水准的射击技巧。姑且先不管身为一个作家是否应该具备这些能力,要是这个赤鬼闪耀祭典继续下去的话,红叶万一心情不好,说不定我自己也会被她从背后一枪射穿。
呃,我跟红叶一开始是因为约好「要教她认识外面的世界」,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可是,在这个游乐园里,却都遇到一些奇怪的游乐设施。
这样真的能「教她认识外面的世界」吗?春海和人要告诉姬荻红叶的,真的是这些东西吗?光是做这些事,真的能实践我们的约定吗?
『嗯、不、可是……』
「怎么了?春海和人?看你一直在喃喃自语。」
我回头一看,红叶在我身后,用面无表情的脸蛋,像湖面一样清澈的眼睛,从轮椅上低头看着我。
『喂、红叶。』
「怎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干脆直接问红叶本人好了。今天只看了一本迷你书,脑袋根本无法运转。要教她,要教她什么?教她不要执着于过去吗?
「想去的地方吗?」
『嗯嗯,刚刚我们一直都是照着游园地图走,大家也都差不多习惯这里了,除了这个路线之外,如果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我们就去看看吧。』
「说得也是。」
『或是有什么想做的事也可以说出来。』
红叶露出沉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
「旋转木马怎么样?春海和人可以坐前面,我坐后面。」
『原来如此,你想坐旋转木马啊。』
「另外,像是搭摩天轮眺望风景也不错。啊,还有在餐饮区喝饮料。一起坐咖啡杯团团绕也很好。另外还有逛鬼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什么嘛,结果红叶的愿望很多呀,幸好我直接开口问她,不然就要继续踏上讨伐赤鬼的旅程了。旋转木马、摩天轮、餐饮区、咖啡杯、鬼屋,虽然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不过这个游乐园里应该通通都有吧?
「一起坐摩天轮的话,在夜色之中,爱的讯息就会油然而生对吧?所以一定要在果汁杯里插上心型吸管,然后两人一起喝,对不对?」
『……啥?』
「然后,说不定后来我们会被困在洞穴里,或者因为腐朽不堪的游乐设施崩塌而被困住,这样也不错。就这样,我们携手共同解决危及性命的危机,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会因此更加深厚,对吧?」
这家伙莫名其妙地在说些什么啊?
『呃、你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因为你问我,所以我只是照实回答而已呀。」
『呃、也是啦。』
的确,我知道红叶并不是会开玩笑的人。的确是因为我开口问她,所以她才回答的。可是,那些话都是出于她的本意吗?
「怎么了?春海和人?这个约会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约会计划!?』
「是的,约会计划。哥哥告诉我的约会计划大致内容就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这是九郎先生的约会计划?』
「是的,以前我曾经向哥哥问过有关约会的事,他很开心地告诉我刚刚那些事情。」
『……』
『怎、怎样啦春海,露出那种眼神,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瞧不起我所规划的『为了和红叶一起出游的约会计划』吗?红叶也是!我不是说过我绝对不准你跟那只狗畜生约会吗!』
「一个月。」
『呜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九郎在场啊,因为他好一段时间没说话,我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所以,刚刚说的旋转木马什么的,都是这只妹控乌鸦所想的约会计划吗?』
原来如此,难怪会这么无趣。原来不是红叶自己想要做的事。
「那么,在彼此的身分识别牌刻上共同的伤痕,彼此交换弹药,一起去为昔日的战友扫墓,从对方的香烟借火、点燃自己的烟,交换给彼此家人的信,这样的约会计划如何?」
『这种充满硝烟味的约会计划是怎么回事!?』
跟我知道的约会完全不一样啊!?
「不对吗?这是我从佐茅那里听来的约会计划。」
『那个女仆也来插一脚啊……』
那个战斗女仆到底教了红叶什么鬼东西啊。是在哪个炮弹乱飞的世界里的约会计划啊。再说,怎么可以教红叶抽烟呢?这家伙还没成年啊。
『你听好,红叶,总之把妹控乌鸦和战斗女仆所说的约会计划通通忘光吧,我会好好陪你到最后的。』
「陪我到、最后吗?」
『嗯嗯,因为我们已经约好了。』
「……是吗?我知道了。」
红叶用略带喜悦的声音说道。虽然她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过,听到我告诉她这些事,竟然让她觉得这么开心。
「那么,接下来就拜托春海和人了,我们接着要去哪里?」
『啊啊、等一下。』
约定,约会,崩落,游乐园,炮弹,不行。太乱了。要不要干脆停止所有思考,拿着人家推荐的路线,继续踏上剿灭赤鬼之旅呢。
正当我打算停止这种呕心沥血的思考时。
「没有、找不到……到底跑去哪里了……」
旁边的草丛突然有某个物体冲出来。
「哇!!」
『噗哇啊』 』
冲出来的是一个小女孩。刚好站在女孩脚边的我,被一双白色的儿童便鞋狠狠踩在地上。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光束枪】被当成炼狱馆走廊上的装饰品。此物的制造水准明显超过当代技术,也有谣言说,这把光束枪和某国的未来研究所遗失的东西一样。但谣言的真假无法判明。
【赤鬼】在大洗复仇者乐园许多游乐设施里都有出现,说是影子吉祥物亦不为过。在各个游乐设施里登场的赤鬼,其表情和身高都有微妙的差异,可以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对、对不起!因为在找东西、所以小雏没看到前面有人!」
小女孩拚命向红叶鞠躬道歉。看样子大概是国小的低年级学生吧。她跟吉祥物「小方方」一样,戴着有猫耳朵的儿童版帽子,短短的头发硬是绑成辫子。每当她鞠躬时,辫子就跟着晃来晃去。
「春海和人,这个、是什么?」
『是小女孩啊!』
「原来如此,这是小女孩型的游乐设施啊,我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我们要从哪里进去?」
『这个不能进去啦!这是活生生的人类!!』
「那么赤鬼呢?」
『没有那种东西!!』
你到底是被赤鬼侵蚀到什么地步了啊?刚才说的约会计划都到哪去了?
「狗狗、对不起!!」
小小的双手把我抱了起来,举到她眼前。小女孩大大的眼里映出我的身影。
『……有眼泪?』
然后我注意到了,小女孩眼角满溢着泪水。
「怎么了?春海和人?」
『喂、红叶,这孩子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看看周围,找不到类似保护者的人,她看起来还不到能一个人来游乐园的年纪,而且今天是平日,难道不用去上学吗?
「迷路了吗?」
『嗯嗯,她一个人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是从草丛里飞奔出来的,不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再说她一直在哭。』
「不是因为被赤鬼袭击的关系吗?」
『请好好区别现实跟虚构世界!!』
到底是对赤鬼多感兴趣啊?难道说她跟赤鬼之间还有什么未了的因缘吗?
总之,我拜托红叶当翻译,问出了有关小女孩的事情。
毕竟,那个小女孩听不懂狗说的话。现在我能拜托的,就只有红叶而已。幸好红叶对「迷路」还有一点基本知识,所以沟通起来很快。
这是我们得到的讯息。这个小女孩名叫山田雏子。这个春天刚升上小学二年级,今年七岁。今天是小学创校纪念日,放假一天,因此跟姐姐来到这个之前就一直很想来的「大洗复仇者乐园」。然后此刻,确定跟她的姐姐走散了。
嗯,的确是迷路的小孩没错。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九郎先生,你觉得呢?』
『………』
『九郎先生?』
「哥哥,说话没关系。」
『……真的吗?』
「是的。」
『你不会生气吗?』
「不会。」
『这个嘛,春海,该怎么办呢。』
『九郎先生……』
一得到红叶的许可,之前的沉默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那只乌鸦开心地啪啪挥动翅膀。他那么害怕不能跟红叶说话吗?
『如果是迷路的话,一般来说都会带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吧。我记得入口处就有一个。』
『说得也是,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以前,我曾经碰过迷路的本田书店小恶魔——本田弥生。不过那时的状况跟现在有一点不同。
当时,同行的还有一个夏野雾姬,拥有的能力是「外出技能A+」、「照顾小孩技能B+」。可是今天跟我在一起的是极少跟人群接触的姬萩红叶,她是「与人往来技能×」、「对话技能×」的纪录保持者。要带一个迷路的小孩去找失散的姐姐,这个任务实在有点超过她的负荷。
『好,那么就带她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吧。红叶,拜托你翻译了。』
「知道了。」
红叶直直盯着雏子,开口说:
「山田雏子小朋友,我们要带你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
「协、协寻服务中心?」
「走吧,春海和人,麻烦你带路。」
『嗯嗯,交给我吧。』
「等、等一下!!」
我们正打算要前往儿童协寻服务中心时,雏子开口阻止我们。她冲到红叶的轮椅后面,硬是要拖住轮椅。
「哎、哎呀?」
可是,轮椅却毫无窒碍地继续往前移动。
「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雏子大声惨叫,可是红叶的轮椅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结果变成轮椅拖着小女孩前进的画面。
『喂、停一下啦。』
「好。」
「哇哇哇。」
轮椅猛然停住,基于物理上的惯性,雏子轰轰烈烈地仆街。
重来一次。
红叶跟雏子再次面对面进行沟通。
「那、那个、小雏走丢了吗?」
「是的。」
『嗯,我们都知道。』
『没错。』
在我们的注视之下,雏子大大的眼睛泛出泪水。
「可、可是,小雏不是普通的迷路小孩。其实是因为在找一件东西,所以才不小心跟姐姐走散。所以,小雏不想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
『在、找东西?』
「那个、小雏弄丢了一本绘本。那是姐姐买给小雏的重要绘本。所以、所以、小雏一定要把绘本找回来才可以。」
雏子哭得抽抽搭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雏子拚命说出的话。
流泪的理由。一个人孤伶伶待在这种地方的理由。我都知道了。
『可是,真伤脑筋啊。』
『就是啊,如果不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啥?你说什么?』
『什么?』
『什么儿童协寻,现在的问题,根本不在那里啊。』
『那么,问题在哪里?』
『那还用说吗?』
不用特别说出来也很清楚吧。
『她弄丢了绘本啊!』
我大叫。
『绘本!是绘本耶!要赶快找出来才行!太可怜了,哭成这样。弄丢最重要的绘本,像这种撕心裂肺的悲伤,这么小的小孩子,竟然能够一直忍到现在!多么伟大的意志力啊!她将来一定能成大器的!』
『春海,你还好吗?』
『什么!?』
『……呃、没事。』
搞什么,干么摆出那种『喂、这只狗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的表情?你们还不知道现在事情的重要性吗?雏子可是弄丢了她的宝贝绘本啊。这是大问题耶,是足以在世界各地用新闻快报报导的重大事件啊。
『好,红叶、九郎先生,不要带她去儿童协寻中心了。我们先帮她找绘本吧!』
这么重要的事,不能交给儿童协寻中心来做。
这种事情,必须交给专家来处理!
『嗯嗯,说得也是,如果是春海的话,应该会这么说吧。』
九郎半是吃惊的神色虽然让我有点在意,不过他毕竟当过编辑,知道对这个孩子来说,那本绘本究竟有多重要。
『红叶,这样可以吗?可以吧?』
我兴冲冲地问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红叶的回答却是如此。
「为什么一定要去找绘本?」
不是我所期待的回答,而是另一个疑问。
『咦?』
『红叶?』
「山田雏子小朋友,那本绘本,是什么样的内容?」
红叶面无表情地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询问雏子。
「咦、咦?」
「你弄丢的绘本,书名是什么?」
「那个,是一本叫做『旅人与白猫』的绘本。那是小雏进小学的时候,姐姐买给小雏的。」
雏子怯生生地回答红叶的问题。
「原来如此,是『旅人与白猫』啊,这样就没问题了。」
『啊?没问题?为什么?』
「如果是那本书的话,我也知道。那是七十年前左右由国外出版社发行的绘本,发行时相当受欢迎,现在在世界各地仍有各种语言的翻译本,是一本很有名的绘本。监狱岛也有这本书,我曾经读过。」
『嗯嗯,的确是这样没错,那又怎么样?』
「所以,没有必要特地去找这本书。」
『……啊?』
「这是有名的绘本,所谓的有名,就是说不管在哪里都能买到。不管在哪一家书店都可以买到这本书不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把监狱岛收藏的那一本给她也无所谓。这样如何?」
『不不不!红叶,你在说什么啊,这样怎么能解决事情!』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
「有什么问题?」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孩子弄丢的,是一本特别的绘本,是充满回忆的绘本。你知道那是多么重要的绘本吗?』
「不知道,如果弄丢的话,只要再买一本新的不就好了吗?」
『不好!不是那样的!』
「那么,怎么样才对?」
红叶滔滔不绝地说着。
她的意思是,如果弄丢了,只要再买一本替代品就可以了,只要再添购一本同样的绘本就好了。
「到底有那里不对?」
如此说着的红叶,语气和表情完全没有变化,态度跟询问公车站牌或汉堡时一模一样。彷佛真的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彷佛真的无法理解。
看着那样的红叶,我突然懂了。
我知道自己必须教导红叶什么。
『……春海?』
「怎、怎么了?」
九郎和雏子盯着我们两个。前者像是在担心什么,后者似乎对突然发生在眼前的情况感到害怕。
『……我知道了。』
红叶只是不知道而已。她只是不知道,对雏子来说,那本绘本是什么样的绘本。红叶不知道那本绘本承载了雏子多少回忆。还有,充满回忆的绘本,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无论如何,替代品永远都跟原本的书不一样。这些事情,红叶都只是不知道而已。
『我知道了,红叶。』
所以,只要教她认识这些事就行了。我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我来帮雏子找书!』
听到我的宣言,红叶的表情仍旧没有改变。
『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
所以,我朝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蛋大叫。
『我会教你的,让你知道那本绘本有多么特别!!』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儿童协寻服务中心】位于大洗复仇者乐园入口处的设施。为了消除小孩们的不安,因此特地盖成熊猫的样子。结果,因为必须从熊猫嘴巴进入服务中心,反而造成小孩们的惶恐不安。顺带一提,熊猫屁屁是服务中心的后门。
第四章 一狗在身,受用无穷
『春海,我到空中绕绕好了,说不定绘本刚好卡在树上什么的。』
『嗯,说得也是。』
我们开始帮在大洗复仇者乐园遇到的小女孩——雏子,寻找她遗失的绘本。可是,虽然发下「我会帮雏子找到书」的豪语,但是如果没头没脑地找,情况很难有所进展。要在这么宽广的游乐园里找到某本特定的绘本,就算是我也觉得很困难。所以我们应该好好拟订计划,锁定一定的范围之后再来找书才对。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刚才咄咄逼人的红叶,仍然挂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用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回应。
『你可以帮忙问一下,这个小女孩刚刚走过什么路线吗?』
「走过的路线吗?我知道了。」
红叶很爽快地答应帮忙。我本来还很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厌恶的反应,但是从她的说话方式来判断,似乎没有这种情形。虽然,红叶那样的态度,实在让我觉得不太保险。不过,既然她答应帮忙,那我就不客气地借用她的力量了。
「山田雏子小朋友,可以问你问题吗?」
「呜、哇啊!!」
雏子吓得立正站好。大概是刚才看到我跟红叶之间的互动吧,她完全被吓到了。
「你刚刚走过什么路线呢?请你依照时间序列,说出你从入围之后走过的路线。根据这些情报,我们就可以开始搜寻山田雏子小朋友的绘本。」
「时、时间序列?」
『呃、红叶,可以用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吗?』
这样行不通。
即使面对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从红叶的语气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贴心。不管对象是谁,红叶的态度都不会改变。她只是单纯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自己所感受到的疑惑讲出来而已。她还不会依照对象的不同而改变自己的态度、斟酌配合对方的情绪。她完全无法考虑他人的心情。
『对方是个小孩子,所以应该用更容易理解、更温柔的语气问她事情才对。如果继续用这种态度询问她,搞不好她又会哭出来喔。』
「用容易理解的方式、吗?」
『嗯嗯,然后再温和一点。』
「我知道了。」
说着,红叶点点头,再次对雏子开口说道:
「山田雏子小朋友,我再问你一次。请把你入园之后到现在为止走过的路径告诉我们,你去过的所有游乐设施也都要说,我们会以这些情报为基准,寻找你的绘本。」
「路、路径!?」
『听起来跟刚才实在没什么差别。』
基本上,这家伙真的不适合跟小孩相处。
透过我的小狗舞蹈,终于让快要哭出来的雏子冷静下来。
太好了,想不到之前为了转移弥生的注意力,而在「夏天来临之前再瘦三公斤的派对才艺」这本书里学到的技术,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如果对方是小学生的话,这种舞蹈效果超赞,也实地证明了舞蹈万能的理论。
『可是,她好像懂了一点。』
在第五次的说明之下,红叶的话终于成功地让雏子听懂了,知道我们可以一起去帮忙找绘本,雏子诚惶诚恐地把她去过的游乐设施都告诉我们。
『春海,知道雏子走过的路线之后,接下来要怎么办?』
九郎一边看着画有雏子路线的游园地图,一边问道。
『嗯嗯,我想说可以沿着同样的路线走一次,去四周找找看。』
书本不可能自己长脚跑掉。弄丢书本的范围,只限于雏子走过的路线四周。所以只要搜寻这个范围就可以了。要寻找失物的话,这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
『该怎么说呢,这个方法好普通啊。』
『普通有什么不好吗?』
『啊,是没什么不好啦。只是我觉得,如果是春海的话,应该会说出『我可以听见园内所有书本的声音』之类的话才对。』
『你把我当神啊!?』
在说什么啊,真是的。怎么可能听到所有书本的声音呢?就算可以,大概也只限于半径几公尺以内的范围而已吧。
「对了,说到普通方法,去问问看有没有人把绘本捡去失物招领处不是更好吗?」
『我刚刚也有想过这个,可是,这样一来,雏子迷路的事情就会曝光了。要是她被留在儿童协寻服务中心,就没办法去找绘本了啊。』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很可怜。她刚刚都一边哭一边在找了说。』
『总之,我们就……呃、哎呀?九郎先生,你开口说话没关系吗?』
『啊?』
『为什么你现在可以这么平静地跟我说话?你不是因为怕不能跟红叶说话,所以都一直保持沉默?』
一直到刚刚为止,不是都乖乖地化身为翻译机吗?
『啊啊,已经没关系了。刚刚红叶有说,『哥哥,请你帮春海和人寻找绘本,这段期间内开口说话没关系。』』
『……这样啊。』
红叶这家伙,一开始根本不想去找绘本,没想到现在却愿意大力协助,刚才也帮忙跟雏子沟通。我刚刚的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能发挥这么大的功效吗?
『好,不要继续在这里聊天了,我们开始找绘本吧。』
『好啊,走吧。』
就这样,我们踏上了寻找绘本的旅程。
※ ※ ※
为了从头开始走雏子告诉我们的路线,我们一行人在游乐园内移动。
首先到达的地方是史前时代风格的游乐设施「原始聚落」。很巧的是,这也是我们第一个造访的地方。虽然场景设定在史前时代,但是却必须用光束枪来击倒赤鬼。像这种游乐设施,应该足以让北京猿人暴冲到现代世界痛扁设计者一顿吧。
我们来到入口处,刚刚遇到的验票处小姐仍旧在那里。她还是一样,百无聊赖地玩着猛玛象骨头的复制品。
我们透过红叶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位小姐很随便地说:「遗失物?反正今天没有游客,你们就进去找吧。」喂喂,没有游客的问题应该要正视一下吧。赤鬼会哭喔。
小姐帮我们打开门,我们一行人走进「原始聚落」。
大概是感应到我们的出现,赤鬼们又冒出来了。可是,我们现在的目的是寻找绘本,因此无视于赤鬼的存在。再说,之前实在已经受够这个游乐设施了。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为什么你手上会拿着光束枪?』
红叶手上拿着刚刚才看过的,会发出哔哔哔哔哒哒哒哒声音的五彩光束枪。
「刚才验票处小姐给我的.。在这个地方,不是规定一定要拿光束枪吗?」
『呃、这个、是没错啦。』
刚刚我已经充分见识到红叶的射击技术了,这样不就好了吗?现在不是玩枪的时候吧。寻找绘本才是我们的目的啊?
不过,一边跟我说话的同时,红叶还一边伸手朝背后开枪。她的视线一直都固定在我这边,可是枪口却像能够自动采测到赤鬼似的,总是准确地瞄准,然后开枪。
弹无虚发。
百发百中的技术。
红叶一扣下扳机,赤鬼就跟着倒下。
『话说回来,你根本就没有在看赤鬼啊,为什么能打中?难道你有鹰眼吗?』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只是把刚刚看过的赤鬼位置记起来而已。」
『啊?』
红叶虽然说得一派轻松,但是这根本就是很了不起的能力啊。我又在她身上多发现了一个跟作家身分完全没有关系的技能,这样真的可以吗?
「好棒喔!小雏根本都射不到耶!」
『真不愧是红叶!日本第一!』
红叶全神贯注地射击赤鬼,雏子和九郎在一旁摇旗呐喊当啦啦队。喂,你这只乌鸦,难道忘了要找绘本吗?
『算了,反正这里有我就够了。』
在这个游乐设施里采用的搜索方式,就是用狗的嗅觉,和我的书本探测能力进行搜索。要发动春海和人的所有能力,寻找雏子绘本的味道。
在屋外的话勉勉强强,然而在建筑物里使用这种能力超级轻松。以这个游乐设施的大小而言,我绝对不会漏掉书本的味道,只要一站定就可以找出书本。
春海和人能力启动!
存在于四周的书本气味啊!
窜进我的鼻腔吧!
『……唔!?』
很近。
很近啊。
撩拨鼻腔的,是由墨水和纸张交织而成的气味。
这毫无疑问是书本的味道,一直引导着我的最棒气味。
『我的推理果然是对的,雏子的书就在这里!』
好,等着吧,「旅人和白猫」。那些家伙失心疯地忙着打赤鬼时,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的!
然后,找到之后,应该、可以借我看一下下吧?
『……应该、没有错啊。』
「春海和人,你发现什么了吗?」
『呃、没什么……』
这里的确有书的味道,我没有弄错。可是,当我欢天喜地地冲去游乐设施的角落,出现在那里的并不是绘本,而是一群穿着黑衣,看似工作人员的人。
黑衣工作人员们一看到我靠近,就露出「糟糕、被发现了」的尴尬表情,慌忙逃走。如果是平常人的话,身边带一两本书是很正常的,可是现在这样太容易让人搞混了。话说回来,为什么都穿黑衣啊,是不会看一下场合吗?
『嗯,好像弄错了,看样子不是在这里。』
「是吗?」
结果,我们在之前玩过的第一个游乐设施,原始时代风格的「原始聚落」里,没有找到雏子的绘本。
『没关系,反正有的是时间,去下一个地点吧。』
「知道了。」
红叶一边跟我说话,一边仍然不停地攻击赤鬼。她获得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拿到的完封大奖,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比出胜利手势。
我们把「原始聚落」抛在身后,朝下一个游乐设施前进。
下一个目的地是充满西部片风情的游乐设施「狂野世界」。赤鬼X西部片,感觉上是一种没有任何协调感的异业结盟。
『……跟我们刚刚走的路线一样。』
红叶看着摊在眼前的游园地图,上面画了两条路线。
一条是猫耳眼镜女原先帮我们标出来的「美丽佳人路线」。
另一条是刚刚按照雏子的话所画出来的「雏子路线」。
令人惊讶的是,这两条路线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我们刚刚走过的路线,雏子也都走过。
『搞什么,原来这条路线这么有名吗?』
我本来以为这一定是猫耳眼镜女自己研究出来的路线,结果该不会是这个游乐园的热门路线吧?可是,整条路线都是赤鬼耶?
「这、这个是小雏的姐姐帮小雏选的!」
正当我们在看游园地图时,一旁的雏子开口说道。大概是被红叶击退赤鬼的技术迷住,雏子跟我们之间的互动比刚才亲近很多,而且说话语气也开始像个一般小孩。每当她说话时,头上的辫子就会跟着摇来摇去。
「姐姐、吗?」
相较之下,红叶仍然用一副面无表情的态度回话。
「嗯!小雏说想要来这个游乐园玩,姐姐就研究了很久,然后规划出这条路线!她还把哪个游乐设施什么时候会爆满之类的资讯通通调查出来了!托姐姐的福,小雏看到了好多赤鬼!」
原来赤鬼这么受小学生欢迎吗?这就是所谓的世代代沟吗?我还想多当一会儿年轻人啊。
不过,说到姐姐啊。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要不要稍微多问一点关于她姐姐的事?』
「为什么?」
『就算我们找到雏子的绘本,也不能就这样说『OK掰掰罗』。就算找到绘本,雏子还是跟家人走散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找到她姐姐才行。』
所以,应该趁现在问清楚她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反正都要在园区里找书了,说不定半路会刚好发现类似她姐姐的人。就算找到绘本之后还得去儿童协寻服务中心,现在先问起来也没什么损失。
「原来如此。」
『嗯嗯,拜托你了。』
「山田雏子小朋友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呢?」
红叶面无表情地问着雏子。
「小雏的姐姐吗?」
「是的,可以告诉我们,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吗?」
听到红叶的问题,雏子露出呆愣的表情,好一会儿之后。
「那个啊、那个啊,我姐姐很温柔喔!」
她立刻露出满脸笑容,开口说道。
『……』
「……」
完全没办法拿来当找人的资料。
『……问问其他事。』
「山田雏子小朋友,还有呢?」
「还有,她很会做菜!」
『……』
「……」
『红叶,再稍微问详细一点。』
「山田雏子小朋友,请你再稍微说详细一点。」
雏子一边晃着辫子,一边开始说起有关姐姐的事情。
「之前姐姐有炒饭给我吃!炒饭好好吃,爸比感动地说『太—好—吃—了啊啊啊啊!!』然后还从嘴巴发出光束!小太郎也跟着学爸比这么做,结果两个人惹火了妈咪!还有啊,姐姐有帮我亲手做了运动服。因为姐姐在家都穿运动服,小雏说了一句:『好好喔』,于是姐姐就帮小雏做了同样款式的运动服!」
『……嗯。』
现在所得到的雏子姐姐资讯如下。
一、非常温柔。
二、是个会做出极品炒饭的年轻天才厨师。
三、在家里跟雏子穿着成套的姊妹运动服。
难度也太高了吧。还有,小太郎是谁啊?
「另外还有很多事喔!姐姐虽然因为工作很忙,很少有机会回家,不过她回家的时候都会带很多很多礼物。像是洋装啦、点心啦、还有书。她的手下也都会陪我玩,而且还会来接我上下课。还有啊,只要有人叫姐姐的名字,她就会大叫。那是爷爷帮她取的名字,可是她好像不太喜欢。难得她名字有一个字跟小雏一样的说。还有啊还有啊,姐姐会捡很多东西回家,像是猫啦、兔子啦、狸啦、海咪咪姐姐啦、和尚之类的。」
雏子像机关枪似地滔滔不绝地讲着有关姐姐的事。就资讯数量而言是很多,但是对于她的外在特征,我们仍然一无所知。什么手下、海咪咪姐姐、和尚,这什么东西?不过,会买书来当礼物这一点倒是很棒,简直就是天使嘛。
「春海和人?」
红叶一边面无表情地听雏子说话,一边叫我。
「还要继续问吗?」
『啊、是,不用再问了。』
以这种情况,就算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还是继续朝下一个游乐设施前进比较好。
「是吗,那么山田雏子小朋友……」
「那个啊,姐姐买给我的『旅人与白猫』,也很有趣喔!」
『等等、红叶!』
「怎么了?」
『再稍微问一下!问书的事情!』
「……知道了。」
红叶不带感情的视线朝我刺过来,不过这方面的讯息不问不行,毕竟是有关书的事情嘛。
「旅人先生虽然个子小小的,却在广阔的草原上跑来跑去。白猫虽然有一点坏心,可是毛莲蓬的好可爱!还有啊,旅人先生的脚步声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好可爱哟,白猫的脚步声是『踢踏踢踏踢踏踢踏』,好奇怪的脚步声。而且,他们还会说『走得好累,今天在这里休息吧。』好像我家爷爷会说的话,太有趣了!」
雏子很开心地说着跟那本绘本有关的事。那是姐姐买给她的绘本「旅人与白猫」,是关于那本弄丢了的绘本。
「还有啊还有啊!小雏有帮忙做家事的时候,姐姐就会念这本绘本给小雏听。姐姐念得比妈咪厉害喔。姐姐念的时候,好像真的可以听到『咻~咻~咻咻咻~~』的风声,会觉得自己好像跟白猫先生一样,孤伶伶地一个人。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摸摸小雏的头!」
雏子兴奋的话语听起来虽然拉拉杂杂,但是她脸上的确浮现了灿烂的笑容。看到那种笑容就知道了,这孩子真的很喜欢姐姐、很喜欢那本「旅人与白猫」。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不会这么开心地说着有关绘本的事。
看到雏子小小的身体比手划脚地描述自己最喜欢的那本绘本,我觉得胸口似乎涌出了某种温暖的情绪。
「还有啊,姐姐念绘本纶小雏听的时候,每次都是念白猫的故事!白猫……」
『雏子?』
大概是突然想起自己弄丢了最喜欢的绘本,雏子原本明朗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潮。眼角也浮现了几乎快要滑下来的泪水。
「绘本……姐姐买给小雏、的绘本……」
因为最喜欢那本书,因为最喜欢姐姐、最喜欢那本「旅人与白猫」,所以失去之后才会觉得更加悲伤。
『好、红叶,我们走吧。』
「已经问完了吗?」
『嗯嗯,我们要快点找到那本书才行。我先走,你们随后再带雏子过来。』
「好的,那么,山田雏子小朋友,往这边走吧。」
可是,在下一个游乐设施「狂野世界」,我们仍然没有找到雏子的绘本。
※ ※ ※
随后,我们一个设施一个设施地寻找。
可是,不管在哪里都找不到雏子的绘本。有时候好像闻到书的味道,但是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那群黑衣工作人员,没有绘本。
『……找不到。』
既然连这里都找不到,是表示绘本没有掉在这条路线上的游乐设施里吗?或者它已经被人捡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服务中心确认一下有没有人捡到它?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游乐设施,这是模仿现代格斗场而设计的游乐设施「胜利之路」,在遇到雏子之前,我们正在玩这个游乐设施。里面分成七个小房间,要用拳击手枪打倒每个房间里的格斗家赤鬼。红叶当然也是完美地解决了所有赤鬼。
里面并不大,就集中全力在这里搜索吧。以后该怎么做,以后再说。
『好!拚了!』
我一鼓作气地跑进游乐设施里。
『——!?』
然而却发现里面的情况不太寻常。
刮痕累累。
无数的刮痕,出现在游乐设施四周。
『这、这什么啊!?』
游乐设施的墙壁、地板、天花板,都有数不清的切割痕迹。
刚才进来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现在却出现了无以计数的刮痕。简直就像长了无数刀刃的铁球,曾经在这个设施里横冲直撞一样。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其他游乐设施,然而并没有。仔细观察,就可以勉强辨识出这是刚才来过的地方。瓦砾堆的另一端,穿着灰色背心或夏威夷衬衫的赤鬼残骸四处散落。
「哇啊!?」
『这、这是!?』
「怎么了?竟然破损成这样。」
比我稍晚一点踏进这座游乐设施的两个人加一只鸟,也都发出了惊讶的叫声。雏子吓得大叫。九郎为了保护红叶和雏子而挺身挡在她们两人前面。红叶一边看着墙壁上的刮痕,一边伸出右手。
『这是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哎呀?』
看到眼前地板上的刮痕,我趴下来,靠近确认,注意到其中不寻常之处。
『这些痕迹,仔细一看,有两种耶。』
眼前深深刻在地板上的痕迹,乍看之下,似乎都是同样的刻痕。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就可以发现那些痕迹可以区分为两种不同的种类。
一个是以短刃造成的,也就是被短刀斩裂的痕迹。
一个是以长刃造成的,也就是被日本武士刀斩裂的痕迹。
『……为什么?』
我涌出了不好的预感。来回确认整座游乐设施,不管哪里都一样。都是两种不同的痕迹。
是随心所欲乱砍一通,毫无规则可循的刻痕。
而且,这两种刻痕还层层叠叠相互交错。并不是哪一种先出现、哪一种随后出现。简直就像有人同时使用两种刀器造成这种情况。
可是,很难想像同一个人可以造成这种情况。
这两种伤痕,显然是由不同的破坏所造成。
至少、有两个人。
留下这些痕迹的犯人,至少有两个人。
两人各自拿着刀器,在这里恣意破坏。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切痕而已。
不是普通刀器造成的,而是不寻常的刀器所造成的痕迹。
没错,例如。
像短刀一样外型小巧,但不是用来刺穿,而是适合斩裂物品的改造型刀刃。
有着像日本武士刀一样锐利的刀刃,然而刀刃部分打造得特别长,可以一举刺穿对方的改造型刀刃。
『……停。』
背后流下了冰冷的液体。
仔细想想这一切,就发现很糟糕的现实出现在眼前。我的理智发出了危险讯号。我死命地想要压下自己看到这两种刻痕后脑中浮现的答案。
可是,恐怖压过理智,扑天盖地地袭来。
越是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恐惧越是朝那个方向趁隙钻入。
恐惧、加速了我的想像。
浮现在脑中的,是手上拿着剪刀的黑色身影。挥舞银色刀刃的那个身影,一边踢着狗的尸体,一边放声大笑。恐惧强制性地让我想起这种情况。
『怎么会、难道……那家伙已经来了吗?』
今天早上在大楼跟她掰掰之后,一直没有遇到她。有好一段时间,我的警报雷达都没有启动。因为我想那个女仆一定可以挡住她,所以自己就松懈了。我想,回家以后,请红叶等人帮我说明原因,自己再火力全开拚命道歉就可以了。
可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游乐设施里留下的痕迹。
简直就像是那家伙所留下的讯息。
——我在这里。
不要以为你逃得掉。
『咦、咦咦咦咦咦!!』
不行,我想得太简单了。光是她早上的怒气,就已经达到红色警戒的程度。事到如今,道歉之类的已经没用了。这已经跟身后传来噗嘶啪沙咚沙的声音、好的敬请期待春海和人先生下一次的人生没有两样。
『难、难道,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监视我们?』
最糟糕的想像。可是,这么一想,就可以清楚解释今天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不可思议现象。
在图书馆听到的爆炸声。还有进入游乐园之前,在入口处听到的爆炸声。一定是那家伙所发出的杀意,引燃了附近的爆炸物,因而发出这些爆炸声。
还有,我们在入口处遇到的猫耳眼镜女,那个可疑人物恐怕也是她派来的手下。嘴上说这是最值得推荐的路线,事实上就是要把我们引到这座伤痕累累的游乐设施来。我们在前往游乐设施路上遇到的黑衣人,一定也是伪装成工作人员,负责监视我们的手下。
脑里浮现的是恐惧。然后是死亡的预感。
恐惧让我裹足不前。死亡的预感让我的心彻底感到挫败。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确定我会来到这座游乐设施了吗?
全部、都是那家伙的计划吗?
「怎么了、春海和人?」
「狗狗、你怎么了?」
红叶和雏子低头看着我。
我抬头看她们,视线因泪水而模糊。
本来想告诉她们快逃。想跟她们说,这座游乐园里有个一碰到就会让一切GAMEOVER的家伙。想跟她们说,这里有个跟任何一座尖叫型游乐设施比起来都还要恐怖的家伙。想告诉她们,趁现在快逃。
可是,已经太迟了。她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现在她一定已经在外面等着要猎杀我了。
我感到一阵绝望,喉咙干渴异常。
『……啊。』
可是、就算这样,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正当我打算开口时。
「找到了!!」
我听到一个声音。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夏天来临之前再瘦三公斤的派对才艺】乔克上原的着作。因「一举精通派对才艺和瘦身法」而成为话题之作的瘦身书。捞泥鳅的动作,对付小腹周围的赘肉最为有效。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爆发的是恐惧的情绪。紧绷的紧张情绪,在听到新登场的人物叫声时,到达了临界点。
「终于找到你了!!」
一边大叫一边出现在游乐设施门口的,是戴着红色猫耳帽子和厚重眼镜,脖子上挂着巨大念珠的女性。那就是在入口处教我们买票的人。
猫耳眼镜女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猫耳眼镜女大叫。就算隔着一层厚重的眼镜,也可以看出她拚死大叫的模样。她露出了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之物的笑容,堵在游乐设施「胜利之路」入口处。
『啊啊、已经不行了吗……』
那家伙的手下终于出现了。猫耳眼镜女是告诉我们这条游园路线的人,也就是把我们引来这里的家伙。
不是那家伙本人现身,而是由猫耳眼镜女先现身,这是为了确认猎物已经上钩吗?她本人等一下就会出现了吗?不管怎么样,我们的所在之处已经曝光,接着只是会被拿来烹煮或烧烤的差别而已。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惨事,身体似乎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就在这个时候。
「对、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
逃走了。
『雏子!?』
一看到猫耳眼镜女拔腿就跑的,是山田雏子。
逃走的方向跟猫耳眼镜女所站的位置完全相反,雏子拔腿往游乐设施出口逃走,速度快得令人难以想像她不过是小学生。
「什么!?等等、等一下!!」
看到那样的雏子,猫耳眼镜女顿时慌了起来。大概是没想到雏子会逃跑,她着急地大叫。
「……没关系,事到如今,既然你想逃跑,我也只好把你抓回来了。」
不过,猫耳眼镜女立刻又露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在这种距离之下,你以为自己可以从我手中逃走吗?好傻好天真啊。」
猫耳眼镜女摆出蹲踞式起跑的姿势。头朝向这边,膝盖着地,接着挺起腰部,像是在储备力量似地停顿了一拍。
「——喝!!」
然后冲了出去。
跟刚才一样,猫耳眼镜女像短跑选手似地以俐落身形纵身冲了出去。金色发辫和地面呈平行状态,她从游乐设施入口处,采取最短路线冲向雏子逃离的出口处。
「咦!?有、有狗?为什么!?」
『……咦?』
半途中。
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
「等一下等一下!我停不下来!快让开!!」
『白、白痴啊你!?为什么要往我这边冲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拚死挣扎、想要试着躲开,然而一切都是白费力气。猫耳眼镜女和我面对面撞上。我就这样被撞得飞了出去,狠狠撞上游乐设施的墙壁。
「喂!为什么这里会有狗!!」
『有狗不行吗、你这个臭猫耳!!』
撞到墙壁后,我试着挪动身体,勉勉强强平安着地。猫耳眼镜女也立刻站了起来,朝我这边大吼。虽然跟她狠狠正面撞上,不过并没有像书中的剧情那样,彼此的灵魂互相交换了身体,只是觉得撞到很痛而已。
「不、不要靠近我、你这只臭狗!」
『是你自己突然冲过来的,是你不对!』
「嘘!嘘!去旁边!快点去旁边、臭狗!」
『这、这家伙!到底把狗当成什么了……咦、哎呀?』
「真是的,在这种地方摔倒,要是本小姐金光闪闪的头发弄脏了看你怎么赔我。而且、我的妆……哎呀?」
猫耳眼镜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向脚边。大概是因为跟我迎面撞上,所以一些东西被撞得掉在地板上。掉在地上的是猫耳眼镜女最具代表性的红色猫耳帽子、以及那副厚重眼镜。
没有了猫耳和眼镜,她的长相昭然若揭。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有狗!」
拿掉厚重眼镜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张似曾相识、自信满满的脸。
「拜你所赐,我完美的变装通通被解除了。这样一点也不闪亮!」
帽子下的金发,她自己动手解开了发辫。从丰厚金发散发出来的自豪气息。
「好久不见了,姬萩红叶。」
她高声叫喊,指着坐在后方轮子上的红叶。
「秋月真岸大小姐堂堂登场!」
报出自家名号时,也同时摆好姿势,周围光芒四射。
那种举动和光芒,不折不扣正是偶像作家——秋月真岸的把戏。
『你、你是真岸!?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变装!?还有、为什么我没发现到是你!!全世界没有比你更好认的家伙了啊!!』
为什么我一直没发现「猫耳眼镜女=秋月真岸」?这种怪咖家伙并不常见啊。怎么没有早点发现呢?这样我简直就像书里常见的迟钝主角嘛。
正当我脑中浮现各种疑问时,猫耳眼镜女、也就是秋月真岸,一边看着粉盒里的小镜,一边确认自己全身的装扮。
「哼、姬荻红叶!你今天真是好运!」
对着粉盒揽镜自照了好一会儿,真岸突然朝红叶大叫。
「你竟然有幸看到我这个未来的偶像、全银河最闪耀的秋月真岸穿便服的样子!来、仔细睁大眼睛吧!这就是我、秋月真岸穿便服的模样!今天我特别给你优待,让你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看着超闪亮的我!!啊啊、用那边量贩店所卖的春季商品,就能打扮成这个模样的我,实在是超级闪亮的啊!因为太过闪亮、所以连太阳都躲起来了!!」
真岸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张开双手摆出各种姿势。真不愧是现任偶像。就像她自己所夸下的豪语一样,即使穿着便服,她的华丽感也丝毫未减。是说,因为在室内,所以当然看不到太阳啊。
听着对方咄咄逼人的话语,红叶的反应则是。
「春海和人,这个、是什么?」
真岸猛然摔倒。
『喔喔……这个反应太酷了。』
真不愧是艺能界人士才能做出来的完美跌跤。艺人果然很厉害呀,就算面前没有照相机,仍然会表现出各种反应。
「姬、姬荻红叶,你该不会忘了我吧!你是我的敌人啊!之前我们不是在岛上碰过面吗!!是我、是我啊!秋月真岸!」
「啊?」
「为、为什么你会忘记!?」
原本摔倒的真岸迅速站了起来,再度朝红叶发动攻击。那种程度的跌倒不能满足她吗?真是个贪心的人啊。
「还、还有、你!不可能是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吧!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名字已经无数次列入文学奖入围者名单,而且都一直排在一起啊!为什么你都不记得!」
「是吗?」
「那、那种淡漠的反应是怎么回事!快点想起来!还有快点崇拜我!难道你没感受到我的气场吗I:」
「气场、那是什么?」
「为什么你的重点会是在那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相较于红叶面无表情的反应,真岸则是一一做出表情丰富的回应。啊啊、不用劳动我下场吐槽真是太棒了。这个人能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呢?
就这样,光是看着真岸的反应,比玩那些不入流的赤鬼游乐设施有趣多了。只可惜那两人的沟通没有什么进展。
我环视游乐设施四周,已经看不见刚才冲出去的雏子身影了。
不能这样丢着雏子不管。
为了让沟通有所进展,我向红叶解释真岸的话。身为小狗的我如果太靠近真岸,恐怕又会遇到倒霉的事,所以我移动到轮椅的死角之处,偷偷朝红叶说: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之前去监狱岛的时候,她不是跟我们在一起吗?就是那家伙、那家伙啊。」
「那家伙?」
『就是那个最吵的家伙啊。一直被推到洞穴里的家伙呀?话说回来,那个洞穴不就是你做出来的吗?你不记得吗?』
「我没有一一去记多少人掉落洞穴。」
『搞什么,这个人好可怕。』
因为太多人摔下洞穴,所以她已经麻痹了吗?就像不记得自己至今为止吃过多少面包一样,是这一种类型吗?
可是,不管我说什么,红叶的表情都没有改变。看样子她好像真的忘了真岸。不管是打扮或言行举止,真岸明明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家伙啊。
『嗯、等等、打扮?对了,那时的真岸是……』
在监狱岛最深处的房间里跟红叶说话时,真岸的打扮,是全身雪白的偶像服装。在黑衣人们的包围下,一边尽情地散发偶像的光彩,一边说着自己身为作家的想法。
「所以!在苍木奖那一次,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最后一关的选拔,在星空奖那一次,我们还同时受奖!为什么你会不记得!!」
红叶仍然默默看着大吵大叫的真岸。就像真岸自己刚刚说的,她现在是便服打扮,跟当时穿偶像服装的模样完全不同。说不定,红叶就是因为这样才认不出她的。
好,那么。
『红叶,你对真岸说:『请你换上舞台服装。』』
「舞台服装、吗?」
『嗯嗯,这样的话,你说不定就会想起来了。』
红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
『而且,这样一来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有趣的事。』
「是吗,我知道了。」
红叶对真岸说:
「那个。」
「你、你终于想起来了吗?没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璀灿发光的超级新星偶像,秋月真岸啊!啊啊,为了无知的小羊而拚命说明的我也是超级闪亮!!」
「请你换上舞台服装。」
「咦!?」
「请你换上舞台服装。」
「你说……什么!? 」
红叶面无表情说话的模样,让真岸显得有些退却。
『啊……原来如此,真是的。』
既然穿着便服,表示现在是私人时间,所以应该没有带舞台服装过来吧。我忘了这件事。不过,既然这样至少用偶像的样子扭一扭,说不定红叶就会想起来了。话说回来,用偶像的样子扭一扭又是什么呢?
「知道了!等一下!我马上去换衣服!」
『咦、竟然有带衣服!?』
现在不是私人时间吗?
「一旦听到人们呼唤便飞奔而出的偶像!要把这个世界当成演艺界,做好随时身处于战场的准备!」
真岸一边呐喊着莫名其妙的台词,一边躲到暗处。
一分钟之后。
「看吧!超级偶像、秋月真岸大小姐堂堂降临!啊啊、无论何时总是亮晶晶的我实在太闪亮了!!」
从头到脚都换上纯白的舞台服装,秋月真岸再度登场。她一摆好姿势,整座游乐设施里就被光彩夺目的亮光所笼罩。那的确就是在炼狱馆时穿的那一套。
话说回来,这套衣服跟平常在电视上看到的衣服相较起来也毫不逊色,为什么她会随身带着那种衣服?难道真的把那套衣服带来游乐园吗?
「来吧,姬荻红叶,这下子你就知道了吧。我就是秋月真岸,君临银河系的终极偶像,同时也是作家!啊啊,以让敌人也能明白听懂的方式进行说明的我真是超级闪亮!」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艺人吗,我是第一次见到。」
「我不是说我是偶像吗!?」
『不,是艺人。』
不折不扣。
那之后,真岸一口气把「在监狱岛的秋月真岸名场景大集合」重新演了一遍,终于唤起了红叶的记忆。不过,在红叶心中,完全只把她当成一个艺人而已。算了,这个不重要。
被打了好几次枪的真岸,继续对红叶穷追不舍。
「还、还有!你跟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那个女孩是指谁?」
「就、就是刚才逃走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你是说山田雏子小朋友吗?」
「没、没错,就是山田雏子!你为什么会跟那个女孩在一起!?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真岸对雏子的去向莫名在意。
这么说起来,她刚才也曾说过「找到了!」之类的话。当事人雏子似乎也是一看到真岸就马上逃走。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不要误会了!我才没有在意那个女孩的事。那、那个女孩是我的粉丝!今天是本小姐秋月真岸官方粉丝俱乐部『Madam真岸』的活动日。那个女孩在超超超难抽中的抽奖活动里幸运被抽中,所以特别获得跟穿便服的我进行一日约会的机会,她是获得地球上最大荣誉赏赐的幸运粉丝!」
真岸一边摆出姿势一边说着。
「然后刚刚我们两个人在玩捉迷藏!所、所以那个女孩才会一看到我就逃走,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我抓到。真的只是这样而已!我并没有被她讨……总、总之请告诉我!那个女孩到底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搞什么!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家伙!」
「不过,山田雏子小朋友在找一本绘本。」
「……咦?」
「山田雏子小朋友说她弄丢了绘本。所以我们在帮她寻找绘本。」
「什么!?」
一瞬间,真岸朝红叶伸出双手,就这样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冲击力道让轮椅随之摇晃。
「姬萩红叶!!……你!!」
「嗯。」
真岸直直面对红叶,双眼瞪着她。她用豁出一切的模样,逼近仍旧面无表情的红叶。这种突如其来、一触即发的气氛,让四周的地板霹哩霹哩的震动。真岸的魄力显然异于平常。她紧紧抓住红叶双肩的手不断颤动,显然用了很大的力气。
『喂、喂喂、真岸?』
看到那种异常的魄力,正当我准备出声时,真岸抢先开口了。
「谢谢你!!」
她大声喊出的是感谢的话语。真岸用力摇着红叶的双肩,露出满脸笑容,周围散发出欢喜的气氛。
「谢谢你帮了小雏!!」
『……小雏?』
是在说雏子吗?为什么这家伙会用这么亲密的方式称呼雏子?用那种昵称来叫,简直就像是……
「小雏是我妹妹!谢谢你帮了我妹妹!」
『……咦?』
妹妹?
ㄇㄟˋㄇㄟ?
SISTER?
雏子、是真岸的妹妹?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不,偶像也是人。既然是人,有家人也是正常的,只是。
『好意外。』
因为,那可是真岸耶?
全身总是闪闪发光,简直像是被光之国一再流放到人间一样,是那样的真岸耶?那样的真岸会有妹妹!?
不过,仔细一看,真岸跟雏子的服装的确是同样款式。认真说起来,她们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
『咦、那么,你真的是雏子所说的『姐姐』?真岸是姐姐?』
关于雏子所说的姐姐。在家里会帮家人做饭,和家人一起穿同款式的T恤。回家时,会带很多洋装、点心、书本之类的礼物。被人家叫名字时会抓狂,捡了很多猫、兔子、和尚之类的东西回家,会念绘本给妹妹听。是这样的姐姐耶?
搞什么啊这家伙。既是偶像,又是作家,而且还拥有姐姐性格。这个人也太贪心了吧。对了,雏子说的手下,难道是那些黑衣人?
「真不愧是我的敌人!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吗?」
朝惊讶的我瞥了一眼,真岸自己一个人演得很开心,而红叶则是任由她去。
「今天是为了休息所以才来这里的吗?那么我真是打扰了。刚才我在入口处给你们的地图是真的地图。『美丽佳人路线』很适合今天来玩,那是本小姐精心研究之后得出的推荐路线。」
『那个是你自己规划的吗?』
的确,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跟雏子所走的路线会一模一样。既然双方的路线都是真岸规划的,那么相同也是正常的。
「没问题的,雏子跟绘本就交给我了。在闭园之前,你就尽情地玩乐吧!」
真岸用几乎要发出声音的大动作撩拨那头丰厚的金发,然后就这样走向游乐设施的出口。
「虽然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不过因为是那孩子,我大概可以知道她跑去哪里了。身为姐姐,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
那句话充满了力量,的确是让全日本年轻人们为之疯狂的偶像,同时又是闪耀作家的人才能说出来的。
「谢谢,谢谢你对小雏这么好。你也很闪亮。」
只留下这句话,真岸便打算转身离开游乐设施,这时。
「如果是山田雏子小朋友现在的位置,我知道。」
红叶在她身后说了这句话。
「咦?」
『咦?』
红叶低下头,操作位于自己所坐的轮椅左边的一个奇怪装置。
「只要能找到山田雏子小朋友就可以了吧?」
『话、话是没错,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可以找。」
『可以找?怎么找?』
「如果是这个游乐园的监视录影机系统,我可以立刻侵入或控制它。」
『侵入?控制?红叶,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天鸟船,系统『天浮桥』启动。」
伴随着红叶这句话,四周发出一阵巨响,掀起一股狂风,红叶的轮椅开始变形。
轮子上半部,把手的部分开始移位,里面冒出了天线。长长伸出的天线,伸长为好几公尺之后,呈抛物线散开,看起来像是正在接收讯号。
轮子的部分射出许多类似软线的物体,深深插进地上。像是在探测地底某些东西似的,几根软线在地下不断钻动。
接着,机械所发出的启动声变得越来越大声,轮椅继续变形。
轮椅下半部,折叠收纳在红叶所坐的位子下方的,是好几台萤幕。附有支架的萤幕一起展开,从左右两侧包围红叶。右边六台,左边六台,总共十二台,像是用来保护红叶的防护墙。红叶正面也有一台小型萤幕。
红叶的膝盖上,出现了一面像是用来操作的小平板。轮椅后方伸出头罩式萤幕,像是要覆盖住红叶的眼睛。伴随着电子声响,光线横切而过。一瞬间,轮椅变形,包住了红叶。那种造型,简直就像是一个电脑室的浓缩版。
看着轮椅的变化,九郎展开黑色翅膀,高声叫道:
『看啊、春海!这就是红叶专用的轮椅,名为天鸟船!!』
『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地吐槽。
我只能吐槽。
不得不吐槽!
『轮椅!?这是轮椅吗!?』
『那还用说吗?除了轮椅之外,看起来像别的东西吗?』
『世界上哪有这种愚蠢的轮椅!有萤幕!还有软线!』
『你的资讯太落伍了,春海。最近的轮椅,附设一两个萤幕、有十几二十根软线,这都是很普通的哟?』
『不要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其他可以吐槽的地方多得跟山一样!还有、为什么它会突然变形!?』
『哎呀,春海,你不知道吗?红叶的轮椅会变形啊?』
『……啥?』
『红叶的轮椅,名为『天鸟船』,是著名武器师傅的作品。为了辅助使用者,所以加装了许多系统。刚刚那个是情报收集系统『天浮桥』启动的状态。』
『你白痴啊!?你是大白痴吗!?』
反射性地脱口骂了出来。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轮椅会变形?一般而言,轮椅是不会变形的吧?那只是用来移动的工具而已吧?
『等等,之前在图书馆前突然有竹枪从天而降,难道也是那台轮椅搞的鬼吗?』
『当然啊,这是用来保护红叶的要塞,当然有配备了一两样武器。』
『你刚刚说了『要塞』吗!?这不是轮椅而已吗!?』
『竹枪射出特别装置。那是我后来加装的装置『竹枪炮』。这样一来就算是我,只要一按开关就可以启动它。没关系的,就算被射到,也只不过是头盖骨被贯穿而已。』
『哪里在没关系了!?』
恐惧重新苏醒。我竟然被那种怪物般的轮椅攻击!?他想杀了我吗!?
话说回来,这些家伙怎么都这样啊。不管是扫帚也好、轮椅也好,难道就没有正常一点的东西吗?为什么全部都是会变形啦、有追加特殊装置啦、以肃清为目的之类的东西?搞什么?难道你们都是迷恋变形机器人的小学男生吗?
「唔唔唔。」
不知何时回到游乐设施里的真岸,看着红叶的轮椅「天鸟船」的变形过程,露出了看似不甘的表情。
「没、没什么厉害的。比起来,我更加、一~直都是那么闪亮。可、可是,我可以勉强问一下那个轮椅是在哪里买的。问一下而已,我只是问一下而已喔!!」
真岸的眼神像是很不甘心,然而却又闪闪发光。啊啊,她就是喜欢这种华丽得莫名其妙的东西。
「变形的轮椅,的确能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要不要也来带个受欢迎的东西呢?像那个黑色家伙的剪刀一样,感觉起来有点危险也是不错。不过,考虑到舞台效果的话……」
『住手!』
拜托,不要连你也开始拿奇怪的武器。
真岸在个性方面已经十分突出,而且也拥有能把我一口气甩到高空的无穷怪力,拜托不要再朝奇怪的方向前进了。我的吐槽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发现了。这是五分钟以前的监视录影机画面,她似乎走进这个游乐设施了。」
「咦!?」
身后传来红叶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
回头一看,围着红叶的其中一个萤幕随着支架移动,把画面转向我们。那是一个古老的城堡,入口处站着一位女孩。
那是刚刚之前都还跟我们一起行动的山田雏子。她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走进城堡的模样,被录影机清楚捕捉下来。
「小雏……太好了。」
看着画面,真岸露出了打从心底松了口气的表情。从她的表情可以知道,她是真的在为雏子担心。
红叶操作着平板,「天鸟船」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变回轮椅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台朴素的轮椅而已,实在很恐怖。
「那么,我们走吧。」
「咦?」
红叶就这样移动轮椅,朝雏子离开的出口处前进。
「等等、等一下姬荻红叶!你为什么要去!?」
「我已经知道山田雏子小朋友在哪里了,所以,我只是要去那里而已,不行吗?」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去!雏子是我的妹妹啊。」
「我去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
被红叶那对有如清澈湖面般的眼睛盯着看,真岸有些退却。
「有什么问题吗?」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没有问题!反正你跟在后面就好了!!」
「是吗,那么春海和人,我们走吧。」
『啊、嗯。』
『红叶!我也要去!』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先走!?打前锋的应该是我啊!!因为我是站在全人类最前面的秋月真岸大小姐!既然你们似乎不知道方向,那么就由我来为你们照亮道路吧!!」
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真岸一边冲刺超越红叶,朝出口处跑过去。我们也跟在她身后走着。
雏子脱队之后,真岸取而代之地加入了我们的团队。
两个人、一只狗、一只鸟,就这样把伤痕累累的游乐设施抛在身后。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表情丰富的回应】真岸在演艺界磨练出的才艺。令人难以想像她是偶像的滑稽摔跤模样,让看到的人通通被卷进爆笑的漩涡当中。为了习得这个才艺,真岸登门拜访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搞笑艺人,向他们学习这项才艺的奥秘。像这样在幕后默默努力,正是秋月真岸成为顶尖偶像的原因。
【在监狱岛的秋月真岸名场景大集合】由秋月真岸本人精心挑选的名场景。从第一种到第十种一镜到底完全呈献。能把自己所受到的对待以如此丰富的情感重新诠释,证明了秋月真岸货真价实的艺人性格。
靠着红叶找到的雏子画面,我们来到中古世纪风格的游乐设施「ARMAGEDDON·世界末日」。
模仿古代城堡的建筑物,位于游乐园的外围,四周空无一人。这个游乐设施远离其他设施,而且不知为何也没有放在游园地图上。难道说因为太冷门,所以被园方抛弃了吗?
『……连服务人员都没有。』
没有票的雏子之所以能进入这里,也是因为四周并没有能阻止她的人。
「啊!」
在入口处发现某物的真岸放声大叫。
『是帽子吗?』
『是帽子。』
跟园内吉祥物「小方方」所戴的一样,有着猫耳的红色帽子。那跟雏子刚刚戴在头上的帽子一样。
这样一来,几乎可以断定雏子已经走进这座游乐设施里了。
看着掉在地上的帽子,真岸的表情笼罩一层阴影。四周原本已经莫名安静,这个平常吵得要命的偶像如今也陷入沉默,让人觉得气氛格外沉闷。
「小雏……等我。」
喃喃说着,真岸目不斜视地走进游乐设施里。
我们也打算跟着走进去。
『……红叶?』
只有红叶一个人,在稍远之处盯着那座游乐设施。坐在轮椅上的她仍旧面无表情,但可以略略看出她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介意的事吗?』
「不,没什么,走吧。」
『嗯嗯。』
团团包围四周的异样静默,让人觉得不太舒服。不过我们还是走进了那座老旧的游乐设施。
中古世纪风游乐设施「ARMAGEDDON·世界末日」。
由于没有照明设备,所以整条通道都是暗的。
咚咚咚走在最前方,像在引导我们前进的是秋月真岸。后面是坐着轮椅的姬荻红叶,以及停在红叶轮椅上的姬萩九郎。然后,负责垫后的是我。
「姬萩红叶,不要离我太远。要是离开如此闪亮的我,这个世界就会立刻被黑暗包围!好好跟在我身后吧。啊啊,如此细心关照跟在身后的人,我真是太闪亮了!」
『她还是一样,情绪高昂得很莫名其妙啊。』
其实应该让嗅觉灵敏的我打头阵才对,可是讨厌狗狗的真岸露出露骨的嫌恶表情,所以我只能垂头丧气地退到后面去。第一次见面时,她曾经说过:「我会克服自己讨厌狗的习惯!」她已经放弃努力了吗?或者现在是在休息中?
红叶面无表情地推着轮椅前进。
这里不像刚才的游乐设施,会冲出一堆赤鬼。装饰整条通道的,只有造型像恶作剧似的石像,那种东西似乎无法引起红叶的兴趣。
至于九郎……其实不理他也无所谓。他停在轮椅上,抬头看着红叶。我想他大概是在想「走在昏暗通道上的红叶也好可爱」之类的事情吧。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鸟的眼睛,说不定他什么都看不见。(注5)
我们这个「少一只猴子的桃太郎团队」(注6),外加偶像一人,这群奇妙组合就这样走在昏暗的通道上。
走着。
走着。
走着。
『喂。』
「怎么了,春海和人。」
我不满地叫了一声,红叶回头看我。
『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啊,这个游乐设施是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我们不是一直往前走而已吗?』
「不是往前走,而是稍稍往左偏。」
『咦?』
「而且,这条通道是和缓的上坡路,就像螺旋状的阶梯一样,这样形容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
『为什么你会知道?』
注5鸟类有夜盲症。
注6桃太郎身边原本应该有鸡、狗、猴三个随从。
「因为轮椅对坡度很敏感。」
红叶一边抚摸自己的轮椅一边说道。
『可是,你说螺旋状阶梯,意思是说,我们看起来像是直直前进,事实上却是一点一点往上爬吗?』
「没错。」
『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
「我不知道,或许这座游乐设施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
我环视昏暗的通道,这个建筑物真是盖得莫名其妙。这么昏暗有什么意义吗?难道这是鬼屋之类的游乐设施?古堡风格的鬼屋是常见的设计。
『这样一想,就觉得设计得很逼真,总觉得好像会有真的幽灵跑出来。』
「幽灵吗?」
『幽灵之类的你没关系吗?』
「所谓的『没关系』是指?」
『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吗?」
『咦,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怕幽灵或鬼怪之类的吧,我妹妹圆香每次看恐怖电影时,都会吓得冲到我房里来。』
还常常在我床上躲到天亮,死也不出来。
「是吗,我常常看见幽灵,所以不觉得有那么恐怖。」
『你看过幽灵!?』
「是的,看过很多次。」
『看过很多次!?』
『我也是。』
『九郎先生也是!?』
咦?幽灵是那么普遍的东西吗?虽然由死过一次的我来说这种话有点那个,可是,那应该不是随便都可以看到的东西吧?
「炼狱馆地底住了很多幽灵,在那里常常看到。」
『而且还住在炼狱馆那里!?』
『炼狱馆以前是监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很奇怪吧!?为什么你们可以讲得这么理所当然!?』
还有,这么和平地谈着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吗?不是应该组个除灵大队去整顿一下吗?啊啊、真是够了,光束枪也好、幽灵也好,那个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不过,我觉得佐茅小姐好像不太擅长应付幽灵之类的东西,她每次都很不想清理地下室的样子。』
『是吗?』
这真是价值连城的情报。那个战斗女仆怕幽灵吗?好,下次就把有关鬼怪传说的书本塞给她看。不、干脆披着床单直接去吓她好了,就当做是对之前的报复。
『不管怎么样,幽灵砍起来似乎蛮费力的。』
好,放弃吓她的计划。那是后来仍旧出手斩杀幽灵的人才会说的话。这次我要是再被砍的话,搞不好连幽灵都当不成了。
『可是,离开监狱岛之前,我去地下室看了一下,所有幽灵通通都不见了。这叫什么来着,大家都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吗?不过,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这样也很好。』
「看!是光啊!」
像是要打断九郎的话似的,走在最前面的真岸叫了起来。仔细看看前面,这条通道的另一端,的确出现了亮光。
「走吧,姬萩红叶!」
大家听从真岸的话,急忙朝着前面有亮光的方向走去。
我们所到达的地方,是一个大约五公尺见方的宽广空间。
从天窗射进一道光芒。在黑暗之中,从天而降的一束光芒照亮整个房间,令人感受到一种梦幻之美。
『这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好奇怪的房间,以游乐设施来说,这里实在太冷清了。事实上,房间里除了堆积大量的瓦砾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而且,看不到任何一条能继续往前的道路。
『这里是尽头了吗?』
『不,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游乐园的游乐设施内部啊。叫游客傻傻沿着昏暗的通道前进,最后来到一个没有其他出口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蠢的设计。
难道说,这是一个需要解谜才能闯关成功的游乐设施吗?只要解开某个谜题,就能继续前进了吗?就算这样,这里也看不见半个人影。这个游乐设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这个房间太棒了。」
『……真岸?』
真岸露出笑容,往前踏出一步。她环视房间一圈,就这样挂着笑容,站到房间中央,有光束落下的地方。
然后,她慢慢地张开双手。
「闪亮!!」
开始摆起姿势。
那是一种似乎会发出「锵锵锵」背景音效的姿势。
『喂。』
「很好,这个房间太棒了!超闪亮的!在黑暗当中,闭塞感不断累积之后,出现了这个唯一有光的地方。而且,突然出现在那里的,是足以魅惑全宇宙的秋月真岸!骚动的观众,开始唱歌的我。第一首歌为大家带来『巧克力·战争』,一口气把观众的情绪带到最高点!好、只能这样做了。各种美妙姿势不断从我脑中涌出!!」
『喂,请你自重一点,这位偶像。』
我想她应该是真的想唱歌跳舞,不过,跟那种事比起来,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可是,真岸没有停下动作,自顾自地在光芒中跳起舞来。
「在光芒中,我变得更加闪亮!!」
她舞动金色头发。
「下一首新歌的姿势就决定是这个了!啊啊、创作灵感通通来了!现在的我好像可以写出很棒的作品!还可以写出很棒的新歌!还有制作新企画!不管是什么我都能做!」
真岸一边旋转,一边继续跳舞。被从天而降的光芒映照的脸庞,染上一层恍惚的神色,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好耀眼。就算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那种光辉也绝对不会被黑暗掩盖。
可是。
『这样不会太过火了吗?』
事情演变至此,与其说是破天荒,不如说已经陷入异常状态。不管怎么想,真岸都太亢奋了一点。像是硬生生踩足油门似的,急促激烈的高潮。她几乎一秒钟变换一种姿势,并且发出几乎要划破天际的叫声。
「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就要来了啊!!」
『这家伙完全疯了!』
「好像快成了!!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不管是什么都没办法打击我了!!」
『谁来阻止她啊!!』
再这样下去真岸的脑袋会完全烧坏的!!
就在濒临极限之前。
当她炽烈燃烧生命之火。
而火光即将消逝的一刹那。
「——找到了!!」
伴随着一声大叫,真岸的表情顿时改变。
她露出锐利表情,像是猛然让激昂的情绪冷静下来一样。她的视线方向,是房间的一面墙。真岸用力指着堆满瓦砾的场所,说:
「就在那里!快出来!!」
跟刚才不同的尖锐声音。真岸所指的地方只有瓦砾而已,可是,她好像确定那里有什么似的,用坚定的视线盯着那个地方。
当游乐设施中的回音静了下来,数秒之后,寂静造访了整个房间。
「……对不起。」
一个细小的声音打破了那个寂静。
一边哽咽着声音,一边从瓦砾堆后面出现的。
「对不起,姐姐。」
是秋月真岸的妹妹,雏子。
「我的眼睛,绝不可能看错!」
雏子的出现,让真岸再次大叫。
「透过超越极限的舞蹈,让激昂的情绪活化到最大限度,使自己的敏锐度能提升到极限,这就是秋月真岸大小姐的超☆必杀技!!『Madam真岸·光荣·革命』就此爆发!超级☆闪亮!!」
『这是你的技艺!?』
我本来还以为是你的神经烧断了!
因为你平常就有那种倾向!
我本来已经打算好,如果有必要的话,就算要用咬的,也要设法阻止你!
然而,就结果而言,我们找到雏子了。那个所谓的超☆必杀技,似乎让真岸的身体承受了很大的负担,她露出了平常难得见到的疲倦表情站在那里。即使如此,她的视线,仍旧紧紧抓着雏子不放。
「姐、姐姐,对不起。」
雏子怯怯地说着,真岸一改刚才的样子,用认真的语气对雏子说:
「为什么突然跑掉了?」
「那个、小雏、把绘本……」
在房间中央,那束光芒底下,为了让视线和雏子一样高,真岸屈膝跪立在地上,和雏子面对面。
「小雏?姐姐不是一直都有跟你说吗?要好好看着MAKI姐的脸,然后好好地把话说出来,好吗?」
「……嗯。」
雏子抬起头,正眼看着真岸。
「为什么突然跑掉了?」
「小雏把绘本弄丢了。把姐姐买给小雏的绘本『旅人与白猫』弄丢了……所以小雏想说要把它找回来。」
「是吗,那么,为什么你想一个人去找?」
「因为……」
「小雏?」
「呜呜、因为小雏觉得姐姐会生气。那是姐姐买给小雏的,可是小雏却把它弄丢了。」
雏子的眼角浮现了泪水。那些泪水似乎已经快要滑出眼眶。
「笨蛋,我这个姐姐怎么会为了那种事生气?」
「姐姐?」
看到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样,真岸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头。
「像那种时候,只要直接说出来就好了喔。如果弄丢的话,只要说出来就好了。这样,MAKI姐就可以跟小雏一起去找呀。只靠小雏自己找不到的话,跟MAKI姐一起找,说不定就会找到了啊。」
「……嗯。」
「还是说,小雏觉得MAKI姐不可靠?」
「没有!才没有!」
「就是说嘛。」
真岸对雏子露出笑容。跟我之前看到的,真岸自信满满的笑容不一样。那是对亲近之人才会露出的温柔笑容。
「……小雏,额头过来。」
「咦?」
真岸朝雏子的额头伸手,然后轻轻弹了一下。
「啊!?」
小小声的惨叫。雏子用双手押着额头。
「那是处罚,处罚你突然跑得不见踪影。会痛吗?」
「嗯、嗯嗯,呜呜。」
「是吗,如果不喜欢痛的话,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哟。」
「……嗯。」
「可以跟MAKI姐打勾勾吗?」
「嗯,可以,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啦。」
雏子紧紧抱着真岸哭泣,她已经没有必要忍耐了。真岸也同样温柔地抱着雏子。
在从天上倾泄而下的光束当中,相互拥抱的两人,是真心真意互相为对方着想的一对姊妹。
结果,说到雏子迷路的始末。
雏子弄丢绘本之后,想要自己把绘本找回来,于是故意甩掉真岸。
发现雏子跟自己走散了的真岸,为了寻找雏子,在游乐园内来回奔走。因为事关妹妹,为了谨慎起见,她连园区外也找了一遍,那时才会遇到我们。
当时之所以穿得那么奇怪,是因为这次真的是私人行程。一开始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也是因为在被她认定为敌人的红叶面前,不想让自己的私人生活曝光。最后,她还是在游乐园里找到雏子了。
「喂喂姐姐。」
「嗯?怎么了?」
「可以陪我一起找绘本吗?」
『对了、绘本!』
我们一开始是为了找绘本,才会跟雏子同行的。因为半路上遇到真岸,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完全忘了我们本来的目的。要快点找到绘本才行。
可是,听到雏子的话,真岸露出笑容。
「傻瓜,绘本在这里啊。」
『……咦?』
真岸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那是一本尺寸稍大的绘本。标题是「旅人与白猫」,上面也写着大大的名字「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那正是姐姐买给雏子的绘本。
『在你那里!?』
「谢、谢谢,姐姐,你在哪里找到的?」
「嗯,它掉在我们最先进去的那个游乐设施,原始时代那个。书就掉在一开始进去的那个场馆,我是后来找到的。」
『……咦?真的假的?』
她已经找到绘本了吗?也就是说,这个故事到此结束了?我应该说恭喜恭喜吗?
我本来以为,接下来加入真岸和雏子两人,寻找绘本的过程一定会更精彩有趣的。
那么,得意洋洋向红叶夸下海口的我算什么?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会找出绘本!」的我,立场到底在哪里?
一旁的红叶,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真岸和雏子而已。总觉得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是在指责我。
『呃呃、红叶?』
总之,还是跟红叶说点什么好了。
那一瞬间。
从某处传来爆炸声。
接着,是彷佛响自地底的轰隆声响。
宛如要撼动整个世界似的震动,突然扑天盖地地袭来。
『怎、怎么回事!?』
轰隆声响不只来自下方,墙壁、天花板、建筑物的每一处都可以听到这些声响。像是扭曲似地、倾轧似的,不祥而恐怖的声音,包围了四周。
然后,房间开始崩毁。
墙壁产生裂缝,四处开始崩坏。地板出现龟裂,看起来好像随时要塌陷。装设在天花板的灯具,左右晃动得很厉害。
『好、好像不太寻常,快逃啊、红叶!还有春海你也是!崩毁的好像只有房间,只要跑去通道上应该就没问题了!』
听到九郎的叫声,我跟着红叶的轮椅朝通道飞奔而去。开始崩毁的,看起来的确只有中央这个房间而已,只要能跑到通道上,就不会被这场崩塌波及,总之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发生这种事?』
突然的破坏。难道说突然发生地震了吗?
不,一开始就有听到那个声音,今天已经听过好多次爆炸声。
『等等、爆炸声、会引起爆炸的……』
刚刚那座游乐设施里的无数刮痕浮现在我脑中,如果我当时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这场崩场应该跟那家伙有关。
『算了,那种事以后再说,现在先逃出这里吧。』
我抬起头,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红叶和九郎正低头看着我。
只有一个人跟一只鸟,没有别人。
『等等、真岸她们呢!?』
人数不够。最吵的那家伙不在。
『!?』
我转头看向那个房间,真岸和雏子还在那个房间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想要朝我们这边跑过来,可是因为震得太厉害,让她们无法顺利前进。
『喂、喂、真岸!你们快点过来!』
如果是真岸一个人的话,完全没有问题,不管遇到什么异常状况,以真岸的体能,都能独自逃脱。可是现在雏子在她身边,跟自己的妹妹在一起,让真岸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我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凭狗的身体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正当我想要出声叫她们时。
从上方传来致命而危险的崩塌声响。
『——什么!?』
心中涌出不好的预感,我同时抬头往上看。我所看见的是即将塌落的天花板。天花板无法承受伴随着爆炸声而来的震动,一部分已经剥离,看起来似乎快要掉下来了。
而天花板即将塌陷之处,恰好就是真岸和雏子的,正上方。
『真岸!雏子!快点过来!!』
我大叫。
跟语言通不通没有关系,我只是大叫。
在一连串的崩塌中,真岸和雏子稳住身体,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小雏!快点、快一点!」
「嗯、姐姐、啊!」
「小雏!」
就在我们面前,在距离通道仅剩几公尺的地方,雏子因为隆起的地板而摔倒。下一刻,天花板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痕,发出声响开始崩落。
瓦砾的影子覆盖住真岸和雏子头顶。
就这样,正当瓦砾快要掉落她们头上时。
「不要小看——」
真岸开口大叫。
她瞪着逼近头顶的瓦砾,接着粗暴地抓住跌在她脚边的雏子衣服。
「——我秋月真岸的实力!!」
真岸跳了起来。
单手抱着雏子,朝前方纵身一跳。
整个身体像是飞扑过来似的,扑到我们所在的通道上。
可是,代价是。
真岸怀中掉出一本书,落在崩场的房间当中。
那是雏子的绘本。
「旅人与白猫」。
掉落的书本。
即将失去的书本。
『——!!』
看到这个情形的瞬间,我的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顺着冲动的本能动了起来。
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本书被瓦砾吞没。
更何况,那是雏子和真岸最宝贝的书,是装着两人回忆的书,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她们的回忆在这里崩毁。
崩塌或瓦砾都没关系。
如果是狗的小身体,应该可以立刻『起那本书,然后冲回通道上。我一心一意相信这一点,准备冲进崩塌的房间里。
可是,有一道人影比我还快。
「姬荻红叶!?」
真岸发出惊讶的叫声。把在通道入口的真岸她们推开,轮椅闯进了崩塌中的房间。红叶伸出右手捡起掉落的绘本。
可是,已经是极限了。
天花板完全碎裂,无数碎片隆隆地掉落在房间里。
地板也跟着龟裂,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红叶!!』
我只能往前飞奔。
朝瓦砾落下的地方飞奔而去。
像是变成一头豹。
我用后脚全力蹬着摇晃的地面冲了出去。
朝着崩塌的房间,朝红叶所在之处冲过去。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冲到红叶所在之处。
『红叶!!』
身后传来九郎的声音。
划破天空,像飞弹一样飞了过来的九郎。
在瓦砾纷纷掉落的房间里,我和九郎不约而同地朝红叶飞奔过去。
视线染成一片漆黑。
背后传来瓦砾落下的轰隆声响。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大洗复仇者乐园】以网路购物和玩具业界的龙头为人熟知的大洗集团,倾全力建造的主题乐园。一时之间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游客,然而近年游客数量逐渐减少,最近这几年只剩下附近居民会来光顾。为了恢复往昔的人气,进行了许多促销,然而还没有看到实际成果。
【巧克力·战争】秋月真岸的歌曲,已经成为真岸演唱会中惯例的第一首开场主打歌。在彷佛要爆发的序曲部分,可以把粉丝的情绪一口气炒热到最高点。
【Madam真岸·光荣·革命】秋月的超☆必杀技一号。把自己的情绪带到最高点,使体内产生大量的脑内啡,体能、观察力、空间掌握力等所有能力都会提高到平常的三倍左右。是有一次秋月连续熬夜三天时开发出来的技能。
第五章 尽狗事,听天命
『……不行,什么都听不到。』
突如其来的崩塌。
冲进现场的红叶和我们,逃进恰好由瓦砾和地面形成的洞穴里,在九死一生中获得一线生机。被灰色瓦砾包围的洞穴,虽然窄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是已经没什么好挑剔了。托洞穴的福,我们才不用像某只黄色青蛙一样被压得扁扁的。
『春海,上面好像也不行,只剩小小的缝隙而已。』
『是吗……』
我贴近洞穴壁面,想要窥探外面的状况,可是由瓦砾构成的墙壁实在太厚了,完全不知道另一边的情形。看样子我们好像已经完全被关在这里了。
『怎么了?春海?』
停在红叶旁边的九郎看着我。
『嗯,看样子只能等了。』
『等待、吗?』
『嗯嗯,只剩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的想法还真悠闲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无计可施啊。又不可能靠自己逃出去。』
这里的人手只有狗一只、乌鸦一只,以及没有拿过比枪还重的东西、隐居世外的作家一人。以这种组合,想要突破厚重的瓦砾堆,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就好像只穿着兜档布就想冲进大气层一样。
『反正也不是什么氧气不足、毒气弥漫之类的严重危险情况。外面还有真岸和雏子,她们应该会来救我们的。』
没错,冲进崩场的现场竟然还能四肢完好,应该要感谢自己的幸运,然后静静等待救援才对。随意乱来跟单纯的不去思考是不一样的,春海和人很酷地做出决定。
『……是啊,不要轻举妄动应该比较好。』
『是吧。』
九郎看着坐在旁边的红叶。
『红叶,这样可以吗?』
「嗯,如果春海和人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关系。」
直接坐在灰色瓦砾堆上的红叶,一边看着自己的脚一边说道。
「再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无法移动。」
红叶之前所坐的轮椅「天鸟船」,好像被卷进刚才的崩塌里,此刻不在身边。穿着和服的少女,把双脚放在瓦砾堆上,总觉得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崩塌呢?』
一边环视着周围的瓦砾,九郎提出疑问。
『这、这个……』
我下意识地转过头。
我不能说出自己的猜想。
脑内浮现的是恐怖的记忆。第二次进入「胜利之路」时,整座设施出现了无数刮痕。还有今天一整天在稻叶图书馆、游乐园入口等地方,听到的无数次爆炸声。能搞出那种凶恶破坏的家伙只有一人。
没错,就是夏野雾姬。
一定是那家伙没错,在大楼跟森部佐茅大打一场之后,追着我们而来,一边在各地搞出破坏,一边追到这里。
如果至今看到的破坏全部出自夏野的杰作,那么这场崩塌也很有可能跟那家伙有关。
『是直接破坏支柱,或者挖掘地底,让地盘下陷?』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普通人类会做的事。对手不是普通人类,而是拿着剪刀的恶魔,夏野雾姬。能够轻松做出我们做不到的事,我虽然对此已经感到麻痹,但并不会崇拜她。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犯罪行为啊。
不过,就某方面的意义而言,这似乎可以称之为侥幸。既然夏野来到这座游乐场,那么就等于我们的安全获得保障。只要我一大叫,就可以让她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以往总是带来霉运或灾难的这种意念传达现象,如今却派上用场了。只要静静等待,不久之后夏野就会出现了。没错,就像在炼狱馆那一次,我差点被那个女仆的扫把砍成两半时,也是这样。
『贫乳!峭壁!根本不必穿胸罩的女人!大草原上的小胸胸!』
为了保险起见,我多叫了几声。
只要说这种坏话,就算她再讨厌也会冲过来。接下来只要等待就行了,这样就能让夏野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那家伙一定会来,我们会得救的。就算我绝对会被剪刀这样那样,但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春海?』
看到我突然大叫,红叶和九郎用讶异的眼光看着我。
『怎么了?突然被关在狭小的地方结果脑袋秀逗了吗?不然我另外把你埋在那边好了?这样一来我跟红叶就可以独处了。』
喂喂,说什么鬼话。
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才叫的。
叫声的回音静下来之后,瓦砾堆当中又是一片寂静。
『喂,红叶。』
「怎么了,春海和人?」
虽然我叫大家等等,但是也不可能一直默默等待。还是先问清楚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好了。要是留下遗憾的话,会对后面的阅读造成影响。
『你为什么要特地冲进崩塌现场?』
『……春海?』
我所在意的,是红叶当时的行动。当瓦砾正在崩塌时,像是要跟逃出来的真岸和雏子换手似的,红叶自己冲进了崩塌现场。那显然是一种自杀行为。
『你该不会说,你是为了保护真岸和雏子吧?』
不惜让自己的性命遭遇危险,也要保护陷入危机的两姊妹,听起来实在很像我们所熟悉的美谈佳话。的确,如果是书中登场的人物,应该会采取这种自我牺牲的举动吧。可是,做出这种举动的不是书中人物,而是此刻在我眼前的人。
「我并不是要保护她们。」
『我想也是,本来就没有必要特地去保护她们。』
抱起在崩塌现场跌倒的雏子,真岸全力逃到通道上。当时,她们两人已经脱离危险了。红叶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冲进来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吧。』
「危险。的确,这样非常危险。如果放着不管,就会有失去这个的危险。」
红叶伸出右手,从自己的衣服内侧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很特别的书吧?」
红叶从衣服内侧拿出绘本,递到我面前。封面上的标题是「旅人与白猫」,并且大大写着持有者的名字「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
『那本绘本是……』
不折不扣是刚才我们在寻找的,雏子的绘本。
「春海和人不是说过吗?这本绘本是特别的。」
——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如果你说不知道的话,我就教你!我会教你的,让你知道那本绘本有多么特别!!
我脑中浮现了当时对红叶大叫的台词。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红叶仍旧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所以,难道是因为我说那是一本特别的绘本,所以你才特地冲进崩场现场,把那本绘本捡回来?』
「是的。」
『什么!?』
红叶简短而平静地回答。
视线直直盯着我看。
为了一本书而冒着性命危险。
她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我的本质。
似乎连我的心都要一起看穿了。
我全身的毛倒竖了起来,喉咙一阵干渴。
「可是,这是一本普通的绘本。」
在昏暗的瓦砾堆中,红叶一页一页翻着绘本。
「这本绘本,跟我读过的『旅人与白猫』完全一样。并没有记载任何特别的事。完全一样。」
跟我之前听过的话一样,「全部都一样」这句话从红叶口中说出。她用面无表情的脸,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对我说道。
「所以,春海和人,请你教我,这本绘本的特别之处到底在哪里?」
『……』
「春海和人?」
『……我知道了。』
我不得不回答。我必须负起害她差点牺牲生命的责任。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说一件事吗?』
「一件事?」
『嗯,那是我第一次阅读的事。在告诉你那本绘本有多特别之前,可以先听我的故事吗?』
「知道了。」
在昏暗的洞穴中,我抬头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的红叶,开始说话。
『那是,在我还不认得任何文字之前的事……』
是我第一次读到绘本的事。
对我来说,有关一本特别的书的故事。
※ ※ ※
『而且,母亲念的风声『咻噜咻噜嘶嘶嘶嘶』真的好可怕,有好一段时间,只要是刮大风的日子,我都不敢出门。』
被关在瓦砾堆中,我一边觉得害羞,一边告诉他们的,是有关我被抱在母亲膝上,听母亲念绘本的往事。是今天早上梦中的内容。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生命中的第一个记忆。红叶和九郎静静听着我这些无聊的往事。
『……哎、哎呀,用说的觉得好丢脸喔。我之前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些事。』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把这段往事告诉别人。
樱就不用说了,不管是对夏野或映见,甚至是对圆香,我都没有说过这些事。
「原来如此,我知道春海和人要说的事了。也就是说,春海和人第一本读的绘本,就是这本『旅人与白猫』对吧。」
听完我说的话,低头看看手中的绘本之后,红叶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看我。
「我不懂。」
红叶提出疑问。
「刚才的故事,跟这本绘本有什么关系吗?」
跟今天不知道第几次问的问题一样,她好像真的不懂,好像在说她无法理解。
『是啊,没错,我第一次看的绘本,跟你手中拿的『旅人与白猫』是一样的。可是即使是同样的绘本,它们也各不相同。都是特别的书。』
「各不相同?」
『嗯,对我来说,对春海和人来说,这是一本有着特别故事的书。』
我面对红叶,用尽全力,非常直接地告诉她。
『红叶,你所拿的那本绘本,并不是一本特别的书。』
「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啊,春海和人。」
红叶的声音带着疑惑。
「你不是一直说这是一本特别的书吗?难道春海和人在说谎吗?你在骗我吗?」
『不是的,我没有骗你。』
我怎么可能骗你。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雏子的绘本,「旅人与白猫」。
红叶拿着那本绘本,低头看我。
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才行,要让她知道那本绘本的意义。
『你听好,红叶。那本绘本,光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那本绘本,要在雏子手上才会显得特别。因为,对雏子来说,那是一本特别的书。』
我抬头看着红叶手中的绘本。雏子大概常常随身带着那本绘本吧,封面因为日照而微微泛黄,书页也有点卷曲。用麦克笔大大写着的「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甚至还写到图画上面。就算再怎么恭维,实在也不能说是一本干净的书。
可是,这就是证明它对雏子来说非常重要的证据。
「那本绘本,有雏子的记忆,有读者的意念在里面。」
「……意念?」
『嗯,意念。』
所谓的书,其实只是纸张和墨水的组合而已。
所谓的书,要有读者存在,才能真正成为一本书。
被读者阅读时,作者所灌注的意念,传达到读者心中。
在那之前,灌注在书本里的作者意念,继续在书页中等待被人阅读。
那么,读者的意念,会灌注在哪里呢?
一定也是在书里。
读者的意念,也同样灌注在书中。
『你也听过吧。雏子的记忆,有关她阅读那本书的记忆,有关她得到那本书的感受,当她翻开书页时的感动。』
作者的意念,透过书本,让读者知悉。
读者的意念,透过书本,让作者了解。
『雏子所说的记忆,让那本书变得特别。雏子和她手中的那本书之间的记忆,本身也是特别的。』
就这样,每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书架上,摆上对自己而言具有特别意义的书本。
那其中灌注的意念,是非常神圣的,像是放在重要宝盒里的记忆。
当作者的意念和读者的意念产生联系时,书本就有了特别的光彩。
红叶想知道的,特别的书的真正面目,就是以名为回忆的黄金装订方式装订而成,山田雏子这个女孩心心念念的绘本。
「原来如此,那就是春海和人所说的,特别的书的真面目啊。」
『是的,没错。』
「这本绘本,对山田雏子小朋友来说是特别的书,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了。」
红叶用有些遗憾的声音说道。
「那么,也就是说,对我而言,这本书并不是特别的书。果然,对我来说,不管什么都一样。」
红叶似乎打算放下手中的「旅人与白猫」。
「果然,我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特别。」
『不,不是的,对你来说,那也是一本特别的书。』
「……咦?」
『红叶,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这是什么意思?」
红叶低头看我,我也抬头看她。在只要伸长手臂就能碰到墙壁的狭小昏暗空间里,人跟狗面对面看着彼此。
『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特别。应该知道,不管什么都是不一样的。』
「那么,为什么……」
红叶朝我的头伸出右手。那只手微微颤抖,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正当那只颤抖的右手,快要碰到我的头时。
一瞬间,可以听到某个巨大物体快要崩落的声音。
我们听见的是地鸣,新的崩塌声。
那一瞬间,伴随着巨大声响,发生了更强烈的摇晃。
『红叶!!春海!!』
细碎的瓦砾碎片纷纷掉落。
『有话先说到这里!要赶快想办法才行!』
我把视线从红叶身上移开,看着上方。瓦砾的顶端摇晃得很厉害,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崩落。
『可恶,话才讲到一半而已!!』
『春海!』
『……知道了,我快点求救。喂!你这个贫乳!洗衣板!细铁丝!正面一百八十度的女人!快点过来!我在这里啊!』
我对着应该在附近的夏野大叫。只要说出这种程度的坏话,她应该会用光速冲过来,用剪刀把我背上的毛连根剃掉才对。
『……春海,你在说什么啊?』
九郎疑惑地问着。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要是又发生崩塌的话,我们会被活埋的……』
『没关系的,九郎先生。』
『咦?』
『就算是那些家伙,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我已经求救了,会立刻过来的。』
『那些家伙?求救……咦?』
九郎发出滑稽的叫声,像是在说:「你到底在讲什么啊?」哎呀,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一般人通常没办法想到这场崩塌会是那些家伙干的好事。
『春海,你所说的那些家伙,指的是谁?』
『还用问吗?当然是那个剪刀作家跟扫把女仆啊。』
『那个,所谓的扫把女仆,是在说佐茅小姐吗?』
『嗯,除此之外,你们家还有别的女仆吗?』
『呃,我们家的女仆只有佐茅小姐一个人而已。可、可是,为什么佐茅小姐现在会在这里?她怎么了吗?』
『……咦?』
掉落的瓦砾数量开始逐渐增加。
在不断传来的崩塌声响当中,九郎的话重重打击了我。
『咦、什么为什么?这场崩塌产生的原因不是那个女仆干的好事吗?呃,正确说来,是你们家的女仆和我们家的夏野一起暴动,才引发这场崩塌的呀。』
『咦、佐茅小姐有来这里吗?』
『……咦?』
『佐茅小姐,应该有遵照红叶的命令,要负责绊住秋山老师才对。』
『等、等一下。你是说,这场崩塌不是那两个家伙暴动的结果……』
九郎直直盯着我说: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说你怎么这么镇定,原来是因为这样啊。的确,如果秋山老师在的话,要找到这个地方是很容易的。』
『你是说,这场崩塌不是那两个家伙造成的?』
『很遗憾,应该不是。如果佐茅小姐来到这里,不可能对陷入险境的红叶置之不理。』
『……怎么这样。』
我感到混乱以及绝望。总觉得彷佛有种错觉,就像一直以为是安全地带的场所突然崩毁,自己一口气掉进地狱一样。
夏野和佐茅都不在?
『那、那么,这场崩塌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所以……』
像是被九郎影响似的,我跟着抬头看瓦砾的顶端,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摇晃,不断掉落的瓦砾数量也跟着增加。
「原因应该是建筑物的老旧吧。」
『咦?』
『红叶?』
我们的视线,集中在仍旧抱着绘本的红叶身上。
「那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这里是开园时就已经建立的游乐设施,由于建筑物本身已经老旧,现在已经不再使用。一座等着拆毁的建筑物,就算崩塌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红叶一边环视着掉落的瓦砾,一边平静地说着。
『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我确认过游乐设施入口处的警告看板。」
『看板!?哪里有那种东西?』
游乐设施的入口,也就是城门。不管我怎么回想,都不记得看过那样的看板。不过,我们的确是在那里发现雏子的帽子。
「是的,那个时候,春海和人你们的注意力被山田雏子小朋友的帽子所吸引。所以,我就把挂在城门上,写着『预定拆毁,禁止进入』的牌子看了一遍。」
『什么!?』
「刚才那一位应该也注意到了吧。因为看板就设在一般人步行时自然会注意到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
所以,真岸莫名其妙地急忙冲进城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在城门外,红叶一直在看着什么,其实就是在看那个看板的文字。
没有注意到看板的,只有我跟九郎而已。因为我们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视线较低的狗与乌鸦的身体。
『可、可是,就算是这样。』
九郎插嘴说道。
『红叶,如果你知道有这个警告看板,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对啊,为什么要故意跑进危险的地方?』
「因为,我认为,如果不进入这个游乐设施的话,就无法得到山田雏子小朋友的绘本。」
『什么!?』
红叶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
「这是为了拿到春海和人所说的,特别的绘本。」
看到红叶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这些话,我不由得打了一股冷颤。
姬荻红叶为了拿到绘本,不只会冲进崩场现场,甚至不管建筑物本身的危险,就这样闯进来。为了得到那本绘本,不只是她自己,还让所有人都身陷险境。
不对,责备红叶是不对的。
没有工作人员的入口。
没有照明设备的昏暗通路。
连游乐设施都算不上的破烂室内。
还有,在游乐园地图上找不到的游乐设施。
仔细想想就可以发现许多不寻常的地方。我们应该更早警觉到危机的。
「那么,春海和人,我们继续谈话吧。」
『……红叶?』
红叶用双手抱起我,直直盯着我看。在我眼前的,是红叶毫无表情的脸庞,以及宛如清澈湖面的双眼。
「这栋建筑物不久之后就会塌陷了吧,到那时也不知道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我们都没有逃生的办法。」
轰隆声响彻四周,接着是强烈的震动。我抬头往上看,可以看到大批瓦砾掉落的景象,跟刚才不相上下。
「所以,请告诉我。我们的话题还没说完吧,为什么这本绘本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正当昏暗的洞穴快要被崩塌的瓦砾埋起来时。
「请告诉我,我的书……」
我最后听到的,是红叶若有所求的声音。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猫耳帽】仿照大洗复仇者乐园吉祥物「小方方」所戴的红色棒球帽而制作的帽子,只能在大洗复仇者乐园里面买到,在部分狂热粉丝之间是人气商品。每数个月就会改版一次,在每次的行销活动列为限定商品进行贩售。
泥土的味道。
瓦砾和沙土混合的空气,窜入鼻腔。
好暗,我微微张开眼睛,但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我所知道的,只有自己被某种不是瓦砾的柔软东西包了起来。
『怎么、回事?』
为了确认那个柔软的东西是什么,我挪动身体。
「嗯,你醒了吗?春海和人。」
『……红叶?』
「是。」
我听到了跟刚才一样、缺乏抑扬顿挫的喃喃声音。
『你没事吗?』
「是的,勉勉强强。」
『是吗,太好了。』
「是的……唔。」
因为四周太暗,我看不见红叶,可是我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声,从这一点判断起来,她应该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吧。
『我们现在怎么了?』
「刚才的崩塌,似乎让瓦砾堆里的空间变得更小了。现在的宽度,只够让我稍微移动身体。」
『怎么这样……』
那么不就等于是被活埋的状态吗?
「哥哥似乎不在这附近。或许是被关在别的缝隙之间了吧。」
『应该不会被瓦砾压扁了吧。』
我脑中浮现了乌鸦被噗滋压扁的画面。
「我想应该不要紧,我跟春海和人之间的对话还能继续进行。」
『嗯,说得也是。』
现在我跟红叶仍然能沟通,这就代表九郎所负责的「中继」功能仍然在运作。虽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是他应该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吧。大概。
确认现状。
红叶,没事。我,没事。九郎,大概没事。
所有人大概都没事。
被卷进那种崩塌当中,还能这样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我想书本大神应该一直有在保佑我们吧。
『好,红叶,我去找逃生的路。』
「找逃生的路?」
『嗯嗯,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小缝隙能钻。』
只要有缝隙的话,好好运用我的小身体,应该可以爬到外面。一相情愿地觉得夏野她们在这里,的确是我的错。
既然这样,我只能自己跑去外面求救了。我要把这个地方告诉目前在外面的真岸和雏子她们。
就算被活埋,也还有一线生机。
『好暗,要是有灯就好了。』
「啊……呜。」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挪动身体环视四周,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嗯!?」
我所听到的,是红叶莫名高亢的声音。
『喂、你怎么了?从刚才就一直发出怪声。难道受伤了吗?』
「不,只是、啊、有一点痒而已。」
『有一点痒?为什么?』
「那个、毛跟皮肤直接接触……唔唔。」
『毛?皮肤?』
「因为,春海和人,你现在正在我的衣服里面。」
『……红叶小姐?你说什么?』
「正确来说,是在我的肌襦袢(注7)里。」
『等一下!!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刚刚不是说,现在的空间只够我勉强挪动身体。也就是说,这里窄到我不得不跟春海和人紧紧靠在一起。」
『不不不不,不会有那种事!!』
「说得也是,应该是因为我抱着春海和人,被卷入崩塌时,偶然之间不小心把你塞进我的衣服里了。」
『……真的假的?』
「话说回来,在这么窄的空间里,没办法让你出来。很抱歉,请你乖乖待在我的衣服里吧。」
『可、可是,或许是这样没错,但!』
「所以、唔,请你不要乱动。」
『对不起!』
难怪红叶的声音听起来会这么近。的确,我刚刚就觉得很柔软又很温暖。咦、这就是人类肌肤的触感吗?难道说,之所以会这么暗,也是因为我被包在她的衣服里面?
「那么,春海和人,我们继续说下去吧。」
注7和服里的贴身衬衣。
『说下去!?在这里!?』
「是的,请告诉我,为什么这本绘本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
『呃、呃呃,跟这种事比起来,我们应该先脱离这种不管怎么看都很危险的状态吧!』
「呀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红叶微微发出呻吟,吓得我连忙道歉。这样太卑鄙了,犯规,胆小鬼。让人无计可施。
「所以请你不要乱动。」
『呜哇!?』
伴随着执拗的声音,我的背部受到一阵冲击。
接着,某种柔软的东西压住我的全身。
「这样,你就不能动了吧。」
『呃、呃呃,话是没错。』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姬萩红叶大小姐。
我的确是动不了,这就是俗称的「被人紧紧拥抱」的状态吗?身体的接触比刚才更加紧密,我还是尽量不要去在意下巴底下柔软的触感到底是怎么回事比较好。请顾虑一下我的性命安全。
话说回来,九郎应该没事吧?既然我跟红叶之间能够沟通,就表示我的状况有传达给九郎。呃呃,这样没关系吗?我的性命真的不会有危险吗?就算平安无事地逃离这里,一走出去就被人家大卸八块,这样还是没有半点意义啊。
「春海和人,请继续刚才的话题。」
可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红叶还是老样子。淡淡追问着关于「特别的书」的话题,有关那本不惜赌上自身也要得到的绘本,有关雏子的「旅人与白猫」的话题。
『……知道了,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
在这个话题结束之前,红叶似乎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在被她紧紧抱住的情况之下,我也没办法挣脱。
在瓦砾的包围下,在连对方心跳声都听得见的亲密距离下,我对红叶说:
『你想知道,为什么雏子那本书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书,对吧。』
「是的。」
『那是因为,那本书里有你的意念。』
「……我的意念?」
『嗯,你的意念。你的确在这本书里灌注了自己的意念。姬荻红叶,对雏子的绘本的确怀有特别的感情。』
「没有那种事。这本书跟其他书一样,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既然这样!』
「——!?」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叫声让红叶的身体顿时瑟缩了一下。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惜冒着危险也要得到这本书?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想要得到一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书,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为什么你会做出像我这种书痴才会做的事……
「我只是因为春海和人说这本绘本很特别,所以才想知道其中的理由。之所以冲进崩塌现场,也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有人叫你冲进来吗?』
「没有,是我自己的意思。」
『没错,你依照自己的意思,想要得到这本书。』
「想要得到它?」
『是的,你想要这本书。就算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书,你仍旧想要得到它,想阅读它。然后,你也读了。』
不管目的在先,或结果在先,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个人的感受,面对书本的真正感受。
『以结果来说,你所追求的『特别』或许无法到手。可是,那本书对你来说,已经不是一般的绘本而已。从今以后,只要拿起那本绘本,你就会想到那时候的事,会想到你对那本书的感受。』
所以。
『对你来说,这不就是特别的吗?』
「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没有什么『全部都一样』。那本绘本,对你来说无疑是一本特别的书。是一本重要的绘本,跟其他书完全不同。毫无疑问地,在那本书里,灌注了身为读者的姬荻红叶的意念。』
联系着读者和书本的意念。
刻画在读者心中的记忆。
灌注在书中的意念。
那是春海和人想要让姬荻红叶知道的事情。
身为一个读者,想要让一个眼中从来不看任何东西的作家知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是否能让红叶了解。
可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抱着我的双手松开了一些。
「像山田雏子小朋友那样,清楚明白地谈着自己喜欢的书,面对那本对自己而言具有特别意义的书时,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模样。她那种样子,就是对书本有所感受,是吗?」
在黑暗中,红叶略带迟疑地说着。
「……或许,我是在羡慕她吧。」
『羡慕她?』
我可以感觉到红叶的语气微微颤抖。
「山田雏子小朋友能够那么坦然地把对书本的感情表现出来,或许我是羡慕她这一点吧。我不能了解她对书的感受,这一点或许也让我觉得懊悔。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那么想知道什么是特别的书。看样子,我误解『特别』的意思了。」
红叶像是对自己心中产生的情绪感到困惑似的。
「春海和人。」
『什么?』
「所谓的书,真的很厉害啊。」
『那还用说。』
事到如今到底在说什么啊。
『书中灌注了人类的意念。然后,把那些东西写出来的,不就是你们吗?』
「咦?」
『什么嘛,那种反应是怎样?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啊?』
「是什么?」
『你是作家啊。』
「……!」
『姬萩红叶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跟秋山忍、秋月真岸是不一样的作家。你可以把自己羡慕的,像雏子那样的读者意念写出来。你可以接收这些意念。因为,你是作家啊。』
「……作家,原来如此,我是作家啊。」
我可以从互相贴合的肌肤感受到红叶的激烈心跳。像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身分,像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事情。
或许,这才是红叶真正想追寻的东西吧。
「可是,我会有那样的读者吗?我会有像雏子小朋友那样,用尽全力来表现所有爱情的读者吗?」
『……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当然有啊,你身边不是有一个很好懂的女仆吗?』
「身边的女仆?你是说佐茅吗?佐茅怎么了?」
『喂、难道你都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红叶的语气仍旧没变,好像真的不知道似的。
完了,这家伙,眼睛真的完全没在看周围情形。
一般人成年之后,通常不会那么直接地表达情感的。
算了,要是全盘接受那种偏执的爱,自己大概也会变得很奇怪吧。又唱又跳,还一个人演音乐剧之类的。
『算了,等回去之后,再跟那个女仆和九郎先生聊一聊就好了。』
「是吗,我知道了。」
『读者就在你周围,爱你的读者就在身边。』
作家写出书籍,书籍的另一端会有读者。不管是哪一本书,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而且,还有我啊。』
「春海和人?」
『嗯嗯,我在这里啊。阅读你的书,等着你的作品出版的读者就在这里。我在那个炼狱馆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我就再说一次吧,要说哪一本书比较好?《沉默的款待》?《超从者默示录》或者是《沉默的领海》?要讲哪一本?看过你作品的读者确实就在这里啊。』
我不会输给雏子和佐茅。
我要用尽全力好好表现。
『来说说我看过的你的作品吧。』
我感受到红叶的心跳顿时加快。
「……」
『红叶?怎么了?』
「……不、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很难得听到红叶用这么慌张的语气说话。
其中的确蕴藏了感情。
「就是啊,我很期待,很期待听到读者的回应。」
『是啊,不管多少我都会跟你说的。』
「好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和人。」
『咦?』
「谢谢。」
红叶双手使劲抱紧我。
「谢谢你看我的书。」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旅人与白猫】汤姆·佛瑞斯特的着作,自从七十年前在欧洲出版以来,在全世界各地被翻译成各种版本,现在仍旧是畅销绘本。这是一个关于到许多国家游历的旅人与白猫的故事。他们两个现在依然在世界各地开心地旅行中。
「找到了!找到了!」
伴随着喊叫声,射进瓦砾堆的是一道光芒。
「姬萩红叶!她在这里!」
在尖锐的叫声当中,我们的四周逐渐明亮了起来。
覆盖着我们的瓦砾堆,似乎正逐渐被人清除。
「看样子好像获救了。」
『嗯,可是这个声音是……呜哇。』
红叶用手抓住我的身体往上提,压迫咸消失,视线一片开阔。
在开阔的视野当中,我看到红叶面无表情的脸蛋。然后在我脚下的,是胸口微微裸露的红叶身体。
『……原来我真的在红叶的衣服里面。』
「啊!狗也在!你们两个!不要紧吧!?」
像是要打断我的思考似地发出尖锐叫声的,是秋月真岸。
我可以从瓦砾堆里看到真岸的身影。她穿着全白的舞台服装,披着演唱会用的白色套衫,手上握着巨大的铁锹。
因为四周变得明亮,因此能够看清楚我们所在位置的状况。原来在瓦砾堆的间隙里,一个大型的凹陷处,我跟红叶几乎像是被镶嵌其中似地坐在里面。
「没事吧!?没有受伤吧?要是没事的话就应一声!你的敌人,秋月真岸来救你了!」
「我没事,谢谢。」
听到红叶的回答,真岸露出非常明亮的笑容。她站在高耸的瓦砾堆上,朝背后大叫。
「各位!目标平安无事!继续进行撤除瓦砾的工作!」
「「「「YES!谨遵真岸小姐的吩咐!!」」」」
「要轻轻地、仔细地清除瓦砾哟!毕竟这是个已经塌掉一半的游乐设施!就算再发生崩塌也不奇怪!」
「「「「YES!谨遵真岸小姐的吩咐!!」」」」
旁边响起雄厚的叫声。回应真岸叫声的,是穿着黑西装、戴着太阳眼镜,我们熟悉的黑衣部队们。
「真是的,我明明说过今天是私人行程,可是大门还是偷偷派大家跟踪我。害我觉得很奇怪,游乐设施角落怎么会放着我的舞台服装呢?仔细一看,到处都是熟悉的脸孔。」
呃,那样还没发现才奇怪吧。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能瞬间换上那样的服装,原来是基于那样的理由啊。我还以为她随时把那种怪衣服藏在身上呢。结果,我在路上遇到、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们,通通都是偷偷跟着真岸来的黑衣部队。他们之所以鬼鬼祟祟,也是为了避免被真岸发现。搞什么啊,干么搞得这么容易让人误会。
「可是,太好了,姬萩红叶。能找到你太好了!」
真岸像是打从心底松了口气似的,低头看着红叶。
「那个啊,对敌人都如此关照的我,实在太棒太美了,闪亮得光彩夺目!真想代替太阳升到空中去!!」
「是吗?」
「我也帮你找到你的轮椅了!还有那只宠物乌鸦。快感谢我吧!感谢本小姐真岸与天齐高的闪亮命运!」
真岸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指着的,是红叶所坐的轮椅「天鸟船」。九郎软趴趴地倒在上面。从这里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看他还能一抽一抽地动着,应该还有命吧。
「来,伸手。」
真岸往洞穴探身,朝红叶伸出右手。我们被塞进去的洞穴深度大概有两公尺。虽然不是很高,可是对于不能使用双脚的红叶来说,却是令人绝望的高度,必须藉助别人的帮助才能脱身。
「这个……是什么?」
红叶用左手抱着我,直直盯着真岸伸向她的手。
「总、总不能让你一直待在洞穴里吧,我拉你一把,快点出来吧。不用道谢也无所谓。因为、你是全宇宙最闪耀的秋月真岸大小姐的敌人,是小雏、的恩人……」
真岸继续朝红叶伸出右手,以难得一见的结巴模样喃喃说着。
「所以!这个就是!友情的握手!」
真岸一边撇开视线一边大叫。
嗯,或许这样才有真岸的风格吧。
「原来如此,友情的握手啊,我是第一次见到。」
真岸朝红叶伸出右手。
红叶也同样伸出右手。
真岸用力握住红叶的手。
就这样,两个作家联系在一起了。
我们靠着真岸和黑衣人的帮助爬出洞穴。
红叶就这样坐回轮椅上,九郎扑到红叶膝盖上,喃喃说着『红叶——红叶——』的梦话。
「这、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以后就算想跟我讨人情也来不及了!」
「好。」
真岸微微红着脸说道,红叶朝她点点头。
「很好!从明天开始,我们就继续以敌对立场互相竞争吧!你要有所觉悟!然后称赞我吧!!称赞我这个持续闪耀发亮的秋月真岸!!」
「我知道了,山田牧子小姐。」
「牧子!?」
「怎么了?山田牧子小姐。」
听到红叶的话,真岸像被竹枪打到的鸽子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你为什么知道那个名字……?」
「不对吗?你是山田雏子小朋友的姐姐,两人的名字有同样的字,而你又自称为『MAKI姐』,所以我想你的本名一定就是『山田牧子』。难道我弄错汉字写法了吗?还是『真纪子』或『棋子』呢?」(注8)
红叶继续说着完全不适合这个场合的对话。
「不、不、不。」
真岸的样子比平常更奇怪。
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像老旧洗衣机一样,身体喀搭喀搭地颤抖。
『怎、怎么了?』
看到真岸异常的模样,我想起雏子所说的话。
真岸的名字,的确有跟雏子一样的字,然后。
注8「牧」、「真纪」、「模」的日文读音均为MAKI。
——只要听到人家叫她的名字,她就会突然大叫。
「不、不、不、不不不不。」
在我们眼前的真岸脸色大变。
像青瓷一样铁青,接着又变得像烈火一样艳红。
「不要叫那个名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叫。
放声大叫,用真岸身为偶像所锻链出来的音量。
受到那股冲击力道的影响。
或者该说,本来就已经到了临界点。
伴随着真岸肺活量十足的叫声,原本已经半毁的游乐设施墙壁,又继续出现龟裂。
『什么!?』
「啊!等、等一下!刚才的不算!卡!暂停!把带子倒回去啊啊啊啊!」
原本保持微妙平衡的瓦砾堆,再度开始崩坏。
最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大片的瓦砾开始掉落。
朝地面坠下。
而在下方的是。
「小雏!?」
『雏子!!l』
真岸的妹妹雏子,为了远离危险地带,原本一个人待在角落等候,而崩落的瓦砾此刻却直直朝她掉落。
瓦砾往下掉落,朝着雏子而去。
「……咦?」
雏子抬起头往上看。朝自己逼近的瓦砾,映在她大大的眼睛里。
「小雏、移动!快逃!」
「咦、姐、姐?」
进逼的危险。然而雏子却无法反应过来,在那个地方呆立不动,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双脚光会发抖而已。
「来人啊、有没有人!快救救小雏!!」
真岸大叫。可是,此刻的黑衣人们都在清除瓦砾。原本应该保护雏子的黑衣人们,没有半个人在雏子身边。
没有人守护雏子。
「小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
真岸的哀鸣,再次撼动游乐设施。
崩落的大片瓦砾,逼近雏子小小的身体。
大家看着这一幕,像被冻结似地呆立不动。
连声音都似乎要为之冻结似的,瞬间鸦雀无声。
然后。
「……碍事。」
那个声音传入耳中时,一切都结束了。
全部都被斩碎、破坏殆尽。
彻底的蹂躏。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响,瓦砾纷纷解体,在空中四散飞溅。
瓦砾碎得七零八落,变成细小的沙砾掉落下来。
像雨点一样落下的细碎破片,以及阵阵卷起的烟尘,在某人手中的剪刀一闪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飞快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道人影。
像影子一样穿着全身漆黑的服装,有着大波浪的黑发,以及艳红的双眼。
手上拿着刚刚让瓦砾灰飞烟灭的剪刀。
跟我期待的一样,无法依常识判断。
「竟然敢掉落在我面前,这些无机物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夏野雾姬,出现在我们眼前。
「到处都是瓦砾,一点都没有身为游乐园的自觉,完全不好玩啊,真是的。唉,
空气也好糟,让人超不爽的。总之我就让你们通通灰飞烟灭吧。」
桀骛不逊,旁若无人。挥舞着剪刀,把巨大的瓦砾破坏殆尽。
看到她那种随意乱来的样子,我觉得全身的力气顿时通通流失了。
『……哈、哈哈。』
什么都说不出来。
也没有什么应该说的。
在这种时机出现,然后用力暴走。
彻底回应了我的期待。
以巨大的破坏为代价,能够掌握一切的主角出现了。
「伤脑筋,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通通聚集在这栋快要拆除的游乐设施里?难道说你们没看见外面的看板吗?」
「姐、姐姐、你是谁?」
雏子惶恐地朝突然出现的夏野问道。太好了,她看起来似乎平安无事。
大概是看到雏子平安之后,身体突然软了下去,真岸被一旁的黑衣人们巉扶着。她脸上露出了打从心底感到安心的放松笑容。
可是,夏野扫荡瓦砾的行为,也只让我们安心了一下子而已。
轰隆声响从四周响起,这里又开始发生更激烈的崩塌。瓦砾从天花板、墙壁纷纷掉落在我们四周。
「呀啊!?」
「没关系的,小女孩,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可是一两片瓦砾,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咦?咦?」
「只是你不要离我太远比较好,像这种数量和大小……啊!!」
刀锋一闪。
夏野的剪刀挥过之处,瓦砾也跟着消失。
「要靠我一个人全部解决,或许有一点难度。」
当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纷纷掉落的瓦砾数量增加了。一开始只是小碎石,现在已经变成拳头大小的石块。瓦砾掉落的范围也跟着扩大,不只是夏野和雏子四周,我们所在的房间中央位置,也开始有瓦砾掉落。
『我、我们也赶快去避难比较好吧?快去跟夏野她们会合。』
「不,没有那个必要。」
可是,红叶面无表情地杵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红叶!危险!!』
红叶头上也有瓦砾掉落,这样下去会直接打中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雏子她们身上,所以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注意到的只有我而已。
我使尽后脚力气用力蹬,想说至少撞开她,让她不要直接被瓦砾打到。
「……想对我家小姐做什么呢,你们这些无机物。」
伴随着斩击的声音,瓦砾消失无踪。
以前听到时会启动我创伤开关的斩击声,如今在这里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全身穿着以深红色和白色为基调的围裙,扫除眼前的一切障碍物,手上拿着以清扫为目的的扫把,是姬荻红叶的女仆。
森部佐茅就站在那里。
「非常抱歉,小姐,我来迟了。」
「没关系的,佐茅。」
红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可以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安心的神色。
她定睛看着默默站在身边的森部佐茅,下达命令。
「那么,拜托你了。」
「好的,小姐,我开始清扫了。」
听到主人的命令之后,女仆大叫:
「剪刀女!」
她叫唤的,是另一个战鬼。
「干么,扫帚女!」
「怎么样,要不要联手?」
「联手?难道你是说那个吗?突然决定要用在实际战场了吗?」
「怎么?你该不会是没自信吧?」
「开玩笑!」
听到佐茅的话,不断斩除瓦砾的夏野也气势十足地吼了回去。
「你那边没问题吧?可不要为了保护重要的大小姐,结果漏砍叮什么啊!」
「那还用你说,你要是不小心一点,说不定会被我扫掉喔!」
「这句话是我要说的,我会把你大卸八块喔!」
两人各自抄起武器,朝对方露出笑容。
「去吧剪刀次郎!把一切通通斩除!!」
「工作吧秽杀刃!每一个角落都要清扫干净!!」
两个战鬼凌空跳起。
原本如此绝望的状况,瞬间完全改观。
夏野在空中把落下的瓦砾砍碎。
在下方等侯的佐茅,将碎片加以分解。
可能会绊倒夏野的凹凸地面,佐茅会将之扫平。
当瓦砾快要砸到佐茅时,夏野连看都不用看就把瓦砾通通解决。
「还不赖嘛,扫帚女!」
「合体吧!剪刀女!」
夏野跳向佐茅手上的秽杀刃。
秽杀刃用一种我们都没看过的样子改变形状。
佐茅就这样把夏野甩了出去。
然后,两人在空中飞舞。
「合体奥义!!暗黑女仆破坏技!!」
就这样,两名战鬼的合体奥义。
把掉落的所有瓦砾全部清除干净了。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要好?刚才不是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吗?难道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还是在演那种小混混在河边不打不相识的老梗!?呃、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了啦!
不行,明明知道面对这些家伙时,一旦开口吐槽自己就输了,然而吐槽的话还是会反射性跑出来。因为这实在太奇怪了。什么叫合体奥义?什么时候发明那种鬼东西?是爱与友情的混合编组吗?
「嗯,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是啊,再来只剩最大的家伙而已。」
就这样,大部分的瓦砾通通被粉碎了。
夏野和佐茅来到我们身边。
「你觉得行得通吗?」
「看起来有一点难度,不过做做看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
「说得也是,就来试试看吧。」
『那边那两位天生的切割魔人,请问你们为什么可以那么稀松平常地盘算着解决那玩意儿的方法呢?』
两人抬头看着的,是位于天花板中央,仅存的一片巨大瓦砾。当这个游乐设施还在的时候,这一大块瓦砾应该是城堡的尖塔。看起来虽然没有要掉落的样子,可是不管什么时候崩落都不奇怪。
要一口气破坏那个巨大瓦砾是不可能的。普通人随便出手的话会有危险。虽然这两个拿着剪刀和扫把的家伙完全不是普通人,但总之是不可能的。
做到这样就好了,后面就交给专门业者去处理吧。
虽然发生了不少事,但至少没有人受伤。原本差点遇到危险的雏子,现在已经在真岸和黑衣人的保护之下,没有任何大碍。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问题,这不是很好吗?
正当我打算为一切做出总结时。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行动。
「和人。」
『怎么了、红叶……哇啊!?』
我回头一看,红叶的轮椅已经变形完毕。
像巨大千斤顶的东西,从车轮表面伸出来,把轮椅固定在地上。坐在轮椅上的红叶跟前,一副只罩住左眼的护目镜降下,罩在她面前。护目镜上面映出瞄准点。右侧扶手出现了短枪似的物体,朝前方滑出。枪口对准的地方也同样有瞄准点,当它与红叶透过护目镜的视线一致时,会在瞬间亮起,像是确定什么一般。
红叶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扣在那个显然会引起骚动的发射装置上。
红叶面无表情地盯着瓦砾堆。
原本已经习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此刻看起来却觉得好可怕。
「我要射击了。」
『……咦?』
红叶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你看看那个。」
『什么……呃、咦?』
我朝着红叶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向那个巨大的瓦砾。画在那上面的是。
『……赤鬼?』
瓦砾上大剌剌画着戴着巨大王冠的赤鬼图案。
「不把赤鬼打下来不行。」
『等、等一下!!』
「这样就可以一举打中他的要害。」
红叶用平常那种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然后就这样扣下扳机,动作完全没有犹豫。
『搞什么,你是有多恨赤鬼啊!?』
红叶乘坐的轮椅背部开败一个巨大的缺口,一座像飞弹射击装置似的东西斜斜往上伸了出来。接着弹出一根支架,像是要固定那座装置。
最后,重量级装备登场。
弹头,导弹。
充满破坏力,不管怎么想都是歼灭用的兵器。
「天鸟船,系统『建御雷』启动。」
「——射击。」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暗黑女仆破坏技】夏野雾姬和森部佐茅,在战斗中偶然编出的合体必杀技。剪刀次郎和秽杀刃的破坏力各自倍增,再加上两倍的跳跃能力和三倍的回转能力,能把所有灰烬一扫而空。
【天鸟船】姬荻红叶的轮椅,武器师傅大洗赤口的作品。内建许多系统,透过手边的握把,可以变化为各种型态。当然,以轮椅而言,坐起来非常舒适,是相当极致的一个作品。从攻击到防御一应俱全的移动要塞。
【系统·天浮桥】天鸟船「情报收集模式」。能够入侵存在于周围的网路系统,收集情报。能一次处理多少情报,取决于搭乘者的能力。
【系统·建御雷】天鸟船「歼灭模式」。由藏在椅背的巨大飞弹发动攻击,样式虽然简单,却拥有足以把小型建筑物连根拔起的威力。
这是一场凶器与疯狂交织的宴会。
古堡型游乐设施「ARMAGEDDON·世界末日」,连同崩落的瓦砾,从地表上消失无踪。
这样真的可以吗?
就各种意义而言,这样实在太糟糕了吧。
『呜哇——!!』
红叶发射飞弹所引起的暴风把我卷飞出去。
「怎么了废狗,竟然发出那种像中年男性的惨叫声,太难看了。」
接住我的,是夏野和银色的剪刀刀刃。
『夏野!?夏野、为什么!?』
「什么态度啊,难得想要帮你一把,有什么不满的吗?」
呃,真要说满意或不满的话,可以很明白地确定只有不满而已。
「罗罗嗦嗦吵死了。人家不是说结果好一切都好吗?瓦砾全部被破坏了,也没有崩塌的危险,而且没有被害者。一切都很OK不是吗?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当然只有怨言而已!什么叫一切OK!』
「哎呀,大家都平安无事嘛,没有被害者啊。」
『有!在这里!你看!』
这家伙在鬼扯什么漂亮话啊。
「哎呀,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眼睛瞎了吗!?我的脖子正面临血淋淋的危机啊!?』
没错,现在我的脖子被两枚刀刃左右夹住,刀刃的名字叫剪刀次郎,是夏野所持有的银色剪刀,刚才把瓦砾变成沙子的变态剪刀。
「很时尚啊。」
『时尚个鬼!刀刃跟皮肤之间连一公厘的空隙都没有,我重要的脉搏和肉体正心惊胆战地看着你下一步动静呢!』
「很 时 尚 吧 ?」
『是。』
慑服于夏野不容分说的魄力,我反射性地说出肯定的话。太恐怖了!身体竟然下意识地选择了顺从!
「我也需要稍微反省一下。」
突如其来的「反省」两字一点也不像她会说的话,让人产生难以书喻的恐惧感。
「我最近好像太温和了。」
『温和?什么?』
「对你的态度。」
『……啊?』
咦,这家伙在说什么啊?不温和啊,一点都不SWEET啊。可可亚含量超过百分之九十,像泥巴一样超级苦啊。
「所以,以后我会稍微严格一点。」
『喂、这种理由太奇怪了吧。』
「哪 里 奇 怪 了 ?」
『不奇怪,是,一点也不奇怪。』
搞什么,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今天的夏野,散发出来气势实在不是盖的。
「那么,回去之后再让你享受剪刀次郎的全套服务。」
啊,决定了吗?
「有一件事情我想厘清一下。可以吧?」
『什、什么事?』
夏野的脸逼近我,近到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的呼吸。
「你,是我的狗吧?」
『……咦?』
「是 我 的 狗 吧 ?」
『是的,卑微的我是你的狗。』
惨了,依照现在这种气氛,要是忤逆她的话,应该会被杀掉吧。糟糕。
「没错,是我的狗。既然这样,明明是我的狗,为什么早上起床时你却不在我家?」
『呃、呃呃。』
「为什么、会在姬萩红叶家?」
惨了,怎么办?为了安抚夏野,本来想要集结姬萩家的力量。现在这种状况实在太糟了,姬萩一家到底跑去哪里了?
「……事到如今还一直姬萩、姬萩地叫。难道你觉得,跟我比起来,姬荻红叶比较好吗?你想去姬萩红叶那里吗?」
『咦?』
我抬起头。眼前的是夏野雾姬闪着红色光芒的大眼睛。那双眼睛不知为何,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地颤抖着。跟刚才那个粉碎瓦砾、让游乐设施消失于无形、自信满满的人,彷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夏野。』
「怎么样?」
我好像快被那双盯着我的大眼睛吸进去了。
不由得想要伸出自己的手。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最棒的喔。』
「……咦?」
比思考的速度还快,话已经说出口了。
不,本来就没有必要思考。
在瓦砾堆里,我试着跟红叶解释什么叫「特别的书」。灌注了意念的,特别的那本书。
其实不应该排什么先后顺序的,可是对我来说最特别的,无论何时都是秋山忍的书。
与我共同超越生死,秋山忍的书。
那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去思考。
所以我告诉她:
『不管几次我都会说的,对春海和人来说,最棒的作家是秋山忍。』
对我来说最棒的、最特别的作家名字。
我朝着在我眼前,手上拿着剪刀的作家说道。
『对了,你之前都在干么啊?我一直以为你一定会跟来,所以才做了那么多蠢事。你要是没有好好跟过来,我很困扰耶。』
没错,仔细想想,我一开始就以「夏野会跟来」为前提来进行思考。我害怕夏野的身影,每一个行动都可以感受到夏野的气味。
为什么?
不,连想都不用想,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秋山忍的读者。
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我是秋山忍的狗。
『所以,我哪里也不去,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我向自己深爱的作家如此告白。
「……」
维持着被夏野抱起来的姿势,经过一段长长的沉默。夏野低着头,把脸藏起来,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夏、夏野?』
不要紧吧?已经不生气了吗?我诚惶诚恐地问着。
『呀啊!?』
夹着我的剪刀刀刃往内并合。
『剪刀!剪刀夹到我了!?』
「没关系,你想说的话,我已经都知道了。通通知道了。」
夏野同时抬起头来,闪耀着艳红光芒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之前的不安表情一扫而空,眼神充满了活力。
「那么,今天只进行一个处罚就好。」
『咦?要处罚吗?』
「那还用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掩饰你跑去姬荻红叶家的事实。」
搞什么,刚才气氛正好,本来还以为事情可以就此划上句点,没想到还是不行吗?
「没关系,我不会对你做无理的要求。」
『我不相信!』
之前受过的种种处罚,瞬间在我脑中闪过一遍。不管是那一种,后来都在我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这样太糟了。
就在这种气氛中,在被恐惧感包围的情况下,在我眼前的夏野开口了。
「说说你自己的名字!」
『……啥?』
「当然,要说全名。」
名字?为什么突然要我说这个?
「说吧,你的名字是什么?」
可是,不能抱怨,夏野手上的剪刀还抵在我脖子上。不能随便乱讲话,现在要乖乖听话才行。
『我、我叫春海和人,怎么了吗?』
我说出自己的名字。从我懂事起,一直习惯而熟悉的名字。
「不、不对。」
伴随着否定的话语,剪刀的刀刃又往内并合。
『哇啊!?对、对不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是对不起!』
「……夏野和人。」
喃喃地,夏野低声说道。
「你叫夏野和人。」
『咦?』
「你的名字,叫做夏野和人。」
『夏野是你的姓吧,我姓春海啊。』
剪刀刀刃陷进我的肉体。
『弄错了!我弄错名字了!和人在发呆!』
「很好,那么再一次,说说你的名字。」
『我、我叫夏野和人!』
瞬间,夏野脸上浮现笑容。那是我好久没看到的灿烂笑容。是一种背后光芒四射的笑容。夏野挂着那张笑脸,开口问道:
「来,你的名字是?」
『夏野和人。』
「What'syour name? 」
『夏野和人。』
「Say your name.」
『夏野和人。』
「耶嘿嘿,夏野和人。耶嘿嘿嘿嘿。」
怎么办,夏野的笑容好像停不了,变得越来越恐怖,整张脸红通通的,呼吸急促,还有笑声也很可怕。
「很好,那么,我们回家吧。」
『咦?已经要回家了吗?这里不用处理一下再走吗?』
夏野把我放了下来。
「那些事,自家伙他们会做吧。我们要赶快回去填一些文件才行。嗯,今天是四月十五日吧,区公所有办公,也要在月历上标记一下才行。」
『咦?』
填什么文件?
为什么跟区公所有关?
为什么要确认日期?
「等一下。」
正当我迈出步伐、打算去追已经开始往前走的夏野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种姿势是怎么回事?』
我回头一看,在那里的是姬萩红叶和森部佐茅两人。
可是,两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这就是所谓的公主抱吧。」
红叶用双手环住佐茅的脖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我。
「天鸟船发动『建御雷』之后会发烫,暂时无法乘坐。」
『啊、啊啊,这样啊。』
这样真的有发挥轮椅本身的功能吗?
而被红叶紧紧抱住的佐茅,露出了我们从未见过的恍惚表情。不过还是不要管她好了。
「有什么事吗,姬荻红叶。我们两个,夏野雾姬和夏野和人已经打算要回家了喔。」
「夏野和人?不是叫春海和人吗?」
「哼,那是之前的名字,现在这只狗叫夏野和人。」
「是这样吗?和人?」
『呃,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总之在她玩够之前就好好配合吧。反正她看起来心情很好,我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是吗,可是,还没有正式改名对吧。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红叶面无表情地肯定了其中一点。
「不用你多话。然后呢?有什么事吗?我们很忙的。」
被打断行动的夏野一脸不爽地对红叶说道。
「是的,是有关山田雏子小朋友绘本的事。」
『雏子的绘本?』
那是我们今天一直在找的绘本,雏子的「旅人与白猫」。
『红叶,那本书不是在你手上吗?』
「是的,先前的确一直在我手上。」
红叶朝我们晃晃手。
「第二次崩塌时我放手了,我想,那本书恐怕已经埋在瓦砾堆里了。」
『什么!?』
我看着红叶背后那座已经无法称之为瓦砾堆的沙山。由于夏野她们的破坏,所有瓦砾已经全部被粉碎,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要是被埋在这堆沙子里面,那本绘本恐怕凶多吉少。
『那、那么、绘本……』
我想起雏子很开心地谈论绘本的表情,要是她失去那么重要的绘本。
我们要怎么道歉才好?
不,这已经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了。
「你们说的绘本,是这个吗?」
『咦咦!?』
夏野从衣服内侧抽出的是「旅人与白猫」。上面也写著名字。的确是雏子的绘本。可是,为什么会在夏野手上?
「果然在你这里。」
「哎呀,你有注意到啊?」
「嗯嗯,刚才你们凌空斩除瓦砾之前,我看到夏野雾姬小姐手上拿着那本绘本。」
「哼,看得还真仔细啊。我想说如果被那个扫帚女毁掉也很可惜,所以就先救一下这本书……话说回来,这本绘本怎么了?」
红叶看着绘本,面无表情地说:
「那是我们在找的东西,请交给我们。」
就着被佐茅抱住的姿势,红叶朝夏野伸出右手。可是,夏野一瞬间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低头看她,说:
「姬荻红叶,要是我不交出绘本,你想怎样?」
她一边把玩着手上的「旅人与白猫」,一边说道。
「……剪刀女,你……」
听到夏野挑衅红叶的话,佐茅的表情顿时变得森冷。
「佐茅,没关系。」
「哼……是,小姐。」
原本打算跟夏野对干的佐茅,听从红叶的吩咐退下。
『……夏野?』
盯着我的夏野,双眼散发出强烈的光彩,像是在用眼神示意「你也给我安静一点」,于是我一句话也不敢说。
『……』
停在佐茅肩上的九郎,一言不发地盯着红叶和夏野两人。
「你不打算交给我吗?」
「不,没那回事喔。」
夏野和红叶之间继续对话。演变成这种情况,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在一旁观看的份,只能听着我们身边的作家们继续交谈。
「那么,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在意什么?」
夏野开门见山地问:
「为什么你想要这本绘本?因为,这又不是你的绘本。」
她手上的绘本,大大写着「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的名字。
「难道说,『姬荻红叶』是笔名,你的本名是『ㄕㄢ ㄊㄧㄢˊ ㄔㄨˊ ㄗˇ』?」
「不,我的本名就是姬荻红叶。」
「那么,为什么你想要这本绘本?」
「我不能想要这本绘本吗?」
红叶仍旧面无表情地问着夏野,语气强势。
「不要误会,我没有说不可以。我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因为我是作家,如果有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事情,心里会觉得卡卡的。」
像是要反击似的,夏野也用同样强势的语气回答。
「我所知道的姬荻红叶,对书本没有兴趣,对作家没有兴趣,而且对读者也没有半点兴趣。在新稻叶塔那时,还有在炼狱馆那时,这一点都没有改变。所以我很在意。那样的你,为什么会对这本绘本产生兴趣?姬萩红叶,请你告诉我。」
看着自己的视线,对自己所说的话。
姬萩红叶平静地回答那个问题。
说出自己手中握有的东西。
说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
「……我想要去了解。」
「我想了解,对我来说完全没有兴趣的这些事情。我想知道,我完全不感兴趣的世界、书本、作家、读者,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想知道,我完全不感兴趣的那些东西,它们其中灌注的意念到底是什么。」
「有一个读者让我产生了这种想法。我明明没有拜托他告诉我,却有一个读者硬是要教我这些事。然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其实什么事情都不懂。」
「所以,夏野雾姬,可以把这本书让给我吗?我需要那本书。我要去弄清楚,等待着那本书的读者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必须知道读者的想法。」
那是不了解读者,
不知道读者想法,
对读者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不断写作的姬萩红叶,此生第一次,
表达出来的意念。
「因为,我是个『作家』。」
〈以下词汇收录于名词表〉
【山田雏子】秋月真岸的妹妹,住在琦玉县S市,就读小学二年级。在山田家,会对弟弟小太郎摆出姐姐的架势,然而跟真岸在一起时,就是个纯粹只会用力撒娇、满脑子想着姐姐的小妹妹。将来想要成为像姐姐一样的偶像或作家。
终章EPILOGUE
四月十六日
隔天,经过大洗复仇者乐园的骚动后。
我平安无事地在夏野家客厅的小床上醒来。
太好了,本来还担心要是今天醒来时又在姬荻家的话该怎么办才好。昨天从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几乎都没有好好看书。
今天一定要看很多书,好好沉浸在书里的世界。
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哟?
然而。
「所以我说,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你们家不是在隔壁吗?」
「哎呀哎呀,有什么不好呢?我还没为上次的事向你道谢呢,要是肯借我厨房的话,我可以帮你做一顿早餐喔。」
「这是昨天死命用扫帚攻击我的人所说的话吗?我可以叫你付被你弄脏的衣服送洗费吗?」
「说什么啊,因为你那把剪刀,害我的裙子都变成迷你裙了。真是的,怎么可以穿迷你裙女仆装呢?要是我还在服役,一定会立刻把这种人列为肃清对象,火远解决。啊,小姐,再帮您重新上一杯茶。」
「好的,谢谢。」
『红叶!昨天的游乐设施给了我灵感,我有想出新的陷阱喔!你觉得怎么样?首先按下中间的按钮,就会有赤鬼跑出来。』
「……」
『拜托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啊啊啊啊!!』
这些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问了昨天后来的发展。
夏野和佐茅两人,本来在姬荻家玄关展开决斗,后来很快就追着我们而来。追逐我们的夏野,和妨碍她行动的森部佐茅,从镇上开始,所到之处都留下了难以抹灭的破坏。
现代风游乐设施「胜利之路」里的斑驳痕迹也是其中的一环,在我跟红叶第一次经过那里之后的十三分钟内所发生的战斗,应该可以称之为死斗。我们常常听到的爆炸声,是两人缠斗时的冲击波,不小心引燃了刚好放在附近的易燃物而造成的。这样真的可以吗?话说回来,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未免也给周围带来太多麻烦了吧。
总之,我的预感「反正夏野一定会跟来」也算有猜中。这是从经常遭到残酷对待的经验里所培养出来的直觉。
「喂喂!为什么这个家都不请客人喝茶啊!?」
此外,不知为何理所当然坐在这里的,还有另一组人马。
因为昨天游乐园事件而来拜访的偶像作家秋月真岸,坐在客厅中央,气焰嚣张地吼着。
「喂,白家伙。」
「干么,黑家伙。」
「最近好像常常看到你,你应该有好好在写作吧?就算你身兼偶像跟作家两个角色,如果拿这个当藉口是不行的哟?要是有空来我家,还不如去写东西比较好吧?」
夏野很认真地替她担心。
「吵、吵死了!我知道!等一下我会好好把写作进度补起来!要是我认真起来一下子就写完了!」
「真岸的写作速度算是中上吧。只是她常常会被心情影响。要是心情好的话,也曾经一个晚上写完一本书,要是心情受挫,速度就会变得很慢。不过她昨天晚上好像写了不少,有遇到什么好事吗?」
坐在后面,黑衣秃头编辑佛坂大门对真岸问道。
「喂、大门,你太多话了!给我闭嘴!」
「喂喂,都是你说有事情要找她们,我才特地在连续剧录影之前帮你挤出这个时间,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呢?」
「有什么事?」
「不是找你!是找姬荻红叶、找你!」
「要找我?」
真岸从托特包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塞给红叶。
「没错,有一封要给你的信,拿去!」
「这是、信吗?」
「那什么啊?是你写的吗?该不会写了什么怪东西吧?」
「不是我写的!是小雏!我的妹妹。我只是来送信而已。为了妹妹默默在背后付出的我真是超级闪亮的!」
红叶打开从真岸手中接过的白色信封,阅读里面的信。
「……我知道了,那么,你可以帮我跟山田雏子小朋友说一声吗?说我收到她的信了。」
「嗯,知道了,就交给足以照亮整片天际的我,秋月真岸吧!」
「好的,拜托你了,山田牧子小姐。」
「咿!?」
「哎呀,我弄错汉字了吗?是真希子、麻希子还是MAKI子?哪一个?」
「山田牧子?谁啊?」
听到真岸发出奇怪的叫声,夏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这这这这这是刚获得我们出版社新人奖的新人!!你不知道吗?消息真是太慢了!这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作家啊!是不是啊大门!是吧!」
「这个嘛。」
「哼哼哼哼!秋山忍!你有资格担心别人吗?这个业界可是后浪推前浪啊。时代和读者都会迅速变动。所以一定要常常注意新的事物。啊啊,一直站在时代最前端的我实在超闪亮的!」
「啊?那种事应该是你要注意才对吧?如果不想被后起之秀追上,躲在墙角哭泣,就快点去写新书吧。」
「你说什么!!」
「哎呀,要打一架吗?」
听到夏野的挑衅,真岸显得动辄得咎。其实只要假装没听到就好了。
「因为你昨天救了小雏,我才稍微让你一下,你就嚣张起来了吗?真是太难看了。」
「哎呀,谁让谁啊?态度还是一样惹人嫌啊,你这个暴露狂!」
「我、我不是说过,我不是暴露狂吗!!」
就这样,夏野和真岸之间又开始斗嘴了。
把吵来吵去的两个人丢在一旁,红叶移动轮椅来到我身边。
「要看吗?」
红叶把真岸给她的雏子来信递给我。
『我不能看,那是雏子写给你的信。』
「不过,这里也有要给和人的信。」
『要给我的信?』
我跟九郎一起阅读红叶递过来的信。
写在白色便笺上的朴素文字。
毫无装饰的感谢话语。
只有一句「谢谢!」而已。
不算厉害,但我觉得是非常精链的文字。
我看着阅读雏子来信的红叶。她的脸上不再面无表情,而是露出了我以前似乎见过的温柔笑容。
「谢谢。」
『咦?』
「昨天托和人的福,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了公车站、公车、汉堡、青蛙、游乐园,而且也知道了什么叫特别的书。」
『这种事没什么好谢的啦。』
我只是遵守约定而已。
「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是吗,太好了。』
「托你的福,以后我好像可以写出不同于以往的作品了。」
『……咦?』
「不管是公车站或公车,我所思考的、我所想像的似乎都弄错了。所以,下次我要根据现实,写出更正确的书。」
『弄错、正确,呃……咦?』
「不对吗?」
『不、是没有不对。』
姬萩红叶的作品,应该都是基于红叶所想像的世界而写出来的。所以,认识现实世界之后,红叶的书会变成什么样子?等等,难道我无意间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吗……?
「那么,我们下一次要去哪里?」
『咦?下一次?』
「是的,下一次要去哪里?你要教我什么?」
红叶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一团混乱的我。
「约会、还没结束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昨天不是一直在逛游乐园吗?』
「不,没有那种事,和人,约会还没结束。」
像是要打断我的疑问似的,红叶开口说道。
「你听着,我所知道的约会,是一组以上的异性,在事前的协议下,一起出入享乐的场所,了解彼此的事,彼此肌肤相亲,享有共同的名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然后埋进同一个墓地。」
『……啥?』
「我们只实行了共享名字这件事而已,和人。不,还是叫姬荻和人吧。姬荻和人,还没结束,约会还没结束。你的确说过吧,要陪我到最后。那么,今天要去哪里?还是要一起在家里度过?那么就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家。」
说着,红叶面无表情地比出一个胜利手势。
『不、不……那个……』
瞬间。
我可以感受到
自己的背后。
传来一股凶恶的杀气。
『——!?』
跳跃。
瞬间后仰。
在危险到达之前逃离那个领域。
仔细注意周遭,选择逃走路线。即刻判断,即刻实行。
『噗哇!?』
被抓到了。即刻捕获。怎么会这样。
在我眼前的,是闪烁着红色光芒的大眼睛,眼底燃起熊熊杀意。
『夏夏夏夏夏、夏野?你不是在跟真岸说话吗?』
「没有,这边的对话好像比较重要。可以让我听听你们在说什么吗?和 人 先 生 ?」
夏野用左手紧紧掐住我的头盖骨,痛、好痛,单纯很痛而已。
「你不是我的狗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是你的狗啊。同样的事不要让我一说再说啦!汪汪!』
「是吗,你是、我的狗吧?」
『当、当然啊。』
真讨厌,啊哈哈哈哈。
「那么,肌肤相亲是怎么回事?」
『咦?』
「刚才姬萩红叶有说过吧。『肌肤相亲,共享彼此的名字』。所谓共享彼此的名字、难道,在我之前,你已经……」
「是的,我跟和人昨天肌肤相亲,已经合为一体了。」
「——!?」
『红、红叶——!?』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啊——?虽然的确是那样没错,可是拜托你看一下现在的场合
啊啊啊啊!?
『春海……』
『啊、九郎先生!快救我!』
对了,可以请昨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的九郎帮我作证。没错,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
『再见了。』
可是,九郎所说的,是道别的话。
红叶的轮椅射出一个像小型注射器的东西,我连逃都来不及,右脚就被刺了一针。
『等等、那什么!?刚才那是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别担心,只有一开始比较不舒服而已。』
「干得好,乌鸦。很好,就这样活生生地……」
『活、活生生地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夏野的剪刀,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发出凶恶的银色光芒。这把剪刀看起来比昨天将瓦砾破坏殆尽时更危险。
死亡,当头袭来。
「老、老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叫声,突然撞开客厅大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秋山忍的责任编辑,棒铃菜。铃菜就着冲进来的猛劲,绊到自己的脚,就这样在地板上咚咚咚地摔倒。
「请请请请请听我说!秋山老师!!」
她撞到窗户玻璃后又站了起来,朝我们这边大叫。
「干么,变态,现在很忙,事情正精彩呢!!」
『精彩什么!?就算是让我遭遇危险也该适可而止吧!?』
干得好啊变态,虽然每次都只会恶整我,不过今天真是G00D JOB!
好,寿命能延续下去了,快逃。
可是,铃菜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我们的对话,自顾自地大叫:
「秋山老师的书入围『贾斯丁奖』了!!」
铃菜的样子跟平常不同,非常认真。
「贾斯丁奖!?」
「喔,这是第一次有日本人入围耶。」
「……?」
『什么!?』
听到铃菜的叫声,在场的作家和编辑们起了一阵骚动。
可是,当事人夏野似乎兴趣缺缺。
「……是吗,太好了。那么、色狗,我们继续吧。」
「老师!你怎么能那么冷静!这是很厉害的事情耶!你是世界级的AKIYAMA、世界级的秋山老师了耶!!」
贾斯丁奖,那是具有世界级权威的文学奖。能获选入围,就等于秋山忍已经获得全世界认可了。
「反正又还没得奖,你的反应太夸张了。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虽然她口中这么说,但是抓着我的左手力道稍稍减缓了一点,从这一点看来,她其实不是不开心。我当然也很高兴。啊,虽然应该还是会被修理,不过秋山忍能获得认同,我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啊啊、姬荻老师也在啊!我本来还想说要顺道去府上拜访呢!」
铃菜很兴奋地看着在场的人们,然后对红叶说道。
「是有关接替九郎先生编辑工作的人,已经决定由我们家的副主编来担任了!!」
『什么、要请那一位来担任!?』
『九郎先生,你认识对方啊?』
『当然!他拥有洞察先机的能力、企画力,不惜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跟作家一起让作品诞生。那种工作态度,可以称为业界的至宝。为了让那个人担任自己的责任编辑,甚至有作者来编辑部打关系。而且,我们可是书林社十杰集的第一人!是吗,要是把红叶托付给那个人的话……』
九郎滔滔不绝地谈着那位副主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让九郎那么倾心。
「现在还有一点需要处理的地方,他没办法立刻过来,不过以后一定会亲自来登门拜访的!!」
『我知道了!』
九郎回答着,情绪莫名高亢。看起来好像忘了刚才对我的怒意,我想他大概真的忘了吧。要赶快准备逃命才行。
「喂喂大门,为什么秋山忍跟姬荻红叶都有很多新发展!为什么我都没有?」
「是吗?那我们来换一下责任编辑好了。主编那里就由我来说好了,下一任要换谁比较好?」
「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不用换也没关系啦!用大门就好了!只、只是没有直接对决的话,就提不起劲啊。」
「为什么你什么都要争呢?」
在客厅中间,因为铃菜的出现,而被完全排除在对话之外的真岸,像小孩一样,对着旁边的大门任性耍赖。
「而且,反正下个月有联合签名会,如果想做什么事,到时候再利用签名会的场合进行就好了。」
『……签名会?』
那什么啊?
「啊、是的是的。有签名会啊、签名会!我也要告诉老师这件事。秋山老师、姬萩老师、秋月老师还有大门先生刚好都在,太好了!」
『等一下,所谓的签名会,是在百足屋说的那个吗?那不是九郎先生为了把夏野等人凑在一起,而捏造出来的假企画案吗?』
『你在说什么啊,春海,那不是假企画。我们已经得到店家的许可,场地也敲定了。虽然我已经离开,但是业务方面由大门先生和格小姐继续接手,是可以实现的。』
『所、所以,真的要办吗?』
可、可是签名会什么的,夏野不是很讨厌这种东西吗?
「哼,签名会啊,好像很有趣。」
『咦、你要去啊!?』
之前你不是很讨厌这种东西吗?现在怎么突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秋山老师!请您务必出席。」
「好,铃菜,我会参加那个签名会。」
「好的、谢谢!谢谢老师!」
夏野意料之外的反应,让铃菜拚命鞠躬道谢。这也难怪,以前她提出这种邀约时,立刻被夏野毫不留情地拒绝。
「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是什么?」
「……姬萩红叶,你也来参加!」
『哇啊!?』
夏野用左手提着我,把我举到红叶面前。
夏野和红叶互相面对面,中间夹着一只我。
「好像因为我家这只笨狗说了什么书本如何如何、读者如何如何的话来骗你对吧?真是抱歉啊,都是我家这只狗的错。你就当做是不小心被狗咬,忘了这些事吧?」
夏野像是硬要克制什么似地说道。
「不,不必道歉。和人是我的先生,所以不必忘记那些事。我才应该跟你道歉,我家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红叶一如往常地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乍看之下是很平静的对话,然而,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却充满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只狗、是我的哟?」
「不,和人是我先生。」
两人之间弥漫着平静却足以燃尽一切的高温。
「……是吗,看样子,你不打算让步了?」
「让步?那是什么?为什么有那个必要?」
「看样子,我们的对话不会有进展了。所以,你也来参加下次的签名会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知道了,我也会参加。」
夏野雾姬的视线和姬荻红叶的视线,彼此在空中交会。
「这只狗、到底是谁的。」
「和人到底是谁的。」
「「就在签名会上一决胜负吧。」」
后记
※本书中的迷你腊肠狗、乌鸦纯属虚构,事实上迷你腊肠已经决定动画化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好,我是更伊俊介的「更」,容我向各位报告。
拙作「狗与剪刀必有用」,已经决定要改编为动画了————!
是真的,没有骗人,要动画化了,已经决定好了。回想起来,最初听到要改编为动画的消息,是在某个炎热的日子。责任编辑突然说:「副主编有话要跟你们两位说……」在没有告诉我们是有关什么事的情况下,就这样把我们叫了过去。我们惶恐地去报到,结果副主编告诉我们的是有关小说改编为动画的企画。那一天,我所吃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味道的海鲜井」,我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向各位报告,我觉得非常开心。
在动画的制作过程里,我们这两个原作者的工作是要站在原着的立场进行各种监修工作。但是,因为工作人员们都比我们还要熟悉「狗剪」,就算我们参与讨论,主要工作也只是负责说:「是的,我们也是这么认为。」为什么大家会那么熟悉这部作品?难道大家都能读出作者的心思吗?就这样,在如此优秀的工作团队的包围下,动画版的「狗与剪刀必有用」正在制作中!请各位静心等待后续相关消息。
接着要报告Part2!在「少年ACE」连载中的漫画版「狗与剪刀必有用」也出版第一集罗!在卷末,有我们所写的「狗与剪刀必有用IFj番外短篇故事。如果大家有看大庭下门先生的「狗剪」,我们会觉得很高兴。在同一本书里可以同时看到漫画和小说,非常划算喔!
接着要满怀足以响彻天上星辰的感谢之心致上谢词。
责任编辑A先生、插画家锅岛哲弘老师、漫画家大庭下门老师、「少年ACE」漫画月刊编辑部的U先生、动画制作团队的工作人员们,帮忙拙作制作、出版、贩售、在媒体曝光的各方人士,家人、朋友、同事们,COMICTRAIN书店、第一书林书店、平安堂书店、常磐书店、贩售拙作的全国各地书店,还有此时拿着这本书的各位读者,托各位的福,这部作品才能陆续改编为广播剧、漫画,并且还改编成动画。这都是因为有你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我们以后也会继续努力,请各位继续支持我们。
先写到这里,祝福所有的书,以及每一位爱书人。
后记2
太意外了!这部小说要改编成动画了!
大家好,我是更伊俊介的「伊」。很想说「我这里有个大消息!」,不过我想前两页应该都已经说完了。
这次,拙作「狗与剪刀必有用」要改编成动画了!
「动画化」这个华丽的词汇到底是指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自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对这件事情有了实感。咦!?真的要动画化了吗!?
是动画化耶。
是哥哥机器人耶。(注9)
狗剪主角「春海和人」既然是哥哥,那么就要好好活用「哥哥机器人」这个梗才对!
「哥哥变成机器人,这是多么崭新的构想!」虽然我个人这么觉得,不过这个梗以前大概已经被用过五千多次了,再加上我注意到,「狗变成机器人」的梗一点也不震撼,所以就不再继续发展这个构想了。因为那不过就是AIBO机器狗,或者是新的机兽ZOIDS而已。而且,总觉得春海就算变成机器狗,所有的言行还是不会改变。知道了,这个话题就在这里打住。
注9动画化和哥哥机器人日语读音相同。
难得有哥哥机器人……呃是动画化,结果却觉得自己在胡乱浪费后记的篇幅!
在写这篇后记的现在,我们以原着作者的身分,贡献微薄的力量,协助这部动画的制作。
面对动画这个未知的领域,虽然非常不安,但是因为制作团队对「狗与剪刀必有用」这部作品非常了解,所以身为原着作者的我们,也得到许多很棒的灵感。在原着里不曾使用的设定,说不定有机会在动画中与大家见面!
跟「狗剪」有关的人们以及一直支持我们的人们,这一切都是托了你们的福。真的非常感谢!
另外,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在本系列第六集发售的同时,漫画第一集应该也上市了。动画、漫画,再加上原着小说,以三头并进的方式进行,因为主角是狗,所以应该叫做可鲁贝洛斯!(注10)狗剪世界以后会以这种感觉继续发展下去,请大家务必好好期待!
下一集「狗与剪刀必有用7」将在初夏发行。有关夏野雾姬和姬萩红叶的夺狗大战,请大家再稍微等等喔。(以上皆为日本时间)
注10地狱的三头犬。
二〇一二年一二月某日 更伊俊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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