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月白液社][普渣版][红 kurenai][歪空公主][片山宪太郎][DX文库]


本帖最后由 阳子ようこ 于 2015-1-13 00:02 编辑


施工中,不许偷看!エッチィなのはいけないと思いま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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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出没主意

白液机翻,奇烂无边,光棍觍脸,诌搬切攒。节操未泯,良心发现,当退速闪,拉黑急删。倘不听劝……哼哼,休要怪踩雷飞天!(我溜……)

白液社

修图:梦遗

对阳子壕年末拉丁梦遗一事,深表感谢!<(_ _)>
对百忙之中梦遗助我社一事,深表感谢!<(_ _)>


剧情简介

可人暴君——《歪空》公主。

历经近一年磨难,纠纷处理人红真九郎终于度过除夕,迎来了新年。崩月家中与夕乃等人团聚的正月日子,温馨而惬意。可其间,冥理唐突向真九郎提出了一桩怪事。说是有位少女,希望与他相亲。而且提出这件事的,竟是里十三家魁首,《歪空》家的独女。
明白冒昧拒绝只会给崩月家找麻烦,真九郎同意了。但他没想到相亲的影响,甚至波及到了紫……。
不待真九郎解决此事,一位委托人便带着新的工作出现在了他面前。面对困难的工作内容,真九郎犹豫了……。
最终,真九郎下定决心,向欲凭自身巨力在社会种植黑暗的敌人,发起了挑战!



以下妄言


崩月(流柔术寝技奥义——)白液社

绅士们说:给我萝莉,不惜十年戮力。
真九郎说:护我阿紫,何惧为她身死。

崩月夕乃说:结婚娶妻,当属年长第一。
村上银子说:莫再牺牲,枫味等你来撑。
九凤院紫说:呆子九郎,还不迎我拜堂。


预告?预告…… 预告!预告——

苍龙吹雪 日向扶桑白液社
祥凤舞风 球磨大和噬菊堂
黑潮渣文部




第一章 一桩了断


某个周末的夜晚。
一名少女,出现在十二层高层公寓,克兰迪里奥杼川前。走过自动门,进入无人大堂的少女,经过设于墙壁的信箱,上了电梯。在十一层下来的她,先观察了一下四周,随后转身向右边走去。路上遇到一名犯困打着哈欠的大学男生,他只是感到有点儿奇怪的一歪头,并没有上前搭话。少女没理会他径直向前,在右栋第三个门,1108室前停了下来。她确认过门边名牌上的名字,慢慢伸出手,按响了门铃。
「来了!」
应门的,是这家的女主人,泽内嘉子。正在厨房张罗迟到晚饭的她,忙将炖着浓汤的灶调成小火,擦擦手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看见门口少女的打扮,嘉子一瞬有些吃惊,不过嘴边马上露出苦笑问道
「你是,我家尚子的朋友……?」
少女,根本不是她女儿尚子的朋友。
她是幻化为人形的恶意,是个灾祸。

梦饲翼,是名肩负世界命运的超级女高中生。她变身为正义超人光速频道,日以继夜地与邪恶势力作战。她的搭档,是她的爱犬,能借心灵感应与人对话熊藏。
她的武器,是爱,是勇气,是不屈的信念,是无敌的超能力。只要将那把得自银河妖精玛菲的魔法钥匙插进脑袋一拧,就有五种超能力频道任她转换。单拳轰飞一切的刚猛频道。掌断天下硬物的利刃频道。召唤秒速百米强风的狂风频道。岩浆瞬间都能冻结的极寒频道。以及,赛跑轻松超神的宇宙最速光速频道。
她的敌人,是邪恶秘密结社《暗剑》。那是个秉持独自美学,冷酷无情的组织。他们坚信人类是史上最为优秀的种族,绝不宽恕任何一个有缺点的人,只要一发现这样的存在,就会立即派人抓捕。做出「不适合作为人类」的判决,流放到宇宙。
他们紧盯世界的每个角落,无时不刻不在行动。抓走一看电视上出现恐怖电影预告就紧闭双眼的主妇,抓走家庭旅行中晕车到休息区休息的幼儿园小朋友,抓走上学路上遇到别人家门口的大狗就快步避开的小学生姐妹,抓走游泳课上唯独死抓着浮板不放在池边游泳的初中生。哪怕只是第一天上班过于紧张没能做好自我介绍的新员工,也摆脱不了他们的魔掌。
只要被盯上,抵抗根本毫无意义。哪怕天涯海角,也绝对不会他们抓住。因为他们坚信,只有排除掉一切达不到组织标准的人,才能建立起理想的社会。
这世界,怎能任由那种蠢货猖狂!
一个假日的午后,接到玛菲的消息,正在家附近书店里白看漫画的翼立即取出钥匙,变身成光速频道,携熊藏飞速赶往现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与朋友一起来游乐园,只因害怕没坐过山车就被暗剑怪人格尔哈根绑架的女初中生。将她交给熊藏保护的翼,与格尔哈根来到附近的公园,展开了一场恶战。诞生自名为异法科学神秘技术的格尔哈根,是个拥有超合金皮肤,能打出百万马力重拳的巨汉。轻松闪躲格尔哈根能将一切化为尘埃的重拳与飞腿,掏出魔法钥匙插进头中一拧,转化成了刚猛频道。跃起一记亚音速重拳,正正打在格尔哈根头顶,轰陷入地中三十公里。见他全身被埋,战意却无丝毫消减的翼,双拳向格尔哈根头顶连击。最后,她一把抓住被打地幔层上部,全身火成岩和岩浆眼冒金星的格尔哈根胸口,提了起来。
「喂,你给我听清——楚!」翼喝道,「人本来就千差万别谁都有缺点少用你们的歪理随便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言罢,「给我洗洗脸再来吧!」全力一击将格尔哈根的巨体打到了遥远的平流层彼方。怒视着现身升上天空回收格尔哈根的暗剑宇宙船《魔天号》,翼再次紧握起双拳。截止到现在,她的战绩是是九百七十二战九百七十二胜。全都是KO胜利。但,敌人依然强大。组织每天都会生产出新的怪人,曾击败的怪人也获得强化重归战场。他们藏身在寻常市民中秘密活动。指挥他们的,是八大干部,以及君临干部之上的邪恶魔人布莱。那是个来自宇宙尽头,掌握人类一切遥远未来的恐怖存在。八大干部之一的四次元男爵,其实是翼幼年失散的哥哥,但她自然还不知道。无论敌人多么强大,翼都是正义的战士。只有紧握双拳,一路前行。为保护世界和平,不惜将值日,将明天的作业,将对心仪的学长表白全部推后的她,今后也将意气风发地继续与邪恶作战。
以上,是武藤环同初中时代参加的漫画同好会,『喷射升龙拳』里的朋友们一起创作同人本,『超人光速频道!』的简介。
帮环收拾房间,在整理壁橱时偶然发现这本书的真九郎,在环一定要听听你的感想的强烈要求下,只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很少接触此类故事的真九郎,里面有好多地方都看不很明白,不过惩恶扬善的故事情节,直面一切困难决不放弃的主人公坚毅的性格,的确让他心生好感。而主人公那句「人本来就千差万别谁都有缺点」的台词,更是让他深感赞同。看看真九郎自己,见不得大型野兽,听不得牙科治疗,考不好英文听力,玩不转电脑操作,有不少缺点。在这些缺点中,最严重就属古典音乐了。真九郎不是听不得音乐,而是坐在座位上,长时间静静欣赏的这种行为,实在不合他的性子。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社会课组织到附近的文化馆听音乐会,开场没几分钟,他就已经睡熟了。等醒来时,音乐会已经全部结束。当时坐在他旁边的银子如此评价,「你一——直舒舒服服的睡得可香了」。此后,在博学的银子熏陶下,真九郎多少有了些古典音乐的知识,可不合性子这点还是没变。上初中的时候,社会课又组织听音乐会,真九郎依然是一转眼儿就睡着了。听着现场演奏还能进入梦乡的自己,应该算个非常缺乏艺术细胞的人吧。也或许,只是自己的精神还不成熟。但不管因为什么,一个人心里这种不适应的意识很难改变这点,肯定是没有错的。
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七时三十分。JBC交响音乐厅。
在二层吸烟区旁发现无人沙发的真九郎,上前坐了下来。伸手掩住口,大大打了个哈欠。看看周围,没什么人。除了几位五十多岁正在吸烟男子,就只音乐厅职员了。其他人,大多都到其他楼层去了吧。只有烟灰缸附近的排风扇,静静摇动着空气。
看人不多心里踏实一些的真九郎,又打了个哈欠,目光自然地落在了手中的宣传册上。
JBC交响音乐厅,借鉴海外著名歌剧院的经验,采用环绕式剧场设计建造而成的这里,是能容纳两千以上观众的大型音乐会专用音乐厅。观众席环绕之下的舞台上方,设有豪华的水晶吊灯以及透明音响反射板,可以通过调整反射板的方向来调节声场。这种设计让整个演奏厅也变为乐器,使演奏出的音乐更富层次,更为悦耳。
顺便介绍一下,今晚,这里正在举行开馆十周年纪念特别公演。由法国大师让·杰尔奥雷指挥,里昂交响乐团演奏。曲目大多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名曲……应该吧。会用推测,是因为真九郎中途又睡着了。演出从维瓦尔第的歌剧《命运之力》序曲开始,到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时还有印象,可从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起,真九郎就开始犯迷糊,再往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直到周围热烈的掌声与宣布中场休息的广播响起,他才总算醒过来。如此失礼之人,恐怕找遍全场两千多名来宾,也就自己一个吧。
「……好了,该干点什么呢」
注视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真九郎轻叹一声。他来这里,自不是为吸烟。他只是想尽快远离那让人气闷的座位放松放松,才来到的这里。虽然这里让真九郎清醒了一些,可睡意依然健在。照这样子,后半场怕也免不了前半的结果。
双手抱到头后的真九郎琢磨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他转头看看墙上的表,确定过还有足够的时间,便起身离开座位,走向了最近的楼梯。
不管怎么说,这睡意都是个大问题。
所以他找了个办法,准备改善一下试试。

走上五层,发现此处与二层吸烟区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仿佛高级酒店里的宴会厅。高高的天花板,云集的宾客,数张备有各式简餐与水果,供人们随意取用的长方形大桌。宾客们或手举酒杯,或吃着三明治等简餐,优雅地谈笑着。还有数位侍者,在人群间穿梭忙碌。
对这里热闹的气氛有些不适的真九郎,还是勉强自己走入其中,来到目标桌边。点过咖啡,侍者立即备好杯盘,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送来,真九郎点头道谢接过,离开了这里。他寻着人少的地方,走向了墙边。
一站定,真九郎马上喝了一口。好香啊。用的一定是上选咖啡豆吧。自己平时喝的罐装咖啡,在这浓郁与香醇前简直就是泥水。咖啡的热气,经过食管直沁入脏腑。笼罩在头和身上倦意,仿佛阳光下的浓雾,渐渐消散了。热咖啡最能提神,红香告诉自己的这话,果真没错。为喝上一杯咖啡上来,真是来对了呀。
照现在这情形,应该能撑过去了……。
心里有了着落的真九郎,松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墙上,总算有精神环视一下四周。
受邀参加今天这唯一一场纪念公演的,都是政界、财界、各国大使等名人。为不显失礼穿上西装打上领带的真九郎,能不能适应这种场合,可就两说了。单以社会地位这点来看,他恐怕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了吧。真九郎父母两家祖上世代务农,与上流社会全无渊源。而这地方,本不是他这么个平头百姓来得了的。
喝罢咖啡,真九郎再次走到刚才的桌边,向侍者又点了一杯。这是为求保险,想多摄取一些咖啡因。
手端第二杯咖啡,真九郎在场内随意漫步起来。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大厅一角上,人格外的多。不由有些兴趣的真九郎,向那边走了过去。从人群缝隙中向内望去,只见人群中心,有两个人正在谈笑。一边是常在电视上出现的企业界大佬,而另一边,则是红真九郎非常熟悉的少女。
她就是《表御三家》之一,九凤院家的千金,九凤院紫。七岁。
今夜着一袭胸前大大一个红色蝴蝶结可爱晚礼服的她,在四周奢华的气氛中,仿佛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虽鲜有人问,但每当有人向真九郎问起「九凤院紫是怎样一个女孩儿?」时,他一定会回答「是个看一眼就会觉得幸福的女孩儿」。这不是客套,更不是随口应付。是真九郎真心认为,这才是最为恰当的形容。至少,真九郎自己,一见到紫心里就会感慨「噢,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非常满足。哪怕仅仅视野中出现她的身影,心情就会开朗,甚至会觉得,今天一切都会顺利。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身着正装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紫。紫好了不起。比平时更显成熟的表情中蕴含着威严,那从容的语气,透着无与伦比的气质。她一笑,人们会自然而然露出笑容,目光再也离不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这巨大的宴会厅中最为耀眼,最引人注目的,毫无疑问就是她了吧。
了不起啊……。
身为九凤院家一员的紫的举止,让真九郎由衷赞叹。此时的他,觉得自己能明白一些想将孩子参加运动会,参加表演时的一幕用相片,用录像记录下来的父亲的心境了。如果现在身边有相机,自己毫无疑问会尽可能多的将此刻保留下来吧。
下次遇上什么报酬高的工作,真九郎想,先去买台相机吧。离开崩月家后,自己记得还从没照过相。虽说有些晚,不过将独立生活后自己周围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或许也不错。
望着人群中心愣愣想着这些的真九郎,目光与发现自己存在的紫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最先出现在她表情上的,是惊讶。紫的大眼睁起,很快,那变成了欢喜的笑容。那是完全不同于社交辞令的,满溢着亲爱之情的微笑。不由的,真九郎也随她露出了笑容。他在胸前张开手,向紫轻挥了挥。这一来,人群中心传出了关于真九郎的话题。
「紫小姐。您认识,那边那位青年?」
「嗯。他是我的恋人」
「……恋人?这么说……那位是您未婚夫?」
「不错。是今后将成为我丈夫的人」
紫的断言,在周围人中激起了强烈的反应。混乱如波扩散,宾客们的目光也随之全集中向了真九郎。关于这究竟是哪家的公子?的种种臆测与议论此起彼伏。
猛然间置身于众人目光下的真九郎,一瞬觉得自己几乎晕过去。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脸上的平静。为回避人们的追及,真九郎将咖啡杯抬起,半遮住脸的花了整整十秒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可等他将杯子放回托盘,紫还是不变欣喜的注视着自己,而旁人好奇的目光,也依然集中在自己身上。
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做?要怎么应对才最合适?
真九郎竭力思索着最佳答案。
若无其事地走到紫身边?向身边的来宾解释清楚?装作事不关己转身离开?等等各种选项出现在他脑中。
可直到最后,红真九郎,还是没能做出任何选择。

九凤院家千金,九凤院紫今天的日程是,上午参加某国大使馆举办的联欢会。下午与财界要人聚餐,之后做客名家子女的联谊会。到了晚上,则是出席在JBC交响音乐厅举行的音乐会。
红真九郎会出现在这场音乐会,自然是应紫的要求。事情的起因是在前天傍晚。到五月雨庄找真九郎玩的紫,临走时忽问,「真九郎。后天晚上,能和我一起出席音乐会吗?」
至于真九郎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也去的疑问,在她的补充下立刻就消失了。紫说,由于年末的各种活动,自己无法新年期间自由行动。不过明天要是真九郎也能去音乐会,就可以挤出像回程的车上等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很幸运,真九郎音乐会当天没有特别安排。脸上在地狱与最凶恶的女人激战时留下的淤青,也已消退到不会引人注意的程度了吧。正式有了这判断,真九郎出席了今晚的音乐会。

回程的车中,是那么的宁静。或许是年尾已近,一路都很空旷,没遇到堵车。真九郎与紫,一同坐在顺畅行驶的汽车后座上。前面手握手握方向盘的,自然是骑场大作。
望着窗外不住倒退的街灯,真九郎不由轻叹了一声。
发生在中场休息时的事件,算是平安解决了。不久后出现在不知所措真九郎身旁的骑场,顺利替他解了围。他先向众来宾介绍真九郎是九凤院近卫队的新人。随后又以真九郎处于工作期间无法接受提问为由,取得了周围宾客的谅解。既然是九凤院家近卫队的人,与紫关系亲近没什么可奇怪的。至于未婚夫,他们似乎也当成了紫在开玩笑。
九凤院近卫队成员,因其职责,相貌与履历均不得外泄,家媒体也都依规对这方面保持沉默。拜这所赐,真九郎才得以避免被泄露到外界。
而由于中场休息期间尝到的极度紧张,后半场演出罕见未达瞌睡这点,算是真九郎仅有的幸运了吧。
不过事件的另一名当事人,紫,现在却显得有些心情不佳。对将真九郎介绍为九凤院近卫队打了圆场的骑场那套说辞,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满意。
从上车就一直在思索什么的没有说过话的紫,这时突然道
「还是,应该赶快结婚啊……」
「……呃?」
「只要结了婚,一切问题就都没了。我就能堂堂正正把真九郎介绍给周围的人。嗯,所以我们赶快结婚吧!」
紧握住小小的拳举起的紫,坚决地说。
看着面前眼含期待注视着自己的紫,真九郎即刻否定道
「我们不能结婚」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
「真的,无论如何都不行」
听他这么坚持,紫一时无言地注视着真九郎。过了会儿,表情严肃地逼问道
「真九郎,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和我结婚」
「这你让我怎么说呢……」
「你讨厌和我说话,讨厌和我在一起吗?」
「绝对没有啊」
「你讨厌和我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吗?」
「绝对没有」
「那你,讨厌九凤院紫这个人吗?」
「根本不可能」
「那,这还有什么问题?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和我结婚?」
「这,呃,怎么说呢……」
……为什么?
回答着紫的真九郎,自己也变得糊涂起来了。
是因为她才只有七岁,自己十六岁,法律不允许吗?是因为紫是大财阀家的千金,自己不过一个平头百姓,门不当户不对?
不,真九郎想,这都不是理由。自己绝非因为这些。结婚,这是深深相爱的男女彼此定下的神圣契约。对从未经历过恋爱的真九郎来说,完全是个未知领域。更重要的是,真九郎想不出该如何定义自己与九凤院紫的关系。比朋友来得更更亲近,但远远不及恋人。别人,会把这种关系称作什么?
真九郎,不知该如何回答紫。
当车在路口停下等绿灯时,开车的骑场不着痕迹地出言相助道
「红是个很有上进心的青年……。眼下工作尚未走上正轨,还来不及考虑这些吧」
「……原来是这样啊。纠纷处理人的确是件辛苦的工作」
双臂抱在胸前的紫,嗯嗯点着头认可了。
「对了……」得脱困境,通过后视镜以目光向骑场道过谢的真九郎,想着该尽快改变话题道,「紫,你新年有什么安排?果然很忙吗?」
「很忙」一脸不高兴的紫说,「总管要我一直留在官邸里……。听说会有很多人来拜年」
无论在政界还是财界,地位越高的人,新年越是无法轻易行动。留在家中迎接前来的宾客,已经是常识了。恐怕会有很多人借拜年的机会,拜访九凤院官邸拉关系吧。
「真九郎,对不起,这段时间都不能去见你……。不过,今天就是晚一些也没关系!等下我们先去吃饭,之后……」
「啊,呃,等下的话……」
心中极过意不去的真九郎,向开心计划着的紫解释过了原因。此后本预定与紫共进晚餐的他,昨日深夜突然接到电话,临时约好要与人见面。
听到这话,紫自然是一脸不高兴。
「是去工作吗?」
「呃,可以这么说吧」
「……既然是工作」,紫失望地垂下头,「那就算了」
「对不起喔」
伸手轻抚着紫的头,真九郎道歉说,并答应下次有机会一定陪她。
「不许食言啊?」
面对叮嘱的紫,真九郎用力点了点头。
车,在城铁站前停了下来。向骑场道过谢,真九郎推开了车门。
就要下车时,紫抱住他的头,将自己柔软的唇,印在了真九郎颊上。
「再见面,就是明年了啊」
对真九郎这么说过的紫,回到了座位上。真九郎关好车门,用笑回应着缓缓驶出的车上向自己纯真挥着手的紫,目送车子消失在视野中。
「好了……」
表情一变的真九郎活动活动肩,做过柔软运动,重整好了领带。他慢慢一个深呼吸,调整了心态。现在有些饿,不过精力充沛。与紫的见面,也让身体放松得正合适。但,精神还不能松懈。
因为之后,还要面临一道难关。

下地铁走上长长的楼梯回到地面,再步行十二分钟。真九郎的目的地,就身在这数栋大楼高耸的商务区。一幢二十层高的现代大厦。
大厦正门旁的墙壁上,嵌着刻有社名『菅谷贸易株式会社』的石板。这,只是伪装。没几个人,知道这大厦真正的主人是谁吧。这里,是恶宇商会总社。将总部设在这里,是想藏木于林吗?
在大厦前停下脚步的真九郎,仰望上去。夜的黑暗,让这巨大的建筑物显得更为庞大。过了会儿,下定决心的他,向前走去。
穿过两道自动门,走入大厅。全神戒备的他,谨慎地走在楼内的大理石地面上。大厅中,只有几名手拿文件交谈的男子,和前台中两名女接待。屋顶虽有监控,但没有警卫等的存在。而设置在墙上的大型液晶电视,静静地播放着国外的新闻。
这里,好普通啊……。
心怀不小紧张踏入这里的真九郎,觉得有些泄气。不由问自己,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可,露西提供的地址的确就是这儿。这里就是江湖五大组织之一,恶宇商会的老巢。眼前与寻常企业无异的气氛虽令人意外,不过组织正如人复杂的人格,有着多种面孔。而且,这能对误入这里的一般人发挥隐蔽效果吧。对了,露西说过,如果进来的不是道上人,这里都会以『菅谷贸易株式会社』名义接待的。
西装革履来到这么一家外表寻常的公司,虽明知今天另有要事,不过真九郎还是觉得心情有点儿像个参加面试的求职者。
真九郎轻咳一声,迈步走到了两名女接待所在的前台正面。左侧的女接待抬起头,柔声问道
「您有什么事?」
「呃,这个,我今天与您这里的人约好见面的……」
「您预约的是?」
「是人事部,叫露西·梅的人……」
「可以请问一下您的姓名吗?」
「我叫红真九郎」
「请稍等」女接待熟练操作起前方的电脑,片刻后注视着屏幕道,「已确认到您的预约。她将在九时,四层第三会议室与您见面」
女接待向真九郎简单讲述过如何前往会议室,从抽屉中取出通行证递了过来。真九郎道谢接过,将通行证别在西装胸口,走向了电梯。

一路未停径直到达四层的真九郎走下电梯,回忆着女接待所说的路径向内走去。
不只大厅,这恶宇商会总部内部的结构,也与常识中的普通企业无甚区别。铺有灰色地毯,设有数间会议室的这一层,墙面全由实木包裹,各处装饰着昂贵的绘画与花瓶等艺术品。
当然,这里并非没有异常之处。天花板上不引人注意的小洞中,设置着从不关闭的监控。走廊中,不时会遇到身材有如摔跤手的壮汉。单是没人在意真九郎这么个未成年人四处乱晃这点,在寻常企业就根本不可能吧。江湖上讲的是实力第一。不过是未成年,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一路避让几个男人靠到窗侧的真九郎,忽然发现下方有个游泳池。那树木环抱中相当巨大的长方形游泳池,看上去似乎很深。从这地方的本性来看,怕不是纯娱乐设施那么简单。一定是用于进行某种训练的吧。
目光从泳池转回,警戒着周围的真九郎又往前行。转过个拐角,发现了一位熟人。一个坐在设于走廊一端的沙发上,玩儿着掌上游戏机的十三、四岁少女。茶色发上系着黑色蝴蝶结,颈上围着围巾的她,正是《断头台》斩岛切彦。
「好久不见了啊」
真九郎走到近前,轻松打招呼说。
切彦听到声音转过头,可……
……啊呀?
她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真九郎眼一眯,又低头玩儿游戏去了。这态度明显表示她很不高兴。
觉得与她虽非特别亲近,但怎么也是彼此打个招呼关系的真九郎,很是不解。她对自己这态度,究竟是因为什么?
真九郎犹豫着是不是再向她打招呼时,眼盯游戏的切彦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消失在走廊中的背影,真九郎心中一头雾水。她这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不高兴?
「……算了,不想了」
搞不清原因愣在原地五秒的真九郎,打叠精神,继续寻找会议室。拐过几个弯,又直走一段,总算找到了目的地,第三会议室。
在门口等待片刻,第二位熟人,满脸笑容说着「晚上好啊,红」,出现在了走廊另一头。
而这人,就是真九郎今晚越好见面的恶宇商会人事部副部长,露西·梅。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劳你专程过来。年底我这儿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啊,别站着说话,先进屋吧,请」
在露西的主导下,真九郎走进了第三会议室。会议室里,只有一张大桌和桌边的几把椅子,很是简单。与真九郎面对面坐下,露西问「咖啡可以吗?」,见真九郎点了点头,便拿起会议室里的电话点了东西。不多时,门被敲响,一个社员模样的女性托着银色的托盘出现了。她将咖啡与红茶分别放在两人面前,一躬身退了出去。
露西夹起一块方糖放入红茶,用勺轻搅着,再次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真九郎。
「没想到,你竟会穿正装过来啊……。其实穿便服也没关系的」
「这……正好出去办别的事,没来得及换衣服」
解释过理由,真九郎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味道和音乐会那里喝到的一样,好香。看来能挣钱的企业,咖啡豆用得也是高级货啊。喝着咖啡,真九郎想起刚才有些在意的游泳池,问起了露西。正如所料,那里不是普通泳池。深度足有数十米,是用于潜水与水下战斗等方面训练的。
解释过泳池,将勺放回托盘的露西道
「难得来一次这里,等下带你参观一下如何?这里不仅有强化体力用训练室,还有模拟高温、低温、缺氧环境的特殊训练室呢……」
「呃,这就不必了……。不谈这些,能先说主题吗?」
露西是在昨日深夜,真九郎就寝前打来的电话。内容,是有要事询问真九郎能不能明天抽时间见面,并将见面地点指定在了现在的总部大楼。真九郎寻思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他并非对只身进入恶宇商会老巢没有犹豫。不过他不认为事到如今再陷害自己,会对恶宇商会有什么好处。毕竟对方若是有心置真九郎于死地,日常生活适合下手的机会简直太多了。
自圣诞之后,一直心悬恶宇商会会有什么反应的真九郎,是将这当成一场赌博,应下露西邀请的。
端起茶杯,喝过一口红茶的露西道
「实际上,我社日前刚刚举行过干部会议……。会上,也提出了关于红的议题」
干部们会在干部会上提出各种议题,彼此交换意见作出决定。而其中一项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红真九郎。
「会上讨论得非常激烈,最后也算是得出了一个结论。想到新年前知道结果红的心情也能轻松轻松,便请你今天过来了」
说到这里,露西抬头注视着真九郎的眼,继续道
「我现在宣布干部会得出的结论。一句话来说就是……保留」
「保留?」
露西向不由皱眉的真九郎解释了一下。会上,干部分成了稳健与强硬两派,而在最后,得出了暂时搁置红真九郎的结论。
「简单来说,你将这理解为事实上的休战也没关系……。至少,我社可以承诺,不会向你发起任何行动」
心中半信半疑的真九郎,谨慎地道
「……那个,我有点问题,应该说是有事想确认一下」
「是什么?」
「这件事,贵方最高顾问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其实,提议保留的,正是星嚙顾问」
「是她提出来的……?」
真九郎口中的她,自然是那名红发女子。恶宇商会最高顾问,星啮绝奈。不同于稳健、强硬两派,提出保留真九郎这件事的,正是绝奈。干部们是因尊重她的意见,才最终得出保留这结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九郎想不通。几与她性命相搏互殴的自己,明显属于恶宇商会的敌人。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这样一个人?是为让我放松警惕?还是有什么别的企图?提出保留结论的绝奈。最终认可这结论的干部们。恶宇商会的人都在想什么?
露西对心中无法释然的真九郎解释道
「我明白红你想说什么。毕竟那晚的一战,的确非常震撼……。但是嘛,我社还没脆弱到会因那种事情产生动摇。那不过是我社最高顾问,与某位人士在一场私斗中打了个平手,仅此而已」
她的意思时,那天晚上的事情,仅作为这样一桩小事处理了吧。恐怕也正是因此,干部们才没有强烈反对。这情报操作的娴熟,事后处理的巧妙,不愧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大组织。
「至于星嚙顾问的想法,我也摸不透……。不过她这个人意外的直爽。我想应该没什么其他用心」
露西,随后将江湖上对真九郎与绝奈战成平手的评价也告诉了他。简单说,就是鼓励奖。一介无名纠纷处理人,勉强咬住了属于上位存在的绝奈,这是大多数人的意见。听到这评价的真九郎自己,也一点不错。万一绝奈当时没有收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是神马结局。至少,真九郎不认为自己能打败她。
看真九郎一直没说话,露西又道
「当然,休战不过是我社单方面的想法。至于接受与否,则要看红你的意思了……。比如说,红如果坚持认为,我绝不要休战!这是战争!我要彻底反抗!只要还有一条命就与恶宇商会战斗到底!……如果是这样,那没有办法。虽于心不忍,但我社也只有奉陪。但反过来说,如红能接受我社的提议,那么我们就可借此建立平稳的关系」
说到这里,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露西端起杯,晃动着继续道
「说真的,不必想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性命终日受组织威胁的情况,与暂时休战的情况,那个能让自己安心而已罢了。想想到今后面临的工作,我想并不难下决定吧?」
她还是不变的以道理压人啊……。
真九郎转头将目光避开露西,心中一叹。他无法否认心中这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她说得一点不错这点让自己很不甘心。而找不出理由反驳,也正是因此。举杯喝着已温的咖啡,真九郎心中整理的面临的情况。
好了,真九郎,你该怎么选择?
把这当成一个好消息表示赞同?还是横下心坚决反对?
如果红真九郎这个人是正义的使者,绝不会接受恶宇商会的提议吧。哪怕前方只有苦难,也一定会坚持与恶宇商会一战。
但不知幸与不幸,真九郎并非正义的使者。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纠纷处理人。既是如此,结论显而易见。
喝完杯中咖啡的真九郎,将杯放回盘中,抬头正面看向露西,答道
「贵社的提议,我接受了……。我对此,没有异议」
「这么说,我可以认为,红真九郎就此与恶宇商会进入休战状态……没有问题吧?」
真九郎点了点头。露西见此露出满面笑容。
「非常感谢你的理解」
她向表情复杂的真九郎伸出了手。看到那只手一瞬犹豫的真九郎,还是伸出了手。这,是缔结一时彼此互不侵犯协议的约定。老实说,真九郎心里并非完全满意。但这的确是当下情况的最佳发展。
毕竟,从今秋一直持续的与恶宇商会的漫长黑暗对抗,就此暂时画上了句号。

晚十时许。走出恶宇商会总部大门的真九郎,发现四周已经完全静了下来。他沿无甚行人的便道,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总算少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心里踏实不少的他,这才感到饥饿,琢磨起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还是该回家做点什么。正当他回忆着冰箱里有什么合适的材料时,路旁的电话亭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真九郎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但看到那人,他立刻放松了下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刚刚在恶宇商会总社大楼内别过的人物,斩岛切彦。
不知该说什么犹豫了会儿的真九郎,最后还是和刚才一样,道
「好久不见了啊」
本以为会再次被无视,不过,这次切彦有了反应。她怒视着真九郎,道
「……骗子」
「骗子?」
「……红,你是最烂,最坏,最无耻的大骗子」
被她说得真惨啊。
自感无辜的真九郎寻问理由,切彦语气平淡地讲述起来。上次交手的时候,真九郎答应要与她分个高下。因为这约定,切彦那时才没有坚持。可,无论等多久,也没接到真九郎的消息。回想起没和真九郎交换过联系方式的她曾想过是因为这,但露西那边也没有传来真九郎联系自己的消息。而且就是切彦想要亲自联系,露西也是什么真九郎的情报都不给。素手无策,只有继续等待的切彦,忽然听到了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自己在国外工作时,真九郎竟然,与星啮绝奈大战了一场。不理会自己,却与绝奈尽情战斗。这是何等不公。
基于以上理由,切彦得出的结论就是,「……红就是个大骗子」。
听到这里,真九郎才明白切彦为什么会如此不高兴。
至于今天两人的相遇,只是个偶然。若非切彦为报告工作结果和更新契约到总社,恐怕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了。
将一切解释完的切彦,逼近真九郎道
「……什么时候才可以?」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你才会和我战斗?一切以红的安排为准。就是现在也没关系」
「现在实在是不合适……。再说,我才刚刚与商会谈好休战啊」
忙将双手举到胸前的真九郎,冷静地将自己已接受干部会的决议,现在同恶宇商会处于休战状态的经过告诉了切彦。
「……这与我无关」,立刻干脆否定的切彦说,「……休战,是组织与红之间的事。管不到我和红」
在切彦寸步不让的热意压制下,真九郎还是平静安抚道
「与你决斗绝不是说谎,我也从没想过骗你。不过今天这地方不合适。便道上可能出现路人。万一在这里打起来被人报警,惹上警察可就麻烦了」
「……红要是担心路人,咱们就去找中介。江湖上不少专门介绍决斗场的人……」
「呃,可今天已经太晚了啊……。决斗等双方时间都合适的时候,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进行……好吗?」
「……你发誓?」
「我发誓」
切彦紧盯着真九郎,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可点了下头。
「……那,把手机先给我」
真九郎递过自己的手机,切彦接下输起了自己的电话和邮箱。善于使用这类机器的她,手指飞快地几下就输完了。
切彦把手机还给真九郎,上前一步抬头看向他,道
「……红,我有话要说」
「什么?」
「……我,是天才」
「我知道」
「……我,杀得死《崩月》的战鬼」
「或许是吧」
曾一度与切彦为敌的真九郎,对此深有体会。她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而更可怕的是,年幼的她还在不断成长。再过五年,当拥有成熟身体时,斩岛切彦究竟会是多恐怖的一名杀手啊。
依然注视着真九郎的切彦,继续道
「……不过,天才,并不只我一个。还有与我同等的天才」
她的意思是说,江湖上还有一些杀得死《崩月》战鬼的人。
「……在与我分出胜负之前,你绝对,不要让任何人杀死」
「我会尽可能小心的」
「……你发誓?」
「我发誓」
两人,立下了今晚第二个誓言。
或许是将所有想说的全说出来满意了,切彦的心情似乎总算好了起来。
嘴边露出笑意的她道
「……如果我赢了,就收红做小弟。万一,万一我输了,给红做女朋友也可以」
「呃,是吗……」
「I get a big kick out of you」
「呃?」
「……我,迷上你了」
斩岛切彦柔声说过,微笑了起来。只听字面,这就像爱的告白。可想想她职业杀手的身份,应该是她绝不会让自己逃掉的意思吧。
「……再会」
切彦向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真九郎一点头,转身离去了。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四周又恢复了宁静。
伸手松开领带的真九郎,深深吸气,缓缓吐出一团白雾。隆冬的夜风好冷,但吹在他微烫的身上,很是舒服。
今晚,遇到太多事了……。
陪名门千金出席音乐会。同敌对组织休战。再加上,与杀手定下再战之约。任哪桩都不好应付,但总算是平安撑了过来。



真九郎回过头,望向身后那栋恶宇商会总部大厦。自己今后,还会再去那里吗?不知道。如果可能,真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转身轻叹一声,真九郎屏蔽了心中这毫无意义的思考。思索起晚饭要做点什么,再次迈步走向车站。


第二章年关


十二月三十日。周三。下午三时。星领学园。
真九郎,独自走在已放寒假的校舍走廊里。冷气凝滞的这里,几乎看不到学生。真九郎冻得搓着手,静静向前走着。窗外操场那边,不时传来着正在训练的足球队充满青春朝气的声音。
到寒假中的学校,为的是去新闻部看报纸。真九郎是早上听银子提起要到部室工作,随她一起来的。中途吃过夹馅面包当午餐的他,清闲的从上午一直看报纸看到了现在。而在这去过洗手间回去的路上,真九郎遇到了预料之外的麻烦。他倒霉的,被偶然在学校的生活指导老师撞了个正着。
「红,有时间吗?」
被老师叫住的真九郎,只得跟他去了办公室。
「红,你生活态度不错,可整体成绩太差了。尤其是缺席数,也太多吧……」
就这样听老师从各方面教训了自己近一个小时,真九郎才在几分钟前,好不容易被老师释放了。刚才老师问到寒假到学校来做什么时,真九郎随口回答「我是陪参加社团活动的朋友一起来的」。对此似乎并不关心的老师,没有多问。而挨训时老师提出的「红,你将来准备做什么?」这问题,不知怎的,一直让真九郎挂在心上。或许,是因为平时从没仔细考虑过吧。
自己以后,会干什么?
自己期待,一个怎样的未来?
现在的真九郎,只想着继续自己纠纷处理人的工作。他不由自问,可万一,万一今后必须选择其他道路时,我还能选什么?一般来说,人们不是选择自己想做,就是选择能发挥自己特长的工作。可自己呢?没有特别想做的,也没什么说得出的特长。根本无从选择。
我这样一个人,究竟该怎么办?
……真让人烦恼啊。
消沉的真九郎叹了口气,想,真不该考虑这件事。别说未来,自己就连身边的环境今后会出现怎样的变化都想象不出。即使那数度为敌,双方互有重创的恶宇商会,如今都缔结协议进入休战状态了。未来根本未定。谁也不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境遇。哪怕说自己明天遇到什么事故,突然死掉了,也并非不可能。毕竟没人能断言这种事绝不会出现。那些事故中丧命的人,肯定没一个预料到自己会死。
真九郎,从不期望长寿。可最近,他却忽然出现了不能死得太早的想法。这或许,是自己想看看那永远开朗活泼的小小女孩儿,长大成人样子。或许,是自己渴望亲眼,看到未来幸福生活的她。只要这愿望能实现,真九郎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由得,真九郎心中叹道,我这是何等不负责任的消极人生观啊。脸上露出自嘲的笑,真九郎轻伸了个懒腰。
上过楼梯再拐个弯,真九郎回到了新闻部部室。屋里的银子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回去了。听真九郎解释过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银子只无奈的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是这样」。今天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的她,等下准备去市区买电脑零件。
「你走不走?如果还要看报纸,我把要是给你留下……」
「不用,我也该回去了」
真九郎将看过的报纸整齐折好摞到一起,拿起搁在椅背上的外衣,随银子一起出了门。在门口等银子锁好门,再与她一同向一层的鞋箱走去。
路上,两人随口聊起了新年期间的安排。
「你家,还是和去年一样?」
「……差不多吧」
每逢正月,银子父母都会甜甜蜜蜜地外出旅行。而留下看家,是银子自己的意思。不过这并非体谅父母,只是单纯的讨厌旅行。
「你也和去年一样?」
「嗯」
真九郎每年,都会到崩月家过正月。今年由于需解决大扫除等杂务,除夕夜前都会留在五月雨庄,不过已经定好当晚回崩月家住了。新年将近时,真九郎自然而然地想,既然已经独立,正月应该自己过。不过似乎摸透他这心思的冥理,特意打来电话说「真九郎就是我家的人,一定记得回来」,让他没了别的选择。
正当真九郎琢磨起,空手回去太不合适,买点儿点心之类的带回去?时——
「我们换个话题……」
银子,突然语气严肃地问道
「你有好好考虑,怎么支付情报费吗?」
「啊,呃,这个……」
「你该不会,在想说不定能这样一直糊弄下去,不用出了吧?」
「……」
「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老实说……是想过」
银子一拳揍在了真九郎头上。
「……你不是说不生气的么」
「这不是生气,是教训」
觉得脸上淤青已经好很多的真九郎,想银子提出除夕去枫味亭打工还债,谁知却被银子当即拒绝了。她盯着真九郎脸上还未消去的伤痕,道
「你还想要继续?」
「继续什么?」
「纠纷处理人的工作」
「当然」
「……既然这样,那就给我好好修养。反正你明年还会遇到很多麻烦」
看来欠银子的不能靠临时打工,只能靠自己的本职,纠纷处理人挣的钱来还了。但能不能有挣钱的工作找上自己,真九郎还不知道。
走出校门,两人经过冷清的上学路,到了车站。要到市区买东西的银子,今天要做与真九郎相反的电车。不多时,真九郎要坐的电车,先驶入了月台。蜂拥的人流,从打开的车门中走了出来。
看着涌出的人潮,想起这是今年最后一次与银子见面的真九郎不禁自问,我该对她说点儿什么?
思量了一下,真九郎道
「银子。今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
「的确呢。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明年,也请你多多关照」
「同样请你多关照」
平淡的对话。不过真九郎觉得,这才像她们两个。心中想说的有很多,但从没想过将这一切都变成话语真的说出来。人世间,的确存在着这样的关系。这或许,就是被称作挚友的关系吧。
真九郎,在银子目送中,上了电车。车门关闭,转身看向窗外的真九郎,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银子的表情,比平时稍稍柔和了一些。

十二月三十一日。周四。五月雨庄。晴。
比往常早起一些的真九郎,随便弄点东西吃过早餐,开始了大扫除。先把该洗放进洗衣机,再拿起扫把外出打扫院中的落叶。清扫过庭院,回房从已停止的洗衣机内把洗完的衣物取出晾好,又拿拖把拖过一、二层走廊,取抹布将窗、墙、楼梯扶手,共用门厅内的鞋箱等处细细擦拭干净,这才算告一段落。
抬头看看表,发现已过十二点的真九郎来到环房前,敲了敲门。
「环姐,你醒了吗?」
里面没有反应。又敲了好几次,还是没人应门。无奈的真九郎,只得自行推门走了进去。别怪他,是环自己昨晚拜托真九郎中午叫她起来,真九郎也是没有办法。
在这不变混乱魔境的房间正中,蒙着大被的环睡得正酣。真九郎俯身摇了摇她,道
「环姐,该起床了」
环迷糊的回道
「……再让我睡一会儿。就五分钟」
「不能再睡了。快起来吧」
「……嗯,那,再睡十分钟」
「时间怎么又往上增了。别睡了,快起来吧」
说着,真九郎一把将她裹着的被掀了起来。环倦倦地坐起,挠着压乱的发,无力地道
「真九郎,我饿了,给我做早饭……」
「现在都已经中午了」
「那再做个午饭吧,我一起吃……」
说到这里,忍不住张嘴大大打了个哈欠的环腹中,传来了咕噜噜的声响。
真九郎心里不由感叹,这都不是邋遢,都算得上野人了。
「环姐,我以前就想问,你这里没闹钟吗?」
「闹钟?没有啊,我又不想要那玩意儿」
「不想要?」
「可不是么,那玩意儿一大早就叮铃叮铃的吵,还怎么让人睡个踏实觉啊」
明白同她讲道理全是白搭的真九郎,没再作声。
「性欲、食欲、睡欲……。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替代的这三大欲望真是麻烦。要是能吃上一堆就不想睡觉该多好……」
说着自己那套歪理的环,肚子一直不停强调着自己的饥饿。无奈轻叹一声的真九郎,只得道
「我正好也准备吃午饭,环姐那份会一起做的」
闻言大喜的环,张开双臂熊抱住了真九郎。
「真九郎,我好喜欢你!爱死你了!」
「……放开我吧。环姐你身上酒味太重了」
「遵命!」
明亮回答一声的环,立刻放开了真九郎。她能这么老实听话,恐怕是因为有饭在后吧。
「暗绘姐,早上好」
「早,环」
出自己屋,走进5号室的环与暗绘打过招呼,径直打开电视,到座桌前躺了下来。靠在窗边的暗绘,优雅地吸着烟。而大卫则在电暖气前蜷成了一团。
不知暗绘与大卫何时进来的真九郎心中一惊,又转念想到这已是常事,便道
「早上好,暗绘姐」
「早,少年」
与环一样同暗绘打过招呼,真九郎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对了,真九郎,今天中午吃什么?」
「冰箱里还有豆腐,我想是不是做个炸豆腐……」
「我觉得,还是弄个什么盖饭的好啊」
「我也正好想吃米饭」
「……那,就做鸡蛋盖饭吧」
真九郎以两位长辈的希望为先,定下了菜式。他确认过电饭煲内还有米饭,开始了烹调。在高汤中加入糖、白酒、料酒、酱油调好汤汁,与切好的洋葱一同倒入热好的大平底锅翻炒后微炖。之后倒入打好的鸡蛋,撒上香菜。待熟得合适时,真九郎将燃气炉调为小火,盛上三大碗饭,用铲将国内的菜分成三份置于碗中,鸡蛋盖饭便完成了。真九郎关上火,将饭端过放在座桌上,三人一同坐下开始了午餐。
这几乎已是习惯的三人聚在5号室吃饭的情景,在正月结束前是不会有了。真九郎要回崩月家过年。环也要归省,之后还要进山参加道场的集训。暗绘,则一如往常,好像并没有什么安排。或许在她看来,世间的这些行事,都无所谓吧。
吃过饭,真九郎起身做好开水,沏过茶,端到了桌上。喝上一口热茶,真九郎关注起电视来。里面正在播出嘉宾为各领域专家的年底特别节目。讨论的话题,是有没有实现今年的抱负。
吐着烟气的暗绘,这时忽问道
「少年,觉得今年这一年如何?有遇到大的收获或是大的损失吗?」
「今年一年吗?呃,这个,我觉得,今年遇到的事太多了……。不过让我感到后悔的,可有不少」
「这挺好的」
「……呃?」
「感到后悔,正表明『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比起毫无察觉浑浑噩噩地活着,自是强得太多了」
原来还有这种观点啊。真九郎觉得,自己有点儿能认同暗绘这不同与社会一般解释的说法。正如她所说,今年,真九郎已经好几次察觉到自己的失误了。在这一点上,是没有怀疑余地的吧。
将三人的碗筷收拾好放入水池,真九郎再给自己添了杯茶坐回到桌边。静静喝着已温的茶水,他忽然发现暗绘正注视着自己。她这次又有什么事?真九郎有些不解。暗绘语气如常地道
「少年。为答谢你的午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好消息?」
「你,马上就要遇到麻烦了」
「……这算是好消息?」
「提前知道自己要遇到麻烦,不算好消息吗?」
「呃,这么说也没错……」
「具体来说,应属女难一类啊。……少年,多加小心吧」
女难。这话,暗绘以前也曾对自己说过。那时候,没过多久便遇到了九凤院紫。莫非,又会像上次一样搞出惊天动地的事来?真九郎很是有些不踏实了。不过他明白,即使追问,暗绘也不会再说什么。因为她那摸不透的神秘言行,基本都是一时兴起才会出现。
真九郎决定不再考虑这,起身去厨房刷起了碗。环回自己房间做起归省的准备,暗绘也带大卫离开了5号室。收拾好厨房,将已干衣服收回,折好放入壁橱后,真九郎想了想,自语道
「嗯,也就这样了吧……」
大扫除和洗衣服,年底的这两桩大工作,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只有今年最后一次购物。真九郎看了下表,已经过了两点。外面的天,微阴了起来。看着虽不至下雨,但肯定很冷。他脱去围裙,在衣架上的外衣中挑着厚衣服,做起了出门的准备。

乘电车来到市区,真九郎直奔家电量贩店。往日热闹的这里,到除夕也静了下来。漫步在无甚客人的店内,真九郎惬意地挑选着商品。他今天来这儿,目的有二。一是录音笔,另一个则是桌炉。录音笔,是他觉得今后工作需要。至于桌炉,他早就想要一个了。不过鉴于进来荷包冷清,能买的恐怕只有其中一个。仔细比对过价格,果不出所料。真九郎停住脚步,琢磨起应该先买哪个。
作为越冬用家电,桌炉自是很有魅力。不过考虑到工作效率,录音笔显然更有必要。真九郎看上的进口录音笔款式虽旧,但已经过防水加工用途广泛。
「现货甩卖,七折销售吗……」
犹豫了近一个小时的真九郎,最终决定牺牲生活舒服,购入了录音笔。桌炉并非不让他留恋,但还是等下个机会了。
走出店门,真九郎漫步在除夕的人群中。四周的店铺,有的已早早打烊,还有的在搞岁末甩卖。店员们高声招呼路人的叫卖,似已化作城市的背景。公交站与的士停靠点边,都排满了人。而便道上,出现了好多学生模样的醉鬼。看着身旁年关的热闹走在街上的真九郎,愣愣地想起等下回五月雨庄后还有什么该做的。
大扫除,已经搞完了。剩下就是打点去崩月家住宿的行装。如果能有些富裕时间,该打扫打扫环姐那屋吧。不过,整整壁橱也不错吧。
「红」
一个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真九郎回过头,叫自己的,是星领学园的同班同学,岩邑。在他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少女。
显得有些吃惊的岩邑问道
「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买东西啊」
一抬手里购物纸袋的真九郎说。他也问起岩邑,岩邑说是在附近的家庭餐厅中搞忘年会。参加的有不少是外校学生,算是事实上的联谊了。
「红,你这是准备回家了?」
「是啊……」
「是你自己一个人吧?」
「嗯,是啊」
真九郎正直地说。见他这么回答,岩邑抱歉地道
「红。不好意思……能帮我个忙吗?」

意外之处相遇意外之人,发生了一桩意外之事。人们,偶然会碰到这种事情。今天,看来就是这么个日子啊。心中不禁产生如此感叹的真九郎想,换个角度看,现在这状况可以说让暗绘言中了吧。
身边那位同向车站走着的少女,名叫松原魅空。就读于私立圣则学院初中部,初二,十四岁。男人必会驻足定睛的精致面容,日本人偶般长长的黑发,都令人过目难忘。衬衫外套一件多兜牛仔服,下穿紧身牛仔裤,脚下一双运动鞋的她,头戴一顶月桂枝环图案的棒球帽。稍一留意,还能在她右耳上发现一个小小的耳钉。她所在的圣则学院虽以升学校闻名,不过其自由的校风也广为人知。即使不穿制定校服,身上戴些不过分的小饰品,似乎都不会被追究。
真九郎会与这样一个女孩儿走在一起,当然有正当理由。他是受岩邑之托,将这位忘年会唯一初中参加者送去车站。本该送她的岩邑,正巧路上遇到真九郎,便请他帮忙。真九郎想想觉得没理由拒绝,就应了下来。
「我是干事,不能离开太久,真是太谢谢你了」
岩邑笑着感谢说。真九郎虽出于常识心道,让一个初中生参加夜里举行的忘年会怎说都不合适吧,但故意没有说出来。毕竟今天是除夕,多少出出格也是可以理解吧。



不紧不慢走着的真九郎,侧目看向身边的魅空。从见面就一直专心摆弄手机的她,似乎在与朋友聊短信。或许,正在报告忘年会上的经历吧。
一路无言在人群中走了半晌,还在摆弄手机的魅空忽道
「大哥哥。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呃,还没」
「不想找一个?」
「呃……还没考虑过」
真九郎坦率地回答。魅空闻言显得有些意外,抬头仔细打量起真九郎,在手机上按过三两下收入衣袋,道
「我,想找个男朋友。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找一个。可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都没交到过……」
「哎,真意外啊……。你这么漂亮,人还随和,怎么会呢」
「就这些?」
「呃?」
「我的魅力,就只这些?我可觉得还有好多呢……」
她真自信啊。
不由一愣的真九郎,只得又补充说出名字好听,很会穿衣服等等,魅空这才算满意。
魅空抬头望向路两旁的高楼,抱怨道
「男朋友,比想象的难找多了……。我只是想找个人好,意志坚强的,没奢望什么啊」
「今天,没遇到合适的?」
「没有」魅空遗憾地摇了摇头,「都是些为血型、星座、搞笑艺人聊得兴起的无聊人。属于我的命运之人,还真是难遇啊……」
听魅空说,她是因为同校学姐的邀请才去参加忘年会。这样的聚会还是第一次去。而提前离开并非家里有门禁,是之后还与朋友有约。
说罢长叹一声的魅空,目光转向真九郎,问道
「大哥哥,你真没女朋友?」
「真没有」
真九郎再次肯定。
「这样啊」魅空一点头,「大哥哥外表虽不是很帅,可给人的感觉很不错呢……。你竟会没女朋友,好神奇」
「……谢谢你的评价」
走在拥挤便道上的两人,不多时来到车站,过闸机上了楼梯,运气不错的正赶上有车进站。上了车,发现还有空位,真九郎便与魅空一同坐了下来。
「我要睡一会儿,到站叫我喔」
落座说过自己要到哪站下,魅空便留下这句,很快睡着了。见她这么快入睡,本以为是喝了酒的真九郎,并没发现有酒味传来。她这,只是单纯的太累了吧。
在静静行驶的电车中,真九郎略思索起自己对魅空说的话。真九郎,从没想过要找个恋人。不是因为什么明确的理由,只是下意识这么觉得。下意识,这在真九郎的人生中很是重要。他在面对很多事情时,常会下意识地做出决定。下意识地走在人生路上。从没多想过这条路会通往何方,只是下意识地一路向前。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恐怕,是从八年前,从自己失去亲人那天开始的。自那时候起,自己都是下意识地活着。
车厢广播中,报起了魅空要下的站名。真九郎轻推了推魅空的肩,道
「松原同学,到站了」
即刻醒来的魅空轻打着哈欠,站了起来。不多时,电车慢慢减速停下,开启了车门。魅空转向真九郎,活泼地「非常感谢你送我!」微躬身一礼,轻盈地下了电车。

回到五月雨庄的真九郎,随手把纸袋往地上一搁,将住宿需要的东西放入包中,再次出门向车站都去。发现时间已比预定晚了一些,心想加速的他,穿过林荫道,望着附近商店街上的样子,向前赶去。除去便利店,那边的店铺已全打了烊。一阵寒风,自孤身走在了无人烟寂静道路上的真九郎前方吹来,好冷。气温看来也随着夜的加深,变得更低了吧。
真九郎现赶往的,是崩月家。那里等待自己的,是温暖的正月时光。这样的日子,还会再有几年?这样的人生,还会持续多久?迟早,真九郎想,自己会有独自过正月,真正独立生活的一天。可,又重归孤单自己该怎么办?那时自己将何去何从?
在迎面一阵更为冰冷的寒风中,真九郎不由打着颤。忽然,怀中的手机震动起来。真九郎掏出手机看看屏幕,电话,是九凤院紫打来的。嘴边自然露出笑意的他,接起了电话。
「真九郎,你现在在哪儿?」
「在外面呢」
「这样啊……。我在自己房里」
紫那边,忽然沉默了。觉得奇怪的真九郎不由得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我,有话,忘记和你说了」
「忘说了?」
「我要向你道谢」
这话让真九郎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电话里的紫接着道
「去年除夕晚上,还在奥之院里的我,想象着今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我想了好多好多。可,就是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走出那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
九凤院紫,发自肺腑地道
「真九郎……谢谢你。我现在,好幸福」
成为纠纷处理人的真九郎,已工作了将近一年。可真正完成,让他能有成就感的工作,却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吧。可救下这小小少女,成功助她获得自由身,或许,真九郎想,自己有资格感到自豪吧。
「……真九郎,能多聊一会儿吗?」
「好啊」
一口应下尚未尽兴的紫的要求,真九郎耳听紫温暖的话音,迎着寒风平和地向车站走去。


第三章恭贺新年


八点刚过,真九郎睁开了双眼。没有起身,只是躺在被中呆呆地望向四周。写字台、书架、衣柜,看着这些熟悉物件的他,愣愣想了几十秒,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五月雨庄5号室,而是在崩月家自己的房间。
起身打开窗子给屋内通风的真九郎,大大伸过一个懒腰,叠起被褥,脱去睡衣换上了便服。拿着脱下的睡衣来到洗漱间,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用凉水洗了把脸,意识这才大半清醒起来。他双手拍拍脸打过气,走向了厨房。厨房中,冥理、夕乃还有散鹤,都系着围裙忙碌着。当然,她们是在准备过年的饭菜。
「新年好」
真九郎向她们问候说。
「新年好,阿真」
「新年好,真九郎」
「新年好,哥哥」
崩月家的女性,全都露出笑容回答了他。真九郎提出自己也想帮忙,但被夕乃一句「男士请到客厅里等」顶了回去。冥理和夕乃的厨艺比真九郎要高得多,应该是觉得没必要让自己帮忙吧。
离开厨房来到客厅,看到坐在桌炉中的法泉正表情严肃的,注视着电视上政治家们出席的政论节目。真九郎在法泉前方正坐下来,恭敬行礼道
「师父,新年好」
「噢,新年好」见到真九郎微笑起的法泉回应说,「看你面色不错……。昨晚睡得不错啊」
「是。我睡得很好」
昨天与紫聊了很长时间的真九郎,很晚才抵达崩月家。等睡下时,都已是深夜了。不过他觉得脑子与全身都很爽快。
在师父面前干着觉得很别扭的真九郎,坐进桌炉,拿起了今早的报纸。刚刚新年第一天,上面就刊登着不少令人阴郁的新闻。因打电玩一直输就踹死年幼女儿的父亲。患上艾滋,对人生绝望而将自己的血混入输血的血浆中,致使众多患者感染的医生。嫌管教麻烦,只要一哭就给孩子吸海洛因的父母。为除应试压力,手持球棍到公园里专对幼儿施暴的初中生。还有犯人尚未归案的。那是电影播放中,用锥状物刺入前排座位客人后脑,致受害者当场身亡的连环杀人事件。遭袭的多为情侣中的男方,警方虽一直搜索,但似乎至今尚未发现有力线索。
真九郎轻叹一声,把报纸折好放回到了桌上。电视里,播出着激昂陈述起自己「恶性犯罪增加源于国民心理问题,与政治无关」主张的现任大臣,遭遇周围评论家白眼的一幕。不过,真九郎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反应。
「爸,阿真,该吃饭了」
法泉刚拿起遥控准备换台,餐桌那边传来了冥理明亮的话音。真九郎与法泉一同起身,走向了餐桌。就这样,崩月家的正月开始了。

谈起正月吃什么,自是少不了年菜与烩年糕。崩月家当然也不例外。一家人其乐融融,边谈笑,边吃着餐桌上丰盛的年菜与烩年糕。聊着学校里的趣事,聊着法泉旅行时遇到的小事件等等。久违吃到崩月家料理的真九郎,心里觉得很踏实。对幼年在此生活了八年的他来说,崩月家的饭菜,就是家乡的味道。
当真九郎吃起烩年糕时,夕乃收拾起自己的碗筷,离开了餐桌。在神社兼职巫女的她新年很忙,不能在家呆太长时间。
「真九郎,我等你喔」
「嗯,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初旨去夕乃兼职的神社参拜,这是真九郎答应她的。将夕乃送出大门回到餐桌上,冥理道
「爸,阿真,要再添点烩年糕吗?」
「那就再来一碗吧」
「我也麻烦您了」
法泉与真九郎将各自的碗递给了冥理。吃过第二碗烩年糕,桌上的年菜也大致吃完时,话题转到了真九郎的工作上面。将在看连环画的散鹤抱到膝上,真九郎谈起自己作为纠纷处理人这一年的经历。虽已独自居住,但真九郎终究是《崩月》一员。向师父报告近况,可说是弟子的义务吧。他简单讲述了与斩岛切彦,星啮绝奈交战的事件,又说了与恶宇商会之间的前因后果等等。当然,对自己造成的丢脸结果,真九郎也毫不隐瞒。
法泉一直无言,冥理不时「嗯~」「哎」的应着,听得很有兴趣。
「我对其他里十三家的情况了解得也不多……」,端起茶壶为真九郎和法泉添上荞麦茶的冥理说,「《斩岛》行事稍显过激,不过本性意外的单纯,应该比较好打交道。《星嚙》或许该说是纯商人气质,做事相当不讲情面。不过只要与他们没有利害关系,应该就不用在意吧……。《堕花》已经退隐江湖,而且里面还有我一位朋友,和《崩月》的关系不错。《亚城》,从爸开始就有交情。《圆堂》咱们偶尔找他们帮忙。《虚村》和咱们有过几次大战。《歪空》,实在不想扯上关系。我知道的就是这样吧……」
冥理将茶壶放下,又道
「对了,阿真,有个问题我有些在意……可以问问吗?」
「您说」
「可爱吗?」
「……呃?」
「真九郎遇到的斩岛家和星嚙家的人,都是女孩子吧?是不是都很可爱?」
「这……不太清楚」
斩岛切彦。星啮绝奈。老实说,真九郎从没在这种角度上看过她们。那时候的经历太惨烈,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来形容才更准确吧。
「里十三家之间发生过太多事,不过与各家人都意外的相配呢。我以前就被别家求过好几次婚……」
「……呃,这样啊」
看到不知作何反应的真九郎,冥理微笑了起来。
这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法泉总结似地道
「呵呵,年轻人多历练历练挺好……。毕竟是我徒弟啊」
见总算告一段落,松了口气的真九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见中午已过,便寻问法泉与冥理下午的安排。法泉说要去参加围棋俱乐部的新年会。冥理则要收拾家务。而真九郎自己午后也有安排。于是,喝完杯中暖和的荞麦茶,真九郎决定遵守与夕乃的约定,出门去神社。

真九郎带上散鹤,先来到了枫味亭。按过门铃,等了一会儿,穿着厚上衣,显得很冷的银子打开了门。
露出柔和的笑与散鹤打过招呼,微瞪了真九郎一眼,问道
「……找我干吗?」
「新年好」
「好」
「这个,我正准备去神社,是想银子是不是也要一起去……」
「为什么?」
「呃,没什么特别理由……」
「免了」
被干脆拒绝的真九郎寻问理由,银子只道「天冷人多」。
村上银子是个相当严重的家里蹲。从幼儿园起就不爱在外面玩儿,喜欢在家看书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室内派。虽有时会因购买电脑配件等工作需要破例外出,但平时的她极度厌恶远行。
既已被她当面拒绝,真九郎只得离开枫味亭,带散鹤出发前往神社。

沿石阶穿过巨大的鸟居,真九郎来到了夕乃兼职巫女的弓元神社。距市区二十分钟电车车程的这里,以求姻缘灵验知名。据说这里已有很长的历史,不过真九郎也不知道详情。
新年首日的这里,满是前来参拜的香客。真九郎紧握住散鹤的手,在人群中向内走去。侧目看着参拜道两旁叫卖着章鱼烧、关东煮、糖人等的摊位,在水舍舀水净过手,走向正殿。站在殿前投入香金,依礼法两拜两拍手一拜敬神的真九郎,侧眼看向身旁的散鹤,她学着真九郎的做法也正在参拜。
严格遵守礼法拜过的真九郎,没有许下任何愿望。这已是常事了。因为他,没有任何想向神祈求的。如果神真的会实现愿望,真九郎必定会虔诚祈求,求神让复活自己的亲人吧。既然这不可能,真九郎也就别无所求。

结束参拜,真九郎到摊子上给散鹤买下一个她感兴趣的棉花糖,带着吃起棉花糖的散鹤,一路回避香客,在社内寻起夕乃。不多时,便在正殿附近社务所的流通处内,发现了身着绯袴的她。同时注意到真九郎的夕乃,登时面露笑容小跑了过来。
「真九郎!」
仿佛一直在侧耳等待这声,社务所的十几名巫女,转眼间全围上来了。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真九郎啊」
「还是高一?长得意外的可爱呢」
「真九郎,你和崩月关系很好吧?」
一旁的夕乃替茫然的真九郎回道
「呃,我们现在,还不是那种关系……」
「……啊,还不是?」
「再说,都还没表白过……」
「约会、接吻都没有过?」
「……没有」
「怎么会啊,崩月和真九郎不是相亲相爱的么?」
「对。这点绝没有错」
崩月夕乃,充满自信地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崩月你主动出击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这怎么可以!如此关乎将来的大事,身为女子,自要等男方主动提出才是礼数」
「呃,是这样吗……」



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就在真九郎完全搞不懂眼前的对话,犹豫着该什么时候插口时,一群游客模样的外国人走了过来。他们似乎是来问能不能拍巫女留念的。夕乃答应了游客的请求,与众巫女站成一排让游客拍了照。拍过照,夕乃向外国人简单讲起了神道教的起源。而那群外国游客在随行女翻译的帮助下,热心地听起了她的讲解。
「哥哥,不再和姐姐说话了?」
「……嗯。夕乃姐太忙了啊」
答过散鹤,真九郎轻叹一声。
不只夕乃,陆续来到流通处的香客们,让其他巫女也都忙于应对。心想再待下去只会打扰她们工作不合适的真九郎,托附近一名巫女转告夕乃他和散鹤先回去后,便领散鹤离开神社回家去了。

傍晚前,真九郎与散鹤回到了崩月家。夕乃则是将近七点才到家。见冥理和夕乃在厨房张罗起晚饭,真九郎与散鹤便一同表示要帮忙。今天晚上吃的是烤年糕,于是便备好海苔、酱油、萝卜泥、豆面,与剩下的年菜一起上了桌。参加围棋俱乐部新年会的法泉打来电话说晚些回来,于是四人便一起吃过了晚饭。
「今天爸回来得晚,我们一起洗澡吧……。阿真,好久没给你洗过背了呢」
「呃,这实在是不合适……」
「这有什么可难为情的。以前你住这里的时候,不常一起洗的吗」
「我那时候还小,现在……」
「哦呀,小时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小时候当我是妈,现在就当我是别人家的阿姨了?」
「呃,绝对没有……」
「这么说,现在你也觉得我像自己妈?」
「自然」
「这不就没问题了嘛」
真九郎被冥理快活的话语压倒了。不愧是崩月家最年长的女性啊。凭自己这点水平完全无力抗衡。
见状脸上露出笑意的冥理,进一步道
「小散,你也一起洗吗?」
「嗯,散鹤也洗!」
「……啊,夕乃你不用勉强自己喔?我们三个就很欢乐了」
「啊,呃,妈!」
夕乃红着脸抗议起来,不过对冥理全无效果。
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处理?正当真九郎疲于如何反应时,走廊那边的电话响了起来。离门近的冥理起身到走廊接起了电话。本以为她很快会说完,没想到竟持续了五分钟左右。而且从冥理的语气听来,所谈的并不令人高兴。
等冥理接完电话回到客厅,真九郎担心地问道
「有麻烦了?」
「嗯,是有点……」
没有细说深思般沉默着的冥理,忽然想起真九郎几个正看着自己,立刻双手合在胸前露出笑容,重整精神似地道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都别担心……。不想这个,我们一起洗澡去吧!」

温馨的时间,总是消失得那么快。崩月家正月的三天,一转眼就过去了。期间带散鹤到附近河边放过风筝,陪冥理外出买东西,同法泉对弈等等的真九郎,享受到了久违的,崩月家的温暖。
不过,一个小小的异样,出现在了真九郎返回五月雨庄前一天的傍晚。那时,他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做回去的准备。
那天,冥理来到了自己房间。
「阿真,你现在,有空吗?」
「请进」
将冥理让进屋的真九郎,停下手里的活计,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冥理正坐下来,道
「阿真。你和夕乃,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啊?」
「我只是稍微有点儿在意,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啊?的。当然,不用说得非常详细喔?只要透露一点点,其余我会自行想象的」
冥理的目光满是期待,但真九郎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应该是从他的样子察觉到实情了吧,冥理沉下肩,一脸为难地叹道
「还全无进展吗……。既然这样,也就没有足够拒绝的理由了啊」
「理由?」
「其实呢,有来相亲的了」
「相亲……是找夕乃姐吗?」
「不,是找阿真的」
「找我……?」
看真九郎一头雾水,苦笑出来的冥理点了点头,随后郑重提出主题道
「简单来说,就是有女孩儿,想和阿真相亲」
真九郎惊呆了。
他只能说是惊呆了。

回到五月雨庄,真九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涌入房间,他觉得这样仿佛会让这里停滞的时间重新运转起来似的。他,觉得松了口气。这并非是在崩月家住得不踏实,不过不知不觉间,这里才是属于自己房间的意识,已经成长了起来。
收拾过从崩月家带回的东西,真九郎顺手打开壁橱,将收在壁橱深处的一套西装拿出,关在了墙边。
真九郎坐下,回想着昨晚从冥理那里听到的事情。一个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相亲事件。光是有人找自己相亲就已让真九郎十分震惊,但更令人震惊的是,相亲对象竟然是里十三家之一,《歪空》家的独生女。这正是冥理新年首日接到的电话谈及的。
冥理与法泉,将一切交由真九郎自己判断。
「不愿意的话,直接拒绝也没关系喔?我会去和他们说的」
「不过,轻易拒绝惹对方不高兴的话……」
「船到桥头自然直」
冥理说得轻松,但问题不可能那么简单。提出这件事的《歪空》属于里十三家的龙头。而且不像已退隐江湖多年的《崩月》,《歪空》至今还活跃在第一线。万一事情闹僵,完全无法预测会有什么结果。很可能会给崩月家添麻烦。
苦恼之末,真九郎决定接受相亲的提议。一是因为不过是与一位素未谋面的女性见面说说话,费不了什么精力。二是法泉说过,年轻时什么都该经历一下。而且真九郎也明白,自己现在最缺少的就是经验。
从冥理那儿听过一些相亲对象《歪空》独生女情况的真九郎,为保险起见,又联系了露西。不愧是自称里十三家迷的万事通。一听问起《歪空》,她便兴奋的提供了很多真九郎必须的情报。
历代均为职业恐怖分子的《歪空》家,目前已将据点转至国外,就连本家也已迁到了英国。整个家族,当下只有独生女以留学名义身在日本。独生女年龄十四岁,就读于市内某私立中学。性格一句话概括就是暴君。因惹恼她而被肃清的人不计其数。由于四处树敌,甚至有组织出巨资悬赏她的人头。江湖人送外号《炎帝》。据说,是因道上人畏惧她不把惹恼自己的人彻底摧毁就绝不罢休的性格而得来。身边现有《黑骑士》《雷电》《独眼巨人》等数名得力干将,其中以受雇与歪空本家的《黑骑士》奥兹玛利亚·拉赫最为著名。
说到这里,露西忠告道
「歪空本家拥有许多自由战斗专家,不过《乱流》《千变妖怪》《Q王》《神金》《黑骑士》这五人完全是属于另一次元的存在……。即使放眼整个江湖,也是排得上前十的高手」
依露西的话看,对方是个相当不好接触的人物,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心中虽觉还有一些不按点,但真九郎决定不再多想了。毕竟相亲就定在明天,没有更多时间让自己准备,只能横下心,硬着头皮上了。
作为露西提供情报的回报,真九郎将相亲一事告诉了她。听到这一时语塞的露西,最后笑道「哎呀呀,那就祝你好运了……。相完亲记得告诉我感想啊」。看来挺过明天的相亲,说不定还要把当时的情况也告诉她了。
不愿再想这烦心事,真九郎甩甩头琢磨起晚饭该做什么。冰箱里现有材料能做的,也就是火锅了。料想环和暗绘等下也会过来,还是多做些未上吧。
想着这些收拾完行李,在静静的屋内,出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听得脚步声渐渐临近,真九郎打开了房门。
五月雨庄5号室,新年第一位到访者,是名年芳七岁的少女。
「真九郎,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今年请多多关照!」
「也请你多多关照」
真九郎柔和地接住了冲上来抱住自己的紫。正月这三天,一直闷在九凤院官邸里。由于大量政界财界到访拜年,记人名似乎成了一桩辛苦事。
真九郎从壁橱中拿下茶具,烧上一壶水,回到座桌前坐了下来。紫理所当然般坐到他膝上,从带来的包中取出了一张纸。
「这是?」
「寒假作业」
卷子上是语文试题。有二十个左右需以反义词回答的提问。紫说,她是决定在五月雨庄做才带来的。或许正如真九郎对这房间感到安宁,对紫来说,这里也是个特别的地方吧。
「紫。反义词的意思,你明白吗?」
「嗯,基本明白」
「那我举个例子,『重』的反义词是什么?」
「不重」
「……嗯,呵呵,这也不能说错啊。不过这种问题……」
体会着教孩子的困难,真九郎细致地向紫讲述起该如何解答。听过真九郎的指导,正要落笔作答的紫,手忽然停住了。发现挂在衣架上西装的她,问道
「真九郎,你又要去参加音乐会之类的活动了吗?」
「不是,那是准备相亲穿的」
「相亲?」
真九郎把相亲的意思解释了一下。得知相亲是男女以结婚为前提见面的一种常见形式,紫「嗯……」的一声,身子在真九郎膝上一转,正面盯着他,一把拧住了真九郎的脸。
「……你拧我干什么啊」
「你是什么意思?」
「呃?」
「都已经有我这个恋人,竟然还要去相亲,这是什么意思?」
见紫一脸不高兴的瞪着自己,真九郎只得将事情原委详细告诉了她。听过真九郎的话,仍是不满的紫还是表示了理解。她伸手温柔地抚着真九郎微泛红的颊,道
「……对不起。既然是这样,也是没有办法啊」
宣告水已烧开的哨声响起,真九郎抱起膝上的紫送她坐到一旁,起身去了厨房。沏过茶,真九郎偷看向紫那边。抬头望着墙上那套西装的紫,一言不发的忧郁地思索着什么。
真九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第二天,相亲当日的上午,他才终于明白。


第四章歪空公主


九时三十分许,真九郎一行乘车抵达伊吉斯酒店。真九郎向骑场道谢下了车,同行者也下车站到了他两旁。一边是崩月冥理,另一边的,是九凤院紫。说实话,真九郎根本没想到紫会跟来。昨天才得知此事,听过真九郎解释明白这次相亲是不得已的紫,提出明天送他前去。而今晨接过真九郎和冥理,紫忽以「我可是真九郎的恋人啊」为由,提出自己也要同席。在表情严肃道「和我一起去有什么不方便的?」的紫的追问下,真九郎根本无法反驳。再加上一旁的冥理轻松同意道「也没什么不合适吧」,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法泉与散鹤,今天都留在崩月家。夕乃则去神社兼职巫女了。依冥理的意思,崩月家没有将真九郎相亲一事告诉夕乃。对冥理「万一让她知道,肯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反对到底呢……」这意见深感赞同的真九郎,自也没对夕乃提过一个字。
抬头望着眼前的酒店,一身西装的真九郎,整了整自己的领带。身边冥理一袭典雅的连衣裙,外罩一件短大衣。而紫还是往常那副五分裤男孩儿打扮。今天天气晴朗,气温七度。心里虽很紧张,但状态极佳。虽想象不出等下见面后事情会如何发展,不过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心中做好准备,真九郎带同冥理和紫,走入了酒店大堂。

三人经过客人混杂的大厅,乘上电梯前往目的地所在的楼层。电梯上,真九郎问冥理道
「您觉得对方会来几个人?」
「这个嘛……」,冥理一歪头道,「我也不很清楚,不过大厅客人中有个很可怕的人呢」
不愧是崩月冥理,仅凭气息便已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了。反观真九郎,却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不过既然能让冥理做出很可怕的评价,对方想必是不容小觑的高手。露西提供的情报表明,对方麾下有《黑骑士》《雷电》《独眼巨人》三员大将。恐怕其中一位,今天就在这里吧。
「我想,对方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找麻烦的……。不过万一真打起来,我们也只有以牙还牙了呢」
「以牙还牙,吗……」
「阿真,你不必考虑这些,一定要怎么想就怎么说喔?谈得不高兴了直接拒绝也没关系。后事,我会处理……。要是我也处理不了,推给爸也就没事了」
听到这话,真九郎不由心道,还是尽可能息事宁人吧。
真九郎一行三人,在约好见面的咖啡厅所在的十七层下了电梯。咖啡厅中,大约已有四成客人。不愧是高级酒店,地面铺有地毯,层高近三米,座位全为沙发的咖啡厅宽敞而明亮。
这次相亲,并无寻常应有的媒人。因为没有人,愿为江湖中以武斗派闻名的《崩月》与《歪空》两家做媒。但没有媒人,也就等同于没有疏通双方的桥梁。所以双方的关系,只能靠彼此努力了。真九郎已为此做好了相应的觉悟,而对方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不见面根本无法评价。

为平抑心中的紧张,真九郎做过一个深呼吸,这才迈步走入咖啡厅。自己的脚步没有预想中那么沉重,或许是紫就在身边吧。
将自己的姓名告知门前的侍者,侍者立刻道「红先生吗?恭候您多时了」低头一礼,引三人前往预约好的座位。侍者将三人带到的,是整个咖啡厅中外边景色最好的一个窗边的座位。现在距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过对方,一位身着优雅和服的少女,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那盘起的黑发,唇上薄薄的胭脂,散发出震撼人心的协调之美。
真九郎,愣住了。
因为眼前的少女,他见过。发型虽不同,但她右耳上的小小耳钉,与记忆中的全无二致。上次与她见面就在去年年底,而名字,是松原魅空才对啊。
沙发上的魅空,对出现在眼前的是真九郎似也颇为惊讶。
「我记得你是……」
「你是……」
见二人一样反应觉得奇怪的冥理,直率地问道
「你们两位,莫非认识?」
「呃,那是个偶然……可以算认识吧」
真九郎将两人相识的经过向冥理简单做了说明。虽听岩邑称真九郎为红,不过魅空完全没想到他竟与崩月家弟子,红真九郎是同一人物。这点在真九郎来说也是一样。他同样没想到《歪空》家的千金,竟会用松原这个假名。虽同属里十三家,相比已退隐江湖的《崩月》,至今仍身在江湖的《歪空》,在这方面要谨慎得多吧。
「红真九郎,今天请多关照」
「歪空魅空,请多关照」
彼此点头致意后,魅空的目光转向了冥理和紫,道
「这位……应该是崩月冥理女士吧?之前我有看过您的照片。而这位……」
「我是九凤院紫」紫打断魅空的话介绍过自己,向为此不由一愣的她堂堂宣告道,「我,是真九郎的恋人。所以今天也跟他一起来了」
虽不知如何理解了紫的话,一时失语的魅空随即冷静下来,露出了微笑。意识转换得好快。这或许正是大脑处理能力强的证据吧。说不定她已从为数不多的信息中,理解了自己与紫的关系。
面带笑容的魅空观察着真九郎,道
「身为里十三家一员,还能与表御三家的千金交好,真是少见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出乎意料的事」
言罢,魅空起身道
「请坐」
真九郎三人各自坐了下来。众人落座后,真九郎与冥理向等候在旁的侍者点了咖啡,魅空点了红茶,紫点了橙汁。待侍者退下,魅空道
「首先,请允许我为由于我方日程,匆忙将见面定在今天致歉……」
「今天天气不错,是个相亲的好日子呢」不知出于客套还是真心,冥理顺着魅空的话回答说,随后又道「我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之后,就看你们两个年轻人的了」
在冥理目光的催促下,真九郎轻嗽下嗓子,想起该说什么。
记得以前,银子曾教自己说,这世上,与初次见面的人交谈是有技巧的。季节、兴趣、新闻、旅行、天气、家庭、健康、工作、服饰、饮食、住所。只要提起其中之一,便可顺利与对方展开交流。
那自己现在,应该先选什么?
真九郎还犹豫不决时,魅空先开口道
「红,你有什么兴趣吗?」
「兴趣……没什么特别的」
「我的兴趣是射击与踢拳。特长是观察人,还有随时随地都能睡」
「我的特长……一定要说的话,只有做饭了」
「那就先从我开始说起吧」
魅空说,此前她已与多位有前途的年轻人多次相亲。今天已是她第十四次相亲了。选择真九郎,是因听闻他是已几十年未收徒的《崩月》家的弟子,年龄又与自己相近。如此频繁相亲,则是为在回本家前给自己找位伴侣。身为《歪空》家独女,成年后必须返家的魅空,是想趁现在尽情欢乐,并顺便找到一位能成为自己伴侣的人。因为现在若不行动,就只能依父母的安排了。
虽尚未找到合适的异性,不过魅空很喜欢日本这个国家,没有什么不满。在学校过得很开心,也交到了很多朋友。最近的烦恼,是积攒下的节目录像总消化不掉。每天要睡近十个小时的她,几乎没时间看电视。想要跟上朋友们的话题电视节目绝不能不看,因此她最近决定在吃饭时看了。
这时,侍者将饮品送来放在各人面前,退了下去。
魅空喝过一口红茶,道
「我的情况基本就是这样了……。接下来,请红谈谈自己吧」
魅空似乎并未详细调查过真九郎的背景。仅知道他是崩月家的弟子,以及正从事纠纷处理人的工作。如果她觉得有必要,很轻易就能查到才对。不过,说「彼此都不了解的情况下见面,才更有意思不是」的她,表示是故意不查的。
「纠纷处理人就和万事屋、私人侦探差不多吧?平时做的都是些什么工作?」
「呃,寻人、保镖一类的比较多吧」
「果然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与年轻女委托人发展出不寻常关系吗?」
「这方面,因为是工作……」
「原来与委托人谈恋爱也是工作啊……。红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啊,不,我不是这意思。是说因为是工作,所以不能有那种关系」
「红从没接过年轻女性的委托?」
「呃,不能说没有……」
「这么说,是对女性水准要求得非常高了?」
「这……我想没有」
真九郎,还从未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性。见真九郎一脸为难的样子,魅空掩口轻笑道
「我觉得,红你很从容呢。不过这点很好喔」
「从容?」
「一看到眼前有年轻貌美的女子,男人都会露出野蛮色眯眯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不过红却没有。很有绅士风范」
「绅士啊……」
刚来到这世界,真九郎就有姐姐在身边。上幼儿园时,一直都与银子在一起。到了小学,身边多了红香、夕乃和冥理。升入高中,又遇到暗绘与环,还和紫相识了。这应该,可以算是与年轻女性接触机会较多的人生吧。自己对女性如此尊重,或许正是这不无关系。
「只要聊一聊,我就能大致明白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笑着径直注视着真九郎眼的魅空说,「红……与家人关系非常融洽,大概,有个大自己几岁的姐姐吧?……啊,不过,现在应该是离开家,独自生活?不喜欢寂寞,不过,也不爱热闹。与人交往,属于少而深入。没什么交情浅的朋友……。说的如何?」
基本都让她说中了。看来观察人的特长,并非虚言。
见真九郎露出苦笑,魅空立即低头道
「对不起。我这人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朋友也经常为此提醒我的……。刚刚有些自以为是,是我无礼了」
「啊,没关系的……。比起什么都放在心里,这样要好太多了」
真九郎想,世上人,会把心里的几成话,告诉别人?会把自己的几成想法,告诉对方?虽不知道详细比例,不过自己,一定低于平均值吧。真九郎,总是在心里与自己争论。多一半的心事,从不会对他人提起。
感受着彼此间和缓的空气,真九郎喝了口咖啡。
真是个随和的女孩儿……。
初次见面便留下这印象的真九郎,此时心中再次出现了同样的想法。不过她温和的语气,说不定只是在迎合自己。对了,冥理在正月时曾说,不愿与《歪空》扯上关系,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思量着这些放下咖啡杯,真九郎忽然注意到身旁的紫正微微低着头。想一想,她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说话。
「怎么了?」真九郎不由关心地问。
「……啊,呃,没什么。不要在意」
紫说着,有些慌张地咬住吸管喝起了果汁。
「不好意思,我稍微失陪一下」,见此情景的冥理起身,对紫招呼道,「要一起来吗?」
真九郎本以为紫会拒绝,不过她却「……嗯」的一点头,随冥理离开了。
真九郎没有察觉。他没注意到紫离开的那一刻,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更不可能明白那一刻,紫心中究竟是种什么心情。

真九郎与魅空,此后聊了近一个小时。聊得主要是关于魅空。谈着她学校朋友们的趣闻,谈着她在文化祭上赢得校花荣誉等等。
冥理和紫回到座位时,魅空侧目看了下墙上的时钟,提议道
「虽有不舍,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如何?」
相亲,就这样结束了。但回程的,只是真九郎等人。魅空下午还要在这里与别人继续相亲。
魅空最后对心中感叹,她是真的想找个人结婚啊,的真九郎道
「红,没想到我们竟是这样再会……。我们两个,很有些命运的感觉呢」
心中亦有些同感的真九郎,没有回答。自己为什么没有说话?是因为命运有好有坏,自己尚不清楚这究竟属于那边吗?
与来时同样,真九郎一行坐上了骑场驾驶的九凤院家的汽车。但不同与来时,紫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真九郎担心地问冥理,冥理说带她离开座位到空中花园散步时就是这样子,问她也会回话,不像不高兴了。转头看向愣愣注视着窗外倒退风景的紫,心道,她或许只是累了吧,的真九郎,没有再多想。
真九郎回过头,轻活动起僵硬的肩,舒缓着自己的紧张。冥理忽问道
「阿真,今天的感想如何?」
「……是个不错的经验」真九郎苦笑着说。
见此同样露出苦笑的冥理道
「也难怪,毕竟这种类型的女孩儿,阿真身边还没有过……。与夕乃和散鹤完全不一样呢。不过要是真交往起来,我觉得阿真会很辛苦啊」
「很辛苦吗?」
真九郎现在对魅空的印象,并不像江湖上的评价。他在开朗、随和的魅空身上,没有察觉到丝毫危险。这究竟是自己眼拙?还是江湖上太夸大其词了?
看真九郎苦恼起来,冥理明快地道
「今天究竟结果如何,过一阵子对方会有联系的……。在有消息前,阿真就当没有这件事好了」
「……您说的是」
觉得冥理所言不错的真九郎,听话地点点头决定不再多想。人生首次相亲上遇到的,一场奇异的再会。眼下先把今天的事当作这样好了。
心中做过了解的真九郎,伸手抱起身旁的紫,放在了自己膝上。一瞬微感惊讶的她,立刻露出笑容,将一切交给了他。双手扣在紫柔软的腹上,真九郎想,无论结果如何,今年最初的难题已经解决掉了。能把肩上这块石头卸下掉,真是令人欣慰。明天就是开学典礼,让心情焕然一新加油吧。
转头看向窗外无比晴朗的天空,真九郎不禁心道,真希望今年能顺利啊。


第五章少女A


星领学园。午休。新闻部部室。
边午饭边将各家全国性大报浏览过一遍的真九郎叹了口气,把报纸放回到了桌上。增税、欺诈、杀人、贿赂。充斥报端的混乱世道,让他觉得有些发晕。而紧随而来的,是不解。社会上明明发生着那么多事件,为什么自己却没活儿干?自己知名度低,是因为经营不够努力吗?不过就是想快速打响知名度,真九郎的荷包也不足以到报纸、杂志上打广告。
到头来,还是只能靠自己兢兢业业努力了啊……。
烦恼着这些,真九郎连咬十口吃下小卖部买来的饭团,喝起了软包乌龙茶。一旁,不时伸手拿起夹馅面包和牛奶的银子,还是不变的盯着笔记本电脑。
无事可做的真九郎掩口大大打了个哈欠。满足的肚腹,温暖的房间,多么平和的一个午休啊。在这宁静的房间里,真九郎觉得,恐怕一愣神儿睡意就要涌上来了。
当真九郎想道,要是能在这儿打个盹儿可就棒透了,时,银子忽道
「……不像样」
真九郎双手抱到头后,反驳道
「这冬天一到啊,人都会犯困。你想想,不只青蛙和熊要冬眠,太阳不也早下山了么。我觉得,说不定地球转得也比平时慢了呢……」
「真九郎,你听过蚂蚁和蟋蟀的故事吗?」
一记强劲的反击立时袭来。村上银子,永远是那么的现实。
看看认真工作的银子,再看看悠闲得全身睡意的自己,的确是蚂蚁和蟋蟀。而现在这一幕,正是懒惰的蟋蟀在勤劳的蚂蚁房里碍事吧。
或许是见真九郎无言以对满意了,银子没有继续攻击。
看银子没说话,心道:别等她再说了,我还是先快开溜的好啊……,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开始了行动。真九郎把午饭留下的垃圾扔进垃圾箱,拿起书包,起身就要出门。
这时,银子停下敲着键盘的手,抬头瞪着要开门真九郎,道
「真九郎。你应该有着落了吧?」
「着落?」
「付款期限是?」
「呃,这个……是这月月底」
「进展呢?」
「……锐意努力中」
「我期待你的表现」
真九郎毕恭毕敬地向银子鞠了一躬,静静离开了新闻部部室。

午后的课,真九郎决定逃掉了。身上的睡意虽未散去,不过他逃课并不是要避开棘手的古文和化学。真九郎逃课,是为接紫。她昨天的样子,让真九郎有些放不下心。
预想过小学上午的课程以及值日的时间来到小学,真九郎正赶上校门打开。没算错啊,心中松了口气的真九郎,凝神从校舍走出的孩子们中间寻找起紫的身影。很快,他发现了。同时也注意到他的紫,一路小跑来到了真九郎面前。
真九郎,惊得大张起了眼。为什么吃惊?因为紫身上的衣服很罕见。不是真九郎熟悉的五分裤,舒适的衬衫外一件粗呢短大衣的紫,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飘逸的裙。她的发,也不同往常扎起了马尾。
显得有些不安的紫,抬眼望向真九郎,问道
「……很奇怪?」
「不,一点都不奇怪啊。很衬你」
「……可爱吗?」
「可爱」
真九郎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五分裤并非不好,但紫是女孩儿。穿起女孩儿应有的服装又怎会不合适?
听到真九郎的称赞,紫这才放心了似的微笑出来,抱住了他的腰。
……是我想太多了啊。
看着紫的笑容,今天一直担心紫是不是还和昨天一样的真九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衣着发型,不过只要她开心,这就够了吧。
牵起紫的小手,真九郎与她走在上学必经的商店街上。听紫说着她体育课足球比赛中的活跃表现,走出了商店街。不过当看到停老地方的漆黑轿车时,真九郎与紫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他们,是为眼前这第一次看到的情景惊到了。因为车边,骑场大作与柔泽红香竟站在一起。
抽着烟,彼此保持着微妙距离的两人,正在聊天。
「孩子,有好好吃饭吗?」
「有他吃的」
「让他上学了吗?」
「让他去了」
「生病没有?没感冒吧?」
「……还是一样唠叨。就是这样我才讨厌和你见面」
他们给人的感觉,仿佛是毕业后再会的老师与学生。见真九郎与紫走近,骑场将烟掐灭在随身烟灰缸中,深深一躬,红香则还是叼着烟,「呦」随意打了个招呼。
红香此次并非有事,只是久违地来看看真九郎。听红香提出开车送自己回去,真九郎自然同意了。
「真九郎」
听紫叫自己,真九郎转身单膝跪了下来。紫伸出双手,搂住真九郎的颈,温柔地将唇印在了真九郎颊上。
「那明天见喔」
放开真九郎的紫,坐上了漆黑轿车的后座。目送缓缓驶出的车子消失在视野中,真九郎这才做到了红香车的副驾驶上。今天,红香开的是拥有六百以上马力的美国SRT蝰蛇。
发动引擎的红香道
「虽说只是临时代步,不过开起来还不错」
红香以前的爱车已被星嚙绝奈毁掉了。听她说,目前已向老供应商定了新车。
红香踩下油门,威武的引擎声轰鸣而起,车如箭般疾驰而出。上道主路,她更是猛踩油门,将路上的车一一抛在了后面。
感到这是个好机会的真九郎,决定问一问。
红香与骑场,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嘛,就和战友差不多吧」,一脸不爽吐出口烟的红香说,「我和那大叔很早就认识了……。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比你现在还要年轻」
「哎……」
初中,或者还是小学生时的红香,就已经认识骑场了啊。真九郎不由想象着比自己更年幼的柔泽红香,会是什么样子。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想不出幼小,尚未成熟时的红香来。怎么说呢,真九郎有种她仿佛从小就是现在这样一个人的感觉。而且他认为,这想法应该不会有错。
不由想印证一下的真九郎问道
「红香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位清新可人的美少女」
「……原来如此」
心里明知不可能,不过真九郎还真有点儿想见上一面。
真九郎想着报告一下近况,将自己与恶宇商会休战,以及同歪空魅空相亲的事情告诉了红香,结果引来她一阵大笑。
红香在烟灰缸中叹了下烟灰,道
「本来还因为我与恶宇商会的事给你添了点儿麻烦担心来着,没想到竟然引起这么一出啊」
「这会是麻烦吗?」
「不好说,不过总比一味树敌强多了……。对了,与你相亲的那位《歪空》公主,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就是个普通女孩儿啊」
「《歪空》那家子可不好对付……。就是里十三家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怪物』」
「怪物?」
「不错。不是『像怪物一样』,而是真真正正的『怪物』」
冥理表示不愿意扯上关系,又被红香称为怪物的《歪空》一族。与其中之一,魅空有过接触的真九郎,并没从她身上感到特别的异样。莫非是接触的时间太短,自己只看到了她的表面吗?
准备先去买菜的真九郎,请红香在超市附近停了车。
「谢谢您送我」
「多保重吧」
真九郎与红香道别下了车,车子即刻再次咆哮,转眼不见踪影了。走进超市,真九郎琢磨起今晚要做什么菜。见超市里的猪肉和卷心菜便宜,便决定晚上做叉烧炒饭和清爽的炖洋白菜了。
买过东西,穿过林荫道回到五月雨庄。当真九郎刚换好衣服要准备晚饭时,5号室的门,被咚咚敲响了。纳闷会是谁啊的真九郎,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门前,站在一位意外之人。这位戴着眼镜,年纪约摸二十七、八的女子,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出席紫小学举行教学参观活动时,真九郎曾与她简单交谈过。她名叫菅原里美,是紫的班主任。
「好久不见了」
真九郎低头一礼,菅原拘谨地点头回过礼,道
「我有点事找你……。突然前来打扰,对不起」
「不,这没关系……。请问,是紫出什么事了吗?」
「不,今天前来,是我个人有事想要委托……」
「委托?」
委托我什么?真九郎糊涂了。
菅原低下头,没有继续往下说。一股巨石般的沉默,降临在了满是冷气的走廊。
真九郎微一犹豫,将门全部打开,道
「……那请您,先进来吧」

那天,真九郎从一早就很忧郁。即使到了学校心情也还是沉重,坐在位子上不住的叹气。上午的课,就在这呆愣中过去了。午休,真九郎没有去新闻部部室,而是少见的上了屋顶。冬日的冰冷的风,让这里见不到其他学生的影子。
走过无人的屋顶,真九郎靠在楼边的金属护网上,吃起买来做午饭的咖喱面包。今天,他没有食欲。不是因为身体,是纯粹的精神问题。原因,是昨天与菅原的对话。因为菅原的委托,相当的棘手。
菅原希望自己,能将她的亲笔信,送到被关押在拘留所的某个人手上。而那个人,目前正处于禁止会面状态。这种状态下的被关押者,不只禁止与任何人见面,就连信也只接受直系亲属的。
拘留所中的,是菅原刚当班主任时教过的女生。被关押,是因涉嫌杀人。年底归省的菅原,在前往初旨的神社遇到其他毕业生,才第一次从他们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菅原完全不相信。因为她熟悉的那名女生,绝对不可能去杀人。因此,菅原无论如何也想将信送到她手里。想告诉那位女生,自己坚信她的无辜。也正是为此,她才找到了真九郎。
好了真九郎,这种情况,你要怎么处理?
目标处于禁止会面状态,想通过正常途径见面根本不可能。现实不是好莱坞的电影,避过警卫与监控秘密潜入进去也根本不可能。这么看来,自己是束手无策了。这委托,对红真九郎这个纠纷处理人来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正是由于面临如此棘手的问题,真九郎才从一早心情就如此沉重。
咽下已经嚼得细碎的咖喱面包,真九郎喝了口软包乌龙茶。菅原,是从紫那里得知真九郎是纠纷处理人的。而她误以为与九凤院家千金关系亲密的真九郎,是个与各方都有路子的神通广大的人物。她根本没有想到,真九郎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老实说,我不知道拜托你做的这件事是不是对……」
或许是出于对违法的愧疚,菅原在最后加了这么一句。
「这并不是错事啊」
为使菅原安心,真九郎安慰说。
秘密将信交与身为被告女生这种行为,自是与法相悖。可,真九郎想,这又如何?即便在法律上有问题,但在感情上,这是能够原谅的。这世道,这样的事何止凡几。而且真九郎认为,纠纷处理人,正是适当处理这种事情的职业。
接不接受委托,真九郎必须在今天内给出答复。菅原是紫的班主任。听紫说,是个对她很好的老师。因此真九郎,自然尽可能想要帮她。可,为此他需要做出不小的决断。
……先,问一下看看吧。
三两口吃下剩余的咖喱面包,喝完软包乌龙茶,真九郎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进入肺中,让身体从内侧凉了下来。待得头脑也冷静下来,他从校服口袋中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整理着心中的思绪,拨通了她的电话。

多须贺拘留所。一个从市区乘电车,再换乘一趟公交,花费两个半小时才能抵达的关押设施。晚十一时许,来到这里的真九郎,向门口警卫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警卫打过电话,不多时,一个典狱官样貌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典狱官见到年轻真九郎有些吃惊,不过看他「拜托您了」低头行礼,还是无言地点了下头,引他进去了。拘留所的探视时间早已过去,但接待很是有礼。甚至连探视的理由都没问过。当然,这并非真九郎名头响亮,全都是仰仗红香。
想到红香或许会有什么门路的真九郎,试着打电话请她帮忙,红香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别在意」,电话中豪爽笑着的红香一如往常轻松的说,「找前辈帮忙,跟后辈的特权没什么区别」
心中感谢着为自己在各个必须方面作了安排,宽大的红香,真九郎开始了行动。放学后,他先与菅原取得联系见过面,表示自己接受委托,并收下了信与委托费。随后,他步行前往附近的图书馆,复印了事件当时的相关报道。而在深夜,他来到了拘留所。见面时间会安排的如此晚,是因为这违反拘留所规矩的行为,必须尽可能避人耳目。
随典狱官乘电梯到达三层,经过检查室与更衣室,在只有微弱荧光灯的长而黑暗的走廊中向前走去。不由感到寒冷的真九郎,拉紧了夹克的拉锁。这件夹克,是真九郎从崩月家得到的压岁钱。据说是法泉年轻时用过的。想着壮壮胆的他,今天特意穿了出来。不过,事情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心跳很正常,呼吸也未见散乱。
跟在典狱官身后,真九郎回想起事件的概要。即将见面的被告,名叫角桥智慧,十四岁。罪名是杀人。依报道所说,事件发生在去年夏天,晚八点左右。事件现场是在智慧熟人的家。五名聚集在那儿的同年龄层少女,以及熟人的母亲共六人被她以利刃杀害。此后,承受不住罪恶感折磨的智慧,为自杀翻过阳台从十一层跳了下去。不过撞破下方自行车棚,身受重伤的智慧勉强未死,被警察逮捕。由于智慧未成年,首先被送到了家庭法庭,后经裁定此案相当于刑事案件,转到了地方法院。智慧目前已遭起诉,但初审时间尚未决定。所有报道,因其属于未成年人,将她称为少女A。真九郎记得,当时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则新闻。那时节目猜测作案动机可能出于青春期少女心中的阴暗,金钱纠纷,或者是交友关系等等,不过真相至今不明。而事件当时的报纸上,也没有详细的记载。
在进入指定的会面室前,真九郎将要转交智慧之物交给了典狱官。共有菅原的亲笔信,信纸,圆珠笔三种。待典狱官离开,真九郎走进了会面室。里面,只有一张折叠椅。将房间一分为二的厚厚强化玻璃上,开着几个通声的小孔。平时应同席监视的典狱官已经离开,设在屋顶角落的监控器,如今也没有通电。真不愧是红香的关系啊。
真九郎在折叠椅上坐下,挺直了腰,双拳轻握在了膝上。不只转交信,还要这样直接见面,是因为委托人菅原希望了解智慧现在的状态。
这位杀死六个人的被告,究竟会是个什么人物?
大约五分钟后,会面室另一边的门打开,一名少女出现在了门口。角桥智慧。菅原初次担任班主任时她班上的女生。个子比真九郎想象得更为娇小的她,给人的感觉很是文静。
智慧拖着右腿走上前,在折叠椅上坐了下来。这次的事件,给她留下了两个后遗症。一是右腿肌腱,另一个则是喉咙。受伤的右腿肌腱让她无法正常行走,而喉咙的伤损伤了声带。随信送去纸笔,正是为了与她沟通准备的。
等押送的典狱官离开,智慧拿起圆珠笔在纸上写过,举到玻璃前让真九郎看。她的字,工整而清晰。
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这样一个深夜,而且竟在没有典狱官陪同的情况下见面,常识来想根本不可能。所以智慧会心生警惕不难理解。
真九郎没有解释,直接道
「还记得小学时的班主任,菅原老师吗?」
记得。
「我是受菅原老师所托,鄙姓红」
你和菅原老师,是什么关系?
「呃,想几句话说清楚有些难啊……」
智慧,紧盯着话语含糊的真九郎,拿起信封,抽出信,看了起来。真九郎没有看过信上的内容,不过,他很轻易就能想象到那是融入一位老师真心的温暖话语。
将信全部看过的智慧眼中,微微泛起了泪光。她将感激之情写在了纸上。
帮我向菅原老师说,谢谢您。
「好,我会的」
还有,请告诉老师,忘了我。
「……呃,为什么?」
因为,还是不要与我有关系的好。
「不和你有关系的……好?」
智慧在纸上写起了理由。虽尚未开庭,但自己毫无疑问会被判有罪。如果让旁人知道与这样的人有联系,他们一定会对菅原老师有偏见。智慧,不想让菅原受苦。
看着纸上的一字一句,真九郎低头沉默了二十来秒。随后,他抬起头,重新注视起少女,下定决心,直率地问道
「……请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整个事件的经过?」
为什么?
「报纸和电视所说的我都看过了,不过我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听了有什么用?
「这,要听过之后再想」
真九郎很清楚,自己没有看透一个人的能力。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眼前的智慧会是个杀死六个人的凶手。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在她身上感受不到犯罪者特有的那种阴暗?还是说,因为她笔直注视自己的眼,与那自己熟悉的少女非常相像?
智慧显得很讶异,隔了好一会儿,她认输了似的长叹一声,再次拿起笔,写道
这可不是简单就能说清的啊?
还显得有些不情愿的她,同意了真九郎的要求写了起来。
慢慢的,发生在事件当天的一切,渐渐浮现在纸上。

角桥智慧的父亲,在她两岁时就去世了。是在一场交通事故中,被一名酒驾卡车司机撞死的。智慧那时还小,对父亲并没有什么印象。或许是因为这,她对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并没感到不满,也谈不上寂寞。母亲很会做饭,并以此开办教室授课为生,而智慧,则从升入初中起,开始了送报纸的兼职。每天的生活都很快乐。虽说必须早早起床的兼职有些辛苦,但还是过着相对充实的日子。
在这平凡生活中的一天,一个刚放暑假不久的周五。与智慧同做送报兼职的学姐忽然提出,有份薪水不错的兼职你做不做,邀请了她。大多数兼职都有年龄高中以上的限制,不过那份兼职,据说初中生就可以。
第二天晚上,与母亲提前打招呼说过会晚些回家,智慧便与学姐出发了。她们要去的,是学姐的熟人,主持这份兼职的泽内尚子的家。初三的尚子,与家人住在一栋十二层公寓的十一层。
那天,智慧和学姐到达时,算上尚子,她房里已有四名女孩儿了。她们全是正在做尚子介绍的兼职的伙伴。在舒适的空调房中喝着凉凉的乌龙茶,尚子简单讲解起兼职的内容。她先拿出一个小相册打开,抽出几张相片放在了桌上给众人看。相片上,是一名初中生模样的少女。每张相片上,少女的眼睛都没有看镜头,应该是保持一定距离偷拍的。兼职,正是监视这名少女。要做的,是定出周几由谁负责,轮流在放学后跟踪。
尚子说,这是一位自由记者的委托,监视对象是与犯罪组织有关的人物。认为年龄相近的初中生不会受怀疑的记者,委托了尚子组织兼职。说过这些,尚子拿出了一张印有『驰丘恭治』名字的记者名片。对记者行业并不了解的智慧自不认识名片上的人,尚子似乎也并不清楚。
智慧很是烦恼。虽不是触犯法律的危险兼职,可要去监视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女,心里还是不由的抵触。正当保留回答的智慧端起杯子,要喝乌龙茶时,事情出现了变化。
门铃,就在那时响了起来。正在厨房做饭的尚子的母亲,应门去了门口。听她开了门,仅过了几秒,人摔在地板上的声音便回响在了房中。感到异常的尚子,起身准备过去,但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异常,以人形来到了这边。经过走廊出现在房门口的,是名少女。她头戴猫面具,双手戴皮手套。而在她右手上,握着一把染着鲜血的锋利匕首。智慧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门口,只见颈部汩汩冒着血的尚子的母亲,就倒在地上。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有人问出,面具少女便开始了行动。她向离自己最近的少女头部挥下了手中匕首。匕首毫无抵抗地穿过皮肤、肌肉、骨骼,让少女来不及惨叫,便倒了下去。
突然而至的暴行,让少女们顿时陷入了恐慌。看着尖叫着择路而逃的她们,面具少女的行动冷静而迅速。她从离门最近的少女一一抓起,不住挥下手中的匕首。抓住一个,匕首捅进少女的腹部,抓住第二个匕首插进少女的后背,抓住第三个匕首贯入少女的面部。匕首每一落下,都在切实夺去少女们的生命。飞溅出的鲜血,滋红了房间的墙,流满了地。
待得四名少女死于非命,剩下的两人,尚子和智慧,蜷缩在房间角落中发着抖。留下她们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要找一个理由出来,恐怕,只是因为她们在远离房门的位置上吧。
下一个的牺牲者,面具少女选择了尚子。她强硬地抓住惊叫欲逃的尚子,一扫她的腿,骑在了倒地的她身上。面具少女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向尚子的脸,尚子的胸猛刺而下。那,歇斯底里,那,毫无间断。不理会尚子高呼「救命!」向下戳着,无视尚子「原谅我!」的哀求向下戳着。当次数达到两位时,匕首当的一声从根部折掉了。确认过尚子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面具少女这才离开尸体。她的身上全是喷溅的血液,面具和上身已是赤红。
手持折断匕首的面具少女,向智慧走了过来。智慧在满是血水,湿滑的地面上连滚带爬地逃着。奋力推开落地窗,冲到了阳台上。她想大声呼救,可面具少女的动作更快。轻易追上来的她,一把抓住智慧的后领把她拉回,单臂将智慧整个人举了起来。并且把智慧,从阳台扔了下去。
自十一楼摔下的智慧,撞上了楼下的自行车棚。砸破顶子,倒在了自行车上。右腿已弯到异常的方向,全身剧痛,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因为一辆被砸坏的自行车的车闸,穿透了她的喉咙。
得救了。即使身负重伤,智慧还是不由这样松了口气。但不多时,面具少女出现在了自行车棚。她右手上,还握着那把折断的匕首。恐怖让智慧全身发抖,让她不顾一切地逃离这里,可,遭受重创的身体没有丝毫反应,哪怕几厘米都没动。面具少女注视着智慧的模样,静静走了过去。我要死了,智慧不由的想。可,面具少女的行动出乎了她的预料。面具少女将折断的匕首的柄,塞入了智慧右手。强行让她毫无力气的右手握过几下,便将匕首扔在了智慧身边。做过这,面具少女就静静地离开了。
智慧,不明白面具少女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警察出现,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她,被警察以杀人嫌疑逮捕了。警方经过调查,认为整个事件的经过是,室内发生了某种冲突,以致智慧将屋内五名少女及家中女主人杀害,后因激情平复承受不住心中的罪恶感,而翻下阳台跳楼自杀。
智慧自然竭力反驳,但警察不相信她。在杀害少女们的匕首上,留有智慧的指纹。声称仅这就足以成为关键证据的警方,将面具少女的存在当作智慧的杜撰,不予采信。而聘请的律师,也不相信智慧的说法。不只如此,还劝她尽快认罪,说表现出悔意才能在法庭上为她争取有利的判决。智慧没有屈服。她坚持不认罪,坚持真犯人的存在不断反驳。就这样,她同检察官和律师的关系越来越差,最后被处以禁止会面处分,落得现在这种状态。

写完整个事件,智慧显得有些疲惫的吐了口气。她应该是在警察录口供时,很多次重复过同样的讲述了吧。那语句,似已为更便于旁人理解,归纳得很好了。
对于整桩事件,真九郎的感想只有一句。
……怎么会是这样。
真九郎,震惊了。事件的确如智慧事先所说,并不简单。整个事件,与电视和报纸上的报道截然不同。智慧只是名受害者,真凶另有他人。也就是说,这完完全全的冤案。
智慧的证言为什么没被警方和律师采信,真九郎可以想象得出。毕竟比起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少女突然闯入,智慧出于某种理由行凶的展开更容易让人接受。而残留在刀柄上的指纹,的的确确是能证明凶手就是智慧的有力证据。
会面室的门,被人敲响了。这是在提醒,秘密见面的时间已经结束。看到对面就要站起的智慧,真九郎慌忙道「请等一下!」。
「角桥小姐。这事件,的确不是你做的是吗?」
不是。
「既然如此……」
我没杀任何人。不过,都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
无论警察还是律师,都不相信我的话。已经再没有办法。所以,无所谓了啊。
「不,可是……」
你,相信我说的?
「对,我相信」
谢谢。你是个好人呢。
智慧的表情,和缓了下来。但那,是放弃一切之人才会有的悲怆的微笑。
催促般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智慧向真九郎轻一点头,护着无法自由行动的右腿,从椅上站了起来。眼看即将离去的她,真九郎想。
智慧说的不错,她几乎没有可能不被判有罪。如果就以现在的状态开庭,虽因未成年不会被处以极刑,但肯定会在监狱中度过十几年。她还只有十四岁啊。她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光,就快要在狭窄阴暗的监狱中逝去了。可角桥智慧,在这错误的浊流冲压下,已经快撑不住了。她就快替真凶背起黑锅,遭受世人无端的指责。而自己呢,正眼睁睁目睹着这一切一步步变成现实。
这样真的对吗?
真九郎,认为她的证言值得信任。没有任何理由。仅仅是出于直觉。或许正式这在经过江湖捶打,稍稍敏锐起的感觉,给出的这个结论。
犹豫之后,真九郎认准了自己今后要采取行动。将踏上的这条路,必定坎坷。但真九郎,还是决心走下去。
有了这觉悟,真九郎向马上要走出会面室的智慧问道
「……角桥小姐。你能,再更详细的跟我说说事件吗?」
智慧的脚步,停下了来。她诧异地拿起笔,在纸上写道
你问我这些,有什么用?
「说不定,能有办法」
有办法?
「说不定能抓住真凶,还你一个清白」
或许是听到这话无比震惊吧。智慧,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的真九郎。她手中的笔,写下心中最真心的疑问道
你,是谁?
真九郎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
「这么晚才正式介绍自己真是对不起」
第一次郑重向智慧自我介绍道
「我是纠纷处理人,红真九郎」


第六章粉与灰


接下角桥智慧的委托,真九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还清欠银子的情报费,请她调查警方的情报。而他自己,则前往事件发生的公寓,展开了调查。
利用伪造的私家侦探名片,真九郎向公寓住户详细了解了当时的情况。住户的反应,有些微妙。毕竟是半年多前的事,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没几个人能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了。到周边寻找,事件发生时被砸坏的自行车棚早已被修理好,棚子里整齐地摆放着自行车。事件需要重新调查的地方还有很多,结合智慧详细描述的事件经过,真九郎目前感到疑问的主要是以下三点。
一、凶手为什么要戴面具。
二、少女们为何被杀。
三、凶手为什么没有杀死智慧。
进过走访公寓及周边,关于凶手所戴的面具已经查到了端倪。据住在泽内尚子同层的大学生说,事件发生当天,他的确看到一个头戴猫面具的少女从走廊中经过。而在走访周边时,了解到事件当天附近的神社正好举行庆典,凶手所戴的猫面具,多半是在哪里买的。如此一来,可以印证角桥智慧所言非虚。
但是,真九郎还想不通凶手为何要隐藏相貌。既是彻底杀绝,应该没有隐藏的必要才对。是因为要陷害角桥智慧,才特意戴上的面具?还是说,陷害智慧只是凶手偶然一念兴起?
泽内尚子的母亲会毫无危机感地让真凶进屋,恐怕是因当天已有好几个女儿的朋友到访。她或许认为只是有个女儿的朋友来晚了,戴面具不过是想开个玩笑。
从警方的搜查资料看,案发现场的大门是上锁的。凶手应该是从泽内尚子房中偷走备用钥匙,离开时锁上门的吧。但正因大门被锁,使得警方更怀疑智慧了。
从下手的手法看,凶手绝非外行。恐怕是道上人。听到真凶少女手持利刃的证言,真九郎第一反应就是斩岛切彦做的。不过稍一转念,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下手的是切彦,现场绝不会这么脏,她会更直接地把所有人的头斩断才是。而且在此次事件现场中,能感受到某种怨念般的疯狂。
心知前途坎坷的真九郎,决心凭干劲解决这一事件。昨夜恳求典狱官延长会面时间的他,已尽可能获取了一切智慧所知的信息。只剩下行动了。至于解决事件后的委托费,也不算是问题。从菅原那里受的委托费,以真九郎的感觉来说有些太多了。如果能将事件顺利解决,才说得上对委托人没有亏欠吧。
总之,事件调查正在缓慢进行。
不过按目前的情况,能否找到真凶还是个未知数。

星领学园。放学后。小卖部前。
离开新闻部部室,真九郎在这里排起队来。等轮到自己,他为自己买了乌龙茶,为银子买了牛奶,还有,为今天来玩儿的紫买了橙汁。
提着装有饮料的塑料袋,真九郎离开了小卖部。
紫来学校让他觉得有些不合适,不过事到如今再说她也毫无意义吧。毕竟已向班主任园田老师和校长解释过情况,已经是半默许状态了。即使紫自由出入学校,也不会引起他人太大注意。而紫也是明白这点,才会为见真九郎,偶尔到新闻部部室来的。
紫,为什么愿意呆在自己身边?
真九郎偶尔会产生这种疑问。小学里应该有关系不错的朋友才对,可一有能自由支配的时间,紫却总是尽可能的与自己在一起。而且是她自己期望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而没搞清原因的自己,就这样一直与她相处。一直漫不经心地,这么与她共度时光。
……我这算是失职的长辈吧。
该好好认识自己的不成熟啊。不愿对此多想,真九郎琢磨起了接手的事件。
经银子调查,又搞清了几个新情况。报警较迟,是因事发单元两边的住户偶然都不在家,是一名准备上补习班到车棚取自行车的高中生,发现了受伤的智慧报了警。
而一直当作凶手的智慧,其实也有有利于她的证据和证词。比如说,受害者的遗体全都惨不忍睹,但智慧身上却没有喷溅的血液。但仅靠这些,仍不足以证明智慧的清白。
在警方录口供时,智慧解释自己是受邀兼职去的事发公寓,因此房内当时所存的相册也已被警方回收了。不过,警方并不认为相册与此次事件有直接联系。至于照片上少女的背景,也因此才没有受到特别重视吧。真九郎请银子对受害少女们的背景进行了彻底调查,可没发现任何一个身有可能被杀的隐情。
真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智慧依据体格,判断凶手与自己同龄,但其所穿的服装,因恐怖她几乎都不记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凶手头发很长。
调查目前急需进展,但以现在的情况行动必须慎之又慎。毕竟真九郎不想被警察盯上。他这种初出茅庐的纠纷处理人,在警察眼里不过就是些违法分子。万一招惹上警察,一切就全完了。要是让他们刨根问底地搞出自己过去的所有违法行为,肯可能会被逮捕的。本是要证明委托人的清白,却搞得自己进了班房,那可就本末倒置了。因此,调查必须在警方察觉不到的地方进行。
万一发现真凶,毫无司法权力的真九郎讯问。他只能找到凶手本人,说服其坦白罪行,这才能送到警察那里。如果能做到,这次的委托就成功了。想想将为此付出的劳力,真九郎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但既已接下委托,他自不打算中途收手。记得在拘留所会面室分手时,角桥智慧向神九郎深深的鞠了一躬。在纸上写下一切就拜托您了的她眼中,已经噙满了泪。而自己,正是从这样的她那里,接下了委托。既然如此,必须要还她清白。
心中整理着案件,真九郎走在回新闻部部室的路上。就要上楼时,背后忽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啊,找到了!」
闻声转头,真九郎吃了一惊。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儿,就站在自己身后。
「你好啊,红」
语气亲近与自己打招呼的,是歪空魅空。是几天前,刚与真九郎相过亲的少女。和年底见面时一样,上穿一件多兜牛仔服,下面一条紧身牛仔裤,右耳有一个小小耳钉的她,还是带着那顶棒球帽。
她怎么会会在这里?真九郎心里有些慌。魅空冷静地解释说,今天体育馆正好举行星领学园与圣则学院高中部的排球练习赛。就读于圣则学院初中部的魅空,是以为排球部加油的名义来到这里的。
「朋友们都去体育馆加油了,就我一个溜了出来」
魅空来星领学园的目的,是为见真九郎。
她走到真九郎身前,在胸前轻拍手道,「恭喜你!」
真九郎下意识的问道
「恭喜……恭喜我什么?」
「就是相亲呢。经过审查,红中选为我恋人了!啊,叫未婚夫也没关系的,不过先从恋人开始,我觉得会有更多乐趣……」
见真九郎愣住没答话,魅空歪头道
「……啊呀?红,你不高兴吗?」
此刻的真九郎心中,没有高兴与不高兴。有的,只是困惑。就连与魅空的相亲,也因最近全身心投入工作,被真九郎忘得干干净净了。
「为什么选我?」真九郎问。
魅空毫不讳言道
「直觉」
「……直觉?」
「遇到任何重要的事,我都会凭直觉做出决定,不会去想那些多余的」
魅空灿烂地笑着,说出了仿佛柔泽红香的理由。红香曾说,我下决定不考虑任何道理,不浪费任何没有的时间。她们两个虽不相像,但这坚定的意志,或许很相近。
魅空问道
「红看来,我的相貌如何?不喜欢吗?感受不到女性魅力吗?」
「不会……」
「既是这样,那就没有任何理由能妨碍我们开始交往了呢」
魅空嗯嗯地点着头,放心般地微笑了。
真九郎见她如此,正直地道
「呃,可是,我不能和你交往啊……」
「为什么?」
「这……」
「会来相亲,不代表红你也想找个未婚妻或恋人吗?明明是这样,为什么又说不行呢?请告诉我,具体因为什么不可以。不然,我是不会接受的」
真九郎竭力辩解道
「怎么说呢,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该冷静下来仔细想清楚再决定的好吧?毕竟是关系一生的大事……」
「我可不认为需要想得那么复杂喔?不过只是相亲遇到合适的对象,先成为恋人试着交往一段而已。红,你认为自己没一丝可能会恋上我吗?」
「这……我不知道」
「那,试着和我交往应该是值得的。为更了解彼此,我们先试着交往一下吧。我,将更了解红。红,也将更了解我。如果到那时红还是觉得不满意,我不会强求。不过是干干脆脆分手而已」
面对句句在理的魅空,真九郎无话可说了。
魅空上前一步,将脸贴近真九郎道
「我有说错什么吗?要是觉得有错,请不要顾虑尽管说」
「你说得没有错。只是,该怎么说呢……」
我该怎样解释她才能明白?
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接受自己没有与她交往的意思?
脑中已是一团乱麻的真九郎的耳,忽然听到了一个凌厉的声音。
「真九郎!」
叫着自己名字从旁边楼梯急冲而下的是,九凤院紫。她这是见真九郎迟迟不归,出来寻他了。
「快—离—开!」
直跑过来的紫,强硬地挤进两人之间,护住真九郎般面向着魅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记得了?上次我对你说过,我是真九郎的恋人!」
「我当然记得。……莫非,你是说真的?」
「当然!我和真九郎从很久以前……」
「你还是个孩子吧?与红根本不配,别碍事」
「碍事?」
「你根本不适合红……。如果你是当真说自己是红的恋人,那红真是太可怜了。面对还是个孩子的你,就是想跨过那道线也不可能」
「……我不知道你指什么,但我和真九郎一定跨得过去!」
互不相让,目光激战在一处的两人,动也不动。仿佛谁先扭头谁就输一样。
「你的眼好厉害呢……。是率直看待一切,而且只能这么去看的眼」
「你的眼也不寻常啊……。明明这么明亮,却好黑暗」
在两人散发出的紧张感重压下,真九郎不由地想,表御三家首领千金,紫。里十三家魁首之女,魅空。表里虽有不同,但她们两人,某些地方其实是相通的吧。
虽心感为难,真九郎还是勉强自己站到了两人之间。瞬间,紫紧紧拉住了真九郎的左手,而魅空则拽起了他的右手。
「真九郎,我们回部室。银子也在等你」
「红,和我一起去看排球比赛吧?我想把你介绍给朋友」
坚持各自主张的两人,都拽着真九郎的手毫不放松。经过的学生,都诧异的看向这边。一个高中男生,被小学、初中女生争夺的情景,相比极为引人注目吧。



真九郎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紫道
「……紫。抱歉,能先回部室吗?」
「真九郎,你要干什么?」
「我和她说两句话,马上就回去」
「真的?」
「真的」
见真九郎答应,仍显得相当不乐意的紫,还是松了手。真九郎把装着饮料的塑料袋递给紫,目送她上了楼。
「红,你真是她恋人?」
「不是啊」
「果然……。那,我觉得还是尽快对她说清楚的好吧?她,可是当真的」
「这就与你无关了」
「……红,你莫非生气了?那我道歉。对不起」
魅空放开真九郎的手,低头道歉了。
好了,我该怎么把自己的意思告诉她?
正当真九郎烦恼时,幸运降临了。走廊那头,一群身着便服的初中生走了过来。
「啊!是松原同学,她和男生在一起呢!」
那群似在参观校内的女生,看来是魅空的朋友。
「松原同学。练习赛已经结束了喔。我们这就回去了,你呢?」
「嗯—,我也回去」
发现女生们的目光全集中在真九郎身上,魅空大方地介绍道
「这位是红真九郎。算是,我的男朋友」
「算是?」
「还在商量呢」
显然对此兴趣满满的众女生,没有追问。分手时,因魅空提出希望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真九郎便与她互换起手机号码与邮箱地址。真九郎想着多了工作之外的电话真是少见啊,将魅空的联系方式敲进了手机。
魅空也输入过真九郎的,笑着向他道
「红,我们过几天再见」
一脸苦笑的真九郎,向心情极佳对自己挥手道别的魅空也挥了挥手,女生们这才陆续离去。待她们走了,总算松了口气的真九郎,这才迈步走向新闻部部室。

五月雨庄。5号室。晚七时许。
真九郎站在厨房中,做着稍晚的晚饭。今晚的主菜,是黄油酱煮烧萝卜和炒牛蒡丝。小一小时过后,真九郎将菜端到了来房里看电视的环与暗绘围坐的座桌上。
「我开动了!」
环伸手夹起一筷牛蒡放进嘴里,立时感动地叫道
「呜哇,真九郎的牛蒡,真是太太好吃了……!让我不禁高呼,快把我娶了!的和我口味!」
「好吃就好」
嘴里吃着饭,但真九郎脑子里自然还琢磨着事件。目前他尚未搞清事件的全貌,还没能锁定真凶是何人。虽知这事急不得,不过真九郎仍是希望能尽快找到突破口。
十五分钟后,三人吃完了饭。环打开电视躺了下来,暗绘则站到窗边点燃了烟。没想出任何头绪,决定征求一下她们二人意见的真九郎,出于保密义务伏下了委托人的姓名,向她们讲述了事件的经过。
听罢,环抬头看着真九郎,道
「我个人认为,猫面具很值得怀疑。依常识考虑,面具是为遮挡面容。不过我觉得在这事件上,应该有其他理由……。对了,还一个。向受害者提供监视女孩儿兼职的自由记者,我觉得你也应该仔细查查」
「啊,的确……」
那位聘请少女们兼职的记者,真九郎一直没太在意。名字,好像是叫驰丘恭治吧。从他身上或许能找到些线索,多调查一下好了。
听过环的意见,真九郎转头看向了暗绘。暗绘语气如常地道
「这手法很像黑手党啊」
「黑手党?」
真九郎没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暗绘不再解释,静静地望向了窗外。知她从不多说,真九郎便将这话保存在记忆中,没有继续寻问。
问过二人的意见,真九郎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到厨房刷起碗。不一会儿,环睡着,吸着烟的暗绘也离开了房间。洗好碗的真九郎在围裙上擦擦手,从壁橱里拿出毛毯盖在了环身上。不经意的,真九郎看向了还开着的电视。电视上,正在播出一位独身老刑警挑战冤案的连续剧。若在平时,真九郎不会对此感兴趣,不过现在,想到里面或许会出现破案灵感的他,在座桌前坐下,专心看了起来。

第二天。闹市区。晚十一时许。
整个白天都在事件发生的公寓附近寻找线索的真九郎,晚上改变了目的地。他横下心,决定到江湖人聚集的酒吧碰碰运气。昨晚电视剧中的老刑警说,只有危险的地方,才能得到危险的情报。这话,真九郎想,的确不错吧。若真想解决此次事件,仅在寻常地方打探肯定不够。还必须到精通江湖事情的地方找寻线索。
乘电车来到闹市区,再步行约三十分钟,真九郎便来到了今晚的目的地。他来到大楼边,顺一个只有稀稀落落的荧光灯,通往地下的昏暗楼梯,向下走去。地下一层是咖啡厅。二层是菲律宾料理店。而真九郎要去的,是地下三层。
光秃秃的铁门边,有块周围的灯泡已经坏掉的招牌。那上面,写着『THE FLAG』。这里,是红香以前告诉自己的店之一。虽还是第一次来,但据红香所说,这里能搞到江湖消息。
真九郎推开铁门,走进了昏暗的店内。设置在店内的桌边,有着约十名客人。吧台内,有位发福的老板模样的日本人调酒师,还有两名魁梧的外国调酒师。设于屋顶的扬声器,静静地播放着外国歌曲。店内,弥漫着一种颓废的空气。
戒备着四周,真九郎向内走去。他来到吧台左端坐下,向前来招呼的日本调酒师点了杯咖啡。调酒师熟练地备好咖啡杯,倒上一杯热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真九郎拿起杯,先喝过一口,这才与调酒师搭话道
「您知道,驰丘恭治这个人吗?」
调酒师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有说话。真九郎从怀中掏出数张纸币,塞进他口袋中,调酒师才道
「知道。在赏金猎人圈子里有点儿名气」
「赏金猎人?」
他不是记者吗?
心中起疑的真九郎问起详情,调酒师索然无味地说,驰丘表面上是位自由记者,但真实职业是赏金猎人。功夫算中等偏上一点,有点儿小名气。
「直到去年夏天,他还常来这里。不过盯上一桩大买卖之后,就没消息了」
「大买卖?」
调酒师拿出烟叼在嘴上,点着火,道
「就是《炎帝》」
「这应该是……」
「《歪空》家的独生女,歪空魅空。赏金虽巨,但所有人都恐惧得不敢靠近的公主……。但驰丘那小子想要下手。他这等于犯了禁」
压制着内心的混乱,真九郎再喝了口咖啡。他没想到,竟会打听出魅空的名字。真九郎知道魅空被多个组织悬赏,但现在这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放下咖啡杯,真九郎继续问道
「驰丘,有让别人打过工吗?比如说……让外行,监视歪空魅空的行动之类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听他提起过……。记得他说用外行,就是有个万一也好处理」
一直零散的情报,终于在真九郎心中连成了一线。
驰丘委托少女们的兼职,是监视某个人。这人物,正是他准备除掉的标的,歪空魅空。自己不出现而故意找外行出头,是准备事情万一败露时能轻松脱身。雇的全是与魅空同年龄段的少女,应该是认为这样很难引她起疑吧。他是想借少女们掌握魅空的行动,伺机下手。但,驰丘没能动手。
接下来,是真九郎做出的推理。
没向魅空下手,是驰丘得知他雇的少女全遭到惨杀。他会立刻想到自己的行动已经让魅空察觉了。实施杀人的凶手,与少女们在同一年龄段。可以肯定,凶手不是歪空魅空本人,就是她所雇的杀手。少女们的死,是送给驰丘的警告吧。真九郎忽然回想起暗绘昨晚的话。如此大张旗鼓地警告,的确是黑手党的手法。
但,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此次事件,真的与魅空有关吗?
与魅空本人相识的真九郎,无法彻底相信这自己做出的推理。况且,他心里还有个疑问。凶手,为什么没有杀智慧,而是陷害了她?凶手为什么,没有做彻底?既是警告驰丘,根本不需要找人顶罪啊。这究竟该怎么解释?
好不容易平息下心中的混乱,真九郎再次问调酒师道
「……您知道,驰丘现在在哪儿吗?」
「这就不清楚了。说不定早让人杀了吧?」
实际监视的少女们已经被杀,驰丘自也很可能已被解决。查查去年的报纸,或许就会找到类似尸体的报道吧。
伸手在烟灰缸内弹去灰,调酒师问真九郎道
「小朋友,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是熟人告诉我的」
「熟人?」
「她叫柔泽红香……」
「……小朋友,这话你该早说」
调酒师板起脸,伸手入兜,把真九郎塞进去的钱放到了吧台上。
「我可是柔泽红香的粉丝……。她熟人的钱我怎么能收」
真九郎对调酒师一点头道谢,将钱收回了钱包。此时其他客人来点东西,调酒师便从真九郎前面走开,前去招呼了。
喝完咖啡,真九郎思索起来。记得相亲再会之时,魅空曾说,我们两个,很有些命运的感觉呢。这话,看来并不能算错。但,绝非是正面。若定要找个词来形容,恐怕不是奇缘,便是恶缘了。
好了,红真九郎。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想到这儿,真九郎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呦,小子。不和我聊聊吗?」
真九郎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是位一身西装坐在旁边桌,身高近一米九的三十来岁白人男子。
「你想了解《炎帝》吧?要我告诉你吗?」
「你是?」
「我是格雷·布雷纳。江湖人称《雷电》」
《雷电》。
这,是从露西那里听过的魅空麾下的战斗专家之一。
「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调查《炎帝》?」
真九郎紧闭双唇,眼睛注视着格雷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
「……也罢。很快你就愿意说了」
话音未落,格雷的右手便飞速抓来。真九郎险险避过他的右手,即刻蹬地一跃,急急拉开了与格雷的距离。为什么没有格挡而是避开他的右手?没有理由。是本能向真九郎发出了警告。
格雷左右双手张起,如风连袭向真九郎。这并非掌击,而是着重擒拿的诡异动作。又是右手一抓袭来,真九郎侧身避过,但格雷余势未尽的右手抓在了真九郎身后桌边的客人肩上。只见那人瞬间全身剧烈抽搐,从椅子上滑落,完全失去意识软倒在了地上。噼啪噼啪。格雷的右手掌心,传出了异声。他的肉体已为战斗而改造。恐怕是在体内植入了类似充电器的物体,以电为武器作战的。而让手接触到的一切触电,正是他擅长的战法啊。
「真是个意外灵活的小子啊」
格雷一咂舌,大张起双臂。看那架势,他是不会放自己逃的。心知无法回避只有一战,真九郎立即压低身形急速接近格雷,蹬地而起,凝聚全身力道一腿正中格雷头部。这是真九郎的全力一击。若是常人,定免不了昏迷。但,格雷只是一个踉跄。他马上站直身子,又张开了双臂。
这一击都没用吗……。
心中已慌的真九郎强让自己装作平静,举起了双拳。格雷见状哈哈一笑,迈腿就要攻来。突然,一个巨大的枪声响起。同时转头看去的真九郎和格雷,看到刚向天一枪的日本调酒师,将散弹枪枪口指向了两人。调酒师吐出一口烟,道
「别在我店里捣乱。要打到外面去」
心中一声好机会,真九郎立刻快步直奔铁门。他这自不是为继续战斗,而是要跑路。推门从楼梯直冲而上,真九郎飞快来到了大楼外。身后,没有本以为会追来的格雷的气息。看来,他没打算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今晚难说一切顺利,不过终归获得了重要情报。其余的,等明天再继续吧。
疲惫的真九郎拉紧夹克拉链,离开了大楼。走上夜风中的闹市,向五月雨庄走去。


第七章混战


星领学园。放学后。新闻部部室。
刚一放学,真九郎就来到这里委托银子调查有关松原魅空的个人信息。真九郎明白以歪空之姓调查说不定会危害到银子,不过他觉得以松原这姓来查,应该是安全的。没过多久,银子便将调查好的资料交给了真九郎。资料总共只有几页,相当简短。
第一页资料上,记载着魅空在校成绩排名前五以内,没有参加社团或任何委员会,独自居住于市中心一栋高层公寓内。并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不过第二页之后的资料,引起了真九郎的注意。资料上写着,魅空收购了多家涉及儿童保护、敬老院等私人福利设施,可每个被她买下的设施,都在短时间内遇到经营危机,倒闭了。简直就像,要让这些设施倒闭才收购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真九郎盯着手上的资料,苦恼了起来。银子见状,道
「你调查这样一个女孩儿干什么?」
「其实,我和她见过几次面……」
「见过面?哪儿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年年底,后来,相亲时也见过一次……」
银子敲着键盘的手,登时停住了。她椅子一转,目不转睛地盯住真九郎问道
「相亲?你和这女孩儿?为什么?」
「这个,有些不好说……」
「说」
「……是」
在银子的追究下,真九郎立即投降了。他不只将为何与魅空相亲,还将她本姓歪空,以及自己接下了角桥智慧委托的经过全说了出来。
听过这些,银子仿佛正在忍受剧烈的头痛般紧皱起眉,没有说话。显得非常不高兴。虽不知她为何这样,但这恐怕,是因为自己吧。真九郎想,银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而她生气,几乎都是因为自己。
银子轻叹一声,注视着真九郎,道
「真九郎,你在外面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可也要仔细想清楚再行动啊?你,就是耳根子太软了」
「我有吗……」
见真九郎陷入苦思,银子缓缓站来,慢慢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环住了真九郎的颈。
银子这从未预想过的意外举动,让他不知所措了。
「……你这是怎么了,银子」
「呐,真九郎」
环住真九郎的银子的臂,搂得更紧了。真九郎感到她的胸,就贴在自己的后脑上。这突然降临的柔软,让真九郎不由得怦然心动。
银子附身在真九郎耳边,细语般地道
「找时间,和我一起去旅行吧?」
「旅行?」
「去京都好不好?」
「我现在,还有工作……」
「我知道。当然是要等你工作结束啊。就两天一夜,一起去吧」
「啊,过夜不合适吧……。你,你是个女孩儿啊」
「……你不愿,和我同房?」
银子的双臂,搂得更紧了。
狼狈的真九郎慌道
「没、没有啊。不愿和你一起住,这怎么,会呢……」
「那就,说定了喔」
见真九郎轻点了点头,银子嘴边露出了笑意。她随即放开真九郎,仿佛一切从没发生过般,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仍心慌的真九郎悄悄抬眼偷看向银子,只见她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注视着自己。
真九郎,这才回过闷儿来。她刚刚,完全是在演戏。是在用事实,证明自己的耳根有多软。
银子,你这做法也太坑人了,真九郎不由心中抱怨,面对美人青梅竹马的进攻,只要还是个男人,难免保持不住冷静的判断力吧。不过一转念,想想在一向讨厌旅行的她提出旅行提议时就该明白是圈套的真九郎,只得告诫自己今后多加注意。
真九郎将银子调查的资料收入书包,拿起外衣站了起来。与银子道过别,向一楼的鞋箱走去。

周日。上午九时。魅空居住的公寓。
真九郎,站在一栋绿意盎然的庭院环绕下的,建成不过五年的崭新二十一层公寓正门前。魅空,就住在公寓的顶层。他在自锁式自动门边的门禁系统上,按下了魅空的房号。没有人应答。又按过一次,还是没有反应。心中自问她是出门了?还是只是没睡醒?的真九郎,暂时退到了一旁。过了几分钟,见一对散步归来的老夫妇来到门前按过密码,真九郎便尾随他们进入了公寓大厅。
大厅左侧,设有信箱。真九郎先在那里确认过自己所知的魅空房号没错,这才转身向电梯走去。
大厅右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年纪,褐色皮肤的女性。白衬衣、黑夹克、复古牛仔裤、长筒皮靴。再加脖子上的金项链,还有身旁的大号吉他箱。这人……,真九郎想,应该是搞音乐的吧。
心中得出这结论的真九郎,径直从女性面前走了过去。女性抬头瞧了眼他,或许对真九郎没什么兴趣,马上又低头继续看手上的漫画杂志了。
真九郎上了电梯,在二十一层下来,寻到魅空的家,按响了门边的门铃。里面,依旧没有反应。说不定,她是真出门了,真九郎想,好不容易找到这里,看来今天只能先回去了啊。
正当无奈的真九郎要转身离去时,房中传出「来了」的应门声。
不多时,门缓缓打开,一身水珠花纹睡衣的魅空,来到了门外。看到真九郎,她揉着惺忪的眼道
「……我还说是谁,原来是红啊」
「一大早就来打扰,真是抱歉」
「该道歉的是我,没能马上应门对不起……。我早上很难起床的」
听魅空说,她父母和祖父母早上也都起不来。真九郎不由心道,看来《歪空》这家子,能睡都是遗传的吧。
魅空打着哈欠问道
「红,今天找我什么事?是为相亲的事吗?」
「不,不是」
「啊?不是?」
「我是有事,想问问你」
「问我?」
魅空一歪头。一阵凉风,从走廊中吹了过来。肩膀不由一颤的魅空注视着真九郎,道
「红,这里太冷,能进去再说吗?啊,对了。让红陪我一起去也不错呢……」
「陪你,去哪儿?」
魅空轻轻一笑,道
「令人,清醒的地方」

每个人,都有最能让清晨的自己清醒过来的办法。有的人会用凉水洗脸,有的人会吃早饭,还有的人会靠刷牙,等等等等。在真九郎来说,他大多会利用适度的柔软体操促进精神的觉醒。而在魅空来说,这办法,似乎就是洗澡。
与魅空一起进了浴室,真九郎便靠到了墙边。腰间缠着毛巾的她,注视着眼前魅空的背。一开始,真九郎坚持不同意进浴室,但魅空的那句「浴室里,我可什么都会回答喔?」,让他只得无奈地妥协。看她这毫不遮掩的样子,不由在意起魅空有没有羞耻心的真九郎一转念,忽然想到,这或许是上流阶层人的特质。据说从小受上流阶层教育的人,从不会因躶体被地位低下的人看到而感到羞耻。
注视着魅空的一举一动,真九郎打开了录音笔。
为谈话录音,已经得到魅空的许可了。
真九郎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了提问。
「去年八月八日周六,你在哪里,做过什么?」
「……去年八月八日,吗?嗯,干什么来着……」
发生在半年前的事,常人就是不记得了,也很正常。但对制造了杀人事件的人,话就两说了。肯定会记得才对。
打过洗发水洗过头,魅空道
「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和朋友一起看电影去了。电影名字不记得了,不过是个美国动作片」
「之后呢?」
「之后,因为有点事,和朋友分手了」
「你该不会,是到克兰迪里奥杼川公寓的,1108室去了吧?」
「嗯,去了。……红,你知道得好清楚呢?」
「你在那里,杀人了吗?」
「嗯,杀了」
毫无隐瞒意思的魅空,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见她承认得如此干脆,真九郎不由得一愣。好不容易才重打精神,继续问道
「……你当时,戴着面具。使用的凶器是匕首。杀死的,一共有六人吧?」
「对,一点不错。……红,你真是知道得好清楚呢?」
「我是受某人委托,要解决那起事件的」
「那个某人,是谁?」
真九郎有些犹豫,但为追究魅空,决定说出委托人的姓名。
「一个叫角桥智慧的女孩儿。唯一一个,你没杀死的人」
「……啊,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正在冲淋浴的魅空,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背,真九郎再次发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她们?」
「凌迟」,魅空语气平静的说,「我很快就发觉她们受到什么人的指示,一直在监视我的行动。我先忍了一段时间的,但对方没有收手的意思啊。所以,为了让暗地指示的人,还有江湖人都知道对我出手就会变成这样喔,就动手了」
「可,她们都不是道上人啊。只是监视你,对你并没有恶意。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啊,红」,手上搓着浴液的魅空说,「在背后指使的是赏金猎人驰丘恭治,那些女孩儿只是打工的。这只要查查就知道了。但不能因为是平民就饶过她们。做得不彻底,凌迟便毫无意义」
事件的真相,正如真九郎之前的推理。这次事件的凶手,正是魅空。泽内尚子在遭刺杀之时向凶手乞求原谅,说不定是发觉行凶者是魅空了。
设置在墙边的控制器,奏响简短的音乐,宣告浴缸的水已经热好。清洗过身体的魅空关上淋浴,走入了浴缸。
真九郎,决定问出自己一直没搞清的疑点,道
「事件当天,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我不想脸被溅上血。面具,是看附近神社搞庆典,就顺手买下了」
「为什么留下角桥智慧不杀?」
「把她从阳台扔下去是因为匕首断了,之后嘛……还不能回答。我还不知道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进行得顺利不顺利?
真九郎追问这话的意思,但魅空不愿再提。
魅空双手掬水洗过脸,问真九郎道
「红,你知道驰丘在哪儿吗?其实,我不小心让最关键的驰丘逃掉了呢」
「不知道」真九郎坦率地回答。魅空轻叹道「这样啊……。是不是逃到国外了呢」




魅空转头看向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的真九郎,问道
「红,你想要我怎么做?」
「去向警察自首」
「你让我去找警察,把一切告诉他们?」
「对」
「我,不打算自首。……如此一来,就只好战斗了呢」
关于事件的谈话,就此画上了句号。双方互不让步,没有妥协的余地。
明白这点的真九郎,将心中对她的认识,由熟人切换成了敌人。他关上录音笔,离开墙边走到花洒下,拧开开关浇了一头冷水。等头凉下来,真九郎离开了浴室。

魅空居住的,是套六室一厅单元房。穿好衣服,真九郎决定在其中最为宽敞的客厅等待魅空。面积约五十平米的客厅,全部铺有木地板。墙边一台五十寸液晶电视,和昂贵的家庭影院。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沙发,强化玻璃茶几,以及落地钟等家具。让自己的心冷静着的真九郎,环视着室内。这时,洗浴间那边传来了吹风机的声音。应该是洗过澡的魅空,正在吹头发吧。
真九郎将皮夹克放在沙发上,把右衣袖挽到了肘之上。做好准备等了一会儿,魅空走出洗浴间,进了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再次出现的她已是装备齐全。头戴棒球帽的魅空,上穿无袖衬衫,下穿牛仔裤,两肋下挂着枪套。枪套中的两把柯尔特,看着并没经过特殊改造,只是普通手枪。
武器是手枪吗……。真九郎心道,普通子弹我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能扛得住啊。
看到魅空的战法,真九郎心里踏实了一些。
魅空拔出手枪,确认过弹匣,道
「在本家的爸爸,常对我说,这世上的大半问题,都能靠金钱和暴力解决……。竟要与红对战让我很难过,不过,我也觉得这是没有办法」
注释真九郎说着的魅空,将检查过的枪插回了枪套。
「这里隔音效果不错,家具墙壁过后再修理就是。红尽可施展没有关系」
真九郎与魅空,彼此拉开三米左右的距离,对峙着。
「那么,战斗开始前还是先挺好规矩吧。……呃,你觉得这样如何?只要夺下我的帽子,算红你赢。如果做不到,就是你输。时间不做限制,直到红放弃为止。同意吗?」
这让真九郎占据绝对有利的内容,显示着她的自信。真九郎自然回答「没有问题」。
见他答应,脸上露出笑意的魅空道
「互报家门就不必了吧。那,是只在性命相搏时才需要的呢」
定过规则,两人又定好当落地钟指针指向十一点时开战。
距开战一分钟。真九郎的双腿,微微颤动起来。战斗就要开始了。他凭气势压下潮涌而上的紧张,打开了内心深处的开关。《崩月》之角穿破右肘的皮肤显露而出。霎时,灼热的血液行遍真九郎全身,激起滚滚战欲。距开战三十秒,真九郎紧盯魅空,距开战十秒,真九郎紧握右拳。而在侧目看到落地钟指针指向了十一点的瞬间,真九郎跨步向前冲起……立刻停住了。
魅空手中双枪的枪口,顶住了真九郎的额与颊。她并没有在开始时刻到来前行动。她与真九郎,几乎是同时起步。而现在这一幕,只是魅空速度更快。是压倒真九郎的迅速。魅空,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真九郎急忙侧头回避,但还有数发命中。面对一瞬因疼痛退缩的真九郎,魅空更是双枪连射。誓要将真九郎打成蜂窝般,毫不间歇地扣动着扳机。承受不住这猛攻,真九郎急忙向后一跃,藏身到了沙发之后。魅空此时才停下攻击,更换起弹匣,准备继续。
真九郎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水,用指将嵌在颊中的子弹抠了出来。虽幸运的没被一发子弹贯穿,但战况处于劣势。我真是太轻敌了,真九郎心中后悔。面对魅空他认为自己并没大意,但也无法否认看到她的武器是手枪时心里踏实了一些。若非提前发动右臂的角增强过防御力,此刻已经胜负分晓了。
枪虽普通,但魅空毫无疑问是位高手。再这样下去,还不及攻击,自己的体力就会被她消耗干净吧。
若想封住她的武器,只有逼她肉搏。找机会给她下巴一拳,趁她脑震荡意识模糊的时候夺下棒球帽。这才是最快最有效的取胜方法。
心中拟好行动,真九郎从沙发后一跃而出,仅双臂交叉护住头部,直冲向魅空。魅空双枪火舌连吐,子弹发发命中真九郎。但真九郎不在意。只一心缩短与魅空的距离。
如果被迫近战,真九郎预测她能做出两种选择。一是彻底近战枪击,二是闪向左右拉开距离。但他不知道,这预测,完全是错的。
见真九郎正面突击而来,魅空竟还枪入套,把手插进了裤兜。而她从兜中,掏出了两个银色物体——手指虎。魅空手指一转手指虎,紧紧握住了。那双拳举在鼻尖前的样子,正是熟练的拳击姿势。预测失误的真九郎一瞬犹豫,但如今不可能再停。他正面接近魅空,一记右拳向她下颚击去。脚下轻巧一动闪过真九郎的拳,魅空立刻还上一记左刺拳。拳随皮肉绽开声正中真九郎的颊,紧跟着她又补上一记右直拳。这是从魅空的体格,根本想象不到的强力打击。真九郎勉强维持精神,左右拳连出向魅空打去,可都落了空。而魅空出腿低扫引真九郎失去平衡,踏上一步双手抱住真九郎的头向回一拉,飞膝直撞他的下颚。真九郎被撞得只仰向后,颈骨发出着刺耳的挤压声。
「呜……!」
真九郎左右甩甩头,挺了下来。魅空继续冷静地发动着攻击。仍是左刺拳寻隙,右直拳伺机。这是忠于基础,切实有效的战法。但心知攻击不中便全无胜机的真九郎,不顾迎面而来的右直拳,右腿奋力上扫而去。魅空横左臂抵挡,但这凌厉的一腿,直将她掼到了玻璃茶几那边。
……总算打中一次了啊。
长吐口气的真九郎想。刚刚的一腿,的确感觉到魅空左臂臂骨碎裂了。战况应该多少有些改善才对。
真九郎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一瞬。目睹眼前那令人怀疑自己眼睛的情景,他明白自己错了。
魅空已骨折变形的左臂,竟突然颤动起来,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的骨折,转眼间痊愈了。
短时间内自我修复。这就是《歪空》家的特性吗?
被眼前一幕震惊的真九郎,不由得问道
「……你是,不死身吗?」
「怎么可能啊」魅空一声轻笑,「这世上,不存在拥有不死身的生物。因为不会死,也就代表没有活呢。只要是生物,必定会死。只是《歪空》一族,不会因自然死亡以外的原因死掉而已」
魅空说,《歪空》一族无论受什么伤都会痊愈,也不会生病。会一直活满天寿。这正是里十三家龙头的特性。
冥理不愿与歪空扯上关系,红香将歪空成为怪物,原来都是因为这啊。真九郎想,魅空会那么干脆坦白自己杀人,说不定也是因为《歪空》对生命与众不同的认识吧。
「不过,不愧是《崩月》家的战鬼。身体真结实呢」,魅空感叹说,「这样打下去太花时间,那我,就用药了喔……」
「药?」
魅空没有回答真九郎,右手指尖划过了右耳上的耳钉。啪的一声轻响,数秒后,异象出现了。魅空双臂皮肤上伏爆出无数青筋,她的眼也染成了暗色。那喷薄而出的斗气如刀刃般锋利,直冲向真九郎。
真九郎的双腿,向后退去。这不是有意,是本能在让双腿后撤。正如看到刺眼之物会闭上双眼,摸到热东西会缩手,遇到危险会逃离一样。真九郎被形象骤变的魅空散发出的异常斗气,被她阴暗的目光,完全吞噬了。即使看她正面慢悠悠走来,仍只是不住后退,直至退到墙边。
魅空挥起右拳,击向已无退路的真九郎。真九郎双臂交叉在身前,意欲抵挡。但他的防御,毫无意义。魅空威不可挡的重拳轻易突破真九郎的防御,狠狠打在他的心口。真九郎感到身体一瞬浮起,呼吸与血流顿时停滞,几欲昏迷。这拳的力道,数倍与之前的魅空。
……她用了兴奋剂。
真九郎明白了过来。魅空刚刚碰过的耳钉中,恐怕储存着能解除大脑对肉体限制的特殊药物,只要一按就可在需要时注入体内吧。身为《歪空》一族,她可以无视任何副作用。哪怕常人必死的毒药,对她来说也是毫无问题吧。即便药物损伤到神经和内脏,她仍可边修复边战斗。战端一旦拉开,魅空便会不择手段摧毁敌人。而这强烈的斗争欲,当真无愧于《炎帝》异名。
真九郎强压下翻涌而上的胃液,勉力离开了墙边。魅空,没有放过他。脚下灵活移动,手上刺拳连击,不给真九郎任何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机会。毫无招架之力的真九郎,脸在魅空暴打下眼看着肿了起来。魅空突然出其不意地一腿扫倒真九郎,借势一个回旋,起脚重重踢在了真九郎脸上。真九郎在这冲击下连滚而出,直撞到墙才停了下来。
实力相差太悬殊了。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经意的,真九郎回忆起切彦曾对自己说,天才并不只她一个。她说得不错。此刻眼前的歪空魅空,正是其中之一。
我该怎么战?我能怎么战?
解不开这难题,倚靠着墙站起的真九郎,下意识地紧握起右拳,打向走近而来的魅空。真九郎的拳,被魅空单手接下了。打不出,也收不回。真九郎的力量完全败给了魅空。
「红,到此放弃如何?」
「……你不自首,绝不放弃」
「红。事件已经解决了啊。逮捕角桥智慧,开庭审判有罪,凶案告破万岁。警方,也是这么打算的吧?」
「……荒谬」
见真九郎仍竭力反驳,魅空另一只手伸进裤兜,掏出了一把蝴蝶刀。她甩出刀刃,似阻止他反驳般,狠狠插在了真九郎右臂上。
「……呜!」
真九郎紧咬住了牙。强忍右臂的剧痛,诅咒着自己的无能。
「真顽固呢。再继续一会儿好了……」
魅空说着手一张,放开了真九郎的右拳。双拳再度举起,准备再战。拔出右臂上的匕首扔到一旁,真九郎也同样摆好了架势。
战斗,没有再次开始。当两人正要出手时,出现了一个异常。整个房间,微微晃动了起来。晃动,很快停了。在真九郎刚想道,地震了?时,房间再次摇动,摇动得更为剧烈。以震感来看,肯定超过五级。房子里的东西不住掉落,沙发也在地面滑起,撞在了墙上。
在这剧烈的晃动中,魅空的意识,离开了真九郎。
……就是现在!
真九郎立刻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皮夹克冲向大门,开门跑过走廊,沿逃生梯向下急奔。临阵脱逃。虽心知丢脸,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比起体面的输,为今后逃跑当然更重要。下着楼梯的真九郎,心中为自己找着借口。经过其它层时发现有灭火器,真九郎便以防万一将录音笔藏在了后面。
飞速冲到一层,跑出大厅的自动门,就要进入庭院时,真九郎停住了脚步。在他正面,有个人影。是刚才大厅里那个褐色皮肤的女人。
正在接电话的女人,对电话里说过一句「……明白。我拦住他」,便将手机收进衣兜,咔嚓一声打开了吉他箱。女人从中取出一柄收在鞘中的西洋剑,插入腰带拔出剑身,跨步堵在了真九郎前方。
真九郎没理会她,径直向外跑去。可就在从她身旁经过的刹那,真九郎感到左腿一阵剧痛,倒在了地上。低头看向左腿,这才发现大腿已被划开。女人竟在与自己错身的一刻砍伤了自己。
「……你是《黑骑士》」
「不错」
《黑骑士》奥兹玛利亚·拉赫简短答过,俯视着真九郎。真九郎挣扎的想要站起,但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要阻止他般从庭院中接近而来。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随着这洪钟般的声音,《雷电》格雷·布雷纳现身了。现身的格雷立即逼近真九郎,一掌按在了他身上。不及挡开的真九郎心中不禁惊呼,完了。瞬间窜遍全身的高压电流,让真九郎眼冒金星,软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了小子?再让老子乐呵一下啊」
未尽兴的格雷一把抓住真九郎的发,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但真九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公寓大厅的自动门开启,追真九郎的魅空走了出来。她一脸无奈地看着眼前的惨状,道
「格雷。把红送到我房里」
「得嘞」
「奥兹玛利亚,你在大厅待命」
「遵命」
正当魅空的两位部下要依命行事时,一个新声音,一个真九郎认识的声音出现了。
「哎呀……。你被打得很惨嘛,红」
真九郎转眼看去,来人是星啮绝奈。而她身后,竟还有崩月夕乃。看到夕乃,真九郎惊呆了。因为她的两袖已挽至肘上,发动了《崩月》之角。夕乃那对比自己更细更锋利的角,仿佛为久违的解放狂喜般,绽放着强烈的光芒。
夕乃走到绝奈身旁,道
「真九郎我带走了。各位请就此收手吧」
「你才该收手吧?我还有要事找红谈」
「二位,话不能说得这么不管不顾吧……。红和我的事可还没解决啊?」
坚持自己主张毫不退让的三人都注视着彼此,没有说话。
片刻后,魅空愉快地道
「里十三家中的三家,而且还都是小一辈这样碰面,真是很难得呢……。怎么样?难得有这机会,不分清楚一点儿吗?」
「分什么?」绝奈问。
「自然是,我们谁最强」
「无妨」
「好吧」
绝奈与夕乃,二话不说便接受了魅空这危险的邀战。
魅空双拳握起,伸舌在唇上一舔,向部下命令道
「奥兹玛利亚,格雷,你们带红退下」
「我拒绝」
拒绝执行命令的,是奥兹玛利亚。她向惊讶看着自己的魅空道
「本家之命,是保护小姐周全」
「……你意思是,我会输给她们?」
「对上崩月流甲一种第一级战鬼和《孤人要塞》,即使小姐,恐也难全身而退吧。既是如此,旁观便是违背本家指示」
魅空闻言瞪向奥兹玛利亚。或许是熟悉她的顽固,过了一会儿,魅空一转念似的叹了口气,望向了空中似是盘算起了什么。又过一会儿,她目光转向真九郎,问道
「红,这次的事,你不准备放过我是吗?」
「嗯,不错」
「那,我们改天再谈吧」
「……谈?」
「想让我自首,请准备好足够的材料。如果你做得到,我愿老老实实去自首」
只要自己准备出足够的材料,魅空就会向警察自首?
这会是真的吗?
真九郎对此半信半疑。但疲惫已极渴求休息的精神与肉体,已让他无力再想。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接受她的提议了吧。
心知别无他法的真九郎,无奈地点了下头,道
「……好吧」
见真九郎同意,魅空露出笑容,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红,我们过几天再见」
言罢,魅空便带同奥兹玛利亚和格雷,返回了公寓。而趴在地上的真九郎,只能默默的看着她们离去。
「真九郎,伤不要紧吗?」
空气中的紧张刚一消失,夕乃便立即来到真九郎身边。而她身后的绝奈,只是注视着两人,没有说话。
「不要紧的」真九郎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在夕乃搀扶下站起的真九郎,寻思起怎么问夕乃为何会与绝奈一起出现在这里才合适来。


第八章凶弹


周一。清晨。五月雨庄。
5号室中静静沉睡的真九郎,被一阵手机铃声吵了起来。他伸手出被抓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电话,是银子打来的。
真九郎按下接听键,道
「……早啊,银子」
「早,真九郎。……你莫非,还在睡觉?」
「还在睡」
「今天还来上学吗?」
「……不去了」
「是吗」,或许是从真九郎虚弱的话声察觉到情况,银子没有多问,「我这儿收到消息说有人想委托你,要怎么处理?」
「委托?」
「一个人正四处找你,想委托你当保镖啊」
想不到此时竟会出现另一个委托的真九郎,看看自己右臂与左腿上的绷带,道
「抱歉,我现在接不了……」
真九郎眼下因魅空已是分身乏术,再没余力接受其他工作。那边的银子表示理解后,挂断了电话。
躺在被中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真九郎回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夕乃和星嚙会同时出现,理由其实并不复杂。
身为崩月家代理家主的夕乃,定期会从旧识的情报专家那里了解江湖上的情况。在与那人闲聊时偶然得知真九郎与魅空相亲的夕乃,立即回家向冥理求证。而见冥理干脆承认,夕乃困惑了。为向真九郎质问详情,夕乃立即委托情报专家调查他的行踪,并由此得知真九郎进了魅空住的公寓。于是,夕乃便赶到了。
至于绝奈,理由则更为简单。真九郎相亲前刚向露西了解过魅空的情况,绝奈便已派人密切监视真九郎的行动了。甚至还接到了有关真九郎在拘留所接受了角桥智慧委托的报告。因此当她收到真九郎前往魅空公寓的消息,便亲自赶向现场了。
简单来说,她们两人同时出现完全是个巧合。而公寓当时摇动的迷,也很快解开了。
与绝奈撞了个对头的夕乃,在当时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氛中,还是冷静地做出了应对。并从绝奈那里得知,真九郎为解决杀人事件才去与魅空见面。见真九郎进去很长时间没有出来,料定他正与魅空交战的夕乃,为给真九郎创造脱身之机,发动双臂的《崩月》之角,掌击了公寓的一根支柱。第一掌是试探,所以公寓晃动较弱。而了解大楼承受力后的第二掌就强了。向真九郎解释过这些的夕乃最后道「要控制力道不毁掉支柱,真是好难啊……」。真不愧是崩月直系。实力与真九郎简直是天壤之别。
本因相亲之事大为震怒的夕乃,听真九郎详细解释过经过,并得知事情已经告吹后,这才总算收回怒气不再追究了。而后,对身在山浦医院接受治疗的真九郎,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道「一定要记牢啊?娶妻绝对是年长的最好喔?」。
绝奈,并没对真九郎说什么。见他与夕乃在一起,只是留下句「……今天就先这样吧」,便离开了。虽不知她找自己究竟什么事,不过日后,一定有机会与她详谈吧。
心中对昨日的事告一段落,真九郎大大伸了个懒腰。睡意,似有涌了上来。正当躺在被中的真九郎犹豫起自己是该继续睡觉,还是要起床时,走廊中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早啊,真九郎!」
面带灿烂笑容走入5号室的是,九凤院紫。见真九郎缠着绷带,紫立时惊声道
「真九郎!你怎么了!」
实在无法将自己昨天的丑态告诉紫的真九郎,只得含糊道
「工作上,稍微遇到点麻烦……」
紫今天来,是听天气预报说上午有雨,找真九郎一起上学的。担心真九郎的紫提出要请假照顾他,不过被真九郎委婉地拒绝了。真九郎觉得,比起照顾自己,紫的学业才更重要。
紫见真九郎不同意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大眼一转,道
「真九郎,把手伸出来」
「手?」
真九郎依言伸出手,紫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事,放在了上面。
「这借给你」
真九郎掌中的,是个手工缝制的护身符。听紫说,这护身符中装有她的胎发,是她的母亲亲手缝制的。
胎发,婴儿在母亲腹中时生长的头发。非常珍贵。东方国家中,有在孩子降生后剃去胎发制作成笔,祈愿孩子茁壮成长写出一笔好字的传统。紫的母亲也是将紫的胎发制作成笔,并将剩下的一些,封入了自己亲手制作的护身符中。紫一直按照母亲的吩咐,将笔置于自己房中,而护身符则随身携带。紫说,自从带上护身符,她从没生过大病受过重伤。
「这是妈妈为你做的护身符。不是你带根本没有意义啊」真九郎说。
紫,摇了摇头。道
「这护身符,一直保护着我。所以它一定,也会保护我所珍视的人」
说罢,紫微笑了起来。在这笑容前,真九郎再无法反驳。只有向她道谢,借下了护身符。
抬头看看表,发现必须要去上学的紫,说过放学会再来,伸出小手温柔地抚着真九郎的头,道
「要听话乖乖静养喔?」
「……嗯,我知道」
真九郎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她的孩子。
站在窗边,目送载紫前往学校的车消失,真九郎这才躺回被中,再次闭上双眼睡去了。熟睡了近三个小时,真九郎醒了过来。脑子很清醒,心情也不坏。于是他便叠起被褥,决定起床。
「好冷啊……」
感到屋内有些凉的真九郎,先打开电暖气,随后又拉开壁橱的门,注视着里面。壁橱中除了衣物,还有些小盒子。盒中多半是重型机械也无法拉断的结实手铐、特种匕首、塑胶炸弹等等危险品。这些,全是自己开始纠纷处理人工作时,红香送来的贺礼。
真九郎从中,拿出了一个饼干桶。桶内,是把油纸包裹的手枪,伯莱塔M93R。这并非新品,而是红香用过几年的老枪。手握起枪,真九郎忽然有种红香的强大传递到自己身上的感觉。持枪,并不和真九郎的性子。但如今受伤的情况下,总比手无寸铁要强一些吧。再说夕乃也叮嘱,暂时不要使用右臂的角。
准备好枪油和布,真九郎保养起了手枪。保养完成连扣数下扳机确认击发,没有问题。真九郎穿上枪套,将手枪插进去,站了起来。他先做过柔软体操活动身体,这才练起拔枪的动作。红香曾教过真九郎射击。但真正开枪,只在红香带自己去的道上射击场有过一次。
真九郎拔出手枪,双手固定枪身指向前方。枪口,很不稳定。于是他便在房中随意找着目标,重复着拔枪瞄准的动作。四十来分钟后,总算像个样了。
真九郎长吁一口气,将枪还回枪套。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话的是环,真九郎按下接听键道
「喂,我是真九郎」
「喂,我环啊」
「那边情况怎么样?」
「目前一切顺利」
「不过那女孩儿不像外表非常危险,可不要太靠近啊?」
「好—好—。……话说,我已经怕得不敢靠近了呢。特别是跟在后面那个外国女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要是多靠近一点儿,只怕马上就露陷了」
这嘴上说得严重,声却全无紧张的话语,或许正是她让人摸不透的部分吧。此刻,环正应真九郎所托跟踪着魅空。毕竟真九郎周围有个危险也能摆平,还游手好闲的,只有她一个。当然,环不会白干。交换条件是真九郎今晚要做她爱吃的菜。
魅空就读的圣则学院,因创立纪念日今天放假。因此魅空与她的朋友正在闹市逛街。而奥兹玛利亚,似乎就跟在她们后面稍远处。再三嘱咐环一定要小心,真九郎挂断了电话。
摘下枪套,真九郎决定换衣服出门。魅空与奥兹玛利亚目前都不在公寓。要回收逃跑时藏起的录音笔,只有趁现在。没发现格雷的行踪让真九郎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万一遇到,也只能靠临机应变了。
换上便服,将枪套重新挂在肋下的真九郎,再次出发向魅空的公寓。

周四才终于回校上课的真九郎,靠从银子那里接笔记抄写等等努力,总算补回了落下的功课。放了学,他先去车站前的超市买过茶点,这才返回五月雨庄。
回到5号室,真九郎换过便服,稍微打扫了一下室内。他抬头看看表,马上就是约好的时间了。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真九郎打开门,将客人让进了屋。客人一共两位。一位是,星啮绝奈。另一位,是露西·梅。她们今天前来,是事先电话商量好的。
露西会来,是由于绝奈有她事情谈的会顺利的提议。而见面地点在五月雨庄,则是真九郎的决定。让绝奈、露西进入自己的领地,真九郎心中并非没有抗拒。但现在毕竟已经与恶宇商会休战。而且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智慧的事件。因此,真九郎才决定封印个人感情,招待她们前来。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五月雨庄啊……」
随绝奈走进真九郎的房间,露西很感兴趣地四下张望着。想着给她们沏杯茶,真九郎转身去了厨房。正当他把接好水的水壶放到灶上,要点火时,一个意料外的事故出现——紫,来自己这里玩儿了。
活泼推门走进屋中,看到绝奈与露西存在的紫,大吃一惊。她立刻要求解释般抬头看向了真九郎。
「成人世界里,有很多不得已啊」
真九郎苦笑着说。虽还显得不情愿,但紫还是点了下头,似是尊重了真九郎的判断。
听过两人的对话,绝奈走上一步来到紫面前。
「初次见面,九凤院紫小姐」,绝奈右拳扣在胸口说,「在下星啮绝奈,担任恶宇商会最高顾问一职。我社绝非您的敌人。恶宇商会期望能与表御三家构建起良好的关系。若是碰到什么麻烦,请一定……」



「不必了。我,认识这世上最强的男人」
绝奈闻言大张起眼,看向了真九郎。
真九郎向紫道过歉,送她去环房间玩了。待紫离开,真九郎沏过茶,送上用作茶点的仙贝,与二人围坐在座桌边,谈起了公事。
与魅空的谈判,定在本周日下午两点。
对方已发来短信,将交涉地点指定在了魅空的公寓。
距离谈判,仅剩下数日。
真九郎,决定先问清绝奈的想法。绝奈说,她对事件本身并不关心,插手此次事件,是关注真九郎与魅空的对决及结果。她似乎无法忍受与自己打平的真九郎输给魅空。听说《星嚙》与《歪空》代代不睦,曾数度敌对。依靠人工技术接近不死的星嚙一族,天生接近不死的歪空一族,他们或许,都看对方不顺眼吧。战斗上真九郎已经彻底败给了魅空,但若能通过谈判在社会上抹杀掉对方,定是一桩壮举。因此绝奈表示,为达此目的,她不惜给予真九郎任何协助。
理解绝奈为什么要协助自己,真九郎问出挂心的疑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接受了角桥智慧委托的?」
「任何地方都有内奸啊」
露西理所当然般地说。真九郎回想了一下,心道,看来自己与角桥智慧会面时,将她带来的典狱官,就是与恶宇商会串通的人啊。真九郎记得他一直在门外偷听,而且事后还能拿到智慧写字的纸。这样一来,很轻松就能弄清自己与智慧谈过什么。
露西喝过一口茶,注视着真九郎,道
「好了,我们进入主题吧。根据目前的情况,简单来说,只要能搜集到足以逼歪空魅空自首的材料,就是我们赢。如果做不到,就是我们输」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还不好说。毕竟不先把警察那边谈妥,根本谈不上输赢」
《歪空》家是职业恐怖分子。曾与国内多起恐怖事件有关。但由于其家族与政治家等掌权者的关系,警察轻易不敢动他们。即使魅空去自首,会不会逮捕也还是未知数。
露西解释过这些,提议道
「有鉴于此,我认为该请《圆堂》协助处理」
里十三家之一,《圆堂》。最看重国家安定的《圆堂》一族,与警方有着极深的关系。若是能讲清理由,令他们理解这是排除扰乱社会治安的《歪空》独生女的绝佳机会,很有可能得到他们的协助。
万一魅空抵抗怎么办?
绝奈对真九郎的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到时候,只好由我和红出手抓住她了呢……。对方虽有《黑骑士》《雷电》《独眼巨人》,呵呵,我能搞得定的」
颇有自信的绝奈说得很是乐观。看这态度,恐怕她的肉体比与真九郎交手时又大为强化了吧。
仅凭真九郎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战胜魅空。夕乃几天前也明确说道「以真九郎现在的实力,还打不赢她」。而那天身在大厅奥兹玛利亚没用阻拦真九郎,原因恐怕有二。一是不知道真九郎去找魅空,二是认为真九郎即使去找魅空,也不是她的对手吧。
最后,真九郎向绝奈拜托了一件有关角桥智慧的事。
绝奈听过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解决过挂心的问题,真九郎拿出录音笔放在了座桌上。这是他从魅空公寓回收回来的。真九郎去的时候一直警惕格雷是否出现,不过没遇上他,平安拿回了录音笔。
听过录音,露西点点头,道
「这可以算作证据呢。其他的嘛,如果能找驰丘出来作证效果肯定不错……但考虑到时间,现在去找很困难啊」
听着露西的分析,真九郎全力开动起脑子。
如果,真九郎想,长期逃亡的驰丘听到有个年轻纠纷处理人与《孤人要塞》打平的传闻,会有什么行动?
真九郎脑中灵光一闪,对二人一声「请稍等一下」,出了房门。他站在走廊中掏出手机,拨通了银子的电话。刚响过一声,银子便接了起来。
「什么事?」
「呃,是你之前提的那事……」
几天前,银子说有人正在寻找真九郎。
真九郎现在向银子问的,正是那人的姓名。
电话中,传出了飞速敲击键盘的声音。十秒后,银子道
那话那头传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那人叫,驰丘恭治」

驰丘恭治,是个中等身材无甚特征的男人。
从银子那里问来驰丘的电话,立即与他联系约好在咖啡厅碰头的真九郎,顺利见到了他。带上驰丘,真九郎一路直奔恶宇商会总社大楼。驰丘如今正被魅空追杀,他这是以防万一。但驰丘,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喂,这是什么地方?你要把我怎么样?」
「请放心。这里属于恶宇商会」
「恶宇商会?小子,你和恶宇商会是串通一气的吗!那,你打平《孤人要塞》也是捏造的是不是!」
「呃,这个……」
「好了好了,请冷静」,同席的露西走到了两人中间道,「红与我社,目前处于协助关系。我方完全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见露西这么说,驰丘这才安静下来。
交谈中,真九郎得知驰丘的行动其实很单纯。在报纸上看到少女们死亡的报道,他立即退掉公寓,到有关系的整形外科改变了容貌。而后,就是游走在市内的各个胶囊旅馆四处躲藏。他并不是没想过逃去外国,但考虑到《歪空》活动据点就在海外,还是认定留在国内比较安全。至于为何寻找真九郎,理由正如预想。他是听闻有个年轻纠纷处理人与《孤人要塞》打成了平手,觉得雇来做自己的保镖正合适。
听过这些,真九郎问出心中的疑问道
「驰丘先生。你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吗?」
「责任?什么责任?」
「六个人,因你而死的责任」
「真无聊」
「……无聊?」
「当然无聊。我又没少给她们一分工钱,能有什么责任」
明知真九郎怒视着自己,驰丘还是如此断言。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支烟,放在嘴上点燃,深吸了一口。驰丘吐出烟气,不甘心地嘀咕道
「该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才是猎人,现在怎么让别人猎杀起来了」
「抱歉,我认为你这是自作自受」,露西说着将烟缸推到了驰丘近前,「正是你自不量力企图猎杀《炎帝》,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我有胜算啊!只要继续监视下去,我迟早能……」
「你想怎么下手?」
听露西问起,驰丘一下不说话了。露西没理会他,成竹在胸般地道
「不过是想掌握炎帝的生活规律,在她常去的店里设置炸弹之类而已吧?」
顿时,驰丘的脸一下变得刷白,低头看向了脚下。看来,是被露西说中了。在市区安放炸弹。如果这变成现实,不知会有多少人将因他丧命。露西对垂头丧气的驰丘说,只要同意向警方作证,将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而拒绝这选项,现在的驰丘已经没有了。
角桥智慧的证词,驰丘恭治的证词,再加上录音笔记录下的对话。有这三样,或许就能迫使魅空自首了吧。而警方那边,只要《圆堂》同意协助,应该也会行动才对。
距离谈判已时日无多。取胜的材料,总算是凑齐了。
此时的真九郎,的确这么想。

周日。上午十时许。
真九郎与紫,一同走在闹市区中。今天阴天,风也不小。见身旁的紫似有些冷,真九郎便脱下自己的皮夹克,披在了她身上。
「暖和吗?」
「嗯,好暖和……。真九郎,谢谢」
拉紧皮夹克的紫,开心地笑了。
两人走过人行横道,又步行约五分钟,来到了一桩十五层的大楼前。今天的目的地,就在这大楼的二层。那里有家自从看过电视上的美食节目,紫就一直很想去的水果冰品店。上到二层,与迎上前的店员交谈两句,两人便在店员引路下来到了禁烟座位。真九郎与紫,在这靠近店门的窗侧座位上,面对面坐了下来。紫脱下真九郎的皮夹克挂上椅背,立刻拿起桌上的菜单打开,兴奋地注视着上面十几种圣代的照片。几分钟后,店员再次前来,真九郎向他点过咖啡,紫则点了巧克力香蕉圣代。
紫今天还是梳起马尾,穿着裙子。真九郎心中自行解释道,她应该很喜欢这打扮吧。真九郎告诉紫只能陪她到中午,下午还有工作,但紫显得心情不错。听紫讲着小学里的那些事情,真九郎平静地等待着。不多时,店员将咖啡和圣代送了上来。紫拿起长柄勺子,笑着吃起了圣代。真九郎喝了口咖啡,无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已经坐满六成客人的店内,大半都是女性。算上真九郎,才只有几位男士。
女人为什么都这么爱甜食啊?真九郎不由愣愣地想。这时,吃着圣代的紫道
「真九郎。有时间,和我一起去别墅好吗?」
听紫说,那里是莲丈与苍树曾数度前往居住的九凤院家别墅。是年轻时的莲丈将苍树带出奥之院,共同生活的地方。
真九郎有些好奇,但考虑到眼下还是工作优先,便道
「等工作完了我会考虑的」
「好吧」
紫点点头,舀起圣代里的香蕉和鲜奶油送进口中。她细细咀嚼着,好一会儿才将那咽下,道
「真九郎,你在和那女人见面?」
「那女人?」
「《歪空》那个」
「呃,她啊,见是见过……」
听真九郎答的含糊,紫消沉地垂下了头。
今天下午两点,真九郎就要去找魅空谈判了。他准备与紫分手后,先与绝奈她们汇合,再一同前往魅空那里。真九郎今天,心里非常踏实。因为昨晚露西打来电话报喜说,经过交涉,《圆堂》已同意帮忙了。逼魅空就范的材料,已全准备妥当。只待魅空如何反应。真九郎觉得有胜算,不过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清楚。万一谈崩,就只有拼实力。那时候,自己这条还缠着绷带的右臂,怕是不得不用了吧。
吃过三分之二圣代时,紫忽停下了手中的勺。
「……真九郎」
「嗯?」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
「是什么……?这什么意思?」
紫张开小口,停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没有说下去。只是表情黯淡地,看着眼前的桌子。平时那么活泼开朗直率的紫,现在罕见的欲言又止。不由产生疑问的真九郎,没有追问她。心道,今天幸好还能再陪她一段时间,还是找个合适的时候再问吧。
喝完杯中的咖啡,真九郎决定去趟洗手间。他先与紫说过,随后起身向洗手间走去。待他方便后洗过手出来,紫正好刚吃完圣代。看到真九郎出来,紫也站起,拿下挂在椅背上的真九郎的皮夹克,披在了肩上。
真九郎不慌不忙地穿过其他座位间,向紫走去。突然,他看到一个人从店门外的楼梯上来了。而且那人真九郎认识。
《雷电》格雷·布雷纳。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真九郎心中诧异停下脚步时,格雷还在继续向前。他无视迎上前的店员,径直走进了店内。格雷没有朝向真九郎,那双眼紧盯的,是紫。
真九郎见格雷步步逼近紫背后,急忙跑起。因为在他右手上,握着一把手枪。格雷狞笑着,举枪瞄准了紫的后背。
紫,没有察觉到有人接近。真九郎还来不及呼喊她的名字,格雷便已扣下了扳机。枪声,两度响起。两发子弹,全部命中在紫背上。而中枪的紫,前倒了下去。
真九郎的手自然动起,他拔出怀中的枪双手紧握,向格雷打去。凭真九郎的枪法,跑动中根本不可能命中目标。但他还是毫不在意的连续扣下扳机。此事在发现真九郎存在的格雷,转向了他。真九郎从他脸上看到了,成就感。他在为伤害到紫而欣喜。
瞬间,理性从真九郎脑中消失了。他随手扯起身旁一张桌子,扔向了格雷。就在格雷挥臂挡开桌子的刹那,真九郎已经逼到近前。他抬枪连射向格雷的面部。不在乎他痛苦的叫声,将子弹全倾泻在格雷脸上,这才收枪还回枪套。
「……臭小子!你作死!」
满脸鲜血的格雷咆哮着,但这阻挡不了真九郎的行动。他略一侧身避过格雷抓来的双手,左手小指猛刺直杵进他的右耳。完全摧毁他的鼓膜。左臂后撤拔出染血的小指,同时右腿飞起猛击格雷胯下。紧跟着左手抓住已口吐白沫的格雷的发,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的头撞向旁边的墙壁。直撞得水泥墙碎裂。右肘毫不停歇地高高抬起,重重砸在格雷顶门上。遭盛怒的真九郎连击的格雷就像个断了线的木偶,翻起白眼瘫倒在地上不动了。
真九郎竭力压抑自己狂躁的呼吸,奔到紫身边查看她的情况。痛苦趴在地上的紫,已经没了意识。脉搏跳的极快。真九郎急忙掏出手机想叫救护车,可那颤抖的指就是按不到按键上。
真九郎向一旁围观的客人们高声恳请着。
「求求你们!帮我叫救护车!」
客人们,没一个行动。已经沦为看客的他们,只是低声的彼此交头接耳。
真九郎呐喊般再度高叫
「快帮我叫救护车!快啊!」


第九章落日


下午一时三十分许。
真九郎,坐在距闹市区五分钟车程的一间综合医院病房内的椅子上。被救护车送到这里的紫,经过医生诊治,就躺在真九郎面前的病床上。她还没有恢复意识,不过医生说,伤情已经稳定了。
紫受的伤,只是轻微的扭挫。子弹,没有射入她的身体。可格雷,不可能打偏。不过真九郎的这疑问,很快就被收到消息赶来的骑场解开了。
骑场将紫披着的皮夹克还给真九郎时,问道
「这件夹克,是红你买的?」
「不,是师父给我的」
「难怪……。这夹克可是亚城的作品啊」
「亚城?」
「是防弹防刺的特殊品」
法泉作为压岁钱送给真九郎的皮夹克,救了紫一命。自然虽未入体,但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冲击一定相当剧烈。紫也正是因此,才失去了意识。
真九郎向骑场深深一躬,为紫在自己身边还会遇袭向他道歉。但骑场,并没有责怪他。反而感谢真九郎当场抓住犯人,拜托他陪在紫身边直到她醒来。真九郎承诺了。而还有事情要处理的骑场,离开了病房。
紫遇袭后,真九郎接到了三通电话。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夕乃。从电视快讯上得知此事深感震惊的她立即打来了电话。真九郎告诉她紫已住院并没有生命危险。
紧接着打来电话的,是银子。真九郎与对夕乃时一样向她报过平安后,问起媒体是如何对待这起事件。毕竟这起事件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银子说,各家媒体都对名门九凤院家幼女遭枪击的事件极为关注,即使电视台也将这当作重大事件,新闻节目中滚动播出着目击者的采访等等相关消息。格雷已被警方收押,不过银子说并没有看到有关他的报道。这,恐怕是九凤院家操作的。说不定他们不愿让此成为恐怖事件,只想当作寻常暴徒所为处理吧。骑场没有留在病房,应该就是忙于处理包括媒体在内的各方善后。而真九郎没被警察拉去录口供,也是有骑场的维护。
最后一通电话,是露西打来的。而内容,非常沉重。她告诉真九郎,《圆堂》发来消息,拒绝协助了。即便与政治无关,但表御三家千金遇袭,分类上极接近恐怖袭击。更不要说下手的是魅空麾下的战斗专家。《圆堂》将此次事件认定为魅空发来表示“如果对自己出手,就派部下在国内进行恐怖袭击”的警告。《圆堂》无意扰乱国内治安。为维护大多数国民的生活安定,他们不在乎多一桩冤案。但他们的转变,让逮捕魅空成了一纸空谈。
这就是她想要的情况吗……。
真九郎深深叹了口气。格雷,自是受魅空指示。眼下的情况,也是她想看到的。真九郎只能承认,魅空的手腕更高一筹。角桥智慧与驰丘恭治的证词,录音笔中的谈话,《圆堂》的协助。真九郎等人备好的这四项中魅空最不愿看到的,应该就是《圆堂》的协助。而她仅凭一起枪击事件,就让这化为乌有了。前几日公寓交战后她会那么轻易退让,恐怕是已经计划好这一切了吧。
我,该做什么?
苦恼着的真九郎,再次长叹一声。这时,病床上的紫,微微动了一下。真九郎立刻握住她小小的手,呼唤着她的名字。
紫,慢慢张开了双眼。发现真九郎就在自己身边,神色顿时平稳了下来。
「……真九郎。工作不要紧吗?」
「没事的。不用担心」
赤裸裸的谎言。但这谎言,似乎骗过了现在的紫。是伤,让她失去了平时的敏锐吧。
真九郎将事件经过简单向紫做了说明。并告诉她犯人已经被抓,不用再担心。一直沉默着听真九郎讲完的紫,似想了起什么,表情黯淡了下去。
「怎么了?」真九郎问。
紫艰难地张口道「……真九郎」
「嗯?」
「……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这,是紫在水果冰品店中问过的。她注视着没有回答的真九郎,又问道
「我今后……也能留在你身边吗?」
「当然能」
「我不会,是你的包袱吗?」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真九郎困惑着。他忽然回想到,魅空之前在学校与紫碰面时曾对她说过类似「你对真九郎是个包袱」的话。紫当时勇敢地反驳了她,但魅空的话,还是落在紫心上了吧。想想看,紫的发型和衣着,也是在自己与魅空相亲后才改变的。看来歪空魅空的出现给紫心理上造成的影响,比真九郎想象的要大得多的多。
「我,帮不上你。遇到今天这种事,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不就是你的包袱吗?」
真九郎,问着自己。
我现在,该对紫说什么?
要怎么说,才能将自己的心原原本本的传达给她?
回答,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了真九郎心中。他伸出双臂,将身在病床的紫轻轻揽起拥在怀中,俯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我从没有任何一次,觉得你是包袱」
倾诉过自己的真心,真九郎将紫放回到了床上。
面上泛起玫瑰色红晕的紫,喃喃道
「……这是第一次」
「呃?」
「这是真九郎第一次,主动吻我!」
「啊……是吗」
看着大喜过望的紫,真九郎不由苦笑起来。忽感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真九郎对紫道「稍等我一下」,走出病房来到了走廊。电话,是露西打来的。她希望真九郎能去总部大楼,一同商讨今后的对策。
……今后的对策,吗。
自己的确该考虑今后的对策。毕竟还是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现在都还不知道。
回到病房,真九郎拿起挂在椅上的皮夹克,告诉她自己明天再来。而紫则用笑容,送真九郎离开病房。
回味着紫的笑容,真九郎感到自己总算有力气向前了。

商议,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自抵达恶宇商会总部大楼,真九郎就与露西闷在会议室里交换意见。即使到了与魅空约好的时间,他们也没有动身。毕竟没有胜算的现在,去也是毫无意义。魅空那边,并没有联系真九郎。说不定以为他,已经放弃解决事件了。
真九郎一来到恶宇商会总部大楼,就与露西待在会议室里,交换意见。就是到了约好的时间,他们也没出发去魅空的公寓。既然没有胜算,去也是毫无意义。魅空也没有来消息。或许是认为真九郎已经放弃解决事件了。
两人在谈论中,提出了好几个替代方案。其中之一,是先借恶宇商会的战力彻底包围魅空的住所,再以力量迫使她屈服。但被真九郎立即否决了。魅空居住的公寓中,还有很多普通人。只要有可能伤害到平民,真九郎就绝不会同意。
此外还提出过由目前处于警方控制下的格雷指证魅空的方案,但这也非常困难。毕竟实在想象不出格雷会老老实实听话协助真九郎一方。
而后提出的多个方案,也全缺乏决定性因素。
「这回是无计可施了啊……」
露西沉下肩,牢骚般地说。
真九郎看看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他问起驰丘的情况,露西说驰丘太烦,下了安眠药让他睡在休息室了。真九郎觉得,这是个明智的判断。
「我还有人事部的工作,先离开一会儿了。你也到七层的员工食堂吃点东西吧。今晚,看来会很漫长了……」
见露西有事,真九郎决定先等她忙完。待她离开,真九郎准备去员工食堂了。出了会议室看向窗外,四周的大楼只稀稀落落亮着灯。地处商务区的这里,一入夜,几乎就没人了。
乘电梯来到七层,真九郎走进了员工食堂。这足以轻松容纳百人的宽敞空间,此时只有十个客人。自白天就没吃过东西的真九郎,或许因为精神上的疲劳更甚,并不觉得饿。他拿起一个纸杯,在墙边的咖啡机里接过杯咖啡,找到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喝了口咖啡,真九郎觉得清醒了一些。状态不算差。右臂与左腿的伤也在顺利恢复。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将魅空交给警方,还角桥智慧自由之身。真九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达成这最终目标。
再次向魅空挑战,凭实力一搏吗?
回想起公寓里的那场惨败,真九郎摇了摇头。凭实力,自己不可能打得赢她。可,还会有别的方法吗?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喝完杯中的咖啡,真九郎起身来到咖啡机前,再次按下了开关。正在他等待咖啡接满时,一个人跑进了员工食堂。
罕见慌张的露西急道
「红,快跟我来!情况有变!」

真九郎留下咖啡,随露西离开员工食堂乘上电梯,一路来到位于顶层的总务部。露西验证过指纹,带真九郎进了最里面房间。房门上有个监控室牌子的这里,设置着数十台显示器。应该是监控社内各处的。
「快看这个」露西指向其中一个显示器说。
真九郎一看屏幕,愣住了。的确如露西所说,情况有变。甚至可以称之为,惊人的展开。因为屏幕上那名戴着棒球帽的少女,毫无疑问就是歪空魅空。
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等真九郎问,露西便道
「前台传来消息了。歪空魅空的目的是驰丘。她要求我们把驰丘交出去」
她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驰丘在此虽还不清楚,但恐怕商会内已经有魅空安插的内奸了。就像露西之前说过的,奸细存在于任何地方。
目前身在前台的,并非魅空一个人。在她身后,还有两名随从。那名身着漆黑铠甲,腰间带剑的,应该是《黑骑士》奥兹玛利亚·拉赫吧。至于另一名头戴战术镜,身着排爆服似的厚重防护服,右手举一挺M134六管火神炮的壮汉,真九郎没见过。
「《黑骑士》那身,应该是亚城制重甲啊……。另一个,恐怕是《独眼巨人》了。他在战斗专家圈子里很有名,是大屠杀的专家」
露西翻着那只有白纸的笔记本说。可能是因为紧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魅空她们三个,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透着戾气。若不交出驰丘,他们定会动手抢夺吧。而她们面前的女接待正重复解释着,这里没有叫驰丘的人。
「竟然三个人就来砸场子,还真是被她们看扁了啊……」
沈着脸的绝奈,走进了监控室。她拿起一旁的电话话筒,正要通过内线向前台下达指示时,情况出现了变化。魅空抬头一枪,打爆了前台接待的头。另一名接待立刻拔出了藏在脚踝的枪准备反击,但魅空的枪更快。两名前台女接待,转眼间倒在了血泊中。见两人已气绝,魅空等人离开前台走向了电梯。
绝奈一咂舌猛按过内线拨号键,对话筒咆哮道
「敌人入侵了!保安部出动!允许开火!」
挂上电话,绝奈转头看向真九郎和露西,道
「露西,你去指示所有社员携带武器。红,你做好逃跑的准备」
「逃?」
「不错。你要带驰丘逃走。这里有脱身暗道,你们走那里」
「等等!这件事是我接下的工作!我也要战斗!」
「你赢得了她?」,绝奈冷静地说,「你已经败给她一次了。再打一次,能赢吗?」
真九郎无言以对了。绝奈见状微微一笑,道
「你不必在意。我社的人已被他们杀了,这便不再只是你与歪空魅空之间的问题……。是我们与歪空魅空的战争」
恶宇商会与歪空魅空的战争。
绝奈似乎就是如此理解眼前的事态的。
露西这时也说道
「我赞成顾问的意见。你还是先逃走吧。之后的事情,等挺过今晚再说」
这话,让真九郎只能无力地点点头同意了。
绝奈离开监控室赶往前线指挥,露西通过内线指示社员携带武器后,带真九郎下了楼。目的地,是十四层驰丘所在的休息室。被喂了安眠药的驰丘睡得很熟,无论怎么叫都不醒。露西没有办法,拿起手机叫了一名员工。不多时,一名二十七、八岁年纪戴着眼镜的男子出现了。据说是露西人事部的部下。
「我去协助星嚙顾问。你只管跟他走」
说罢,露西便急忙离开了。眼镜男背起驰丘,一句「请跟我来」头前走向电梯。真九郎随后跟了上去。听他说,现在要去的是地下三层,那里有紧急情况下脱身的暗道。真九郎稍一凝神,便听到下层有枪响和爆炸声传来。战斗看来已经开始了。
这样逃走真的对吗?
真九郎,你真的要逃离这里吗?
这不是没办法嘛。
怎么打也打不赢歪空魅空的啊。
站在前往地下三层电梯上的真九郎,心中自问自答着。右臂与左腿的伤,仿佛在催促他快逃般剧烈地痛了起来。只是想象起与魅空交战,后背就一阵冰凉。下意识的,真九郎伸手摸向上衣口袋。他的指尖,碰触到了什么。那是能收在掌手的小小物体。是紫借给自己的护身符。
紫,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万幸,只是轻伤,但有人竟要取她性命。而发出命令的,或无疑问正是歪空魅空。现在,魅空就在这栋楼里。她明明在这里,我却要逃吗?就这么窝囊的逃吗?
真九郎,你忍得了吗?
真九郎闭上了双眼。到达地下三层的电梯,打开了门。但他还是没有动。
「你怎么了?」
听到眼镜男问,真九郎睁开眼,道
「对不起。我……要留下。驰丘,就拜托您了」
「可,副部长的指示是……」
「对不起」
真九郎深深一躬再次道歉。眼镜男似理解了他的意思,背着驰丘走下了电梯。真九郎,按下了关门键。故意鼓舞自己道
「……好了,真九郎,已经没法回头了」
注视着眼前排列着数字键的面板,真九郎想,魅空她们现在,会在几层?既然不知道,那就凭直觉吧。心中做出决定的真九郎,按下了十层的按钮。电梯静静向上升去,不多时停了下来。
真九郎全神戒备四周,走下了电梯。周围,没有人的气息。他慎重地沿走廊向前走去。依旁边墙上的指示牌所示,这层属于广告部。没遇到员工,应该是都到下面的楼层应战了吧。我或许也该下去。真九郎想着一转身,只见从下层升上的电梯停住了。他立刻一跃跳进旁边的楼梯间,藏了起来。
电梯的门打开,魅空出现在了那里。电梯里,只有魅空一个。《黑骑士》与《独眼巨人》,应该都在楼下与绝奈她们交战吧。看来她是将战斗交由部下,单身寻找驰丘来了。
真九郎屏住呼吸,观察着魅空的动向。手握双枪四下张望寻找驰丘的魅空,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真九郎,怎么办?
揉着快要发抖的双腿,感受着奥兹玛利亚留下的伤口的疼痛,真九郎稍稍冷静了下来。真九郎全力思索着。自己有带枪。从这里瞄准,应该能击中魅空。但这对她的肉体根本不是威胁。可即使清楚枪没用,徒手正面与她交战也实在是太困难了。经过公寓里那场惨败,自己明白绝无胜算。既然都不行,我又该怎么做?
真九郎静静地反复做着深呼吸,更努力地思考起来。当下这情况,我有优势。魅空才第一次来,但我已经到过这里几次了。我应该,知道她不知道的才对。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我能凭这想出什么办法?冷静下来继续思考着的真九郎,忽然想到了。魅空,的确不知道一点。可,我的事情会如我预想的那样发展吗?不知道。总之,现在只是赌一把了。
寻过四周,魅空转身走回向电梯。真九郎趁此时从楼梯间跃出,站在了她正面。两人相距十米左右。魅空见真九郎突然出现,大张起眼,停下了脚步。
「……红,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件事上,我与恶宇商会是共同战线」
「噢,共同战线啊……。看约定的时间没来,我还以为红从这事上抽身了呢」
「没有在约定时间过去我道歉。不过,我并没有放弃解决事件」
说到这里,真九郎向魅空确认道
「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
「命令格雷袭击紫的,是你吗?」
「不错,正是我。是我下的命令」
魅空笑着承认了。她的反应没一丝罪恶感。
感到心中怒火渐起的真九郎,继续问道
「袭击紫,是为警告《圆堂》,毁掉谈判?」
「这有这方面考虑……但说不定实验性更大呢」
「实验?」
「就是了解,如果政要在光天化日暗杀遭人暗杀,媒体会如何报道?的实验」
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真九郎没明白,魅空笑了笑。
「本来是该保密的,不过这里只有我和红,就告诉你吧」,魅空将双枪还回枪套说,「我,非常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里四季交替的美景,喜欢这里的饮食和文化。但遗憾的是,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大学一毕业,我必须返回英国的本家,去帮忙家业。可回了那边,工作以外的出行都会受限制的吧。谁让我是独生女呢。不仅要继承家业,还必须承担很多责任。既然只有为工作才能出国,那没有恐怖需求的这里,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这么好一个国家,我竟不能自由来住!这是何等悲哀的现实!所以,我很烦恼。烦恼要怎么做,才能再次来到这个国家……」
她难道……。
真九郎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嘴边挂着笑的魅空继续道
「《歪空》会移居海外,正是因为这里没了灾难的种子,没了恐怖的需要。由此我想到,既然没有,重新创造出来不就可以了吗……?所以呢,我进行一项社会实验」
社会实验。
听到这个词,几个要素在真九郎脑中拼接到了一起。
「……你收购儿童福利设施和老人院再破产,都是因为这?」
「调查得好清楚啊,没错」
魅空笑着点了点头。
只要儿童福利设施和老人院破产,无依无靠的孩子与老人就会流落街头。而这,将在未来与魅空期待的社会动荡产生联系吧。
「看你工作得这么努力,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陷害角桥智慧,其实也是实验的一部分。看到偶然幸存的她,我忽然有了个想法。如果蒙冤入狱,她心中,一定会产生对国家和社会憎恨和绝望吧。这在将来,或许会成为恐怖的种子。所以,我试着安排了那场陷害」
角桥智慧,是因为魅空的实验才会含冤被捕。这理由真九郎恐怕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紫遇袭,还是因为魅空的实验。理由她刚说过,是想了解光天化日下暗杀政要,媒体会如何进行报道。而格雷没有使用双手的电流,应该是魅空的指示。恐怕是为让目击者更易作证,故意命格雷使用手枪的吧。
魅空注视着真九郎的眼,道
「我,只是稍稍推了社会一把。只是做了一点点干涉。如果顺利,恐怖的土壤便会日渐肥沃,不出几年就能有工作可接了吧。而我,也就能回来这里了……。如何?很棒的实验吧?」
真九郎,不由一阵寒战。
这是何等,扭曲的思想。
这是何等,空虚的企图。
不由的,真九郎脑中浮现出她的意识如病魔般步步侵蚀社会的情景。一切,不一定会如她所愿。但这社会,却也不足以让她的愿望如梦幻泡影般消失的安定。她的计划成功的可能,并不是零。
「看来红对九凤院紫这件事,相当生气呢。她的生死其实无所谓。不过,只受轻伤的确是预料之外……。说不定再袭击一次也不错呢。只要下次让她受到更为明显,余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的伤,就又能知道媒体会怎么报道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混蛋」
真九郎紧握起了拳。
魅空兴奋似地笑道
「那,你想怎么办?在这里继续公寓的战斗?」
「……继续就继续」
真九郎脱下皮夹克放到旁边桌上,挽起右臂的衣袖,解开了绷带。立刻打开内心深处的开关,发动起《崩月》之角。角,穿破右肘皮肤出现了。灼热的血液仿佛沸腾般涌遍全身,让真九郎四肢充满了力量。
接下魅空挑衅的真九郎,理性并未完全被愤怒吞没。他清楚单凭实力自己没有胜算。明白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改变现状。
两人的战斗,毫无预兆地的始了。直视正面冲来的真九郎,魅空右手一碰耳钉起用兴奋剂,飞快拔出双枪连射而出。真九郎双臂交叉护住头面,在弹雨中继续向前。魅空立时收枪换上手指虎,避过真九郎的所有攻击,左刺拳疾出。真九郎一瞬胆怯,魅空一记右直拳立即趁机而上。被打得鼻血直流的真九郎,向后一跃拉开了与魅空的距离。
魅空的战法与上次一样,远有手枪,近有踢拳。无论真九郎如何进攻,都难以撼动她的优势。堂堂正正根本没有胜算。
真九郎已经有了一计,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实行,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引魅空不备。
正当他想不出办法,要再向魅空进攻时,一个熟人,出现在了真九郎身后。
「呦,红兄!你玩儿什么呢!」
真九郎转过头。出现在身后的,是斩岛切彦。似是刚从逃生梯下来的她右手上,提着把手锯。
看到真九郎脸上的惨样,切彦苦笑道
「看这可怜相……,已经打输了?」
「……我终于找到希望了啊」
「希望?」
「切彦,来帮我」
「哈?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我还找《黑骑士》呢,不好意思……」
「来帮我!」
真九郎上前紧握住切彦的手,打断她的话恳求着。
她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只要有她,我计策一定能用上。
「和我一起战斗吧,切彦!」
两人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彼此。期待她同意的真九郎不由将脸向前凑去。切彦慌了似的将目光转到了一旁。
「……唉,真拿你没办法」,切彦小声嘀咕,「好啦好啦,稍微帮你一下啦……」
「谢谢你」
衷心感谢切彦的真九郎,转身与她并肩站在一起,面向了歪空魅空。真九郎再次紧握起拳,切彦放下了拿着手锯的手。
见切彦突然出现同意参战,魅空显得很吃惊。但即使如此,那从容的笑依然挂在她脸上。
「战鬼与剑鬼联手吗……。真有意思呢」
真九郎与切彦紧盯魅空,各自报上家门。
「崩月流甲一种第二级战鬼,红真九郎」
「《斩岛》第六十六代切彦!」
魅空也回应他们道
「《歪空》天成纯种三十八世,歪空魅空」
话音刚落,切彦与真九郎便直冲向魅空。切彦手锯下斩,真九郎同时飞腿而上。魅空手指虎接下切彦的手锯,轻松笑着挡开了真九郎的一腿。切彦攻势不减,抽锯乱披风连斩。魅空则以双手手指虎将切彦的手锯一一接下。在手锯与手指虎激撞迸出的火花中,魅空一腿扫向切彦脚下。切彦纵身避过,手锯顺势直劈魅空。真九郎见魅空侧身险避过,立时准备上前夹击。但见她伸手拔枪,停了下来。双枪一出,魅空攻势又盛。真九郎与切彦只得闪入一旁桌后,趁机调整呼吸。

「那女人比想象得棘手啊……。红兄,可有计策?」
「有」
「胜算多少?」
「五成」
「……足够了啊」
真九郎让切彦附耳过来,将自己的计策告诉了她。切彦听罢一愣,一思量同意了。两人在桌后简单商量几句,同时跳了出去。真九郎立刻抓起一旁的椅子扔向魅空,切彦趁此机会疾冲而上。魅空避过椅,收枪再换回了手指虎。已到魅空近前的切彦手锯厉如斩颈横挥而出。上身后仰勉强避过这一击,魅空立即警惕切彦的追击,与她拉开了距离。
这一瞬,魅空大半注意都集中到了切彦身上。而真九郎,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全速接近魅空抱住她的腰,抬起魅空身子直冲向前方的窗。玻璃顿时粉碎,置身空中的两人与周围的玻璃碴同受重力牵引,下坠而去。
即使此刻,笑容仍挂在魅空脸上。她肯定是明白坠楼身死的只有真九郎,自己不会丧命。肯定觉得选择这好意意义同归于尽战法的真九郎,非常愚蠢吧。
但,她错了。
真九郎放开了魅空的腰,右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左手腕。第一次来这里的魅空并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下方有着什么。



看到下方的存在,笑意从魅空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两人下方的不是地面,而是个长方形的游泳池。在夜的黑暗中从高空坠下的两人,激起巨大的水柱落入了泳池。紧抓着魅空手腕的真九郎,带她沉向水底。
为进行水下活动和水中战斗等训练而建成的这里,足有几十米深。池壁上,能看到标注着水深的数字。单手按住棒球帽的魅空,在水深超过十米时,开始想要挣脱真九郎的手。真九郎,死死抓着魅空的手腕毫不松力。他认为,即使《歪空》近乎不死,但终究是人。既然是人,如果无法呼吸,也该无法正常行动才对。正是有这想法,真九郎才将决战之处选在了这里。
真九郎抓住设于池壁的梯子,阻止两人上浮。从现在起,输赢与武器格斗再无关系,要比的只是忍耐。刚在竭力挣脱的魅空,不动了。她是看到真九郎的表情,明白他的觉悟了吧。左手已被真九郎牢牢抓住的魅空,只有右手能自由行动。她的右手伸向真九郎的颈,为夺去他的性命,全力掐着。
魅空的指尖刺破真九郎的皮,直抠进肉里。但明白只要手一松就再无机会战胜她的真九郎,强忍剧痛没有放开她,没有放开梯子。血液因颈部被掐难以输氧供脑,真九郎的意识,模糊了起来。神色已是拼命的魅空,还在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颈部的疼痛,流血与缺氧,让真九郎的视野渐渐黑了下去。但他仍没有松手。绝对,不会松手。直到最后的最后。

疲惫已极的真九郎坐在泳池边,长吁了口气。已经湿透的衣服,让他觉得很不舒服。转头看向身边的大楼,枪响与爆炸声还不绝于耳,还在继续战斗。不过真九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因为歪空魅空,就躺在他旁边。是真九郎将她拉上来的。
决战如真九郎预想的一样,将她拖入水中比拼耐力了。不过赢得很险。魅空在真九郎就要超过极限的前一刻,先因缺氧晕过去了。真九郎这回没输,恐怕是魅空没想到决战会在水中进行,而他是早有准备了。这仅仅是意识的差距。但话说回来,《歪空》的生命力真是令人瞠目。不过出水十几秒,魅空就已恢复呼吸,苍白的脸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呼吸开始两分钟后,魅空恢复了意识。醒来的她坐起身子,转头看了看周围。看到真九郎就坐在旁边,她泄了气似的叹了一声。
真九郎伸手拿起了身边棒球帽举了起来。夺走棒球帽就是真九郎赢。这,是公寓交手前定下的规矩。
「……看来,是我输了呢」
魅空苦笑着说。她语气中没有抱怨,也没有忿忿不平。这直爽,也在证明她是位一流斗者吧。魅空从上衣兜里拿出手机,联系《黑骑士》和《独眼巨人》,命令他们终止战斗。大楼那边的枪声与爆炸声,转眼听不到了。这场战争,结束了。
挂断电话,魅空躺了下去。全力伸展四肢,又叹过一声,道
「好想和红以另一种形式相连啊……。明明觉得会喜欢上的」
如果真九郎没接下角桥智慧的委托,他与魅空的关系,或许会有改变吧。但真九郎想不出那会与现在的关系有什么区别,也知道考虑这根本没有意义。
真九郎对躺在地上的魅空道
「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什么?有关这次事件的?」
「不。我想问的,是其他事件」
「其他事件?」
「八年前发生在美国的那起国际机场爆炸事件,你知道些什么吗?」
「为什么,要问那件事……?」
「我是幸存者」
魅空,惊讶的一眨眼。
自从露西那里得知《歪空》是职业恐怖分子,真九郎心中就产生了,八年前的时间,该不会与《歪空》有关吧?的疑问。
魅空,沉默了。
真九郎,无言地注视着她。
夜晚冰冷的风,从两人身上吹过。
「怎么样?知道什么吗?」
真九郎再次问。
犹豫着的魅空,避开了真九郎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再次看向真九郎的她肯定道
「……嗯,我知道」



第十章月光


周四。星领学园。
今天,第六堂课是英语。不擅英语的真九郎强忍着睡意,愣愣地挨着时间。他自我分析过,认为自己提不起神,或许是因为工作终于结束了。听老师念着英语,真九郎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首先是角桥智慧的事件。魅空,如约向警察自首了。往日不敢轻易接受这位《歪空》千金的警方,在她本人的强烈要求下,最终逮捕了她。当然,真相并没有见诸报端。由于魅空还未成年,媒体只是隐去她的名字,小小一篇报道说真凶自首了而已。而魅空本人,出于种种理由和她的英国国籍,定于日后移交英国警方。至于海那边的司法会如何处理,就与真九郎无关了。驰丘也将按预定作为证人移交英国。角桥智慧在逮捕魅空后已经获释。虽还要为案件作证,不过很快就会真正自由了。
真九郎,收到了角桥智慧的来信。信上是她对真九郎的谢意。而在信的最后,她写道『等有时间,我一定要去见你』。角桥智慧获释后接受了手术。那天在五月雨庄商议时,真九郎拜托绝奈,能不能用星嚙的技术,治好角桥智慧声带和右腿的伤。绝奈,答应会治好她。有星嚙的技术,她一定能痊愈如初吧。
真九郎与魅空的最后的对话,是关于八年前那起恐怖事件。魅空说,那起事件与《歪空》无关。但她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真九郎。真九郎寻问理由时,她解释说,这世上,存在着只要知道就会有性命之忧的危险情报。而关于八年前那起恐怖事件的情报,正属于此。现在的真九郎就是知道了,也只会害自己丧命,全无抵抗之力。
真九郎还是说即使这样我也想知道的缠着魅空,但她只是道,「我不愿见到红死啊……。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就是不吐露半个字。但在最后,她作为补偿,与真九郎定下了约定。答应当真九郎成长为更优秀的纠纷处理人时,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没能获得情报,真九郎心里自然不满,不过有这未来希望的约定,他觉得暂时就够了。
宣告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随值日生的口令向老师行过礼,真九郎坐下打着哈欠收拾起书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虽还有放学前的班会,不过等下还有很多事要忙的他准备翘掉。因为今天要在五月雨庄庆祝紫出院。
驱散头上的睡意,真九郎琢磨起该去超市买什么,做起回家的准备。

先于银子来到与她约好的距学校最近的车站,真九郎遇到了意外。他,撞见了魅空的朋友们。不过这似乎并非偶然,而是她们特意在车站前等真九郎。只在星领学园里与她们见过一面的真九郎,只隐约记得她们的样子。
站在她们头前的少女,问为这遭遇吃惊的真九郎道
「松原同学突然转学了。她什么都没告诉我们……。红学长,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真九郎正直地回答
「知道」
「请告诉我们!她为什么要转学?」
「……对不起,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
「事情很复杂的……。我,不能告诉你们」
「这么说……松原同学转学,是因为你?」
真九郎点了点头。
「她转学,的确是因为我。……不过,我不打算道歉,也不后悔」
「你……对松原同学做了什么?」
「这不能说」
啪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女一记耳光扇在了真九郎脸上。
「混蛋!」
少女甩下这句,转身离开了。其他女孩儿也纷纷瞪着真九郎,随她离去了。
少女的耳光,强烈刺激着真九郎的身心。但他,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是他认为继续这份工作,肯定还会遇到这样的事。
魅空朋友们的反应,证明她与周围人的关系很好。说过喜欢这国家的魅空,说不定也喜欢学校这个空间吧。而她在自首前办完转学手续,恐怕也是想尽可能自然的消失在朋友们面前。如果是我,我真九郎毫无征兆地转学,又有几个同学会在意?觉得空虚起来的真九郎,停下了思考。
五分钟后,银子来到了车站。看到真九郎的脸,她惊讶地皱眉问道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呃?」
「左边全红了」
「呃,没什么……」
「没什么?」
「……怎么说呢,该算是工作吧」
真九郎含糊笑起掩饰说。银子注视着真九郎,没再追究。真九郎心中感谢着她的体谅,与银子穿过闸机,走向了月台。

这夜,变得非常热闹。有六人为庆祝紫出院聚集到了这里。不算真九郎和紫,还有夕乃、银子,环和暗绘。环和暗绘早早便喝起了啤酒,而夕乃和银子则一同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村上同学,请去那边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不用了。怎么能只让学姐你一个人受累呢」
「请不必在意,我很会做饭的」
「我也不是生手」
在后面注视着小声争执起什么的两人,环笑道
「竟有两名围裙少女同在厨房……。真是壮观啊」
应紫要求,今晚的主菜是煎肉饼。真九郎本也准备帮忙,不过那边实在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手拿一杯葡萄汁的今晚的主角,就坐在真九郎身边。自出了院,紫的发型与服装就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马尾和裙,变回了真九郎熟悉的男孩儿打扮。真九郎不知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境,但身边的紫灿烂的笑着。看着她的笑容,真九郎也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真九郎忽然想起兜中的护身符,忙掏出还给了紫。告诉她护身符很灵验,并为弄湿了护身符向紫道歉。紫接过护身符,只道「只要有保护真九郎就够了」原谅了他。
真九郎这次的工作让紫受了不少苦,他为表歉意问紫有什么希望自己做的。真九郎本以为紫会提出让自己带她去游乐园、动物园,或者还是水族馆那些娱乐设施。可紫的反应,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紫目不转睛地抬头注视着真九郎的眼,问道
「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你吻我」
「……呃?」
「是吻。我希望真九郎,再主动吻我。真九郎的吻好厉害。让我心里麻麻的,身上暖暖的……。我想好好确定一下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所以,我想你,再吻我一次」
「这……不行」
「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行。换别的吧」
同样注视着紫的眼,真九郎竭力抵抗着。这时,他发现本在做饭的夕乃和银子都停下手,紧盯着自己。而环和暗绘,则饶有兴趣地旁观着。夕乃与银子的目光越来越凶险。再待下去,肯定要被逼坦白。
真九郎,决定立即执行战略撤退。
「啊……我去倒垃圾」
他立刻起身,将环和暗绘喝完的空罐收拾进垃圾袋出了房间。真九郎下楼把把垃圾袋放到门边,转身回到二层。
走廊中,尽是昏暗与寂静。真九郎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窗外。夜空中一轮美丽的新月,在云层间时隐时现着。
月光下的真九郎愣愣地想,将来自己成长起来的时,还能再见到魅空吗?那时候,真能从她口中问出恐怖事件的情报吗?问出来了,自己又能做什么?这些,自己还回答不出。甚至作为一个纠纷处理人会有什么未来,自己都还不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虚度时光生活下去了吧。
「真九郎?」
听到有人叫自己,真九郎转过头。只见紫走出了房间。
她这是看自己久久没回去担心了吧。
紫走到真九郎身边,问道
「真九郎,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啊」
月光下的紫,是那么的美。让一股花些时间好好欣赏她的冲动,涌上真九郎心头。不过看到她吃惊的样子,立刻掩饰着挠起了头。
真九郎准备与紫一起回去。而迈步前,他再一次望向了夜空。今晚的月光,好温暖。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吧。今后的日子,有学校,有工作,有苦有悲又后悔,大概,还会有喜悦。
这属于真九郎的人生,还将继续。








后记


我曾被陨石砸中过。
那时我还是小学生,刚转学到一个地方学校不久。
准确的说,是在一堂上午的体育课上。
那天的课是踢足球,我的位置是后卫。
从早上就一直犯困的我,只愣愣地望着敌方球门前拼抢的男生们。无聊得打过好几个哈欠,我想着换换心情的望向了天。晴朗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但,事情就发生在此时。
我忽然觉得自己在一望无垠的碧空中,看到了一个小黑点。下一瞬间,我额上啪的一声响起,顿时感到了疼痛。我立刻手捂住额头,而发现我这样的体育老师拖着长声说着「怎么了~!」走了过来。
老师看到我的头,显得很非常惊讶。因为我的头,流血了。血一直顺鼻翼流到了下巴。老师当时让我马上去保健室。
给我治伤的保健老师安慰我说,刚才正在踢足球,你这应该是被碰巧踢起的石子撞破头了吧。运气不好啊。不过,我心里很高兴。
那时就很喜欢神秘故事的我在想,砸中我的根本不是操场上的石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定是陨石。是从宇宙来的。竟会砸中自己,一定有特别的意义。这,肯定是什么即将开始的预告。
那天晚上,我兴奋的用手摸着头上的创可贴,睡着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围,我自己,全都没有任何变化。之后都是平淡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我又转学去了别的学校。那天,那刻落下的的确是来自宇宙的物体,但砸中我只是个偶然,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致谢。
衷心感谢温暖等待工作得如此之慢的我的责编鸟山先生,感谢描绘出打动人内心插画的山本老师,编辑部的各位,以及每位读过本书的读者朋友。谢谢您们。续篇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对不起大家了。

片山宪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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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岛牧桃华 皇帝
绝奈和切彦站在自己这边固然很有安心感,但是总觉得有点太好收了……

2 年前 0 回復

閒情逸致 王爵
這樣看下去 跟各大勢力都有關係拉!!
孤人要塞....變得太好說話拉!!!

9 年前 0 回復

7631557 子爵
就算是一年一本也好。我也想看啊。。还有电波的说

9 年前 0 回復

吊带袜女仆 騎士
这真的是有生之年系列啊,我想作者大概是看漫画完结了,又出来骗点钱在回去隐居。

9 年前 0 回復

幻夜·凉 騎士
没想到丑恶祭之后了无音信的红系列居然有第五册歪空公主,想起以前丑恶祭结尾还是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隔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再网上找到了丑恶祭的尾声短篇,就像是突然腰斩了一样,这种意犹未尽的让人心痒痒的感觉十分难受。话说回来,既然红有了,电波系是不是也能期待下?

9 年前 0 回復

かんなぎ 伯爵
真的泪流满面啊,多少年了,从高二到现在研二,一直苦苦等着
片山,你TM没死啊啊啊啊 !!!
跪谢翻译组的大大

9 年前 0 回復

寂靜之狼 勳爵
不止作者,我剛才也認為自己被殞石擊中了___我一直覺得這書會更的可能和被殞石K中一樣高~!

9 年前 0 回復

祸灵梦 公爵
话说我下载看完才发现红香和骑场的对话那,感觉有很大可能儿子是骑场和红香的

9 年前 0 回復

swifty 侯爵
我屮艸芔茻,这算是有生之年系列么。。我还以为永远的坑掉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又有了重新活着的动力了。。。

9 年前 0 回復

堕天使_水上澪 子爵
下一卷有事遥遥无期。。。真正的有生之年系列啊。。感谢汉化组翻译

9 年前 0 回復

w545921279 勳爵
有生之年啊 我的轻小说入坑作居然更新了

9 年前 0 回復

绯炎の黑猫 子爵
这就是传说中的失踪人口回归啊。。全文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片山风格,不过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红每一卷都会和上一卷的boss并肩作战啊,还有就是电波系彼女还会不会有新作呢。

9 年前 0 回復

zgr48 平民
片山该先写电波,战斗描写依然捉鸡,现在的片山根本驾驭不了红里的那种职业级战斗场面

9 年前 0 回復

e_haha 子爵
真·有生之年系列,除了紫以外连男主都快不记得了,不过能看到还是挺开心的,相较起来电波系估计完全没有指望了呢……

9 年前 0 回復

liuxiao1008 勳爵
啊啊啊啊啊啊!!!!常年潜水的我也忍不住出来大喊几句了:片山老师,终于有填坑的打算了么?真心喜欢你的俩坑作品啊!《红》和《电波》...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最后啊!(PS:还有医生什么的,请当课外活动的职业啊!请多专注写作吧!)

9 年前 0 回復

GaAs 騎士
史前巨坑
從08年坑到現在
跟富姦有得比阿....

9 年前 0 回復

嘘之谜音 子爵
只能说片山又出来骗稿费还是啥好呢,反正能看到这书更新还是蛮开心的。

9 年前 0 回復

iledor 伯爵
上一卷的时候已经几年前了,但是拿起第五卷发现不管人物名字和之前的大概剧情都记得,这有生之年等的略苦

真九郎快点承认你是loli控吧,快点娶了紫吧,不然要结局估计要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9 年前 0 回復

udheroft 騎士
哎,红和电波把世界观铺得太大,而且主要人物而非主要人物联系太密切,造成了作者在写书的时候不好把内容压缩,当然,像河马那种中期转换不同角色的战斗场景的做法也不是不行。。不过一般作者不像河马那么自虐吧。。。更何况是两个系列统一世界观。。。哎,搞得写书时自己都不太好取舍,可能觉得让两个系列的角色穿插也不错,或者单独补全一部书的角色也不错,应该会很矛盾吧。。。而且不管怎么做,再解释世界观的时候都得引入新角色,还得把已有角色的戏份平衡,真不知道这两部书怎么结尾

9 年前 0 回復

ttyyttyy 勳爵
这是一个用用后宫救场用后宫牵制用后宫插眼自己偷塔收了个心后宫的故事么?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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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子ようこ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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