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魔之血R.O.M卷6《荆棘之冠》


荆棘之冠 一 替罪羔羊 I
第一章 替罪羔羊
——曽被杀的羔羊,
是配得能力、丰富、智慧、力量、荣耀、颂赞的。
(启示录第五章十二节)

“您的药真是有效啊!”
路库勒茨亚.里各欧博士把听诊器放进衣服里,然后对半卧在有帷幔的病床上的米兰公爵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她以中年妇女特有的细心照顾着她,然后为那纤细的手把脉。
“即使以后再发作,也能够治好的……别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要焦虑,只要安心地治疗,一定可以恢复健康。”
“……我完全相信你,里各里欧博士。”
卡特琳娜.丝佛札用没有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拢拢头发,微笑着。她那不输母亲的美貌,即使是在同性的眼里,也是非常有魅力。枢机卿对这二十年来治疗她的主治医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无声的炸弹。
“那么,博士……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剩馀多长寿命?请诚实地告诉我。”
“呃、公爵大人?!”
从少女时代开始就一直体弱多病的米兰公爵大人经常使来为她治疗的女医生叹气摇头。虽然她本人是极力地想装作平静。但是在此期间,她骤变的脸色却如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动摇。她对女医保持着她的笑容。
“是吧……也就是说,不能够回答吧?”
“……这胶原病,无论是早期发现还是治疗,都是极端困难的。”
稍微俯身的女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就像表示是对卡特琳娜忠诚般。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话,那种感觉,就像患者是她自己一样。
“这个病就是所谓的后天免疫不全——体内的免疫系统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敌人进行攻击的一种免疫障碍。此次,侵食您的肺部的即不是细菌,也不是滤过性病原体,而是您自身。要是我能够更加频繁地为您做检查,也许能够早些发现……实在是非常抱歉!”
“医生,您没有必要道歉啊。全是自我管理有问题。说来,查出我有这个病,是在什么时候?”
“八年前……前任教皇逝世,您刚升任枢机卿的时候。”
“啊,是这样啊……这么一说也是。从那开始就一直忙于工作,抽不出时间做检查。是的,确实很忙,非常地忙……”
卡特琳娜轻声地说着,然后看着一旁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这三个月来体重减了三公斤,但由于自己是那种完全看不出体重增减的体质,所以被称作“世界上最美的枢机卿”的美貌丝毫没有衰退。可是,在这身躯里,病魔的势力不断扩大。就是谈话的现在,也在逐渐扩大……
“……今天麻烦你了,医生。”
从嘴唇传来的痛楚让卡等琳娜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咬紧了牙关。
她终于解开深锁的眉头,然后向不安的女医轻轻点点头。
“那么下次的检查也要麻烦您了……啊,托雷士神父,博士要回去了,请开车送送。”
“好的。”
回答枢机卿的是一个小个子神父,先前在作检查的时候,他就如房间里的家具般,一直伫立在房间的角落里。青年把手里的小箱子递到女医生的面前。打开箱盖,里面塞满了一捆一捆的钞票。在给女医生看了这些后,就关上箱盖,然后把箱子塞到她手里。
“……医生,我想请您把我的病情保密。”
卡特琳娜对不安地接过小箱子的主治医师进行了最后的叮嘱。虽然是就像喝茶时的闲聊般无所谓的语气,但是却话里藏刀。
“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你和托雷士神父三人,而其它的人只知道我得了点小感冒……我可不想被情报枢机卿那些人知道,然后拿这个来大做文章。所以,请您一定不要泄露出去。”
“嗯,我知道了。”
对于患者的要求,里各里欧机械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敬礼后,准备离开。突然,她转过身。
“公爵大人,请您一定要坚强……”
对着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佳人,女医尽量以冷静——但是,觉得有些悲伤的语气说道。
“还有希望的。只要好好疗养,继续接受治疗,就可以延长剩下的时间。因此—”
“这个我当然知道,博士。放心,我是不会自暴自弃的……那么,请走好。”
直到确认把头发束起来的女医的身影消失在神父关上的门对面后,卡特琳娜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
南欧的春天来得很早,虽然才是三月,但是丝佛札城中庭里已盛开着春天的花朵。花瓣颜色各式各样,卡特琳娜视着如妖精们嬉戏玩耍的舞台般的花坛,突然发出自嘲似的笑声。
“还真是讽刺啊……我都从未考虑过要孩子,就染上这样的病。”
胶原体是妊娠的女性、或者是女性妊娠时荷尔蒙分泌失调而易得的一种病。
女性身体为了妊娠而准备的组织——把胎儿迎进胎内的保护组织疯狂地把自己的细胞当作外敌,然后白细胞和K细胞便会为排除它而开始攻击。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自己的身体要将自己杀死。
轻轻咳嗽一下,佳人苦笑。转向默默伫立在一旁的神父,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似的说道。
“托雷士神父,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有无数次有人要暗杀我,但是那时候都拣回了命。九死一生是经常的事情。那时,我觉得我的运气简直是好得出奇……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自己最终会落得个被自己杀死的下场。还是逃不过暗杀啊~”
“……米兰公爵大人,请您静养。”
与主人愉快的声音相反,机械化步兵的回答里没有一丝感伤。
“里各里欧博士也是这样说。但是,对付胶原病最贴切的还是保存体力,进行自我恢复。使用药物进行对症疗法,同时用静养和营养剂保存体力,这是最好的。”
“保存体力……之后,要怎么做?也许真的可以延长几个月的寿命,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卡特琳娜露出小女孩般的纯洁笑容。
是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这样老老实实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早已改变不了。
卡特琳娜握紧放在毛毯上的手,直到拳头上青筋暴起,直到指节也开始发白。然后一字一句地,像是要把所有牢牢记住似的说道。
“是的,我没有时间……而且,在余下的时间里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却堆积如山。我没有时间来可怜自己。那种浪费是我绝不允许的……”
是的,作为枢机卿,作为教皇的姐姐,而且作为丝佛札家最后一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必须处理的教务、必须打倒的敌人、非报不可的仇——没有悲叹的空闲,我要……
“呃……?”
胸口突然涌起一阵热,卡特琳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初以为是和平时一样,病又发作了,但是并不相同。这种悸动是什么?为什么眼睑开始痉挛?不,比起那些,顺着脸颊滑落的温润液体,莫非是泪水——我哭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铁娘子”耸下了肩,她用消瘦的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啜泣声。
“不要?”
这真是自己吗?声音颤抖、嘶哑,连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
“我还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我?!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
顺着腮边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浸在床单上——看着这些泪,卡特琳娜咬紧了牙。
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做的事情,而是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说的话,而是想要说的话。
头脑里浮现出那冬天湖水般的眼眸。想一直看着那双眼眸,也想一直被那双眼眸注视着。那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不是别人?!
“——公爵大人,就这样坐着好吗?”
一阵有节规的敲门声传入正咬牙呜咽的枢机卿的耳中。之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个,打扰一下可以吗?现在不方便的话,我过会儿再来也可以……”
“……不,没关系。进来吧,罗蕾塔修女。”
卡特琳娜急忙擦干眼泪,然后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脸颊。面对进屋的修女,她一边装作在擦汗,一边用稳重的声音回应道。
“怎么了?我想还有点时间可以用做事务联络……发生什么事吗?”
“啊,是的。就在刚才,有来自伦迪尼姆‘教授’的电报……”

罗蕾塔修女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封电报。经由托雷士递给上司,说道。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用的是特快,差人送来……那个,您不是在休假吗?”
“不,没有那回事,谢谢关心……是华兹华斯博士发来的?嗯,到底是什么……呢……”
扫读着电报内容的卡特琳娜猛的一愣,动作僵硬了。仅仅数行,只是简单地报告了事实的文字,就使卡特琳娜目不转睛,甚至忘记了呼吸。
“公爵大人,您怎么了?”
枢机卿不动了,仿佛白色的大理石雕刻一样。罗蕾塔战战兢兢地询问道,那声音细得简直快要消失了。
“教授的消息是坏消息吗?难道伦迪尼姆发生了什么问题?”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罗蕾塔修女。”
掩饰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卡特琳娜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电报递给一旁的神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不想让侍女察觉其内心的动摇。
“好像是伦迪尼姆宫殿里起了点小騒乱。不迅速收集点情报不行……罗蕾塔修女,你马上给罗马的‘剑之馆’发电报,和阿尔比恩大使馆取得联系。托雷士神父,你……”
卡特琳娜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然后等待女慌慌张张地行礼告退。确认侍女已经走远后,她表情严肃地把目光转回神父。
“你能马上去一躺伦迪尼姆吗,‘神枪手’?亚伯好像又遇到了什么辣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那个在地下的斯加密仓库里有。拿着去吧。”
“明白了。”
机械步兵无表情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去。卡特琳娜听着他机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又拿起电报。在不知不觉,她将电报越捏越紧,直到要弄破了才发觉。
“……艾丝缇.布兰雪!”
从佳人的嘴里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荆棘之冠 一 替罪羔羊 II(下)
II
  “怎麼说,你也太失态了吧?”
  一个午後,四十多名男女聚集厌恶人间俱乐部的圆桌前。而说话的是一名体形非常壮硕,方脸的四十岁男子。
  他叫做查尔斯.萨麻瑟托。是代表阿尔比恩贵族的名家、“二十六公家”中排名第五的波法公爵家的当家主。这个在英国西北部拥有大片领地,以前又当过陆军参谋长的大贵族用他粗粗的手指敲著桌面,然後用一种满是险恶的视线把沉浸在低沉气氛中的与会者瞟了一眼。
  “隔离地区的存在被教皇厅知道了就已经很令人头痛了,现在讨代那些吸血鬼又失败了?突击部队的指挥官到底在做甚麼啊?”
  “据情报部的报告,那些家伙降下的隔壁完全阻断了‘黑暗之城’和外部的联系。”
  以冷静的声音回答著的是坐在波法特公爵对面的纽卡斯公爵阿鲁夫雷德。
  在苏格兰东北有领地的纽卡斯公爵家虽然只排名第十九,但就他个人而言,他是身兼最高裁判所法官、贵族院议长的大法官。在官中,他享受的待遇仅次於王族和康塔贝利大可教。这个中年贵族把伦迪尼姆市的三次元图当作靶子,然後用激光发射器瞄准地上的一点。
  “这个地方是‘黑暗之城’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不要说打开隔壁了,就是连其厚度、材质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进行歼灭。”
  “那麼,把它炸开不行吗?”
  女王的顾问律师,同时也是有名的诗人,路德.特尼森转过头看著身边的安全保障问题担当副首相。把加入了蜂蜜和牛奶的亚麻茶倒入蔷薇色的容器中,然後用装模作样地问道。
  “反正,那个地区要沉入水底了。稍微使用一点粗暴的手段也无所谓。您觉得呢,副首相?”
  “工兵队早就已经尝试过这样做了。”
  波斯维尔用手捻著他漂亮的胡子,然後耸耸肩。虽然他以他的聪明和见识博得了女王的深刻信赖,但很可惜,他不属於二十六公家的血脉。仅仅二十六家——四百左右的人竟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国土,独占了七成的国家财富。这些名门贵族应该会觉得自己太碍眼了吧,於是便注意了些。
  “但是,说起那个壁,到底是甚麼材质的呢?用了五十千克的TNT也没有一点损伤。不,不止是炸药,化学药品、电流都完全没用。不仅如此,当我们试图用音波调查那边也失败了……那边真的是完全从外部隔绝了。”
  “哦……那麼,就是怎麼也行不通咯?”
  听到波斯维尔的话,国玺尚书乔娜桑.蒙塔基.道格特抄起双手。这个拥有很长名字的老苏格兰贵族是在公爵席排名第十二的巴库鲁公爵的当家,是聚集这间屋里的阿尔比恩贵族中最年长的。他垂著长长的胡须,似乎是觉得疲劳而发出了一声叹息。
  “按道理说,昨天晚上应该歼灭那些妖怪,并且终於可以唬过教皇厅和国民……但是实际上呢?我们费尽心思才夺回教皇陛下和圣女,但是却把吸血鬼们关在了隔离地区。教皇厅已经察觉到我们在饲养吸血鬼,小市民们也因得知自己脚下有吸血鬼而开始骚动——”
  在说著意味深长的话语的老人的眼前,是刚才抄著手只说了一句话的人。金黄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军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老人简直视这位女士官为眼中钉。
  “这些还不都是由昨天的作战失败造成的……对对,这麼说起来,提出这个作战的人是你吧,卡露斯子爵?哦,不,应该是玛丽.史宾塞大佐。这个责任您应该怎麼负呢?”
  “……关於您的话,阁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与这半个世纪都被称作策士老贵族唱反调的并不是被责问的女士官。有著宝石般美丽眼眸的女子,为了保护面无表情地沉默著的“血腥玛丽”而站了起来。伊林公爵.朱迪斯.卓丝林用手臂挡在朋友前面,然後用嘲讽的眼神看著巴库鲁公爵。她的话中充满了辛辣的讽刺。
  “不过,史宾塞大佐负责现场的指挥,这是一个事实。伊林公爵难道你不认为,若是大佐行动能够再好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吗?”
  讽刺地嘲笑维护友人的美女的是公爵席排名第十三位的阿葛依鲁公爵哈贝依.康贝鲁。这位在威鲁滋拥有大片领地,同时还拥有几个报社和广播局少壮派公爵,曾经向伊林公爵求过婚,但是被断然拒绝。虽说不是对这件事情进行报复,但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恶毒。
  “报道管制暂时是被压制下去了,但是群众的耳朵是灵敏的。其中还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伦迪尼姆去避难……再这样下去,早晚巴尼克苏醒了也不用奇怪了。万一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还有脸去见生病的女王陛下吗?”
  “——二十六公家的各位,让你们费心了。那全是由於下官不才造成的。”
  回应阿葛依鲁公爵充满讽刺的批评的是女子嘶哑的声音。
  金色的头发摇曳著,被批评的女士官站了起来。然後为了让伊林公爵放心,“血腥玛丽”转过来点点头。再迅速转过去,用险恶眼神直接看著大贵族们。
“之前放话要把吸血鬼们都歼灭,但是却失败了。这确实是下官的责任。但是,在这之前,下官多次上报隔离地区的处分。当然,我应该在事态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之前就采取措施的……但是,那时候,不是诸卿们都拒绝了吗?怎麼说,对於你们来说,隔离地区就是可以产金蛋的鸡。那个地方开发的技术、制品的百分之八十不都是被你们经营的企业独占了吗?所以,庇护吸血鬼,拒绝我的上报。於是,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对於这个责任,你们怎麼看的呢?”
  “你说的稍微过份了一点吧,大佐。你是想把自己的责任推缷到我们身上吗?”
  带著厌恶表情的巴库鲁公爵非常地傲慢。然後以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微笑,带著恶意揶揄著女士官。
  “我承认,那里开发的技术确实是由我们经营的企业在利用。但是,这样可以强化阿尔比恩的国力。同时,这也是女王陛下定下的方针。”
  “是的,巴库鲁公爵,您说得没错。若是算一下,吸血鬼的数量一百、两百地增长,照这个势头下去,随时会完蛋——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老公爵含沙射影的台词,阿葛依鲁公爵的话语更加恶毒。他瞟了一眼站著的玛丽,他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我完全没有想到军队会为我们上演出如此丑态……大佐,昨夜的作战,不是应该先作好牺牲的准备然後再让士兵强行突入吗?若是把水闸打开,就可以对那些家伙进行水攻。那样做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了——不是吗?”
  “如果那样做的话,去开水闸的部队会和那些家伙一起溺死的。”
  谨慎地反驳著阿葛依鲁公爵的玛丽面无表情。但是,抑制的尖利的声音似乎孕育了风暴。
  “不,不只是突击部队。降落在隔离地区就等於是在孤立的状态下进行战斗,持续下去的话会非常危险。我认为撒兵是正确的。”
  “你太天真了,大佐。”
  随著慢慢吐出的最高级蜂蜜叶卷烟的紫烟,阿葛依鲁公爵就像是把谈论自家的养的狗生病了作为话题,那深刻性却连十分之一都没到。从银烟盒里取出新的叶烟,他又无情地加上一句。
  “为了大家而舍弃小家——若能够以几十个士兵的命换来国家安全,那是应该值得庆贺的事情。这就是政治。”
  “……政治吗?”
  作为在这间房子里唯一站著的贵族,玛丽重覆著男人的话。脸上更加没有表情,她用平板的声音说道。
  “这麼说来,两年前内乱,我的部下就是因为这种政治的手段而牺牲。”
  “两年前……啊,贝尔法斯托镇压战。是这样的,那是必要的牺牲。”
  像是被女士官唤起了记忆般,阿葛依鲁公爵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他一边抽烟,一边优雅地点点头。那支烟非常贵,一支就相当於平民一个月的收入。
  “假装与叛乱军的首领和议,把他引到伦迪尼姆来。要一举歼灭的话,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疏忽大意。只有把你和你的部下基本上是缴除武器地留在敌人势力圈中,逆贼们才毫不在意地来王都做和平交涉……啊,对了~也是由於这个原因你才获得了‘血腥玛丽’这个令你感激不尽的称号啊。我觉得你真是好可怜啊。”
  “……可怜?”
  小声嘀咕的女士官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冷光。
  女子在腰间摸索,瘦骨嶙峋的手碰到佩在腰间的军刀——但是,最後并没有拔出刀。纤细的手指掠过军刀,转而从口袋里面拿出纸巾。就像是想把贵族们的视线挡住般,用它遮住脸。
  “死去的士兵们是‘必要的牺牲’,而下官则是‘可怜’?……阿葛依鲁公爵,你说话言重了。作为阿尔比恩军人,我觉得感激涕零。”
  “呃、这个……那,昨天的作战虽然失败,但是我们也按照计划救出了教皇陛下和圣女。我认为,史宾塞大佐也做得不错了吧?”
  打断平静得不自然的女士官和鄙视她的大诸侯的是波斯维尔。也许是这位深得正在生病中的女王的信赖的副首相想顾及一下双方的颜面,便笨拙地试著改变当前的话题。
  “不管怎麼说,关於责任问题,等以後有时间再讨论吧。现在我们有一个要直接面对的问题——艾丝堤修女,我应该怎样在媒体里报道呢?她是王太子殿下女儿的这件事,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公开,合适吗?”
  “当然应该还要隐瞒一阵子了。”
  对於无建树的提议,纽卡斯鲁公爵给予了回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报告书,然後翻开厚厚的沉重文件夹。
  装在文件夹里面的是那个人物的个人相关资料。
  这是昨天晚上开始,以宫内厅、星室厅、国家情报部为首的二十八个相关各省厅不眠不休地调查得出的中间报告——对於突然出现新的、并且有可能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者,以昨天简单的DNA鉴定为开始,进行的各种调查的结果、以各官公厅保管的文书为基础的资料精查成果在文件里面满篇都是。
“嗯,等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之前有拘禁过克雷曼记者,也请求教皇厅不要讲出去,所以并不担心媒体会泄露出去。正式发表要等到官内厅正式调查报告出来以後,即使这样也不会太迟吧?”
  “那麼,艾丝堤修女……不,艾丝堤陛下,确认她本人的意见是一个问题啊。”
  还很年轻的萨.布鲁斯.查奇鲁有点为难。这个大学毕业,前不久才刚继承了马鲁巴拉公爵家的青年,有些顾虑地看了看大家,然後像寻求赞同一样地又补充说道。
  “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也有可能发生放弃继承权的事情。再怎麼说,她之前是过著与王位甚麼的完全没有关系的生活……即使是正式调查结果出来了,在没有确认她的意思前,不是都应该向媒体隐瞒她是王女的事情吗?如果不这样的话,也许会成为恐怖的隐患。”
  “嗯,马鲁巴拉公爵说得有道理,怎麼说她既是圣女又是王女陛下。没有比她更能够得到民众支持的人了。”
  “万一要是这样的人物辞退王位继承的话,那不是巴尼克不能解决的。处理得不好还会引起内乱……啊啊,这个时候居然出现一位这麼辣手的人物。”
  “不,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出现使教皇厅民众的目光从最近发生的不详事中得到转移……”
  二十五个公爵都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围绕著自家利害和阿尔比恩国家的利益,反覆讨论著自己以後应该选择的道路——还有一个人,她心不在焉地看著这些大贵族们,这位最大的贵族回顾旁的友人。
  “……那麼,那个女孩怎麼样了,玛丽?”
  伊林公爵打了一个大呵欠——简问到坐下的女士官。
  “听说昨天晚上从‘黑暗之城’带回来,已经转移到医院……但是,你知道她现在在那里做甚麼吗?”
  “她现在被藏在温扎官殿里——怕藏在市里的话会被媒体曝光。”
  回答问题的女士官说出了距离伦迪尼姆西郊三十公里处的离官的名字。
  脸色依然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是淡蓝色眼眸里,刚才对贵族们的激情完全消失了。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冷静沉著的女士官。
  玛丽轻轻地耸了耸肩,然後对友人提出的问题做了个明确的补充。
  “简单地做了一个检查,并没有发现被吸血或被强暴的迹象。但是那之後一直被关在礼拜堂,再没有踏出来一步……不,那还算好,我听说她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啊。作为布里基德伯母的孙子,实在是太纤细了……礼拜堂?啊,原来如此。难道是之前提到的神父?”
  用手指碰著嘴角的黑痣,简露出似乎在考虑甚麼的事的表情,但是马上又心领心会地点了点头。
  “好可怜啊,那个人。听说死掉了?她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吧?因为这样而落得连饭也不能吃的悲惨下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确实是非常地亲密。”
  “嗯……有点意外呢。我一直认为艾丝堤应该是更坚强一点的人……即使是自己的恋人死去也依然坚强,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关起来哭。我觉得有点失望。”
  “请您不要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瘟神简’。或者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毕竟不是大家都能够像你这样坚强。”
  “说到坚强,你不是也一样吗,‘血腥玛丽’?若不强硬,女王也不会做那些流氓的商业买卖……啊,是啊,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也许不适合这个玉座。”
  似乎是在考虑甚麼事情的样子,眼眸中闪烁著恶作剧的光芒。简浅色的眼里印著围绕圆桌的贵族们,嘴角上扬。
  “诸侯、媒体、还有教皇厅、日尔曼……王宫是吸血鬼们的巢穴。比起那里,隔离地带更是恐怖。在那种地方,若是把一个小女孩放出去,瞬间就会成为秃鷲的目标。仅是一介女子是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地方。”
  远看著圆桌旁的贵族们,女士官这样说道。
  列席者之间争论的话题迅速从艾丝堤本人转移到了对日尔曼的疑问上来。根据昨晚史宾塞小队从隔离地区救出的教皇的证言,昨天下午,在河道有不明的恐怖主义者袭击教皇和圣女是事实。虽然恐怖主义者去向不明,但是後来的调查得知袭击时使用的枪是日尔曼特种部队的武器。关於这件事,是否应该追究日尔曼大使,波斯维尔副首相认真地调整著公爵们的意见。纽卡斯路公爵认为时机尚早而摇头,但是他被强硬派的阿葛依鲁公爵和波佛托公爵强烈地讉青。这个争论是被纽卡斯路公爵家和有著恶劣传统的诺佛库公爵煽动的。
“王宫……确实是一个万魔殿。”
  以敏锐的眼光眺望著男人们不知疲倦地互相恶毒的嘲讽,互相应酬。玛丽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衔住。
  “简直就不是人能够涉足的地方。艾丝堤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简,她确实可以坐上这个玉座啊。”
  “嗯,是这样吧。但是,我认为,还是由内心纯情的王女在幕後控制操作,扮演恶魔的角色比较适合。现在想要悔改,成为国民的模范,过清廉的生活,光是想著就不由得一阵寒。”
  被公认为“性格奔放”的伊林公爵,完全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昨夜,日尔曼王对教皇暗杀事件有了疑惑开始,论血脉的话,应该是她离玉座最近。但是,事实上,她在国内的贵族、教皇厅的信用和威望是非常地低。而作为统治者,只有所属她的伊林受到很高的评价。想要君临把她看作是“邻国的皇帝”的阿尔比恩市民的话,会很辛苦。也就是说,继承王位虽然不难,但是想要保住它的话,是很困难的——她本人似乎也懂得这些,於是像暗示甚麼似的,看向亲友。
  “果然,玛丽。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这个玉座。虽然是庶民出身,但是又有甚麼关系?你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无人能及。我,还有那些老人在王都悠闲度日的时候,你却独自奔波在战场,弄脏了自己的手。明明是非常优秀的你却只能够得到‘血腥玛丽’这个肮脏的绰号……我才不管甚麼正统王女或是甚麼圣女。我,只支持你。因此,堂堂正正地成为王吧。”
  “……谢谢你,简。”
  女士官以少有的平静的眼神看著朋友认真的脸。那表情还是那麼平静,但是淡蓝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悲哀。是因为天花板上太过明亮的照明吗?
“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双手沾满血污。在我眼前死去的部下,因我愤怒而死去的敌人,他们的血已经弄脏了我的双手。真的可以用这双满是污秽的双手接过王冠吗?我有坐上蔷薇玉座的资格吗?”
打断她们谈话的是急急的敲门声和一个有点变调的男子的声音。
接着,这个俱乐部的老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进入屋内。他在大家有些责怪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用跑地走到波斯维尔前把一个纸条交给他后,然后迅速耳语了几句——认真听着的副首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诸卿,刚才从王宫里来了消息。”
波斯维尔挥手让老板退下,自己转回面对圆桌。以一种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宣读纸上的消息。
“下午四点五十分,陛下的状况突变——全体人员,迅速回王宫参见。”
“……哎呀哎呀,该到的事情终于来到了。”
无视暂时变得嘈杂的谈话室,简站了起来。催促着还在座位上眼睛闪着光的女士官。
“那么,我们快点回去参见吧……也许你要和你祖母进行最后的告别了,玛丽。先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但是,你能帮我先去参见吗,简?我去趟温扎,把艾丝缇修女带过来。如果祖母死的时候她没有能见最后一面的话,是比较可怜的。”
“嗯,也对。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玛丽的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玛丽似乎想说什么,她回头看伊林公爵,但是她已经转身离去。圆桌上那些尊贵的大贵族也一样,各派阀各自小声谈论着,然后走出了屋子。
女士官抽着烟,就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房里弥漫着紫烟。
“修女……是啊,仔细想想是这样。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玛丽苦笑着自言自语,然后轻轻地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自己也认为自己太过粗枝大叶了。她眯起眼睛,视线追着袅袅上升的紫烟。
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像一个傻瓜。但是,那确实是一个事实。艾丝缇.布兰雪——这个充满朝气的少女,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但是,无论是身份、出生后的境遇还是所拥有的东西,都与自己完全不同。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人——
(……大佐,能够打扰您一下吗?)
这时候,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玛丽的思维。
但是,是哪里的声音呢?昏暗的谈话室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了。俱乐部的服务员也早已识相地消失。尽管如此,玛丽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部下站在面前一样,她用很随和的语气说道。
“哦,是你啊,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也在吧?听说你们在地下受伤了。”
“啊,只是断了条手臂,根本不足挂齿的小伤。”
嘶哑的声音和刚开始的声音不一样,似乎是忍耐着很大的痛楚,又充满了懊恼。
“没有发觉到脚断了……但是,不会影响到作战行动的。”
“这样最好了……啊,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你们二人明白我想说什么吧!是关于艾丝缇修女的。”
把手上的烟在烟灰缸里弄熄后,玛丽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对着墙角的暗处,那个没有一个人影的地方问道。
“谁说对她出手没有关系?我是命令你们去演好‘日尔曼教皇和圣女的暗杀未遂事件’,不是叫你们真的去暗杀。”
“大佐您的确这样吩咐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受命令。”
对玛丽的台词,进行反驳。声音里没有一点畏惧。保持着恭敬,但是语气淡淡的。
“在“黑暗之城”袭击艾丝缇公主完全是我们二人的独断行为——因为我们认为那是排除障碍的最佳机会,所以就偷袭。”
“——你这个笨蛋!”
冰冷的声音在谈话室的空气中回响,“血腥玛丽”急得一拍桌。
“居然不听我的命令,擅作主张,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明白了吗?!你们的行动会上军法会议……不,还不止,简直就是大逆罪!”
“军法会议吗……我们没有按照大佐的命令行动,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嘶哑的声音显示出了他的担心,似乎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之后,声音变得有点疯狂,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悲哀。
“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们已经是死人之身了。再是什么军法会议,也不能裁决死了的人吧?”
“嗯……”
听到眼前看不到的人口中吐出“死人”这个词,女士官的愤怒平静了下来。柳眉还是很不高兴地上挑着,但是却多少压抑了自己的声音,回到问题上来。
“……算了。对于你们的处分以后再说。但是,为什么呢,军曹、兵长?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想要排除艾丝缇.布兰雪?”
“当然是为了让大佐能够继承王位。”
“为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说的那样——艾丝缇修女是维多利亚皇太子妃的女儿。在法律上,是拥有正统的王位继承权。但是,怎么可以把王位给这种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明明应该把玉座给大佐您的。这样想着,我们就采取了作战行动。”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这个女孩消失,我也还有两个强劲的敌人,难道你们忘记了?”
玛丽似乎不愿承认自己感情的动摇,面部表情消失了。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忠实的部下说道。
“日耳曼王、伊林公爵……只要艾丝缇还活着,就可以用她作为牵制他们的筹码。但是如果把她杀了的话,那就仅剩一具尸体了,没有任何的作用。”
“您考虑了那么多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考虑得太少了。”
面对女子冷静透彻的声音,看不见的男人们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明白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但是,大佐。有句话我必须要说,如果,艾丝缇真的把大佐排挤了,而登上玉座的话,我们就不得不采取独自行动了。我们只支持大佐,除了大佐以外,没人可以戴上阿尔比恩的王冠。”
“杰克说得对,大佐!不只是我们这样想,与大佐并肩作战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与“血腥玛丽”冷酷的声音相反,眼前看不见的人的话语十分坚定。他们的声调很谦逊,但是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那些中饱私囊的贵族们!猪一样的家伙!他们在游手好闲的时候,大佐却带领着我们驰骋在战场上,被鲜血和泥土污染了双手!除了大佐,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当这个国家的国王!”
“特德说得对,大佐!所有的荣耀、名望都是您应得的。那个应该你戴的王冠到底是谁允许拿给别人的?只要谁敢,我——不,我们“军团”是绝对不允许的。就算她是您的妹妹。”
“你们……”
玛丽一直以一种悲痛的表情听着这些无形人的长篇反驳。枝形吊灯的灯光照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她微微张着嘴。
“……对不起。”
从有些失色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有些沉重、难过。她的视线那么虚空,就像是在追悼死者一般。她低声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对我说这些。明明是我把你们逼上了绝路……真的很对不起。”
“您在说什么啊,大佐!那个时候把我们——在贝尔法斯托镇压战中,让我们第四十四连队全军覆没的是那些刚才在圆桌上嚣张得不得了贵族们和他们的参谋!大佐您只是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而已!”
“但是,要是不是我相信他们,要不是我赞成他们引反乱军的首领到伦迪尼姆来的话,你们就不会牺牲了……这全是因为我太过天真而招来的祸害。”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佐。请你不要自责……比起责备自己,您更应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情。”
对女士官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很稳重。就像是想把咬着嘴唇,面色如死灰的玛丽吊回现实一样,悄悄地说道。
“那么,今后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艾丝缇修女——不,艾丝缇公主的王位继承权早晚会被证实。这么一来,王冠迟早落入她的手里。那么,不是会阻碍我们的计划?各个地方的同志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现在大佐不能即位,就会从根本上颠覆整个计划。”
“……艾丝缇的王位继承权确实是正统的。”
当没有人形的人说到“王冠”的时候,玛丽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与此同时,之前抑郁的表情也从坚毅的美貌中消失了。就像是发现了敌军的将军般伸直了背脊,“血腥玛丽”用生硬的声音补充道。
“尽管这样,她能不能继承王位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决定这件事情的不是大臣们,也不是我、贵族们——而是艾丝缇公主,不,艾丝缇小姐她自己。她自己有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直接影响到决定下一个玉座的主人是谁这件事。”
实际上,在争夺王冠的竞赛中,艾丝缇占绝对压倒性优势。毕竟她是“伊什特万的圣女”。她虽然只是以杀吸血鬼的英雄著名,但是要是公开她本来是王女的身份,一定会得到民众狂热的支持。而且,想控制她的贵族们也会开始拥立她的。
那么,是她自己不想要王冠呢?
所谓王位继承权,不仅只是要履行继承王位的“义务”,还要行使“权利”。没有谁能够强迫不想继承的人继承王位。那么,现在的她想得到王位吗?
(要是她不想要王冠……)
又回到了王位继承的竞赛上来了——玛丽再次把香烟衔在嘴上,思索着两个对手和自己的利害关系。
首先,简没有国内贵族的支持,而其本人也没有这个意思。而日尔曼的凶王,玛丽的工作十分奏效,迅速扩大教皇暗杀未遂的疑惑,对于他而言,现状非常不利。
另一方面,虽然自己是“庶民”身份,但是昨天晚上以来,由于对教皇厅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后,玛丽已经开始无视这个身份了。
昨天晚上地下发生的事情——玛丽亲眼看到教皇、神的代理人竟然庇护吸血鬼。而且那之后,甚至连异端审问局局长都妨碍阿尔比恩军的战斗行动,最后导致作战战败。如困把这些都向社会曝光的话,教皇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防碍作战的佩卓斯现在意识不明地躺在医院里,但是,他做的那些事录像还在。西斯特.葆拉暗中传达了旨意,现在,罗马梅帝奇枢机卿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快一点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得到好消息。
但是,那样玛丽就没有弱点了吗?等别是去世的母亲——前任卡鲁斯子爵夫人哈莉额托十八年前死于一起不祥事,这件事情就成了她的痛处。为了封印“维特之乱”的事实真相,玛丽这几个月都十分慎重地很事。破坏了王宫文书里凡是与此相关的书籍和资料,到处搜寻当时的证人,并严密地监视起来。但是,大部分都被先到的部下给杀害了。虽然对此,玛丽也很愤怒,但是都成功地伪装成猎奇杀人而隐瞒过去了。是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这次艾丝缇的出场,事态开始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以波斯维尔与他的友人华兹华斯博士为中心,开始着手调查十八年前的事件。要是皮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始末、策动证据隐灭的话,根本不要谈什么继承王位了。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想办法即位,然后把整个事情的始末隐藏起来。
(还是要看她的心情来决定吗……)
问题还是要艾丝缇来决定。只要她宣布放弃王位的继承权,那么自己和王位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然后,只要继承了王位,就可以实行另一个计划了。这十年来一直在心中酝酿的计划,想改变阿尔比恩这个国家的梦想——
“……话说回来,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玛丽有点兴奋,但是在分析了现状后,突然视线转动了。还是继续面向什么也看不到的暗处,然后轻轻点点头。
“我明明吩咐过你们,在有新的命令之前对待。可是,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这样的,事实上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因此,需要大佐您下达紧急指示……今天早上,证实了华兹华斯博士有向军队的人事局寄过询问的信。博士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一直在寻找接受过K式生体改造处置的强化步兵——也就是在寻找我们的记录。”
“什么……?!”
玛丽正要点烟的手停住了——然后眼眸险恶地眯起来。
“复数的根据已经确认完毕了。这样下去的话,博士发现我们的真面目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也许,他还会顺着线索找到大佐您。”
“这样啊,华兹华斯博士……”
脸色越发苍白的玛丽发出了一声叹息。衔着香烟,驰骋一下思维。而后,和紫烟上升一起,僵硬的回答从口中说出。
“那个头脑在我的官廷里也有用……但是很可惜。问题必须处理。”
“明白了。就把他交给我们吧。事实上,航空队内的同志已经开始行动了。说是,一个小时之内就能送来好消息。”
“很好。那么,就拜托你们了。这期间,我要去一个地方。”
“您要去哪里,大佐?”
“温扎离宫。去王宫前想把艾丝缇修女……把妹妹也带去。”
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在说到“妹妹”这个单词的时候,玛丽站了起来。把烟在烟灰缸弄熄,然后迈开纯粹军人般的律动步伐走开。
“那个时候,顺便确认一下她继承王位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当局就不会公开她的身份。在诸侯们去管闲事之前,我想先去坚定一下她的意思。根据结果,也许让你们做事情会不同。为了能够随时接受到命令,请秘密保持联络。”
“明白了……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情,军曹?”
“万一,您重要的妹妹决定继承王位……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手握着门把,“血腥玛丽”犹豫地这样说着。对于当机立断的她来说,这样的事情是比较少的。她的嘴一张一合,最后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地点点头。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就有必要做个决断。这样就要拜托你们做很多事情了。”
“决断”和“行动”的内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玛丽己经用表情传达了。留下一个简短的回答,然后确认两人已经离去后,便把门打开来。
“妹妹……吗?”
俱乐部的人马上跑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外套。“血腥玛丽”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虽然是没有什么实感,但是,那个红发少女对于自己来说,是唯一的妹妹。就像是太阳的影子般存在的自己,虽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对于自己来说,几乎不怎么见面的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祖母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要说血缘的话,绝对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人了。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作为“姐姐”当然希望“妹妹”千万不要下什么不幸的决定。她仰起头,把视线转向被枝形吊灯照亮的天花板——从一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接受过神的祝福。这么卑微的自己,即使向上天乞求,也不会被上天听到吧。
荆棘之冠 一 替罪羔羊 III
III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鸣叫的汽笛声音相重叠,有人在发出悲鸣声。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头的神父的身体,艾丝缇觉得这个声音非常地聒噪。
就像是要把灵魂的一部份打碎、磨坏一般的年轻女子的叫声。然后察觉到这野兽般的悲鸣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脚就像是被人操作的人偶那样被吊了起来。下一秒钟,艾丝缇拿枪对着金色头发的青年,毫不犹疑地用手指紧紧地扣着霰弹枪的板机。
“请小心,主人。布兰雪她——”
在前面站着的执事——或者叫做坎柏菲?不,那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摇着黑发发出了警告。刹那间,短到只有大腿那么长的凶器开始发射。直径只有几毫米的铁球群扩大成一个网,向空中飞去。前方是名叫该隐的美少年。是以一种悲哀的表情俯视着没有头的遗体的纯白色的天使。散弹直接攻击他的身体,但是他却一弯腰,跳着躲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着的艾丝缇的手没有停止过,发炮的同时装膛。然后瞄准——扣扳机。白衣青佃也随着激烈的弹雨闪身躲避。艾丝缇毫无感觉地看着他,继续装膛,开枪……
似乎是被血气冲昏头脑,不能思考。不,也许是大脑不允许心里想其它的什么东西。但是,身体却像是别人的,不受控制地行动,不停地扣动板机。
简直就像在看一场没有结尾的电影一般——是那么地丑恶。
这个恶梦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啊?在考虑到这个的时候,艾丝缇突然发现听不到枪声了。左手依然拉着装膛的地方,但是把子弹送入弹仓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金属的手感。没子弹了吗?还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呢?……
弥漫在以前的管制室的硝烟,比王都的雾还要浓。硝烟被卷进经过了数百年岁月的空调里面,粘粘地漂在四周。
艾丝缇以空洞的眼神看着硝烟对面,倒在血泪中已经不能动了的黑色和白色两个影子。连把脚边有裂痕的圆形眼镜踩碎都没有注意到。完全没有注意地,向黑色影子——蹒跚地向没有头的男人的残骸旁走去。
“神父……?”
用颤抖的声音叫到——没有回答。
“神父!”
这次叫得更大声——还是没有回答。
露出修士服外的脖子,被整整齐齐地切平。
本来应该在那上面的头不见了。混在弄湿地上的红色血液里的灰色的液体莫非就是脑浆?地上到处散落着的如白色宝石般发光的东西,是牙齿。泛白的眼球滚落在地上,上面还牵着神经网,如冬天湖水般青色的眼眸里的白色眼膜已经掉了出来……
“骗人……”
艾丝缇用打量初次见面的人的眼光看着无头的残骸。凝视着现在还在冒血的血管,她一直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语。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开玩笑的吧。他不会死。那么贫穷、下贱,那么无情、丑陋的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自己死得那么凄惨的样子的。所以,这一定是开玩笑。真正的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偶然会出现。是的,一定会吊儿郎当地叫自己“哦~~艾丝缇……”,然后突然出现。这样的话,自己就会乖戾地抗议——
“——哦~~艾丝缇。”
招呼精神恍惚地站着的少女的声音让时间都停滞了。
仿佛没有一点警戒心,那声音十分明朗——但是,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修女虽然活着的,但是脸却像死人一样苍白。
“……呃、呃?!”
“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少女干涸的声带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坏了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一样。没受一点伤的白衣青年温柔地俯视着少女。但是,当注意到艾丝缇的视线一直看着自己的腹部的时候——察觉到衣服上大大小小的洞,困惑地咂舌道。
“啊,衣服上怎么那么多洞……真是过份啊,艾丝缇。竟然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再怎么开玩笑,也太过火了吧?”
“啊、啊、啊……骗、啊……骗人……为、为什么?!”
该隐腹部上的洞已经大到可以让艾丝缇的头钻进去了。
那是当然的。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受到散弹的攻击。但是,那里却没有流一滴血,也没有任何内脏掉出来。就像是在人的身体里开了个洞穴,然后只看到平白无奇的白色内部而已。
“啊,这个啊?以前的时候,和弟弟打架后留下的,被他从一个高地推下去。”俯视着恐惧和惊愕得要死的修女,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边害臊地抠着烧焦的衬衣上的枪痕,解释道。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留下的烧伤,到现在都还没有治好。只要一到下雨天,就会咝咝啦啦地痛,很难受的。因此,我来拿回保管在这里的我的遗传因子图,想作为回收修理的参考……喂,怎么样,艾依扎克?找到那个数据没有?”
“我的主人……”
没有表情地抬起头的是手指在终端机上飞驰的“魔术师”。他回头看看主人。然后轻轻地耸一耸肩。
“您弟弟的怒气很强烈啊,他把内部的记录素子全部破坏完了。而且不只是这个地方,是在很大的范围里对电子系统设置了防火墙。这样,即使是把记录素子带回去了,也没有办法修复。”
“啊……嗯——那实在是很郁闷啊。那么,也不能连接到网络上?能不能搜索一下,还保管着我们的设计图的研究所的数据库里还有没有?”
“也无法连接到网络。这里的电动知性完全下降。很抱歉,我太过激怒您弟弟了。”
“不,从很早以前开始亚伯就易怒。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还是让人头痛啊。该怎么办呢……啊,对了!”
就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白色青年一拍手。他转向艾丝缇身旁,破破烂烂的无头尸体。
“仔细想一下,即使没有设计图,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弟弟和我是完全同型的身体。只要有这个人的身体就够了……哈哈,真是没有注意到啊。”
“……‘有身体’?”
艾丝缇重复了一遍该隐的话。虽然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有非常不祥的预感。应该不会发生比现在更坏的事情了,但是,艾丝缇却因为这讨厌的预感后退了好几步。抱起亚伯的遗体,本能地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是,白色影子却慢慢地靠近修女。
“嗯?要去哪里呢,艾丝缇?”
用和死去的神父同样的脸俯视着修女。该隐微微斜着脖子,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对牙齿打颤的修女说道。
“真是抱歉,让您这样恐惧……但是,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上面了,然后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呢?肉、鱼?我最喜欢吃烤肉了。但是,艾丝缇己经吃腻了吧?”
“呃、呃?”
艾丝缇本能地甩开青年伸过来的手——不,虽然想要甩开,却失败了。但是,她以一种面对天敌的眼神瞪着该隐,并将身体缩成一团。
青年一边温柔地安慰着被恐惧包围的、有点发疯的少女,一边悄悄地向她抱着的遗骸伸出了手。
“那么,就尽早……啊?!”
“怎么了,我的主人?”
单膝跪在终端机旁,正在摸索古代木乃伊的“魔术师”很惊讶的回头。
他看到的是,白衣青年缩回去触摸弟弟遗体的手——疼痛难耐地抱住的手上有些烧焦的痕迹。
“什、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方面,艾丝缇呆呆地说道。
在接触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把该隐的手弹开。那确实是神父“吸血鬼猎人”——变成被咀咒的姿态时放射出的电击。但是,为什么是现在?明明亚伯已经死了啊?!”
“……啊,没什么的,艾依扎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即使这样…你也要妨碍我吗,‘02’?”
在瞪着眼睛的亚伯前的该隐为了让仆人放心,而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但是,看着艾丝缇抱着的遗体的碧蓝眼眸却闪过一丝金属般冷冷的光。
“为了庇护宿主而战,这似乎不是你们的作风吧?啊,难道只是你们想要扯我的后腿?不管怎么样,如果过分了的话,我可不允许……咦?”
就像有谁在神父的遗体里,该隐的话突然停止了。他俯视着刚才被电击的手,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刚刚还白得透明的手上,以烧伤为中心,开始渐渐地变得漆黑。然后不断有水滴从变黑的皮肤里落下。伤口起了很多小泡,滴下的液体也略带黄色,而且还散发出可怕的气味。不,发生异常的不仅是手腕。刚才被艾丝缇击穿的腹腔,大穴边缘也开始变色——这是?
“啊?身体在崩溃……?”
从目瞪口呆的修女身边往后退一步,该隐审视着自己开始溶化的身体。
“咦?这到底是怎么了……喂,艾依扎克。这是什么原因呢?”
“——啊,很抱歉,好像是因为时间到了,我的主人。”
对于有些不满的青年的问题,答案虽然殷勤,但却十分残酷。看着主人身体滴下的液体,“魔术师”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离活动界限应该还有时间啊。也许是因为和您弟弟交战而消耗了预算以上的体力吧……不管怎么样,在身体还能够保持的时候,最好回到再生槽。”
“……啊啊,还真是麻烦啊。真想早点恢复到原来的身体啊。”
对于仆人的建议,该隐嘟起了嘴。就像一个还没有玩够的孩子听到要关门的消息一样嘟嚷。
“哎,没有办法。今天就回去了吗?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真是可惜……哦,对了。艾丝缇?”
该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仿佛是做了噩梦一样的、发呆的艾丝缇说话。那声音仿佛包含着这十年朋友的感情。
“我想,你将来会遇到很多困难,不过要加油哦!别哭,也别灰心。约定好了哦?”
“我的主人,请快点。您的身体已经快保持不了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走……那么,就这样了,艾丝缇。”
青年对艾丝缇眨眨眼,做了一个飞吻,然后就和“魔术师”消失得无影踪了。是的,消失了。二人消失后的大厅就只剩下艾丝缇和她怀中的遗体,还有就是地上被贯穿腹部、己经死去的“鬼女”——温妮纱。连四个木乃伊和它们抱着的东西都消失了,为什么却感觉大厅内的东西更加多了呢?
汽笛依然在响个不停。在这汽笛声中,艾丝缇恍惚地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呆呆地看着修士服的遗体,艾丝缇的耳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艾丝缇修女?!你在这里吗,圣女?!华兹华斯博士,艾丝缇修女在这里!发现‘伊什特万的圣女’了!”
一边这样叫着,几个人跑进大厅里面来。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估计是国务圣省的SP。他们的先头人员已经来到艾丝缇的身旁。那个中年的绅士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

[ 本帖最后由 luchao 于 2007-7-30 12:43 编辑 ]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想不起来。不,是什么也不想去想……

“您没事吧,艾丝缇修女?太好了!我早想到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安装了发信器。然后根据它回到地上。这里已经完全被封锁了……嗯,这是谁啊?”

拼命抗拒回到现实的艾丝缇的愿望落空,中年的绅士以奇异的表情俯视着艾丝缇怀抱着的遗骸。因为没有头,所以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的遗体,但是看到从剩下的身体和修士服,还有祈祷用的念珠,几乎可以判断出是谁。他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颤抖。

“难道,这个修士服是……不可能,难道……”

但是,这个绅士的声音早已听不进艾丝缇的耳朵了。由于刚才的呼唤,艾丝缇的意识被招回了现实,但是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死人身上。逃避的外壳被打破以后,艾丝缇呆呆地摇着怀中的遗体。如果叫他的名字的话,也许他会回答吧?

“奈特罗德神父……神父……”

但是,肯定是没有任何回答的。即使如此,艾丝缇还是摇着遗骸。

“神父,起来啦……神父……快……起……来……啊、啊、啊、啊、啊……讨厌!”

“讨厌!”

不知是谁的尖叫把艾丝缇从噩梦的深渊推向了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当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艾丝缇觉得耳边那个尖叫声完全听不见了,但是代替它的是野兽一般粗暴的呼吸。反射性地想伸手去拿大腿上的霰弹枪,但是她终于发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无数水滴顺着脸滴落下来。

“呜、呜……”

任泪水肆意地流下,修女向上抬起头。

高高的屋顶上装饰着几个圣人的画像。正面,祭坛的上面立着一跟很大的银制十字架。

圣乔治圣堂——温扎官殿基地内的礼拜堂,充满了薄薄的黑暗。冬天微弱的夕阳懒洋洋地从斯腾道格拉斯窗户照进来。现在到底是几点了?不,那以后到底过了多少时间了啊?

从那个地方,那个遗迹里被“教授”救出,然后带回到地上来。之后,有很多医生聚集在一起来调查自己的身体,但是还是很不习惯——之所以说“调查过”,是因为前后的时间,意识都是处于朦胧状态。唯一记得的是,地上扩展开来的鲜血和俯卧倒下的高大身影。

然后,本来应该在修士服的领口上的头,消失了……

“我、是被我杀的……是我……”

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艾丝缇的目光看到了祭坛旁边放置的棺木。是用杉树做成的比较粗糙的棺木。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窗口。但是,对于里面的遗体,她却是非常地清楚。

“我在那个时候,要是不对那家伙说那样的话……要是我能够早点被他袭击的话……”

修女从干涸龟裂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虚空的话。然后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突然无力地呻吟起来。

“——啊、啊、那个,艾丝缇修女?”

与修女唠唠叨叨的声音相反,招呼她的是蹒跚而又孱弱的人。

是甚时候进来的呢?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眸,艾丝缇看着提心吊胆地站在那里的少年。

“……陛下?”

“艾、艾、艾丝缇……没、没事吧?”

最初,看到修女活动人偶般的脸时,少年——亚历山大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对憔悴的对方感到吃惊。因为害怕而迷蒙了眼眸,然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开说。

“你、你、你一、一直在这里吗……身、身体不要紧吧?听说,今、今天晚上,你也没有吃一点东西……我、我也听说了奈、奈特罗德神父的事、事情。非、非常地不幸……我、我,应该说什么好呢……”

“……”

面对口齿不灵活,但是又拼命想表达自己关心的少年,艾丝缇低下了头。之所以会沉默,是因为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不合适的话来。虽然头脑已经被疲劳和心累磨得有点迟钝了,但这点理性还是有的。

误以为艾丝缇的这个反应是因为疲劳和劳累,亚历山大悲伤地把安置好的棺木和修女作了一个比较后,就像是下了决定般地说道。

“虽、虽然你很累,但是我、我有话要说……可、可以吗?关于被抓、抓住的巴、巴基鲁和安、安瑟丽卡的事情,我、我想和你商、商量一下……可、可以吗?佩、佩卓斯受、受了很重的伤,见、见不了面……又不能和葆、葆拉商量……艾、艾丝缇修女,你、你有在听、听我说吗?”

“……对不起,陛下。我,帮不了忙。”

总之,不要和我说话!

艾丝缇极力抑制住想挥舞手臂叫喊的冲动,很勉强地仰制自己的声音,稍稍调整呼吸,打算再说最后一句话。

“真的非常抱歉……我做不到。”

“做、做不到?什么……”

“什么都做不到……我真没用!我真没有用,什么都做不到!”

那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艾丝缇的体内涌出,而且连体内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认为不可思议。话一说出口就停不口,无视正在害怕得退后的少年,艾丝缇揪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发出尖锐的呜咽。随手拔掉了头上的红发。用拳头敲打着祭坛。从拳头伤口上流下的血,把地面染红了一小块。

“我什么都做不了……害死了神父,但是却报不了仇……只是一个劲的害怕!”

是的,我在那里,在那个黑暗的遗迹里所失去的东西,不止神父一个人,还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如同像饥饿一样的丧失感,艾丝缇发出了害怕和痛苦的呻吟。

虽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但是却经历过许多的战斗场面。多多少少使自己有了些自信。开始确信自己的精神支柱是自己创造的。

但是这些东西完全从心里蒸发掉了,代替它们的是对自己的厌恶、后悔、恐怖。而且有种非常想破坏自己的冲动。

心赃里好像有一个洞,不管做什么都填不满的洞。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我很没用……真的很没用!”

“艾、艾、艾丝缇……”

亚历山大害怕地从在一直紧咬着嘴唇直到出血,双手掩着脸孔呻吟的少女身旁一点一点地后退。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而后退。那个时候艾丝缇的手指甲已经嵌到脸上的肉里,皮肤开裂,血慢慢地渗出。

“——请不要这样,艾丝缇!”

想要制止在抓着自己脸的少女的手,那声音,虽然很低,但充满威严。艾丝缇抬起眼睛慌张地向亚历山大那边传来的靴子声的方向看去,但是声音的主人已经快速伸手握住了艾丝缇的手。

“快停止,请不要这样,艾丝缇……女孩子不应该对自己的脸做这样的事情。”

“……史宾塞大佐?”

抬起头的艾丝缇,虚空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认识红色头发的女性军官的少年教皇,下意识害怕得向后退着、又没有了力气。

“大佐……我杀人了……这个人是被我……被我被我被我被我——”

“请你振作一点!”

艾丝缇的脸庞,被打得发出干燥的声音。

挨了一耳光的修女抬起头,似乎终于摆脱了附体的邪魔。她凝视着“血腥玛丽”的淡蓝色眼眸。

“艾丝缇‧布兰雪修女!你是‘圣女’啊!是为了被人们所尊敬,向世人们传播神的旨意,与邪恶做斗争而选出来,你的存在非常特别……你以为这个‘圣女’可以这样简单地就被毁了吗?!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圣女’……我吗……”

不是这样的!

这样叫喊着艾丝缇的嘴唇——遮掩住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

“到底是哪里错了?”——在故乡街头的复仇者。

“真的可以相信吗,艾丝缇?”——在沙漠里邂逅的少年。

“你不是我的臣子,是我的朋友。”——在无人的都市里的少女。

“你要当圣女。”——在冬天的街上去世的朋友。

“我,支持你。”——还有,一直陪在身边,但是现在却已经说不了话了的那个人。

再次想振作的艾丝缇将自己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于是发出了呻吟。

很不想承认这个名号。只要否定了,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可以被拯救吧。但是,这样做了的话,就是否定、消去了自己心中的许多人。这样的话,就是否定了在这片蓝天下,活着的关心自己的人和已经只能够活在自己心中的人。

“咳……”

从捂住自己的脸的少女口中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这声音太不像样了……)

作为“圣女”,应该哭得美丽一点的——一边想着怎么才能不那么愚蠢,艾丝缇一边哭泣着。她的肩膀微微抖动,发出快要吐血般的呜咽声。

“我不是什么圣女!”

想要把这句话咽下去,“圣女”的脸哭得皱成一团。不只是鼻涕和眼泪不亭地往下流,简直就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全部绞出来似的号啕大哭。

另一方面,玛丽极其耐心地守着呜咽的少女。甚至没有发现少年教皇从房间里面离开,她只注意看艾丝缇的叹息了。但是,当呜咽的声音稍稍小了一点的时候,女士官就慢慢地说道。

“你……真的,很爱那个人啊。”

“爱?”

虽然还是在流泪,但是艾丝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了眼睛。她的表情变了,就像是接受了不可思议的神喻的巫女一般。然后回望着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玛丽。

玛丽轻轻地抱住她,说道。

“没关系,继续哭泣也没有关系。但是,哭过之后必须站起来,‘圣女’……所以,现在继续哭也没有关系。”

“……大佐?”

“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这样的我如此关心……”

“是啊,也许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吧。是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而且,也许马上就要成为我唯一的亲人了。”

“……诶?”

“唯一的亲人”——听说这句话的时候,艾丝缇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那么王官里面不是还有一个自己的亲人吗?但是,玛丽却像是想打消了这个疑念般,摇了摇头。

“实际上,王官里的祖母——也就是女王陛下,现在病危了。贵族和阁僚都被召集去了。而我是来接你的……等平静下来,就去准备一下。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吧。”

“一、一起?但、但是,我……”

“没关系的,艾丝缇。”

把纸巾递给哭得很厉害的修女,玛丽笑了。为了让眼眸还是湿润的艾丝缇安心,她点点头。

“把困难全部交给我吧。我会守护你……我不会像哈古塔卡那样给妹妹食物的。”

“妹妹……”

艾丝缇重复着这个词语。现在胸口的空洞有点疼痛,但是这个疼痛不剧烈。就像是被浸泡在手心的温暧中一样,她微微地闭上眼睛说道。

“谢谢您,姐姐……”

“没什么的……比起道谢,是不是应该慢慢地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了呢?平静下来后,我们就出发吧。实际上,车己经在外面等候了。从这里到王官也不是很远——”

姐姐抱着妹妹的肩膀,正在进行说明的时候,门外面响起十分慌张的声音。正当姐妹俩在想是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没有敲门声,门直接被踼开。

“简?!”

看见出现在门口高大的女子身影,玛丽发出了吃惊的声音。带着半分奇怪和半分不高与,她对无视礼仪作法、直接闯进房间的朋友喝道。

“你来做什么,简?!你,已经去王官拜见完女王了吗?!”

“中途返回来了。”

简.朱迪斯.卓丝琳——阿尔比恩不良贵族的脸,难得地发青。没有一丝冷笑,表情十分僵硬。她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发生了件不得了事情了,玛丽……看那个!”

一边用僵硬的声音说着,一边指着礼拜堂外面——之后,艾丝缇和玛丽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这是什么啊?!”

最先发出尖锐的声音的是玛丽。她抱着艾丝缇,站在通往城门的通道上,然后呆呆地看着下面的人。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回事情,这是?!”

眼下到处都是人,人,人……艾丝缇也和姐姐一样,面对着围在城墙外的群众,呆呆地站着。

城外的车道上挤满了车子。不,不只是马路上。还有人爬上汽车的顶上、道路旁的树上、甚至还有人为了窥探城墙里面而爬上路灯。他们的手上都握着一张纸。还有几名记者模样的男女正在和士兵们争执着——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看看这个,你们二人……都上了十分钟前才出的了的号外了。”

简面无表明地拿出一张纸,那是和外面群众手里握着的是一样的。灰色的报纸上印着照片和巨大的文字。照片是艾丝缇和玛丽——昨天晚上在机场的摄影。甚实照片还好,真正吸引姐妹俩的目光的是那上面的字幕。

“SISTER ESTHER IS THE LOST PRINCESS”

“‘艾丝缇修女是艾丝缇公主’……为什么,这个情报会被刊登出来?”

仔细地看着这些文字的姐妹俩,姐姐先发出了声音。玛丽猛然回头,然后对正在关窗帘的朋友怒吼道。

“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情报会泄露给了媒体!到底是谁指使的!”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全服社的号外都一起发出去了。与此同时,广播局也开始放送同样的新闻……”

这样一说,“瘟神简”开始从大衣里面拿出各个公司的号外。除了大型媒体以外的所有出四开纸的公司,一般都有十张以上。看着堆积在地上的那么多垃圾般的号外,玛丽不得不咂舌。

“到底是谁这么是什么时候把情报放出去的呢?教皇厅?嗯,他们没有阿尔比恩的媒体那么厉害。阿葛依鲁公爵也没有这么好的手法……但是能够把每个公司都统一到一起,而且连新闻也同时播报,这个人物相当地不简单。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却如恶魔般狡猾。”

“那、那个……”

现在是什么状态?艾丝缇完全不能理解,她歪着头,有些害怕地看着视那些号外为眼中钉的伊林公爵,说道。

“那个,我今后应该怎么做才好呢……本来应该去王官见女王陛下的,但是现在这种状况……”

“我们私下已经备好了车。”

一边用鞋跟在每一张号外上都踩上洞,简一边回答道。

“先用影武者牵制住大家,然后趁这个时候逃走……玛丽,你也一起走吧。”

“……”

玛丽没有回答友人的话,而是在考虑些什么。艾丝缇看着“姐姐”心不在焉的样子,说道。

“史宾塞大佐?”

“首战是在阿修罗大道吗……”

“诶?”

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以至于就在身边的艾丝缇都没有听清楚。不,对于艾丝缇来说,那声音太小了,根本听不到。艾丝缇歪着小脑袋,回问道。

“那个,刚才您说什么?大佐……姐姐。”

“诶?啊,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玛丽对“妹妹”的问题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修女的眼眸里,刚才的冷酷、玻璃般的光芒完全消失了。再次摇了摇头,“血腥玛丽”为了让妹妹安心,说道。

“是啊……没什么的,艾丝缇。”
荆棘之冠 一 替罪羔羊 IV

IV

(喂,艾依扎克。你说艾丝缇会不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啊?)

“是啊,不知道是否中意呢?”

对于主人通过再生槽的话筒提出的问题,“魔术师”慎重地思考着。

为了让主人从槽里出来后马上就可以看见,他非常殷勤地、认真地把桌上一张张的号外摊开。

“据我所知,布兰雪现在十分恐惧自己所握有的权力。不论是昨为‘圣女’还是‘王女’……是否是对宝冠过于大而感到害怕呢?”

(不是,艾依扎克。礼物不是‘王女’,而是‘女皇’……估计明天早上就可以了。)

利驰酒店处于卡德里大道中央位置,是那里最高级的酒店。

在酒店的最高层,可以把伦迪尼姆一览无余的豪华房间大到可以完全装下了庶民家的所有东西。但是在这么大的房间里面,今天晚上放置了很奇怪的物体——即,长达两米的玻璃水槽。

因为是花费一万美元住一晚上的客人,即使是把用鳄鱼、豹做成的床搬进去也不奇怪。

虽然如此,但是水槽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周围还有奇妙的机械、计数器,就像飞机仪表那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复杂的震动器左右摇摆,散发出异臭的水蒸气。但是,最异样的也许还是水槽的中间。煤焦油般的液体粘乎乎地发出黑色的光泽,中间似乎没有生物生存。虽然如此,但是却能够听到从液体中发出天真烂漫的声音。

(艾丝缇•布兰雪……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想和她说话。而且,弟弟又经常接受她的照顾。因此,不得不送点什么礼物啊。)

“是这样的……但是,说到您弟弟,我的主人。亚伯怎么样了?如困没有错的话,我想他已经死了。”

(啊——亚伯,已经死了啊。好可怜啊!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没有福分的孩子……对于他的不幸,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可怜得不得了。)

“……但您已经用最轻松的方式杀死了他。”

黑衣执事对咝咝啦啦啜着鼻子的主人,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

“我不认为那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消灭了他。因为是经过了数百年后的再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但是,我也吓到了啊。亚伯突然立瞪眼睛逼过来。用你的话来说,他的性格变得稍微圆滑一点了,但是那样和以前是完全没有改变啊。)

“声音”显示出了一点害怕,调子也降低了。然后,突然一转,快活地笑了起来。

(但是,也不错。现在我得到了弟弟的身体。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照顾他了,这样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的身体应该怎么才能运到这里来呢?”

男子一边慎重地观察着压力计的指针,一边回答。眼睛注意着计数器类,手却认真地擦拭着主人的酒杯。甚至在检查计数器的空闲时,去接收几封到达的邮递物品。“魔术师”与他的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心翼翼地提出问题。

“在他体内还有少部分的‘02’存在。他们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手的。”

(啊,这样啊。对于那些家伙来说,亚伯是一个重要的玩具……嗯,真是麻烦啊。艾依扎克,你与自己的伙伴撕破了脸,而我到能够外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其它的人呢?)

“无论是‘牙之眷属’、还是‘赤之男爵夫人’都有些困难。能够抵抗进入防卫态势的‘02’的生物,据我所知,除您以外,这世上还有两人——也就是您的弟弟和妹妹。”

(结果还是只能我自己去……但是,我暂时还不能从这里出去吧?)

“准确地说,还有十二个小时八分二十八秒。正好是明天日出前不久的时候。”

(十二个小时?等那么久的话,教皇厅的人早已经把亚伯带到罗马去了。啊,这样的话就麻烦了麻烦了!该怎么办呢?)

混了点鼻音的“声音”嘟嚷着。另一边,与如此轻松的主人相反,“魔术师”一点笑容都没有。他又提出一个提案。

“明白了。那么,这样的话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伺机而动,争取把您弟弟的身体拿出来。这样,在主人您恢复健康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您亲爱的弟弟带到您的身边来,怎么样?”

(伺机而动?你已经心里有谱了?)

“是的。事实上,昨天,我在那个地方发现一件有趣的东西。”

“魔术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小皮箱。要是这时候温妮纱在的话,也许会发现,这个箱子就是那个“遗迹’——倒在古研究所遗迹里皂长生种米拉抱着的是同样的东西。

“当然,要准备的材料不光这一点。实际上,和我交往的那个人有了线索……为了能够让我的主人能够从这里出来,让我去把您弟弟的身体带到这里来吧。”

(啊,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艾依扎克……啊,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长长的黑发飘动着“魔术师”恭敬地抬起头。另一边,“声音”用一点也没有深度,用一种询问明天天气的轻松语气继续说道。

(明天的早饭要是鱼和薯条就好了……记得多加点醋和盐。)

从伦迪尼姆出发,沿着泰晤士河下行大约十公里,就是离北海入口最近的古里尼吉。那里是王国舰队的母港所在地,城里有很多海军。

出了河畔,就可以看见海军兵学的宽广校园,在埠头停泊的是被称做列强最强的阿尔比恩北海舰队。河岸两旁林立着造船所、船坞、兵器厂等,还有为了舰队整备的设私施等。仿佛像钢铁要塞一般。

但是,离开河岸往南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到这里来的登山者都会感到附近的宁静。如果站在砖瓦建筑物的大白半圆形屋顶上,就可以看到精心栽培的衫树林,以及旁边排列着的无数墓碑。

从名留史册名提督到战死的无名兵卒,很多海军都在此长眠。这里以前的天文台,也被当作教会,有司法官祭常驻,为死者做弥撒消除杂念。连日来,有各种各样阶层的人来墓地访问,上香和献花。墓地旁边的停车场有好几天,带有某有名贵族徽章的马车或者汽车都已经多得停不下来了。

“……哎呀,让你们久等了。”

黄昏,大气开始发青的时候,停车场里停着一辆大型车,估计也是来打扫的贵族车。

黑色的轿车的窗户也是全黑的。这辆车的曲线和构造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而且,车身上没有制造商的标志,也没有表示所属的装饰。但是,只要看到都会明白,这是花了很多钱订做的特别车辆。当前面窗户抲开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仿佛是车主的中年绅士双手抱着一大堆文件,随便地往助手席上一放。

“啊,虽说是要调查,但是资料也确实太庞大了。同时,应酬司祭也浪费了我许多时间……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车里面那么多个小时。不会怪我吧?”

“……混蛋,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啊?”

也许是偏振光玻璃的缘故,车内显得有点昏暗。但是从后座传来的声音更加的阴暗、冷淡。

夕阳从开着的车窗照进车内,有着金色卷发的年轻女子为了不被阳光照到而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然后用钢色的眼眸瞪着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绅士。

“你别和我装腔作势!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我不是己经告诉你了吗?资料太过庞大——”

“混蛋!我不是说这个!”

女子对着衔着烟斗发动引擎的绅士发出了怒吼。

“为什么偏偏教皇厅的神父要帮助我?我问你有什么企图?!”

“……我丝毫没有想给你恩惠的意思,但是有叫帮助自己的恩人‘大叔’的吗?虽然说那是事实,可是确实太伤人了……”

修士服的绅士皱着眉头,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威廉.渥特.华兹华斯神父点着烟斗。十分熟练地开着车,发出小小的抗议。

“而且,你问我救你的理由,我好为难啊……看护受伤倒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孩,这是作为绅士应该尽的义务。”

“小、小女孩?我吗?别开玩笑了,大叔!!”

听到天敌教皇厅神父的话,少女——温妮纱.烕尔士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卡住了一般,不停地眨眼睛,一瞬间脸也涨得通红。她伸出长长的指甲。若不是因为车开得十分快,肯定毫不犹豫地卡住“教授”的脖子。

“教皇厅的走狗,居然帮助我这样的长生种——被你们称作‘吸血鬼’的人。你绝对有什么企图!我才不想听你那些无聊的理由!”

“……啊,你是吸血鬼?”

本来,握着方向盘的绅士并没有在意她的怒气。他以一种忘记了背后载着危险的“鬼女”的表情,悠闲地回答道。

“那个时候,偶然发现受伤倒下的你,从侧面看还以为是‘圣女’。根本不知道竟然是吸血鬼……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去注意那么多。”

“……喂,是要全部拆掉的哦,大叔。”

温妮纱突然降低了声音。因为最初就没有彻底明白对方的解释,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理解错误——她伸出钩爪,靠在驾驶席的靠背上,正好压在“教授”背后心脏的位置,低声说道。

“混帐!我没有心情听你开玩笑……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帮助我?为什么袭击我……莫非,你是想把我作为人质,然后与巴基鲁哥哥做什么交易吗?如果是那样,就真不凑巧了。我哥哥是非常顽固的,不会因为自己的妹妹被敌人抓去做人质就置全族人们与危险之中。”

“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明白。而且,和你哥哥做交易,在现阶段是不可能的。”

汽车缓慢地在弯曲的河道上行驶,“教授”把窗户打开来排烟。太阳已经下山的天空,星星开始闪烁,西边的地平线上还有夕阳的残辉。绅士懒洋洋地看着那边,然后对后面座位里的长生种说道。

“昨天晚上,曼彻斯特伯爵,被史宾塞大佐的部队逮捕了,现在收押在伦敦塔里。想要会面的话,必须要有史宾塞大佐的许可。”

“啊,哥哥被逮捕了?!”

温妮纱觉得一下子头脑发热,眼里充满了木然和吃惊。她迅速地看了看倒后镜里的绅士,表情马上改变。她手握住门把手。

“可、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早说!不能这样!”

“请等等,外面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而且,你那么慌张地是要上哪里去,小姐?”

“教授”用一种平隐的语气,叫住了差点从还在飞驰中的汽车里跳出去的长生种。手上握着烟斗,然后静静地吐出紫烟。

“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就会非常地清楚,伦敦塔是难攻不落的要塞。就是算是长生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潜进去。更何况,你哥哥那里的警备更严重。你现在跳出去救他是不可能的……我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帮助人质的。我可没有那闲功夫!”

静静地——虽然如此,但是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疏忽。“教授”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伸出的钩爪指着。就像通佑不乖的学生交作业一样,他摇了摇头。

“请不要担心。史宾塞大佐暂时不会伤害你哥哥的。实际上,现在你们所居住的地方——是叫‘隔离地区’吧?与那个地方相通的道路全部被封锁了。工兵队已经出动了,但是还是一筹莫展。也就是说,当局是很想从你哥哥身上得到一些线索……不要焦急,我们有很充当的时间去营救他。”

“你是说‘我们’?”

温妮纱觉得十分可疑,她凝视着绅士无辜的表情。

“喂,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指我和你吗?”

“你没有听我说吗?我刚才才说了的啊,要想进入伦敦塔必须要得到当局的许可。也就是说,就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救出你哥可的。所以,我也一起……”

“才不是呢!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为什么要帮助我?!我是长生种——是吸血鬼,而你是神父!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呼——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不过,硬要回答的话……也许是一时的感伤吧?”

微微眯起眼睛,“教授”无表情地咬着烟斗。他是一个典型的阿尔比恩贵族,标志性地一耸肩。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私事。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失去了一位故人。因此,暂时不想再看到大人死去。即使是你们也不一样……真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回答……对不起。不过,这说的是真话。”

“……你,难道是一个傻子?”

听完绅士的述怀,温妮纱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时的伤感?教皇厅的人因为这个而帮助“吸血鬼”?没有这种可能!”

“你认为我会相信神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来帮助我们吗?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快给我说实话!你是想欺骗我们,然后解除隔离地区的封锁吗?还是隐瞒了其它的什么计划……到底是为什么?!”

“哎呀呀!我可是想尽可能地毫无隐瞒的。”

在长生种怀疑的注释下,“教授”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而对于对方暴露出来的牙齿,他也丝毫没有害怕,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是的,我确实是神父,我理解你怀疑我的心情。但是,我这样地帮助你,你能够稍微信任我一点就好了。”

“哼!那样做的话,我们就太大意了,而且就中了你们短生种的圈套了。”

与“教授”哄孩子般的态度相反,温妮纱痛苦地反驳着。她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但是,话语中却带有一丝寂寞。

“我们和国家内部人员一直都有很好的来往。王家的人保护我们,我们就给他们技术。穷人来献血,我们就付给他们应得的钱。曾经贫民区有人得了不治之症,我们也为他们做过治疗。比起只会说教的贵族们,我们更加受到人们的感谢。是的,我们是想和短生种们一直保持良好的来往……但是,怎么样呢?起了一点骚动,就把全部错误推到了我们身上!到昨天为止,一直照顾着的伙伴竟然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友情,对我大喊‘吊死这吸血的混蛋!’你们根本不能相信!”

“……嗯,也是。”

“教授”一直没有打断她的叙怀,中途并没有进行进行任何的辩解。但是,当温妮纱说完以后,他便慢慢地开口了。

“我理解你的愤慨,威尔士小姐。确实,不论是阿尔比恩王家,还是市民,我们可以遣责他们的忘恩负义……但是,不能把所有人都和背叛的人等同起来,要不然的话,就是错误了。”

后倒镜里的目光与“教授”相对,他的表情难得地包含着生动的感情。说话的语气也很真挚,仿佛是想说自己也有过和对方一样的经历似的。

“人本来就是不固定的。确实,你们和这个国家之间有着不幸的关系。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憎恨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一个集团里面,往往容易把声音大的人当作整个集团的代表。但是,那是错误的。大多数的人只是被牵引着,跟着做而已。对全人类绝望的话,是性情太过急躁了。”

“……你怎么了,大叔?”

温妮纱有些困惑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她以这样一种表情询问着“教授”。

“你的样子有点奇怪哦,是不是发烧了啊?”

“你还真是失礼啊,威尔士小姐。我也偶尔希望——嗯?”

“教授”本想以一种忍耐力强的教师的表情来进行说明的,但是温妮纱根本没有听他说话。正在这个时候,从仪表板传来报警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盖住了他们的谈话。

(华兹华斯博士,听得到吗?我是“铁娘子II”,请回答。)

“啊,实在不好意思,威尔士小姐。同伴的无线电……啊,我是华兹华斯。我听得到,凯特,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关于刚才您要求调查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正是您所预料的一样。近几个月来,伦迪尼姆的黑市有大量的武器消失。消失的武器已经足够战争用——但是,没有在暴力团里流动。至于武器到底在哪里去了,连协助我们调查的警察局也一筹莫展。)

“这样啊,嗯,辛苦你了,凯特……哦,对了。那边我已经调查好了。”

“教授”小小地慰劳了一下无线电那边的凯特小姐,但是马上就取出口袋里小本子。然后读着上面写的密密麻烦的文字。

“我在酒店里面遇到的,然后在隔离地区袭击艾丝缇小姐的强化步兵,他们都被装上了一种叫做K式生体强化手术,在阿尔比恩,过去只住行过四次。但是,在近三十年以内只进行过一次——五年前,对一个身负重伤的海兵下士施行的。呃,被验者名字叫做:杰克•艾昂塞德军曹。所属海兵第四十四连队第五特别行动中队。当时三十一岁。”

(海兵队的特别行动中队……就是特殊部队吧?那么,之后有艾昂塞德军曹的消息吗?还在军队中吗?)

“没有,之后他还是属于同连队,但是两年前的内乱……也就是所谓的维特之乱,四十四连队在贝尔法斯托全军覆没。他也战死了。死后,被授予蔷薇十字勋章。作为二阶级特进的准尉被埋葬在古里尼吉海军墓地。因为没有亲人,他的丧主就定为直属上司玛丽•史宾塞中佐。他在军中的记录就是这样……”

电波的状况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时不时地会有噪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教授’一边捻紧无线机,嘴角上扬,露出包含了某种意味的笑容。

“但是,在教会方面却没有艾昂塞德军曹的埋葬记录。不,不只他,‘维特之乱’牺牲的四十四连队的士兵中,有一百人左右没有埋葬记录。”

(出了战死公报,却没有埋葬记录?)

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战死的记录是由军队负责,关于埋葬方面的资料是由教会制作。两个机关的资料有出入是很正常的,由于组织之间的隔膜,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也不奇怪。但是,一百名的士兵的遗体都消失了,想起来就觉得不自然。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教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完全不明白……)

“想要给你说明的地方太多了,其它也还得到很多可喜的情报,但是现在先不说了……因为现在有一个偷听我们谈话的人在。”

向着依然发出噪音的无线器冷笑一声,“教授”耸了耸肩。为了让背后把耳朵竖起来的长生种听到,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以告诉你的只有,近几天这个国家将出现一位引发爆炸性事件的人物。现在,我要去见一个人,然后去证实一些东西。之后再慢慢告诉你。因此,在那之前,请你在上面待机。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不一会儿,市内就会发生大骚动。如果那样的话,会迅速要拜托你办事。”

(明白了。但是,“教授”请您一定要慎重行动。亚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请您小心……)

“教授”没有听到最后凯特担心的话语。因为觉得从扩音器里不断发出的噪音实在是太令人心烦了,就关掉了。

“怎么了啊,大叔?无线机出故障了吗?呃?这就是短生种的技术啊……”

“不,这是不一样的。”

对于温妮纱的揶揄,“教授”难得地没有反驳。也不调节调谐器,助手席旁的仪表板——他以敏锐的眼光扫视着上面的电光管。

“这是人为性的电波障碍。似乎是有人在这附近使用强力的ECM……还有雷达反应。在上空,不断地接近我们。时速一百里?这速度是战斗机的速度啊!不过,这么晚了,在市区上空怎么还有飞行训练呢?”

“……莫非,是那个?”

温妮纱回头,从用于排烟的窗户向外看,很快就发现了目标。东边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但是那里有两个闪烁的光点。如果是短生种的视力,也许会把他们错认为是星星。但是,长生种优秀的视力是不会混淆的——两架形状精悍的复叶机,上下组成一队。

“海军的舰上战斗机……咦?不过有点奇怪。识别信号消失了。也没有国藉标志。”

“——请抓稳了,小姐!”

温妮纱耳边传来尖锐声音。正想问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认真了,黑色轿车已经飞快地开始加速。

“喂、喂、大叔!怎么了啊?怎么突然?!”

“你给我安静!如果不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的话!”

这么优美的车体,到底哪里来的这样的力量?在绅士叫喊的同时,轿车也在猛烈地加速。在没有可以躲避的河道上奔驰,轿车卷起尘沙暴走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追赶猎物一样。但是,温妮纱再次大叫出来。速度仪表的指针几乎快要甩坏了。但是她并不是对这个速度吃惊,而是对从后面上空不断接近的两架战斗机急速下降的高度感到惊恐——飞机以隼捕捉兔子时候相似的角度,猛扑下来!

“什……什么?!他们想袭击我们?!”

在长生种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装备在复叶机的螺旋桨上的同轴机关炮啧着子弹。随着连续的枪声,轿车左右扬起尘土。

“射、射、他们射击了,大叔!”

“不用你提醒……但是,到这个时候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大叔’了!你难道就不能好好地叫一声‘叔叔’吗?”

“现


在是说笑的时候吗……又来了!”

轿车的时速已经超过一百公里,但是战斗机的速度最慢有它的两倍。机关炮就像是在撒种一样,两架飞机追着地上的轿车,几乎是与它擦身而过。然后,在前方三百米的地方交叉反转,再从轿车的后面,面对狙击地点改变路线。

“嗯,好技术。莫非飞行员是顶尖级的?”

“现在是佩服的时候吗……注意,又来了!被盯上了!”

在出现裂痕的后窗玻璃对面,温妮纱确认了深蓝色天空中摇曳着的不吉利的影子,发出了怒吼。之前的射击,对方也还在摸索时机——下次,就死定了!”

“注意,来了!”

“没关系的啦……火箭辅助器,点火!”

在喊出无畏的宣言后,从座位下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流线型的轿车的车尾啧着白烟,不断地加速。那种速度,就连长生种的温妮纱也感觉要从座位上滑出去了。

“火、火箭辅助器?!喂,大叔!你,到底要做什么……哦、哦、哦哇哇哇哇哇!”

在改写天地创造的轰响声中,温妮纱很想怒吼。但是,在振动得像处于搅拌机的车内,实在是很困难。只会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发出悲鸣声。

轿车还在加速。时速已经超过二百五十公里了,就是追在后面的两架战斗机能够不跟丢都已经是要尽很大的力了。不,不只是这样。刚想着车底怎么发出奇怪的声音,锐角的金属板就争先恐后地从轿车的车身的左右两边支了出来。

“咦,这是翅膀?喂、喂,大叔!为什么车上会装有翅膀啊?”

“有问题一会儿再问。先把安全带系好!接下来我们要飞了。”

“飞、飞?你说飞……” 

是准备跳跃吗?——温妮纱还想问问题,但是还是打消了。没有问的必要,因为这瞬间,车体已经上升了。

“真、真的飞了,这个车……”

虽然很短暂,但是俯视着得到充足的扬力后张大的翅膀,温妮纱完全呆了。再快速度驰骋的汽车,也不会飞上天啊!但是,自己确实是看见离地面越来越远。

“太荒唐了!”

“荒唐?是指我的爱车吗?”

“车这样,人也这样!为什么车会飞啊?!”

“你也别太过介意啊。这只是绅士的嗜好。到现在为止没有一辆车能够飞,我真是一个天才科学家!”

“乱、乱七八糟,你这个老头!”

温妮纱用手按住疼痛的额头呻吟,但是那声音马上变成了惊讶的声音。就像是氨的臭味和头发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恶臭直冲鼻腔——温妮纱到处寻找臭气的源头,当视线偶然往下看时,她的脸因为恐惧而抽搐起来。

“烟,坐垫着火了?!喂、喂,大叔!有烟冒出来了!”

“怎么会有烟?奇怪了,应该没中弹才对啊……”

“教授”发出的悲鸣声就像女子的声音一样,他往镜子里偷偷看了一眼。马上皱紧了眉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这样不行,看起来像是燃料泄漏了吗?”

但是,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使皮制的坐垫燃烧冒烟吗——实在是不可理解。教授用化学讲师一般的口气对温妮纱做着分析。

“这个呢,其实在火箭推动器里面有作为氧化剂的过氧他氢、作为还原剂的肼酰胺和甲醇的混合液。虽然这些只要很少量就能得到爆发性的推进力,无奈后者带有猛烈的腐蚀性……马上就从缸里漏除开了。彻底电解缸的皮膜,防止燃料泄露是今后的研究课题。不要去碰现在已经溶解的那部份,肼酰胺很容易就能就蛋白质分解。人类的身体,你,简直可以说是一瞬间就溶解了。”

“……混、混蛋,怎么不早说!”

温妮纱一边惨叫,一边跳了起来——皮制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溶解得不成样子了。

“让我下去!我要下去!这样破烂不堪的东西,怎么可以坐啊!”

“啊,你不要乱动啊。按照机体空力学的理伦,这个机体取得平衡是非常困难的。在里面乱动的话,很快就会减低速度的。”

“这、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啊……哦、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锁好的门被温妮纱不小心撬开了。但是在离那里咫尺之前,突然已经倾斜的垫子向上反弹——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轿车在空中倾斜了90度。

“啊、看吧,失败了……看吧,没有说错吧?”

“哎呀……”

就在“教授”悠闲自在的咕噜着,而温妮纱脸色变青、发出悲鸣的时候,轿车失去了平衡,向河面坠落。如困速度一下降,这样的机体就飞不起来了。眼看就要接近水面了。

“啊,讨厌的女士的悲鸣啊。‘哎呀’这样的惨叫是不是少了点乐趣呢?这里还是推荐‘啊’。如果不行的话,至少用‘咦’……”

“混、混、混蛋!倒是想点什么办法吧,做点什么啊!”

“……嗯?”

在温妮纱悲惨的怒吼里,“教授”的视线移瞥了一眼后视镜。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两架战斗机的机头开始向下。如果我们就这样的高度在水面着陆的话,肯定会被他们狙击的。同轴机关炮在落日光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嗯,去哪边,现在好像不是玩的时候……是差不多该回应,了结他们了!”

绅士的嘴巴默念着,描绘出不屈的曲线。

那个时候,像操纵魔法一样的手强有力的把方向盘和操纵杆往上拉。同时,用手工制作皮靴,把脚下的梯子一下踢飞,再把机头强行拉起——紧接之后轿车后面发出猛烈的咆哮。之前像被堵塞了一样的火箭推动器,因为燃料的注入重新恢复了动力。迅速恢复姿态的轿车,用看不见的脸劈开水面,高速开始飞行。

但是——

“不、不行,甩不掉他们!”

又坐回腐蚀的坐垫上的温妮纱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回头望着后面。对于再次开始加速的轿车,后方追杀的刺客,已经完全占据了攻击的位置。正在微调机枪准星的飞行员脸上浮现出了凶恶的笑容。再怎么样,火箭引擎是比不过子弹的速度的。如果再这样下去被打成蜂窝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与温妮纱绝望的惨叫相对的是,驾驶员冷静的操作。

“好了,要上升了哦,温妮纱——坐好了!”

紧接着机头几乎是垂直的,开始猛烈的上升。连想都来不及想的温妮纱,忘记了叫喊。但是后面的敌机也不是泛泛之辈。照着他们这边的航迹,像跳芭蕾一般,拉起机头追了上来。

“果然还是不行,追上来了!”

在绝望的长生种的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爆音。

紧接之前,河面异常的上升,气势壮大的爆发了。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的冲击,使已经离水面很远的汽车也被掀翻了。更不用说离水面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战斗机了,连一点回避的馀地也没有,刚被巨大的炮弹化的水柱给淹没了,水面上就飞散出了飞机的碎片。

“发、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喷上来的大量的水,转眼间又像雨一样落到了河里。呆然的温妮纱嘴里嘟哝着,那里浮着就像被大炮直接击中一样的飞机的木屑般的残骸。本来在那里浮着的应该是我们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答长生种的问题的还是在前面握着方向盘的短生种。

“哦哦,在上升前,我把一部分燃料投到了河里,如困使用氧化剂的肼酰胺这的不安定爆炸物,即使是缸里混进了一只小虫也会产生爆炸。

悠闲地回答后,“教授”把车身恢复的水平位置。往下河面看,确认成功逃出的飞行员正在游泳后,耸了耸肩膀。

“很好很好,好像没有死人啊……那么,没有时间了,就这样飞到伦迪尼姆吧。你给我好好系紧安全带啊,温妮纱小姐。”

“但……但是,结论是什么,现在?”

“嗯?不是说过了啊,也就是说,过氧化氢遇水反应……”

“不是这个,我是要问,为什么他们要狙击这辆车?连战斗机都出动了,怎么想也不通,哪边要杀人啊。政府,军队关系……对了,大叔!!你,刚才,一直在抱怨这个国家的这些那些事。你到底是抓到了什么证据?现在不是只好称了那帮人的心?”

“这个……还不如说合我的心了,快要确信了……”

“确信?确信什么?”

“这个,我不想告诉这样一个对救命恩人大声喊大叔的田野村夫。唉,如果怎么样也要说的话,能不能在那边做出一个完美的绅士的样子来呢——‘温妮纱很想知道呢,叔叔……’什么的,说几句试试看呢?如果说了,我的舌头可能会变灵活一点呢。”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老头到底说不说!!快点给我老实交代!”

现在就想伸手卡住“教授”的脖子,但是突然表情又变得很奇怪了。

在助手席上的排列着无数的仪表,其中,计算群中有一个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红色报警的文字还在一闪一闪的。

“嗯……注意,这个。”

“不明物体的雷达波正向过我们这里来……有点麻烦了,被锁定了。”

“锁、锁定?”

到底是谁——或者为了什么?!

温妮纱慌慌张张地转动着头,星空里看不到飞机的影子。印着月光的泰晤士河的河床上有几个开心地钓鱼的人,他们吃惊地张大嘴巴目送轿车飞过头顶。之后,河面出现无数的水泡——泡?!

“大、大、大叔,下面!在水的下面!”

就在吸血鬼发出警告的时候,黑暗的河面已经被撕破——水中两条细长的东西在夜空中舞动上升。

隐藏在水中的东西以强烈的压缩空气的气势发射出两发推进爆弹的同时,火箭推进器点着了火。而发射出来的东西前端像针一样尖,直直地向空中的轿车飞去。

“推进炸弹?!蠢货!”

“抓紧,小姐!”

从后视镜上把视线移开的中年绅士,在说话之前,把手边的挂挡推到了最上面。后面的火箭因为注入燃料给汽车以超过常识的加速。但是,在后面迫近的武器的速度,好像凌驾于汽车的速度。封印着毁坏之火的金属谷眼看就要追上在前面的汽车了。

“不……不行了,甩不掉了!!”温妮纱绝望和遗憾地叫着,从“教授”没有开玩笑地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的时候——

暮色的闪光也消失了。

荆棘之冠 二 死者的女王 I

第二章 死者的女王

  ——你底下的阴间因你震动,要迎接你来临;
    又因你惊动一切在地上曾为首领的阴谋,
    并使一切曾为列国君王的,都离住站起。
        (以赛亚书第十四章第九节)

I

在首都伦敦城耸立着许多塔,当地的人们谈论这些塔的时候,也就像谈论在东边的尽头,靠近伦敦河沿区的入口的伦敦塔一样。在很久以前,也就是大灾难降临的时候,这些塔是从大陆入侵而来的支配着阿尔比恩的异国国王命令天才般的建筑大师罗切斯塔主教建成的。自从它们建成以来,一直是作为皇家的要塞,或者作为珍宝库、博物馆、圣堂、行宫等等各种不同的用途而使用着。

但是,其中最为广泛的用途,是作为监狱而使用着。许多的塔都是由两层城墙筑成,而且没有射击死角,防备外部侵略的同时也有预防内部人员逃走的目的。不论是公开的还是非公开的场合,很多时候,这些监狱也用来做刑场。在这些幽暗的迷宫里面,不知道关押着多少亡命的政治犯和王公贵族。

有一种传说是这样讲的,特别是在这个被叫做“绿塔”的塔中,时常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王妃的亡灵出没。

大概是想吓唬一下客人们吧,专门守卫这个塔的卫队头目说了这个无聊的鬼故事。这个被叫做尤玛恩•沃塔,穿着黑底绯红边的显得有点不吉利的制服的警卫队队长,一边单手向前谦恭的做着向导,一边屏住声息默默的走着。

“那个故去的王妃,原本是国王的一个妃子的侍女。但是她用美人计欺骗了国王,使国王和那个妃子离了婚,然后这个侍女登上了王妃的宝座。不过她这种行径被认为是不道德的,被押到地牢里面斩首了……从那以后,人们时常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无头的贵妇人在此地徘徊。”

“嗯,如果是那种死了都没有觉悟的亡灵的话,到不如让她在我面前出现才好呢。”

冲着这个努力搞活现场气氛的卫队长笑着的人是从他后方陆续走着人的六个客人中的一位。

一个穿着灰色军服的少年,一边走在穿着同样军服的特务警官前头,一边昂然地大声说着。

“圣典上也写着,虽然很卑劣但是信仰坚定的人,死后就应当是一种等待着最后审判的睡眠。她在这里游移不定的徘徊,只是没人去用言语感化她而已。万一她在我的面前出现的话……我一定会狠狠的批评她一顿,然后说服她,让她心悦诚服的。”

“啊哈哈,真不愧是异端审问官啊,太勇敢了……啊啊,陛下。如此说来陛下原来已经访问过这座塔了吧。”

卫士长手里提着的灯,正对着一个从他背后过来的客人。当照出那个穿着便服,露出绷着脸的少年容貌的时候,一行人中的一位脸上露出了追忆往事的表情。

“对的,那是在六年前,前一任教皇古雷奥利奥陆下造访伦敦城的时候,说想视察这个塔,那时是我给他做的向导。当时还是枢机卿的小陆下和前一任陛下一起来巡视这里了。”

卫士长担心的是,少年用就像要消失似的声音回答着,好像他已经被刚才反复说着的鬼怪故事吓住了似的。牙根生硬的震动着……脸像纸一样惨白惨白。即使现在亡灵呀恶灵呀等等出现的话,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是亡灵吧。

“嗯嗯,陛下,因此,我只想说,在这个地牢里面,我也来不想惊动您的贵体。请您稍安勿躁的等一下可以吗?”

“对,对,对不起,安德烈修士……但,但是我也想和他们斗争。对于那些吸血鬼们的询问。为,为什么,我,我会嬴……我想好好听你的意见。”

“啊哈哈,这种心境虽然不怎么明白……如困对方是吸血鬼他们的话,倘若陛下出现万一的话,向局长回复这种意思的时候该如何报告啊。”

“行了行了,用不着那么担心啊,安德烈修士。”

异端审判官正对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少年教皇郑重其事地说着,而在一旁的卫士长则用调停的语气搭着腔。

“监禁着的吸血鬼们……嗯嗯,个体名叫巴基鲁和安瑟丽卡,后者是还未苏醒的幼体,而前者被灌了大量硝酸银并用三重银锁结实地锁着的话,对陛下的危害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卫士长大人。如果是神在地上代理人的话,即使是本人多么希望实现的事,在这种地方徘徊的话也是触及神的权威的吧……陛下,再三确认的话真是过意不去,关于此次出行,真的是应验了葆拉的一番话啊,我己经对此事有个基本的眉目了。”

“呃……呃呃……我 ,我想请您再详细说一下好吗?”

“嗯嗯…… 那个处事慎重的副局长允许这种起作用的奸细出现的话,我总觉得有什么像我这种人揣度不到的高深的谋划,这件事真是罕见新奇啊。”

安德烈的举动弄得教皇很不愉快,对于他的发言,安德烈歪着脑袋听着,这些话却是没有对教皇不敬,也就是说没有对教皇的话心存疑异。于是,他一边连续提出几个对上司的疑问,一边摆弄着佩戴在腰间的银铸小剑。

“……那么,大家就到那里去吧。”

站在走廊尽头的卫士长回头看了看,从他那儿没有任何东西。于是他在铁门前面取出一串钥匙,像要迫客人们改变注意似的,说出了最后一番威吓的话。

“吸血鬼他们可是关在对面哦,这个监狱原本是那个女王——薇薇安统治期间,关押袭击都城的吸血鬼们首领的地方。”

“别在那里自我吹嘘了,赶快开门吧,老大爷。”

用充满敬老精神的语气,安德烈对着卫士长断喝一声。这也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想节省一点从插入钥匙到铁门打开的时间。原本,打开这扇门的并非这钥匙就够了,像指纹啊,掌纹啊等东西,设置了不少复杂的办别处理电子装置。伴随着沉重的开门声,一直到完全打开上有三把锁的铁门,足足要花费一分钟以上的时间。

“……呵呵,那就是吸血鬼吗?”

为了提防万一敌人突然飞出来,用手按着佩剑的安德烈小声地嘟哝着。他顺着亮光小心地观望着蜷在黑暗角落的两个人影,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人影中一个是成年的男子,另一个还是小孩——这个幼小的女孩看不出有吸血鬼化的征兆,仅仅是穿着一件女孩的衣服,像狗一样拴在墙壁的钩子上。那个金发的青年人不但手被手铐铐着,而且身体也被绑在地板上的床上。而且,在那里,还有几重银锁考究,牢靠地锁着,由于给他灌了许多硝酸银,吸血鬼要想恢复自由的话,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了。

“嗯,这样就可以放心了……那么,陛下,开始发问吧。首先,请陛下您尽管问,在下我在一旁拷问这个家伙,让他把真相吐出来。”

“啊啊,请等一下,安德烈修士。”

教皇喝住了毫无恐惧神色将要踏进室内的异端审判官,亚历山大虽说有点迟疑畏缩——但是他还是装出一副十分一本正经的样子,淡然地摇着脑袋,把异端审判官叫到一边,然后自己步入监狱内。

“我,我直接来审问他吧……你,你们,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什么?不,不,那样太危险了。”

“行了,没关系的……我,我怎么说也是教皇,主的代理人,难道害怕这个怪物不成,他能拿我怎样,哼,哼,这个讨、讨厌的吸血鬼。”

另外,亚历山大向地板上吐了口唾沫,脸上泛起了红潮。如果以安德烈为首的特务警官们仔细观察教皇的话,就不难发现,和教皇那傲慢与自信不相称的是他的腿在微微颤抖。不过,他们都对这个奇迹般的极富教皇气质的少年的举动给惊呆了,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举动的功夫。他们茫然的合上了张大了的嘴巴,一起像木偶一样点了点头——就在他们内心涌起一阵想哭出来的感情的时候,亚历山大理了理大衣的下摆,独自走入房内。他一边将手伸进大衣的口袋,一边确保自己不摔倒,谨慎地靠近床铺。

“不,不要紧吧?曼切斯特伯爵。”

“……陛下?”

一张虚弱的脸缓缓地抬了起来,和吸血鬼的原形己经相去甚远了。昨天晚上,因为阿尔比恩的突入部队被捕获,所以被押送到这里来了。好像受到了相当粗鲁的对待。另一方面,由于吸血鬼陷入了休眠状态,外伤也没有康复。看来卫士长所说的都是事实。

尽管如此,那个长生种不自然地动了动薄薄的嘴唇,跪在一旁的少年断断续续地说到。

“您到底怎么进来的啊,没有受到怀疑盘查吗?”

“我对他们说我想亲自审问你,然后就堂而皇之地进来了啊……”

亚历山大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向下看着露出感动的要哭出来的表情的巴基鲁和旁边昏厥着的安瑟丽卡。

知道少年教皇有对人恐怖症的人听到这些的话,一定会相当吃惊的,这是毫不夸张的事实。

黄昏时分,和艾丝缇商谈被拒绝后,能和亚历山大商谈的人一个也没有了。

于是亚历山大决定围绕那一件事,用自己的智慧绞尽脑汁思考出来一个计策,然后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原本他也认为并不会那么容易完成的,但事情却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造成这种结局一个原因就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被众人轻视的少年教皇会做出如此大誊的事情出来吧。另一个原因就是女王现在已经生命垂危了——不管怎样,一切现像都表明卧病在床的女王病情在不断恶化。和皇宫有关系的人都像闯入蜂巢的无头蜂一样纷纷乱乱。偶然的趁机会溜走,得到来此地的许可也是可能的。无论异端审问官说得有多成功,教皇他们秘密来到此地访问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听了这个简短的说明,巴基鲁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啊呀,如果是那样的话……劳烦您屈尊来到此地,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你千万别这么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很抱歉啊,曼切斯特伯爵,我对你做了这么些不愉快的事情。”

“这些都不是陛下您的过错啊。”

看着仍然是那么儒弱一副睡眼惺忪样子的亚历山大露出好像要哭的样子,巴基鲁慌忙摇了一下头。

“这些全是玛丽•史宾塞他们一伙的阴谋造成的,我一点也不怪陛下。啊,我们在此地这样说话,对陛下来说是相当危险的,这点我十分清楚。所以,请陛下您快点离开吧。”

“嗯,嗯,在那之前,这,这个给你……”

在背后,因为这么久了教皇还没有出来,特务警官们都显出一副焦虑的样子。大概教皇也想到这一点,亚历山大连忙从口袋里面取出一个金属片和一张记录用纸。他握着长生种那布满血迹的手,低声的说道。

“这根铁丝用来打开你的手拷,虽然不知道打不打得开……这张纸上面画的东西,是我照样子摹下来的图……可能对你的逃走有点帮助。”

“照样子画下来的图!?那应该是军事机秘啦……陛下,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样到手的啊?”

“这是我,我自己画的。”

看着巴基鲁那惊异的面孔,亚历山大羞涩地笑了笑。

“六、六年前,这张地图我曾经见过一次……就是这,这幢建筑物的地图。”

亚历山大仍然是腼腆地一笑。

“前,前任教皇驾临此地之时,做向导的人,曾拿着这张地图给我看过一次,然,然后,根据那时的回忆,我,我自己画了这张图。”

“陛下自己画的一张图!?啊,不,但是,那个……”

巴基鲁用对事难以置信的目光,对羞涩的少年教皇手头那张临摹的地图,看了又看。他强忍着没有说出“骗人吧!”这句本来很想说出来的话。

这幅临摹的地图相当精确。不,应该说精确得完美无缺。不用说走廊和监狱的配置,就是连一根一根的柱子,通气孔的支道都一一描述得清清楚楚。

虽说是一幅临摹的地图,但没有比这更精致的了。何况,在六年前,偶然一瞥的东西能如此精准的再现简直就是人所不能为的技术。并且,在这张皱巴巴的记录用纸上面的数学性的直线和曲线的构成——就是出色的建筑设计专家也不可能做得如此完美。这是一幅天使或恶魔制作的地图,有着不可思议的精致。

(对了,难不成这是萨柏恩症候群……左脑缺损补偿症。)

巴基鲁私下里想到的是一群虽有自闭症和智力发育障碍,但是却拥有十分罕见相当等殊能力的人。他们幼年时候由于左脑的一部分缺损相应那部份机能也就消失了的脑细胞,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填补缺损相应的那部分机能也就消失了的脑细胞,随着年龄的增长,为了填补缺损的脑细胞的那些空间,周围的细胞就变得异常的发达。因此,他们就拥有了常人无法具备的超强的记忆力和表现能力。例如:有些人无论是怎样的乐曲,他只要听一遍,他就能完整的再现这首曲子。有的人具有惊人的数学能力,一万年前的日期和星期他都能准确的记忆……就像智力低下而且因为有对人恐惧症而被教皇厅的人蔑视的少年教皇来说,他同样是特殊的天才。在他的大脑中神赐予了他万里挑一的惊人能力。

“对,对不起,曼切斯特伯爵……”

对着由于这幅手嬒地图惊异不已的巴基鲁,亚历山大再次悄悄的说道,在这个时候,他的面孔像往常一样失去了自信,露出想要哭出来的样子。一个劲的道歉之声,也变得结结巴巴难以听清。

“我,我,我虽然很,很努力了,但是还只能对你和安瑟丽卡做这一点点事情……我,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很,很抱歉啊……”

“……不,不,陛下。”

巴基鲁那中性的面孔上浮出一丝笑容,他摇摇头。如果他两只手自由的话,一定会拥抱这个少年的。他为了让对方放心,微微点了一下头。

“您这样已经干得很出色了——将这件东西弄到手,陛下您是何等的辛苦啊,我是相当清楚的。您放心,有了这个东西,接下来我就靠自己来逃脱这个牢笼了,至少,安瑟丽卡是能够逃出去的,请陛下您不要担心了。”

“陛下,还在审问吗?这种地方待久了,容易引起感冒的哦。”

安德烈那急躁不堪的从监牢的入口处传来,他一边警句着,一边打了个十分可笑的喷嚏,他自己好像也十分寒冷的样子。

“嗯,陛下,今天好像特别冷啊……听说今晚还会下雨啊,在下雨之前我们赶快回去吧!”

“我,我现在不走……”

趁着这个机会,亚历山大站了起来。原本,葆拉修女的许可就是假的,因此,不仅在此地的自己,就连曼切斯特伯爵他们也是十分危险的。

最后,他像要将吸血鬼看穿似的俯视着吸血鬼,然后向后走去。也就是向塔的门口走去,回到等候在门口安德烈他们身边的时候。

“嘿嘿嘿……哎呀哎呀,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有小鬼?教皇陛下,您和吸血鬼在说什么呢?”

“——谁?”

从空中响起一阵为猥琐的笑声,对此发出盘问之声的是安德烈,不一会儿,老弱的卫士长站在为了保护亚历山大而由特务警官们组成的圆形阵前面怒喝道——

但是,在那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它人影。仍然是在昏暗的走廊里面煤气灯发着模糊的光线。那种莫可名状的武器将正要拨剑的卫士长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从正面斩了下来,尔后,想要掏枪的特务警官的头也被砍飞掉了,并且其它警官的胸口都被刺了一个大洞。

“啊,啊,啊……”

从最初安德烈被撞飞出去,到亚历山大屁股着地再也起不来,在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大概用了十秒不到的时间。但是,在这个时候,在走廊里,一个站立着的人影都没有了。啊,不——

“怎么样,教皇大人。”

那个人回头看了看教皇,一边在黑暗中诡秘的笑着。在那里确实站立着一个人。由于他浑身溅满了鲜血,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透明轮廓——接下来,亚历山大又结识了一个与他同样厉害的角色。

“这,这是不可视化迷彩吧!”

“呃呃,你知道的不少嘛,不愧是教皇陛下啊。

这是一声佩服和惊异之音。但是,其中隐藏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孕育着浓浓的杀气。兴此同时,像蜃气楼似的空中翻转着血滴构成的漩涡。不可视化迷彩——被认为连教皇厅都不允许使用的在制式化学光学电磁干涉场领域导入的杂音,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肥胖的男子的身影。

“嘿嘿,但是不好意思啊,本大爷在杀人之前,都会送给死人们一些祝福的,教皇大人,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平安顺利地去天国吧?”

“啊,啊,你你……!?”

向上翻着厚嘴唇的男子,慢慢地舔着手里的宰牛刀。但是,使亚历山大因为惊恐而扭曲面庞的并不仅仅是他那凶暴的表情。而是他那无情的深陷的眼窝,秃顶的脑袋,还有那凶云密布的脸,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这不是和昨日,卖鱼和薯条的小食摊的老板一个模样吗?

他拿着能将牛头削掉的尖刀,像欣赏刀的锋利似的擦了擦面颊,一边朝坐在地上不断向后退缩的少年逼过去。

“叫我刽子手托德。叫我托德的人也有,无论叫我什么都没有关系,……反正,这样叫我的人都马上命丧黄泉了,我也不在意。”

一血滩,迅速弥漫到整个走廊了——亚历山大一面拼命的向后退着,一面像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大声的反问着。确实,托德•斯卫尼。托德是伦敦当时有名的杀人者的名字。在一个理发店里,他将客人杀害,然后抢夺他们的金钱和物品,最后把他们加工成肉制品卖出去,来消灭证据。最后,听说他自己也被别人杀掉了,被当作肉制品卖出去了。

“你,你,要,要杀我?但,但是,这是为什么?我,我我……”

“啊,这是碰巧撞上了你这个毛头小子……只怪你运气太差了,如果你不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地的话,相信你会活得很长久的。嘿嘿,你也不必感到害怕了,反正,你死了的话能坐上天堂的头等席呢,因此,早点动身吧,你说是吗?”

袭击者——刽子手托德在因为恐布而将要不省人事的教皇头上将尖刀高高举起,他不断诡秘阴险地笑着,不过他那深陷下去的眼窝里面可是一丝笑容也没有。尖锐的刀刃瞄准身体发颤的少年的头顶。

将在他屏住呼吸想用利刃将这少年像劈竹子一样劈开的时候,一个人从侧面向他踼来。经受这意想不到的打击的袭击者被踼得踉踉跄跄的,然后,从侧头部来的一击将他撞飞了出去,沉重地碰到墙壁上。

“曼、曼切斯特伯爵。”

这个年轻人一面仔细的注视着倒在地上的袭击者,一面询问着教皇是否安康。手铐,金属片都已经扔在了地板上。他从卫士长的遗体上拾起一柄长剑,简明的指示道。

“陛下,快点到我身后来……小子,许多人都知道,你两次袭击教皇陛下,怎么能这样呢!”

“曼切斯特伯爵,嘿嘿,巴基鲁•威尔士,怪物们的首领。”

从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站了起来的男子口中,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到墙上,露出一副可怕的神色。他一面旋转着这柄尖刀,一面对象守护神一样站在走廊里的青年怒目而视。

“嘿嘿,你这样做太过分了,你要是保持沉默去睡觉的话,说不定可以逃脱呢。”

“我,巴基鲁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也是女王陛下在黑暗街任命的,虽然你这种横行的短生种可以漠然地视而不见,而去苟且偷生,但作为阿尔比恩的骑士,面对眼前的教皇陛下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能保持沉默吗?”

“嘿嘿,骑士,以妖怪的身份也可以如此吹嘘……真是有意思。”

男子一边微着,一边像变魔术似的从手中变出又一根武器,这个杀人者挥舞着两根凶器来回撞击着,然后托德的身体,以难看的猛冲姿势在空中翻着筋斗。就这样,他再一次沉重地撞到墙壁上,伴随着一声沉闷,轰隆作响的声音,石头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啊啊……怎么可能…你、这个吸血鬼!怎么会这样?!”

从破碎的瓦砾中爬出来,托德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个连凶猛的公牛都能料理的斗牛士,对着谨慎地监视着他的巴基鲁大声地责问着。

“回答我,你这怪物,你不是被灌饱了银水从而失去了吸血鬼的力量了吗?”

“啊啊,的确如此,吸血鬼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很顽强啊。”

沉着的指出爬起来的对方的优点,弄得敌人木然了。巴基鲁边用右手在身前挥舞着长剑,一边将左手按在腰上,俨然一副深谙剑术的样子。

“因此,这不是长生种的力量啊。这数百年来,你认为我纯粹习得的技术——剑术这种武术是短生种的专利,其实那是大错特错的。杀人者大人。”

“以妖怪的身份练的剑术,切……真是个恶心的家伙。”

托德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呻吟着,一边咂着嘴。另外他遗憾地望着已经损坏的宰牛刀,忿忿地嘟哝着。

“好了,这样,我在这里也说老实话!你的剑术在哪里都通用吗?实地试过吗?”

“哼,不要再说些白费气力的话了。”

从正面突击过来的托德,被巴鲁基用高举着的长剑迎击着。不断撕裂着空气的两柄尖刀和剑锋交错撞击着,他转入了反攻。

“嘿,嘿……”

巴基鲁只是稍稍转动握剑的手腕,营造的剑势就让托德狼狈地叫了出来。巴基鲁深谙剑术之韵律,舞出的剑势就像国际象棋名手下棋一样完美无缺。对于这种情况,托德只能用两把尖刀胡乱迎战,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不久,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托德的背部又重重地撞到了墙上。

“啊,完了。”

“亮出你的看家本领吧,杀人者。”

巴基鲁边舞动着剑一边满脸毫无得意神色告诫着对手。他将对方将右手的刀撞到左边,然后舞动着的刀锋轻触了一下对方左手的刀,尔后将剑放平,像游泳似的朝其右肩扎过去。这是一种叫做“死罗丝”的古老剑术。真是完美的一招啊。但是——

“什么?”

“嘿嘿……刺到了。”

本应该是胜利者的巴基鲁惊声叫起来,本来右肩被扎到的托德却不可思议地奸笑起来。长剑的剑尖像被什么钢铁猛撞得粉碎了。巴基鲁想马上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腕被一双浑圆的手给抓住了,托德那讨厌的笑容浮现在那张丑恶的脸上。

“你还想逃……去死吧,妖怪。”

“ 曼、曼切斯特伯爵。”

在亚历山大发出一种洞穿坚石的悲鸣声之时,巴基鲁的额头之上,涌起一道令人吃惊的高高的血柱。他翻着白眼,由于额头遭到重击好像脑震汤似的,背部着地重重地摔到了地板之上。

“很遗憾哪,妖怪……本大爷的身体无使刀剑还是枪炮都是没有作用的。”

因为胜利而放肆大笑的托德的肩部发出一丝灰色的光芒,因为生物体改造而硬化的皮肤以及分泌的黏液,具有可以撞坏宝剑,使其铁屑飞溅的强度。更为厉害的是,被强化的骨骼强度和钛一样,连机关枪都打不进。这种装置,是隔离地区提供的。托德用这种技术,将此技术原来的主人给击倒了,然后他一脚踏在在地上翻滚的巴基鲁身上,得意地说:

“这些都是托你们的福,因为这些技术原本就是从你们那里学来的……有何感想啊,妖怪?被自己技术打败的滋味如何。”

“蠢货……也就是说,你就是古路玛尼库斯。”

巴基鲁用发音变得有点奇怪的语气说着,接着呻吟起来。虽然说他是长生种,但是现在他没有吸血鬼的机能,所以其体力和人类并没无二致。什么时气绝身亡都不会觉得奇怪,他之所以还在硬撑,完全是凭借精神意志在支持着。就像是缺氧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拼命地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作为,作为阿尔比恩的强化步兵,还要攻击教皇陛下呢?”

“啊啊,正如你所说,我以前的确是个阿尔比恩的步兵……但是,现在,我仅仅是个死人。”

此时,在因获胜而得意忘形的托德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的光辉。像回忆起什么事情似的目光垂了下来,然后空洞的笑了起来。

“对的,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阿尔比恩的军人了,仅仅是一个无名的死人……当我们进入坟墓之后,死亡女王将我们复活了。我们就这样像虫豸一般的被舍弃,所以我们一定要杀掉自由自在生活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黑暗的走廊上,响起一阵惨烈的悲呜声。那是托德在拼命地踩踏着巴基鲁的腹部。被折断的肋骨刺入肺部,从破裂的内脏处流出一滩鲜血。

“嘿嘿,这时候我就不是吹牛皮了吧,妖怪。”

他一边蔑视着因为缺氧连悲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将要死亡的长生种,这个男人满足地笑了。他抓住脆在地上,连痛苦之声都发不出来的巴基鲁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

“到此为止吧,请放心,曼切斯特伯爵。你就在这里去死吧——但是,不是在此地将你做掉的。”

“什么?”

对此相当矛盾的话语,巴基鲁稍稍活动了一下沾满向污的嘴唇。靠肺部生存的必要的机能性已经完全消失了,不过为了给后面的亚历山大好歹留出一点逃跑的时间,他挣扎着说道。

“那,那是什么……意思……那……”

“嘿嘿,简单说来,你把来视察访问的教皇还有卫士长他们全部杀掉了然后逃走了,接着杀戮向市内移动了,然后是白金汉宫……伊什特万的圣女和欺骗自己的女王也在场。因此,你将那两个人杀掉了。

“啊,你以为人家都是笨蛋吗……我会做那种事情吗?”

“啊啊,你这个笨蛋。现在这个时候,不是你想不想做的问题了,别人看到这里教皇和卫士的尸体,以及空空如也的监牢,会怎么想呢?——没有人怀疑这不是你干的了……不管怎么样,你终究是一个凶恶的吸血鬼啊。”

“也就是说,在这里将我杀掉,然后给我载上杀害艾丝缇和加害女王的罪名的帽子……还有,你还给我安上杀害教皇的罪名……你这家伙,真是卑鄙啊…


5并未发售[s:06]


…绝对不允许,短生种。”

“哼,不允许也得允许,从这后的事情就和你这要死的人完全没有联系了。”

托德将濒死的长生种的脸按在地上,再次狂笑起来。他踩住痛苦愤怒的呻吟着的巴基鲁的后脑勺,想一口气将他的头盖骨弄碎,让他的脑袋破裂。

“再见了妖怪。”

“迟了四点九秒。”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相对于使长生种脑袋破裂的声音,显得有点干涩。接下来一瞬间,随着一阵凶猛的枪声,一连串子弹射到托德的身上。

“啊啊。”

中弹的地方并不是托德的身体装甲最厚的地方,五一二马丁子弹在人工脏器最集中的地方穿过,造成了不能修复的损坏。

“啊啊。”

但是,虽然是好歹勉强避免了子弹击穿,但是穿过装甲到内部之前子弹已将平衡装置弄出了故障,强化步兵矮矮的身躯像9字一样向前弓着,而且,对着托德的身体无情地将子弹倾泻在他身上。

每一次托德中弹的时候,子弹就从他背部向四处飞溅,像碰到什么硬物似的——而开枪人在脑海中认识到应对其穷追不舍的一瞬间,为了确保胜利,又向托德补射了五发子弹。

对于连自己由什么东西制造出来都肯定是不太了解的,因为被装甲的身体重量以及子弹的冲击等原因,在如此坚硬的石墙崩坏的一瞬间,托德的身体向墙壁的大洞里跌落下去了,根据不太响的溅水声和水柱来看,好像是落到下水道里去的样子。这个塔一侧是和泰晤士河相通的,有几根从街道那里过来的下水道与之相连着。

从大洞里看去,可以见到一道暗渠。

“战果已经确保了——确定敌人已经逃走了。战术思想完全可以从这次强袭战中体验出来,他书写了一段出色的战斗佳话。”

缺乏音调的声音的主人,是好不容易才摆脱死亡威胁的长生种。他回头看了看,叉着腰无表情的少年教皇。

“我请求损害评估报告的数据。教皇亚历山大十八世陛下。”

代替拼命靠意识来维持说话力气的巴基鲁的声音的人是亚历山大。比起此次救助让转危为安的放心来说,眼前人物的,出现更让他感到惊奇。他瞪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神枪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七百二十八分钟前,我接到了‘吸血鬼猎人’的损耗报告。”

虽然是淡然平板的声音,但也一点也不缺少温和。

“因此,根据那个报告,还有确认陛下以及艾丝缇修女的状况,而判断是否有护卫的必要性。还有,之所以来到此地,也是为了让陛下以后能够查阅我这次整理的此次数据资料……艾丝缇现在在哪里呢?我是想从她那里得到吸血鬼猎人的死亡状况数据。还有如果可能的话,陛下被困在此地的理由提示,在日程上面,现在应该在宿舍吧。”

“啊,艾丝缇修女现在确实去了皇宫,我认为……如果女王陛下的病情恶化的话,我也将去,这个人也会去的……”

本来想为长生种和自己辩解的亚历山大突然在脑海中想到关于别人是否安泰的问题。

“对的,你将这两个人杀害了……”恐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艾丝缇修女现在很危险,刚才那个人已经赶去杀女王去了……如果不赶快制止,艾丝缇也会被加害的。”

“已经完成改写行动,优先处理这项任务了。”

简单的嘟哝着的机械化步兵的手垂了下来。他已经将刚才使用的M13的扳机的定位装置卸下来,装好二重安全装置后将它收好。

“亚伯•奈特罗德的遗体确认之前,先去确保艾丝缇修女的安全吧。我恳请您给我更加详细的情况和她现在的位置,陛下,艾丝缇修女现在在王宫的什么地方呢?”

荆棘之冠 二 死者的女王 II

II

“啊,好像快下雨了。”

听着后院榆树林开始欢快地哗啦哗啦作响,马克•雷明顿军曹皱了皱眉头。

从太阳落山前后开始就隐隐觉得天空的样子有些奇怪。总觉得会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似的。甚至还能隐隐听见从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

“联系不上啊……偏偏在他们值班巡视快视快回来时才开始下。而且昨天才刚刚发了制服。”

“没有办法呢,军曹。这也是任务……比起这个,巴克斯特的军曹们还没回来吗?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回答分队长抱怨的是三天前刚从陆军转到近卫连队的黑人二等兵。身边近卫步兵鲜红制服的纯真年轻人抬头看了看监控室的墙上的挂钟,脸上微微露出担心的神色。

“九点了……已经超过预定时间一刻钟了呢。即使是可疑的人也没发现吗?”

“或许连媒体的那些蠢家伙们都被轰走了吧。不用担心。”

队中最年长的库因兵长安慰着身旁苦思冥想的小伙子。然后一边小口喝着温热的可可,一边继续摇晃着脑袋沉浸在环球杂志里。

“媒体的那些家伙像是闻出了女王陛下的病情有变似的。从傍晚开始就在后门附近徘徊不走呢。”

监控室静静地坐落在宏大王宫里后院的一角,担任警戒的范围包括了从后门到海德堡后面周围的广大庭院,以及容纳王室成员使用的马车和专用汽车的车库,这之间广阔的区域都算是职责所在。监察装置当然完备的有些近乎偏执,尽管想要入侵这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可偶尔还是会有无知记者翻过围墙触动警报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在像今天这样王宫发生大事件的夜晚,那样的蠢家伙恐怕就要更多了。

“女王陛下真的是病危了吗……”

在值班室浑浊的空气弥漫着阴沉的气氛有些让人难以忍受。合上手里的环球杂志,库因开始抱怨。

“还没决定由哪位继承王位吗?一定会引发争端的。再加上那吸血鬼的捣乱,这个国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啊?”

“喂,能不能别总说些有的没有的啊!”

为了打断唉声叹气的兵长,雷明顿不假思索地吼道。当然他也为明天以后的这个国家而担心。不,是比任何人都更担忧。不过雷明顿心里也十分清楚,单凭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十多名近卫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什么用的。

“总之,我们只需要安心完成任务。王住的继承和镇压吸血鬼之类的就任凭里面那些尊贵的人来处理吧……好了。库因,叫醒那些睡着的混蛋。如果巴克斯特小队回来了,交接之后就外出巡视。街上似乎各种骚乱不断。今天要特别的注意——嗯?”

“那,那个……光消失了吗?”

不知是谁发出像孩子似的胆怯的声音。完全就像是要阻挠雷明顿的指示一般,突然,天花板的电灯熄减了。

“不用慌,黑鬼。只是停电罢了。大概是附近打雷的关系。马上紧急电源就会开始运作。稍稍等一下——”

“然而,雷明顿的命令仿佛消散在了空气中。尽管遵从上司指示的近卫兵们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命,可仍旧无任何迹象能看出照明会恢复。

“奇怪……没法子了。库因,我去后面看看电源。这儿就拜托你了。”

雷明顿边咂着嘴边拿起步枪,向着监控室的后门走去。

尽管害怕黑暗的近卫兵们应该无法胜任,可在如此漆黑一片里即使巴克斯特小队回来也没有办法交接。推开后门正要向外走,飘泼的大雨从手中的灯火猛然向外面的配电器跑了过去。

“……怪了,电还没有来吗?”

检查着配电器,雷明顿皱起了眉头。王宫相对伦迪尼姆市内有着独立的供电设施,正因如此,电力应该不受影响才是。

然而,监控室依旧是完全漆黑一片。不仅仅是监控室,后院里各处的照明设备以及监控摄像头如今都变得失明了。

“等等……这是什么?”

雷明顿正要继续检查配电器,忽然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配电器的后面似乎有几根电线露出外面,还有一把十分眼熟的小刀插在上面。不,不仅仅是插在上面。电线被割的四分五裂,不停的四溅着小火花。怪不得没有办法无电呢。

“究竟是哪里的混蛋!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

一边拔出小刀,雷明顿一边咒骂着。他打量着刀,一下子陷入了困感。

这的的确确是近卫为下士官配备的东西。

雷明顿摆弄着小刀,看着刻在刀柄上自己认识的番号。不知不觉将视线全集中在那儿的雷明顿忽然发现了队友的名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巴克斯特小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由于疑惑与不敢相信这一切而不禁自言自语的下士官的声音在那一刹霎时间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的,脖子上袭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那种感觉的原由还不十分清楚。之后感到一股奇怪的温热的液体夹杂着雨水顺着脖子慢慢地流了下来,雷明顿的视线几乎就像是被人命令着猛地向头上方望去。

“……啊、啊?!”

一瞬间,雷明顿背朝下一屁股坐了下去,溅起了高高的水花。不,正确表说法应该是瘫软在了地上才对。但是,能因为他的丑态而嘲笑他的人并不会太多。静静的低头望着他脸色苍白,畏缩慌乱的家伙们不是别人。那是——

“巴、巴克斯特……!!”

就像是被瞪大着混浊空洞双眼的同伴尸体附了身似的,雷明顿失控地歇斯底里地叫着。

榆树林上,就好像是肉店前的猪肉一般吊挂着十多尸体——无论哪一个身上都裹着近卫兵的制服,每一张脸孔雷明顿都是那么的熟悉。

“究、究、究、究竟,怎么会……” 

所有的遗体脖子上都有两个让人恶心的偒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作为军人的本能,雷明顿边观察着边想——(这偒口莫非是——)

虽然想起了在伦敦尼姆巿区引发的骚乱,但那是一定不可能的。

那的确是伦敦东区那边的。这里是王宫——是尊贵的女王陛下的宫殿。肮脏的家伙们是绝对不允许进来的!

边强迫自己这样想,边尝试着站起来。

“不,不管怎么说,要赶快先联系……嗯?”

回过身的雷明顿注意到自己的前方有人站着。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在倾盆的大雨中,阴森的外套轮廓人影一动不动地冷冷地就这样凝视着。在那深陷的眼眶,闪烁着有如鬼火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

“为、为什么,你——”

接下来的瞬间亡灵男子的手好像忽然消失了一般,然后雷明顿的眼前一黑。感觉世界顺时针地倾斜,犹如猛地画上一个圆弧一般在旋转。这时候,雷明顿终于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自己的周围并不只有亡灵男一个,而是数十个男子。每一个都裹着雨衣,像死人似的阴森森地默不做声——可是,他的意识只维持到这里。被割断了仅剩一张皮的颈部已经无法再支撑头头的重量。连着神经的一端,近卫兵的头拖在地上滚动,喷溅着鲜血的躯体缓慢地跪了下来,倒在了一片泥泞里。

亡灵男手中握着沾满血的匕首,默然的注视着眼前这惨不忍睹的情景。

“出发。各位,开始行动。代码A、状况8‘对敌司令部中枢的夜间突袭’——关于清除对象记清楚了没有?”

简短的训话,远处闪着亮光,面向着今晚将失去主人的王宫颐指气使。

雷鸣之下,“死者”们的影子开始无声地动了起来。

艾丝缇第一次见到祖母——也是出生至今第二次见到亲人的相貌,有如木乃伊一样干瘦苍白。

羽绒被包裹下横躺着的身体娇小得让人难过,奢侈的华盖做的睡床更让她显得有些可怜。

“现在,去派人把教皇陛下请来吧。”

在一旁吩咐着的是一直照料至今的玛丽。尽管女王最初发病以来始终都没有从昏睡中醒来,可好像是担心会妨碍到病人的睡眠似的,声音小得妹妹好不容易才听清。

“侍医说,陛下的生命可能连明早都撑不过了……既然只有两个人,最后再问候一下祖母大人吧,艾丝缇。我要去出迎陛下大人,所以在那之前请你陪伴在陛下的身边。”

“哎?大佐不待在这里吗?”艾丝缇眼神里露出几分惊慌。

所谓的两个人,就是让周围的侍医呀女官们都退下吗?虽然说对方没有意识,可完全不明白对着初次见面的祖母应该怎么做才好。依赖的眼睛诉说着。

“请照看着就可以了……而且,只要那样就够了。”

深埋在枕头里女王的相貌实在是看不出六十五岁的样子。深深的皱纹,魔女一般尖尖的鼻子,引人注意的容貌假如不仔细看的话感觉像是快八十了的老女人。轻声地呼吸着的嘴微微张开,仅仅露出白色的牙齿,显得很漂亮。低头看着被岁月侵袭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祖母,玛丽叹了口气。

“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会就这样离开的吧。所以艾丝缇,你只能静静地在这儿照料……十八年前,你的出生曾带给过这里多大的欢乐啊。然后听到你夭折的消息,又是多么的让人悲伤哪。如困知道你平安的回到了王宫,想必她一定也会十分高兴吧。”

宽大的床头周围放置了许多机械,从那里延伸交错出一条条像意大利面似的软管,将老妇人的手脚联系着。仅仅依靠机械的力量勉强维持生命。小心地整理着祖母的白发的玛丽,眼神无限温柔,同时又充满了哀伤。

“你是这个人的孙女……艾丝缇,你有看护她的义务。”

“……姐姐呢?”

虽然还不太习惯那样的称呼,艾丝缇说出了“姐姐”。

“你也是这个人的孙女不是吗。不如我们一起——”

“不行,我担心……因为这个人非常讨厌我。应该是非常。”

片刻,将出了油的白发整理干净后,玛丽小声嘟哝着。不由得看着向着昏睡中的祖母静静地诉说。

“我的母亲——卡路斯列子爵夫人阿莉埃特是身份低微的女子。如果是陛下的话,一定会觉得重要的独生子被卑贱的女人偷走了吧。那个女儿就是我,我想陛下从没有想过孙辈的事吧。这二十五年里,大致都没有能够用语言形容的记忆呢。”

“……”

觉得似乎听了不能听的事情,艾丝缇咬了咬嘴唇。感觉自己是非常讨厌的小女儿一样。另一方面,像是看透了妹妹的心,玛丽转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

“傻瓜。你还是不要做出这样的表情比较好哦,艾丝缇。并不是特别因为你的关系。再说,一年里不知能见到几次,能听她说句话哦……作战时建立战功呀,被授予勋章什么的。每次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是像我这样的女子也能够见到陛下。”

“建立战功的时候……仅仅只有那样吗?”

远远看着回想起重要记忆的姐姐的笑脸,艾丝缇反而觉得有一丝凄凉。

假如是至亲的话,为什么关系会如此冰冷。这个祖母和孙女比较起来,还是觉得自己更幸运。伊什特万时代有着没有血缘联系的家人们,从搬入罗马开始,米兰公爵、奈特罗德神父、凯特修女以及伊库斯神父他们,有好多人在自己的身边——不知怎么地,竟有种觉得自己太过幸福而感到抱歉的心情。

“姐姐……还是陪在这里吧。”

握着姐姐女性柔软的手,艾丝缇想要挽留。

“一起,待在祖母大人的身边吧。我们难道不是家人吗?所以……”

“真善良呢,艾丝缇。”

妹妹的话让玛丽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从修女紧握着的指间传来的力量却格外有力。

“可是,这是不可以的。如果你也是圣职者的话,应该知道只有亲人才可以出席圣礼的吧。像我这样的平民是不被算在亲属的行列里的……而且事实上,还有必须要做的工作呢。因此现在不得不稍稍出去一下。”

“工作?现在这种时候?”

“抱歉。但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时候,才有不得不完成的工作。”

说完,玛丽像是担心打扰病人休息一样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眼睛里流露出依赖神色的妹妹,轻声的说。

“有资格待在这里的,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了……所以拜托了,艾丝缇。请连我那份一起陪在这儿吧。”

“……我明白了。”

好不容易死了心,艾丝缇有些垂头丧气。

究竟,在这个世上有几个妹妹可以拒绝姐姐如此请求呢?正是因为没有真正的至亲,自己实在无法抗拒姐姐的请求。多半今后的一生中都会是那样吧……这个事实让心里感觉到一丝快慰,艾丝缇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姐姐。我会待在这里……所以,安心去工作吧。”

“谢谢了。那么如果陛下来了的话请通知一声,祖母大人就拜托了啊。对了对了,侍医们都在隔壁守着,万一有什么状况就马上敲那个钟哦。还有,如果照明太亮了的话,那里有开关——”

玛丽好像放下了心似的松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在艾丝缇一一点头确认之后离开了病房——正确的说是和祖母两个人被留了下来。

“……姐姐真是不简单哪。”

艾丝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言自语道。

实际上,尽管在祖母病成这样的时候还说有工作不得不做之类的话有些过分,但在临近女王驾崩的今夜,只有靠她才能处理的事务多半会堆积如山的吧。比如说,应对听闻女王病危而赶来的贵族们和通知教皇什么的。加上还要处理如今在王宫外蜂拥而至的人民和媒体……艾丝缇站在她的立场来想,一定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果然,姐姐真了不起……)

至今为止,虽说艾丝缇见识过许多相当卓越的人物,甚至各国首脑级别的人也接触过。但在他们之中像这样有才能贤明的存在也并不多。可能是能与米兰公爵和长生种们的皇帝相匹敌的人才吧。在这样的时候,或许有欠考虑,但能把如此的女性称呼为“姐姐”不禁感到有些幸运。

(只有那样的人才配继承这个国家的王位呀!)

不知为何,外面涌来的人潮狂热地将自己当作下任女王一样追随,这在艾丝缇看来不是一个玩笑。只不过是让人一笑了之的痴话。

带上王冠之类的事,只有如玛丽一般贤明坚强的女性才颢得相称。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听过关于她不好的评价,可那多半是因为很多事情造成的误解吧。不管怎么说,就和她“庶子”的身份一样,只是叫玛丽•史宾塞的宝珠上的细小瑕疵罢了。

再回过头来看看自己,不过是充当教皇厅的广告牌的小女孩。假如那样的自己坐上王座的话,能够保护好这个国家和人民吗?说起来最初连神父一个人都救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面前被杀害,这些才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要是没有玛丽帮助的话恐怕到现在还没出来吧。让这般愚蠢弱小的自己继承王位什么的,简直就是在说笑——

“……谁在那里?”

沉浸在将姐姐与自己作比较中的少女耳边,响起了微弱沙哑的声音。

但是,应该没有人在其它房间呀?

艾丝缇的视线有些慌张地搜寻着四周,这才发现了正在床上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不由得吃了一惊。埋在被褥里本该沉沉睡着的老妇人的眼睛正微微地张开。

“啊、女王陛下?意、意识恢复了吗?”

或者说,是蜡烛熄灭前最后闪耀呢。

被医师告知生命到今天午夜的老女王——布里基特的的确确清醒了过来。双眼疲惫地仰视着艾丝缇,却确实地能感觉到其中闪现着意志的光芒。眼睛半静,视力衰退了的眼睛想要拼命地集中焦点。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暖与柔和,让人觉得“北海之女怪”的绰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抬起干瘦的手努向艾丝缇的方向伸去,嘴里呼唤着。

“……玛丽?你是玛丽吧?”

“玛、玛丽?”

老妇人不断重复地呼唤着,艾丝缇这才发觉自己被认错了。

“啊、不,我不是史宾塞大佐。我叫艾丝缇……不、请、请您稍稍等一下。现在立刻就去把大佐叫来——”

“啊、不要走……留在这儿,玛丽……”

艾丝缇慌忙伸手去按墙上挂着的铃,老妇人无力地拉着她的裙摆。女王从床上伸出的犹如缠绕一般抓着不放。被泪水湿润的双眼痴痴地望着回过头来的艾丝缇,老妇人竭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玛丽……真是太辛苦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祖、祖母大人?”

用指尖按了几下按钮,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艾丝缇低身望着老妇人。

大概不止是视力、好像就连意识也有点混乱而搞不清周围的状况了。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姐姐。

再仔细看,被褥下的脸上看不到这半个世纪以来守护着阿尔比恩的那个老练智者的影子,躺在床上的仅仅只是一个挂念孙女的祖母。

失神了几秒后,艾丝缇又坐到了椅子上。轻轻地握住抓着自己裙摆的手,温柔地说。

“没关系。哪儿也不会去了……玛丽会待在这儿哦,祖母大人。”

“谢、谢谢、玛丽……”

学着姐姐说话妹妹的声音,瞬间让老女王开心得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

笑了?还是哭了?

虽然在深深皱纹埋藏下的神情难以分辨,可不难感受到她对对方所怀有的那份强烈的情感。

即使只是很少,但不是“只有授予勋章的时候才能见面”时的那张脸。

“玛丽……你、会恨我吗?我对你是那么的冷淡。对一直拼命工作的你是那么的无情……甚至连士兵,不、比那待遇更不如……你却为了国家那样努力地尽职……”

“不、不会,那个……我只是为了祖母大人的原因工作罢了。其它像晋升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或许,老妇人已经无法听见艾丝缇的声音了。浑浊白色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焦点。然而,布里基特此时的确正用尽自己仅有残存的力气诉说着,向一直遭受自己冷遇的孙女诚心忏悔着。

“而且,之前公爵们想好好利用你的时候我也是视而不见……那时候尽管知道他们要把你当作弃子,我却轻率地忽视了……惩罚他们的事是不可以的。如果做了那种事的话,族人们一定会发起叛乱的。即使不能那样做,但之后将你暗杀之类的是能够做到的……所以,我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伙玷污你的名誉……”

(这个人——)

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艾丝缇觉得着这个人是那么努力地——祖母是那么认真地爱着她的孙女,以她自己的方式。

这可能没法顺利地传达给她,或是让周围的人来证实。可是,这一点都没有玛丽所说的那种憎恶与不关心。有的仅仅是深深的悔恨以及自己死后放不下孙女的担心之情。

(还没有通知到吗……快呀、姐姐!)

艾丝缇焦虑地想着,同时近乎疯狂地一边又一边按着铃。

两个人,如果就这样带着对彼此深深的误会永远的分别绝不是什么好事。就是这种分离的感觉,艾丝缇自己昨天刚刚体验过。发狂了似的反复又反复地按着墙上的按钮——但是,丝毫看不出任何隔壁的医师和女官会来的迹象。

“啊、玛丽……”

在艾丝缇注视着紧闭的房门时,终于迎来了女王最后的告白。仿佛嗓子里空荡荡的一般,尽管呼哧呼哧的沙哑声很难让人听得清,但艾丝缇依旧费力清楚地听见。

“你就是下一任的女王……像你一样,为了国事而操劳着想的人这里已经一个也没有了。虽然那或许是件十分辛苦的事,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因此,我引以为豪的孙女啊……就这样去干吧,玛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最珍贵的孙女……”

“好的……祖母大人……”

有资格聆听这话的不该是我!

艾丝缇有些后悔。有资格听这些充满温情的话的应该是,在这漫长二十五年里一直忍受着孤独与不得志的,仅凭独自一个人在战场上和宫廷里艰难生存着,甚至为了听到祖母的声音而屡立战功的姐姐才是。这根本就不是我能配得上的话语。

“十八年前……你的母亲引发那件事情之后,我对你一直很冷淡……”

在艾丝缇失声的悲鸣中,女王的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慢慢流逝。双眸己经垂下,似乎就连再次睁开眼的力气也已经衰竭了。尽管这样舌头依旧在动着,依旧在坚持着。那还是对孙女的爱吧。

“每次看到你的脸不知怎么地就让我想起你母亲的事……阿莉埃特、那个女人……虽然母亲的罪行与你无关。我并没有恨你。只是,每次看到你,都会忍不住想起被你母亲杀害的维多利亚,还有直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的另一个孙女……”

“——等、等一下、请等等!?”

艾丝缇猛地抬头——女王在说什么?传入耳畔的名字用没什么关系的语句联系着,完全只能依靠想象才能把内容组织起来。

玛丽的母亲杀了艾丝缇的妈妈?而且,女王竟然还知道这件事情?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祖母大人……那个、说卡路斯到子爵夫人杀害维多利亚王妃的事是真的吗?”

“啊、你一直不知道呢……不用勉强……因为那件事的调查记录已经全部,全部被我封印了……爱德华•维特被阿莉埃特的刺客杀害,而我命令阿莉埃特自行了断……除你之外知道这件事真相的人如今已经……没有了……啊……”

“祖母大人!”

艾丝缇提高了声音。她抓住女王的肩膀前后摇晃着,虽说动作有些粗鲁,但要把正逐渐远去的意识唤回来,不得不用更高的语调。

“请您振作起来、祖母大人!卡路斯列子爵夫人谋杀王妃的事情是真的吗?!爱德华•维特大人为什么会离开呢?!”

“儿子……王太子死了之后,阿莉埃特为了让你能继承王位,一直在追杀维多利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女王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显得十分辛苦,衰竭了的气管正慢慢地停止活动。尽管如此,布里基特仿佛生怕有什么没说完似的竭力地嘶声叫着。

“察觉到危险的维多利亚她……她去拜托朋友夫妇……用朋友难产的儿子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调换……之后把女儿托付给了朋友的丈夫自己逃到国外……可是,阿莉埃特雇用的刺客尾随其后袭击了维多利亚,她和朋友一起被杀害了……这个事实我不能公开……公开的话,也不能去找寻另一个下落不明的孙女……如果那样做了……如果公开的话、玛丽、你——”

“‘你’什么?”

艾丝缇不禁催着突然把话咽了下去的老夫人。不、就算抬起头催促,依旧是没有任何回音。

布里基特的嘴里虽然半张着,可不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喘气都不可能了——应该,是已经永远都不能了。这一点,看着放在房间墙角里的心电图上,显示出的笔直横线就能明白。

“……全能的主啊、不论怎样、希望您的女儿此刻都能陪伴在您的身边……”

艾丝缇将不知何时落在床沿干瘦的手重新放回胸前合成十字,一边默默地祈祷着。

至此,事情的脉络、死去的人们都不计其数——或许死亡并非是不幸的。

这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在这个世上自己仅剩的两个亲人死了,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因为只过去了一天的关系吗?竟然没有觉得有特别的悲伤和悼念,莫非自己真的是这么冷血的人吗?还是说,昨天的事情所造成的打击太大了呢?不用说,悲伤的确是悲伤,只是比起那个,最后在耳边听到的告白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惊人了。

杀害艾丝缇妈妈的竟然是玛丽的母亲——这件事情应该告诉姐姐吗?

(不行,还是就这样吧……)

艾丝缇在胸前划着十字心底里暗暗想。虽然祖母去世的时候姐姐没能陪在左右感觉是很遗憾,但没听到最后时刻那样的事情恐怕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这件事还是一直把它深埋在心里的好——

艾丝缇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开死者的身边。然后,探着头向窗口张望——隔壁的侍医和女官们到底在干什么哪?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叫了也没有来!

“等等、大家……这、怎么回事?!”

修女正想愤然地质问那里的侍医和女官,忽然惊慌失色地捂住了鼻子。一般呛人刺鼻的恶臭一下子侵袭而来。

话虽如此,在惊退的同时,恶臭的源头也呈现在了眼前。

变成一片血海的昂贵地毯——在那之中犹如漂浮一般躺着的不正是之前才退到隔壁的侍医和女官们吗?

“这、这是……”

被惊愕与恐惧冲击着,艾丝缇头脑中依旧有一部分能冷战地保持运转。艾丝缇忍住了尖叫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而此刻还能做到这一切恐怕要拜托至今为止那多次地狱一般的遭遇所赐吧。躺在床上的尸体,每一张的脸都因为药物或者毒物的关系而无法迅速辨认清楚。桌上放着高级白兰地的酒瓶和几个盛酒的杯子,像是用来调配毒药所用的样子。

可是,不论面对的是怎么样的非战斗人员,假如要把十多人在瞬间,别说是反击就连声音都不发出而全歼,这样的事情可能做到吗?——不,能做到这种事的生物在这世上也只有一种而已了。而且,尸体的脖子上都留下了两个恶心的偒口。

“难、难道、袭击这些人的是……嗯?!”

细微的衣服摩擦声打断了艾丝缇的分析。

就好像察觉到食肉动物的兔子似的,修女猛然回过头来,可惜已经晚了。她想要拔出裙子里的霰弹枪,可手腕被从侧面突然伸出来的手指给牢牢地抓住了。

“……晚上好、尊敬的王孙女殿下。”

冷冷笑着的是一个男人。

黑色披风将长长的身躯包裹,长着贵族一般容貌的年轻男子。这难道不是听闻女王病危的消息而赶来的贵族中的一员吗?但是,在那唇边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到底怎么了啊、看上去如此吃惊的样子……啊、说不定在这儿躺着的家伙们是您的朋友?”

青年捋了捋湿透了的头发,懒洋洋地笑着。露出牙齿的脸对于周围充满血腥味的尸体没有任何的压恶和惊愕。只是像发现了新猎物的狼一样,凝视着修女的脖子又笑了起来。

“不过,好像多少有些可惜了呢……如果前面就有看上去这般美味的猎物的话,估计我也不会用这些难吃的血来填饱肚子了啊。”

年轻人的话像给了提示似的,房间里到处都有痕迹。在艾丝缇进来的对面,走廊边的门被打开了。从那里大约有十个左右一身黑衣的男子,先后走了进来。每一个衣服上都沾满了红色,而在他们背后,本该守护著的卫兵们都横七竖八地惨不忍睹的断了气。

“那里都弄完了啊,各位?”

在确认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影将门关上以後,披风男说著。接著,他把视线移回了艾丝缇,慢慢地伸出了手。

“接下来,这里也快结束了……艾丝缇•布兰雪。在伊什特万杀害了我们同胞的——你的鲜血来湿润喉咙是多么让人快慰的事啊——”

“呵、同胞是吗?那不过是骗人的鬼话——”

简短回击的同时,艾丝缇把一直以来所谓的“胆怯的小女孩”的假面具猛然地甩掉了。敏锐的视线将所有人一扫而过,迅速地对著“吸血鬼”们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并不是吸血鬼——长生种。伪装成吸血鬼的样子,不过只是人类罢了!”

“——什么?”

穿风衣的年轻人惊讶的愣在原地,是因为艾丝缇一针见血地看穿了吗。还是说,是因为修女瞬间从裙间拔出了霰弹枪并顶著他下颚的关系呢?

“您、您要干什么?!”

“所有人、谁都不许乱动!如果不想他的头被打飞的话!你们才不是长生种……只是冒牌货而已。连子弹也躲不开吗?”

艾丝缇面对著正步步逼近的男人们厉声呵斥道。她故意夸张地伸了伸手里的铁家伙,而视线落在了床上的尸体上,脸色不禁阴沉了下来。

“搞得很激烈的样子呢……不过,假如是长生种的话,床上的血好像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吧!”

艾丝缇看著被霰弹枪顶著脑袋而一动不动的“吸血鬼”,扬著头冷冷地说。异常冷静地观察著残留在床上的血迹一边指出。

“虽说所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吸血的痕迹,不过床上洒落了这么多血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真的被吸血的话,不应该把出血量控制得更好些吗?然而,血竟然溅得这么夸张……没错,不过只是伪装的吸血痕迹罢了。杀戮之後,你再特地加上去的吧。故意让这切看起来像是吸血鬼们干的勾当?再说了,那湿透了的衣服应该是隔离地区人们穿的——没错吧?”

“——就是那样。真是精彩的推理啊,王孙女殿下。”

赞赏艾丝缇推理的并不是抓住修女的“吸血鬼”——不、是伪装成那样的年轻人,正令人厌恶地歪著脑袋骂骂咧咧。给予冷静赞赏言词的主人正缓缓地从黑衣人群中走上来,是一个身著防雨外套的人影。

“实在是可惜了。假如你能成为女王的话,或许会是一个流芳百世的名君呢。”

“那、那是?!”

目睹男子容貌的艾丝缇不禁失声叫道。就好像是在骷髅上粘上一层皮一般的独特脸孔的确似曾相识。在大门袭击自己、紧追该隐不放的暗杀二人组——不就是他们的同伙吗!

“果、果然,你们不是吸血鬼呢……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古鲁马尼库丝的暗杀者要装成吸血鬼的样子来袭击我?!”

“古鲁马尼库丝的暗杀者?呵呵、您弄错了哦、王孙女殿下。下官们是死者的军队。”

“死者的军队?”

亡灵男并没有理睬诧异的艾丝缇,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握著犹如霜一般耀眼光芒的小刀。

“……这、这样好吗,阿伊安萨德军曹?”

看着眼前的情景而有些惊慌地询问的是被艾丝缇枪口指着的年轻人。他好像并没有特别在意正指着自己的枪口,只是感觉有些不安。

“陛下那儿还没有下达处决这家伙的命令啊。只是要求活捉罢了——”

“那太仁慈了。”

玩弄著手中小刀的男子——“杀人狂魔杰克”回答得简短有力。就好像是事务员改写劝务预定表似的不经意地补充道。

“你太仁慈了、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继续妇人之仁吗……不过,没关系了。责任由我担著。事后会给陛下一个交代的,要把艾丝缇•布兰雪在这里解决掉——不然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陛下?”

在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刻,艾丝缇竟然还不由得关心起那样的事来。现在这个国家里能够被称为“陛下”的只有在门对面已经断了气的布里基特啊。究竟,这个男人在称呼谁陛下呢?

“所谓的陛下,就是我们死者的女王……统率著我们黄泉之国的女王啊。”

似乎是察觉出了艾丝缇的疑惑。凹陷的眼眶中幽暗的眼睛闪烁著。亡灵男——“杀人狂魔杰克”低声地说道。手中的小刀举起到视线的高度,指向正将手中人质的年轻人当作肉盾的艾丝缇,冷冷地说著。

“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不过,请您安心、殿下。以下官的名誉发誓,决不会让您感到任何多余的痛苦的……”

“?!”

听到不祥宣言的刹那间,艾丝缇感到自己的眼前视线一阵晕眩——这是,当感觉到自己被本该完全制住关节的年轻人甩了出去的时候,背骨重重地撞击在床上压迫到了肺,好像把里面的氧气都挤了出来。

“呜……啊!”

脊髓受到猛烈的冲击,呼吸器都麻痹了似的。缺氧的艾丝缇大大地张著嘴,像鱼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息。勉强维持著氧气的供应。

另一边.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将艾丝缇扔出去的士兵慢慢地站了起来。奇特的是他的手臂竟然有四个关节——两个手腕和手臂的地方都多出了一个。

“……下官的手可是假肢呢,王孙女殿下。”

年轻的士兵轻轻地说。并非十分骄傲,只是淡淡地诉说。

“两年前在‘维特之乱’中战死的时候,真正的手臂早就被撕碎了。”

“有些喋喋不休了呢、哈特兵长……那个时候死了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这儿的所有人都是。”

打断了年轻人感慨的“杀人狂魔杰克”慢慢地走了过来。用刀口抵住了咳嗽不止的艾丝缇的心脏,眼睛里充满了怜悯的神情。

“你的存在实在是可惜了,艾丝缇•布兰雪。假如、这个国家处于正常状况的话,你一定会十分幸福的……而现在,至少没有痛苦的安息吧。”

“?!”

说话的同时,刀一口气刺了下去。面对


同吼声一块儿落下的刀走,艾丝缇不禁反射性的闭紧了双眼。预想著伴随钢铁冰冷触感刺入心脏的样子,咬紧了牙齿。

“……?”

可是,与预想相反,疼痛却并没有袭来。

或者,就像他说的一样,自己没有痛苦地死去了吗?还是说,将要死的瞬间感觉被激活了所以觉得时间流逝得特别慢呢—— 然而,艾丝缇两种想法都不对。

“什、什么,这家伙?!”

自己鲜血飞溅的声音被水声所代替,敲打著艾丝缇耳畔的是“杀人狂魔”惊愕的叫喊。艾丝缇睁开眼,眼前闪耀著粉红色的光芒。

“……这、这是?!”

感觉那像是动物内脏一类的东西。可以说是发出动物胶质光泽的鞭子吧——换做是平时一定让人觉得恶心的丑陋物体,正从修女的裙摆间冲了出来。

但是,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从那儿来的?

没、没事吧,阿伊安萨德军曹……呜哇!”

瞬间响起了想要拔枪的伪吸血鬼的悲鸣声。“鞭子”的一部分有些突起的地方,散发著恶臭的粘液正从那儿不断喷溅而出。捂著脸向后退的年轻人的指间,带著焦肉臭味的白烟慢慢地升起。

“全体注意!这是酸!”

敏锐断言的“杀人狂魔”自己的手上也有白烟飘起。而同时,他想要追近远离控制的艾丝缇,确又被一阵接一阵的酸雨淋到。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艾丝缇竟然一滴都没有被淋到呢……简直是,肉块有意志似的在保护著她。

“尽、尽管不明白原因……就趁现在!”

艾丝缇猛然地站起来。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但现在、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是毫无疑问的——不惜代价见到姐姐,把这一切告诉她!

“别、别让殿下跑了!不许逃!”

接著,在背后有些狼狈的喊声中,艾丝缇转眼消失了踪影。

荆棘之冠 二 死者的女王 III

III

“……讨厌的雨啊。”

停下正在写日记的手,“瘟神简”懒洋洋地看向窗外。在伦敦城郊外的这条道路,今天基本上没什么人。就行驶在单车道的道路上的车辆来说,也就只有简乘坐的这辆大型轿车。剩下的,只可以看见几个在远处泰晤士河防护提上似乎是土木局工作人员的人影。

“现在几点啊?已经九点了?唉呀呀,迟到了不少时间呢……果然,途中回一次公馆很是失败吧?这样,可能赶不上伯母大人临终那刻了呢。”

原本,应该很早就到达王宫了。紧急间接到玛丽的电话,说是希望在葬礼的时候借一些宝石,结果落到了中途回一次公馆节境地。这样下去,可能无法看到伯母去世的那一刻了。

但是,她并没有变得焦虑或怎么样——温文尔雅地咂了咂嘴,简将视线收回未写完的日记本上。

说到奔放豪奢的伊林公爵会喜欢日记这样的朴素的作业大多数人都会感到十分地意外,但实际上伊林公爵家族本就是讲究文雅的世家。简资助的文人就不下百人,而在她都柏林的府邸中更有著超过十万册的藏书。还不止如此,她自身发表的随笔呀文艺评论等,对格式至上的文坛来说虽然难以被接受,但受到了一部分先锐文学家的极高的评价。

将羽毛笔浸入墨水瓶,简再次用美妙流畅的文字开始记录起今夜的情况。不管怎样,今夜将发生女王驾崩这样的大事件。就算是为了后世,也应该留下详细的记录——

“……啊呀,这下可麻烦了。”

怎么说呢,似乎是因为湿气的关系笔尖带上了潮气。简为难地俯视著被滴落的墨水弄脏了的日记本。急忙用白纸去擦拭,但墨水渗透的速度好像比想像中来得更快。甚至连下面一页也弄脏了。吐着舌头想要将其拭去的简,忽然,皱起了眉头。

“……啊呀?这可真是有趣哟。”

看着数日前的日期捻起了下巴的简又往前翻了几页。接著,从正在浏览的那几页干净的纸上收回了目光,回头向坐在旁边的侍女长看去。

“哎,雪儿?有上周到这周的宫廷公报吗?有的话拿出给我好吗?”

数秒后,伊林公爵快速地翻起了被恭敬地递来的册子。

最先打开的一页是女王即位纪念日的前夜——即是说,是典礼中她倒下的前一日的那一页。从那开始,详细地记录了这一周来宫殿的来访者的名字以及来访问时间,然后,一边读著报告女王病情变化的记录,“瘟神简”捏起了自己的下颚。

“奇怪……这可真是奇怪啊。”

“您怎么了,夫人?”

面对好像被鬼神附体一般嘟囔着的主人,侍女长出声问道。

“请问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嗯,伯母大人——即是说和女王陛下的病情有关呢。这一周中,时好时坏,但日期和时间有一定的规律哦……”

“有规律?”

还只是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年龄的侍女长的表情变得惊讶起来。伸头向主人开了的册子仔细地逐字看去,很快感到困惑般地摇了摇头。

“确实陛下的病情反覆变化,时间日子也是七零八落……但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规律呀。”

“呵呵,雪儿,你好好看看来访者的名字——可有注意到在伯母大人病情变坏之前,必定有一人,有某位客人前来?”

“客人……啊!”

跟据女主人的指点再一次检查册子的侍女长轻轻地叫了出来。将视线从记录时间的来客栏中收起之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白。

“夫人,这是——”

“对,玛丽 史宾塞大佐——为何每次玛丽进官参见之后伯母大人的病情就会变坏?并且,即位纪念日的前夜玛丽也有去见伯母大人……这样,如果说是偶然的话不是太巧了吗?”

伊林公爵捏著下颚考虑了起来,但沉默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她用举起的扇子戳了戳驾驶席的座位,高声吩咐道。

“已经来到这里了真不好意思,但请将车开回公馆好吗?今晚的进宫参见就不去了。我总有些不祥的预感——”

“那里的车辆,请停车!”

就在司机遵从主人的命令想要将大型轿车掉头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威胁的喊声。

前方,并排树立著的路障将道路阻塞了。通过扬声器传出的声音似乎属于从停在路障边的轻型装甲车中伸出身子的壮年士官。是要进行检查询问吗?沐浴在大雨之中带起四散飞溅的水花的士兵们的野战服是海军的东西。 

“——失礼了,请问是伊林公爵吗?”

从装甲车下来的士官,在雨中跑了过来。和身后的士兵们一样都从头起彻头彻尾地被淋湿了,但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点一般敬礼完毕,越过车窗向车内的贵人说道。

“下官为海军第二十八连队的麦克万松中尉是也。鉴于史宾塞大佐在进宫参见之前欲与阁下紧急会面故前来迎接……可以的话,能否请您与下官同行?”

“……啊呀啊呀,玛丽吗?”

让侍女降下车窗玻璃,简极其温文尔雅地回答道。用完全和享乐主义者 、快乐主义者的风评相反的态度,抬起头说道。

“这种时候要与我紧急会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另外,中尉,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这样的森严警备到底是为了什么?简直好像哪里的军队要攻打而来的骚动一般,不是吗?”

“是的,吸血鬼的袭击。”

中尉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好像为了让说话声不输给倾盆大雨的声音一般,将音量提高了若干。

“不知道怎么传闻在伦敦塔被逮捕的吸血鬼们的首领逃走了,现在,正向这边而来想要袭击宫殿。而且与此配合,听说伦敦河沿区的吸血鬼们大举起义,企图袭击王宫。

“……你说少数种族聚居区要起义?”

听了中尉的话语,简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即便这样懒洋洋的表情也未崩溃,正是她作为阿尔比恩贵族的证明。但是,她紧握扇子的手指因为用力已致发白,而询问的声音也微微加重了一些。

“那么王宫怎样了?女王陛下是否安全无事?”

“是的,安全无事。现在,我海军二十八连队将出动击退吸血鬼……关于那件事史宾塞大佐有欲与阁下紧急商谈的事项存在。突然间向您要求还请见谅,可否请您和我同道而行?”

“商谈啊……”

就口气而言,完全是一副感到麻烦的样子,简重覆著士官的话语。但即使在那刻,伊林公爵的头脑也仍然持续地高速回转着。给予将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枪套上的对方的回答,控制在不使其感到不自然的程度中。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中尉,但现在我还要谢绝你的邀请。现在最为重要的无疑是要关注女王陛下的病情。我稍后会与你们的大佐联络。联络方式可以告诉我吗?”

“……不行,那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请您前去的重要事情。”

之前一直是一副殷勤的面孔的士官,急速浮现出了恫吓的表情。

在后方的士兵们有如威胁一般地松开步枪枪栓时,中尉也将解除了安全装置的军用手枪从枪套中拔了出来。

“对于十分失礼的言语我恐惶万分,但请一定与我等同行,阁下。如果您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的话,我将不得不稍稍采取一些粗暴的手段。”

“啊呀啊呀,这下又要造成骚乱了呢。”

用扇子遮住了嘴,简向待女们示意不要行动。看著指向自己的手枪枪口,露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微笑。

“但是,你,用错了方法呢……没从玛丽那儿听说吗?我,可是最讨厌被别人胁迫哦。”

“……!!”

随著美女温文尔雅的话语,连续传来一阵凄惨的悲鸣声。

从扇子先端飞射出的暗针,刺入了中尉的眼中。在其他兵士慌慌张张地扣动步枪板机时,可承受强化子弹直击的防弹玻璃早已被摇上。

“快,赶紧冲出去。”

只有口气仍旧悠闲,在向司机下达命令的同时,“瘟神简”用锐利的眯缝起的双眼向窗外扫去。恐怕似乎有一个中队的兵力埋伏着。从街道间的暗处,不断地有士兵们现身。只是步枪子弹的程度的话并不能对这辆特制的大型轿车造成损伤,但安置在装甲车顶部的重型机关已向这边转了过来。被那击中的话可就麻烦了。也许这并非是个应该放松悠闲的场合吧。

“快点从这个地方离开……我可对成为俘虏没有兴趣哦。更讨厌在今晚这样有趣的夜里被人从观赏席中带走。万一没有成功逃脱的话,我将会诅咒一生。”

大概是平稳的声音对不安稳的胁迫起不了作用吧,司机驾驶着大型轿车好像要弹起般地飞速前进着。将抬起了枪的士兵们从车头溅出的同时在街道的正中央掉了个头,高速向刚刚前来的道路开了回去。

但是,大概是在开了二百米左右的时候吧。士兵们的喧哗声、不时落在车身弹回的子弹的跳弹声都变得稀疏起来,就在车内的气氛稍稍变得轻松些的瞬间,从那之前的路段中伴随著轰鸣声跳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夫,夫人,是战车!”

“啊呀……还真是麻烦的东西。”

眺望着直径大约有五米左右的铁块,简腻烦地叹起了气。

装有正方形装甲的车体上有一门回转炮塔。炮塔周围是一圈被称为修尔赞的附加装甲——“马奇罗达IV”。这一从四月起就处于海军公开测试中的下一代主力巡航战车。设想是可以陆上作战使用的水陆两用型轻型战车,陆地上的最高时速可达七十公里每小时。其搭载的五十七厘米的六磅炮弹可将这辆大型轿车射穿,火力十分猛烈。

另一边,当伊林公爵还犹豫在困惑与疑惑的缝隙之间时,巡航战车带著高亢的履带声响开始前进。大概是打算要将大型轿车压扁吧,猛然地直线前进而来。然而,以这样的道路宽度,想从战车的巨大身体旁边鉆过继续前进是不可能的。而掉头后退的话,又会与步兵们碰个正着。

“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哎?”

让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正有如落网之鱼一般的简抬起视线线的,是混在激烈的雨声与战车的机械声中清晰可闻的尖锐金属声。在大雨与闪电之中,割破云层有如流星般的光辉在夜空中飞驰。

是闪电在云层中的反射吗?好像不是。随着光辉急速地膨胀变大,金属声不也逐渐变成刺耳的轰鸣声了吗……

“——大家,快低下头!”

当注意到光辉的正身是在做超高速飞行的“人工物”之时,伊林公爵以少有的强硬口气向周围的侍女们发出了命令。从“人工物”的车体底部,伸出了一条薄圆片的莲藕般的金属块。下一个瞬间,随著爆炸声金属块弹射了出来,从其中射出了无数的飞弹。

“!?”

飞弹的弹幕向著此时仍想要将大型轿车压扁的“马奇罗达”正下方的立足点,被雨淋湿了的石板路直袭而去。立刻绽放出的闪光以及爆炸声的漩涡形成巨大的喷火口从街道上穿过,与此同时轻战车也凄惨地横向倒了下去。正想要开始对空射击的战斗机器难看地横倒了下去,扭断的履带无意义地空转着,很快就滚入了一旁的排水沟。

“啊呀呀,最近王都还真是变得吵闹啊……”

在战车空洞地陷入了战斗不能状态之时,头上盘旋著的“人工物”在扫除了障碍的街道上选择跑道进入了着陆姿态。抬头向那个“人工物”看去——这儿那儿到处都有涂漆剥落的黑色轿车,伊林公爵惊讶地叹息道。

“已经进入了汽车可在空中飞行的时代了啊,我还真是不知道呢。”

“——啊,晚上好,女士。这雨来得真不凑巧啊。”

在所有人的震惊凝视的视线中,带起了大片水花著陆的轿车,滑行了将近百米左右,在大型轿车的鼻尖前,恰好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从中忽然露出脸庞的,是一个嘴中叼著烟斗的中年男子。裹着法衣的那位绅士简直似乎是在高级饭店之前一般从车上走下,好像是要排出毒气似的在大家的面前打开了后车座的车门。一边照顾从中冲出的穿著皮夹克,跪在路旁排水沟边脸色铁青开始呕吐的女孩,一边好像喝茶闲聊一般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因为事出紧急,礼仪不周真是失礼了,伊林公爵——我是威廉 沃特 华兹华斯。担任教皇厅的神父一职。”

“啊呀,那么你就是华兹华斯博士喽?唔,我声说过你的名字。这样说来,前几天,你就站在那个红头发的可爱女孩的身边吧。”

与一边伴随着对到处都有烧焦痕迹的黑色轿车的诅咒声、一边吐着胃液的女孩相比,简优雅地挥动扇子打起了招呼。阿尔比恩贵族,即使明日最后的审判就要开始也不会惊惶失措。更何况她是“瘟神简”从容不迫地品评着绅士的表情,她略感麻烦地询问道。

“那么,教皇厅的大学者找我有何贵干?如果是幽会的邀请的话我十分荣幸,但是如你所见现在正处于混乱之中。”

“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么,我只向你传达无聊的事务联络吧……伊林公爵,突然间紧急向你提出请求十分地抱歉,但是希望请您将驻留在伦敦城的士兵借我使用。”

恐怕已将能吐出的东西全吐光了吧。脸色总算平静下来,嘴中开始嘟哝起诅咒的话语的金发女孩支撑着站了起来,绅士则如同在进行慈善晚会上的商谈一般轻松愉快地向贵妇人提出了请求。

“啊,确实,驻守在牛津的第五诺扎巴朗德 福力极亚连队原本就是听命与您的部队是对吧?能否请您尽可能快地将其招来王都。如果是从牛津前来,快的话一小时就能到达了吧。”

“招来我的兵士们?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呢?”

“详细的说明,一路上再向您做出。只是,有件事让我先告诉您吧。这场骚乱并非是一部分人所进行的恐怖活动。这是明显的反叛行为——”

在雨中,抖落烟斗中的积灰,绅士极为平静地追加说道。

“即是说这正是一次武装政变。”

(现在,艾丝缇 布兰雪修女——艾丝缇 布兰雪特王孙女殿下,离开了疗养中的病院,前来这里,将在白金汉宫殿被召见。)

收音机中传出的报导声中,蒙上了一层吵嚷声。大概是聚集在王宫门前的数千群众发出的吧。不时从各处传出“王孙女殿下万岁!”的大叫声以及爆竹声,将激烈的雨声完全盖了下去。大概是被群众们这样的过热情绪给感染了吧,播音员自身,口气也有兴奋的倾向神志不清无法保持冷静。

(另一方面,根据从值得信赖的途径得来的情报,女王陛下的病情从下午起开始恶化,教皇陛下已开始准备终傅的圣礼。也有王孙女殿下这次进宫参见,是否会是与其祖母即女王陛下的最后的见面这样的看法,敬请等待之后王宫传来的发表。另一方面,今天伦敦城的股票市场,受到女王陛下病情的影响,仍然持续着高卖进的倾向——)

“……呼呼,愚民们正在喧闹着。没有想到,好像比我们的预期更为狂热啊。”

一边用满是皱纹的手调低收音机的音量,巴克鲁公爵向同席者转过头去。

他看上去完全就像一位温和的老人,但用一种好似窥探般的视线,窥视着数位身穿公爵礼服的男女的表情。

“草民真是单纯啊。好像已经没有人对‘伊什特万的圣女’的王位继承抱有怀疑了吧。

“至今,还未决定下一位王位继承者,作为那些家伙们的立场也感到很担心吧。好不容易有血统纯正的王孙女登场自然会变得安心吧。”

发出轻蔑的鼻音的,是站在窗边,凝目注视远处城门方向的笛万谢女公爵。作为数家银行的拥有者、伦敦城的股票市场的支配者的老妇人,向门对面聚集著的群众露出蔑视的表情评论道。

“那些家伙只是家畜。和羊群是一样的啊。尽管平时很了不起地满嘴不平和不满,但不经常窥探牧羊犬的脸色的话就无法安心——就是这样的生物罢了。”

“但是,那只牧羊犬也一样,对牧羊人来说也只是家畜而已。”

对于年轻公爵的批评一个男子的苦笑般的声音做出了反应。这之前一直默不做声地吸着加蜂蜜雪茄的阿加伊尔公爵哈维 坎贝尔,好像难以忍耐大笑的冲动一般开了口。环视著大家——聚集在他受赐所得的王宫内西边庭园的居室的公爵家的各位当代家主们,身为新闻王、作为众人的智囊的中年公爵用舒畅的语气开始说了起来。

“刚刚,蒙特洛斯公爵说中了十分重要的事情。确实,对于牧羊人而言好的牧羊犬是必不可少的——对我们牧羊人来说,牧羊犬的质量是左右到生活的重要问题。”

“唔……这么说来,哈维,你是打算要支持艾丝缇王孙女喽?”

占据了门边席位的波菲特公爵向带有如经年的鳄鱼般的笑容的阿加伊尔公爵叮问道。这两位公爵从母方来说是从兄弟,而从父方来说则是叔父与外甥的关系,有著及其浓厚的血缘关系。不,还不止这二人。在这里的八个人,甚至是二十六公爵家族的全员大多都可以说是姻亲。通过那慎重而且复杂地计算过血统的婚姻,以求不为外部所混杂,甚至连王族要从二十六公爵家族迎娶妻子或者丈夫之时也必须通过公爵会议的许可。就从夸耀血统这一点来看,也许他们才正是阿尔比恩真正的支配者。

“与伊林公爵和日尔曼国王不同,艾丝缇王孙女并没有特别的后台。”

边用好色的眼光观赏著挂在墻上的裸女像,波菲特公爵边在品评会上提出有关狗的话题一般评价起了“王孙女”。

“并且在另一方面,正是让民众接受的极好时机。因为怎么说她毕竟是‘圣女’啊。而且年轻,又恰如其分的美丽……不正是极为合适的让我们驾驶的人材吗?”

“不行不行,不要忘了啊,波菲特公爵。那个女孩是‘伊什特万的圣女’——背后有着教皇厅的控制。‘圣女’坐上王座的话,罗马大有可能会趁机将这个国家变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巴克鲁老所言极为有理。”

对老策士的担忧阿加伊尔公爵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只是,绯闻王似乎还有着别的想法。吐著雪茄烟,装模作样地追加说道。

“确实,只要王孙女还是‘圣女’,就一定会有罗马那边的干涉吧……但是,那也只限于她本人。影响力并不能波及到她的丈夫,各位觉得怎样?”

“您是说丈夫?”

站立在窗边的蒙特洛斯公爵迅速转过头看向伴随著紫烟吐出别有意味的单词的中年男子。他作为最年轻的公爵,同时也是最美貌的贵族而闻名。带有和王宫女官以及女演员们无数绯闻的花花公子,向中年的新闻王投去了带着试探的目光。

“也就是说,阿加伊尔公爵,您准备建议王孙女殿下结婚是吗?那么是在即位之前吗?”

“那样做的话,只怕十分困难。毕竟,她现在还是修女。在即位之前大概难以俗吧,而且是在女王陛下的葬礼之类的百忙之中。暂时只以婚约的形式就行了吧。然后未婚夫就可以以摄政的形式总搅国政。当然,我们将给予那位未婚夫强有力的支持——我想,这样对这个国家而言是最好的方式,不知各位的看法如何?”

“女王的丈夫摄政……这个提议很不错呢。那么,那位幸运男子是谁?如果要在我们的内部选择的话,就年龄而言我应该是最接近的吧?”

“哎呀哎呀。抢先可稍稍有些下作啊,蒙特洛斯公爵。”

巴克鲁公爵向洋洋得意的蒙特洛斯公爵提出了告诫。脸色变得简直好像自己的土地所有权受到了侵犯一般插嘴说道。

“而且,你们家族与王族已通婚多次血统己经混合。这一点上,我家族这百年以来并无与王家通婚的人物出现。对了对了,在下的儿子今年刚到五十,而且前些日子妻子刚刚去世正处于独身……”

“如果说妻子去世处于独身的话,我也是如此。而且我身为波菲特公爵家族的当代家主。比起下一代家主,当然是当代家主更为合适。”

“但是,波菲特公爵今年不是己年过六十了吗!作为女王的丈夫有着生养孩子的重要义务。如果年纪过大的话,那里的功能可……”

暗地裏的窃窃私语,其中已经混杂著含毒的剃刀般的话语。试探的视线以及敌意,还有打算咳嗽了一声制止这些的,是独自一人、吸著雪茄未加入争吵的阿加伊尔公爵。

“啊啊,各位,请冷静一下。王孙女的结婚确实是个重要的问题,但不用如此地着急。稍后我们再讨论吧——在那之前,有一个,不得不紧急处理的问题。先将其解决掉可好?”

“咦,您是说有紧急的问题,阿加伊尔公爵?”

蒙特洛斯公爵向严肃地开口的新闻王转头看去。这对正被波菲特公爵谴责与现在处于丑闻之中的某位伯爵夫人间的不伦问题的他来说似乎正是及时雨。他轿揉造作地热心接过了话题。

“是女王陛下的葬礼日期吗?关于这一点,我认为尽可能提早进行较好。”

“葬礼的事也不能耽搁,但比起那来,不要忘了更为靠近我们身边的事哦——隔离地区的怪物们。怎样处理那些家伙,我们还未做出决定。”

“唔,确实如此……”

被指出了将女王的病危这样的大事搁置的另一件重大事件,波菲特公爵咂了咂嘴。满是厌恶地向裸女画边上被揭开的伦敦城的地图看去,指间发出了声响。

“那些怪物们依然,据守在地下啊。那面隔离壁仍然未能打开吗?只要打开了那个的话,军队就可突入将其一网打尽了!”

“很不凑巧,隔离壁似乎仍然未能处理完毕。”

摇了摇满是皱纹的头,巴克鲁公爵回答道。他从一开始起,就通过安置在这间屋里的电诂向外部联络了好几次。扫视著备忘录,用老人那种舒缓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那边交给第欧根尼·克莱布……鲍斯卫尔他们就行了。更成问题的是,女王陛下窝藏那些怪物的事实已为世间所知了,不是吗?不管怎样,被教皇厅——不,是被全人类社会知道了我阿尔比恩背信的行为。这可稍微有些麻烦啊。”

“……不,老人家。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略微有了些想法。”

将还剩下一半的雪茄摁入烟灰缸,阿加伊尔公爵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走近窗边,背对着众人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们将奉迎上女王王位的是‘伊什特万的圣女’——是捕杀吸血鬼的英雄。总之,我们要确保在这数日中将那些怪物消灭,尽可能不伤到吸血鬼的英雄为女王的我国不可能窝藏吸血鬼,那些家伙藏在这个城市中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这样主张可好。”

“阿加伊尔公爵言之有理……但是,稍稍让人感到有些缺乏说服力啊。”

对于可以说是相当乐观的新闻王的话语蒙特洛斯公爵稍稍表示了反对。再怎样奉迎“圣女”为女王,仅仅靠那样的说明会为世间所接受吗?

“原本,对有那样数目的吸血鬼存在,女王陛下与我们却毫不知情有些过于不自然了。即使通过交涉可以让教皇厅保持沉默,但大众传播仍会引起喧哗不是吗?”

“确实。如果怪物们仅仅是在这个城市隐藏著,而我们却未注意到或许是有些不自然……但是,如果我们内部有接应那些家伙的人存在呢?在阿尔比恩的上层,有着背叛人类将他们引入这个城市的犹大存在的话又会怎样呢?”

“背叛者?”

阿加伊尔公爵的话语使除他外的贵族们面面相觑。在互相试探的目光中代表众人发出询问的,使最为年长的巴克鲁公爵。

“刚才,阿加伊尔公爵您是说犹大吗?那么那个人物到底是谁呢?”

“是各位都十分清楚的人物哦。在军队以及官殿两方都担任重职,并且在昨夜的作战中凄惨地失败而危及这个国家的立场的指挥官——”

“‘血腥玛丽’——让卡尔斯勒子爵成为背叛者!?”

让虽说是庶子,但拥有王家血统的女子作替罪羊——众人在一时间,骚然了起来。但很快就沉静下来,用带有深意的眼神互相凝视。

确实,这或许是个极好的建议。

“首先,她在民众中并无人气。而且,与生俱来有着并不为教会所欢迎的庶子的身份——是能对‘背叛者’的身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最为合适的人物。”

等待着众人间达成默契,阿加伊尔公爵再次拿起了雪茄烟。用小刀削去一角,舒缓地点起了火。

“不管怎样,她至今为止所采取的那冷酷流血的军事行动让国民感到恐惶。被认为是不知会干出什么的女人。并且,她作为已故王太子的庶子拥有潜在的王位继承权,这一点国民以及教皇厅都十分地清楚。”

“唔?即使说她有最大的阻止艾丝缇王孙女继承王位的动机喽?”

“正是如此……人们,总是希望自己喜爱的对象充满幸运。而这种想法,有时会变成对那位竟争对手的憎恶。”

对于巴克鲁公爵的疑问,身为新闻王,擅长情报操作以及收搅人心的大贵族并未作直接的回答。只是,开始陈述起关于人类全体的尖刻的一般论调。

“被血污染了双手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私下嫉妒妹妹,想要妨碍她继承王位。为此想要借助秘密结盟的吸血鬼们的力量,狙击妹妹的性命——听了这样的话语愚民们将会采取怎样的行动,是可想而知的吧。”

“‘杀了犹大’——那些家伙大概会这样高叫吧。”

从咧成月牙形的嘴唇中露出一口白牙,波菲特公爵笑了起来。接过了含有深意闭口不言的友人的台词。

“然后,我们所分配到的工作就是从与吸血鬼结为同盟的邪恶的姐姐的手中,担当起保护纯结无垢的王孙女的守护骑士一职是吧……嗯,太完美了,哈维。就这样做吧。这样一来,对罗马也好对国民也好,都是个圆满的结局吧?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的支持着那样的不正常人物,在这个国家中哪儿也不会存在……”

“——请恕我失礼。”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心满意足的波菲特公爵的讲话。从被谨慎打开的橡木门的另一面探出的脸庞的,是阿加伊尔公爵的随从侍女。

“那位大人说希望与主人您会面,请问是否接见?”

“找我?”

在这样的深夜里会是谁呢?惊讶的中年男子皱起了眉头。叼着雪茄询问道。

“我记得并没有来客的预定吧,到底是谁呢?”

“是玛丽·史宾塞大佐。”

“你说是‘血腥玛丽’!?”

就在刚刚,在所谈论的话题中出现的女子的名字,在众人间引起了一阵嘈杂声。转头向房子的主人看去,波菲特公爵粗声问道。

“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想干什么?”

“不知道……但是,现在与她见面不太合适吧。”

点了点头的波菲特公爵表示赞同,阿加伊尔公爵转身面向侍女。将雪茄夹在指间,傲然地昂首说道。

“你,去向大佐传话说我现无意与她见面。就说现在处于忙乱之中。”

“——啊呀,这样是不是稍稍无情了些,阿加伊尔公爵?”

含笑的沙哑而富有魅力的嗓音并非属于侍女。不理稍带着困惑表情的她,在窗口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个人物,伴随着恭敬的一礼以及微量的恶意发出了声响。

“对于在这样的雨中特地前来拜访的客人却闭门不见。虽然如此我暂且还是打算保持淑女哦……各位,晚上好。大家都到齐了呢。”

“史、史宾塞大佐!?”

看着蓝青色礼服之上不断滴下水滴的女子,公爵们的口中传出了惊讶困惑的声音。马上,就变为了谴责的责难声。

“你是否稍稍有些无礼啊,大佐?”

代表众人责问对方的无礼行为的,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带着阿尔比恩的贵族所特有的面无表情的责难的脸色,阿加伊尔公爵瞥了深夜的来访者一眼。

“不等传达就不请自来……很不凑巧,我们正处于忙乱中。有什么事的话,请日后再来吧。”

“不,很抱歉。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呢……对于您的繁忙,我十分地理解,但能否请您至少听我说完吗?是的,只需要五分钟就可以了。”

“咦,你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在主楼中的女王应该已坠入了死亡的深渊了吧。甚至将这个置于一边更急于谈论的事情到底会是什么呢——似乎稍稍被引起了好奇心一般,阿加伊尔公爵询问道。

“那么,这样紧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的……实际上我想请求与各位联手哦。祖母大人,不,是女王陛下去世后的王位继承战中,希望各位能够协助我。”

“联手?你是说和你联手?”

在以好奇的视线投向女士官的公爵们之间、升起了一层想要失笑的气氛。

只要想一想不久前的对话就不会觉得奇怪了。但是,即便那样他们仍是阿尔比恩的贵族。代表礼貌地调整好表情的众人,阿加伊尔公爵不感兴趣地——并且是无所适从地摇了摇头。

“这话,不仅是过于着急,还稍稍有些无礼啊。陛下现在仍然在世。而从现在起就谈论她去世后的事情。不会被认为是稍稍过于性急……更贴切地说是过于缺乏亲情的行为吗?”

“我也这样认为。但是现在不开始商谈的话只怕会来不及吧。”

并不在意中年男子声音中混杂的微微揶揄,女士官仍然不变地用谨慎正直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说,女王陛下应该无法看到明天的朝日了。然后到那时,各种各样的家伙会开始不安稳也活动起来吧。在那之前,我想让我方的态势稳定下来……那么,您的回答是?是否有助我一臂之力的打算?”

“我们会好好地讨一下的,但是要现在立即做出答覆稍稍有些困难。”

“原来如此啊……这样说,是否打算在这段时间内策划如何让我背黑锅?”

“……什么?”

(——让卡尔斯勒子爵成为背叛者!?)

传入表情僵硬的公爵们耳中的,是伴随著微弱杂音的机械声。当他们注意到这是自己所说过的话语时,恶作剧般的——并且带有一丝魔女气息微笑着的女士官,将手中的录音机高举到公爵们的面前。

(首先,她在民众中并无人气。而且,与生俱来有着并不为教会所欢迎的庶子的身份——是能对‘背叛者’的身份起推波助澜的作用的最为合适的人物。)

“让各位感到震惊的话我十分地抱歉,对我而言还是有一俩位合作者的呢。”

听着被录入磁带的自己的声音,公爵们一动不动地呆立在一边。而另一方面,面对这样的众人缩了缩肩的“血腥玛丽”抬起了尖尖的下颚得意地向恭谨地默默守候在身旁的侍女看去。

“您的话我已全部听到了……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手段。二年前将下官与下官的士兵们牺牲掉的时候也是,就这样我们的命运被决定了是吧?”

“——卫兵!”

回应阿加伊尔公爵的叫喊声,门打开了。从那里飞速地冲入了十余名武装士兵。每一个都是阿加伊尔公爵的私兵,而不是近卫兵。即便在王宫之中这间屋子也与公爵们的宅邸同样处理,警备也由各公爵家的私兵来担当——向武装了微型机关枪与军刀的士兵们,公爵尖声命令道。

“卫兵,立刻逮捕大佐!罪名是叛国罪——以及,涉嫌向吸血鬼通敌!”

“替罪羊吗……这样说来,和二年前一模一样呢。”

看着接到主人的命令,抬起了微型机关枪枪口的士兵们的女士官连眉毛也没有抖动一下。仅仅,从怀中取出的银雪茄烟盒中取出了一支长长的纸烟,衔在了嘴中。

“那个时候也是,你们为保证自己的利益而将我和我的部下作为贡品送到反叛军的面前。在那里,如果没有部下们以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让我脱身的话,现今我也和他们一起在冰冷的土地下吟唱著仇恨之歌吧。”

“——没有变成那样真为你感到惋惜呢,大佐。”

是因为兴奋吧,用微微颤抖着的手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摁灭,阿加伊尔公爵喃喃地说著。接着,用不输于窗外大粒的雨滴叩击窗玻璃的响声的音量说道。

“那时,如果你在贝尔法斯托死去的话,就不用如此当众出丑了。会作为悲剧的王孙女,在大众的一片惋惜声中下葬吧……你在做什么,队长。快将这个女人抓住!”

“‘悲剧的王孙女’……确实是这样呢。”

一边观察着手握手铐谨慎靠近的,似乎是队长的巨汉,玛丽一边微微咧开了嘴。在她的美丽脸庞上没有一丝愤怒。只是,在洋溢着微微痛苦的嘴唇一转,形成月牙状的那一刹那。

“但是,请好好记住,蛀虫们……现在的我是‘死者的女王’!”

不祥的话语被吐出,几乎同一时间空气被一分为二。

紧接着,在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无数次后那一个瞬间,会话室的外壁不堪一击地破裂开来。在沸腾一般的轰鸣声的间隙,反应过来这是由会话室对面的花园射来的机枪子弹造成的又会有几个人呢。不到区区十秒内被射出的数百发子弹将室内横扫,士兵们变成了一团血雾。仍紧握着微型机关枪的手,戴著华丽的军帽的首级,在发出悲鸣蹲坐在地上的公爵们之间,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掉落下来。

“怎、怎、怎么回事……”

凝聚了阿尔比恩贵族文化精华的室内,此刻沦落为了魔女的大锅一般。保持着从沙发滚落的姿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的是波菲特公爵。就连他引以为傲的大胡子沾上了血污也没注意到似的瞪大了眼睛,穿过通风情况变得良好的墙壁凝视著中心庭院——正确地说,是凝视着花园中暗暗地挺直站立着的三个巨影。

“机、机动甲胄!为什么,那样的东西会——”

阿尔比恩的大贵族的惊愕的话语并未能说完。粗暴的将门踢开的响声将他的声音所掩盖。在那一扇抵得上平民一年收入的橡树材质的大门重重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从那对面来了不下数十名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蜂拥而入。既不是私兵队,也不是近卫兵,兰青色的野战服将阿加伊尔公爵的目光给定住了。

“海军!?是哪、哪里的部队!?”

“啊啊,各位还是第一次直接看到他们吧?好吧,我来为各位介绍一下——”

在流血的场所中,唯一还坐在沙发上的玛丽不急不忙地说道。在她身边的武装士兵,恭敬地为她衔着的纸烟点上了火。将吸入的烟雾吹向贵族们,女士官露出与复仇女神相似的笑容说道。

“他们是海军第四十四连队——是我的可爱的孩子们呦。”

“四十四……怎、怎么可能!那个连队应该已在贝尔法斯托全灭了啊!?”

“对。因为你们的肮脏的出卖全灭了。除了作为指挥官的我,不剩一人全都被叛乱军所杀害了……也就是说,他们全是死人。这是死者的军队。而我就是——”

女人


将微微闭着眼睛睁开。不祥地从咧开的嘴唇之中得意洋洋地吐出了不吉的名字。

“而我就是死者的女王!”

“大、大佐……你、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

面对闪着黄泉的鬼火般的玛丽的眼瞳以及她的士兵们瞄过来的枪口,公爵们脸色已变得有如死者一般僵硬。但也许是上了年龄的功劳吧,在他们之中唯一想要抗议一般开口说话的是巴克鲁公爵。

“这是完完全全的叛乱行为——是武装政变啊!”

“武装政变?岂有此理!”

责怪毫无夸张的成份完全正确,但玛丽仿佛十分意外似的缩了缩肩。坐在沙发之上,向因为恐怖以及愤怒而绷紧了脸庞的贵族们咬牙切齿般地解释道。

“下官只是听闻有一伙吸血鬼潜入王宫,想要率领部队前来将其消灭而已。但是十分遗憾,晚到一步,没有能够拯救‘被其袭击’的公爵阁下们……明天的报纸上会如此登载吧。”

“这样即使说……你打算将我们杀、杀死,然后嫁祸给吸血鬼吧!”

波菲特公爵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厚厚的嘴唇颤栗着呻吟道。

“对、对了!昨晚,你从少数种族聚居区退兵,从一开始,就在窥伺着这一刻是吧!做出吸血鬼们叛乱的样子,让世人看到它们的勾当以求谋杀我们——”

“这,这样做是不会有用的,大佐!”

取代平时那盛气凌人的态度不知哪儿去了,紧缩着巨大的身躯开始窥视逃跑的缝隙的菲特公爵叫喊起来的是阿加伊尔公爵。瞪视对着自己的枪口,傲然地大喝道。

“即使杀了我等,在我等的领地还有大量的子弟存在。他们会继承我们的家业。然后,探明了我等死亡的真相,一定会找你复仇!是的,一定会的!”

“各位大人的家?啊啊,那种东西是不会残存下来的哦!”

无视想要展示作为王室屏障的风采的中年男子的努力,“血腥玛丽”和她的士兵们脸色毫无变化——仍是老样子抽着纸烟的女士官交替了一下搭起的长腿,不耐烦地说道。

“各位大人的家族,所有成员,将以叛国罪处刑。男子不论年龄将处以死刑,女子将被流放……不留一人全部处死,并且没收财产。不会留下一根苗哦。”

“叛国罪!?”

在王都“被吸血鬼”杀死和反叛有什么关系吗?况且自己是二十六公爵家族——阿尔比恩最强大的贵族们。甚至连历代诸王都须忌惮的权力与威望的持有者,怎样会和反叛行为扯上关系!?重覆著玛丽的话语,阿加伊尔公爵吼道。

“说、说清楚,大佐!为、为何我等会是反叛者!?”

“啊啊,很简单哦……只要说这数百年来,窝藏吸血鬼的并不是历代的君王,而是诸位家族的代代公爵就行了。”

远处雷声响了起来。外面仍是老样子,倾盆大雨落在地上溅起无数飞沫。看著矗立在那里的三台机动甲胄,玛丽褪去了故意装出的表情。

“实际上,至今天为止少数种族聚居区中开发出来的技术以及所制造的制品,大多数都被各位大人所经营的企业和军事产业所独占。各位大人代代从中获取了丰厚的利益。用来证明与吸血鬼们通敌,没有比这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了吧?”

“玛丽·史宾塞,你这混蛋……”

伴随着淡淡的,但是无法完全隐藏的欢喜做着说明的复仇女神,被愤怒到极点的声音所掩盖。捂着在刚刚的弹雨中负伤的肩膀的蒙特洛斯公爵,似乎激动地无法忍耐下去一般怒吼了起来。

“你把我等当作什么……你把我等‘二十六公爵家族’当作什么了!我、我等二十六公爵家族,阿尔比恩的——”

“肮脏的寄生虫。”

干巴巴的枪声,混入了响雷声。伴随着好像是湿湿的肉片砸到墙上一般的沉闷声响,脑髓四溅的年轻贵族脸色呆然若失地向地上颓然倒下了。

“蒙、蒙特洛斯公爵!”

对于年轻公爵的死亡,从贵族们之间传出了好似悲鸣的声响。虽然身为阿尔比恩的贵族,似乎己经忘记了对于突然降临于自身的灾难所应保持的矜持。想要远离复仇女神一丝也好一般后退着。

另一边,只是用视线追着他们的玛丽单手握着冒着硝烟的左轮手枪慢慢地站了起来。

“缠绕着奢侈的服装与宝石的蛀虫们,阿尔比恩雄狮身中的虫子们……你们这些混蛋无论何时,都是如此。自身常常坐在安全的场所,吸食我等所流出的鲜血。哈,你们这些混蛋没有蔑视少数种族聚居区的怪物们的质格!你们这些混蛋才不正是吸血鬼吗,你们这些怪物!”

雷响了起来——与雷鸣几乎同时中心庭园划过了一道闪光。可以看到之时,庭园中的巨大榆树已经承受不了闪电的直击燃烧了起来。

升起的火柱的光亮染红了半面的脸庞,复仇女神举起了手枪的枪身。吹入的风和雨袭打着她的全身,她的枪口,指向曾经将她的士兵们至于死地,给予她自身耻辱的人们。

“但是,你们这些混蛋可以靠吸食活生生的人血而长存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了……今夜,我将断绝祸根!将这个国家……告诉你们,在我们姐妹将继承的这个国家之中,没有你们这些混蛋生存的空间!”

“——请住手,姐姐!”

让想要扣动扳机的手指停下的声音,从复仇者的背后,蜂巢一般的中心庭园中响起。

能让训练至非人类状态的士兵们也一齐转头回顾的,是那儿的带着深深的悲哀的声音吧。

“求求你,请住手……求求你了……”

“你……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从三台机动甲胄的背后,现在仍然燃烧着的榆树的火光照射出一个纤细的人影。人影映入浅蓝色的眼瞳之中,“血腥玛丽”用控制住惊讶的情绪叫出了她的名字。

“艾丝缇……”
荆棘之冠 二 死者的女王 IV

IV

“艾丝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是待在祖母的身旁吗——”

“女王陆下……不,不,祖母大人已经过世了。”

好像很不知所措似的,艾丝缇把刚刚经历的亲人的死讯告诉了姐姐。

到底,这个人在干什么啊?

远远望着呆若木鸡的那些人,以及用枪口指着那些盛装的男人们的玛丽和包围着他们的那些士兵。小声嘟嚷着的声音,听起来宛如是其他人在闲扯一样。

“所以,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你啊。那样就,被奇怪的家伙们袭击了……”

“‘被袭击’,是这样吗?废物……尽做些添乱的事情、军曹!”

“军曹?”

这样说起来,那时袭击自己的士兵确实也是这样称呼那个看起来像是头领一样的人的——艾丝缇的表情隐约可见的变得僵硬起来。难道,那些士兵们也和在这儿的士兵们一样,都是姐姐的部下吗?

“呐,姐姐,这些人是什么人啊?你、你在做什么啊?”

“……真是遗憾,现在没时间解释啦、艾丝缇。因为现在,我非要把这人数众多的敌人打倒不可。”

望着妹妹的玛丽的瞳孔,也就是刚才用那样温和的语言说话的那个女人的眼睛,让人一敢相信的如寒冰一样冰冷。好像决心想要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消灭掉如冻结了一样的表情、就是呈现在这张和艾丝缇面容相近的脸上。

“总之,详细的事情稍后再听你说……与这比起来更重要的是,艾丝缇,这儿太危险了,请稍微离开一点马上就会解决的。”

“请、请住手啊,姐姐!你想干什么啊?!”

在因为情绪激动声音都变调了一般怒鸣的同时,艾丝缇的手好像不由控制的、抬起了一直握着的霰弹枪的枪口。

“要、要把那些人怎么样啊!?你、你到底——”

“毫无疑问——杀死!”

从雨幕的对面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平静。

仍然把左轮手枪指着心惊胆战的贵族们,仅仅是把头转向妹妹,“血腥玛丽”轻启朱唇说出了下面的话。

“以及,把那些有罪的吸血鬼们也作为犯人杀掉、然后也要把在领地上傲慢摆架子的家伙们的一族处刑。这些都办完后……艾丝缇、就给你加冕了。把非常漂亮的王冠、既没有被这些家伙的手所玷污,也没有被吸血鬼们弄脏的王冠、非常漂亮的王冠掌控在你我的手里。虽然实际上本来我自己自身很想坐这个王位,但现在放弃了。与此代替,我作为我妹妹的忠诚的武器,保护着王座和这个国家……让我们两人共同支撑起这个美丽的国家吧?”

“喂、姐姐……”

大雨在以让人感到痛苦的气势倾盆如注。在倾盆大雨中,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的艾丝缇宛如一个溺死者一般。但是修女也没有感觉到雨的冰冷。大脑深处如被麻醉了一般,什么也没有考虑。

这个巡礼的旅程在开始以来,就目睹了众多的人的死亡。

因妻子被教会而杀害疯狂复仇的丈夫。背叛朋友、在屈辱中崩溃的年轻人。担忧国家、举起反抗母亲的大旗的男子。告知自己的命运、逝去的朋友。再进一步——

确实是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就仅仅因为这是作为“圣女”而活着的人的义务。

数不清的临死的样子。看不见头尾的死者们的列队。而且难道在这儿也必须要看见送殡的行列吗?在这儿见证有罪的以及无罪的众多人的死。

“啊,先听我说一句话啊,史宾塞中佐!”

滑进凝然沉默着的妹妹和一直凝视着妹妹的姐姐中间的是声音沙哑的——阿盖鲁公爵。虽然直到现在一直沉默着寻找逃脱的机会,但好像觉悟到事到如今已经完全被包围,已经没有可以逃脱的场所了。举起双手哀求道。

“如、如果帮助我的话,我就把王座许诺给你!我们中间好像有很大的误解啊……首先把误解消除吧!”

“请看看,艾丝缇……看看这些人的嘴脸。这些家伙总是这样的啊!”

向想要拼死抓住交涉这根绳子的报纸大王摇着尾巴,玛丽脸上浮现出宛如发光一般的冷笑。手掌中玩弄着好像闪烁着死亡的光一样的手枪补充道。

“这些家伙……这些蝼蚁小辈,把肮脏的东西全部都推到我身上,逍遥自在的贪食着甜美的果实的寄生虫们!仅仅是把别的人当作道具。把这些腐败枯巧的家伙全部击溃,带给阿尔比恩真正的繁荣是我的使命!”

“使、使命,就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很多人丧失生命也可以毫不在乎吗?!”

为什么啊、这个人可以这样简单的谈论着别人的生命啊——一边回忆着在医院中温柔地把自己抱起来的那双手的感觉、艾丝缇这样叫喊到。像完全坠入恶梦的深渊一样缺乏现实感,即使如此也用要插入对方身体一样的目光凝视着对方。

“把这些人全部杀死掉、做毫无根据的猜疑把犹太人全杀死掉、然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把这些人的家族成员杀死……姐、姐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啊?”

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发着牢骚的妹妹,玛丽好像很失望似的稍微垂了垂肩。即是如此枪口也没有动一下,只是好像要说服倔强的妹妹似的改变了说话的口吻。

“那边的并不是‘人’,这儿的这些家伙也不是……它们全部、都只是吸血鬼而已。是怪物啊。不需要同情!”

“唉,都是一样的啊!这些家伙、这些家伙的家族、那边的那些家族……以及我们都是一样的啊!确实,这些人有可能做了对姐姐有很大伤害的事情。我也明白姐姐想要杀死的人中间有十恶不赦的坏蛋。但是好的人不也是有很多吗?!难道要把这样的人一起杀掉吗!?”

“……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牺牲品的,艾丝缇。就连我、为了这个国家也变成了严重的牺牲品了啊。”

好像是自我嘲笑一般玛丽歪了歪嘴唇。但是,嘴唇好像背叛了主人一样并没有发出嘲笑的声音。宁可可以说是用一种痛切的口吻,叙说起已逝的过去。

“‘血腥 玛丽’,魔女、恶魔、……被别人一直狠狠的这样说。我自己也一日一夜也没有忘记过自己流出的血的冰冷,以及被我的剑所夺取生命的人。不、不能忘记!到底有多少次因被恶梦魇住从床上跳起来啊!确实对别人说‘做任何事情都会有牺牲品’可能过于傲慢……但是、对我来说,仅仅是我有说这种话的权力!”

在这种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中响起了枪声——艾丝缇想阻止也来不及了。看到枪身棱角分明的军用左轮手枪的枪口喷出火焰的同时,身材健壮的四十岁左右的公爵——波弗特公爵心脏处被打出一个洞,身体倾倒了下去。紧接著,像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运动着的左轮手枪向如跌倒一般背对着自己的老人——巴克鲁公爵的后脑勺发出了攻击。感觉比那飞溅而出的鲜血还要快,寻找着新的牺牲品的枪口又被指向了已经跌倒在地的阿盖鲁——毫不犹疑的扣动扳机的同时,玛丽的嘴唇画出了一个如刀削般的圆弧、嘴角被吊起。

“——去死、吸血鬼!”

“住手啊、啊、啊!”

艾丝缇的手上响起了含糊不清的枪声。与此同时,枪口正要喷出火焰的军用左轮手枪从玛丽的手中弹起,向错误的方向飞了出去。

“……艾丝缇?”

已经空无一物,但是稍微痉挛着的左手就那样直直地向前伸着,玛丽只是把视线移向妹妹所在的方向。

“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竟然袒护这些没用的家伙……你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啊?”

“姐姐,自己有完成复仇行动的资格、这,这种想法、是不正确的……”

仍然用颤抖的手握着霰弹枪的枪身,艾丝缇从喉咙中挤出了像喘息一样的声音。从头巾上顺著前额的头发留下来的雨滴湿润了眼睛。不、说不定这是眼泪呢?”

“不论是被别人怎样恶劣的对待,决不可以向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姐姐你做的不对啊!”

真的做的不对吗?

突然这种疑念惊过了艾丝缇的脑海。也许姐姐所说的是真理也不一定。“牺牲”和“资格”——艾丝缇自身、要是说自己到目前为止从没有考虑过自己付出的“牺牲”和应该得到的“资格”这类的事情也是胡说了。事实上,自己不也是脚踩著众人的屍体才好不容易走上今天的地位的吗?这样的一个“圣女”有资格向“血腥•玛丽”说这种话吗?

但是,目前艾丝缇是站在一个不能让步的立场之上。

自己在这儿让步、退却的话,就会变成玷污那个有着冬天的湖泊一样的瞳孔,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神父的生活方式的事情。就会变成不能给出那个死在故乡,非为人种的贵族临终的问题一个圆满的答案的事情。就会变成辜负了在黄昏的街头遇见的人的好意的事情。就会变成背叛了死於冬日的街头的朋友的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如果这样做的话自己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吧——即使把唯一的亲人交给敌人,自己目前站在一个丝毫不能退让的立场之上。

“唉,我也明白姐姐到目前为止经历了很多的苦难。想要把这些人杀死的心情、以及通过杀死这些人来完成某个宿愿的心情,大概我也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曾经多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在飞溅的大雨中,仍然那样举着枪、艾丝缇用轻轻的,但是很清晰声音的说着以上的话。虽说左轮手枪已经被震飞了,但是在尚未靠近阿盖鲁公的玛丽的腰间还吊着一把又长又大的军刀。比此更甚的是,周围还有超过三十名的武装兵和机械装甲兵。因为恐惧动辄的舌头就要僵硬掉,所以艾丝缇拼命地吼叫道:

“……但是,即使说重要的谁或者是重要的自己被伤害了,我绝对不认为自己就能够拥有伤害对方的资格。牺牲了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自己就拥有杀死别人的权力……这种傲慢的想法,我不能够认同。”

听着妹妹的话,姐姐好像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似地垂着眼睑。

但是,当那天蓝色的瞳孔再次露出时,中间像火焰一样闪烁着兵刃的寒光。

“那么,你为什么会那样呢、艾丝缇?自己不能够离开已经死去的朋友、很丢脸地逃避着痛苦。”

“是、是的,因此,我已经不逃避了……”

心中悲痛万分。因为痛苦心脏好像都要破裂掉了——但是,艾丝缇咬紧牙关死死支撑着。抵挡着从正面而来的姐姐的视线的攻击。

“我终于明白了……我如果从这儿逃离的话,那个人的死就会成为白白送死。那个人承担着众多人的死也……因此,我不会逃离。不管是被认为徒有其表,还是被认为无知,不论是大虫还是小虫都要相同的去保护!一定要保护!这是我的做法——我的战斗!”

“……”

玛丽在沉默中好像目不转睛的似地凝视着雨幕中再次走上战场的妹妹。同艾丝缇极其相似的面庞上,天蓝色的瞳孔好像要把对方刺穿一样盯着艾丝缇。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呐……真坚强啊,艾丝缇。”

从雨幕的对面传来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然而总让人觉得荒凉寂寞。

“你所拥有的名声、威望、血统……这些东西我一点也不觉得羡慕,但是很羡慕这种坚强。如果我要是拥有这种坚强的话,有可能就可以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人生啊。”

“姐姐……”

听到姐姐的话,艾丝缇的声音变得宭迫起来。也许她明白了自己想要说的东西了吧。理解了吧——怀着这样的期待想要往前踏出一步。

“确实我没有你那样的坚强……但是,与此代替,我拥有憎恨的力量!”

“!?”

感觉到那割断了雨幕的闪耀著的剑光,艾丝缇瞬间把霰弹枪竖在了面前。完全是反射性的动作,这真是一种幸运——如能劈裂天空一般的玛丽的旋转的军刀把霰弹枪的枪身砍下了一半。如果刚才迟半刻作出反应,现在,艾丝缇的头颅一定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住、住手,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住手啊……这难道不是,不是你想要的战斗吗?”

一边利用身高的优势一步一步的把军刀压向拼死支撑着枪筒的妹妹,玛丽吊起了嘴角。

“要指责我的话、在此之前,最好先否定一下这种力量上的差别,伊什特万的‘圣女’!”

这时艾丝缇的膝盖一弯倒了下去,那仅仅是因为地面泥泞两腿不听使唤了而已。但是,这却招来了恶果——对于甚至连艾丝缇本人也没预料到的这个动作,把身体的重量压在军刀上的玛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一瞬间,仅仅是那一瞬间,强加在艾丝缇身上的力量消失了——在调查部的训练所学来的徒手攻防术让修女的身体旋转的也正是在那一刹那。

“!?”

被艾丝缇伸出的右脚踢在下腹部而飞起的玛丽的身体,以此为支点转了一个圈。被“仰卧倒蹬腹摔”式的动作所攻击的身体一瞬间连“不受伤倒地法”也没有采取,后背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姐姐,请你不要轻举妄动!那边的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

在利用把姐姐甩出去的反作用力像弹簧装置一般站起来的同时,艾丝缇的霰弹枪指向了摔倒在泥地上的玛丽。一边用严厉的声音呵斥着周围的士兵,艾丝缇再一次向姐姐恳求道:

“求你了、姐姐!快停止做这样的事情吧……你的事情我会帮助你的!所以求求你了——”

“哈哈……那真是令人高兴啊,‘圣女’大人!”

动作难看的跪在地上的玛丽的手腕画了一个圆弧。双手捧起的泥土来势凶猛的直接向艾丝缇的双眼袭去。

如果此时艾丝缇把枪对准玛丽的头部或者身体寻找一个射击点的话,还来得及进行射击。但是实际上的情况是被对方用泥土迷住眼睛的修女用手盖着脸脚下踉踉跄跄。就在此时,速度如肉食动物一般一跃而上的玛丽的膝盖已经完全顶在了艾丝缇的腹部。

“啊……”

“仔细想一下……我们真是一对不幸的姐妹啊!”

俯视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艾丝缇,玛丽静静地小声说道。一边把手中的军刀挥向艾丝缇的脖颈,姐姐一边与妹妹进行临终的告别。

“真是遗憾啊……如果不是这种多余的姐妹关系的话,一定会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的!”

“!?”

雷声轰鸣中夹杂着短短的悲鸣。

“要被斩首了吗!?”

一边望着仰面而视的视野中,天空中低垂笼罩的黑云,艾丝缇这样想着。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失去平衡的身体朝着已经变成泥泞的草坪,如朽木倒下一般,舒适的——

接下来的一瞬间、双脚深陷泥中。身体不听使而倒下的修女的身体静止在了半空中。因为从她身后方伸出的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支起了她的身体。虽然被军刀的刀锋擦过的脖颈上有稍微的鲜血渗出、一滴滴的滴下,设法移动视线的艾丝缇注意到支撑着自己的那条手臂上穿着黑色的法衣。

“——啊、奈特罗德神父?”

“奈特罗德神父?不是的,艾丝缇·布兰雪修女。”

一点也不抑扬顿挫的声音,确实不是那个银发的神父的声音。

但是,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的声音。用玻璃的瞳孔凝视着慌慌张张的回头望过来的艾丝缇的,是身材短小、容貌端庄的一个神父。

“已经收到了奈特罗德死亡的报告——除此之外,还要求您的损害评价报告的数据。”

“哟、神父托雷士!?‘神枪手’是吧!”

“——神父托雷士?是教皇厅的吧!”

让艾丝缇没有预料到的,在口中反覆重覆着对手的名字的是一个充满狠毒的女性的声音。好像被那激动的憎恨声所吸引,艾丝缇转过身看去,看到是抱着自己从手腕处被以奇妙的角度折断的左臂的姐姐,以及她脚下落在地上的军刀。

十三毫米的短枪子弹,不仅把玛丽手中的武器给震飞了,而且强劲的冲击力还让那个握着武器的手腕粉碎性骨折。要是普通人的话,因为钻心的疼痛可能已经休克过去。但是,“血腥玛丽”仍然和刚才一样挺直站立着,用恶毒的眼光怒目而视着小个子的神父——以及他背上背着的巨大的登山包。

“难道教皇厅也想找我的麻烦啊……没关系、把它排除!”

“常驻战术思维以歼灭战的形式启动——开始战斗!”

听到玛丽的命令,士兵们一起抬起了来福枪的枪口、但几乎与此同时托雷士剥开了背上背着的登山包。接下来的一瞬间,从士兵们的来福枪枪口中迸发出的火线,一起射向了机械化步兵和修女。

“艾丝缇·布兰雪修女,您不要动!”

在多达数十发的弹雨中,像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挺直站立的托雷士向被保护在自己背后的艾丝缇命令道。与此同时被他从登山包中取出来、然后靠在腰上就进行射击的是一个黝黑发亮的巨大的铁块——航空机上搭载的巴尔干加农炮。

“迟了零点五九秒。”

刹那间,像雨一样的火焰向侧面飞驰而去。

被挺直站立的机械化士兵扣着扳机的巴尔干加农炮,本来是空中战舰为了向地面扫射而装备的舰载武器。它的威力,可以轻而易举的打穿装甲车的车体。

被那地狱般的火焰攻击后,手持机关枪正要开火的三个机动装甲兵让人感到很不过瘾的被炸飞了。紧接着,露出恐怖的表情、反覆开火的士兵们的身体也如玩笑一般四扬八散了。

“——请不要轻举妄动!玛丽·史宾塞大佐。”

警告被发出的同时,巴尔干加农炮的炮口像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一般向旁边滑去。把射击点对准了此刻由数个士兵保护着正在往后退走的负伤的“血腥玛丽”。

“你作为想要杀害教皇厅国务圣省的职员但杀人未遂的疑犯被拘禁了。所以赶紧解除武装进行投降——如果抵抗的话会被就地射杀!”

“啊……怪物吗、这家伙?”

不足十秒的时间——在此其间被发射出的数百发炮弹,把士兵变成凄惨无比的尸体的残骸。在那被鲜血染红的泥泞中,玛丽的形象宛如修罗一般,呻吟道:

“没办法了……暂且、把这儿放弃!现在其他的部队应该已经控制了王宫了。去与他们会合——”

“……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会合的残留部队啦,玛丽。”

回应这个叛将的命令的,是一个即大方稳重,但又庸懒、无精打彩的声音。但当“血腥玛丽”回过头去看时,她的脸宛如看见死神一般变得异常苍白。

“简、简……”

“王宫里的你所有的部队——第四十四连队的所有残存力量已经全部被我控制了。”

望着声音稍微有些微颤抖的玛丽,伊林公爵的声音如机械一般毫无感情。也不擦拭一下从完全湿透的卷发上低垂下来的雨滴,用极其事务性的口吻叙说着事情的发现实况。

“除此之外,你以镇压吸血鬼为理由从地方调向王宫的四个连队的军事力量,也被命令移动终止,连队长们也已经被拘禁了——已经、不要说宫殿,整个都城的任何地方都没有你的势力了。”

“太不像话了……”

玛丽呆若木鸡般小声的嘟嚷到。在那双空洞发呆的眼里,不要说作为随从紧跟在简的身旁的抱着枪的士兵们,就连在那些士兵的后面面无表情、衔着烟斗的一个神父的身影好像也没有看见。

望着如今如虚脱一般亲友的表情,伊林公爵脸上首次浮现出类似表情一样的东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宛如疲劳过度的人一般垂下了双肩。

“真实遗憾啊,玛丽。在成为一代明君的玛丽一世的身旁辅佐你是我过去一直的梦想。如果不是这样拘泥于进行复仇,你应该会成为比任何人都要伟大的女王的……玛丽·史宾塞,要以反叛罪,以及残害长辈的罪名对你进行逮捕。”

“……残害长辈?”

听到从伊林公爵口中说出的罪状,艾丝缇禁不住的发出了声音。在被托雷士扶着站来的同时,非常纳闷地询问道:

“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公爵阁下……怎么说姐姐杀人什么的……”

“刚才,通过调查女王的尸体得出结论。”

代替闭口沉默的公爵开口说话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无表情的玩弄著烟斗的绅士。好像完全在心里决定要做一个旁观者,用像科学家一样的正确的措辞,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血液检查中查出血液里含有极其微量的铊。这个东西不仅极其难于被发现,而且是毒性非常高的猛毒。同时,与此相同成分的药物,在史宾塞大佐自家府邸的隐蔽的金库中也被发现了。”

“……难道!?”

脸色变得苍白的修女回头向姐姐望去。

“呜,是胡说吧、姐姐……难道,女王陛下她……不、就连祖母你也……”

“……不、不是胡说,艾丝缇。”

把视线从妹妹的脸上转移开,小声的说话的玛丽的声音听上去冷淡而又平静。

“确实像华兹华斯教授所说的那样……我、我确实给女皇陛下下毒了。为了不让御医们觉察到,设法每次都是很少一点点。”

“竟然、竟然做这样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也许并不是阴云密布的关系,艾丝缇的眼前突然完全暗了下来。抓着静静的微笑着的姐姐的前衣襟,艾丝缇逼问道。

“因为憎恨!”

面对简直要吐血一般的艾丝缇的逼问,玛丽的回答简洁明了。

“她一直是憎恨我的。那是因为我的母亲杀了她另外一个儿媳以及儿媳的儿子……艾丝缇,杀害你的母亲维多利亚王太子妃的是我的母亲。而且,这件事被祖母知道了……不过虽然知道了,但是为了避免国内的出现混乱,她一直把它当作秘密保守着。所以,也就决定把憎恨着的仇人的女儿也就是我给养育大然后杀掉。”

像自我嘲笑一般的声音的深处,蕴藏着深深的愤怒。这就像在高山之巅煮沸的开水一般,是一种低温的愤怒。

“那个人一次也没有把我当作自己的孙女来对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的母亲虽说是她自己儿子的妻子,因为孙子的仇……所以,那个人深深的憎恨着我。”

“……事情不是那样的,你错了,姐姐。”

从好像嘲笑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东西一样歪着嘴唇的姐姐那边,艾丝缇转过自己的脸。太疲倦了。真是特别的疲倦啊。但是,必须要说——在归纳的回忆中艾丝缇开了口。

“祖母大人是一直深深的爱着你的……直到临终之前、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你的事情。‘真对不起啊’、‘像你一样适合做女皇的人没有第二个’,以及……‘深爱着你’这些话。”

“……哎?”

这次,轮到玛丽呆若木鸡、瞠目结舌了。面对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的妹妹,好像听到了什么让自己不敢相信的话一样反复地质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艾丝缇?为什么,祖母大人真的这样说了吗?为什么!?”

“……请给我把史宾塞大佐拘捕起来。”

大概是不忍心再看这种场面了吧,用总让人觉得有点疲倦的声音,伊林公爵向士兵们下达了命令。被下个不停的大雨淋着,还是那样面无任何表情的阿尔比恩贵族牵起艾丝缇的手想要把她从玛丽的身边拉开。

“——去死吧,艾丝缇·布兰雪!”

卑鄙下流的骂声在大雨中从天而降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那、那家伙,昨天?!”

艾丝缇如弹射般抬起头往上看去,只见庭园中间的巨大的榆树上有一个仿佛见过的短小身影。与此同时,留着非常有特征的发型的那个中年男人,把手中的手榴弹向眼皮地下表情庄严肃穆的伊林公爵扔去。

“快采取保护姿态,艾丝缇·布兰雪!”

一个呆板的声音急促地命令到。与此同时,像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旋转移动的巴尔干加农炮喷出了火焰。喷射出的壮观的火线捕捉着正在落下的手榴弹,紧接着打穿了巨大的榆树。轻而易被打断的榆树发着声响倒下的同时,手榴弹放出很强烈的光芒爆炸了。

“!?”

面对好像把整个世界都漂白了一样的惨白的光线,艾丝缇捂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不是一般的爆炸,被投下来的并不是一般很普通的手榴弹,是特殊部队以及其他组织为了对付恐怖分子才会用的闪光弹。

“正是现在,杰克,快趁现在!”

艾丝缇仿佛远远的听到强光中身材短小的中年男子——“刽子手”托德这样呼喊道。

就在这时候,一个宛如从强光中涌出一般的一个极其瘦弱的、不祥的身影向目前为止还捂着眼睛的玛丽的身体扑过去。

“等著、我来了,史宾塞大佐。”

在闪光弹中,身上装着光学传感器的托雷士把巴尔干加农炮的炮口移向了玛丽、以及想要把这个修长的身体扛起来一般抱着玛丽的瘦弱的男人。但是,由于那个形同骸骨的男人极其敏捷的一跳,使他站到了在自己和加农炮的射线轴中间,还夹着艾丝缇和简的一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上。

“——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托德。”

“好的!你赶紧走,杰克!”

这样叫喊着的“刽子手”托德的手中又出现了第二枚手榴弹。从大榆树上跌落下来的中年男子仅仅用手腕的力量就把这枚手榴弹去势凶猛地投了出去。像拳头一样大小的铁块飞行的目的地,有遮蔽著自己双眼的简站在那个地方。

“伊林公爵!”

设法扑了过去的艾丝缇和简的身体一起倒向地面的同时,沐浴着巴尔干的火线的手榴弹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爆炸了。这次,好像是真正的手榴弹了。赤红色的光熊熊的扩展开去,给被大雨敲打着的庭院染上了火焰一般的色彩。

“敌人的踪迹,已经探察不到——”

呆板的声音冲击着被轰鸣声、闪光、以及火药的气味已经搞的不知飞向何处的艾丝缇的意识。设法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人气的庭园,看到“神枪手”正在急促的说着话。

“确认被捕捉对象‘玛丽·史宾塞’已经逃走……想得到有关接下来的行动的意见,华兹华斯博士。”

荆棘之冠 二 死者的女王 V



承载着三人的蒸汽小艇离开栈桥的时候,泰晤士河被浓浓的迷雾深深笼罩着。

刚刚,雨停下来的同时,从河面升起的水雾就向着冰冷的大气升腾而起。从滑铁卢桥附近开始,一直到伦敦塔附近的伦敦桥的那段河道以及河的两岸,呈现出的样子宛如在牛奶粥里一般。在剥开粘粘糊糊的浓雾前进的小气艇的窗户上,早就粘满了如同露水一样的水珠。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大佐阁下?”

面对着以半卧的姿势躺在小汽艇舱中的玛丽,用很客气的声音询问的是兵士长托德 加林嘉姆。粉碎性骨折的她的左手腕,此刻像苹果一样呈黑红色肿胀着。一边往玛丽的手腕上注射着镇痛药剂,托德的脸上浮现着即使说句恭维话也不能称其为可爱、充满凶相的担心和忧虑。

“暂时是用固定骨折的夹板给固定住了……但是不尽快进行手术的话,左腕就会变成再也不能使用的东西了。尽快,从哪儿找一个医生来才行。”

“很遗憾,没有做那种事情的时间,兵士长。”

玛丽冷淡的驳回了担心着长官的身体的部下的陈述。那张脸已经变成了青紫色,宛如活生生的把手腕给扭掉一般那种刺痛,也没有让她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

“已经处于这种局势,必须要尽快的脱离伦敦城……其他的人都怎么样了啊,阿伊安萨德军曹?”

“除了下官和托德以外的所有和四十四连队有关系的人,全部消息不明,大佐阁下。我认为可能在王宫中全部战死了,或者被逮捕了。”

给出阴沉但是很正确的答案的,是正在掌舵的杰克 阿伊安萨德军曹。这个外号叫“杀人狂魔”的鼎鼎有名的白刃战的能手,在无论怎样过于残酷的战场上都能够保持着沉着冷静的态度。在王都这个敌阵中的现在,虽然仅仅三人而且又被孤立,他还是保持着冷静的态度。

“在伦敦城外按兵不动的友军的情况尚未确认……不管怎样,应该一刻也不耽误的尽快脱离王都。然后应该前往贝尔法斯托或者约克去与友军会合。”

“但是,能够那样顺利的脱离这儿吗?”

动了动因淤血而变成紫色的嘴唇,玛丽对部下乐观的结论抱有疑念。

不论怎么说,现在指挥着翻乱镇压的可是“简 朱迪丝 约瑟琳”海军中将——恐怕,除了玛丽以外她是这个国家最有才能的军人了。只要没有特别情况,“瘟神简”是不可能作出让敌人逃脱的这种愚蠢的举动的。事实上,从王宫逃脱出来的半小时内,在市区内移动时屡次都差一点被捕获。每次,都是在两个部下的奋勇战斗下才得以狼狈逃脱的。轻而易举就让你给逃脱是想都不要想的。

“……可是,为什么,就这样轻易而举的就把我们的战斗力给消灭了呢?”

一边往呈红黑色肿胀起来的玛丽的拳头上覆冰袋,托德一边暗自思量。丑陋的面貌上显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计划应该是完璧无暇的啊。但是就这样轻易的被摧毁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呢?”

“能找到很多理由。首先,轻视了华兹华斯博士对这件事的介入。其次简的行动比想像的要迅速的多。但是,失败的最大原因是……”

小声的说到这儿,玛丽缄口不语了。回忆起那双在红色的头发下,好像责问自己一样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青金石色的瞳孔,玛丽再次吊起了自己的嘴角。

“失败的最大原因是我自身——被亲情所迷惑的我自身的幼稚和不成熟啊!”

一边嘴唇咬的眼看就要出血,“血腥玛丽”嘲笑著自己的幼稚。

“用阿修罗和恶魔一起跳舞这句话来比喻再合适不过了……考虑要酌情处理圣女什么的,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啊。”

是的,拖拖拉拉地让妹妹——那个女人一直活在这个世上,是不祥之兆的开始。她的出身门第被明朗化以后,只要当时迅速的把她给处置了的话,作战计划就应该像所期望的那样被进行着了。现如今,那双手中说不定已经紧握着王冠了。

可是,这个狼狈相是怎么来的呢?

让她活着总会对什么有点帮助——对玛丽来说。当时是这样打算的。经过冷静的权衡之后,才决定让她活下来的。但是,现在考虑一下,给人的感觉是这只不过仅仅是自己的辨解而已。仅仅是不想杀害她,不、不仅这样,打乱自己冷静而透彻的计划的,正是开始疼爱她的自己的辩解。而且,事态已经发展成这样,自己的心中仍然残存对“妹妹”的爱。说着想杀害她的话,但心中仍有想和她谈谈的念头……

“……这是一件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啊!”

止痛药剂好像开始发挥作用了。在像睡意一样的那种闭塞感中,玛丽的声


音显得很干涩。

“有人缘的人即使不渴求也常常可以飞黄腾达、享尽富贵;没有人缘的人即使非常渴求常常会被剥夺权力,真好像在泥土中被玷污了一般。神啊,真是喜欢偏袒啊!”

“那艘小汽艇,赶紧给我停下来!”

俺盖了“血腥玛丽”的自我嘲笑的,是从前方浓雾中传来的像出现了裂纹一般的怒吼声。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映入三人的眼帘的是宛如从浓雾里面涌出来的三条船影。河川巡逻舰——海军在泰晤士河上使用的轻级装备炮舰。

“这边是阿尔比恩海军第八警备队!立刻把船给停下来!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将对你进行炮击!——这不是威吓!”

“托德,把大佐阁下好好的保护好!我要突破他们!”

一边对同伴发出指使,杰克把上小汽艇飞动机的马力开到了最大。

虽说是轻装炮舰,但是甲板上搭载的武器却是威力强大的六磅炮。如果被甚至被用作战车的主力炮的这样的重炮直接击中的话,这样的小船仅仅一发炮弹就可以让它完全沉没。话虽这样说,在这么近的距离想要调头逃走的话也已经不可能了。除了从正面稍微的空隙中间突破过去,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因此——

“让开、去死、你们这些家伙,难道还想阻挡住我们啊!”

斜眼怒视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巡航舰,托德咒骂道。看到互相重叠在一起想要筑起屏障的炮舰的炮口瞄向了这边,托德扛起了旁边放着的机关炮。

“等一下,托德,‘先生’!你想要做什么啊!?”

“到那些家伙的船上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一边把机关炮的子弹袋往自己身上缠,小个子男子叫唤着。把仿佛要滴血的目光移向杰克,咧嘴微笑着吊起了嘴角。

“我挑起骚乱的中间,杰克,你一定要想方设法逃出去!一定要想方法设法协助大佐阁下逃出伦敦城!拜托了!”

“快住手,加林嘉姆兵士长!”

玛丽用低沉但很锐利的声音呵斥着正想要跳出船舱的托德。

“行了,别抵抗了……阿伊安萨德军曹,阁下和加林嘉姆兵士长一起投降吧。”

“大、大佐阁下!?”

托德呆若木鸡的仰望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玛丽。不,不仅仅是托德,甚至连正在掌舵的杰克也呆然的回过头来看着上司。

“请、请等一下,大佐阁下,我们……”

“长时间以来,真是有劳你们了,但是,已经足够了,已经没有必要再跟随着我了。”

一边微微笑着望着想要说什么的部下们,玛丽把手放在了腰上。很优雅的,但是又包涵着让人说不清楚的威严,给出了命令。

“从二三零八年的今天开始,解除你们的军务……投降以后我向简请求一下,作为她的话,应该不会太为难你们的吧。”

“这、大佐!请等一下!竟然说在这儿投降这样的话,我们还没什么,但大佐你的话——”

“我明白。但是,我不想就这样耻辱地被乱炮轰死。”

玛丽静静的抬起了头。举起了没有受伤的右手,在那只手中握着作为预备武器防身用的连发手枪。一边把从大小来说可以放入掌中的手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血腥玛丽”瞪着眼睛向部下们告别。

“所以,决定在这儿进行自我解决了。感谢你们对我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上司的忠诚——再见了!”

“大、大佐——!”

看见白色的手指开始用力扣向扳机,两个强化步兵发出悲鸣的那一瞬间。

“通往名誉的道路充满艰难困苦……”

沉寂的声音如黑暗本身一般平稳、而且平静。

但就是这样的声音,夺走了此刻正要给自己的生命画上休止符的玛丽手中的力量,那声音里面游荡着让她不由自主要回头看的东西。

“‘没有足够的空间给两人并排同时通过’——‘特洛伦斯和克雷塔’的第三幕第三场。晚上好啊,史宾塞大佐。”

“啊,谁啊,你是!?”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儿的啊——托德向玛丽背后靠着墙壁的男人大声喝道。穿着像丧服一样朴素的花呢套装,吸著雪茄的脸上,浮现著好像这个世界开始那一刻他就已经呆在那儿了一般的沉着的表情。

“从哪儿进来的啊……‘瘟神简’的部下吗!?”

与此同时,感觉身材短小的强化步兵的“是谁”还没落音,杰克那消瘦的身影已经离开了船舵。“杀人狂魔”默不作声的逼近了黑暗中的绅士,接下来的一瞬间,冷不防被拔出来的水兵刀刀光一闪。

“!?”

确实凶刃是砍到了绅士的脖颈上了——但是,因为惊愕而面部抽搐的并不是应该被割破喉咙的绅士。从用僵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凶器在空中毫无意义的旋转的“杀人狂魔”的背后传来的殷勤的鼓掌声。

“太精彩了……真不愧是在海军第四十四连队的勇士中间也以无声战术而尽人皆知的杰克·阿伊安萨德军曹啊。死后那种技术也不会衰退啊!”

“……见鬼!”

听到那揶揄般的声音,托德的脸都气歪了。外面炮舰的列队一点点的靠近着,但好像把那忘记了一样架起了机关枪。

“去死吧!”

“住手,加林嘉姆兵长,你不是他的对手!”

玛丽好像张开双臂一般跳到机关枪的前面,其实是出于保护部下的目的条件反射性的动作。对黑衣男人的本能性的畏惧,使她做出了这个举动。用自己的气魄压力制住了正要用机关枪进行扫射的部下,转身面向了那个男人。

“部下失礼了。但是你是哪位啊?是……追击我们的人吗?”

“这边才是失礼了,在你们百忙之中进行打扰,实在是非常抱歉。我是大人手下的管家,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务必,以后把我当作自己人来对待啊。”

表露出殷勤的样子点头致意着,男人必恭必敬地介绍着自己。垂下毫无光泽、像死鱼一样的眼睛,传达了自己的来意。

“实际上,今天是为了向阁下传达我主人的意向而前来拜见阁下的……我家主人说,想要赐予阁下力量、助阁下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男人的说词,玛丽竖起了自己的眉毛。忘记了前方迫在眉睫的灾难呆然若失的追问道。

“请问你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啊,坎柏菲?知道我现在处于怎样的窘境吗?说这样的话,我现在是反叛者……作为叛国贼正在被到处追捕着的事情他知道吗?”

“不用说当然十分了解。不、不如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来这儿拜访你的,史宾塞大佐……不,王孙女殿下。”

用动听的地方口音这样说着,叫做坎柏菲的男人举起了手臂。这个世界是个舞台,在指挥著那个舞台上的一切那样快速的旋转着手腕。

“我家主人以及其所主宰着的‘骑士团’,是一个这样的团体。他想对像阁下这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不满,想要变革这个世界的志士们提供哪怕稍微一点点的帮助。总之,我们可以向阁下提供哪怕是稍微一点点的帮助吗?”

“……说的真是有意思。”

十分谨慎地盯着那个男人,尽管如此还是微微的张开嘴唇。抱着被折断的左手腕,摇着下巴指着前方的船队。

“作为在这个世界上听到的最后一个笑话真是很有趣。但是,不凑巧的是好像稍微迟了一点吧。像看到的那样,我即将悲惨的死去。真是不好意思,说不定要让你欣赏一下反叛者的白白送死了。与此交换,你可能也会被当作反叛者的一员被当局逮捕。”

“被逮捕?啊啊,你说的是那边那是不通人情的家伙们的事情……不、我不会在这种地方被他们逮捕。而且,阁下你也不会。”

或许,在伊甸园中向夏娃劝食苹果的蛇就是露出这样的笑脸吧?男子优雅的翘起薄薄的嘴唇仍然把手放在额前,仅仅是打了个响指——在此之后世界就成了光的海洋。

“!?”

那、那就像只有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才能呈现出来的光景。被浓雾笼罩的世界,宛如太阳落下来了一般充满了耀眼的光芒。
同这个光辉起来,闪光弹的光就只相当于蜡烛的火焰一样。

“什、什么……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啊,你!?”

“请放心,这条船绝对没事的。”

听到托德的叫唤,仍然优雅的微笑着,坎柏菲这样回答道。就在那时,光像被擦拭掉了一样消失了。周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平静,充满浓雾的夜晚又回来了——不,不对。

玛丽马上就注意到周围太过于寂静了。无论是雾再怎么浓的夜晚,伦敦城街区的喧闹的声音都应该能传到这儿来。那些完全消失了。不,不光是这些,阻断前方去路的战舰——本应该能听到的从那边传来的发动机的声音不也是听不到了吗?除此之外,照向这边的探照灯的灯光,以及以此为背景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的士兵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宛如幽灵船一般守着令人毛骨悚然地沉默漂流着。

“实际上,从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拜会阁下你了,史宾塞大佐。维特之乱、海峡战役、德比事件……实在是豪华的军功伟绩,以及与此不相配的坏名声。对于要把国家的利益优先于自己的名誉的军人来说,你难道不是一个很少见的模范嘛。”

面向目不转睛,出神的望着炮舰的轮廓的三个人,黑色的男子像喝荼聊天一样开口说着。

“你,你为了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甚至玷污了自己的名声。那个本应该是属于你的王冠,现在却落到了否定了你的那群人的手里……你难道就真的打算容忍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发生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玛丽很愕然的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对坎柏菲的质问的回答。

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紧紧的抓住了浓雾的对面漂浮着的炮舰以及它上面甲板上的那些滚动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啊……那难道是人类吗?”

宛如幽灵船一般被烧得焦黑的炮舰的甲板上,有好多让人联想到烧焦的木桩的炭块在翻滚著——而且那些炭块确实是人的形状。不,不仅仅是炮舰上,在河边村庄的道路上,不也有很多这样的“东西”重重叠叠倒在一起吗?以及奇妙的弯曲著的房屋的轮廓、仅仅涂料被烧掉,颜色变得黝黑的战车、仍然矗立着但已经被碳化的街道两边的树木……好像,这附近被毁灭世界大大火袭击了一般。但是,那儿也没有着火的迹象。到底这是什么原因啊?!

“这是这个‘雾’……被我们称作‘湖之剑’的旧时代的攻击都市用的兵器的威力造成的。”

说着那个在远古时候的神话传说中登场的阿尔比恩王所拥有的宝剑的名字,黑色的男人很爱怜似的轻抚着手中的小公文包。总觉得像随兴吟诵一般讲解着。

“消灭来侵略这个国家的侵略者的破邪剑。除了王以外别人甚至连拔出它也不可能做到的力之剑。以及是‘魔术师’赐予传说中的王的王权的象征……是的,这把剑是应该由阿尔比恩的王所持有,应该是阿尔比恩的王所支配的力量。例如玛丽·史宾塞大佐。像你一样的人啊。”

(第二章死者的女王 完)
荆棘之冠 三 雾之都 I

第三章 雾之都

——其实明天的事你们并不知道。
你们的生命是什么?
你们原是一团雾气,出现少时,随后就不见了。
(雅各布书第四章第十四节)




“那么,接下来简要地说一下侦察队的报告吧……正如各位所知,今天二十一时八分,再次出现‘发光’。这是三个小时前的事。”

平时教官给候补士官讲课用的黑板上,今天晚上贴的是一张伦迪尼姆市以及相邻郊区的地图。“教授”在黑板上画了地图后,又将烟斗重新放到嘴边。

“伦敦桥到维特鲁桥一带的河岸,连接泰晤士河的桥梁和船只,全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也就是地图上的这一带……也就是说王都的动脉——泰晤士河流域一带完全被破坏了。”

此时,下面听报告的是一群身穿西服或是军装的男女。他们是从被“雾”包围的白金汉宫、还有官厅街道克里尼兹迪奥海军学校来避难的厌恶人间俱乐部成员。作报告的绅士看了看一脸紧张地注视着地图的听众,清了清嗓子,一副似乎要报告至今仍未被证明出来的定理公式的样子。

“但是,现在‘雾’也在不断地扩散之中。现在,从沙多维尔到简金额,也就是伦迪尼姆中部也完完全全被它包围了。接下来,由副首相来说说受害地区的状况……拜托了,阿鲁巴特。”

“根据侦察部队的报告,受害地区的桥梁全部都倒了,除此之外,河岸两边的房屋也全部被烧毁……状况似乎很严重。”

接着“教授”说话的是一个在这大教室里显得相对年轻的中年男子。这名负责安全保障的副首相——阿鲁巴特·波斯维尔似乎是个极爱打扮的人,在这种非常时期,额头上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此时他一边将手上的照片一张张贴到地图上,一边似乎极困惑地摸着下巴。

“你们看,被害者都被烧得无法辨认样子,还有那些房屋似乎是在极高温的情况下被烧成黑炭的。另外,关于火灾的目击报告几乎是没有的……到底在‘雾’里发生了什么事?”

“……副首相阁下,您刚刚所说的人和建筑物都被烧毁了,这应该是高功率电磁波的共振所带来的灾难。”

开口回答波斯维尔问题的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端坐着听取报告的委员。而是以旁听者身份坐在“教授”身边、身穿男礼服的一名年轻人。他接着解说道:

“简单来说,这种‘湖剑’——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雾’,其粒子其实是极微小的蓄电器。一般的情况下,这些微粒是并列存在的状态,只是聚集空气中的静电,但是,一旦蓄电结束,这些粒子之间的排列方式就会发生改变,产生雷电般的大电压。也就是所谓的多段式冲击电压发生装置。接着,这个时候所发出的高功率电磁波……”

“接着使范围内的人体和空气中的水分子产生振动,摩擦所产生的热量使得被‘雾’包围的区域被烧掉……没错,这么解释也是说得通的,曼彻斯特伯爵?”

打断年轻人说明的是坐在对策委员席最前排的海军美女——简·朱迪丝·约瑟琳。此刻她正用手托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她身穿深蓝色的海军将军服,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她今晚的这一身装束,让人很难相信她和那个过着靡烂腐败生活的阔太太会是同一个人。她一边利索地接过身边的部下递过来的报告书和命令书,迅速地签名,一边用军人特有的锐利的眼神看着厌恶人间俱乐部的人。

“也就是说,‘发光’的瞬间,被害地区自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电磁炉。在此之前所下的那场雨无疑也使灾害变得更加严重……这么说起来,阿鲁巴特,现在市区所有电子机器机能已经全部丧失处于瘫痪状态了,对吧?”

“提督说得没错。现阶段,长途通信和广播就不用说了,就连电话机和电动智能车的发动机点火装置也一样,凡是没有安装防磁装置的电子机器全部都陷入瘫痪状态。就连我们引以为豪的电灯网也几乎被完全破坏掉……不,过幸好我们立即切换成瓦斯灯,才将停电的恐慌降到最小。没错,确实是那样。一定是电磁波的缘故!”

包围伦迪尼姆的‘雾’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方,但是由于停电,会议室只能用蜡烛照明,因而,此时的会议室显得非常阴暗。摇晃的烛光中,拔弄着胡子的波斯维尔脸上尽是疲惫和忧郁的神情。

“但是,现在侦察机不能行动。即使是对离这里最近的空军基地下达命令,大概也要花好几小时他们才能接到命令……”

“但是,你也知道的,现在的无线电使用不了,这是很伤脑筋的。市民们肯定因为信息的闭塞而处于极大压力和不安的状态之下。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想不到办法可以提供情报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好呢?”

“接下来当然是要商量对策了,伊林公爵……啊,对了,威廉,那个‘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刚刚曼彻斯特伯爵说那是‘湖之剑’,就是说那是人工的东西,对吗?如果真的不是自然产物的话,那么微小的蓄电器,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哈,不知道这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个系统是属于旧文明时代的技术……它是被埋于隔离地区最深处的一个都市破坏武器。”

回答波斯维尔的不是正在一边想着问题一边拔弄着烟筒的“教授”。而是坐在“教授”身边的一名身穿皮大衣的女性。这个女人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此时她正一脸遗憾地歪着头。

“那是旧文明时代开发出来的都市破坏武器。本来这是为了完全摧毁生化兵器开发设施而产生的技术……但是……”

“也就是遗失技术?”

波斯维尔一脸好奇地望了望那个女人,接近她同道。

“但是,像那样的遗失兵器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隔离地区里的‘遗址’。那个武器已经在那里休眠好几百年了……是有人欲将它挖了出来从事破坏活动。”

女人身上的皮衣靴子装束和阿尔比恩贵族齐集的这个场面的氛围是极不相称的。此时坐在她身边的双胞胎哥哥却是整整齐齐地穿着西装,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温妮纱突然用憎恶和自嘲的语气骂起来。

“说不定就是那个家伙干的。艾依扎克·巴特拉……那个欺诈师!”

听到女人说出的人名,波斯维尔稍稍扬了扬眉,望了望一直板着脸的“教授”。

“艾依扎克·巴特拉?万一真的是那家伙……”

“对了,阿鲁巴特,也许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男人。除此之外,我们教皇厅国务圣省长期追捕着一个叫‘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的恐怖分子……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知道这两个人原来是同一个人。”

“教授”依旧板着一张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扑克脸回答道。说完,他划了根火柴准备点烟时,才发现烟筒里已经有烟在不断冒起,他皱了皱眉头,将冒着火星的火柴扔进烟灰缸。

“但是,现在先把追捕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雾’的问题……提督,现在市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极为混乱……不是只言片语说得清楚的。”

伊林公爵厌烦地耸了耸肩,忧虑地望着手上伸出的长长的钩爪。

“正准备逃离王都的市民们挤满了车站、码头,许多地区不断爆发暴动和惊夺。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还会有‘发光’,这完全无法预知。”

“虽然已经派遣士兵去维持秩序,但那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没有作用。那些士兵自身也是很害怕‘发光’,有的士兵跟着市民一起逃跑……真是伤脑筋啊。我真是后悔把我的直属部队留在了本国。”

如今伊林公爵所拥有的阿尔比恩军,实力已经是强大到了随时都可以夺取王位的地步。此时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催促与会者,尽快做出对策以解决目前的问题。而“教授”此时仍旧在地图上画着简单的化学式。

“各位,既然‘雾’就是蓄电器,也就是说,蓄电是需要时间的。雷电虽说是强力的电流,但是一旦落下来的话,积蓄能量也是需要时间的,对吧?道理应该是一样的……那么具体需要多少时间呢,温妮纱?”

“粗略估算一下,大概需要九小时左右。先前的‘发光’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也就是说还有六个小时。也就是刚好在黎明时分。”

“还有六个小时……”

与会者中间凝聚着一种绝望的气氛。一听到还有时间,“教授”似乎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尽管这样,说到底,市民还是来不及逃走啊!”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坐视王都一点一点被烧毁吗?复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复兴?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大家难道忘了还有玛丽·史宾塞的存在吗?她是不可能因为这个骚动而逃走的。在地方还有很多她的残余势力,如果她趁这次的大混乱再次进攻的话……”

“那么这个国家就真的进入内战状态了……那样的话,教皇厅和日尔曼不可能坐视不理的。阿尔比恩就会被烈强瓜分完……”

“冷静下来,各位!王都会不会被毁灭还不一定呢!”

波斯维尔冲着一脸茫然不断在窃窃私语的与会者喊道。刚过四十就担任副首相一职的他是个有能力和才华的人,正站着的他似乎要展示阿尔比恩贵族的冷静和果断,没有表情的脸掩盖了他的动摇。

“既然那‘雾’是旧文明时代的兵器,那么就一定会有办法消除它。还有六个小时……与其袖手旁观,还不如一起找出对策。”

这时伦迪尼姆市市长迈克·R·詹姆斯——他是厌恶人间俱乐部中最老资格的会员,此时他似乎是代表那些困惑的与会者立场。他抬起头,反驳他的上司。

“这样说来,就必须从头开始研究‘雾’,然后再开发出对付它的武器。现在无线电被破坏,我们没有办法引导市民逃脱,在这种状况之下哪还有时间慢慢进行研究?现在难道不应该放弃王都而把市民的逃脱放在首位吗?”

“没有必要从头开始研究。那‘雾’是产生自隔离地区的话,隔离地区应该会留有数据。另外,以他们的技术力量,找出对策不是没有可能的。”

“啊,以我们的技术力量!?”

温妮纱听了副首相的话,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和他哥哥对望了一下,舌头几乎都有点打结地说道。

“等,等一下!你昨天不是还打算把我们消灭掉吗?今天就反过来打算借助我们的力量……啊,真是变化无常啊!”

“对隔离地区的攻击全都是史宾塞大佐的阴谋。”

听了他们的反驳,波斯维尔脸不改色。忍耐力和顽固一直都被看作是阿尔比恩的国民性,此时他正打算用这种忍耐力说服眼前怒气冲冲的女人。

“现在这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衷心希望可以调复和你们的关系。因为教皇厅和一般的市民都已经知道了地下空间的存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再让你们再在那里住下去。但是我会为你们准备另外一个妥当的地方,你们可以在那里安稳地生活,怎么样?这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坏事,对吧?”

“喂,喂……阿鲁巴特。”

听到老朋友极其大胆的提议,“教授”若笑了一下,略带忠告意味的说道。

“那样的话应该等我走了你再说吧?现在的我好歹算是个神父。吸血鬼和伦由尼姆政府扯在一起,这样我不向上头报告都不行了。”

“不,你会保持沉默的,威廉。”

副首相笑了笑,没有反驳老朋友的话。

“你从本性上就是个性情孤僻的人。所以,如果我把牌放在那里,你就会绞尽脑汁想要知道。但是,一旦我把牌翻过来,你立即就会对那张牌失去兴趣了。因此,你不会把这件事向罗马告密的。你把这个当成秘密,到紧要关头把它当成杀手锏可是很有效的……嗯,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曼彻斯特伯爵,威尔士小姐?你们也一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提案,对吧?”

“……怎么样,哥哥?”

温妮纱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的哥哥。本来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但是……这时,她看了一眼正在若笑的“教授”之后,向旁边正在沉思的巴基鲁小声说道。

“他们刚刚所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旦伦迪尼姆毁了,那么我们也会失去地盘的。所以,不如考虑一下接受他的提案……”

“……我拒绝。”

巴基鲁坚决的话立刻粉碎了温妮纱的妥协。他接着伸了一下腰,看了看与会的短生种们,又再次开口。

“你会错意了,阿鲁巴特。和我……不,和隔离地区定下盟约的是女王陛下本人。而现在女王陛下已经驾崩了,但是我没有打算和你们重新订立盟约。”

“喂,喂……哥哥!”

温妮纱看到与会者脸上愤怒的表情,马上有点狼狈地扯了扯她哥哥的衣袖。

“你干什么?不是一直都说要和短生种搞好关系吗?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不像是我的作风?你搞错了,温妮纱。我可以接受的不是这些短生种,而是布里基特陛下……但是,现在,女王已经去世了。”

哥哥摇了摇头,似乎在安抚妹妹的情绪,接着他甩开妹妹那只正扯着他衣袖的手,又重新转向短生种。

“我也知道,从昨天开始的这场悲剧是由史宾塞大佐制造出来的。但是那件事和这件事不一样。总而言之,我不打算和没有女王的宫廷进行谈判。”

“……那么,如果现在这里有女王在的话,你是否就愿意考虑一下我们的要求呢,曼彻斯特伯爵?”

开口说话的不是波斯维尔,而是一个轻快的女声。

简脸上带着愉快的神色,忽然这样问道。

“你所说的话确实是对的。要是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这么说的……那么,如果有新的女王即位的话,你是否愿意和我们订立新的盟约?”

这似乎是在开玩笑。巴基鲁看着那位准王位继承者,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无论订立怎样的盟约,或者签上哪个人的名字,我们和你们之间的约定还是没有根据也没有强制力。这样的话,对盟约的保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对方的信赖。只有这个而已,对吧?”

“确实,你说得很有道理。”

听到巴基鲁的话,简的表情似乎一下放松了,苦笑了一下,回头对副首相说:

“曼切斯特伯爵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提案确实不错,但是时机不对……啊,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请允许我先告退。”

“啊?要出去?”

波斯维尔有点愕然和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名声极坏的大贵族,反问道。

“你到底要去那里?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正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才要外出……修女艾丝缇现在在哪里你应该知道的,华兹华斯博士?”

“她现在正在来希斯罗机场的路上。”

“教授”用遗憾的目光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老朋友,耸了耸肩,用带着敬意的语气回答眼前这个女人粗鲁的问话。

“罗马那边有通知,要她和教皇陛下尽快回。国务圣省的‘铁娘子II’会在二十分钟之后出发。"

“啊,圣女夹着尾巴逃走啊?连王冠也不要啦?”

伊林公爵显得有点意外。

“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啊,她居然这么没有骨气,本来还期待着她会做出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来……真是无聊啊。”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虽说是圣女,但在教皇厅也不过是一个修女,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遵从罗马的命令。”

“我虽然会觉得无聊,不过也不失为继承王位的大好时机啊。不过在这段时间让我和日尔曼一起竞争王位也不见得就是一种惩罚。”

“很遗憾,你的愿望落空了。”

绅士对简道。

“啊,出大事了!”

此时,门被猛地推开了。

听到喊声,会议厅里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冲进来的是个传令官模样的年轻士官候补生,此时他似乎开口准备说什么,看到大家一致回过头来,一下子似乎觉得自己很失礼,马上慌张地立正敬礼。

“伊什特万地区的侦察队发来报告,在维特基督教堂路附近遇到暴动的市民……暴动的市民现在正前往隔离地区。”

“什……什么!?”

波斯维尔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把夺过士官候补生手里的文件。

“但是,那里现在应该有阻隔墙才对……”

手里仍旧拿着烟斗的“教授”指出。他越过波斯维尔的肩膀看着文件的内容,不禁皱了皱眉。

“卫兵队也是无能为力的。为什么暴动的想不到这个呢?”

“这,这个……”

听了“教授”的话,士官候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在口袋里翻找,接着拿出了三张纸片开始念了起来。

“隔离地区待机部队的传令——三十分钟前,隔阻墙已经收起。是不是应该发动进攻,请求指示!”

反过来这一次轮到年轻人的声音和脸色变了。
  
“那么,根据紧急通知二零零四八,从现在开始任命你以修女艾丝缇·布兰雪的身份,将教皇陛下等平安地护送回罗马。”

“明白了,伊库斯神父。”

看到“死之淑女”点头,“神枪手”立即转向身穿修女服的女人。

他伸手打开停在希斯罗机场内侧的VIP专用进出口处的车门,一边吩咐道。

“修女艾丝缇·布兰雪,根据国务圣省来的通知,你乘坐另外一架飞机回罗马。我一到达会立即到‘剑馆’的。”

“……明白了,伊库斯神父。” 

艾丝缇听完神父的吩咐后,规规矩矩地朝神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旅行用皮箱放到了石阶上,艾丝缇又向神父行了一礼。

“听从您的话,那么我就先一步回罗马了……谢谢。”

“没关系。现在伦迪尼姆的状况是极度危险的。我不能让作为VIP的你继续再在这里停留了。让你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是我的任务。”

伊库斯没有半点情绪地点点头,又重新回到了高级轿车的驾驶座位上。

“伊库斯神父?”

艾丝缇再一次喊住面无表情的神父。他现在所要去的地方本来应该是由自己去的,而他委派给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但是,现在艾丝缇有必须做的事情,而死者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他了。

“那个……奈特罗德神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务必要把他带到罗马来。”

“知道了。”

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机械步兵毫无感情地点了点头,马上发动了轿车。

“那么,我们也赶快走吧,修女艾丝缇。”

少女伸长脖子目送轿车远去。这时旁边一位穿着灰色修道服的修士向她和另外一个脸色惨白不住地摇晃的少年催促道。

“受伤的佩卓斯修士和安德烈修士的担架己经搬进了‘铁娘子II’。因为己经向机场申请了最优先起飞的许可,所以我们一上飞船就可以立即起飞了……快一点,再不走的话,这边马上也会变得很混乱。”

正如修女葆拉所指出的那样,今晚的希斯罗机场显得非常吵杂。

虽说已经是午夜了,但是不断有马车和私人轿车开过来,提着大袋小袋行李的男女老少不断通进机场内。

除此之外,在起跑道和停机坪不断有私人飞机或飞船起飞。与此相对的是,降落的飞机竟然一架也没有。

“大家……大家都要逃离伦迪尼姆市啊。”

虽说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晚秋的夜气也是很冷的。夜风中,紧跟在走在前头的葆拉身后的亚历山大冷得直发抖。

“但,但是,没问题吗?伦迪尼姆市的人全,全部都挤到这里来的话,飞机和飞船岂,岂不是不够用?”

“说得也是啊……所以,实际上,可以由空路离开王都的人数可能还不足全体的百分之一呢。”

一般的候机室现在已经非常吵杂拥挤,而VIP专用通道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仍旧是戒备森严,因此几乎是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有名气的贵族一家大小还有搬着像山一样多的行李和跟在后边的随从匆匆而过,而平民的身影在这几乎是看不到的。周围静悄悄的,不时能听到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即便如此,葆拉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不时地环视周围,一边用公事化的语气回答教皇。

“如今的情况非常地糟糕,陆路受到‘雾’的影响很大……而走水路的话,泰晤士河的桥梁已经倒塌了,行不通。所以,黎明之前能够逃离王都的,估计只有极少数的人。”

“啊,这样……”

少年脸色稍变,抬头看了看依旧而无表情的葆拉,叹道。

“大家都这么痛苦,就只有我们这样逃离这里,这样好吗?我,好歹也算是教皇……向求救的人伸出救助之手应该是我的义务……”

“您的志向真是令人敬佩,但是,陛下应该救助的却不仅仅只是这个城市的人。陛下作为神的代理人,救助之手应该是我的义务。但是,即使陛下现在留在这里,实际上也不能帮上他们什么。”

“嗯……”

听了葆拉既殷勤又辛辣的话语,亚历山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光移到艾丝缇身上,开口道。

“真,真的没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的吗?为这个城市的人们,做点……其间……只有我一个逃走……”

“……非常遗憾,陛下。我的想法和修女葆拉一样。” 

艾丝缇装作看不见他的眼神,点点头说。感觉到身后的修女葆拉的意识正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更加冷淡地说道。

“即使留在这里,我们还是什么也干不了。与其呆在这里,平安地回到罗马,为这个城市的人们祈祷——这才是我们奉神者应该做的事情。”

“那,那……艾丝缇。”

听到修女冷静或者可以说得上是无情的话,教皇显得有点愕然。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反驳,但是,只是着急,说不出话来。此刻,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啊,教皇!圣女也在!”

一声几近哀鸣的喊声使亚历山大没有机会开口反驳了。

昏暗的走廊中,几个人影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教皇,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等等,不要靠近他们两人!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的人群中有好几个人是带着小孩的,“死之淑女”冲着他们喝道。此时的葆拉修女己经由修女服里拿出鸳鸯钺挡在闯入者之前。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请退后。这里是VIP专用的通路。看来你们像是机场的清洁工,但是,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非常抱歉……但是无论如何请教皇听听我们的请求。”

武器在瓦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衬托着葆拉修女毫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吓人。身穿灰蓝色制服的男女脸色发立刻变得铁青,当场下跪。

“正如您所说的,我们是这个机场的工作人员。本来以我们的身份是不可以进到这里来的,但是,我们听说教皇的飞船即将起飞,所以想斗胆来求求您……您可不可以将我们的孩子带离这里?”

“孩子们?”

听了他们的话,艾丝缇惊讶地望着那些孩子们。

有五个刚刚断奶不久的小孩子,害怕地躲在他们的父母身后。他们似乎还不能很好地理解状况,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着拼命恳求的父母、还有吓坏了的小孩们,葆拉并没有放下武器——这也就意味着,冷傲的拒绝。

“不行,这样的事情坚决不允许。”

“死之淑女”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人情味。

“你们这么做不仅仅是违反了服务规程,而且也和教会法第八十七条——信徒不得向教皇直诉触。本来应该让你们接受处分才妥当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处分就免了……你们应该感到庆幸,赶快离开!要不然的话,我会用武力把你们赶走!”

“这,这样……”

这时葆拉的话无疑是把这对夫妇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抹杀了。也许是出于做父母的本能,他们抱了抱正害怕地扯着衣角的小孩,想让他们安心。

看到这个情景,艾丝缇突然坚定地说,

“……我觉得没有关系,让他们一起走吧。”

事情的发展好像与预计有点不同,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像顿时觉悟的艾丝缇回头望著葆拉更加坚决地补充说,“说到底,‘铁娘子II’上坐的只有我们三人和两名伤者五个人而已,对吧?再坐七个人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要说吝啬不让小孩上船,我们也让他们的父母一起上船吧。”

“你怎么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很让我为难,修女艾丝缇。”

葆拉冷静地望着似乎没有经过缜密考虑就说个不停的艾丝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护法你和陛下是我的责任。如果让这样不相干的人上船的话,一旦超负荷麻烦就大了。‘铁娘子II’上边坐的不只是你,还有教皇陛下,这一点你应该考虑。”

“啊,我,我也没有关系。”

教皇象是早就算计好一样,这时立即插了话。他转向“死之淑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


管怎么说,如果飞船还可以坐人的话,我们应该尽可能地让他们都上船。除此之外,置困难的人于不顾,教皇和圣女自己逃走的话,假如报纸登出来的话,姐姐哥哥也会觉得非常为难的,不是吗?”

“……”

听完教皇长长的台词,葆拉顿时无言以对。与其说是在斟酌教皇的话,还不如说是听到那样的话觉得惊慌失措。

“……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死之淑女”向教皇行了一礼,冷静地说。

“陛下您所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要带他们出境的话,我必须和出入国境管理事务所打声招呼……你们过来跟我走。修女艾丝缇,你跟陛下先上船。我一办妥手续,立即就过来。”

“明白。”

“太,太好了。”

艾丝缇点点头。而此时的亚历山大颢得非常兴奋,看着不继对著自己和圣女鞠躬道谢的一家在葆拉的带领下走远,他转过头望着艾丝缇。

“真,真的太好了……那么,我们走吧。我很担心佩卓斯修士他们的情况。赶快上船吧。”

“好的。”

看到葆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艾丝缇回过头微笑着回应教皇的催促。

“嗯……教皇陛下你先上船吧,我留在这里。”

“啊?”

看到教皇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还没有等他开口问明缘由,艾丝缇就开口接着说明。

“我来这里是送陛下离开的,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这里回罗马,你到底要,要到哪里去?”

“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个城市。留下来,待在那些来不及逃脱的人们身边……啊,陛下,我并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慎重考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她说完,望向窗外远处伦迪尼姆的夜景。

本来此时的王都应该是到处灯光闪耀,一片明亮,而如今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白色模糊的景致。她凝视着这些被夜色所埋没却在不断扩大的极微小的死神们——包围着王都的‘雾’,重新挺了挺腰。

“确实,也许我留在这里也是什么也干不了。但是,即使这样,至少我可以安抚和照顾这个城市里恐慌的人们……就像神父为我做的一样。”

艾丝缇说到这,伸展了一下全身,转过身望着发呆的教皇,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里有需要我这个‘圣女’去救的人。只要有这样需要我的人在的话,那怕只有那么一个人,这里就是我的战场……我不可以夹着尾巴逃走。我知道有很多人都那么没做,但是,我要留在这里战斗。我不会再逃第二次了!”

“艾丝缇……”

亚历山大终于领会到艾丝缇到底要说什么了,他激动地挺了挺腰杆,喊着。

“那,那我也留下来……”

“不行。”

艾丝缇马上摇了摇头,冷静而果断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里是我的战场,陛下有陛下自己的战场……我们要在不同的地方各自战斗。”

“啊?我的战场?哪里是我的战场?”

听完艾丝缇的话,教皇一脸不解地眨眨眼。

“知道了……”

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艾丝缇的手。

“那么,我回罗马。但是……艾丝缇,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陛下也不要太过于勉强自己……”

此时教皇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似乎有点犹豫彷徨。艾丝缇对着他轻声地说。

“以后我们还要平平安安地再见面。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是神采奕奕,那时我们再握手。那个时候……”

“啊啊,太好了,你还没有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打断了教皇和圣女的谈话。

艾丝缇抬头一看,走廊里有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来者向着们挥了挥手里的拐杖。

“啊,刚刚还以为凯特已经出发了呢,看来好像是刚好赶上了。”

“华兹华斯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艾丝缇看到突然出现的教授惊人地说道。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按理你应该在古里尼基出席商讨‘雾’对策的会议才对啊……”

“啊,那边已经理出了一点头绪了,正在商讨给隔离地区提供援助的同时处理‘雾’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定需要圣女你的帮助,所以我来请你回去。在你即将要出发之际来请你回去,真的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和我回去一趟吗?这不是什么太花时间的事情。事情一解决,你马上就留可以回罗马了。”

“……需要我!?”

艾丝缇听完他的话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问道。但她随即扬了扬眉点点头。

“嗯,没问题。只要需要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会去……教授,请您带路吧!”

荆棘之冠 三 雾之都 II

II

街道的对面不断有爆炸声传过来。

白色浓雾笼罩的街道这一侧,石阶上不断有火焰升起。

“那是什么?是火焰瓶吗?”

“是手榴弹。那些家伙居然带手榴弹!”

以前地铁站也就是如今的隔离地区入口处的台阶前边竖着一排防护栏,这时,不时有火光出现。躲在防护栏后的士兵当中,有骂声传出。

爆炸的余响在夜空之中回荡。刚刚的爆炸并不是暴动者扔出火焰瓶所玫,他们投掷的是手榴弹,而且极像是军用的手榴弹。

“提督,请求撒退!”

站在小山丘状的土堆后身穿红色制服的近兵望了望身边的指挥者,此时,兵士的眼中有着紧张和恐惧,他马上对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将校说道。

“您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暴徒们准备了手榴弹!毕竟他们也算不上是我们的敌人!提督,我们暂时撤退吧!”

“啊,你说要撤退?”

身穿深蓝色军装的女将校简·朱迪丝·约瑟芬琳心不在焉地听着近卫兵的话,端过身边的侍女递过来的咖啡,一边悠然地品尝着,一边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我们不是刚刚才到吗?这就想让我们离开?这对客人可不是很礼貌的,这个……你是……”

“近卫第二连队的布莱曼二等兵。”

站立在旁的近卫兵马上报上自己的官阶和姓名。

眉头紧皱的近卫兵心里不满地想道:这女人干嘛说那么多话,到底想干什么?按照以往的传统,近卫连队是属于陆军的,而一直以来,陆军和海军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即使现在对着面前的上官态度欠缺敬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此时让他和其他的士兵焦急不安的并不是由于不满暂时编入海军的指挥之下,也并不是因为愤恨前方杀气腾腾的市民。

让这些守着防护栏的士兵们焦急不安的原因正是他们对自己所保护的设施还住在那里的人的恐惧感。

“提督,我们暂时撤退吧!在这里只能作无谓的牺牲!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保护那些家伙而流血牺牲。”

“撤退……那你究竟打算逃到哪里呢?让那些人就这样进入隔离地区的话,伦迪尼姆就没救了。王都一毁,阿尔比恩也会毁掉的……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地方躲了。”

简用纤细的指尖拔弄着马鞭,一边若有所思地回头。

台阶之下仍旧堆著如山的土堆。这些土堆原本是地下的主人们建筑用的东西。透过土堆的缝隙可以看到许多身影在闪动,稍一看,他们只是没有武装的普通市民。但是此时的士兵显得特别的恐惧和不安,他们的恐惧感与其说是来自那些暴动的市民还不如说是他们正拼命保护的那些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住在那里的是……

“啊,卫兵队!你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这时市民似乎看透了士兵们的动摇,在拿着火焰瓶,刀子等各种武器的人群中,传出了这么个叫喊声。

“干嘛在这里挡路?把那些家伙……那些吸血鬼交出来!你们知不知道就是那些怪物制造出这些‘雾’的!你们干嘛做那些怪物的同伙,是不是想把整个城市都烧毁?”

暴动的市民对於这个言论表示出十分赞赏,不……不仅仅是暴动的市民,士兵当中也有很多人深有同感地切切私语。看到这个情景,简叹了口气,望了望身边那队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女。

“看来,有煽动者混进了暴动的人群中,是经过组织的行动……看来让他们退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真是麻烦……”

“说起来,你的士兵这边的问题好像大一点。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的枪口是对着我们的。”

回应伊林公爵的男人——脸色忧郁的贵公子曼彻斯特伯爵,他用下巴指了指防护栏那边一脸不安地挤在一起的士兵。

“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想想,这也难怪,突然要他们来保护身为‘吸血鬼’的我们。现在即使他们突然站到我面前袭击我,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哼,不要那副样子。我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这时开口的是急性子的温妮纱。此时她的长发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怒气,已经开始蓬松起来了。她铜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愤怒地盯著暴动的市民。

“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帮助这些人?让这‘雾’把整个王都毁灭掉,不是很好吗?王都一毁,阿尔比恩也会毁掉的。哼,那不也是很痛快吗?”

“这样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保护你们,你觉得这样也很好吗?”

简听了温妮纱的话语,有点不耐烦地回应道。为了不让士兵听到自己的话,她稍稍压低了声音。

“一旦阿尔比恩陷入内战状态,到时谁也不会保护你们了,不,应该会有很多人会等着抓你们,像今天这些暴动者一样……温妮纱,你眼睁睁地看着阿尔比恩毁灭也没关系,但是有一天你总会面对自身的灭亡,那只是迟早的事情。那也没有关系吗?”

听到简的威胁,温妮纱不屑地哼了一声。

“反正我们总是会死的,就让这些背叛者给我们带路好了!”

“把吸血的怪物杀掉!”

就在这时,暴动者当中又传来了挑衅的骂声。

在不时传来的号召声下,暴动者开始前进了。穿着破旧衣服的他们手挽着手,一边高喊一边前进,虽说他们的步调并不是百分百一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都充满着杀意和对暴力的渴望。

“把怪物们绑起来!”

“把他们杀掉!”

“保护我们的城市不受吸血鬼破坏!”

随着骂声,他们渐渐接近石阶。

看到无数火把不断接近石阶,士兵们显得十分恐慌。看到这个情景,温妮纱气得咬牙切齿。

“这群该死的家伙……我也不会在这里白白等死的!这样的话,我要一个不留,把你们全部杀掉!”

“住手,温妮纱!”

曼彻斯特伯爵拉住了正要冲出去的妹妹。他此举并非担心他的妹妹会伤害短生种,而是这时他注意到有好几个士兵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伸出钩爪的温妮纱。他皱着眉头转向了正盘著腿的简。

“伊林公爵,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就想想办法撤走你的士兵吧。否则我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要采取行动了。”

“嗯,实在是非常遗憾,看来除了那样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心里虽然十分地失望,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采取行动”也就是意味着长生种将用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方式对抗暴动者。虽然在数量上他们使处于相当不利的状态,但是,他们作为地上最强的生物,消灭这样的暴动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一旦这样的话,一起探求排除“雾”的手段这件事也会告吹的。这样的话,王都的毁灭是确定无疑的……

轻轻闭着双眼的伊林公爵满脑子都是不吉利的预测和猜想。

“你们住手!”

就在这时,从空中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

简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有流星状的光带从‘雾’中划过。不,那并不是流星。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那个物体看起来像是一架大型的轿车——那架黑色的轿车后部不断有火焰喷出。

“那是华兹华斯博士的……不管怎样,总算是赶得及,修女艾丝缇。”

简总算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轿车从空中飞了下来,正准备降落在狭窄的石阶上。

启动了空气刹车装置,轿车强行降落在尖叫着跑散开的暴动者中间,接着发出一阵阵烧焦的味道,又道行了近百米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从散发着烧焦味道的轿车副驾驶席上走下来的少女转向暴动者问道。

对几百位情绪激动的群众叱责的声音虽然来自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但这声音却异常地响亮清晰。少女伸展了一下身体,用红色头发下的青金色眼睛盯着眼前的暴动者。

“大家应该都听到了吧,这个城市正处于危机之中。既然这样,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你们还待在这里!避难的事怎么办?”

“修女艾丝缇……圣女……”

娇小少女的话语好像是气压一样逼得暴动的群众往后退。他们的脸上似乎呈现出后悔的神色,与刚刚对着吸血鬼时充满敌意的神色完全不同。他们低着头,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被母亲发现了一样。

觉得震撼的似乎不仅仅只是暴动者们。

“那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简掩不住惊讶和佩服的神色,自言自语道。

这时的少女英勇得令人惊叹,和当初在王宫所见到的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眼前的少女真的就是当初那由于玛丽的背叛而气愤不已、在温扎城的教堂里面对着神父的遗体哭泣不已的人?

就在简对她刮目相看、暗中佩服之际,圣女接着斥责眼前不断后退的暴动者,那语气就像是在批评淘气的小孩。

“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城市正处于危急之中。当然,现在我们正为了保护这个城市而在努力想办法……但是,实话说,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此,你们现在应该听从士兵和警察的诱导,按指示退到市郊才对……在这种时候,你们还在这里闹什么别扭?”

面对圣女的责问,站在最前列身材极其高大的一个像是带头者的男人战战兢兢开口回应。简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平民区经常斗殴的流氓,名声极坏。以他粗壮的体格与其说是人类,还不如说更加像是冬眠的熊。那样高大的男人被一个矮了自己半截的小姑娘叱责,这个场面多少有点滑稽。简看到这个情景不觉笑了笑。

“我们想要赶走制造‘雾’的吸血鬼,我们要拯救这个城市……就是这么想,所以我们聚集在这里商量对策。”

“制造‘雾’?你说‘雾’是从隔离地区撒播出去的!?”

艾丝缇听到他的话似乎感到有点意外地重覆对方的话语,但是接着就马上反驳道。

“到底是谁告诉你们的?如果‘雾’真的是他们散播的,那为什么连他们住的地方也会被雾笼罩?这不是很奇怪吗……到底,是谁?是谁那样说的?”

“啊,不是我说的!”

那个男人立即慌张地摇了摇头。他周围的群众也纷纷对望,摇了摇头否认是自己。没有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看到这样,艾丝缇将手插在腰际说道,

“那,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个‘雾’和隔离地区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不是隔离地区的人干的。”

艾丝缇似乎为了让最后边的群众也可以听到自己的话,无意识地挺了挺胸,一边伸直了腰,冲著最后边的群众说道。

“虽然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是,这个‘雾’极有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武器。从现在开始,阿尔比恩当局将会尽力找出‘雾’的攻破点,消除它。为了尽快开展和完成这项工作,我们决定借助隔离地区居民的帮助。”

“隔离地区的……你是说想借助吸血鬼的帮助?”

暴动者中传来惊讶的声音。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一个沙哑的叫喊声。虽然看不到那名叫喊的男人的脸,但是,接着又听到他冲着面面相觑的群众怒吼道。

“大家听到了吗?圣女说要和吸血鬼合作,他们要勾结在一起!”

“圣女,你怎么这样说?”

带头的男人似乎代表了惊讶的群众,冲着圣女问道。他接着看了看身边的群众,又再次开口吼道。

“是不是疯了!那里站着的是人类的敌人——吸血鬼!和那些家伙合作……”

“‘那里站的是人类的敌人’,你这是听谁说的?”

艾丝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看眼前这个身高比自己高上四十公分体重相当于自己四倍的巨汉,一句接着一句地逼问。

“你们和他们到昨天为止不是还好好地在这个城市共同生活吗?弱者更应该互相依靠一起生活,不是吗?但是,今天却突然认定他们是敌人,你们真的认为他们是敌人吗?”

“但、但是,那些家伙是吸血鬼……是人类的敌人……”

“人类的敌人?到底是谁这么断定的?是教皇厅吗?还是女王陛下?还是报纸?你们是因为有人这么说,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吗?请你们用自己的头脑好好想一下,你们真的恨他们吗?你们和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非得这么痛恨他们?”

“这……这个……”

“……我现在却觉得非常地遗憾和失望。”

看到低着头的男人,艾丝缇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她只是将手合起来放到胸前,闭上双眼,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辛酸的往事似的,口里像祷告一样喃喃自语。

“没错,我觉得很遗憾。冬天的城市,炎热的沙漠,黄昏的都城,还有这个被‘雾’包围的王都……我的遗憾已经没有办法弥补的了,你们当中肯定要有一方毁灭,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如果你们只是认为你们一定要互相憎恨对方的话。我说得不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

再次开口的艾丝缇,正面盯着无言以对的群众。被青金石色的眼睛盯住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垂下了头。此时站在最前排的带头男人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进行辩解。

“我们只是觉得害怕……并不是因为特别恨他们。只是因为不安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钱人都逃出这个城市了,我们即使现在从这个城市逃走也只是没有用的挣扎罢了,还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所以……”

因此,他们才把矛头指向了比自己更弱的弱者,艾丝缇心里想道。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着点点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向眼前的男人们命令道。

“好了,那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也帮忙消灭‘雾’。既然你们说离开了这个城市活不下去的话,那么你们就要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保卫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园。”

“啊?用我们的双手?”

到底该怎么做?

群众听完圣女的话之后,一脸迷惘地望着她,他们似乎完全注意不到此时他们後方有一个稍微胖的人影正躲在他们的影子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艾丝缇。到底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艾丝缇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消除‘雾’的工作吧!但是,制造‘雾’的人很有可能会搞破坏……你们负责阻止他们的破坏。”

“圣女,现在可以开始消除‘雾’的工作了吗?”

带头的男人又再对着圣女问道。

“到底该怎么做?”

“现在正在想办法。我们的华兹华斯博士……还有隔离区的各位现在正在想办法。”

“什么,隔离区的人!?”

艾丝缇话音一落,群众当中立即传来一片惊讶的声音。“隔离区的各位”不就是意味着吸血鬼们。居然要借助他们的帮助!?

“没错,他们将给予我们帮助。因此你们也要保护他们……这和你们守卫这个城市是是息息相关的。这个才是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听到带头男人一副不可思议地重覆自己的话,艾丝缇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她伸手扶住眼前有点腿软的男人,接著转身向着屏息观望的群众说道。

“那么,还有时间。你们应该遵从这位伊林公爵的指示,协助消除工作的警备工作。首先,代表者在这里……啊,你的名字是?”

“我叫布罗迪……布罗迪。以前是留着长发的。”

圣女伸手摸了摸眼前有点别扭捏的男人。而此时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所有接近圣女的人总会变成这副样子。这种力量不同于思想或者语言上的辩解,它是一种人格的影响力——或者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超能力。

“哦,那么,布迪罗,首先,你负责这里各位的分工工作……伊林公爵,曼彻斯特伯爵,剩下的实际的工作就拜托给你们了。”

话说到一半,艾丝缇突然回头望了望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曼彻斯特伯爵和华兹华斯博士合作一起探求研究消除‘雾’的方法,伊林公爵你接着负责警备工作,这样行吗?”

“嗯,这个就交给我吧……嗯,不管怎么说,你可真是厉害,修女艾丝缇。不,艾丝缇公主。”

简一边用手玩弄这夸张的卷发,一边感叹道。

“你把那些蛮横的家伙安抚得像是听话的小狗……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不,我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可以得到大家的理解实在太好了。”

面对对方的赞叹,只是笑了笑,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雾’。乳白色的破坏者们依旧弥漫。和普通的雾比起来,眼前这幅散发着青白色光茫的蒸汽屏障美得让人充满了幻想。但是,即使是现在,眼前的这无数个微小的微粒子也在蓄积静电,等待几小时爆发。这很可能是不久之后的事情——究竟来得及吗?

“总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用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消除它的方法的话……”

“不,不管怎样,总会找到方法拯救这个城市的。”

就在这时,艾丝缇听到了由带头男人那边传来的叫骂声。

“在黎明到来之际,这个城市会变成一片被烧毁的荒原,当然,这个城市的人也一样会消失。但是,在这之前……要谢谢你把我这场用心良苦而发动的骚乱给平息了。现在,我就要让你死,小姑娘!”

“啊,艾丝缇,危险!”

这时,忽然在带头男人的身后闪出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中年男子,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站在圣女身边的巴基鲁。真不愧是长生种,对硝酸银的感觉十分地灵敏,他立即由腰间拔出长剑,往突然飞扑过来的男人刺去。

“啊……怪物,不要挡路!”

就在这时,飞身而来的中年男人——托德·加林嘉姆兵长嘴角微微上扬,下一刻就听到巴基鲁手中的剑被砍碎而发出的巨大金属响声。

“……糟了,是高周波刀!?”

当巴基鲁看清对方手中的武器时不禁大惊失色。而托德继续挥动手中的大侧刀向著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圣女砍去。

“见鬼去吧,圣女!”

“……我不会允许的。加林嘉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女声。有人从旁边对托德发动了攻击,救了艾丝缇一命。

无数的像头发一样细却比钢还要坚硬的针从旁边飞向了托德。但是,托德全身所覆盖的皮肤是经过生体强化的特殊皮肤,角质层富于弹性和韧性,因此,几乎所有发针都被弹了开来——除了两根。

这两根发针正好插中了生体装甲暴露在外的致命之处——两眼。但是,即使托德失去了视力,他仍旧没有停止进攻,依旧挥动刀子向艾丝缇砍去……

“往后退,艾丝缇!”

就在这时候,“教授”镇定地站到了艾丝缇前边,举起手中的拐杖,射出了耀眼的火光。

被温度过千的乙炔火喷中,无论是经过怎样的生体强化的肉体应该都是无法忍受的。

石阶上顿时出现了不少点燃的火把还有油罐,而托德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哀鸣和咆哮声。周围弥漫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当简下令士兵挑来水时,地上的托德几乎已经停止活动了。

“……啊,你没什么事吧,圣女?”

艾丝缇的救命恩人——温妮纱边用手抓了抓金色的长发,用沙哑的声音向身边的圣女问道。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僵立着的艾丝缇似乎还没能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妮纱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托德,说道。

“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你刚刚所说的确没错,但是这群人中还是有一些家伙并不是那么明白事理的……还是小心一点好。要不然,可能很容易丧命啊。”

此时的艾丝缇脸上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比起刚刚受到的攻击,她似乎对于救自己的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终于回过神,开口向对方致谢。

“但,但是为什么你要救我?你不是一直都非常恨我吗……”

“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温妮纱整了整皮大衣的衣领,一脸不屑地回答道。接着她用手翻过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暗杀者,又继续说道。

“虽然不大喜欢你所作的事情还有你所说的话,但是,玛丽实在是太强了……喂,起来,托德。我记得你是玛丽的手下,没错吧?”

长生种没有丝毫怜悯地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强化步兵。

“在你死之前,至少干一回好事吧……玛丽现在到底在哪里?那个女人现在到底躲在哪里?这次的‘雾’是不是也是她的杰作,是不是她干的?”

“啊……啊……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个人……玛丽……她是我们的女王……”

地上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托德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圣女,艰难地开口。

“没错,女王是别嫔……我们的女王就是别嫔,她是个可爱的人啊……忠实于她的人从现在开始会不断地增加……但是,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个地区还有我很多的同伴。我们的女王正在召集他们……小姑娘……你们就要完蛋了……”

“……小心,快散开!”

托德话刚说完,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手里的金属筒。就在这时,“教授”挥动手中的拐杖,打落了托德的金属筒。被打落的金属筒像打出的高尔夫球,在地上滚动,最后掉进了下水道口。下一刻,爆炸发出的巨响伴着不断升起的浓烟传来。

“任务失败了就打算引爆炸弹自杀吗?……不,从一开始,你就抱着自杀的打算来的,对吧?”

“教授”看到温妮纱和艾丝缇都没有受到爆炸的冲击,松了口气。

“嗯,虽说你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你也确实是个忠实于君主的士兵啊!”

“啊,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这样镇定地说这些东西?”

由于这场暗杀剧的上演和刚刚所发生的爆炸,此时的士兵还有群众已经像捅破了的蜂窝一样乱了起来。看到这样,温妮纱有点不满地对“教授”说道。接著她闭着眼睛,伸手从托德的眼里拔出自己的发针。

“这个托德到死也不愿意吐露出玛丽的藏身之处。害我们到现在半点线索都没有。”

“不,你说得不对。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线索。” 

“教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接着检查了地上烧焦的尸体,继续说道。

“各位,你们回想一下他刚刚所说的话。他说女王现正在召集他的同伙——没错,史宾塞大佐现在应该还潜伏在伦迪尼姆市的近郊。而召回地方部队肯定需要远距离的无线电通信。目前,在城市的近郊,还没有被‘雾’破坏的无线电通信设施……简你有没有理出一点头绪来?”

“嗯……说起来,是有这么两个地方。”

简想了一会,立即抬头回答道。

“一个是古里尼基海军基地……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大本营。另外一个嘛,就是伦迪尼姆市西郊的……”

简的话刚说到一半,艾丝缇突然抬起头,似乎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圣女紧张的神情,继续说出那个地名。

“希斯罗机场以西二十公里处——温扎城!”

从伦迪尼姆市以西三十公里处的泰晤士河往下望有个小山丘。

这个地方极其有利于防卫,是极佳的避难之地,对于这样一个要害之地,伦迪尼姆市的领导者们是不可能忽视的。从前,由大陆来征服这个地区的司教就命人在小山上建造了天守阁——这就是温扎城的起源。

在这之后,周围慢慢产生了城市,泰晤士河的两岸也渐渐出现了名门高校,随着校园的建造,这个城区不断地扩大。如今,一说起温扎,指的除了离宫之外,也是伦迪尼姆卫星城市的代名词。

“……果然,现在城里一个人也没有啊,伊库斯神父。整个城市几乎就是一座废墟。”

此时,神父所在的院子没有丝毫雾气,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一名护卫官正在向神父报告目前的情形。

国务省的SP从肩膀上取下已经加上安全装置的手枪,

望着有点令人生畏的石造城塞。四方形院子四周的建筑物此刻静得有点像墓场,完全没有人气。不,没有人气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个院子,应该说这个王都的要塞——温扎城此刻人影全无。

从希斯罗机场来这里的途中,由于交通事故道路堵塞,所以多费了一些时间。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这里遭受了叛军的突击?还是由于王都的突变,驻守的军队全部出动了呢?但是,城里并未找到丝毫战斗后留下的痕迹。而且,即使驻守军队出动,至少也应该留下少数人马守城才对,但是,这个时候,找遍整个城也没有见到半个士兵的身影。唯一留下的线索就只是在城门一侧的卫兵接待所里,台灯下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你们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伊库斯用平板的语气,对SP交待道。说完,他就朝院子一角处的一座高大的圣堂走去。

这座哥特式风格的旧建筑物就是佐治教堂——温扎城的主圣堂。

据艾丝缇所说,亚伯神父的遗体就被放置在那里。但是,目前的问题不是这个。虽然城中完全没有人气,照明也彻底瘫痪,但是,此刻却有亮光从教堂的窗口透了出来——难道有人在?

“有人吗?在的话,请立刻回答。”

听不到有任何的回复声,于是伊库斯径自推开了门。

当他的脚踏进这个教堂内时,手上的M13枪身发出了昏暗的光束。

“生体反应检查开始——结束。无活体反应。”

机械化步兵用玻璃眼球环视了这个了无生气的教堂。

教堂里,几十根蜡烛的火焰还在摇摇曳曳。正面的祭坛上摆放着丰盛的圣餐和葡萄酒,十字架上的银制圣子像正用空虚的眼光望着无人的教堂。教堂内的凳子上还残留着余热,似乎他们刚刚也在祷告……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主让雾变成了雨,又让云变成雨水降落到人类的土地上。’——约伯记三十六章二十七节。”

伊库斯神父一边用M13瞄准器的光束照着周围,一边走近传教坛。此时传教坛上只有一本摊开的圣经。看样子,当时正在读经文的祭司和城里的其他人一样,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而匆匆地离开了教堂。但是,作为祭司有可能在做祷告突然离开吗?

伊库斯环视四周,想找出有没有活人的痕迹。当他回头时,眼光突然停留在那里——在祭坛的旁边放置的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物体。

停在祭坛旁的是一口新棺材,棺材本身没有太多华丽的雕刻和装饰,被一块由金线和银线织成的布严严实实地盖著。

“‘亚伯 奈特罗德’……是这个吗?”

伊库斯神父没有任何感情地读出了棺材上所刻的名字。

面无表情的机械化步兵以机械化的步调走近棺材,确认周围没有危险的存在后,又再次望向眼前的棺材。

但是伊库斯并没有用手直接去碰棺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热水瓶状大小的圆筒。

“零四零零号指令,比起这个,应该优先处理米兰公爵的事情——作战开始。”

神父的话里依旧是听不出有任何感情色彩,他接着打开了圆筒的盖。

不锈钢的圆筒里不断有腥臭味飘出来——嗅觉灵敏者立即就会嗅出这是血的腥臭味。但是神父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他将圆筒往同僚的棺材上倒,鲜红的血液立即由细细的筒口流了出来,注入棺材内。

“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市,圣女的狗。”

就在液体流入棺材的瞬间,教堂内响起了机械的声音。

伊库斯立即抬头,眼光正好对上了十字架上的圣子像。不知道是不是应为蜡烛火焰的缘故,此时的雕像正对神父邪恶地笑着。

“你就是派遗执行官,对吧?是王孙女,不,是‘伊什特万的圣女’派你来杀我的吗?还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修女葆拉通敌叛变而要来封口呢?”

“动体反应感知,距离320.8厘米——方向正下。”

这时,神父脚底的地板忽然升了上来,神父立即握紧手枪跳开。随后,砖块等以火山爆发之势不断喷了出来,喷出的砖块将神父手中的圆筒击落在地。紧接着,神父发现从地下出来的不仅仅是砖块,还有另外一个身高达3米的巨型身影。

“刚刚给你添麻烦了,伊库斯神父。”

鲜艳的蓝色机体正面描绘着有翼狮子的图案——这是属于阿尔比恩海军装甲步兵大队的制式机器人“动甲胄”。此时,它冷冷地眨了眨单眼,恶意地看着红色液体不断从地上的圆筒里流出来。

“刚刚也没能和你好好打个招呼,真抱歉……我是阿尔比恩海军第四十四连队的玛丽·史宾塞大佐。以后请记住了。”

“歼灭战准备,启动常驻战术思考模式——确认。战斗开始。”

对方报上名的同时也拔出了军刀。机械化步兵立即双手紧握M13“特斯列”,将枪口对准挥过来的军刀,连续射出几发子弹。

“延迟0.23秒。”

趁动甲胄正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军刀时,神父马上后退了几步。他的手枪里已经只剩下一颗子弹,于是马上从袖口拿出强装弹,装进空枪膛里,同时启动了双轨发射装置。下一刻从枪支的左右各飞出了九颗子弹,直射向动甲胄头部,目标正是动甲胄眼罩保护下的那只独眼。

“嗯……果然是有两下子!”

右手突然被子弹射中的动甲胄中,玛丽略带感慨和震惊地喃喃道。虽然右手的装甲板受到了直接攻击,看起来似乎还是可以操作自如。她对又在装子弹的机械化步兵,不怀好意地说道。

“在此之前,还有一直被称为‘毁灭骑士’的神父,教皇厅似乎真的人才济济啊……但是,你们想要对付阿尔比恩女王,似乎还不够火候啊!”

“……敌影失踪。”

当神父再次举起枪口的时候,他不禁吓了一跳。

敌人不见了——刚刚的巨型动甲胄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到底它躲到哪里去了呢?几秒钟前确实还站在眼前的巨人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可视化迷彩……否定,加速系统吗?”

机械性地报告完战斗演算系统根据眼前状况做出的推论,机械化步兵立即往前跳跃,落在一张凳子上。近一百五十公斤的身体一落到凳子上,凳子立即粉碎。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往四处狂射。子弹似乎被无形的墙壁弹了回来,发出无数火花。

“……呵,干得不错。”

蓝色的巨型动甲胄冷笑着出现在火花中。它挥动手中的军刀,将神父射出的五一二霰弹打落在地,眼里尽是得意的神色。

“但是,伊库斯神父……没有下次了!”

动甲胄再次消失了。

下一刻,动甲胄忽然出现在神父的身后,它举起军刀往神父的头上砍了下去。

“去死吧!”

“否定——延迟0.17秒。”

就在这时,神父的手以一个极大的角度旋转——越过肩膀,将枪口瞄准了握着军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

“啊……!?”

这时一把哀鸣的女声与子弹射中金属的响声同时响起。

军刀从动甲胄的手中掉了下来,重重落在台阶上。神父接着将枪口对准了动甲胄的胸口——操作舱舱口。

“糟了!”

“啊,神父,刚刚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神父即将开枪之际,教堂的门忽然被推开。冲进来的是听到教堂里响起的枪声而赶过来的护卫官们。他们看到站在地上的巨型动甲胄,不禁吓了一跳。

“这……这是!?”

“不要妨碍战斗。闪开。”

SP们似乎是惊恐过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此


时正站在神父的枪口和动甲胄之间。神父随即开口将一脸惊慌的SP赶出去。

“你们在这里没用,退出。有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们。”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就在这时,听觉十分灵敏的神父忽然听到这样的低吟声。

这时,初春深夜的暖风不断从敞开的教堂大门吹了进来。大门忽然砰一声关上了,这时,烛台上的蜡烛火焰已经不再摇曳了。但是,教堂内的光和影还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光和影交错的地方,有一个不详的黑影。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黑影——一个留着及腰黑发的男人,伸出戴著绣有五芒星手套的双手,口里不住唱着似乎没有意思的单词。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开吧,开吧,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开吧……”

“这个声音是……!?”

神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影,似乎一下子忘了动甲胄的存在,他似乎曾经在哪个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在水都的堤坝,还有圣都地底下墓场……


“什,什么!这是……什么黑影!?”

正在努力回想的神父耳边突然响起了护卫官们的哀叫声。

令他们惊恐万分的是他们眼前不断移动的一团黑影。而那黑影竟然是——他们自己的影子。但是黑影并不仅仅是做平面移动,他们突然站了起来,这一切就像是恶梦突然变成了事实一样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就像是一出做工极差的泥娃娃所组成的戏画一样。这群没有鼻眼的黑影突然开口说话。

“这,这些家伙!?”

护卫官们一边颤抖一边将枪口指向从自己的影子中出现的这群鬼怪,扣动了板机,但是,似乎没有作用。

“啊,该死,不要动……啊……”

就在哀叫声响起的同时,也传来了新鲜肉体被咬穿的声音。

人造矮人“影鬼”向护卫官们飞扑过来,紧紧地压住他们,接着锐利的牙齿往肉体咬了下去。活生生被吃掉的护卫官们绝望的叫声一下子就在咀嚼声中消失了。

站在黑暗中的男人静静地听着那些惨叫声,就像是在欣赏天上的仙曲一样,过了一会,他才冷静地打招呼道。

“啊,晚上好啊,神父……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吧。这阵子你过得还好吧?”

“身份确认为A级恐怖份子——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

神父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就在他将对方和自己脑中的信息相比对之后,立即将手中的手枪瞄准了对方的脸,随即射出两枚子弹。

他所射出的强装弹威力是足以令一头象当场死亡的,如果是普通人,即使是子弹轻轻擦过也会造成脑震荡而立即倒下。一般如果被直接射中,人会连尸体都不存在。但即使是这样,如今站在弹雨中的这个“魔术师”脸上却没有惊恐的神色。

“啊啊,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真是个不懂礼貌的玩具……你真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吗?神父。”

坎柏菲手轻轻一挥,下一刻,十八颗子弹全都掉在地上。

“至少在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应该稍微安分一点……啊啊,说起来,米兰公爵痊愈了吗?上次听说她有点感冒……”

而伊库斯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神父重新往枪里装入子弹,突然转过身,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对面的这个“魔术师”的战斗。

如今他面对的都是很有实力的对手——装有加速系统的动甲胄,还有这个“魔术师”。他突然向着影鬼们开枪,想把那里作为突破口。

“你打算逃到哪里啊,神父?”

就在距大门还有数米时,神父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脚。

蓝色的巨人——动甲胄挡在了孤军作战正企图逃脱的神父面前。

“教皇的狗……教皇的狗……”

动甲胄眨了眨眼——一半是带着恶意,另一半是敌意。

“流动着同样鲜血的姐妹竟然相差这么多?我几乎没有同伴。而那个女的,却能和你、华兹华斯、佩卓斯……这么多优秀的战士成为好朋友。这到底是为什么?”

“……”

神父沉默地望着头上闪动着光芒的军刀。这时他手里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马上要装子弹是不大可能的。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劈成两半。那么,向后退的话,那个冷血的“魔术师”不知会耍什么招数。

就在神父还在计算应对战术时,蓝色的动甲胄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她用完好的左手高高举起了军刀,对着神父砍了下去。

“去死吧,玩偶!”

“……快闪开,神父!”

就在这时这么一句话警句声由耳机传到神父的耳里,他们头上同时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神父立即反射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蓝红黄彩色玻璃般的物体——一个投石器飞向了巨人。紧接着,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投石器一下子分解了。

“啊,那是……自动穿梭机!?”

动甲胄停止了挥动军刀的手,发出惊讶的叫声。神父也看清了坐在穿梭机里的男女——坐在前边操纵着机器的是身穿燕尾服的曼彻斯特伯爵,而坐在后边的是有着一头红茶颜色长发的女孩……

“艾丝缇……艾丝缇·布兰雪!”

“血腥玛丽”发出了憎恨的喊叫声。与此同时,由穿梭机里发出的一颗炮弹精确无误地射中了动甲胄。

荆棘之冠 三 雾之都 III

III

“根据医生的诊断,全部治愈大概需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躺在船舱床上的是一个一脸痛苦表情的男子。紧紧裹住魁梧身体的白色绷带更加增添了一种痛苦的气氛。但是站在床边的修女葆拉脸上没有任何同情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读出病历卡上的信息。

“右大圆筋和僧帽筋中部纤维伤裂,项韧带断裂,还有肩胛骨、销骨、肋骨粉碎性骨折……按照局长这种程度的伤势的话,至少要花上两个星期才能重新执行圣务。”

“嗯,两个星期都不能够执行圣务,这怎么可以……啊?”

“毁灭骑士”似乎想要喊什么,突然弯下身,满脸通红,汗水不断往下流,大概是伤口又痛了起来。刚才当葆拉劝他服用镇静剂时,他却硬说这是神对还未成熟的他的一种考验而拒绝服用,现在这样应该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异端审问局副局长西斯特·葆拉抬起头看著‘毁灭骑士”,漠不关心地询问道。

“您没事吧?”

“嗯……嗯……这没什么,一点都不疼。不过就是大圆筋,僧帽筋和韧带断了而已。另外还有三根肋骨断了,脊椎有点歪了,流了四升的血……除了这些,我还是很健康的……哈哈。不用担心了。不用担心的,副局长!”

“我也并没有特别地担心。”

“嗯……这样啊……”

“毁灭骑士”听到对方的话立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即使这样,那个玛丽·史宾塞确实令人佩服。那个女人真不愧被人称为‘血腥玛丽’啊。我这个‘毁灭骑士’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下一次的战斗我发誓一定不会再输给她。副局长,你也这么希望的,对不对?”

“……嗯,还会有下一次吗?”

听到床上伤者的话,葆拉漠不关心地说道。到现在她似乎还在为出伦迪尼姆时,她的另一个保护对象的随便离开而感到很不愉快。她的眼光移到了窗外,望了望一望无际的云海,接着面无表情地向她的上司报告道。

“刚刚已经向你报告了,玛丽·史宾塞现在正因为叛逆罪在逃中。您还认为还会有机会和她战斗吗?”

“嗯,对,的确是这样……流太多的血了,好像连记忆力都衰退了。”

佩卓斯一边埋怨,一边用手敲着额头。他一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和玛丽进行战斗,不禁叹了口气。

“对啊,那个女人现在是反叛者啊……艾丝缇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应该也会很震惊吧?她姐姐的叛乱……不会添什么麻烦吧?”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说,这不是‘不添麻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如果玛丽·史宾塞没有登上王位的话,也就意味着对阿尔比恩法定继承者极其有影响力的梅帝奇枢机主教就没有办法登上王位。非常遗憾,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从今以后就会失去阿尔比恩这个非常有力的后盾。”

葆拉视线又再次回到室内,轻轻叹了口气,这在她身上是极少看到的。她接着淡淡地向头脑似乎不大灵光的上司说明道。

“现阶段最有能力成为下一任女王的艾丝缇·布兰雪……但是,艾丝缇公主现在受到丝佛札枢机主教的器重,这个问题确实是难办啊。还有,陛下在玛丽·史宾塞控制下的隔离地区所作的不恰当行动的证据录像也必须回收……不过,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关键——也是最大的难题现在就摆在我们面前。”

“最大的难题?”

佩卓斯一脸不解,又重覆了对方的话。葆拉依旧保持她一贯的冷静作风,只是用眼角看了一下那个似乎有点恐慌的局长。

“比玛丽和艾丝缇还要重要的是什么问题?”

“教皇陛下作为教会的尊长的资质问题……就是这个。”

“死之淑女”淡淡回答道。但是,她所说的问题并不是字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这次要做的事是要弹劾如今的教皇——也就是神在这个世界上的代理人的资质。

与佩特罗的一脸惊异不同,葆拉只是执行公务似的接着说。

“昨天在隔离地区,教皇陛下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保护了那个女吸血鬼。但是这一切刚巧被阿尔比恩的士官看到了。吸血鬼和我们人类是不能相容并存的——但是,偏偏肩负着保护人类神圣任务的他,却准备救我们的敌人。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一般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教皇资质的大问题。”

“嗯,不过,这件事……”

此时的佩卓斯一时不知怎么说好,正因为昨天他也在场,并且目击了教皇陛下的‘不恰当行动’。如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但是,在“毁灭骑士”看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亚历山大个人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并不是因为他对吸血鬼有特别的感情。但是亚历山大是作为教会领导者,所以葆拉这么说并不是简单地在发牢骚。佩卓斯一时觉得很苦恼,极力想出一切可能的话想要替年少的教皇陛下辩解。

“啊,但是,副局长。在那种情况下,也许教皇陛下看到的仅仅是‘即将被杀掉的无助少女’,而并不知道那是吸血鬼。在搞清楚这个之前,就不要再提资质这个问题了。”

“教皇陛下很清楚她就是吸血鬼——而且,并不只是在隔离地区那么做。就在八小时之前,他还只身前往伦敦塔看了两名被囚禁在那里的吸血鬼。”

“……什么?”

看了葆拉递过来的报告,佩卓斯一脸难以置信。这是被亚历山大骗着一同前往的安德烈还有其它的SP做的证言记录。

“啊,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那个看起来那么听话的陛下居然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在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昏迷状态,完全不知道啊!”

“……所幸的是,这件事情后就发生了政变这样的大动乱,所以现在阿尔比恩那边还不知道。我已经让安德烈他们不准外传,打算对这件事进行内部处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葆拉喃喃说道。而佩卓罗的肩膀开始不住地在颤动。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龄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吧。今後,如果还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很可能会损害到教会的利益。所以我一回国,就会立即向梅帝奇枢机主教报告,现在很有必要慎重地讨论一下这件事情了。”

“回国以后?那么,伦敦塔这件事情,梅帝奇殿下……”

“我还没有向他会报。一件事归一件事,我打算回国以后,直接向他汇报。”

“这样……”

佩卓斯合上手里的报告书,眉头紧锁,微微合上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

“嗯……副局长,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情?你说吧。”

“不是别的事情,就是伦敦塔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锁在心里,当没有发生过?”

“……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上司的话,“死之淑女”用干冰般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

“局长,您的意思是要我懈怠向梅帝奇殿下汇报情况这个义务,是吗?”

“嗯,换句话说确实是这个意思。”

佩卓斯点点头,无论怎么改变说法,意思就是那样的。

“责任由我来承担。这件事就暂时保密吧!”

“这个恕难从命。清贫,贞洁,服从——这是我们修道士的基本誓约,这您忘了吗?服从上位者是我们绝对的义务。”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背叛梅帝奇殿下……我只是想给教皇陛下多一点成长时间而已。”

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的“毁灭骑士”此时面对他美貌的副局长反倒显得有点畏怯。但是,经过深思,他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陛下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的很多想法甚至已经超越我们了……但是,现在我还是想再守护陛下多一段时间。”

“这个我明白。但是,这件事和您刚刚所说的不要向殿下报告这两件事有什关系吗?”

“嗯……也就是说,陛下他也是人。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迷惑和烦恼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假如现在我们向殿下报告这些事情的话,殿下肯定会勃然大怒的,极尽全力让陛下回到正道的……这样的话反倒会夺走陛下自己走回正道的机会,对吧?”

“但是,隔离地区那件事我已经向殿下报告了。就算我不汇报伦敦塔这件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有很大的不同……隔离地区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在场的。我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因为这是我的监督不力所致的,所以他不能对陛下做出处分的。”

“……但是,局长,这么做的话,您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葆拉坚决地摇了摇头。

“特别是最近,殿下非常关注局长您的行动。作为异端审问局的负责人,您对于敌对者太过心慈手软……除此之外,您如果老是一味地庇护陛下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贬职。”

“我?被贬职?”

“是的,实际上,这一次,殿下已经在谨慎地考虑您的处分问题了。加上最近老是围绕在殿下身边的波吉亚枢机卿也火上浇油,劝说殿下要疏远您。”

“谁!?波吉亚枢机卿劝说殿下要疏远我!?”

听到由部下嘴里说出的名字时,佩特罗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轻薄的男人要陷害我?我记得我并没有得罪他……”

“波吉亚枢机卿大概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

“毁灭骑士”平时考虑事情也算得上是果断机敏,但是对于政争似乎完全没有概念。而此时的葆拉就像是一个正为理解力极差的学生补习功课的老师一样。

“您也知道的,他出身于希斯巴尼亚的名门贵族。他就是以这个为背景和殿下建立了和谐的关系。而与此同时,局长您也是出身于罗马的名族——欧兹尼家。对于波吉亚枢机卿来说,他认为利用家族背景的作用讨好殿下的,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所有和自己具备一样条件的人都是阻力。所以……”

“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

“……局长,您理解我的话了吗?”

看着眉头紧戚怒气冲冲的上司,葆拉冷静问道,活像是一个发现学生作弊的老师。

“啊,这个……不好意思!事实上,对于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

佩卓斯一脸歉意。看来,葆拉辛苦作出的说明似乎白费了。接着他又握紧了拳头说道。

“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一件事——波吉亚就是狮子身上的虱子!那个虚伪的家伙,那个假惺惺的家伙!”

“嗯,波吉亚枢机卿的事就暂时放一边吧!”

葆拉给正愤怒激昂的上司拨了冷水。为了以防过于激动而导致伤口再次裂开,她马上转换了话题。

“总之,现在一味保护陛下而惹得殿下不高兴,这对于局长您自己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很可能不仅破坏您和殿下的关系,而是整个异端审问局的实力大大减弱。作为副局长的我,不可以坐视不管。因此,我一回国,一定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向殿下汇报。局长您想保护陛下这个念头最好是打消。”

“不,副局长,你还是等一下……”

佩卓斯摇了摇头,打断了葆拉的话。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但是,这是局长的命令。伦敦塔这件事情不要向殿下报告……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毁灭骑士”举起手制此了正打算开口说话的葆拉。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正接受信仰考验的圣人一样,又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个人的立场和陛下的成长比起来哪一个更加重要,这个是不言自明的。而且殿下是不会被波吉亚枢机卿所迷惑……总之,我已经决定要尽全力保护陛下了。即使惹得殿下一时的不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局长您如果惹得殿下不高兴,那么异端审问局该怎么办?如果您真的被贬职的话……”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副局长,不是还有你在吗?”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敞着的佩卓斯无精打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他此刻脸上所浮现的是一个极其舒缓的表情。

“我并不是非常看重异端审问局长这个职位,这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依靠家世所得到的一个荣誉罢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鲁莽武夫。比起我这样的男人来,你的头脑好,有魄力。如果有你在的话肯定会所向无敌的。”

“……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

这时候如果有其他的异端审问员在场的话,他们肯定会觉得特别惊讶。对于上司的信赖,此时的葆拉脸上浮现极少有的犹豫神情,摇了摇头。

“如果局长真的被罢免的话,局内肯定会动摇的。要说起在局内的威望,我是不能和局长您相比的。我还是希望和以前一样在您手下工作……嗯?”

“啊?怎么了?”

葆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目光示意上司不要说话,接着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猛地用力将门往里打开。

“哇哇!?”

随着短暂的叫喊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跌进屋里。看到少年的脸,佩卓斯一脸惊讶。

“啊,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佩,佩,佩卓斯……我……”

跌坐在地的教皇眼里闪动着泪光,抬起头望着“毁灭骑士”。此时教皇的手里还捧着装着削好的苹果的小盘子,看样子是打算来看望佩卓斯的。

“我,我……”

“啊!陛下,您怎么了!?”

佩卓斯话还没说完,教皇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苹果塞到了葆拉手里,接着就冲出了房间。

“啊,陛下!您等等……啊啊……”

正准备起身去追教皇的佩卓斯惨叫了一声,接着直直地倒回了床上。

“该死!背部痛得厉害!”

“……我去吧,请您在这里安静地待着。”

葆拉给“毁灭骑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也跑出了房间。就在这时天井附近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啊,修女葆拉。刚刚怎么回事?怎么听到凄凉的哀叫声?”

“没什么事,修女凯特。你看见陛下了吗?”

“陛下……陛下刚刚一句话也不说,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过去了。”

接着修女凯特又略带怀疑地对葆拉问道。

“真的没什么事吗?刚刚看见陛下好像在哭……”

“嗯,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好好说明一下应该就可以解决的……啊,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关掉休息室的摄像机和麦克风吗?我有些秘密的话要说。”

“啊,我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

“拜托你了。”

葆拉打断了还想开口说话的船长,跑进了走廊,走进前部的休息室——这个多用途空中战舰主要用于运送重要人物,因此在舰体加装了一个展望休息室——葆拉看到一个正站在窗旁背部不住颤动的身影。

“原来您在这里啊,陛下。”

慢慢走近教皇的葆拉谈谈说道。突然回过头的教皇此刻的表情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第一次见到人的兔子一般。

“你突然就跑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也很担心您。”

“佩、佩卓斯!”

一听到“毁灭骑士”的名字,教皇脸上立即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抬起头看着葆拉,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样……这样下去的话,佩、佩卓斯会怎,怎么样?刚刚在,在地下室,听到他,他说要负,负责任……这样,一回到罗马,兄长应该会很生气的……”

“嗯,没错,可能会受到很严厉的叱责。”

既然被他听到了,那也就没有办法再隐瞒事实了,葆拉如实地回答道。

对于如今的教皇本人,葆拉并没有半点敬意。在她看来,如今的教皇只不过是一个身为神的法定执行者的呆头呆脑的少年而已。

“而且,可能不是受叱责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最坏的话,局长很有可能被免职……但是,这个结果局长本人似乎很清楚。”

“啊啊,都是我的错……”

葆拉的话刚说到一半,教皇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抱着头,泪水不住往下掉。

“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没有说要救她的话……佩卓斯就不会……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

“……”

教皇不断在数落自己的不是,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让忠心的骑士陷入危险之中。他接着抬起头,拉了拉葆拉的衣角。

“葆、葆拉,你就按照事实向我的兄长报告好了。这一切都不是佩卓斯的错,是,是我,我在那个时候命令佩卓斯……所以……”

“这样行吗?”

看着满眼泪光的教皇,葆拉有点感伤地问道。

“如果向殿下报告的话,陛下你也不可能会没事的。你会被关禁在圣天使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关禁……”

听到葆拉的话,教皇脸色立即变了,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被关禁在圣天使城直至老死的教皇的事。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说。

“没,没有关系。事情是我做的。”

教皇显得很激动,声音有点发抖。他抬起头正面地望着铁青著脸的葆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不,应该说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勇气正面望着葆拉。

“那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佩卓斯只是受我所托而已。我不可以把责任推到佩卓斯身上。我,我要自己负责任。而且,我,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我那时候……”

“嘘……”

“死之淑女”突然作了个手势,打断了教皇的话。并不是她厌倦了对方的话,而是此时葆拉感觉到有敌人靠近。

“陛下。暂时请安静一下。马上就结束了……我知道有人躲在那里!”

葆拉的目光立即移到了休息室的入口处,对着没有人的门口叫道。

“真是够机灵的,居然使用不可视化迷彩……但是,你还是马上出来吧?”

“嗯,真不愧是‘死之淑女”啊!”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唰地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到底是谁?你看起来不像是教皇厅的人……”

来者脱掉身上的光学迷彩衣——是个身材极为瘦小的男人。葆拉一边望着对方冷静地问道,一边伸手在衣服里搜寻合适的暗器。

“你是密航者?还是恐怖分子?”

“都不是。”

男人简单地回答道,语气轻松得像是聊天。但是,两人之间却充满著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刚刚在机场看到一架很像是女王陛下所用的飞船,接着在上边看到了那个少年。于是我们用高空飞行船跟了上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要把他捉来当人质,给你添麻烦了。”

“你想要捉教皇陛下当人质……,这是不可能的。”

话一说完,葆拉一闪身跑到了男人身后,拿起鸳鸯钺往毫无防备的男人后脑勺袭去。

“你真的太不自量力了……去死吧!”

此时葆拉的速度应该及得上加速的吸血鬼,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完全听不到任何暗器打中肉体和流血的声音。

“……我躲得够快吧?”

此时,男人右手拔出大刀,迅速转身挡住葆拉的暗器,而左手则伸到腰边拔出另外一件武器。

“我不止是杀教皇,我也要你--“死之淑女”的性命。”

“!?”

葆拉立即往后跳了一步,假如再慢一秒的话,此时她的脖子上可能己经出现一道口子了。

葆拉满面通红,被划伤的耳朵鲜血不断地往下滴。

男人用眼角瞄了葆拉一眼,接着满意地用舌头舔了舔沾著鲜血的刀子。

“我就是杰克……‘杀人狂魔杰克’阿尔比恩正统女王的忠实‘死士’之一。”


“嗯,凯特修女,因为那样,所以现在消除‘雾’的几率正在不断地下降。”

在大帐篷的中央处正摆着一台复杂的计算机。“教授”正坐在这台由隔离地区提供的长途通讯机面前,一边优雅地看着监视器里的修女,一边悠哉地吞云吐雾,似乎觉得这就是王宫的一角。

当然,他现在所在之处并不是王宫的谈话室。

这个地方是伦迪尼姆市内的白金汉宫殿西侧位于海德堡的水晶宫——东西方向长达五百六十三米,南北方向长达一百二十四米,纯粹由二十九万三千六百六十五面玻璃制成的巨型博物馆面前的帐篷之内。

帐篷内摆着掘削机、卡车等各种机器,在大小不一的各式机器的中间,身穿野服的士兵和身穿白色外套的科学家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但是,此时玻璃宫殿前被火燃烧着的堆着的物体并不是那些建筑物。这竖着无数天线的复杂机器挖出来的是一个有小房子那么大的物体。

受厌恶人间俱乐部之托担任这次行动指挥工作的“教授”,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修道服,而是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戴着手套,看上去像是一位极普通的土木工作者。此刻,他正仔细地看着刚从口袋里掏出的地图和文件,头上安全帽前的灯不停地在转动,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和神态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被称为“罗马最强的智者”的人,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追求时髦之人。

“目前,包括水晶宫在内的八个地方的军队和王立科学协会,还有隔离地区的往民组成的队伍已经结成了高周波发生联盟。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由无数微小电动组成的集合体。如果仅仅是消灭它的一部分,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增值。所以我们必须看准时间,抓住时机,一次性将它们全部消灭掉。嗯……现在是两点钟,离预定时间还有四小时。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啊……啊,对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凯特修女?已经起飞了吗?”

“嗯,已经起飞了。五分钟前已经到达度霸海峡了,接着将飞过法国上空,直奔罗马。现在教皇陛下好像已经不晕机了,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只是……”

话说到这里,凯特将手指放在眼角处,一副既担心又有点犹豫彷徨的样子。

“修女艾丝缇留在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教会那边已经下令让她回去……而且,她现在还去了温扎城,不是吗?是去逮捕她的姐姐玛丽 史宾塞吧……”

“啊啊,她是希望能够说服她的姐姐并且在和平的状态下逮捕她。我也试过阻止她……但是,你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托雷士也跟着去了那边,还有曼彻斯特伯爵也一同去了。因为史宾塞是从战场逃出来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只身一人,势单力薄,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嗯,话虽如此,但是……”

监视器屏幕上,修女紧张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听了“教授”安慰的话语而稍稍得到舒缓。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亚伯变成了那样,我总是觉得很恐惧,害怕。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卡特琳娜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米兰公爵的身体变得那麼糟糕吗?”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教授”面前的计算机不间断地传来文件。听到修女的话,“教授”突然停下了在文件上计画的手,将目光重新移到监视器的屏幕上,有点不安地叹了口气,问道。

“我在年末的时候就听说她感冒了,但是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你手头是不是有她的病历卡?”

“不,我没有。” 

“什么,没有?啊,这可真是少有啊。米兰公爵的病历卡不是由你管理的吗?”

关于身体状况欠佳的卡特琳娜的诊察记录确实一向都由凯特在管理。但是,枢机卿的健康状况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向外界透露的,因为这很容易就会引起政争。凯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防止政争的出现。

“你说病历卡不是由你在管理……是不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了?还是你不想给我看?”

“不是。其实真的只是一点小感冒,主治医生里各里欧博士诊断之后……并没有写病历卡。”

“教授”越听越觉得疑惑。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里各里欧博士这个人,所以有点怀疑这是对方编出来的。不,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医生当卡特琳娜的主治医生呢?

“嗯,有点奇怪啊……知道了。等我有时间,再详细说给我听吧。我总觉得有点担心啊。”

“我会的。卡特琳娜大人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健康状况……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好了,我希望你能辛苦一点多分担她的工作。她正是太过于操劳,才把身体弄坏的。”

“嗯,这个我有同感。”

“教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确实,对于谁都一样,人生都是匆匆而过的。

“人,一生只能死一次,所以没有必要那么快就死掉……啊啊,对了,凯特,我差点忘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咦?什么事情啊,教授?”

“嗯,你……至少你自己要永远健康平安……”

“教授”脸无表情地说完这个话,眼光又回到了文件上。

“你也知道,我没有家人。你如果比我先走的话,那么就没有人会出席我的葬礼了……”

“威廉,你……”

监视器屏幕那一边的修女感慨至极,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教授,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还是,你正在做一奇特的实验呢?比方说研究出使人格变得完美的洗脑术,或者是一种让人说出出人意料的话的药物?”

“……修女凯特,你认为我是在说笑吗?”

“教授”叹了口气,停下正在文件上计算的笔。

“我偶尔也会觉得感伤……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伤害。”

“啊?你还会觉得受到伤害……这个我可不知道。”

屏幕里的修女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

“总而言之,我觉得派遣执行官‘教授’的长处就是自尊极强,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你不要向我诉苦。”

“我并没有打算向你诉苦……”

“教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又恢复到了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傲然神色。

“嗯,总之要谢谢你的忠告。确实,我刚刚所说的话是过于伤怠了……嗯,那我就不再发牢骚了,赶快工作。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各位可能需要我的才能啊。”

“这才像是你嘛,威廉。”

修女开心地点了点头,笑着转换到另外一个话题上去。

“我送陛下回到罗马后,马上就会回到这里来帮你完成复兴工作。在这之前你可就要孤军作战罗,可能会很孤单寂寞,但是,你还是要多多努力啊!”

“嗯,也不会特别地孤单寂寞的,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因为伦迪尼姆是我出生的故乡……我眼看着它被一点点地烧掉,我也会觉得很心痛。”

“嗯,那就请多多努力罗……!?”

说着说着,凯特突然静了下来,眼睛盯着某个仪表。

“急速高热源反应……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潜水艇?啊,受到雷达探射!?”

“什么,受到雷达探射?”

“教授”一听到修女传来的紧张声音,立即探身靠近屏幕细看。傍晚的泰晤士河面上此时正浮起一个复叶机的残骸,在那上边正慢慢升起的是两个喷进式炸弹……

“不好,凯特,快闪开!那是……”

但是,“教授”的警告已经太迟了。

不,即使“教授”警句及时,也没有什么作用。屏幕上修女的影像一下子模糊了,再接着屏幕上的影像切换成一片深蓝色的景象——对着海面的摄影机所拍到的只是海面上高高耸起的两个火柱。火柱突然像是有思想一样改变了方向,向着摄像机这边袭来。

“水中发射式喷进炸弹……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的修女没有发出狼狈的喊叫声,而是非常完美地采取了应对措施。

监视器的影像又一次改变了角度,不停地震动着。数十个的白色光球落到了海面上,而直冲向舰由于受到了尾部喷出的高温火花的反冲击力影响迅速转换了飞行轨道。就在这时,两枚喷进炸弹分别爆炸,冒出极大的火柱。

“嗯,干得好,凯特!”

“能得到你的夸奖真是无比荣幸……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就放松警惕似乎太早了!”

凯特的声音仍旧是极紧张的。监视器的画面又一次转到了深蓝色的海面上,此时海面上又一束火柱升起。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但是,凡事可要适可而止。”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又再一次激烈地晃动起来。两道刺眼的光束迅速闪过,划破黑暗。紧接着又有两道光束往另一个角度射去。这些光束是飞船发出的AMM,它们迅速捕捉火柱所在的准确位置,启动进接信管,将炸弹打回海面。

这些发射得十分及时的光束使两枚大型对潜导航弹失去了控制,冲向海面。就在它们接触到海面时,大型的金属壳立即四分五裂,露出无数的金属块。这些金属块——爆雷马上沉入海底,过了一会,才开始爆炸。

“……教授,对方就是昨晚上袭击你的人,对吧?”  

凯特望着升起无数水柱的海面,一边紧张地问道。无论潜水艇的装备多么精良,都不可能在经受这样的爆炸后还能一点事都没有。果然,过了一会,海面上浮起了不少机械残骸。

“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为什么要袭击教授和我……”

“……凯特,小心!还有敌人活着!”

和凯特一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教授”突然看到了闪过的白光,立即大喊。这时,海面上升起来的并不是刚刚爆雷爆炸带来的水柱,而是新的喷进炸弹。

“啊啊……”

凯特赶紧切换轨道,使飞船避过了袭来的致命的火柱。当然,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反攻对手的。这时,一个潜水舰状的物体像是在等待这个好时机已久一样,浮出了水面。

“什……什么?那家伙!?”

“教授”用力咬了咬烟斗,惊讶地说道。

那个浮上水面的物体形状和潜水艇差不多。

它是个全长大概有一百米左右,中间向上凸起,没有尾翼的全翼型机体。此时正慢慢浮上海面的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血红色的回力刀。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潜水艇!”

“没错,这是……凯特,小心点!这是地面效果机。”

看到这个状似巨型回力刀的物体,“教授”声音嘶哑地说道。

地面效果机,是一种超低空飞行时,在它的双翼之下会产生一种空气的缓冲力,它就是借着这种缓冲力在海面上滑行移动的。这种机体在速度方面比船舶要快,与飞机比起来积载能力要强得多,而且,它具有悬浮运动性,可以进行超低空飞行,因而现在各国都致力于它的研究。“教授”本人也曾经看过多个机体和研究计划书,但是,那些仅仅只是研究阶段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屏幕里这个具有潜行能力的怪物的任何消息。

“到底这个机体是哪个国家的?……小心!凯特。”

“教授”看到海面上的怪物已经开始急速向前滑行,不禁慌慌张张喊道。“铁娘子II”作为空中战舰确实是世界上最强的,但是,却不能和这个低空飞行的怪物对抗。如果说飞船要打败这个怪物,那


时正站在神父的枪口和动甲胄之间。神父随即开口将一脸惊慌的SP赶出去。

“你们在这里没用,退出。有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们。”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就在这时,听觉十分灵敏的神父忽然听到这样的低吟声。

这时,初春深夜的暖风不断从敞开的教堂大门吹了进来。大门忽然砰一声关上了,这时,烛台上的蜡烛火焰已经不再摇曳了。但是,教堂内的光和影还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光和影交错的地方,有一个不详的黑影。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黑影——一个留着及腰黑发的男人,伸出戴著绣有五芒星手套的双手,口里不住唱着似乎没有意思的单词。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开吧,开吧,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开吧……”

“这个声音是……!?”

神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影,似乎一下子忘了动甲胄的存在,他似乎曾经在哪个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在水都的堤坝,还有圣都地底下墓场……


“什,什么!这是……什么黑影!?”

正在努力回想的神父耳边突然响起了护卫官们的哀叫声。

令他们惊恐万分的是他们眼前不断移动的一团黑影。而那黑影竟然是——他们自己的影子。但是黑影并不仅仅是做平面移动,他们突然站了起来,这一切就像是恶梦突然变成了事实一样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就像是一出做工极差的泥娃娃所组成的戏画一样。这群没有鼻眼的黑影突然开口说话。

“这,这些家伙!?”

护卫官们一边颤抖一边将枪口指向从自己的影子中出现的这群鬼怪,扣动了板机,但是,似乎没有作用。

“啊,该死,不要动……啊……”

就在哀叫声响起的同时,也传来了新鲜肉体被咬穿的声音。

人造矮人“影鬼”向护卫官们飞扑过来,紧紧地压住他们,接着锐利的牙齿往肉体咬了下去。活生生被吃掉的护卫官们绝望的叫声一下子就在咀嚼声中消失了。

站在黑暗中的男人静静地听着那些惨叫声,就像是在欣赏天上的仙曲一样,过了一会,他才冷静地打招呼道。

“啊,晚上好啊,神父……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吧。这阵子你过得还好吧?”

“身份确认为A级恐怖份子——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

神父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就在他将对方和自己脑中的信息相比对之后,立即将手中的手枪瞄准了对方的脸,随即射出两枚子弹。

他所射出的强装弹威力是足以令一头象当场死亡的,如果是普通人,即使是子弹轻轻擦过也会造成脑震荡而立即倒下。一般如果被直接射中,人会连尸体都不存在。但即使是这样,如今站在弹雨中的这个“魔术师”脸上却没有惊恐的神色。

“啊啊,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真是个不懂礼貌的玩具……你真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吗?神父。”

坎柏菲手轻轻一挥,下一刻,十八颗子弹全都掉在地上。

“至少在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应该稍微安分一点……啊啊,说起来,米兰公爵痊愈了吗?上次听说她有点感冒……”

而伊库斯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神父重新往枪里装入子弹,突然转过身,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对面的这个“魔术师”的战斗。

如今他面对的都是很有实力的对手——装有加速系统的动甲胄,还有这个“魔术师”。他突然向着影鬼们开枪,想把那里作为突破口。

“你打算逃到哪里啊,神父?”

就在距大门还有数米时,神父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脚。

蓝色的巨人——动甲胄挡在了孤军作战正企图逃脱的神父面前。

“教皇的狗……教皇的狗……”

动甲胄眨了眨眼——一半是带着恶意,另一半是敌意。

“流动着同样鲜血的姐妹竟然相差这么多?我几乎没有同伴。而那个女的,却能和你、华兹华斯、佩卓斯……这么多优秀的战士成为好朋友。这到底是为什么?”

“……”

神父沉默地望着头上闪动着光芒的军刀。这时他手里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马上要装子弹是不大可能的。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劈成两半。那么,向后退的话,那个冷血的“魔术师”不知会耍什么招数。

就在神父还在计算应对战术时,蓝色的动甲胄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她用完好的左手高高举起了军刀,对着神父砍了下去。

“去死吧,玩偶!”

“……快闪开,神父!”

就在这时这么一句话警句声由耳机传到神父的耳里,他们头上同时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神父立即反射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蓝红黄彩色玻璃般的物体——一个投石器飞向了巨人。紧接着,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投石器一下子分解了。

“啊,那是……自动穿梭机!?”

动甲胄停止了挥动军刀的手,发出惊讶的叫声。神父也看清了坐在穿梭机里的男女——坐在前边操纵着机器的是身穿燕尾服的曼彻斯特伯爵,而坐在后边的是有着一头红茶颜色长发的女孩……

“艾丝缇……艾丝缇·布兰雪!”

“血腥玛丽”发出了憎恨的喊叫声。与此同时,由穿梭机里发出的一颗炮弹精确无误地射中了动甲胄。

荆棘之冠 三 雾之都 III

III

“根据医生的诊断,全部治愈大概需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躺在船舱床上的是一个一脸痛苦表情的男子。紧紧裹住魁梧身体的白色绷带更加增添了一种痛苦的气氛。但是站在床边的修女葆拉脸上没有任何同情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读出病历卡上的信息。

“右大圆筋和僧帽筋中部纤维伤裂,项韧带断裂,还有肩胛骨、销骨、肋骨粉碎性骨折……按照局长这种程度的伤势的话,至少要花上两个星期才能重新执行圣务。”

“嗯,两个星期都不能够执行圣务,这怎么可以……啊?”

“毁灭骑士”似乎想要喊什么,突然弯下身,满脸通红,汗水不断往下流,大概是伤口又痛了起来。刚才当葆拉劝他服用镇静剂时,他却硬说这是神对还未成熟的他的一种考验而拒绝服用,现在这样应该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异端审问局副局长西斯特·葆拉抬起头看著‘毁灭骑士”,漠不关心地询问道。

“您没事吧?”

“嗯……嗯……这没什么,一点都不疼。不过就是大圆筋,僧帽筋和韧带断了而已。另外还有三根肋骨断了,脊椎有点歪了,流了四升的血……除了这些,我还是很健康的……哈哈。不用担心了。不用担心的,副局长!”

“我也并没有特别地担心。”

“嗯……这样啊……”

“毁灭骑士”听到对方的话立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即使这样,那个玛丽·史宾塞确实令人佩服。那个女人真不愧被人称为‘血腥玛丽’啊。我这个‘毁灭骑士’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下一次的战斗我发誓一定不会再输给她。副局长,你也这么希望的,对不对?”

“……嗯,还会有下一次吗?”

听到床上伤者的话,葆拉漠不关心地说道。到现在她似乎还在为出伦迪尼姆时,她的另一个保护对象的随便离开而感到很不愉快。她的眼光移到了窗外,望了望一望无际的云海,接着面无表情地向她的上司报告道。

“刚刚已经向你报告了,玛丽·史宾塞现在正因为叛逆罪在逃中。您还认为还会有机会和她战斗吗?”

“嗯,对,的确是这样……流太多的血了,好像连记忆力都衰退了。”

佩卓斯一边埋怨,一边用手敲着额头。他一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和玛丽进行战斗,不禁叹了口气。

“对啊,那个女人现在是反叛者啊……艾丝缇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应该也会很震惊吧?她姐姐的叛乱……不会添什么麻烦吧?”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说,这不是‘不添麻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如果玛丽·史宾塞没有登上王位的话,也就意味着对阿尔比恩法定继承者极其有影响力的梅帝奇枢机主教就没有办法登上王位。非常遗憾,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从今以后就会失去阿尔比恩这个非常有力的后盾。”

葆拉视线又再次回到室内,轻轻叹了口气,这在她身上是极少看到的。她接着淡淡地向头脑似乎不大灵光的上司说明道。

“现阶段最有能力成为下一任女王的艾丝缇·布兰雪……但是,艾丝缇公主现在受到丝佛札枢机主教的器重,这个问题确实是难办啊。还有,陛下在玛丽·史宾塞控制下的隔离地区所作的不恰当行动的证据录像也必须回收……不过,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关键——也是最大的难题现在就摆在我们面前。”

“最大的难题?”

佩卓斯一脸不解,又重覆了对方的话。葆拉依旧保持她一贯的冷静作风,只是用眼角看了一下那个似乎有点恐慌的局长。

“比玛丽和艾丝缇还要重要的是什么问题?”

“教皇陛下作为教会的尊长的资质问题……就是这个。”

“死之淑女”淡淡回答道。但是,她所说的问题并不是字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这次要做的事是要弹劾如今的教皇——也就是神在这个世界上的代理人的资质。

与佩特罗的一脸惊异不同,葆拉只是执行公务似的接着说。

“昨天在隔离地区,教皇陛下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保护了那个女吸血鬼。但是这一切刚巧被阿尔比恩的士官看到了。吸血鬼和我们人类是不能相容并存的——但是,偏偏肩负着保护人类神圣任务的他,却准备救我们的敌人。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一般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教皇资质的大问题。”

“嗯,不过,这件事……”

此时的佩卓斯一时不知怎么说好,正因为昨天他也在场,并且目击了教皇陛下的‘不恰当行动’。如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但是,在“毁灭骑士”看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亚历山大个人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并不是因为他对吸血鬼有特别的感情。但是亚历山大是作为教会领导者,所以葆拉这么说并不是简单地在发牢骚。佩卓斯一时觉得很苦恼,极力想出一切可能的话想要替年少的教皇陛下辩解。

“啊,但是,副局长。在那种情况下,也许教皇陛下看到的仅仅是‘即将被杀掉的无助少女’,而并不知道那是吸血鬼。在搞清楚这个之前,就不要再提资质这个问题了。”

“教皇陛下很清楚她就是吸血鬼——而且,并不只是在隔离地区那么做。就在八小时之前,他还只身前往伦敦塔看了两名被囚禁在那里的吸血鬼。”

“……什么?”

看了葆拉递过来的报告,佩卓斯一脸难以置信。这是被亚历山大骗着一同前往的安德烈还有其它的SP做的证言记录。

“啊,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那个看起来那么听话的陛下居然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在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昏迷状态,完全不知道啊!”

“……所幸的是,这件事情后就发生了政变这样的大动乱,所以现在阿尔比恩那边还不知道。我已经让安德烈他们不准外传,打算对这件事进行内部处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葆拉喃喃说道。而佩卓罗的肩膀开始不住地在颤动。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龄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吧。今後,如果还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很可能会损害到教会的利益。所以我一回国,就会立即向梅帝奇枢机主教报告,现在很有必要慎重地讨论一下这件事情了。”

“回国以后?那么,伦敦塔这件事情,梅帝奇殿下……”

“我还没有向他会报。一件事归一件事,我打算回国以后,直接向他汇报。”

“这样……”

佩卓斯合上手里的报告书,眉头紧锁,微微合上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

“嗯……副局长,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情?你说吧。”

“不是别的事情,就是伦敦塔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锁在心里,当没有发生过?”

“……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上司的话,“死之淑女”用干冰般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

“局长,您的意思是要我懈怠向梅帝奇殿下汇报情况这个义务,是吗?”

“嗯,换句话说确实是这个意思。”

佩卓斯点点头,无论怎么改变说法,意思就是那样的。

“责任由我来承担。这件事就暂时保密吧!”

“这个恕难从命。清贫,贞洁,服从——这是我们修道士的基本誓约,这您忘了吗?服从上位者是我们绝对的义务。”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背叛梅帝奇殿下……我只是想给教皇陛下多一点成长时间而已。”

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的“毁灭骑士”此时面对他美貌的副局长反倒显得有点畏怯。但是,经过深思,他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陛下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的很多想法甚至已经超越我们了……但是,现在我还是想再守护陛下多一段时间。”

“这个我明白。但是,这件事和您刚刚所说的不要向殿下报告这两件事有什关系吗?”

“嗯……也就是说,陛下他也是人。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迷惑和烦恼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假如现在我们向殿下报告这些事情的话,殿下肯定会勃然大怒的,极尽全力让陛下回到正道的……这样的话反倒会夺走陛下自己走回正道的机会,对吧?”

“但是,隔离地区那件事我已经向殿下报告了。就算我不汇报伦敦塔这件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有很大的不同……隔离地区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在场的。我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因为这是我的监督不力所致的,所以他不能对陛下做出处分的。”

“……但是,局长,这么做的话,您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葆拉坚决地摇了摇头。

“特别是最近,殿下非常关注局长您的行动。作为异端审问局的负责人,您对于敌对者太过心慈手软……除此之外,您如果老是一味地庇护陛下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贬职。”

“我?被贬职?”

“是的,实际上,这一次,殿下已经在谨慎地考虑您的处分问题了。加上最近老是围绕在殿下身边的波吉亚枢机卿也火上浇油,劝说殿下要疏远您。”

“谁!?波吉亚枢机卿劝说殿下要疏远我!?”

听到由部下嘴里说出的名字时,佩特罗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轻薄的男人要陷害我?我记得我并没有得罪他……”

“波吉亚枢机卿大概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

“毁灭骑士”平时考虑事情也算得上是果断机敏,但是对于政争似乎完全没有概念。而此时的葆拉就像是一个正为理解力极差的学生补习功课的老师一样。

“您也知道的,他出身于希斯巴尼亚的名门贵族。他就是以这个为背景和殿下建立了和谐的关系。而与此同时,局长您也是出身于罗马的名族——欧兹尼家。对于波吉亚枢机卿来说,他认为利用家族背景的作用讨好殿下的,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所有和自己具备一样条件的人都是阻力。所以……”

“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

“……局长,您理解我的话了吗?”

看着眉头紧戚怒气冲冲的上司,葆拉冷静问道,活像是一个发现学生作弊的老师。

“啊,这个……不好意思!事实上,对于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

佩卓斯一脸歉意。看来,葆拉辛苦作出的说明似乎白费了。接着他又握紧了拳头说道。

“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一件事——波吉亚就是狮子身上的虱子!那个虚伪的家伙,那个假惺惺的家伙!”

“嗯,波吉亚枢机卿的事就暂时放一边吧!”

葆拉给正愤怒激昂的上司拨了冷水。为了以防过于激动而导致伤口再次裂开,她马上转换了话题。

“总之,现在一味保护陛下而惹得殿下不高兴,这对于局长您自己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很可能不仅破坏您和殿下的关系,而是整个异端审问局的实力大大减弱。作为副局长的我,不可以坐视不管。因此,我一回国,一定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向殿下汇报。局长您想保护陛下这个念头最好是打消。”

“不,副局长,你还是等一下……”

佩卓斯摇了摇头,打断了葆拉的话。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但是,这是局长的命令。伦敦塔这件事情不要向殿下报告……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毁灭骑士”举起手制此了正打算开口说话的葆拉。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正接受信仰考验的圣人一样,又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个人的立场和陛下的成长比起来哪一个更加重要,这个是不言自明的。而且殿下是不会被波吉亚枢机卿所迷惑……总之,我已经决定要尽全力保护陛下了。即使惹得殿下一时的不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局长您如果惹得殿下不高兴,那么异端审问局该怎么办?如果您真的被贬职的话……”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副局长,不是还有你在吗?”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敞着的佩卓斯无精打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他此刻脸上所浮现的是一个极其舒缓的表情。

“我并不是非常看重异端审问局长这个职位,这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依靠家世所得到的一个荣誉罢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鲁莽武夫。比起我这样的男人来,你的头脑好,有魄力。如果有你在的话肯定会所向无敌的。”

“……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

这时候如果有其他的异端审问员在场的话,他们肯定会觉得特别惊讶。对于上司的信赖,此时的葆拉脸上浮现极少有的犹豫神情,摇了摇头。

“如果局长真的被罢免的话,局内肯定会动摇的。要说起在局内的威望,我是不能和局长您相比的。我还是希望和以前一样在您手下工作……嗯?”

“啊?怎么了?”

葆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目光示意上司不要说话,接着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猛地用力将门往里打开。

“哇哇!?”

随着短暂的叫喊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跌进屋里。看到少年的脸,佩卓斯一脸惊讶。

“啊,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佩,佩,佩卓斯……我……”

跌坐在地的教皇眼里闪动着泪光,抬起头望着“毁灭骑士”。此时教皇的手里还捧着装着削好的苹果的小盘子,看样子是打算来看望佩卓斯的。

“我,我……”

“啊!陛下,您怎么了!?”

佩卓斯话还没说完,教皇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苹果塞到了葆拉手里,接着就冲出了房间。

“啊,陛下!您等等……啊啊……”

正准备起身去追教皇的佩卓斯惨叫了一声,接着直直地倒回了床上。

“该死!背部痛得厉害!”

“……我去吧,请您在这里安静地待着。”

葆拉给“毁灭骑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也跑出了房间。就在这时天井附近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啊,修女葆拉。刚刚怎么回事?怎么听到凄凉的哀叫声?”

“没什么事,修女凯特。你看见陛下了吗?”

“陛下……陛下刚刚一句话也不说,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过去了。”

接着修女凯特又略带怀疑地对葆拉问道。

“真的没什么事吗?刚刚看见陛下好像在哭……”

“嗯,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好好说明一下应该就可以解决的……啊,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关掉休息室的摄像机和麦克风吗?我有些秘密的话要说。”

“啊,我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

“拜托你了。”

葆拉打断了还想开口说话的船长,跑进了走廊,走进前部的休息室——这个多用途空中战舰主要用于运送重要人物,因此在舰体加装了一个展望休息室——葆拉看到一个正站在窗旁背部不住颤动的身影。

“原来您在这里啊,陛下。”

慢慢走近教皇的葆拉谈谈说道。突然回过头的教皇此刻的表情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第一次见到人的兔子一般。

“你突然就跑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也很担心您。”

“佩、佩卓斯!”

一听到“毁灭骑士”的名字,教皇脸上立即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抬起头看着葆拉,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样……这样下去的话,佩、佩卓斯会怎,怎么样?刚刚在,在地下室,听到他,他说要负,负责任……这样,一回到罗马,兄长应该会很生气的……”

“嗯,没错,可能会受到很严厉的叱责。”

既然被他听到了,那也就没有办法再隐瞒事实了,葆拉如实地回答道。

对于如今的教皇本人,葆拉并没有半点敬意。在她看来,如今的教皇只不过是一个身为神的法定执行者的呆头呆脑的少年而已。

“而且,可能不是受叱责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最坏的话,局长很有可能被免职……但是,这个结果局长本人似乎很清楚。”

“啊啊,都是我的错……”

葆拉的话刚说到一半,教皇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抱着头,泪水不住往下掉。

“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没有说要救她的话……佩卓斯就不会……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

“……”

教皇不断在数落自己的不是,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让忠心的骑士陷入危险之中。他接着抬起头,拉了拉葆拉的衣角。

“葆、葆拉,你就按照事实向我的兄长报告好了。这一切都不是佩卓斯的错,是,是我,我在那个时候命令佩卓斯……所以……”

“这样行吗?”

看着满眼泪光的教皇,葆拉有点感伤地问道。

“如果向殿下报告的话,陛下你也不可能会没事的。你会被关禁在圣天使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关禁……”

听到葆拉的话,教皇脸色立即变了,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被关禁在圣天使城直至老死的教皇的事。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说。

“没,没有关系。事情是我做的。”

教皇显得很激动,声音有点发抖。他抬起头正面地望着铁青著脸的葆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不,应该说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勇气正面望着葆拉。

“那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佩卓斯只是受我所托而已。我不可以把责任推到佩卓斯身上。我,我要自己负责任。而且,我,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我那时候……”

“嘘……”

“死之淑女”突然作了个手势,打断了教皇的话。并不是她厌倦了对方的话,而是此时葆拉感觉到有敌人靠近。

“陛下。暂时请安静一下。马上就结束了……我知道有人躲在那里!”

葆拉的目光立即移到了休息室的入口处,对着没有人的门口叫道。

“真是够机灵的,居然使用不可视化迷彩……但是,你还是马上出来吧?”

“嗯,真不愧是‘死之淑女”啊!”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唰地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到底是谁?你看起来不像是教皇厅的人……”

来者脱掉身上的光学迷彩衣——是个身材极为瘦小的男人。葆拉一边望着对方冷静地问道,一边伸手在衣服里搜寻合适的暗器。

“你是密航者?还是恐怖分子?”

“都不是。”

男人简单地回答道,语气轻松得像是聊天。但是,两人之间却充满著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刚刚在机场看到一架很像是女王陛下所用的飞船,接着在上边看到了那个少年。于是我们用高空飞行船跟了上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要把他捉来当人质,给你添麻烦了。”

“你想要捉教皇陛下当人质……,这是不可能的。”

话一说完,葆拉一闪身跑到了男人身后,拿起鸳鸯钺往毫无防备的男人后脑勺袭去。

“你真的太不自量力了……去死吧!”

此时葆拉的速度应该及得上加速的吸血鬼,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完全听不到任何暗器打中肉体和流血的声音。

“……我躲得够快吧?”

此时,男人右手拔出大刀,迅速转身挡住葆拉的暗器,而左手则伸到腰边拔出另外一件武器。

“我不止是杀教皇,我也要你--“死之淑女”的性命。”

“!?”

葆拉立即往后跳了一步,假如再慢一秒的话,此时她的脖子上可能己经出现一道口子了。

葆拉满面通红,被划伤的耳朵鲜血不断地往下滴。

男人用眼角瞄了葆拉一眼,接着满意地用舌头舔了舔沾著鲜血的刀子。

“我就是杰克……‘杀人狂魔杰克’阿尔比恩正统女王的忠实‘死士’之一。”


“嗯,凯特修女,因为那样,所以现在消除‘雾’的几率正在不断地下降。”

在大帐篷的中央处正摆着一台复杂的计算机。“教授”正坐在这台由隔离地区提供的长途通讯机面前,一边优雅地看着监视器里的修女,一边悠哉地吞云吐雾,似乎觉得这就是王宫的一角。

当然,他现在所在之处并不是王宫的谈话室。

这个地方是伦迪尼姆市内的白金汉宫殿西侧位于海德堡的水晶宫——东西方向长达五百六十三米,南北方向长达一百二十四米,纯粹由二十九万三千六百六十五面玻璃制成的巨型博物馆面前的帐篷之内。

帐篷内摆着掘削机、卡车等各种机器,在大小不一的各式机器的中间,身穿野服的士兵和身穿白色外套的科学家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但是,此时玻璃宫殿前被火燃烧着的堆着的物体并不是那些建筑物。这竖着无数天线的复杂机器挖出来的是一个有小房子那么大的物体。

受厌恶人间俱乐部之托担任这次行动指挥工作的“教授”,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修道服,而是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戴着手套,看上去像是一位极普通的土木工作者。此刻,他正仔细地看着刚从口袋里掏出的地图和文件,头上安全帽前的灯不停地在转动,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和神态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被称为“罗马最强的智者”的人,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追求时髦之人。

“目前,包括水晶宫在内的八个地方的军队和王立科学协会,还有隔离地区的往民组成的队伍已经结成了高周波发生联盟。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由无数微小电动组成的集合体。如果仅仅是消灭它的一部分,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增值。所以我们必须看准时间,抓住时机,一次性将它们全部消灭掉。嗯……现在是两点钟,离预定时间还有四小时。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啊……啊,对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凯特修女?已经起飞了吗?”

“嗯,已经起飞了。五分钟前已经到达度霸海峡了,接着将飞过法国上空,直奔罗马。现在教皇陛下好像已经不晕机了,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只是……”

话说到这里,凯特将手指放在眼角处,一副既担心又有点犹豫彷徨的样子。

“修女艾丝缇留在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教会那边已经下令让她回去……而且,她现在还去了温扎城,不是吗?是去逮捕她的姐姐玛丽 史宾塞吧……”

“啊啊,她是希望能够说服她的姐姐并且在和平的状态下逮捕她。我也试过阻止她……但是,你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托雷士也跟着去了那边,还有曼彻斯特伯爵也一同去了。因为史宾塞是从战场逃出来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只身一人,势单力薄,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嗯,话虽如此,但是……”

监视器屏幕上,修女紧张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听了“教授”安慰的话语而稍稍得到舒缓。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亚伯变成了那样,我总是觉得很恐惧,害怕。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卡特琳娜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米兰公爵的身体变得那麼糟糕吗?”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教授”面前的计算机不间断地传来文件。听到修女的话,“教授”突然停下了在文件上计画的手,将目光重新移到监视器的屏幕上,有点不安地叹了口气,问道。

“我在年末的时候就听说她感冒了,但是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你手头是不是有她的病历卡?”

“不,我没有。” 

“什么,没有?啊,这可真是少有啊。米兰公爵的病历卡不是由你管理的吗?”

关于身体状况欠佳的卡特琳娜的诊察记录确实一向都由凯特在管理。但是,枢机卿的健康状况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向外界透露的,因为这很容易就会引起政争。凯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防止政争的出现。

“你说病历卡不是由你在管理……是不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了?还是你不想给我看?”

“不是。其实真的只是一点小感冒,主治医生里各里欧博士诊断之后……并没有写病历卡。”

“教授”越听越觉得疑惑。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里各里欧博士这个人,所以有点怀疑这是对方编出来的。不,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医生当卡特琳娜的主治医生呢?

“嗯,有点奇怪啊……知道了。等我有时间,再详细说给我听吧。我总觉得有点担心啊。”

“我会的。卡特琳娜大人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健康状况……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好了,我希望你能辛苦一点多分担她的工作。她正是太过于操劳,才把身体弄坏的。”

“嗯,这个我有同感。”

“教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确实,对于谁都一样,人生都是匆匆而过的。

“人,一生只能死一次,所以没有必要那么快就死掉……啊啊,对了,凯特,我差点忘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咦?什么事情啊,教授?”

“嗯,你……至少你自己要永远健康平安……”

“教授”脸无表情地说完这个话,眼光又回到了文件上。

“你也知道,我没有家人。你如果比我先走的话,那么就没有人会出席我的葬礼了……”

“威廉,你……”

监视器屏幕那一边的修女感慨至极,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教授,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还是,你正在做一奇特的实验呢?比方说研究出使人格变得完美的洗脑术,或者是一种让人说出出人意料的话的药物?”

“……修女凯特,你认为我是在说笑吗?”

“教授”叹了口气,停下正在文件上计算的笔。

“我偶尔也会觉得感伤……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伤害。”

“啊?你还会觉得受到伤害……这个我可不知道。”

屏幕里的修女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

“总而言之,我觉得派遣执行官‘教授’的长处就是自尊极强,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你不要向我诉苦。”

“我并没有打算向你诉苦……”

“教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又恢复到了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傲然神色。

“嗯,总之要谢谢你的忠告。确实,我刚刚所说的话是过于伤怠了……嗯,那我就不再发牢骚了,赶快工作。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各位可能需要我的才能啊。”

“这才像是你嘛,威廉。”

修女开心地点了点头,笑着转换到另外一个话题上去。

“我送陛下回到罗马后,马上就会回到这里来帮你完成复兴工作。在这之前你可就要孤军作战罗,可能会很孤单寂寞,但是,你还是要多多努力啊!”

“嗯,也不会特别地孤单寂寞的,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因为伦迪尼姆是我出生的故乡……我眼看着它被一点点地烧掉,我也会觉得很心痛。”

“嗯,那就请多多努力罗……!?”

说着说着,凯特突然静了下来,眼睛盯着某个仪表。

“急速高热源反应……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潜水艇?啊,受到雷达探射!?”

“什么,受到雷达探射?”

“教授”一听到修女传来的紧张声音,立即探身靠近屏幕细看。傍晚的泰晤士河面上此时正浮起一个复叶机的残骸,在那上边正慢慢升起的是两个喷进式炸弹……

“不好,凯特,快闪开!那是……”

但是,“教授”的警告已经太迟了。

不,即使“教授”警句及时,也没有什么作用。屏幕上修女的影像一下子模糊了,再接着屏幕上的影像切换成一片深蓝色的景象——对着海面的摄影机所拍到的只是海面上高高耸起的两个火柱。火柱突然像是有思想一样改变了方向,向着摄像机这边袭来。

“水中发射式喷进炸弹……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的修女没有发出狼狈的喊叫声,而是非常完美地采取了应对措施。

监视器的影像又一次改变了角度,不停地震动着。数十个的白色光球落到了海面上,而直冲向舰由于受到了尾部喷出的高温火花的反冲击力影响迅速转换了飞行轨道。就在这时,两枚喷进炸弹分别爆炸,冒出极大的火柱。

“嗯,干得好,凯特!”

“能得到你的夸奖真是无比荣幸……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就放松警惕似乎太早了!”

凯特的声音仍旧是极紧张的。监视器的画面又一次转到了深蓝色的海面上,此时海面上又一束火柱升起。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但是,凡事可要适可而止。”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又再一次激烈地晃动起来。两道刺眼的光束迅速闪过,划破黑暗。紧接着又有两道光束往另一个角度射去。这些光束是飞船发出的AMM,它们迅速捕捉火柱所在的准确位置,启动进接信管,将炸弹打回海面。

这些发射得十分及时的光束使两枚大型对潜导航弹失去了控制,冲向海面。就在它们接触到海面时,大型的金属壳立即四分五裂,露出无数的金属块。这些金属块——爆雷马上沉入海底,过了一会,才开始爆炸。

“……教授,对方就是昨晚上袭击你的人,对吧?”  

凯特望着升起无数水柱的海面,一边紧张地问道。无论潜水艇的装备多么精良,都不可能在经受这样的爆炸后还能一点事都没有。果然,过了一会,海面上浮起了不少机械残骸。

“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为什么要袭击教授和我……”

“……凯特,小心!还有敌人活着!”

和凯特一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教授”突然看到了闪过的白光,立即大喊。这时,海面上升起来的并不是刚刚爆雷爆炸带来的水柱,而是新的喷进炸弹。

“啊啊……”

凯特赶紧切换轨道,使飞船避过了袭来的致命的火柱。当然,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反攻对手的。这时,一个潜水舰状的物体像是在等待这个好时机已久一样,浮出了水面。

“什……什么?那家伙!?”

“教授”用力咬了咬烟斗,惊讶地说道。

那个浮上水面的物体形状和潜水艇差不多。

它是个全长大概有一百米左右,中间向上凸起,没有尾翼的全翼型机体。此时正慢慢浮上海面的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血红色的回力刀。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潜水艇!”

“没错,这是……凯特,小心点!这是地面效果机。”

看到这个状似巨型回力刀的物体,“教授”声音嘶哑地说道。

地面效果机,是一种超低空飞行时,在它的双翼之下会产生一种空气的缓冲力,它就是借着这种缓冲力在海面上滑行移动的。这种机体在速度方面比船舶要快,与飞机比起来积载能力要强得多,而且,它具有悬浮运动性,可以进行超低空飞行,因而现在各国都致力于它的研究。“教授”本人也曾经看过多个机体和研究计划书,但是,那些仅仅只是研究阶段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屏幕里这个具有潜行能力的怪物的任何消息。

“到底这个机体是哪个国家的?……小心!凯特。”

“教授”看到海面上的怪物已经开始急速向前滑行,不禁慌慌张张喊道。“铁娘子II”作为空中战舰确实是世界上最强的,但是,却不能和这个低空飞行的怪物对抗。如果说飞船要打败这个怪物,那


么方法只有一个——

“往上!不要犹豫,往上飞!它不是飞船,它只有地面才能发挥它的威力,应该不能离海面太远!”

“是!”

凯特慌慌张张答道,显得有点狼狈。紧接着,飞船下方一束火焰喷了出来,飞船立即升向更高的轨道。

但是……

“嗯,这样就想从‘红色男爵’手里逃脱吗,派遣执行官?”

无线对话机那头突然传来侮蔑嘲弄的声音。

还没有等凯特和“教授”搞清楚那个通过军用无线电传来的冷酷声音,下一到,原本在海面滑行的怪物忽然像毒蛇抬头一样,以几近乘直的角度急速向上升起。

“啊,居然,飞起来了!”

“是啊……居然也能进行高速滑行!”

“教授”惊讶地感叹道。

他刚刚刚完全没有估计到对手居然还有这样的推动力。这本来是喷气式飞机——要是全翼式飞机才能做得到的。但此刻的怪物利用了滑行机的原理,虽然不能在空中停留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付行动迟缓的空中战舰已经足够了。

“不,不行了,背部被拉住……” 

“凯特!”

这时,“教授”看到红色的回力刀状机体以惊人的速度滑进了飞船的后方,紧接着,一束亮光由机体前方竖起的机关炮口射出,摄像机的影像完全消失了,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了震耳欲袭的爆炸声。“教授” 立即除下耳机,对著麦克风大喊。

“凯特!凯特!请回答!凯特……这看来很糟糕!”

“教授”将耳机和麦克风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就急速走出了帐篷。

看样子刚好是正在找他。身穿工作服的长生种——温妮纱向停住脚步的“教授”挥了挥手,接着从胸口取出了一张设计图。她将设计图拿到“教授”面前,问道。

“我想请你看看这张图……第二个回路的地方。这个回路可不能忽视啊。要是能解决这个的话,应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也许就有救了……嗯,大叔,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嗯,事实上,正在回罗马路上的飞船出了点意想不到的状况!”

“教授”抑制住焦躁的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温妮妙,这里指挥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另外,能不能请你帮我找到阿鲁巴特,让他马上联系一下空军?”

“阿鲁巴特?啊啊,我刚刚看见副首相还在这边。那么,一起找找看吧!”

“谢谢。但是我要郑重指出一点,你对于我的称呼呢,我希望可以再尊敬一点……啊!”

一边跟在温妮纱身後,一边喃喃自语的教授突然停下了脚步。此时,脚下有一只小狗正睡在路的正中央。差一点踩到小狗的“教授”望了小狗一眼,对著走在前边的温妮纱抗议道。

“温妮纱,这是你的狗吗?既然你要养狗,就应该有主人的样子。你让它在这里睡觉的话会碍路的,不是吗?”

“不,这不是我的狗!应该是迷路跑进来的野狗吧!”

“野狗?是野狗吗?”

“啊啊……好像还不止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公园有很多的野狗。”

温妮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小狗身边,跪下去轻轻摸着它的头。

“刚刚应该没有听错,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无缘无故这些狗像看热闹一样聚集到这里来。这些狗,真是麻烦。另外给它找个地方睡觉吧。”

“……只是野狗?”

“教授”听了长生种的话,紧接着问道。确实从刚刚开始,他们就看到公园里正忙着工作的人群中间有一些奇怪的身影,除此之外,还不时闻到随风飘来的野兽臭味。但是,他们却乖乖地待着,现场没有半点混乱的迹象。

“啊,数量未免太多了吧?最初确实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它们也没有干什么,很听话,暂时就不要理会它们了。”

“野狗……野狗群……”

“教授”听了温妮纱的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脑中突然有种不吉利的预感。

“我记得,修女莫妮卡在伊什万特……对了,糟了!”

“教授”突然喊了起来,用拐杖指着温妮纱身边的小狗说道。

“温妮纱,离它远一点!马上告诉波斯维尔,把这些小狗赶出公园……” 

此时,“教授”显得很激动,满脸通红地喊道。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突然传来了野兽刺耳的咆哮声。

到底这是哪里的野兽在咆哮?声音拖得很长,似乎极为凄凉,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地下传来的一样,让听的人不禁毛骨悚然。到底是什么在叫?狗?狼?不,都不是,是别的野兽在叫……

“嗯,你,你怎么了?”

温妮纱看了地上的小狗,突然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有点狼狈地说道。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

“温妮纱,危险!”

“教授”看到地上的小狗己经裂开大嘴,露出牙齿,马上对温妮纱发出警告。下一刻,小狗已经无声息地扑向温妮纱。假如温妮纱不是长生种的话,此时肯定脖子上已经被咬出一个大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妮纱反射性地用手挡住扑过来的小狗。小狗立即跌倒地上,但随即站了起来,又作出随时扑过来的姿势。对于温妮纱来说,只要她想的话,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它。

但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杀了这只狗时,它又再一次露出大牙扑了过来。

“……温妮纱,不要动!”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妮纱看着地上的狗,呆呆地说道。

“它好像忽然变得很奇怪……”

“不,你错了。变得奇怪的好像并不只是它。”

“教授”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工作现场那边。

“啊?为什么?为什么它们突然……!?”

“狗……狗!”

“工作现场闪过不少影子,紧接着传来了人们凄惨的喊叫声。虽然没有听到半声狗吠声,但是,袭击工作现场的不是人,而是别的生物。

“啊,糟了!”

温妮纱突然向教授喊道,她似乎现在才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不能再这么坐视不管了!快一点,想想办法……”

“不,我并不想坐视不管……对于我们来说,有更加糟糕的事情……”

突然,“教授”看到在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动。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野兽,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头狼——一头灰色的毛上还挂着夜露的巨狼。

但是,在自然界中真的存在这样的狼吗?它大得像一头初生的牛犊,身上的毛茂盛得像一座小山。除此之外,他那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像人一样的光芒。充满恶意地望着“教授”和长生种的温妮纱。

“啊啊,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发生这么多麻烦事……”

就在这时,野兽对着正在感叹的“教授”大吼。
荆棘之冠 三 雾之都 IV V VI

IV

“曼彻斯特伯爵,请你保证退路……”

艾丝缇从刚刚降落在动甲胄脚下的机动穿梭机上跳了下来,马上冲着同行者喊道。不等同行的长生种做出回应,艾丝缇已经对走近的自己“影鬼”开枪,随即,“影鬼”的头消失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她又开了一枪,另一个身影立即四分五裂。

“你听到了吗,托雷士神父。我们暂时撤退吧!”

艾丝缇一边装子弹,一边对在不远处开枪的神父说道。

“只要找到奈特罗德神父的遗体,我们立即就逃走!它们数量太多了!”

此时,黑黝黝的像类人猿的怪物几乎充满了这个教堂。他们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冒出来,不怕死地往前冲。如果一个个来的话,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么多的数量确实是个威胁。

艾丝缇扣动了几下扳机,立即让向自已袭击来的几个怪物消失。但是,随即又有几个怪物向自己冲来。随后,有几个“影鬼”甚至开始吃起地上他们同类的死尸。艾丝缇看到这个情景,不禁觉得恶心。

“这样的话可不行啊……”

“圣女!”

此时,艾丝缇听到了门口曼彻斯特伯爵的喊声。曼彻斯特伯爵挥动长剑一个接一个地砍着不断靠近的“影鬼”们。虽然因为残留的硝烟银作用,他现在的身体活动能力甚至还不如短生种,但是,他的动作还是十分利索。

“快点找奈特罗德神父的遗体。要是找不到的话,就放弃吧……以我们的力量,没有办法坚持多久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

艾丝缇生气地说道。接着,她的眼光移到了教坛旁边的棺木上。

“如果不找回遗体的话,会被这些怪物吃掉的。”

一想到这些怪物吃尸体的情景,艾丝缇不禁觉得背脊发冷,她从机翼上跳了下来——绝不能把神父留在这群家伙面前。

“托雷士神父,掩护我!”

“明白。”

艾丝缇话刚说完,立即响起了枪声。霎时,正走近的“影鬼”立即消失。艾丝缇忍着血肉的恶臭,一边开枪一边跑向圣坛。

艾丝缇所使用的手枪身和枪床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很轻巧,用起来也很方便,但是,由于没有什么重量,所以没有东西可以缓冲它的后冲力。所以,当艾丝缇打到第十发子弹时,她的食指已经破皮了,血不断地往下滴,手腕像断了一样地痛。但是,她还是咬紧牙根,终于成功走到圣坛旁边。但是,怎么把这个棺材运出去……

“啊啊……这个棺材怎么运出去好呢?”

艾丝缇站在棺材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完全想不到办法把棺材运出去。不管棺材里的遗体多瘦,不管棺材板多薄,加起来的总的重量还是有近百斤,以自己这样瘦弱的双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搬动它的。

“该死,到底该怎么办……”

“把头低下,艾丝缇。”

艾丝缇背后传来平板警告声的同时,枪声也响起。艾丝缇回头一看,一个正准备袭击自己的“影鬼”的上半身已经血肉模糊。

“让我来负责奈特罗德神父。”话后,机械地点了点头。托雷士神父脱掉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法衣,单手托起棺木,而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枪,不断射击向自己靠近的“影鬼”。而艾丝缇按照神父交待地走在后边,此时正在往空弹夹里装子弹。

刚刚冲进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停了几辆高级轿车,假如这样强行突破能够到达那里的话……

“把那个女人留下,行吗?教皇厅的!”

就在这时,沙哑机械的声音由机动穿梭机那端传来。

不,正确点说,应该是由被压在机动穿梭机下的动甲胄麦克风那端传过来的。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巨大的金属响声,动甲胄忽然从穿梭机底下溜了出来,挥起大刀,将穿梭机整整齐齐劈成了两段。

“啊,动甲胄……不好!托雷士神父,快点闪开!”

这时的动甲胄挥动大刀左劈右砍,将周围的“影鬼”们一下砍个粉碎。这时眼看刀子已经接近托雷士神父,艾丝缇马上叫。但是,意识到危险的托雷士神父郤来不及采取回避行动。不,或者应该说是由于他想要保护身后的艾丝缇而没有办法采取回避行动。

蓝色动甲胄的刀子横着插进了神父经过强化的身体,神父的高分子素材人工皮肤、还有形状记忆塑料制成的肌肉纤维全部遭到了破坏。神父接近五十公斤重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撞向墙壁,跌在墙角的瓦片堆中。

“托雷士神父!”

艾丝缇马上往神父跌落的地方跑了过去,但是,巨人的脚突然挡在了她前边,她被迫停了下来。

“啊,艾丝缇……我们又见面了。”

“姐姐……”

艾丝缇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盯着自己的那只单眼。

先前被穿梭机压过的动甲胄身上现在已经凹凸不平,各部的关节处火花四射,而左臂更加是无力下垂,似乎已经动不了了。即使这样,它似乎没有失去步行的能力,它拖著沉重的脚步,踏著瓦片和“影鬼”的屍体,一步步走近艾丝缇。艾丝缇拼命往后退,但是很快她的背部就靠到了墙壁——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逃跑了。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玩,这是怎么回事啊?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过来看我的。”

“啊,姐姐,住手吧,不要再这样做了……”

艾丝缇用沙哑的声音,对正从舱口探出头的女人喊道。如果单单从外表看的话,两个人确实是长得极为相象的姐妹。但是,性格呢?如今两人的立场已相差得太远了。

“还来得及。所以,不要这么做了……如果你要得到王位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的。所以……”

“所以?所以,你是想说你可以把王冠施舍给我,对吗?你是想让我欠你的人情?哈哈,你说笑也要适可而止啊,艾丝缇。”

这时,修长的身影由操作室跳了下来。在烛光照射下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狂热的光芒。那些“影鬼”们此时似乎被他们姐妹之间的异样气氛吓着了,只是围着她们,不敢去靠近。

“我至今为止,从来就没有受过别人的恩惠!一次也没有!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对嗜血的军人施舍恩惠,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做……我和你完全不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啊,我……”

我的生活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艾丝缇正打算要生气地反过来怒吼,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愚蠢,于是放弃了这样做。

就跟自己不知道姐姐的人生一样,对于姐姐来说,她对妹妹的生活也是一无所知的。人,有时候也绝对不会从真正的意义上去理解他人。就算是那样——

“姐、姐姐,请……请你听一听我的话。我实在是讨厌跟你自相残杀!”

就算是这样,至少也能够站在他人的立场想一下——艾丝提唱着雄辩的挽歌,拼命地抑制住可怜自己的感情。不管怎么也要找出妥协点来说一说。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如此骨肉至亲,却不停地互相斗争杀戮着,这样的情况是多么让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的确,我刚开始认识姐姐你的时候,姐姐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了解的。可是,自从开始与姐姐你碰面后,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然后我知道那个优秀的人是我的姐姐,我十分地高兴,真的……”

“艾丝提……”

那一瞬间,玛丽那双冷漠的像冰一样的瞳孔里突然充满了柔和的光。然后,那怒气腾腾的脸上也顿时平复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裹着绷带的左手。

“你真够体贴的,而且真诚实啊!就因为那样,你无论对着什么样的对手也能说出真心话啊!我现在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上你了。可是……”

她有在听自己说的话——听了姐姐那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艾丝提顿时放松起来。就在那时,对方的眼睛中闪现出冷冷的光芒。

沉静地轻声细语的玛丽的手悄悄伸向了腰际间的军刀。伴随着重重的金属声音,出了鞘的剑指着艾丝提的脸的时候,玛丽的嘴唇轻轻张开,仿佛那不祥的下弦月。

“可是,你最好记住,可爱的妹妹……那种诚实在能交到很多朋友的同时,也会萌生出少数非常憎恨你的敌人的。”

“啊?!”

随着风被撕裂般的声音,霰弹步枪反射性的被举起抵挡,然而钢刀已经深深地砍在枪身中部的地方。

艾丝提把步枪当作盾牌向后退的时候,向着她挥舞着军刀的玛丽悲哀地喊道。

“我们,我们为什么是姐妹?要是我们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我一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喜欢上你的……”

玛丽一边把差点就能把妹妹的性命夺去的军刀收回来,边喘了口气。可是,武器放在肩上,跟脸平行着,从刀子上发出的光芒照出来的美貌却是一张凄伧的脸。

“既然生为姐妹……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杀你了!”

“?!”

我会被杀掉的!

艾丝提像拿着棒子一样握着断了一半的霰弹步枪,一边举了起来,一边闭上了眼睛。

站在被塑造成的圣女的立场来说,在圣堂迎接死亡应该是最理想不过的事情——这个时候,混乱的头脑中禁不住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从艾丝提耳边传来的既不是自己发出的悲鸣,也不是头盖骨断裂的干枯声音。

“……雨?”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玛丽惊讶的声音,艾丝缇反射性把落到脸颊上的冰冷水滴往脸上抹。就在那时,在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快响声的同时,一阵骤雨从旁边倾注下来。

是过云雨吗?不,要是那样的话就很奇怪了。雨滴比起晚霞来还要暗,比起雪来还要冷——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圣堂内部。是室内!

“啊,终于经过十二个小时了,可怎么总觉得是在虚度光阴。”

艾丝缇循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看见了阻挡在自己与姐姐中间的穿着丧报似的黑礼服的影子。那是叫艾依扎克·巴特拉的管家吗?还是在通缉名册中有名的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呢?总之,那里站着一个有像死鱼眼一般的双瞳没有一丝光亮的男人。

无视妹妹惊愕的神情,玛丽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军刀恶狠狠地叫道。

“——把她铲除掉,坎柏菲。我的妹妹……那个女孩是我最大的障碍,就在这里帮我把她铲除掉。”

“那,这样好吗?”

那张长长的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一双混浊的眼睛转向了玛丽。他用那种殷勤的,能够使听到这番话的人不会产生不愉快情绪的口吻忠告。

“史宾塞大佐,就像您刚才所说的,站在您妹妹那边的人很多。冒眛地说一句,您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就算不像刚才那样,要真的这样做的话,人们会认为殿下您这样是任性而为而背弃您。而且,如果不是有您拖延时间,我们连用‘湖之剑’来歼灭伦迪尼姆的时间也没有。殿下,现在还不如赶快逃走吧!”

“什么……?”

玛丽的眼睛里透出像冰一般冷的视线。

那个男的必恭必敬地把手放在胸前,迎着那双折射出仇视的双眼。

“歼灭伦迪尼姆是什么意思啊?坎柏菲!‘湖之剑’不是用来把王都从外部割离开去的吗?你说,拖延时间是什么意思?”

“啊,这样说起来,殿下似乎还需要说明!”

好像想起了重要事情似的,坎柏菲唠叨了起来。他仍然用流畅的语气来说着令人恐惧的事情。

“‘湖之剑’在两个小时后会再度‘发光’,比起前一回的‘发光’规模更大……伦迪尼姆全境都在微波照射的范围内,应该没有人能在这个地域里面存活的。”

“开玩笑吧!?”

这时,那个充满杀气郤一直不失冷静的声音突然变尖了。她惊慌地紧握着手中已经被汗水弄湿了的军刀怒吼着。

“‘湖之剑’充其量是用来孤立伦迪尼姆的工具罢了。在那个时候,应该是我把地方军队叫来占领王都啊!歼灭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那么,您说的是……”

好像很困惑似的,坎柏菲微微倾斜了头。他摸着下巴回应道,那种口吻就像被一位成绩极差的学生指责自己打错分的老师一样。

“恕我直言,伦迪尼姆变成怎样对我而言并不值得关心也谈不上有什么利害。我只希望有十二个小时……啊,我在说那事的时候主人好像已经来了。”

“哪……”

把魔术师的回答打断的声音好像是从天而降、又或者是从地底涌上来的。不,是在耳边,又或者是世界的尽头——

“早上好啊,各位!昨天都有睡得很好吗?我就睡得很香啊!今天一天都要充满精神的哦!”

“……我说你,现在只不过是淩晨四点而已啊,要说早安的话还是早了一点吧?!”

就在坎柏菲苦笑的时候,视线开始转向从圣堂冒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那个积水的地方。在室内下的黑雨——尽管比刚才下得更大了,但烛台的蜡烛郤一根也没有熄灭。那种不可思议的液体一股劲地起伏着。不,那不是起伏着,是集中在中央处往上涌,开始分散成复杂的形状。那些是——不是,并不是人做出的形状。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双手在搓著粘土,慢慢地做出了一尊雕像似的。

“那,那个人……”

“啊,早上好啊!艾丝缇,一天没见咯……身体还好吧?!”

坎柏菲对着轻薄地拍着翅膀、竖起小指的那个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早上好——精神似乎不错啊,该隐大人。”

“啊,因为现在的一切麻烦都能避开了嘛,派执行官、还有那个迟钝的笨蛋……”

无线电的那端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正在狩猎的野兽的咆哮——而且是残酷的、凶暴的、没有人性的食肉兽般。

同时,掠过上空的全翼型机体——血红色回力刀形状的怪物,在船尾冒出黑烟的空中战舰后面不停回旋着。

“可是,这个样子,‘赤之男爵’充其量也只是给我们看了看美丽的烟火而已……”

“船尾摄影机全部毁坏,射击指挥雷达被炸,第三燃料库抛弃……”

可以说总算勉强地幸免了致命伤,但“铁娘子II”后部的损毁却也是非常严重的。特别是射击指挥系统更是变成了碎片。如果这样的攻击再来,便将会是最后一次了。

“总之,不要继续上升了!”

凯特一边再确认舰体的损坏程度,一边在估算著舰体承受能力的极限。她尝试著不让后面徘徊的敌机看见自己的背影,然后对舷侧的速射炮发炮一个劲地胡乱射击,准备利用弹幕把那赤色的使者包围起来。

“——搞定!”

“啊,漂亮!”

说是瞄准了,要是对方在空中战舰中,弹丸的骤雨应该的确能捕捉到。但是,怪物像装了马达似的滑溜溜地横滑过了侧面,回避了所有可以达到这边来的炮口。

“怎么了,不是最后一击了吗?派遣执行官。”

伴随着挑衅的声音,红色的机体潜没下去了。

它避开了弹雨,慢慢地潜到“铁娘子II”的舰底。

“咕……”

像是经过苦练的拳击家的有力步伐一样,虽然惊慌失惜,凯特马上打开了舰底的炮门。两发细长的诱导式火箭弹向对手飞过去。可是——

“不行……太近了!”

诱导弹的发射和怪物突然地提升高度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射向快要碰到接触线的红色恶魔的两发诱导弹结果都没有被点著,然后落入了海里。为了防止因火箭弹的误爆而引起射出器破坏,在射出的几秒内套上安全装置不会启动火箭弹和近接信管。敌人显然知道了这一点,就迅速地跑过去接近它。这样狡猾——绝对不是只会为自己的腕力感到骄傲的狂战士。

“太强差人意了!对方,真的很……很强啊!”

恶魔步枪的火舌喷出的时候,“赤之男爵”的机统弹正在舔食着船舰的底部。受到炮弹的冲击,巨大的船只摇动得很厉害,被射穿的装甲板剥落了。

“真可惜啊,凯特修女……”

凯特被左右方喷出火花的引擎吓到了。当她正准备用自动灭火装置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冷笑。那是一边旋转着机体,一边再次盘旋到上空的怪物中传来的强制通信。

“派遣执行官,要是不考虑对手是我这个苏珊·冯·斯科卢菲尼——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5=6‘赤之男爵夫人’,要取得优势应该就比较容易吧……可是连阿扎拉什攻击的那一方都还有反应,看来还是不需要为这样的狩猎成果而自满!”

她长叹了口气低头一笑。

另一方面,凯特一边在检测舰体各部分的损坏,一边洗耳静听着对方的通信。

(这个人……为什么不给我最後致命的一击呢?)

最开始的时候凯特是抱着疑惑的——不管是打击后部、还是攻击舰底,不管怎样这个敌人都可以给船舰最脆弱的部分给予致命的一击,可是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逃开了。就好像特意不立刻宰杀那费了好大劲才捉回来的猎物一样。

可是,渐渐地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这家伙是在炫耀。

不只是现在这一刻,还有很多次机会都是可以把她击坠的。尽管是这样,这家伙好像还不打算这样攻击——这是为什么?嗯,一定是这样。她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实力,等待着一边绝望,然后再把她送下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嗯,你说了什么来着?”

因胜利而骄傲自满的“赤之男爵”传来的声音中混夹着一丝丝惊讶。

纯白的空中战舰船头突然往下沉了。一边拖曳着喷烟的船尾,向低空下降——要把怪物的高度降到了自己最满意的领域。

“决定死心了吗?还是,又在计谋着什么圈套啊,嗯?”

从无线电传来的困惑的声音消失了。“赤之男爵”也在华丽地旋转着机体慢慢地降低了高度。它紧贴着海面用非一般的速度到达“铁娘子II”前很远的地方,再度旋回的机头面对空中战舰——赤色恶魔与白色天使像战斗中的骑士般互相面对着。就算是速度稍逊一筹的空中战舰速度也有50海里,至于“赤之男爵”就超过100海里了。将近400公里的相对速度,在看距离计指针的那一瞬间,就变成接近0了。但是,双方都似乎没有避开的打算,正面地紧贴着海面突进。

这样的话,最后就只有正面冲击了——这刹那的结论只能是这样。

“真可惜啊……‘IRON MEDEN(铁娘子)’,低空才是我的领域啊,您最初那种骄傲眼神也消失不见咯。”

伴随着那自满的声音,“赤之男爵”的机体发出了波飞沫。

潜伏在海中的怪物向着那样紧贴着海面径前进的“铁娘子II”的船底——能破坏一切武装的死角潜了下去。朝着海面上耸立的巨大身躯,向上方那失掉了装甲、以无防备姿态出现的空中战舰机关部前进,然后打开了炮门。

“死吧!”

“——我也这么想!”

修女那清澈响亮的叫声与女魔头恶毒的咆哮声重叠在一起。

就在这时,紧贴着海面飞翔的“铁娘子II”巨大的身躯向前进方向呈螺旋状半回旋着。

“这是‘铁娘子II’吗?”

无线电里的声音被丑陋地割开了。看着正如在空中飞舞的鲸似的,“赤之男爵夫人”对缓慢持续着回旋的空中战舰放声大骂。

“——怎么可能?飞船竟然能划出这样的轨道?”

“苏珊,你不是说过吗?你也很醉心于自己舰艇的力量吧!”

对于就算是拥有厉害机动力的怪物来说,要是在水中下潜的话,再淩厉的动作也会变得迟钝起来。更何况,无论在那个时代来说,在立体战斗里面从上方的攻击是有压倒性优势的。直接面对惊愕的“赤之男爵”的,是凯特修女唯一平安无事的武装——配置在气囊上方七十五毫米处的炮口发射的同时,她毫不骄傲地指责着对手的败因。

“你要是再次向我发动袭击的话,一定会在发挥自己优势的能力范围内——也就是低空中追击我……要是这样想的话,我也一定会这样去驾驶的。”

“哗啦……”

在水面冒出状观的水柱同时,在水中也发出了悲鸣般的怒吼——空中战舰所使用的是大口径炮,而被这大口径炮直击的“赤之男爵”装甲板被炮弹轰爆。喷射机的燃料像血一般喷射出来,机体不断颤动着。

“这……这简直是……像假的一样。”

可是,就算是这样,怪物并未完全丧失机体的制御能力。必定是因为有着超强的电动知性计算能力,利用流体力学把逆卷过来的水流和能最大限度地进行有效驱使,不然机体就必定会滑旋着飞出水面。

但是……

“我应该说过的……”

凯特并没有追赶拼命逃跑的敌人。完成将“铁娘子II”舰体一边恢复回常态,一边只是淡淡地像报告实验结果的科学家那样向大家诉说自己的喜悦。

“你真的就像我所想的那样行动啊……已经,分出了胜负了吧!”

“什么?”

面对修女那简朴的胜利宣言,心中抱着疑问的“赤之男爵夫人”本来想去质问她——最后却没有这样做。

“还真是笨啊……嗯?从下方来的动态反应!?”

她突然发现到从海底底层延伸上来的两束光芒。因为还来不及确认正体认正体,而只是在采取回避行动的时候,光点——像枪一样细长的两根对潜喷射弹已经紧紧地逼近过来。

“这……这不是刚才的两发炮弹吗?难道‘铁娘子II’?你,你连这个都能计算到?”

“正是这样……对不起,欺骗了你,男爵夫人。”

随后,海底像正午的太阳一样发出刺眼的白光——最后,好像传达怪物懊悔似的,通信器里满溢着嘈杂的响声。就在这瞬间,在海面上高高延伸出来的喷水柱一直倾注到‘铁娘子II’的巨体。

“呼……这真是让人没办法啊……”
  
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大概会在深深缓一口气之后稍微休息。但是凯特的思绪郤立刻变成考虑究竟自己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里哪一件最重要。首先,是要确认还有没有其他敌人和诊断船只的损害情况,然后必须向船内的乘客说明现在外面的情况。总之,对于目前的战争要不顾一切地去阻止。

要是陛下受伤了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凯特连这个都要立刻停止去想然后跑到船内的监视器里接着了解情况,但是——

“这……这是……”

在看到监视器中的画面后,凯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展望室成了一片血海。

最初,舰体巨大的摇晃是在葆拉用力地踢了床以后。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圆润的爆破声凑和着空中战舰的巨体剧烈的震荡怎么想都是不寻常的。

但是,对于葆拉来说,根本连确认那个机会和时间都没有。从鞋子下传来把床往后踢来的声音,然后躲开了倾斜的墙壁,就像瞬间移动似地与对手缩小了距离。

“呼。”

“杀……”

“死之淑女”和“杀人狂魔杰克”——从这两个都并非劣等杀人者之间传出尖锐的金属破坏声。

高周波武器在互相搏斗着,休息室里面的空气震动着,奏响着的怪声。这时,用压倒性的力量把刀弹开的骸骨男人仰向了后面。“杀人狂魔杰克”一边向后仰,一边想着要拉大距离,郤有一把小刀朝着他的下鄂飞袭过去。

鸳鸯钺具备了高周波,这种凶器——是从覆盖着葆拉拳头的手甲中伸出来的四只钩爪。在狭窄处,手腕握着的鸳鸯钺回旋着,把敌手的面具撕了来。“死之淑女”接着就要把恐怖分子的身体从旁边斩开两半。可是说时迟那时快,“杀人狂魔杰克”从后方跳跃起来,胸前被划出了左右各四根红色的血痕,可是恐怖分子本人已经快接近休息室墙壁的位置了。本来是准备逃跑的,可是偏偏自己闯进了鬼门关——渐渐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男人视线飘忽不定,眼睛似乎一直在寻找逃亡口。

葆拉此时冷静地宣告。 

“完结了,恐怖分子……祈祷吧,为你的灵魂……”

“该祈祷的是你吧,异端审问官。”

在那张骷髅般的脸上挂着的薄薄嘴唇张开的同时,在那个男的前面出现了一个瘦小的少年——他接近了被发现而准备逃走的教皇。恐怖分子用像使出了皇牌似的表情,甚至是极自然的语气来命令修女。

“丢掉武器吧。不然的话,神的代理人就要走到神的跟前去了。”

“你真是作了个愚蠢的选择啊。”

但是,受到胁迫的异端审问官的脸色丝毫也没有改变,仿佛没有把被恐怖弄得心神恍惚的少年教皇放在眼里。她似乎认为爪的前端沾到的血很脏似的,一边说一边甩着那只爪。

“人质之类的,对异端审问官来说是没有用的……尽管是这么说,那位毕竟是神之代理人!”

不带一丝一毫迷惑地说完的瞬间,葆拉毫不犹豫地踹床。

她转过头去渐渐地靠近把少年双臂反剪的骸骨男人。

“死之淑女”在教皇厅被号称冷酷无比。但举着那肉盾的恐怖分子应该对此没有深刻的体会,或者,应该是考虑到教会的人不会眼看着教皇被杀而见死不救吧?他的这种错误推断——对于葆拉来说应该是非常好的状况吧。

被骸骨男押着,歪着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的少年是教皇厅史上最愚纯最无能的圣座之主。要是他在这里被杀死的话,之后继位的应该就是弗朗西斯科·迪·梅奇枢机主教了——他才是真正能够体现教皇厅的权威与权力的男人。葆拉对恐怖份子要把人质杀死的胁迫屈服的理由,应该不会是要找出主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真理。“死之淑女”像瞬间移动似的把距离越缩越小,她眉毛也不动一下,右手的鸳鸯钺向已经变成了肉盾的少年胸口刺进去。掌剑会贯穿他贫弱的身体,然后是在他后面的那个骸骨男人的心脏。二个应该都会当场死亡了吧?这应该不会计算错误的——

可是,如此完美的计算却突然变得絮乱了。那是钩爪应该从亚历山大的心脏中抽出来的瞬间。

“……”

葆拉有着足够的速度和力量的拳头突然改变方向。就这样一直向横滑过,惊过了紧紧地闭着眼睛的亚历山大的面前。紧接着,“死之淑女”往上一跳,受到藏身在教皇背后的敌人重重的回旋踢。但是,这是一个不合时宜也不是伪装出来的单纯攻击而已。

十分容易地在对手的腕上划上一道痕。

“这……”

“你在干什么啊,异端审问官?”

对着平常沉默寡言的“死之淑女”的饶舌,恐怖份子加重了惊讶的怒吼。应该是对于葆拉拥有必杀把握却放弃了行动感到很疑惑吧。但是,他所采取的行动确实比之“死之淑女”的胡乱行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她一边挥动着手上的刀,一边把教皇撞到远处。

“哇,哇……哇……”

“嗤。”

葆拉把发出惊叫声的教皇撞到一旁去的时候,“杀人狂魔杰克”趁着相互接近的时机捉住了修女。葆拉虽然反应迅速地用鸳鸯钺挡住了描画着诡异曲线飞过来的钢刀。但是——

“葆、葆拉,上面……”

亚历山大的警告根本没有起作用。虽然修女顺著亚历山大警告的方向抬头一看,一只粗壮的巨腕还是狠狠地打中了修女的太阳穴。巨腕——从“杀人狂魔杰克”后背长出的副腕,其力量几乎能够与格斗战用的机械化步兵匹敌。就算“死之淑女”的速度再快,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这一击打飞出去。

“修、修女、葆拉!葆拉!”

“为什么,现在的……”

被狠狠地撞到墙壁上,躺在跌落的床上颓废的“死之淑女”在朦胧与淡薄的意识中反省着,但并不是因为害怕恐怖份子的副腕。关于强化步兵的能力其实已经在“毁灭骑士”的报告附件中提及过了。比起那些,为什么自已中断了必胜的攻击,转而使用了胜算比较低的战术呢——就算是反省了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

(为什么会犹豫了呢?我……)

大概是因为头脑受到很重的一击而变得很迟钝吧——对着自己引导出来的结论,修女本身也禁不住觉得荒谬。

可是无论怎样,结果都是毫无疑问的——自己确实放弃了杀死人质和敌人最正确的选择。为了这个不像样的、流着眼泪连续呼喊着葆拉名字的少年。

(不可能。我竟重蹈了局长的覆辙……)

“正在访问阿尔比恩的教皇和异端审问官们要是被杀了,罗马是不会就这样默默地……”

就在修女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还满腹疑惑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考。

“杀人狂魔杰克”一边接近葆拉,一边慢慢地开口。修女静静地用刀子划了一个十字,用因为脑震汤而视网膜混浊了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他。“杀人狂魔杰克”看着修女冷淡地喃喃着。

“要是那样的话,阿尔比恩的内乱就会更加厉害了。混乱后是混乱,纷乱接着纷乱……然后,内战就像陷入泥沼一般越陷越深,对于我们的女王陛下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要是还有时间的话……)

照射进来的光线看上去变得混混浊浊的,葆拉用渐渐恢复过来的神智分析着状况。大脑所受的打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四肢的前端已经开始有阵阵微弱的痉挛和反应了。十秒后,应该可以再动——但是,已经不能再有十秒了。“杀人狂魔杰克”已经站在修女的身前,刀子对着她的心脏准备在上面插上一刀。

“已经忏悔完了吗,异端审问官?我嘛


,也没有时间玩了……很快你就可以去你们最爱的神身边了——”

(不行,来不及了!)
眼睛睁开着,却模糊地无法对焦,葆拉在那一瞬间似乎已经确认那种感觉就是心赃被刀穿透的死亡的感觉。

“——哈哈,死吧,修女……啊……”

男人突然发出的狼怒吼在不甚宽敞的休息室里回响。

葆拉反射性地抬高了头。恐怖分子怒吼著什么?啊,他的脖子上好像有甚麼——或者说好像有甚麼紧紧缠绕着……那是?

“小子,现在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啊!”

“葆、葆拉,逃吧,快逃!”

怒吼声敲击著半觉醒状态的修女的神经,夹杂著少年那尖锐的声音好像在说著什么。

“快点逃吧……然後,去找佩卓斯……”

“——亚历山大陛下?”

葆拉控制著那还不能准确发音的舌头,叫著少年教皇——或者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的名字。可是,下一刻,少年的身体被恐怖份子的二只副腕拉离了男人的脑袋,然後毫不留情地抛向墙壁。

“讨厌的小鬼!”

比起杀死葆拉这件事,恐怖份子此刻子像更在意不能原谅自己居然让这样的少年有机可乘的事实。

小刀在咆哮著的恐怖份子手中闪闪发光,有30厘米长的刀正准备把微弱地痉挛著的少年的脖子割下来了——

“陛,陛下!”

世界像螺旋状地回转著,慢慢地能够成功活动的葆拉站了起来。就在那刹那,恐怖份子的刀锋已经接触到少年的皮肤。

对,就象是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休息室也在旋转,能看见移到昏暗海面上的窗户玻璃里映照出满天的星星。

震动声和七十五毫米炮的发射声从天顶的方向——舰体现在180度倾斜著,也就是从海面的方向传来轰鸣声。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注意到外面正在发生甚麼事的。重力法则像暴君一样挥动著拳头把他们的肉体往天井狠狠地撞击。悲鸣著的亚历山大和正准备割断少年脖子的恐怖份子都失去了平衡,摆出像被小孩子丢弃的玩偶一样的姿势落了下来——唯一例外的是葆拉。

“……”

“死之淑女”一言不发地对正变成天花板的他面猛踢,然後她像长有翅膀似的从墙壁上走下,跳起来,从相五连结在一起的少年和恐怖分子中间像闪电一般滑了过去。

“糟,糟糕了……”

“那从地上消失,就像消灭罪恶的人一样,我的灵魂将一直歌颂我主……阿门!”

在被惊愕和愤怒笼罩的恐怖份子面前飞闪过“死之淑女”的手刀。

恐怖份子的两只副腕被切断了,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就在血沫高高地飞溅出来的同时,葆拉跳上了恐怖份子的胸板,给对方致命的一踢。直接命中心脏的腿在冲突的那一瞬间回旋,把他的肋骨踢得粉碎,骸骨男人被踢飞到墙边的男人,像坏掉的玩偶一样正好落在天井上。

“……啊,陛下,您没事吧?”

葆拉与少年说话的时候,外面似乎正发生什么骚动,休息室在高速旋转後再回覆了正常。葆拉这一次没有用跳跃保持平衡,而是一边支撑著亚历山大的身体,一边确认对方有没有受伤。

“好像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有哪里感觉到疼吗?”

“没……没什么事……但……但是我的眼前……眼前觉得很晕……”

“那么,您暂时就在这里休息吧。”

少年教皇姑且算是救命恩人,是否应该用命令的语气来跟他说话呢,葆拉的内心可能也在犹豫着。强硬要求少年坐在这里,他就不用看到“死之淑女”的冷酷手段了。休息室的另一边,还是能看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的人影。
 
“收拾掉这个恐怖份子就完成任务了。所以现在请您安静地在这里等候吧……”

从背後流出来的血把整个地面染红了,看到男人还是紧握著手中的刀,葆拉郑重地、慈悲地给予警告。

“已经分出胜负了,投降吧。虽然袭击教皇的大罪是不可铙恕的,但是,只要说出主谋的名字,说不定还可以慈悲地放你一马。”

可能是因为出血的关系,男人的声音比最开始的时候弱了。但是,在那张骷髅似的脸上好像燃烧著地狱般昏暗的阴火。

好像被削成薄薄一片的嘴唇痉挛著,“杀人狂魔杰克”用被血沾污了的手紧紧地握住小刀。

“我所效忠的那个人真的很不幸。权力、名声、人材……她想得到的东西都在她的妹妹手上,但渴求著的她却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一个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悲伤……啊,异端审问官。最後的对手是很有名的‘死之淑女’,真让人高兴啊,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吧。”

“你的名字?”

就像殉教者一样,男子紧握著身体前方的刀子。他的後背不断地流出大量的液体,要是就这样置之不理,应该也会立即死亡。最多再过一分钟,他就会在这个地方晕倒。但是,“死之淑女”没有拒绝男人的挑战,她静静地问。
 
“要是在墓碑上面刻名字的话,你要刻上甚麼名字?”

“名字到最後还是要丢掉的,没有必要给死了的人取一个名字。但是,要是在墓上刻的话……”

男人嘴角一张一合地动著——或者是在微笑著。他反手固定了迷幻般不停回旋著的刀子,简短地自报了姓名。

“‘杀人狂魔杰克’——就这样刻吧。”

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转眼间,一阵狂暴的风从葆拉的正面吹袭,修女服都被卷起了。但是,葆拉却没有动。只是在身体一侧的手刀在一瞬间舞动了一下而已。

“就把那个刻下去吧,把那个名字……”

“死之淑女”盯著站在眼前的男人,她的脸上淌过一道赤红色的线,在小声地喃喃自语的修女的脚底下,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随後,没有脑袋的男人冲到了背後的墙壁。
  
“大叔,快躲到帐篷後面去。”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怪物”,马上作出反应的是温妮纱。长生种女性长腿一伸,轻而易举地把一根滚落在地的帐篷用支柱灵活地踢了起来。然後像投枪一样反手把柱子握住,把尖桩的一头向前投掷出去——因长生种独有的怪力,支柱几乎以音速飞了出去,其去向几乎无法被视网膜所捕捉。

可是,在一旁咆哮的“怪物”却没有避开。不,不仅如此,它还轻轻地扭了一下头吞下了半根飞过来的尖尖支柱。

“啊!为什么?这个家伙!?”

看见铁制的支柱却像柔软的粘土一样被咀嚼著,温妮纱叫了出来。就算从一直被短生种称为怪物的长生种立场看来,这也绝非一般的生物。这是遗传工学的产物,或是接受了生体强化处置的,不然就是从恶梦里面来的真正怪物。

但是,“怪物”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惊愕的表情。它甚至原封不动地把那弯曲状的柱子吐出来,用那双明显带著知性的眼眸瞥了长生种一眼。随後那个灰色的巨体一声不向地开始疾走。
“——温妮纱小姐,快避开……”

“教授”看见巨兽口中那粘粘的唾液就不再犹豫了。他越过温妮纱的肩膀把手杖指向怪物,按下开辟。被发射出的压缩空气胶囊落在了猛冲过来的“怪物”的前面,在夜里不断冒出白烟。

“呜,眼睛好痛……喂,大叔。这是,这是什么啊?”

“这是催泪弹啊!”

“教授”望著对面的白烟,似乎能够看到点甚麼。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凉凉的笑容,转动著手杖,“这与警察和军队所使用的武器比起来当然不算甚麼,但它的主要成分是十二种化学物质,用这个作为挥发促进剂再加上青铜。虽然不知道它的基础是狗还是狼,但是它的嗅觉太好,应该还是会受伤的。”

绅士正在解说的舌头突然停止了运动。白烟被夜风吹散,对面却看不见“怪物”的身影。温妮纱好像也察觉到这一点,她愕然地叫了一声。

“糟了……那个畜牲,到底在哪里?”

似乎从地狱的底部传来的咆哮声震动著夜气。

突然映入两个人的眼里的是一个布满了唾液的赤红色口腔。

“怪物”以就算是长生种也达不到的速度往背後一转,像弹丸一般跃向了“教授”。

“大叔,危险啊……”

温妮纱的轮廓在一瞬间变得歪曲了。在下一瞬间,那细长苗条的身体在“教授”和“怪物”的中间出现。

“去死吧……妖怪!”

女孩怒吼著,伸出了钩爪向了跳过来的怪物鼻尖。

“走吧,温妮纱!”

“教授”拿起手杖的时候已经晚了。怪物用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躲开了突击过来的铁爪。不,不仅那样,他的牙齿插进了敌人的手腕里——骨头裂开了的声音夹杂著女孩的悲鸣声,温妮纱的身体在空中描画出弧形的轨道後狠狠地摔落到地面。正面受到离心力撞击的肺一下子裂开了,从咆哮著的口中进尖锐的惨叫。

“咕……”

“不要动啊,神父……”

“教授”快速地拿出手杖准备攻击,却有一个混浊的声音把他的动作冻结了。

一个不像从人类的声带中发出的,结结巴巴而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要动……再动的话……就,杀……了那个……女的……”

像是从异常笨拙的口中掏出片言只语似的,在被压著仰面倒下的温妮纱身上的“怪物”张开了裂至耳垂的嘴,用闪著磷火般光芒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教授说著。它还伸出长舌舔著摒住呼吸的长生种少女的脸,不时露出喜悦的暗笑。

“哈……哈哈……果、然、如、此,跟传闻中一样的家伙呢……”

本来,犬科动物的生理构造,应该是不能像人类一样说话的。但对怪物此时所说的话,教授竟然能完全听懂,甚至连话语背後隐藏着的狡猾和恶意都能清晰了解。

“跟魔术师说的,一样,你,保护不了,女人,的家伙……”

“……‘魔术师’!?”听了怪物从口中吐出来的零散语句,教授稍稍扬起了眉。

所谓的“魔术师”,就是指AX的重要通缉犯的名字,同时也是教授的老相识。

“魔术师……你是巴特拉的同伴吗?啊,不,你认识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吗?”

“巴特拉,坎柏菲,哪个都一样……”

温妮纱刚才好像在重击的冲击力下失去了意识。怪物不怀好意地趴在早已因筋疲力尽倒下的少女身上,暗笑着。

“魔术师,说,你,是保护不了女人的男人,让未婚妻死了,修女凯特死了,这个女人,快要死了,连王孙女也……”

“王孙女?是艾丝缇修女吧?”

即使在这种的时候,“教授”也没有忘却身为阿尔比恩贵族的风度——即使情况危急,他依然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着,一边将思维全速运转,一边以闲话家常的悠闲口吻努力收集情报,也可以拖延时间。

“那个女人,现在,温扎城……”

怪物的注意力,似乎已逐渐从教授转移到躺在眼前的猎物身上。刚不耐烦地答完教授的问题,就马上用自己的前爪小心的撕开了少女的衣物。看到少女袒露著雪白的胸部,怪物忍不住咽了口水。

“温扎城,魔术师,在,而且,更可怕的东西也在……死了,那女人,快要死了。”

“啊……”

“我,说了,不要动!”

终于,教授作为阿尔比恩贵族的矜持也丧失殆尽了,他扭曲着面容低声地呻吟着,想要挥动拿着的手杖。而怪物则贴着温妮纱的脸,一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边嗤笑着。

“你,在这里,停下来,不许动。破坏了装置……王孙女也死了……你,默默地,就这样看着。要是一动的话,这个吸血鬼,就杀掉,吞掉……”

“——要是能这样的话,你就试一下吧。”

就在这时,从地面上响起了挑衅的声音。

同时,无数的细小的针飞出——这是从“鬼女”的头皮细胞那里分离出来的发针。“怪物”的口中扎满了发针,从它的喉咙中发出惨烈的咆哮声。然后,它已经开始注意到“教授”其实是在装作失去了冷静。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奇袭。映入眼帘的是一边像小狗一样悲呜着的“怪物”,和一边往后仰的教授。

“咦,还演得真逼真啊。”

温妮纱骄傲地笑著,她一边笑一边膝盖往上一顶,踢中了“怪物”的上腹。就算是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却也是长生种,“怪物”被怪力弹飞了出去。

“温妮纱小姐,捂住鼻子啊!”

从发出警告的绅士手杖里飞射出白色的胶囊。胶囊落在正在悲鸣着的“怪物”脚下,这一次喷出的白烟能够把怪物包围起来了。但是——

“这……这种程度……我……我想……毒气之类的,对我来说是没有效的。”

在飞舞的烟雾中响起不算是悲鸣的话语。“怪物”充满憎恶的咆哮着,它的沾满血的口腔一边吐出发针,牙齿却一边掉下来。

“哼……这只畜牲……”

温妮纱看见已经发狂的野兽点了点头。

“好像就费了那么一点力气就把这个混蛋打倒了……”

“已经分出胜负了。”

对着不停在那里唠叨的长生种,“教授”的回答是冷静的——而且没有一丝动摇。

“我们胜利啦——它已经不能再战斗了。”

“什……么?”

“教授”的结论就像解开了方程式一样,这时回应他的话并非温妮纱。

背部毛发倒竖起来低声呻吟着的“怪物”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它慌慌张张地张开双脚开始迈步,却像醉得厉害似地东歪西倒着前进。然后,它把巨体浸到水里,勉强维持着没有倒下的姿势。

“哇……太漂亮了……太好的……您……是怎么?你攻击它的是什么?”

“嗯?就只是催泪弹而已啊。但是,那个催泪弹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硫醛’啊!”

“硫醛?”

惊讶的温妮纱扭转了头。要是根据“怪物”的能力推测,它的免疫机构应该接近长生种的。有什么现存的药物能对如此肌体制造出这么大的破坏吗?

“那是什么?那种称作什么醛的是厉害的剧毒吗?”

“不,要是弄掉了那些催泪效果,那对于我或者你们这些长生种来说都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物质而已。但是,对于某种动物来说就会变成一种致命的毒素了——简单来说,他现在就中了达姆尼基毒了。”

“啊,达姆尼基毒……”

发出有点滑稽声音的温妮纱的脸变得一片茫然。

“达姆尼基毒,就是那种让狗或者狼吃了会死掉的那些吗?”

“正是那样。为了提高我的催泪弹效果所以我加入了硫醛这种挥发性的有机谷氨硫酸化合物。”

“教授”把回转回来的手杖放在肩膀上,微笑着。他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一样地眨了眨眼睛,追加说明道。

“看这个,中了达姆尼基就会流眼泪吧?就是那种物质才会那样啊。但是在这种化合物里有一点点溶血效果——就是说,有破坏红血球的效果。可是,要是硫醛单体的话,那种效果也是会被分解的。但是,一旦这家伙跟还原型的谷氨硫酸这种物质相结合的话,就会飞跃性地提高溶血效果,红血球也会大量地开始被破坏……另一方面。自然界里也有遗传着血里面含有大量的谷氨硫酸的动物。例如,狗啊狼啊……情况就是这样了。”

“你……你这个混蛋!”

“教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面好像包含着点什么意思。他的鼓膜被刺耳的咆哮敲打了一下——“怪物”仍然像醉了似的迷迷糊糊地在那边吠叫着。

“绝对……绝对不能原谅……”

看着那输了的丧家犬,“教授”的瞳孔里仿佛飘著雪,却依然保持着悠闲自得的绅士风度。教授用手杖指着“怪物”的鼻尖,一字一句用力地说着。

“本来,首先应该责骂它一顿的,现在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我暂时就饶恕你,快点消失吧。但是,这种事,没有下一次了!”

“……”

果然厉害——“怪物”面对着连反驳馀地都没有的威严胁迫,巨体里发出的怒气冲冲的吼叫没有了。然后尾巴迅速夹在后肢中间,一步一步地后退。就这样,灰色的巨体溶化在黑暗中。然后,野狗群也从公园里消失不见了。

“喂,喂,那不是很好吗?那群家伙要逃跑了。”

“现在没有办法了。要是没有一击即中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教授”脸上的严肃表情已经消失了。不知不觉中烟斗里的火已经灭了,于是又点起一根新的香烟,绅士还在指示着那似乎不得要领的女孩。

“如果在拖延下去,后果会很严重啊。首先应该是要解决那些事对吧?……就因为这样,温妮纱小姐,可以快点帮我找一个代替我的指挥者吗?然后,和我去温扎城——艾丝缇修女的那里吧。”
  

“什么,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坎柏菲!?”

要是细心留意的话,在堂内出现的黑色雨水现在竟然一滴都没有剩下,全部消失了。被雨水拍打着的艾丝缇他们的衣服上也没有一丝雨水的痕迹。玛丽走到满面笑容的青年身后,一边回头看着黑衣的魔术师。

“拖延时间?‘完成任务了’?难道……难道你是在利用我吗?为了要利用我,才会把‘湖之剑’给我的?”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要利用陛下才把‘湖之剑’交给您的。”

到了关键时刻了,黑衣男人的回答仿佛恶魔一样郑重。

“我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有效地活用‘湖之剑’的时候,才很偶尔地才注意到殿下您的存在……老实说,其实其他的哪一个人都可以。”

“……你!”

杀气不停游走在那双天蓝色的瞳孔里。白色的手瞬间迅速地回旋过来,军刀向魔术师狠狠地挥过去。可是,就在坎柏菲的头会被砍飞前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影插进了两个人的中间。

“是这样的……被利用来做那种无聊的事情,不也是挺好的吗?”

白晳的少年满不在乎地一边抠着耳朵一边喃喃细语着。

“啊……真是累啊……”

从珍珠粉红色的唇间,传来一声轻叹。让那三个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也好象十分疲惫的样子,坐到了椅子上。

“今天真是累得够呛的了。从市内的盛装游行开始,然后是入场仪式,唱赞歌,接着是大主教的说教,宣誓仪式,还要换衣服……简直就像是被拷问一样呢。”

“要是伊萨克对你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得罪了你的话,我向你道歉。所以啊,要放开心胸,舒坦一点……”

“……滚开!”

军刀举在空中的女人声音好像被冰雪冻结了一般冷冰冰的。她一边弯曲着任何时候都准备把武器往下挥似的手臂,一边发出短暂的警告声。

“那个男人唆使我,让我去破坏伦迪尼姆——虽然你身为主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你要在我面前挡路的话,我就杀了你。”

“嗯……嗯,不行啊……真的不行!杀气这么重,会糟蹋了你的美貌啊,小姐……”

“嘿嘿”地傻笑着的年轻人的脸上连一丝的暖意都没有。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面前的白刃,正轻薄地搔着脑袋。

“反正,即使被骗了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吧。为了那区区几十万人的性命就那么生气是不行的。要耸耸肩膀放松一下才行……放松……”

“……”

这一次,玛丽没有回答那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年的话。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转动着拿着剑的手腕——冷酷无情地落下的军刀,从年轻人的头顶一直落到他的身体中间把他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

“姐姐。”

看着那些往上喷出来的血沫,玛丽无声地苦笑着,然后艾丝缇发出尖锐的悲鸣声。

喷出的红色液体差不多把整个天花板都染红了。但是那些液体并不是从金发少年那里喷出来的。加害者——玛丽的一半脸被血染红了,从她的肩膀中喷射出一条血柱。半瞬间后,已经完全断掉了的右手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滚到了床边。

“这,这……”

低头看那滚到一边的右手和手里握着的军刀,玛丽突然失去力气似的跪在地上。她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她整张脸都因惊吓而扭曲了——的确,那军刀应该是斩到了对手的。他应该从脑门被分开两半才对。那……那是为什么?

“啊……好像很痛啊……所以我说啊,我才不会鼓励女孩子去使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另一方面,该隐说着并非令人很心酸的台词,露出一种惊慌失措的神情。在确认了跪在那边满身是血的玛丽只是低声地呻吟着而不能动后,该隐一声不响地把视线转到了艾丝缇那边。

“嗯,怎么了?艾丝缇?脸色怎么发青了呢?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啊?”

“你,你不要过来。”

艾丝缇一边打开了散弹枪的安全拴,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少年一边哼着调子不一致的歌一边走了过来。面对着年轻人的视线她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但她还是颤抖着用手指扣了一下扳机。

“你要再过来的话,我就真的开枪了……!”

“开枪?要攻击我吗?啊……艾丝缇,真是让人悲愤啊……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还会说出那种让人害怕的话啊!?你的父母是那样教育你的吗?”

“你,你,你把神父……奈特罗德神父杀了吗?”

艾丝缇不管他那种嘲弄般的话语给予的压力。虽然散弹步枪的枪身己经严重弯曲了,但,只是那样的距离的话,就算闭上眼睛也是能命中的——不,应该可以命中才对。少年一边默默地站在一边,艾丝缇像念咒语似的喃喃着,这时她发现了一张护身符似的东西。

“你……准备……你准备对神父做什么!?”

“嗯?啊啊……并不会做出什么事的……放心好了艾丝缇。”

该隐淡淡地回答,好像要保证真的不会做出什么事似的。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我们已经连成一体了……就,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是说……你是说连成一体了?” (某秀插花:CA!!XDD)

“是的,连成一体,就算是这样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对着面带疑色的修女,该隐慌慌张张地挥了挥手。他从西服的胸前的袋子里抽出一张面纸来擦了一下鼻涕。突然在他面前出现在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竖着中指的手。

“不管怎样,我本来,都是二位一体的——是完全同型遗传体。也就是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现在我就是回到了从前——就算是这样说,你还是不太明白对吧?!嗯,啊,就是说我们合为一体了,以后都一起这样生活下去。他能够得到我健康的身体,亚伯也不会再动怒了。我的身体里面就像一个乐园,现在他就能安心地在这个乐园里面永远生活下去了。呜……太好了,太美妙了……喔……哈利路亚。”

该隐举起双手在赞美着神的荣光的时候,那个白色的男人围绕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快乐地跳著一段舞蹈之后,向艾丝缇——正确来说应该是向修女背后被守护着的棺木伸出了右手。

“就因为这样,圣女大人,快点离开这里吧。弟弟会很寂寞的!”

青年那动听的话语被含糊不清的步枪声打断了。

那一瞬间,像受惊了似的张开口的该隐右半身消失了。从那被切短了的枪身放出的九发铅弹把他的右肩连同手腕一起带走了。

那只还作着伸开状的飞得远远的右手狠狠地被撞到墙壁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但是,年轻人却没有倒下。不,他那身体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在那个已经断裂了的筋肉和应该露出骨头的伤口里有发著黑色光泽的果冻状的物体粘附在上面。那个瘦削的身体里好像还隐藏着别的生物在里面。

“呜……好凶啊……艾丝缇。”

站在正前方那个把少年的手弄走了的修女,把还正在冒着硝烟的散弹步枪放到嘴边吹了吹。虽然说是自己弄出来的,但她好像在这令人压烦的空气中停止了思考似的——相反的,被害人却一直不停地吵吵闹闹地抗议着。

“嗯,我是有把你当作是朋友的,而且你又是弟弟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尽可能地对你友善一点。可是你偏偏……那样对我?”

该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不公平的时候,他的伤口也没有变化。仿佛就像收集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黑夜然后把它们物质化了的黑暗——少年好像让它在他的肌肉里面呼吸着一样,点了点头。

“可是,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去靠近亚伯吗?好,我明白了。对了,我想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建议……艾丝缇,你,很喜欢亚伯对吧?!很想,很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吧!那么,就一起吧。在我里面……要是那样的话亚伯也高兴,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

少年的嘴闭起来的一瞬间,黑暗开始蠕动了。

艾丝缇反射性地蜷缩着身体的时候,从该隐的身体里面溢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与像海葵般的伸出无数的触手状的东西互相缠绕在一起,蜿蜒弯曲着,朝着修女一条直线地突进过去。

要被吞了——艾丝缇作为生物对着面前那种恐怖,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只能用好像被破坏了似的声带发出悲呜,看着从少年身体里面溢出来的黑暗落下来了。要是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旁边闪出来推她一把的话,她的肉体就会永远被这黑暗吸收掉,最终会变成一体。

“姐……姐……”

这时候迸进她喉咙的是那种好像看见自己的肉体在一边生长一边消失的时候发出的悲鸣声。她翻了个跟斗倒在地上,在那个时候看见了那个推开自己身体的人。

“姐……姐……姐!”

“快……快点走……艾丝缇!”

玛丽的半个身体被黑暗浸入了,苦苦地呻吟着。玛丽——艾丝缇的唯一的亲人,右半身被触手缠绕着,面容扭曲地回过头。

“快点从这里逃出去……这家伙不是你能斗得过的……”

“不,不要啊!姐姐……”

艾丝缇看着姐姐在与她对话的途中已经被黑暗吞食了,她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地叫唤着。不,“被吞”是不正确的表现。把她跟玛丽缠绕在一起的黑暗就像生物一样粘糊糊的,黑暗无处不在,它把牺牲者的肉体变得模模糊糊的。黑暗跟玛丽融合了,正准备要跟她同化起来了。

陷入了半狂乱状态的艾丝缇捉着姐姐包着绷带的手腕。要怎样对付活生生的黑暗呢?她不知道,所以只有一直哭着喊叫着。

“我现在就救你出来……我要救你出来!姐姐……”

“啊……我……还……还没有叫过你妹……”

尽管艾丝缇拼命地伸开左臂去拉着姐姐,但是黑暗却没有一点要放开手的意思。不仅没有放手,黑暗更延伸了势力吞了更多的牺牲者。艾丝缇的唯一的亲人看着这一些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发出微弱的苦笑声。

“为,为什么是两姐妹却……我什么都没有,而你却什么都有……地位,名望,权力,一切的东西……”

那一瞬间,玛丽的视线从正在侵入自己身体的黑暗转移开去了,望着艾丝缇——那是一双柔和的眼睛。

“可……可是,可是我妒嫉啊……所以,从你那里夺去了一样东西……你的……夺走了你唯一的亲人。”

“姐……”

玛丽微笑的那一瞬间,她捉住了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的艾丝缇的手的那一股力气是出乎意料的大。那细长的手指从流着血的手中滑了下来。

“姐……不要……你不能走……”

“再见了,艾丝缇……你一个人要……”

黑暗连别离的话语跟最后的祝福都吞食掉,谁的耳朵都听不到。

勉勉强强留了下来的玛丽的肉体也被那个黑暗吞没了。只是在最后,从黑暗中伸出来的细细的手像渴求着什么似的张开手指,但是又被那个食欲正旺盛的黑暗又包裹进去,吞下去了。

“啊……啊……姐……姐……”

艾丝缇看着姐姐的一切都被黑暗吞食光了,她在那边呆住了。

在那里,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证明玛丽·史宾塞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就好像那个女人从一开始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艾丝缇的嘴一直叫着那个名字。要不是那样的话,恐怕真的找不到一丝证据能够说明她的确是曾经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姐……那……那……”

“呜……还挺感动的嘛……”

把已经变得虚无飘渺的艾丝缇的意识拉回现实中去的,是那疯狂的传道士般的叫声。

“嗯……真的很被深深感动了!爱恨参半的姐妹悲剧啊。正想要相互了解的时候却要面对‘永远别离’——呜,伊萨克!这是一部多么精彩的电视剧啊!对,就是这样,是一部电视剧!”

在那种古怪的声音消散以后,少年用剩下来的左腕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白色的脸上泛起的红晕猛地向左右摇着。要是那只右腕不是与黑暗化作一体的话,就可能会被因为看见表演者的演技而喜悦的舞台监督用力挥动。

可是,该隐感动了一会儿,好像又渐渐地重新恢复到平静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低下头看着屁股着地摔倒了的艾丝缇温柔地微笑了一下。

“真的是一场令人感动的别离啊,艾丝缇。不过这当然不能与我以前跟我的弟弟们分别的时候比了。嗯,可是呢,其实你也不需要为了与你姐姐分开而伤心了,因为你很快就可以和你的姐姐一起的了。在我里面……永远!”

“啊……啊……”

艾丝缇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看到恐怖的东西她的身体本能地蜷缩在一起,但是这时她的身体受到了剩下来一点点的理性叱责而慢慢地伸直了。可是实际上的那两条颤抖得不得了的脚却拒绝了行走。修女坐在地上,不得不像错误地进化了的怪物一般爬动着。少年露出的天使般笑容,带着生长着的黑暗走近——

“自我诊断程序结束了,系统恢复正常,紧急用副回路接接续完成——”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抑扬的声音传到了艾丝缇的耳朵里。之后的一瞬间,堆在那边墙壁旁边的瓦砾山以爆发之势破裂着。
 
“用歼灭战仕重新启动战冲思考——战斗开始。”

“——你……”

“魔术师”发出警告那一刹,那个人影双手已经握着拳击步枪准备好了。他把瓦砾山吹散后站起来了。步枪发出像凶暴的怪物的咆哮,毫不留情地把全部的子弹射向该隐。

“啊啊啊……”

但是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却没有露出一丝的惊吓的表情。他还是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举起了一只手。然后他在前面那些弹幕前消失了,又出现在“神枪手”的后方。

“!?”

他的背因为受了弹雨射过来的压力而弯曲成了“直角”型。从他那件已经烂得零零碎碎的法衣下面皮下循环剂撒了一地后他倒在了地上。那银色的水洼慢慢地扩大了,仿佛是脊椎内的流体思考结晶全部流出了一样。

“伊、伊萨克神父。”

“——请您低下头,圣女大人!”

这次敲击著悲鸣着的艾丝缇的耳朵的是从旁边传来的警告。那个潜藏在背地里的慢慢接近过来的细长的身影飞过了艾丝缇的头顶。长剑的刀身被烛台上的火炎映照着,一端跃到接近天花的地方然后又像弹丸一般落下来了。

巴基鲁逆垂下来了的剑端恰好像针一样插进了该隐的脑门。要不是在前一刻该隐举起的左手捉住了长剑,那个长剑大概就会把敌方的头部击碎了。

那只手像感觉不到重量似的捉住了白刀。只是实际上,尽管巴基鲁像出尽全身的力气砍下来似的,该隐却仍然纹丝不动。而且刀锋周围也没有被血染红。

“锖?”

不要说是刀身了,锖就连刀柄都吃光了。长生种像被吓到了似的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随后,长生种像猫一样把身体卷得圆圆地降落到地上,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发出了悲鸣声。

“身……身体……腐烂!”

悲鸣着的长生种的手腕开始变成了赤黑色——从握着剑的手指开始,手开始变成像瘀血一般令人恶心的颜色。而且变色是瞬间急速地向周围的领域扩散开去,正准备扩散到了倒在了地上了的曼彻斯特伯爵的身上。

“啊,没有事吧?艾丝缇,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对你做这样残酷的事情的。”

白色天使转过头来看了一下仿佛忘记了呼吸地站着的修女,温柔地笑了一下。他冷静地放松了肩膀笑起来了。

“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虽然只是有点不安定吧了——但是,你仔细想想啊。像风啊石头啊水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活的。它们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生存着而矣,很安定地生存着。但是能够活着的生物都不停不停地变化,增加,死亡,多么忙碌啊……可是其实啊,那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这家伙——)

艾丝缇主意到了这家伙的脑袋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几乎有点紊乱了。

(这家伙是世界的乱人……人。)

所有存在着的敌人,不管怎样都是与这个世界不相容地存在着——这个家伙绝对不能与这个世界共存的。要不就是这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不就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吞没。

恶魔这个词语此时此刻都没有浮现在艾丝缇的头脑里。是恶也好是邪也好,归跟到底还是有善存在的。是光与影。可是,眼前的黑暗它并不需要其他人。它完全是从这个世界孤立出去存在的——所以。它能够把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都吞掉。不,它正准备吞没着一切。

“你……你是?”

艾丝缇虚无地面向着“黑暗”在寻找着。对着面前那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的充满了静谧的它问道。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世界之敌’。”

那是一个温柔的回答。

“我是一个什么都不需要的东西。可我又是一个什么都需要的东西……”

黑暗柔柔地笑着的那一刹间——

艾丝缇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黑暗。

荆棘之冠 三雾之都 VII

VII

最初,艾丝缇在想肯定是有谁在重重地敲打着礼拜堂的门。

就像是用拳狠狠地打击着硬硬的木板的声音。然后隔了一会,又作声。这次再是隔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又作声。然后时间隔得越来越短地开始连连续续发出声音,最后听到的声音已经是连成一线了。

外面大概还有生还的士兵会察觉到礼拜堂里的异常而冲进来吧?

可是,艾丝缇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推断是错误的了。声音是在这个堂里面响起来的。然后,立刻从旁边又传来一阵。

“啊?那……那是什么?”

该隐皱着眉头感到奇怪的时候,艾丝缇就已经能够正确推算出那些声音的来源了。

是棺木。是祭坛旁边放置着的棺木的盖着的棺木的盖发出的响声。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胡乱地敲打着棺材盖。

“难……难道是神父?”

已经绝望了,脸上不挂任何表情的艾丝缇的脸上又闪烁着希望,可同时又露出了恐惧。

在那边的男人死了——头被砍下来当场死亡了。要是这里面真的有谁在敲打着棺材盖的话,那个不可能会是那个神父。绝对不会是。

可是——

(突然间……)

之前知道的一个令人讨厌的秘密——神父拥有不死之身的生命力这个秘密,这一刻为她带来了一缕希望。“世界之敌”或是什么讨厌的东西,或许会赐予她一个像下了咒语般的奇迹。就算仅仅是期待发生那样的事,自己应该也会下地狱吧。但是,眼前黑暗——要是留它在这个世界让它继续作为世界的敌人的话,那么地狱也会被它吞没了。

“啊……”

半瞬的踌躇与一瞬的厌恶之后,艾丝缇翻了个身。她滚到了棺材旁边,打开了用来固定棺材盖的别扣。这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棺木。仅仅花一点点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把盖打开了。

“……”

可是,还抱着半丝希望的艾丝缇在看了棺里面的东西的之后一刹那就失声了。

棺材里面的的确确是一片血海。

棺材里面的大量鲜血多得像快要溢出似的。可是那里面没神父的身体。只是在那血海的海面上飘着一件法衣。

“……那个,亚伯那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在发了呆的修女的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叫声。

从右肩涌出黑暗的少年不思议地眨着眼睛,透过艾丝缇的肩膀往下望着棺材。他踼着脚下那个像装进了谁似的美丽的空魔法瓶,扭转了头。

“亚伯的确是在这里吧?喂,艾丝缇,你把那个人放到哪里去了,啊?”

“不,不知道……”

艾丝缇摇着头。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卑鄙。可是,这个时候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她用就像已经坏掉的蓄音机似的平板的声音勉强地回答了一句。

“我……我什么都……”

该隐用手指卷着金头发笑了起来——就像艾丝缇所熟悉的神父的温暖的笑容。

“因为如果你变成了我的话就会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知道的东西,所想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就像现在在我身体里面的你的姐姐……一样……看!”

“艾丝缇……”

少年那怪笑声中重叠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把暗暗的痛苦的女声。就像走到墓场的墓石下听到的那种细小的声音,小得就像心跳的声音一样微弱。

那个时候艾丝缇的脸扭曲了,却不是因为害怕那像幽灵一样沉沉的声音。是因为听到那个声音就会回忆起什么——那是刚才传来耳边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很冷啊……”

“啊,啊,啊,啊,啊……”

该隐的黑暗——艾丝缇一看见黑暗的深渊奇妙地往上涌,她的脸又不禁扭曲了。

在那黑暗中飘浮着的明显是一张人的脸。那一张跟艾丝缇长得很像的脸像浮雕似的穿过了黑暗。在玛丽·史宾塞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她稍稍地一张嘴,就会用嘶哑的声音抽泣着。

“这里很冷啊……妈妈,对不起啊,我……爸爸为什么会说……我跟妹妹是有不同的……”

“哗。哗哗哗哗……”

艾丝缇大声地喊着同时拉开了散弹步枪的引子。随着发炮的反作用力又再拉了一次枪,再一次发炮——就这样几次,不,是几十次重覆地拉着枪引。在一片硝烟中艾丝缇已经染红了的眼睛充满了泪水,那时候,她渐渐地发现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

然后,虽然受了数以百计的铅块的撞击,可是那个白色的男人却还安然无事地站在那里。

“那样是不会有用的艾丝缇。”  

少年嘻地笑了一下。他那双喜欢恶作剧的细小的瞳孔充满了好像预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看到了一切似的光芒。可是那种光是那么的虚无——没有东西在里面的光。

少年那双瞳孔中映照出了修女的恐怖,他俏俏地伸出了右手。苦闷地扭曲了的玛丽的脸已经埋没在黑暗中了。黑暗变成一只手臂似的抚摸着艾丝缇的脸,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这样不行了……弄脏了女孩子的脸啊……”

白色的少年不能停止忠告。

青白色的光刚惊过了天空,现在摸着艾丝缇的黑暗的触手飞弹出去了。

“你!”

看着受到了散弹的直击甚至把子弹吞没了的触手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大局,必恭必敬地在那边默默地守着的坎柏菲叫了起来。在那个时候,该隐用舞步似的步伐离开了艾丝缇,他的周围打起了两三条的青白色的雷电。那种情景就像是要保护正怒火中烧的圣女一般。可是,该隐微微地合了一下眼睛,看着圣女的背后本应该装着弟弟遗体的棺木。

“这是‘吸血鬼猎人’……‘02’吗?”

连续地回答着白色的那个男人的是泡沫弹起来的声音。

充满了棺材的血——此刻,血沸腾起来了。

那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冒出无数的小泡。小泡飞浅出来变成飞沫的一瞬间像雾一样在空气中扩散,可是立刻又变成了旋涡在空中飞舞。

“你们完完全全没有进步过啊——而且你们还真顽固得像我弟一样啊!”

这一刻,红色的血雾像波浪一样逆卷向该隐杀过来。但是该隐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向着立刻回复原状的右腕的黑暗高声尖叫,深呼吸——与此同时,“黑暗”膨胀起来了。这时,在艾丝缇背后向着“黑暗”吹起了一股强风。

“啊……”

艾丝缇不经意地喊了一声的时候血雾已经以惊人之势被“黑暗”吞没了。这时发出的声音恰恰就像喝汤时发出的声音一样,“黑暗”慢慢地把它完完全全吞进肚子里了。然后在发觉的时候,血雾像张开了翅膀的龙一般,一点点都没有留下。不管是在空气中,还是在棺木中——亚伯·奈特罗德消失了,就好像不能说这个人是存在的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啊啊……我怀疑你了真是对不起啊,艾丝缇。好像我弟还是在这里面了。‘02’……真的,要是和那些怪物一起来的话,他也只会死不瞑目的。”

该隐好像在哪里吃饱了似的用手摸搓着肚子,没有礼貌地说着。

把从肩膀上生出来的黑暗微微染红了的是喝进去了的血的痕迹。就连血雾都“吞”了。艾丝缇看着那个黑暗,已经不能恩考了。

已经,所有东西都终结了。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自己,甚至这个世界都被这个男人吞食掉了。就像姐姐,亚伯他们一样。就连寄居在神父里面的恶魔都不能打败它。这样,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打败这家伙吗?

主曰:失败乃成功之母——完全是尽次不同。自己,不,不管是怎么样的人也好也不能忍受眼前的存在……

“啊……那个,好奇怪啊……这……这个是什么?”

少女已经绝对地绝望了,她的身体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了。这时传来她耳边的声音微微地动摇着。

可是,这可能吗?已经被全吞没掉了的虚无中还有一丝的动摇——可是,在脸被一跟线操控住的艾丝缇眼前出现的的确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亚、不在我里面……他……这里没有他的思想,……在……在这里的是……是啊、啊、哦、哦……”

“怎么回事?”

“魔术师”看见往后仰的该隐张开大大的嘴巴,惊讶地轻轻喊了一声。可是,白色的少年抖落忠实的侍从的手,像没有背骨似的往后拗。那张嘴,好像就快要呕吐似的张得大大的。

艾丝缇的感也不一定是有目的——然后,他其他的部分开始奇怪地呕吐起来了。

“啊……我……我的……身……身体——!”

该隐发出像坏了的录音机一般的呻吟声,他的右臂开始膨胀起来了。不,正确来说,在他右臂里生出来的“黑暗”像轻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随着手臂的膨胀,就连该隐的本人都开始胀起来了。

“什么……那是什么?!”

艾丝缇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奇怪的事情,她的喉咙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惊叫声。

白色的血管进入了苦闷地震动着的“黑暗”。刚才的确是没有的。而且那不只是一条。好几条好几条的血管的包围着黑暗呈放射状地开始游走。不,那不只是血管。“黑暗”的裂缝里——从就像从卵子一般膨胀着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走出来。

然后,那个东西——

“说……说谎……为什么,那个人……”

撕裂肉的声音重叠着修女的悲呜声。从进入了“黑暗”里的裂缝伸出了像白色的毛毛虫一样的细长的肉。不,那不是肉片。是手指——白晳的,细长的,男人的手指。这只手指不停地发出声音,撕裂着黑暗。

之后,什么东西从那被撕裂著发出咆哮的黑暗中走出来了。乍一看,就像在已经膨胀子宫里面快要出生的异形的胎儿一样。或者说是吃掉了寄生的蝴蝶的蛹的孵化的寄生蜂幼虫。又或者说,是准备消化吃掉了自已的怪物的肠的肉食兽。

但是,艾丝缇却觉得将要降生的“它”十分眼熟,不,不仅仅是眼熟,那是认识的,不,是远超于认识的脸。

“神,神父大人……奈特罗德神父!”

从痛苦的“兄长”的里面爬出来一个白色躯体,这是一个一丝不挂,毫发无伤的完美的身躯——从修女的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那真的是艾丝缇所熟知的神父吗?在惊吓与恐惧的交织下,连声音也发不出的修女面前,神父空虚的瞳孔开始放出凶狠的红光,背上那漆黑的翅膀也开始了不祥的鼓动。

“神父大人……这究竟是……”

就在艾丝缇为这异常可怖的再生不知所措,颤抖,低语时,银色的野兽咆哮了。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叫声。简直是在体内各个细胞内潜藏着的不明之物,夺取了他的声带,在竭力咆哮。紧接着,纯白色的手臂猛然一挥,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巨大的镰刀。

另一方面,他看到这个情景。

“终于使出来啦,02——”

说着话的该隐伸出了他的左臂,他蹒跚地勉勉强强地走了进来。

“想保住自己的身体,却反被夺取了一半以上,哈哈,真失算,竟然有点生气了。”

该隐正苦笑著,珍珠色的皮肤发出了崩裂的声音,漆黑的液体从中缓缓流出,在伸出的手中硬化了的液体化为了一把与身高相仿的长枪。他优雅的架起了那柄装饰着丝穗的双人枪,轻轻地笑了起来。

“02,看来……你需要点惩罚啊……”

野兽一跃而起,扑向架起了黑枪的白色男子。

刺出的长枪连它的银发都没有碰到,镰刀已经砍下来了。那是恐怕只需风压就可以把钢铁撕裂的斩击。但是,它面前的该隐依然优雅的站着,根本没有闪躲的意思!难倒他要被砍为两段吗?!

“啊,……快住手,神父大人!不能……”

艾丝缇忽然想起托雷士和玛丽有昨天袭击她的恐怖分子们被奇怪地击倒的状况——只要是袭向该隐的攻击,都会反伤到自身——她大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那个少年确实是在反击著那些向着这边来的攻击。这样的话,亚伯神父挥下的镰刀,将会贯穿自己的身体!

“不要!”

“……”

与修女的悲鸣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惨叫。

交错地站着的两个少年变换在位置,仿佛双胞胎的两个人,要说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头发的颜色,还有,胸前游走的那一道伤痕——那是被大镰刀砍出来的伤口。但从那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黑暗”。拿着那柄如同身体一部份的长枪的该隐发出来痛苦与愤懑的叫声。

“不可能!我的空间传送竟然来不及……”

少年大叫着,原本那张安泰的脸节浮出了惊愕的表情。

但是,正如艾丝缇所想的,这个人是袭击不了,他不会这样容易受伤的。活生生的黑暗,完全否定这个世界上万物的存在,不可能就这样受伤的。

(果然,完全不一样。)

艾丝缇看着眼放红光重整着镰刀的神父,突然想:他们和身为人类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不,甚至连生物也不是。本来就是不可能与自己有交集的存在……

想到这,艾丝缇愕然了。

(跟我们人类不同?)  

我现在究竟把奈特罗德当成什么了,那个温柔的神父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另一方面,修女还在颤栗的时候,天使和恶魔的恶战还在继续……

举起镰刀一端的神父,向与自己有著同样脸孔的少年冲过去。同时,他毫不费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该隐向后跳跃,要躲过这第二下的横击。但就只迟了一点,这回右脸又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眼看着迎面砍来的镰刀,他连施展空间传送的时间都没有,惟有举起长枪,弹开了镰刀。

“啊,对啊……都怪这个‘身体’啊,不能再用这个身体了。”

该隐闪开了这第四击,便马上将自己与周围的空间转移到离战场5,6米的地方。他无奈的埋怨着,冷看着自己的残像被弟弟的镰刀撕裂,叹了口气。

“不行啊……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伊萨克!”

“在。”

仆人恭敬地鞠了一躬用醇厚的声音回答道主人的吩咐。该隐对着仆人埋怨道:

“完全不行啊,这样的身体,用不了啊,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先回‘塔’吧。”

到处都有伤的身体没有流出一滴血。该隐按押着趁势流出黑暗的伤口,不断地埋怨着。

“再调整一下,然后回来夺02的那个身体吧。"

“遵命。”

魔术师不能违反主人的话。

他闪耀着下颌和手套处的五芒星,在空中比划着复杂的魔法阵。

但是,银色的野兽没有放过这个空隙。

“……”

一声不响的鼓动的翅膀的亚伯的身体,像弹丸腾空飞起。借着电力瞬间加速,该隐就要被大镰刀从头被劈开——

“哎呀,这样可不行啊,亚伯——”

堕天使的声音忽然在艾丝缇耳边响起。

“啊?……”

只顾着向上看的艾丝缇,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个白色少年搂在怀中。究竟是何时让他接近的,完全没有感觉。

(啊,不!)  

少年并没有移动,是她自己和周围的空间被拉动了!就在艾丝缇注意到这原委的时候,该隐用轻薄的口吻,向高举镰刀呆在空中的怪物说道:

“你是有什么要说吧,不过,今天就放我走吧。看,这里有你的女人在哟,受伤了,可就不好啦。”

“住嘴!该隐!”

怪物愤怒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对着少年大叫:

“你这家伙……只有你这家伙不可能铙恕!”

“该隐面不改容地看着咆哮着的弟弟面对再次向自己冲来,大镰一闪,他就和被当成盾牌的修女分开,而他却好像装作不知道似的——而艾丝缇看着眼前回转的黑色光芒吓得全身僵硬。

“啊……”

深重的呻吟声传到了她耳中。

修女张开眼,看到了停在中途的大镰刀。发出呻吟的是在刀刃那边的银发神父。

“可恶!”

“……早说了嘛,亚伯,你是杀不了我的。”

一个充满感情的声音飘向了愤怒地叫着的神父和愕然矗立的修女。那时,肩膀被放开,双脚也软下来的修女,已经倒入了银发神父的怀中。神父反射性的,丢掉了手中的镰刀,托起了她。

“神……神父大人……”

躺在雪白的怀中,艾丝缇茫然地看著神父的脸——充满沮丧感,愤怒还有绝望——看着这样的表情,她突然想。

(难道……是为了保护我吗,因为我被当作盾牌,所以杀不了那家伙吗?)

又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在这,所以亚伯不能把这家伙——世界的敌人——打倒。

……就是因为自己在他的身旁。

“喂,亚伯,你是爱着我的……”

就在艾丝缇愕然地看着紧咬双唇神父的脸时,魔法阵开始发光了。在光芒中的两个人影开始模糊。只是声音鲜明地传到了两人耳中。

“以前也是这样,你爱着我,所以你杀不了我,而且这永远不会改变。”

抱着艾丝缇,神父用泛着红光的眼紧紧地盯著魔法阵。那是被极尽人间的憎恨所扭曲的脸。艾丝缇清晰地听到了从那獠牙中传来的激烈的切齿的声音。

“所以,下次再见时,一定要将你……”

“一定要将你”——好像是这样说吧。该隐的声音逐渐变小,魔法阵的光芒也消失得无踪影了。

但是,即使白天使和魔术师走了后,亚伯还是一动不动。被他抱着的艾丝缇也一动不动。被破坏近半,烧焦的大堂内,在血与瓦砾之间,微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仿佛时间也没有流动。

最终,直到从彩色玻璃射入的晨光将教堂照得如同白昼时,两人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荆棘之冠 四 荆棘之冠 终章

第四章 荆棘之冠

耶稣出来,戴着荆棘冠冕,穿着常紫袍。
彼拉多对他们说,看哪,这个人。
(约翰福音书第十九章第五节)

女长官从化妆间走了出来,来到了休息室。向正在等候的人说道。

“女王陛下更衣完毕了,待会将在主祭坛戴上王冠。”

离那个恐怖的“雾之夜”已经过了一个月了——那时阿尔比恩正举全国的国力致力于王都的复兴事业。在这其中,这个维斯特敏斯塔寺院,甚至和与这里相邻的国会议事堂有关的陆军军队也被投入到了这次超突击方式的抢修工程当中。其结果是这里终与大致恢复到了“雾之夜”之前的容貌。在大走廊的一旁,女长官一边把手放到被提供作为临时更衣室的寺院参事会会议室的门的把手上,一边向在休息室两位神父说到。

“还有,华兹华斯博士……在加冕仪式进行之前,女王陛下有话想跟你谈一谈,请问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啦。现在吗?”

中年神父今天与平时那身随意的衣着不一样,换上了一身礼服,在听了女长官的话后,他坦率地点了点头。他把没有点火的烟斗放进了怀中,站了起来,然后从那个矮个子神父和那个把围巾脱了下来、貌似侍童的少年当中走了出来。

“——威廉·渥特·华兹华斯,应召拜见女王陛下。”

“教授”在女长官的带领下,走进了会议室,恭恭敬敬的把手放在胸前,行礼说道。并且向矗立在对面正被几个女佣侍奉着的那一位,默首祷告,高雅地点了点头。

“感谢您的召见,女王陛下,我感到无限的光荣。”

“要你抽空前来,真是很抱歉,华兹华斯博士,还有托雷士神父。”

面对绅士的问候,在那用金丝银线刺绣成的白天鹅绒的即位仪式用礼服的上面,毫华的披着一件白貉皮长袍的这位娇小的女王陛下文雅大方的点了点头。在高贵的茶红色头发下,闪着玫瑰般圣洁光芒的脸侧向了旁边,对在左右的女官员们命令道。

“你们能不能离开一下?因为我有一点事要跟博士说一下……放心吧,不会耽误加冕仪式的。”

因为是女王的命令,不管愿意不愿意,女官员们都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慢慢的退了出来。一头红发的女王别有用心的看了这些女官们一眼后,门静静的关上了。

“啊……真是累啊……”

从珍珠粉红色的唇间,传来一声轻叹。让那三个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也好像十分疲惫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

“今天真是累得够呛的了。从市内的盛装游行开始,然后是入场仪式,唱赞歌,接着是大主教的说教,宣誓仪式,还要换衣服……简直就像是被拷问一样呢。”

“但是,仪式终于都只算是完成了一半而已。还有最重要的加冕仪式,现在就放松了还太早了哦,陛下。”

“不要再叫我什么‘陛下’了可以吗?华兹华斯博士……被熟悉的人叫陛下总觉得自己都变得不是自己了,感觉好奇怪。”

似乎是由于那件加冕仪式用的礼服的领子实在是勒得太紧了,女王一边松了领子一下,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礼服这种东西招人讨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太约束人的自由自在的行动吧。少女陛下厌恶的看了一下领子下的紧身衣以及大大的蓬松的裙子——这极尽奢华却毫无实用价值的旧时代遗留下的服装,然后叹了一口气。

“就好像一直以来那样,你们叫我‘艾丝缇修女’就可以了。啊,但是既然已经还俗了就不再是修女了吧?……那么能拜托你们就只叫我艾丝缇好吗?”

“嗯。但是虽然这么说,要是以后人们都这样把你叫开了,你都觉得好吗?”

教授一边倾听着少女那似乎有点可笑的请求,一边坐在了椅子上。

他一边把烟斗衔在哪里,一边向旁边那个把头巾带得深深的、低着头的少年催眠促道:

“你也可以把头巾拿起来的啊,温妮纱,在这里又没有其他的人。”

“……教会的人还真是难讨好。”

拿下了头巾后,这个侍童装束的小女孩立刻发起牢骚来。她一边重新在被汗水打湿了的脖子上涂上防紫外线的防晒啫哩,一边很不满地抱怨道:

“哎,艾丝缇,你特意把我们叫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有什么事啊?在这么的大白天而且是加冕仪式的高潮部份……这样对王宫恐怕不太好吧。”

“不好意思啊温妮纱,在这里涂防晒啫哩的话会浪费掉我们的时间的,因为只有今天才能有机会自由的说说话……而且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一边感到十分可惜的摇了摇头,艾丝缇——不是,应该说是艾丝缇女王在胸前双手合十,向长生族的女孩道歉完毕之后立刻就把话题转到正题上。

“是这样的,你们觉得‘岛’上的生活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什么觉得不便或者不足的地方啊?”

“不,我们都觉得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波斯维尔大叔为我们打点得很好。还有,隔离地带岛怎么样了?那里原本就是秘密研究基地吧?因为这样的原因,人们都不敢靠近那里。”

温妮纱一边梳着刚才包在头巾里的那头金发,一边一本正经的点着头。对于她来说,这样应该已经算是她能做到的最有礼貌的表现了吧。她起码没有把那双长脚伸到桌面上,回答道:“电力装备,瓦斯管道,自来水管道这些设备也完全准备好了,而且港口也修理整备完成了。差点连‘隔离地区’也能够住人了呢……啊啊,对了,大哥说过要我记得来跟你说声谢谢的。”

“曼彻斯特伯爵吗?那样真是太好了。……”

当艾丝缇听到这个继前代女王之后,统率着百多人的长生族的年轻人的名字时,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曼彻斯特伯爵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固执己见,坚持要放弃过去,不愿意誓死效忠王国,反而为了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提出交换条件。满足他的希望,这就是艾丝缇身为女王的第一份工作。当然为长生族人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孤岛,给他们作为生活空间的是波斯维尔人们和厌恶人间俱乐部他们,而歼灭隔离地区,然後把住民们秘密的移送出去的伊林公爵,艾丝缇本身并没有做什么实质的工作,但是,即使这样,也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值得让人感到高兴的。艾丝缇叹了一口气后,正要如释重负的时候——她的脸上再次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艾丝缇?”

问问题的是看到皱着眉头,一脸痛苦表情的女王,矮个子神父——托雷士用他那玻璃般的眼睛望着女王。冷静地问道。

“是身体上的健康有问题还是精神上的健康有问题呢?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请你不妨说出来。”

“不,没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是,只是这里……啊,对了,托雷士神父。是这样的,其实我有一个请求忘记了。”

正在艾丝缇慌慌张张的摆手的时候,她想起了还有一个请求。把放在旁边的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修女服装交给了这个矮个子神父。

“这个拿回去罗马吧……我已经没有用它的必要了。还给教会吧。”

“明白了。”

只是这么的一瞬间,这个机械化步兵点了点头,一点伤感的情绪也看不出来。

“保存得很好……交给米兰公爵吧。”

“拜托了……虽然不能见最后一面十分遗憾,请你一定向她传达我的谢意啊。”

艾丝缇好像十分遗憾的叹了一口气——是还俗了就不想回罗马打声招呼吗?

不知道怎么样,总觉得,自从“雾之夜”后皇宫这里好像忙得令人头晕眼花。虽然那个“雾”经过华兹华斯和温妮妙他们的努力已经除去了,但是那之后的情况却是十分的繁琐。发现有王位继承权的意思,安抚伦迪尼姆市民的动摇,慰抚曾经在地方制造不稳动荡的玛丽派,甚至还要十分有礼貌的传达日尔曼王不想继承王位,却想早日投入婚姻殿堂的意思……每一件事情都是十分繁琐,棘手的。正是因为有了表明会无限支持艾丝缇的伊林公爵和厌恶人间俱乐部,以及无论怎么样都会接受米兰公爵命令,给予帮助的“教授”这些人的帮助,好不容易才把这些问题给克服了。如果不是这样,早就会变成了不可收拾的状态了。心中充满着这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谢,女王深深的鞠了一躬。

“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们给我的这些帮助,华兹华斯博士……你的帮助,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什么,够了,我也只不过是把自己的能力活用而已了,还蛮有趣的哦……哈,如果怎么都想感谢我们的话,那么等教皇厅开除了我们的时候,就把我顾用为这里的顾问官吧。待遇我是不敢奢望的了,一年有一百五十天以上的休假,保证我的三顿饭,和睡觉的地方,还有给我两三个漂亮的秘书,这样就够了。”

“……哈,原来你是想好的了。”

对于这个装傻的回答,女王不怀好意的点了点头。对于女王的这一举动,教授的脸立刻变得一本正经,伸出双手要求握手。加冕仪式快要开始了。大概也明白不能在像这样待在这里吧。他一边站起来准备退下去,一边竟然一本正经的给女王一个忠告。

“总之,艾丝缇修女不要太勉强。你选择的道路就是一条艰辛的道路。艰难,危险,就算你选择逃避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谢谢你,博士。但是……”

女王一边在心底里面衷心的感激博士的忠告,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摇了摇头。用充满贤者理者的目光回望了博士,然后用一点都没有迷茫的语气说道。

“因为这里是我的战场,所以我一定会在这里战斗到底的。如果逃避这里,就如同逃避我的人生没有什么两样……我讨厌这样。”

“是吗……那就先锻炼自己吧,那样的话那样就会明白值得骄傲的地方不止自己才有,别人也会有的。然后就会习惯担起责任吧。对吧。”

教授露出了一个寂寞的微笑,然后翻了一个身走了出去。而托雷士继续沉默着不说话。温妮纱慌慌张张的重新戴上头巾,然后说道:“哎,已经说完了吗?大叔,……我们还会再来的,艾丝缇。保重了。”然后跟着他们走了出去。但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艾丝缇又一次深深地低下了头,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样,真的要结束了呢……”

没错,今天,这个朝拜圣地的旅程就要结束了。

如果从时间上说——离开故乡一年了。但总觉得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年,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走过了永远的一半一样,经过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旅程。到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不同的人,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生与死。在这当中虽然痛苦的事比快乐的多,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旅程。

但是,一切都已经完了。

自己再也不能到其他的地方了。也不能逃到其他的地方——因为自己已经发现了——发现了自己要保护的东西,自己应该战斗的战场,自己应该战斗的敌人。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场必须赌赢的赌局当中了。

虽然有一点寂寞,不过这是自己决定的。绝对不会后悔。但虽然说不会后悔……

“神父先生……”

那张有着一头银白色头发的笑脸突然惊过了艾丝缇的脑海。

“雾之夜”之后就没有见过亚伯了。因为他没有来皇宫。虽然听说以前的神秘集团——“骑士团”全力调查过,但是具体的情况艾丝缇自己也不太清楚。艾丝缇自己本身也因为在这个月被很多事情缠绕着,结果最终没有和那个银发的神父见过面。听说他今天会和教授他们一起回国了。

“应该不会见面了吧……还是不再见面比较好吧。”

不知不觉,少女女王已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自言自语说道。

已经不应该再和他见面了——这个也是自己为什么要继承王位的其中一个原因。

自己和他是不同的。什么都不同——在旅途的过程中,已经模糊感觉到的东西,现在已经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无论是现在的还是过去的,还是背负着的东西的重量,自己和他都不大相同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自己还待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会伤害他的。不,甚至可能不得不取他的性命——正如前几天一样。

“还是不要再见第二次比较好……不,绝对不能再见面了……”

艾丝缇紧咬着嘴唇,自言自语地说着。

绝对不能再和他见面了——在理性上自己也清清楚楚地认识到。

这个旅程的快乐——如果现在与他见面的话,自己的意志说不定会崩溃掉的。说不定自己就会从这里逃出去也说不定。也说不定会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如果真的是变成这样的话,还不如死掉算了。

所以,不见面是最好的了。

“但是……”

当一想到不能再见到那张笑脸的时候——这样只要想到一半的时候眼睛就会不经意一热。这时艾丝缇就会咬咬牙,立刻睁开眼睛。绝不能在这里哭的。因为自己不是坚强的人,只要一哭的话,就会崩毁的。

“但是……奈特罗德神父……”

“嗨——”

当女王正在呜咽自语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这是一个能够令女王不自觉地眩晕起来的声音。而且,当女王反射般的把视线投向声音发出处时,她看到的东西果然令她眩晕起来——那里有一张脸,一张紧紧地压在墙壁上的通风口金属钢丝上的脸。那简直就像一块穿着线的生火腿一样在金属钢丝的筛眼之间露出自己的肉。当仔细看看一看,那是一张戴着哥特式的圆眼镜的脸——而且那也是艾丝缇最熟悉的那张脸。

“啊,神父!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这,这个嘛本来打算从正面进来的,但是被拒绝了……只好……”

在奇妙的回声中,亚伯回答道。总觉在通风孔里面要把身体拆得好辛苦的样子。像蛇一样穿越了狭窄的通风管道,却好像是在出口的地方被挡住了。神父露出一副好像是这个世界最悲哀的表情,声泪俱下的向女王述说道。

“怎么了,今天是加冕仪式的日子吧。所以总想找个什么地方藏起来吧,谁知道在这个通风管道里面打打转转的,不知不觉就来了这种地方了……艾丝缇如果方便的话能从你的那边把通风道的钢丝打开一下吗?我都快要窒息了……从刚才开始的头脑就像走马灯一样在不断的转个不停……哎呀哎呀,现在眼都有点发晕了……”

“等,等一下!来了!”

艾丝缇慌慌张张的爬上椅子,掂起脚,好不容易手指才摸到金属钢丝的地方。然后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拧动了螺丝,把金属钢丝网打了开来。刚打开金属钢丝网,神父的身体就像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蛇一样爬了出来。

“你在这里待了好久了吧……为什么在这里又不说一声啊!”

“抱,抱歉。因为我看到艾丝缇一脸恐怖的在那里自言自语的不知道说什么……我想如果出声的话说不定被打到趴下的。”

对于这个在抗议的少女,神父一脸不好意思地不继搔着头。然后笑了一笑。

“呵,很健康呢……还没有在这里见到你之前我还蛮担心你的呢。看起来十分健康的样子呢。”

“嗯,嗯,还好……”

最后变成了用粗鲁的口吻说话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当视线碰到对方时,艾丝缇立刻用粗鲁的口吻,没话找话说道。

“那么神父,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还特意穿成这个样子。”

“不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只是想在回国之前想见一见艾丝缇啦。对吧?我们这段时间都各有各忙,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对啊……”

神父吊儿郎当的口吻还是和平时没有两样。真让人怀疑他跟“雾之夜”那天晚上的他是不是同一个人。艾丝缇为自己刚才那么认真烦恼感到一点的愤怒,她插起腰,束紧了自己的紧身衣,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那,那么正好呢神父……我也正好有事要向你请教。”

“?什么事呢?”

“你应该知道的。”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傻吗?对於这个一点都没有变的神父的装傻般的回答,艾丝缇很不满的喝道。

没错,有一大堆想问的事和必须问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和那个叫做该隐的男人的关系,过去的伤……连死都能免去的“吸血鬼猎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是,艾丝缇的口里问出来的却是与上面的问题都没有关系的其他问题。

“我,我还俗了!我已经不是圣职了!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意见吗?!”

本想下定决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但是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逃跑了。

(什么有什么意见啊?!不是想问这个吧……)

应该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吧。尽管这样,到底自己在想什么啊——但是深刻的自我厌恶感还是压在心底,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停止。就像平时一样,艾丝缇用手指指着神父,满脸通红地怒道。

“就像你看到一样,我的人生已经改变了……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呢?”

“意见?没什么啊……”

一脸发愣的表情,神父扭头说道:

“这是艾丝缇自己决定的事情吧。很好啊,加油!”

“……就,就只有这些?”

“啊,就只有这些了,还有什么呢?啊,啊,对了,女王会有工资吗?一年会有多少天休息啊?有带薪休息吗?”

“……”

艾丝缇真想就这样就一拳打过去。但是另一方面,少女注意到一直在头脑里面萦怀不止的苦恼不知不觉好像减轻了不少。当注意到这个的时候,艾丝缇松了一口气,苦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

“……什么嘛,你这个笨蛋。” 

“笨蛋?什么笨蛋啊?你说笨蛋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自己的头脑不太灵光,但是如果你说得太直接的话我还是会受到伤害的。”

“你错了……我是在说自己的事。”

神父竟然将自己的自言自语误解成是对自己辱骂,发起了抗议。对于神父的抗议,艾丝缇轻轻的回避了,她苦笑了一下。

“我有很多的事要跟你说。总觉得有好多东西都想不开……但是像突然间不知道怎么说出来才好只是这样而已。”

“想不开?什么事啊?”

“有好多的事……我有没有成为你的累赘,今后你又会变成怎样……等等……”

“累赘?艾丝缇?没有这种事情!”

好像从心底里面吃惊出来一样,神父瞪大了眼睛。就像电风扇一样,他的手不断摆动抗辩道。

“我一次都没有觉得艾丝缇是累赘!一次都没有想过——”

“是吗……因为你太温柔了。”

但是,艾丝缇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就是一个累赘。不,如果看到那次的战火的话,谁都会理解得很清楚的。那是一场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介入的战争。只有在圣经中才能领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当中,这个世界上的怎样的人也只能是碍事的——当明白这一切的时候,艾丝缇也明白自己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上路了。如果再在一起的话的,你又得保护我,气我了。而且我也输给了那家伙了——那个我绝对不能输给的家伙。”

“艾,艾丝缇……”

对于艾丝缇的话,神父一下子狼狈起来。那个哥德式圆形眼镜中泛出了慌张的神色,不停的摇头否定了少女刚才说的话。

“艾丝缇,不是这样的,我——”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

但是,艾丝缇没有彻底向神父说出来。将刚才想说的话强制的压制住,然后下定决心的说。

“我的旅程就到这里吧。你也能够从我这个累赘当中解放出来了——从现在开始,请神父先生一个人自由自在的行动吧。而我也将会在这里继续我的战斗。将只有我才能够担当起的战斗——”

“……这样真的好吗?”

听着神父好像一脸担心的皱起了眉头,他阻断了正瞪圆眼睛在说话的艾丝缇。

“留在这里可是一件要慎重考虑的事哦,今后会没有问题吗?可以不用太勉强的啊。”

“我也知道这是一件十分艰巨的事情,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艾丝缇的话里一点迷惑也没有。

没错,仔细想起来,这其实只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要达到这个结论足足花了一年的时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迷惑的?

少女微笑着绽开了笑脸,挺起了胸膛。

“虽然我们已经不能再一起旅行了,但是只要在这里继续战斗的话,就能和你继续在一起。虽然不是实质上的在一起,但是,我们的精神会连接在一起的……我觉得是这样的。”

“艾丝缇……”

听到少女的话后,亚伯的脸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可能神的表情就是这样的吧——艾丝缇这样想着,温柔的笑了。

“刚才


你说自己是一个累赘。但是,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能够作为我存在下来。你,卡特琳娜,托雷士,凯特,教授……正因为有你们支持着我,我才能够和那家伙战斗,才能恢复到自己的……我很感谢你们的。”

“行了,我们明白了。正因为这样我才要离开。为了守护你,为了能在我的身上感觉到你的存在,才要留在这里。”

笑脸,笑脸——这话可能是说给自己听的吧,艾丝缇一边说着一边静静的挺起了胸膛。就算是肩膀在微微的颤抖,就算声音里面混杂了呜咽声,也尽力掩饰下去的,露出灿烂的笑脸。

“快去吧。我没有问题的……我什么时候都会很精神的,昂首挺胸的坚持下去的。所以,去吧……不要输啊。”

“那么,我们约定好了。”

神父的声音一点犹豫都没有。

“我绝对不会输的……约定好了。”

“陛下,你那里有人吗?”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恭恭敬敬的敲门声,传来了女长官的声音。在这个狼狈的时候,艾丝缇连回答都忘记了,当她回过头的时候,女长官已经走了进来。

“啊,这个人……”

艾丝缇慌忙把亚伯挡在背后,然后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什麼借口。就说“教授”在说话的时候突然间返老还童了——如果真的这样说说不定会被送去医院的。

就说是想杀害艾丝缇而潜入来的恐怖份子。但是虽然说得过去,现在没有事——但是这样也会被控叛逆罪未遂而判死刑的。

说是修理工人吧,因为迷路了才来到这里的——这个答案最合适了,但是他的身上却穿着这身教会的衣服。

“啊啊,不行啊,想不出来啊!”

“请问怎么了,陛下。”

女长官莫名其妙的看着正在抱着头的女王陛下。然后看了艾丝缇的背后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侧了一下头。

“哎呀,真是奇怪了,刚才明明听到有男人的声音的……真是抱歉了陛下。看来是我的错觉了。”

“……什么?”

艾丝缇顺着女长官的视线回头看了一下。原本在那里的亚伯不见了——艾丝缇看着这堵白色的墙张大了嘴。

“神父……”

“你真的没有事吗?陛下?”

看到在那里发愣的艾丝缇,女长官满脸担心。那脸色简直就要把医生也叫来一样。战战兢兢的说道。

“快要到时间了。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请您一定要说出来。”

“啊,不,我没有事,立刻就过去了……”

艾丝缇慌慌张张的点了点头。压抑着自己的诧异。

难道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都是梦境?

艾丝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刚才的那个通风孔那里看了一眼,她发现了在固定金属纲网的螺丝上挟著一块黑色的布——那是一块神父衣服的碎片。

虽然又破又旧,但是却是令人怀念的黑色。

“……保重了,神父。”

艾丝缇静悄悄的把那块破布片放进了口袋,然后拉了拉下摆,站了起来。

(《荆棘之冠》完)
荆棘之冠 后记(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吉田。
  
就这样,R.O.M.VI写完了,想在这里说说我的感想。在这一卷当中,各个线索成了一个主线。

故事的连续发展都为了最终阶段服务,登场人物的交替也十分的激烈。结果是写了不止两个分册,而且页页数也是至今最多的。如果要说什么快乐的事情的话,当然也不止这些。在紧迫的时间表日程当中,编辑,印刷部的各位,还有我都令到同事的THORES柴本先生痛不欲生,在截止日期之前,把他监禁在便宜旅馆里面,并且为了防止打瞌睡,制定了一天只吃两顿的饮食制度,这本书能有这样的成绩可以说这些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只是,当在旅馆吃罐头的时候,从隔离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可能是希望语吧)。真的吓了一跳……到底,那到底是什么呢?太恐怖了。

还有,这次这个《圣魔之血》丛书被刊载在杂志《THE SNEAKER》上的短篇小说成了畅销作品。读者们读完最后一话的完结后,都给出了不错的评价。从一个单元变成了四话的短篇连载作品(R.A.M.I),最后让我重新写成了一卷已经是第十册了。

当然,如果当初没有在读者读完短编的时候“真希望能继续写成一个丛书的长编作品”这样的希望写成长篇的声音的话,这样的长篇,是不可能写成的。可以说只能是一个妄想。每次的调查问卷后的那些有关于丛书中的胜负,战斗的方式都必须得花上两月以上才能构想好。这是事实。本来这些事什么时候能通过加工,成为现实的文字只是一个妄想,但是通过几个月后,能过冲破各种阻碍成为现实的文字,这些全都是读者各位的不断地支持的结果。不但购买小说,杂志,还热心的把调查问卷寄回来,有时又给我严肃地批评……你们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受到各位的支持,这套丛书看来还可以再继续写下去的可能,头脑内在已经在想着最后的情景,剩下的只是把它化成文字。(不,‘只是’有点不好办),总之,在这之前,请各位继续不离不弃的支持我。

                             吉田直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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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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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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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keyboy 騎士
我只能说,现在还有人填这个坑,实在是让人感动,唉。。。。。。。

15 年前 0 回復

miko2004 平民
如果可以继续看就好啦
怀念作者~

15 年前 0 回復

dxq7909 平民
这本小说的作者已经去世了啊,唉,圣魔系列也就这样完结了

15 年前 0 回復

红美铃 皇帝
'之前的ROM和RAM的大坑貌似还没填完嘛=,= 4580586 发表于 2009-2-10 16:12 '


完不了了,作者挂了,唉,没追的别追了,在追的尽快断了念吧……

15 年前 0 回復

hou7 子爵
因为某些关联想起永野护。。。。他可别哪天。。。

15 年前 0 回復

miko2004 平民
向在天堂的作者致敬!!
谢谢~

15 年前 0 回復

4580586 勳爵
之前的ROM和RAM的大坑貌似还没填完嘛=,=

15 年前 0 回復

blue0604 平民
华丽丽的插画,华丽丽的小说~~

15 年前 0 回復

新月下の闲者 侯爵
请问有人发ROM5(蔷薇玉座)吗?我找了好久了也没找到

17 年前 0 回復

screem 子爵
有人发R.O.M.05么?
找了好久都么人发地说……

17 年前 0 回復

附魔术士 伯爵
衝ㄚ伍現在已經變成小說之鬼什麼都看了實在太感謝啦

17 年前 0 回復

vs7128 平民
终于看见这卷小说了,感谢楼主啊

17 年前 0 回復

紫纹魔法师 騎士
小声在问下不是说作者死了吗?

17 年前 0 回復

紫纹魔法师 騎士
终于找到第5卷了,真辛苦LZ了.

17 年前 0 回復

艾画 騎士
吉田直大师走的太早了。

17 年前 0 回復

y99099 伯爵
总之,在这之前,请各位继续不离不弃的支持我。                              吉田直敬上

话说这话我看得很伤感~

17 年前 0 回復

aappmm123 平民
哦.不错.支持一下...楼主再发吧.还有没有

17 年前 0 回復

bsyoulin 平民
向在天堂的作者致敬,感谢他写出如此好的作品
阿门!!!!!!!!!!!!

17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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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hao 勳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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