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翻][高野小鹿] 她们做菜难吃的百种理由 3 (4.26 完坑)【これぞ幼馴染の勝利である】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4-26 14:57 编辑


20150426完坑。纪念一下。之后还不知道要在外面跑到什么时候,单纯只是二人合翻可能会直接完了个蛋。从4卷开始有必要征集有爱人士开联翻了,嗯。到时候在日翻组的群里振臂呼那么一呼看看吧。

高野老儿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书一次比一次厚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4卷是兄妹回,弥补了辣妹子在这卷就只被提到了名字的遗憾,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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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来了其之二。总之还是先把坑占上,至于速度请参考前两本。

4卷扫图入手。不过之后这个系列到底是怎么处理还尚未决定,有可能转为联翻的形式。总之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没什么转机的话(扫图的意义上),这3卷搞不好就是这个系列的最后了。

顺便头两卷:
1: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759017-1-2.html
2:http://www.lightnovel.cn/thread-76736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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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彼女たちのメシがマズい100の理由 3
作者:高野小鹿
插画:たいしょう田中
扫图:Eternalwings
翻译:カブ農奴(农奴)[彩漫/序/一/二/三];211004(依恋)[四/终/后记]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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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不才是每回每回都要去吃糟糠女主角们出品的难吃菜肴系主人公,爱内叶介。

这次究竟又有什么难吃的菜会登场?

实在太过期待,现在胸口都快裂开了。


好了,大家伙儿!

这是我精挑细选的车站便当!

挑你们喜欢的吃吧!

“除食务尽”姐姐说
爱内龙子




OH!好像每个都好好吃啊,龙子!

唔姆。说到旅行的神髓就是指的这个了。

咦?咦?

那、那么我就收下这份了。

只是便当而已,但热而多汁的糯猪肉的肉汁,每咬一口都会在嘴里炸裂满溢而出♥

最强糟糠女主角
香神红绪




原来如此~

那么,这个会是什么味道呢?

夹在面包里面那厚厚的火腿肉的脂香填满了口腔

和软软的面包的口感一起

每嚼一下喜悦就在全身奔流而过♥

英吉利菜甲天下!
莉莉·阿普加斯


非常好吃!

不愧是龙子姐!

哼哼,交给我吧!


哎?

咦??




哼,你们可不要就此满足了!

旅途这才刚刚开始啊!

毕竟,这之后……

还有在使用了当地的新鲜食材的旅馆的晚餐!


这个绝对好吃!



还有……天然温泉!!

另一种意义上的美味!!!


诶?等等?难道说这次没有难吃菜?

不,等会儿,叶介,空欢喜什么的实在太危险!!

没错,快想起来!这本轻小的大标题是啥!虽然根本不怎么想想起来就是!




华子啊

难道你又……

健康饮食好身体
斋藤欧米茄


欧米茄

……要吃吗?

妹撞哥墙不回头
爱内华凪




哎呀——一如既往看起来简直糟透了

没事的。是偶做的所以一定好吃……

这我明白就是

这是一直以来让偶揉的谢礼

……您这可真是找了忒也不搭的理由啊

好吧,算了

既然都做好了,那我就开动了





啊……好厉害♥

嘴里热热的就这么化开来……

真美味……♥


……

欧米茄,刚才那几句好淫靡……


为嘛呀!?

←打上了马赛克那不妙的食物的真相是……TO BE CONTINUED!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1-15 18:42 编辑


序 夏之幻


那是几年前某一日的记忆。是我还和妹妹住在同一个家时发生的事情。

“……”

“……”

还是小学生的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玩着游戏。是什么机种就不记得了,不过这个不重要。

但至少当时是春季,这点我还记得。

“……我说,华凪啊。”

而且,旁边我妹妹华凪也在。

——突然一下,简直就像是往身上凑一样靠了过来。

“怎么了,哥哥?”

在耳边的细语抵达了脑部的瞬间,“突”地一下子背后莫名地起了鸡皮疙瘩。

华凪在我所见所闻之中,有着比谁都独特的声线。

甜美,冷淡,高亢,低沉……全都不是。

华凪的声音,一言以蔽之:鲜明又强烈。打个比方就是高分辨率。给听者的印象就像是被鹰爪抓起一样,就是有着如此绝对的穿透力。

那简直就像是带有魔法一般。

“难道说,肚子饿了?那么偶要不要做点什么吃……?”

没有被刘海遮住的左眼睁得大大的,华凪那在班上也是最娇小的身体稍稍有些颤抖。好似在撒娇,又仿佛小狗仔一样,她用战战兢兢的视线往上看着我。

一如既往,我的妹妹只看可爱度是天下第一。

“不、不,肚子没饿就是……”

即便如此,我对华凪可是相当的难以应对。

绝对不是性格上的相性有问题。

然而,不论是多么可爱的妹妹,总而言之是一丁一点都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于是在小孩子看来,华凪在可爱的同时,却又带着三分悚然五分恐怖。

而且,那个时候总之华凪是粘在我身上甩不掉。明明又不是没有朋友(事实上,那个时候华凪的第一人称是“偶”,不过我听说那是因为班上流行的缘故),放学以后却不一起玩,总之是……

“这样啊……但是,如果,有什么的话希望哥哥说出来。偶呢,要是哥哥有什么希望的话,都会去做的。”

我这妹妹啊,期望着和我呆在一起。

“哦,哦……”

“——对了。果然还是做一点什么好了…………稍微等一会儿。”

“啊……喂,喂!”

比起其他的,我最怕华凪的一个理由。

“做好了,哥哥。怎么样……一定很好吃哦?”

“还、还真做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过了一会儿,华凪端着盘子回来了。

在我目睹那个物体的瞬间,脊梁骨寒气直冒,差点昏倒过去。并不单纯是鸡皮疙瘩,绝对是能连身上的毛发都悚然而起一般的恶寒。

要说为什么,盘子里装的是——


“虫、虫子吗……”

“叶、叶介!你在说什么啊!呐,呐!要糟了啊!——啊……!?”

有声音。虽然听到了,但很让人舒心,意识变得更朦胧了。

再就是肩膀。有着柔软的掌心的感触。好像是我被声音的主人在摇肩膀。就是这样。发生什么——?

“爱内!你光明正大地打瞌睡啊,啊!?”

“呜哦!?”

一瞬间,后脑炸开来浅浅的一击,我的意识就这么回来了。左右看了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早已看惯了的二年五班的教室。

——就是说,我没管现在在上课,就这么睡着,还做起了梦。

抬起头来。那里站着的是将语文课本卷了起来“嗒嗒”敲着自己肩膀一脸凶相的班主任冢本(三十五岁,有两个孩子,婿养子)。(译:婿养子是指上门女婿同时被家族收作养子。古代日本贵族家庭如无子或儿子无法继承家业,可能会将女婿的身份改作养子。虽然制度消失,但习俗流传至今。)

“虽然试着叫醒你了……没赶上真是对不起……”

不过,坐在我左边我的青梅竹马香神红绪,脸上浮出比挨了批的我更深感抱歉的表情——她的存在反而更加让我“铭感五内”。

在期末考结束以后的换座位时,我爱内叶介像是被盯上了一般,变成红绪坐在了我旁边。仅仅是试图叫醒在上课时打瞌睡的我,就让红绪露出了这样的表情来,让我觉得这可真是件糟糕的事情。

“非常抱歉。做了个梦,不对,是噩梦……话说回来,老师,只敲我一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啊?不是还有不少在打瞌睡的吗?”

我如此提出了异议,但冢本却一脸淡然道:

“正好最容易敲的爱内就在这里。换座位换到前面来了不是没办法嘛。”

“……这也行。”

“好了,接着上课!继续说漱石。翻到……”

我看着继续开讲回到了讲台的冢本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心里毛毛的,外面喳喳地吵。对我一个人发火,这天还又闷又热,漱石什么的真心听烦了——话说最近总是说类似的话来着,但我这里还是再强调一遍。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啊,就是这个。

不过,只有这次不能怨任何人。这个——是我十六年的人生欠出来的一笔巨大的

不才爱内叶介,眼下有一件十分烦忧我心之事。简单地整理一下,可以意外地归结为很简明的一句话。所谓——

有关她们

一人是之前做梦时梦见的。我绝对无法不去面对的少女。另一人,是数周前,翻脸有如翻书一般,给我们留下了实在太过强烈印象的少女。

爱内华凪。斋藤欧米茄。

还有最后一人。坐在我旁边对我的偷瞄毫无察觉、认真得有些犯傻、正用光是看就让人能迷上的工整字迹记着笔记、我的儿时玩伴——香神红绪。

这次主要是这三人,还有已经成为惯例一般菜肴的难吃——我要诉说的烦恼,就是有关这一切。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1-30 11:08 编辑


一 dì yī cì zuò fàn


“你这慢吞吞的在偷什么懒!颠勺再快些!你当是米在锅里跳甩手舞吗?”

就在这道檄文飞来的瞬间,我的左膝窝被姐姐狠狠踹了一脚。



这是从放出踢击的本人——我的大姐爱内龙子那只有一百四十五的体格完全没法想象的强烈一击。

“痛死了——!会合气道(格斗技)的别冲一般人下死手行不!?话说只用动嘴说不就能明白吗,姐姐你干啥非要动手?太扯了吧?”

——我和姐姐在自己家的厨房重复着这种大干架。

至于打嘴架的原因,那还得归结为我现在正作出的让人吃惊的行为。

“到底是谁扯啊你这呆子!还有我动的不是手,是脚!再说了,你从刚才开始,怎么我每次说的话你连三成都做不到!?”

“哪有的事儿!我这边都用上十二分的力了!至少也做到五成了吧!”

“你哪儿做到了!说多少遍都出不了结果,那不就只能敲打了吗?你为什么就不懂这份姐姐的爱!喂,炉子点着火呢别东张西望的!多危险!”

“你烦不烦!还不是姐姐你从旁边插嘴插脚的!”

今天,爱内家的餐桌迎来了好似一个节目一样的东西。

场所是厨房。既是孕育出了无数惊愕菜肴的我家的象征,同时也是最为禁忌的一个空间。

还有——今天在燃气灶前面的,并不是“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姐姐说到底只是辅助。

战在此地的,是我。

“龙、龙子姐,希望你不要总是去踢叶介啊……要、要是不满的话我,我现在都可以开始做……”

“二、二位,我觉得吵架的话还是不要了吧……?”

在一旁守望着的红绪和莉莉兜了个大圈子,像是要给我们劝架一般。不过无论是有关争吵,还是劝架,都强势不起来。

其实都不用解释了,不过还是总结一下。


——这一天,我对人生中第一次下厨作出了挑战。

一般来说,那种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做过饭的人反而是稀奇。

在这个国家有义务教育,在义务教育里面又有“家庭科”的课程。

在学校里掌勺的机会可是已经给我们了。都上高中二年级了,却连好好下过一次厨房的经历都没有的人类——

……

…………哎,是的。这说的就是区区不才。

不,我说真的。

嗯。

——比真金还真。

归结而出的理由就一条:在实习的时候跑去摸鱼了。

在上调理实习课的时候,不是我吹,基本上我不是在和同班的男生一起玩别的,就是在和其他班的男生一起玩别的。因此,还被女生们抱怨过好几次“老师!爱内君就在那里开小差,完全不来帮忙!”的情况也是不胜枚举。

而且,这之后的发展肯定就会变成“小红绪,好好说说爱内君”这样,不知为何总要落到红绪那里(我和红绪从小学开始就没有一次不分在同一班),而且也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只负责洗菜去皮的红绪会说着“叶介,大家都这么说了,你也好好出力,好吧?”来训我 ,就是这么一连串的记忆。真不愧是我。从小鬼头的年代就无药可救。

…………唉。

只不过,在这些实习中值得注目的是,红绪也从未在学校的调理实习中端上来哪怕一份像样的菜来这一点。

这恐怕是女子中小学生特有的那种超常的灵感——所谓“女性的第六感”。恐怕就是靠着这个,领悟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不能让小红绪去做菜”来。你看,魔法少女不也仅限于这个年龄段的不是?认为她们有着特别的危险察知能力也一点不奇怪对不对?

于是回到话题,这个值得纪念的今日。

“很好,完成了!”

——不才亲手烹调的第一桌菜上正席了。

到了被单方面打击的姐弟吵架的最后,总算是将做好的菜开始往桌上端了。坐在桌边等待的红绪和莉莉带着软乎乎的笑容,说道:

“居然还能吃到叶介做的饭啊,真是没想到啊。感觉好不可思议!”

“唔呼呼,真是兴奋!”

“……这二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然。看到我们都那样折腾了,竟然还能对这呆子说出这么温暖的话来。”

在我做完了之后,将围裙送到了洗脸池的姐姐回到了厨房里。

姐姐一屁股坐进椅子上,用手指顶着带着几分日晒的脸颊,深深地叹气。接着,冲脸上开着花的红绪二人,眯起眼来,

“……这真的,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

很是苦涩地说道。

对姐姐这实在是很实事求是的话语,二人像是被堵了一样互相看了看,接着稍稍带上了几点不安。动摇。花一样的笑容消散而去。

——空气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喂,慢着姐姐,没必要给红绪她们泼冷水吧?”

“你说啥?”

夹杂着愤怒,姐姐用针扎一样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被这目光压倒 ,有一瞬间这口气差点咽下去,但立刻丹田发力,回话了:

“好吧,最开始确实不咋样。不过,那个,怎么说,”

“喀”地一声,将餐盘放了下来。

“我觉得你还是吃了再下判断的好。”

然而,现实可没这么甜蜜。

“难吃死了。你这啥玩意儿?在小看我们吗,你?”

在将我做的饭送入嘴里的一瞬间,姐姐整个就火了。

“什——”

“炒饭里水太多,粘成一坨了都。油也没搁够,都说多少次了,火不够大。结果米饭全都糊在一起,说是泞如稀泥都不夸张。”

“这、这怎么可能……”

受到冲击,太过唐突的眩晕袭击了我。不过我再怎么狼狈,姐姐的批判也未曾停下。姐姐放下分炒饭的盘子,用涂着白色美甲的指甲敲了敲放在中央的大盘子,说:

“另一样,炒蔬菜是吧。这个,就是那个,加热时间的问题。这个我也强调过很多次,蔬菜就是你越给火就越出水的东西。虽然还有因为菜切得大小不同受热也不均匀的问题……总之这水太多了。水越多,炒蔬菜的味道就越差。即使如此,你就一点也不,一丁点也不,打死了都不将锅从火上撤下来。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呜……”

“你傻啊?什么叫‘还是吃了再下判断的好’,啊?”

姐姐怒发冲冠。皱着眉头,用低沉的声音,带着打心底的不满在叱责我。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法回她。

这次我做的饭是两样:炒饭和炒蔬菜。顺带一提,决定菜式的是我。怎么说呢,比起第一次做菜就端上来奇怪的凝固物,还是从这里入手的好。

炒饭的材料是米、蛋、大葱、熏肉。再加上椒盐和酱油调味。因为传统,所以强大。是朝着质朴刚健而去的一道。

相对的,炒蔬菜就有些执着。用的是卷心菜、豆芽、青椒、香菇、胡萝卜。将冰箱里放着的能用在炒蔬菜上的材料尽可能都扔了进来。不如说,那里面快放蔫了食材实在是不少。

所以我就想了。在这里做成菜,连带着还能整理一下冰箱,这不是件挺酷的事吗?

不过,结果变成——

“说到底啊。你这做的是几人份的菜啊?炒蔬菜不是什么总而言之将只要是冰箱里的蔬菜就都拿来用这样的东西。你难不成以为,单纯将蔬菜随便炒炒就能叫一道菜了吧?你要是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这只不过是你‘觉得’在做菜罢了——还有啊,你这做的,连我都觉得难以下手。你这大蠢货!”

虽然一直都在狠狠骂我,姐姐的筷子也没停下来。

不过,作为实打实的大美食家,同时又对大量的难吃菜肴有着耐性的姐姐,吃的速度有些奇妙——明显比平时慢

说起来,这不奇怪吗?就连几公斤的肉排都能囫囵干掉的姐姐会觉得难以下手?有这么夸张吗……

“就、就算不说到这份上……”

“闭嘴!我太失望了。还有,吃了你做的饭,整个人都变得冷漠挑剔了。这可了不得啊。”

“呜……不、不过这只是姐姐你的想法。一千个人可就有一千张嘴不是?”

“嚯?”带着“噼啪”一声,姐姐锐利的目光扎了过来,“你又找这种了不得的借口啊。真不愧是我弟弟,喜欢死撑。没办法——莉莉,你来评评看。”

瞥了我一眼,姐姐对莉莉说道。

莉莉·阿普加斯。

金发碧眼,笑容开朗。好似妖精一般惹人怜爱,天使一般温柔善良——是我家的偶像般的存在。

冷、冷静下来。快点冷静啊,我!将莉莉和那个能平平常常将弟弟当沙包一样揍的恶鬼姐姐相比也太不礼貌了。就是说,已经跨过了差评的悬崖才是。比这还严重的发展——

“…………那个,”

哎?

“莉、莉莉……怎、怎么了?”

“对、对不起,叶介……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朝着炒蔬菜而去、莉莉的筷子尖端在颤抖。

——不可思议的是,在我所知,莉莉比任何日本人都会用筷子。

直直挺起的背,贞淑又沉着的举动,雪一样白皙的指尖——只有日本和英国这两国的混血的莉莉菜做得到的特异性。

那个,简直仿佛教科书一样规矩的筷子尖,陷入了小小的混乱。

平常犹如满开的花朵一样鲜亮美丽的表情染上了阴影,目光下飘,声音也沉了下去。背弓了起来,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那个,叶介,”莉莉看着我,问道,“要怎么回答,我才不会伤到叶介呢……”

“诶——”

“明明是叶介第一次做的菜……为什么我会是这种感觉呢……我都有些……讨厌自己了……”

句子里一个“难吃”都没有。

但是,这句话里散发出来的风味早就漂亮地超越了直说。

无垢,所以伤人。她那打心底顾及我的面子的想法真挚地传达了过来,因而讽刺的是,莉莉的这番话比姐姐的更加让我心塞。

“……这是‘让吃到的人变得不幸’的饭菜啊。”

扬了扬瀑布一样垂下的黑发,姐姐作出结论说:“作为失败的典型都过头了……哎呀又有些火大了。叶介,让我再揍一顿。”

“你、你这都啥不讲理的感想啊!?”

“没有不讲理。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还有,吃了你做的菜给差评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莉莉不也是一脸‘你这傻瓜,怎么就作出这种菜来了’的表情。”

“没、没这回事!我、我可没有认为叶、叶介是傻瓜!只不过,稍稍有点觉得‘不太好吃啊’而已……”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莉莉也觉得不好吃。”

“哈哇!?那、那个……龙、龙子,太卑鄙了!这是诱导审问!”

闹大了。

我的心已经破碎不堪。在姐姐喷完了以后,连莉莉都说了“不好吃”这实在太过率直的一番感想。

感情一口气堆了上来。堆得山一般高的后悔和抱歉……而且我第一次对此有了实感,就是——将菜端给对方吃以后得到差评这件事,它给人带来的郁闷。

就在这时。

“龙子姐和莉莉都好奇怪啊。明明很好吃啊,这些。”

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的最后一人,缓缓地开了口。

是红绪。

“叶介!这个真的好好吃!”

“诶,啊……”

被红绪大声叫到名字让我有了一些狼狈。

——好吃。

不经意间入手的、最希望听到的一句话。红绪还在继续。

“明明只是第一次,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来,我觉得真的好厉害!”

一点不带勉强的满面笑容。

真的不带一丝水分,红绪就这么看着我——并且,还真的觉得挺美味地在吃我做的菜。不过,这时候姐姐说:

“香神,别惯他。这个傻子该屁股翘上天了。”

“没有这回事啊,龙子姐!因为这个真的好好吃!”

“……是、这样啊。你是那种不管吃了啥都认真答话的傻瓜来着……”

虽然想顶她两句,但是看到红绪这太过直白的反应,我又闭上了嘴。

——最近,红绪和姐姐的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

怎么形容呢,说是姐姐对红绪多了几分奇妙的温柔。直到前一阵子还总是挑三拣四的,甚至还让她哭了出来。

那件事解决了以来,姐姐也将饭菜以外的事情交给红绪了。自然,红绪对姐姐拜托的事情没有一件拒绝,还不如说觉得非常光荣,还一边说着两遍“好”,一边完美地解决掉。

姐姐好似在疼爱红绪一般——明显比我这个亲弟弟还疼。

“…………”

不过,这里最关键的是红绪对我说的“好吃”这句话。我和以往一样,总之是直直地对我的青梅竹马,

“……再怎么说这也太过了。这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好吃的东西。”

只能用这种自我纠结的话来回答。

于是,红绪有些不满地噘起嘴来说:

“叶介真奇怪。明明一开始还挺有自信的。”

用莲花勺舀起炒饭,送到嘴边。慢慢地让米饭发挥出绝妙的黏糊音,然后咽下。

红绪稍稍浮出了“嗯……”这样思考的表情,然后:

“你看。果然还是很好吃。”

“……!”

“仔细一想啊,龙子姐说叶介做的饭是‘让吃到的人变得不幸的饭菜’,我觉得这肯定哪里弄错。因为,”

呵呵笑开来。

“我现在十分的幸福。”

“…………”

但是,红绪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又说:

“叶介会做出这么好吃的菜来……反倒是我先说出‘好吃’来了,真没想到。哈啊啊啊啊啊……真是太差劲了啊,我。”

嘴边散发出了带着自嘲的干巴巴的笑声。虽然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在那里我从中窥到了一缕绝望。

还有,我的内心被囚禁在了好似缠上来一般的情感之中。

有着满满的不知所措。

自己做的菜被人说好吃,竟然会让人如此高兴,我以前真不知道。甚至还觉得如果能让红绪说好吃的话,那就只为红绪做菜也值了。

在红绪吃我做的菜以后,对我露出笑容的那个瞬间,还想再多多体验。

可是,同时也觉得不能这样。

不论红绪在吃了我的饭菜以后露出多么美丽的笑容来,要是那之后,和自己做的饭菜一比较,那丫头开始自我厌恶露出悲伤的表情来——那我就不应该去做饭。这一点我现在是深刻地感受到了。

带着一分特别的感情。

……这应该和姐姐好好说,让她至少让我不要负责掌勺。

幸运的是,我端上来的东西可是各种差评。要求应该很容易就通过。

不觉得会是多难的事情。虽然是一败涂地,但这搞不好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这样一定更好。


“话说回来,有件事要问。”

于是,在好容易消灭掉我做好的饭菜,收拾好了之后。姐姐坐端正起来,一字一句地问我,

“叶介,学校的课这周就全上完了吧?”

“嗯。啊,是啊。周五是期末典礼。周六就开始放暑假。”

“是吗。还有——”

稍稍偏了偏头,姐姐确认了一下贴在冰箱上的挂历。然后就这么看着挂历,像是再确认一遍似的说:

“监护人面谈是下周吗。叶介,莉莉,你们二人是同一天没问题吧?”

“是的!”

“好吧……嗯……”

没错——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

现在是七月下旬,再过几天,我们上学的高中就要开始放暑假。不过,简直就像是一开始就要捣乱一般,暑假第一周有监护人面谈这种非常让人扫兴的事件。姐姐要来学校了。虽然让老妈来也是够呛,但换成姐姐就加倍闹心。她又是哥特装啊,我都快高三了啊……进路要怎么办啊……哈啊啊啊……

“原来如此。那么,香神,你们家面谈是什么时候?”

这里姐姐很唐突地将话题扯到了红绪。红绪稍微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

“我,我吗?”

“是。预定是哪天?”

“那个……我家是下下周的周五。不止是母亲,父亲也会去面谈,所以在班上也是最晚。为了配合父亲的工作时间。”

“唔姆,甚至刻意调整工作也要去啊。令尊还真是对教育热心。”

“不,那个,该怎么说……父亲与其说是对教育热心,不如说是单纯对我热心吧……啊哈哈……”

红绪苦笑道。

虽然一般叫做“三者面谈”,但父亲刻意参加进路面谈家长二人到齐的场景也是十分稀少。

不过,红绪家的话,肯定会变成这样就是,我是这么想……嗯。

“唔姆,令尊的事先放到一边。话说,这周五有没有什么预定?”

“周五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再就是和母亲学做菜。我啊,十分不擅长有人在一边指点一边做菜,但母亲是例外!”

“““……”””

一瞬间,不止是我和姐姐,就连一边笑呵呵地吃着草莓味薯片一边听话题发展的莉莉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齐移开了视线。

脑袋里浮上来一个能很好地形容这一切的词汇。

即“中和”。

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红绪直到最近才察觉到自己做的菜那压倒性的难吃,那么,将这样的女儿养大,掌控着香神家的厨房的人物……怎么可能平庸。

咳咳,姐姐就这么缓缓地清了清嗓子。

“……这件事也先放到一边。回归话题——就是说没有什么对外的事情要去做吧?”

“是,的呢。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预定。”

“原来如此。那就太好了。”

“……那个,姐姐,你问红绪这么多,这周是要干啥啊?”

“干大事。很重要的大事。稍微等等。”

一边说着,姐姐猛地站了起来。接着,朝放在房间一角的行李箱走去,开始翻了起来。

然后。

“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个。”

已经拆开的信封就这么“啪”地一声到了桌子上。

“Oh?这是ticket吗?有好多啊。”

“票?难道说——哈!难、难道说……龙子姐,您、您这是邀请我们参加音乐会!?和我一起!?还是说棒球赛?我去,我一定去!我虽然对棒球不怎么懂,但请务必——”

被突然情绪高昂起来的红绪这么一说,我开始确认起那些票据的文面来,突然一下僵住了。接着,就是“……咦?”这么一声困惑。

也是啊。

这确实是门票。不过既非音乐也非戏剧,更不用说能和电影或体育有关。

说到底,里面放着的——是校庆的门票

姐姐说:

“这周五,山茶花女校将举办校庆。那里的校庆,如果不是持有这种只分配给监护人的门票,你连门就进不去。然后,门票正好有四张。家父、家母、我、叶介……是原本的构成人员的四份。于是——香神,希望你也能一起来……哦对了,正好。和你的家长去打个招呼吧。还没嫁人的女孩子要在外面留宿来着。”

“喂、喂,等会儿姐姐!红绪在外留宿!?还有啊,山茶花女校的校庆,就是说……!”

“是啊。这不是当然的嘛。”

大概是看透了我的动摇。姐姐很干脆地作出了回答:

“这周,我们……要去见华凪。包括香神在内——在这里的所有人。”

“什……!”

“之前,在伦敦红茶馆你被斋藤欧米茄给臭骂了一通不是?就是那件事。不直接去面对面就解决不了啊,这问题。于是,这不就是三日两宿的家族旅行嘛。当然,目的地就是,”

姐姐扬起嘴角,笑了,

“长野县长野市。那可是个好地方——好吃的东西大把抓啊。”

 
(译:本次标题在模仿小学低年级生写作文,用的全是平假名,于是这里用汉语拼音。念出来是“第一次做饭”。)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2-11 11:38 编辑


二 go to the insect world


就这样,没过多久,往长野的三日两宿的旅行开始了。

校庆从今天、周六的上午开始,到明天周日结束。我们计划从周六开始投宿,周一回到东京。

我们的住宿地在东京二十三区外多摩区域,是个靠近神奈川的地方。也就是说,从这附近到长野最常规的走法,自不用说就是那个:

“Oh,这就是新干线啊!实在太厉害了!”

“这个设计倒是有些特殊啊……哦,就是这里了。香神,莉莉,你们坐进去。我和叶介坐靠走廊更好。”

铁路——新干线。

路线就是先走在来线到新宿,接着转山手线往上野去,在那里换乘长野新干线“浅间号”到长野站。

“好、好的,龙子姐。但、但是……真的这样就好吗?”

被姐姐催促着,红绪朝着靠窗的座位滑了过去,一边问道。

虽然说是朝着山那边去,但既不登山也不扎营,红绪的穿着自然也很是休闲。

上身是稍微有些长的白色短连衣裙。是那种侧腹缠着腰带的设计,所以腰线有些显眼。上面披着件浅绿色的开襟毛衣,脚上也踏着一双白色的凉鞋。装行李的软包很有女孩子味,圆圆的,带着深红色。

这搭配很有红绪味,散发出清秀感。

“你还真是固执啊。是我拜托你们同行的。由我出钱天经地义。”

“但、但是,新干线的车票和住宿费什么的,这笔钱可真不少……”

就是这样。

这次旅行,红绪的那笔花费全额由我家负担。红绪这次是被邀请一方,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虽然说我倒觉得她想太多。

你看姐姐她可是荷包鼓鼓的,说要请你了,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呗。多好。

“叶介,看上去很高兴呢!红绪也是一样!”

犹如向日葵一样亮丽的笑容灿烂盛开,邻座的莉莉看上去十分快乐地说道。膝上稳稳放着麻制的稍稍嫌大的提包。

——正是“夏天”的感觉。

莉莉的服装和红绪比起来,就更有一股活动的味道。水蓝色的吊带背心加牛仔短裤,脚踏黑色高帮运动鞋,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特别是能同时衬托出她那柔美的脚部曲线和肉感,很吸引眼球。

而且,莉莉和往常一样特别活泼。

只是看到这个笑容,我最近的那些烦心事就好像轻松了不少,莉莉真是厉害啊。我打心底如此觉得。

“哇,动起来了!比、比电车快多了!”

正好,“浅间号”发车了。莉莉望着窗外的眼睁得大大的。

视线绕过莉莉向新干线的窗外看去——映在那里的天空蓝得澄澈,灿烂的太阳光对刚刚起床的眼睛来说,真的有点毒。

窗外的世界有如走马灯,“出现后消失”的过程循环反复。也许是因为在眺望此景的缘故,在这种无聊之中,内心深处浮现一缕不安。没错。接下来,我要——

“叶介。”

突然被喊到名字。

小吃一惊,我将头撇了回来。映入眼帘的是——翘着腿、悠然又宁静,带着三分笑容的姐姐。

姐姐的服装,简单说就是夏款连衣裙。

但是,设计上有些微妙的厚重,而且还是黑色的。连衣裙的那种特有的凉爽感半毫都看不到。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举了把阳伞来着。要穿哥特装的话,赶上夏天这个季节,不必说有着不努把力可不行的定则啊……

“你这张脸还真是黑得可以啊。”

“不,并、并没有……”

“无所谓了。”将手肘撑在扶手上,姐姐右手托着脸颊,说,“在想华凪的事情吧?”

“……是啊。”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意义,“姑且是。”

“果然。你就好好烦恼吧。也许有点不负责,不过我说什么那丫头都不会听。要怎么做全得看叶介自己。”

就在这时。

“那个,说起来,有件事情我想问问,可以吧?”

“怎么了?说说看?”

“是。那个……”

坐在斜对面的红绪声音小了几分。

“——之前欧米茄酱不是彻底讨厌叶介了吗?”

“……”

不知不觉咽了口唾沫。是那个时候的话题。红绪继续说:

“那时,神市先生慌慌张张地让我们全员回去了呢。结果,那之后事情还是不上不下的。实际上,我还是不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欧米茄酱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叶介是华凪的哥哥又有什么问题吗?”

——从那天起,我就再没到伦敦红茶馆露过面。

准确说,是那之后立刻就被领出了店面,还被神市告知“今天还请诸位就这么回去。还有,叶介君,我觉得你暂时别来这里的好。我家大小姐在华凪酱的问题上稍微有些开不得玩笑。”那之后,也就再没接触过欧米茄。

之后,姐姐也只和我说了一遍事情里里外外的问题……也就是说,证明了这次去长野一行人,当中有两位不知为何并不清楚自己去长野的理由。

简单说,完全不明所以的不止是红绪一人。

“Mmm!红绪说的就是我想问的!”

说到头,她们连华凪的面都没见过——莉莉也是如此。莉莉紧紧攥住手:

“这样下去,我就成了到长野白玩了!我也想帮上大家的忙!”

语调很是坚决。红绪也接过话来说:“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就什么也不了解,没办法成为战斗力了!我和华凪酱最后一次碰面是三年前……不,说实在的,话都没好好说过就是——”

说到这里,红绪皱了皱眉头,

“啊……对了,”

表情蒙上了一片阴影。

“华凪酱一次都没回过东京呢。那个……我也想过,一直不联系这样好吗……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

有那么一瞬,互相望了望,我们姐弟二人沉默了下来。不过,立刻就:

“……车也跑起来了。时机不算差。”

姐姐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小声说:“……稍稍吃点早饭吧。边吃边说。”

“啊,那可太棒了!”

“是啊。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对姐姐这句话,红绪和莉莉积极响应着。


“话说回来,对东京来说,上野就是北方的门户一样的重要站点。因此,不少店铺都会贩售五湖四海的车站便当。本来呢,是应该根据目的地来吃当地的食品才对,不过说到底可没法旅行得那么频繁不是。”

直到坐上新干线之前,姐姐都在单独行动。真没想到她是去淘车站便当去了……该说是真不愧是姐姐呢还是啥呢。不过问题在于,姐姐她买回来的“便当的数量”。

“好吧,坐着火车吃车站便当也是件好事。但是啊,”

我苦着脸,低头看着在姐姐膝盖上铺开的简易车站便当铺子,说,

“……你这也太多了点吧?”

所以说这份量也足过头了吧——有着鲜明的“本地”色彩的车站便当垒在那里,我一边看着它们一边在心里强力吐槽。

姐姐买来的便当,从包装上看就觉得非常好吃。

稍稍举几个例子,有“富山鳟鱼寿司”“铁网烧仙台味噌酱牛舌便当”“高崎特产达摩便当”这些,哪怕我这个对车站便当不熟人都觉得很过瘾,算是必备的几式。

搞不好姐姐是故意挑的这么几件——姐姐给我准备的吃食,一直以来都很美味。

“多出来的我和叶介吃掉就行。”

姐姐理所当然一般说道。我抱着脑袋说:

“你又说这种话……不对,怎么连啤酒都买了!这青天白日的,你就准备灌了啊!?”

“因为是旅行,有什么不好的。对了,便当虽然可以敞开吃,但啤酒只有我一人份的。饮酒等过了二十再说吧。”

“这我当然知道!”

所以说,一开始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以为上等的美味而心醉。只是,姐姐让我吃的东西,说穿了就是太多。

还有——除食要务尽来着。

不管这些饭菜有多美味,一旦超过胃部的容量,这种美味就会反转成难吃。

“……怎么说呢,好奇怪。”

但是,我在那之外也稍稍感到了不可思议的部分。

“怎么了,叶介?这样直直看着我,我又会变得高兴起来了。”

乐呵呵的,带着幸福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直诉衷肠 。

高兴起来……喂,我说你啊!

最后,我对青梅竹马那犀利的吐槽都憋不出来,

“……这里不该是‘变得害羞起来’吗话说……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感觉有点怪怪的。”

“怪怪的?”红绪问。

“是这样。平常的你,总是会率先做点什么来不是?就是这个。啊,话说前头,并不是让你‘做饭去’,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有些在意而已。说真的,就只是这样。”

——这种时候,干劲最旺的红绪并没有去准备什么食物。

这就是那细微的不协调感的源头。于是,

“哇啊……”

红绪直直地望着我,接着:

“我的行动规律完全被读懂了……真不愧是十七年的青梅竹马啊……”

还失了魂一般“啪啪”地拍着巴掌。

“那个啊,我也做了呢。毕竟麻烦你们出旅费什么的,多不好意思啊。虽然可能又会被说难吃,但叶介说过还是会吃掉,能这样对你撒撒娇也挺好的,最近也这么期待过。即便有多出来的部分,我要是吃掉,不也能解决一些问题吗,就像这样,我想。可是,”

红绪的话停了下来。

稍稍撇开目光,稍稍有些脸红:

“这个说起来真的很害臊——实际上,被父亲吃掉了。”

“你父亲……诶,为啥啊?”

出现了意外人物。

“我今天是打算做‘饭团’带过来的。在列车上也能方便地吃对吧。但是,做好以后稍微离开了一会儿,父亲就趁机全都吃掉了……”

“Oh,红绪的父亲是个好吃佬啊。”

“不、不是这么回事,我想……父亲他好像还是无法接受我进出这个家……这、这个话题就到这里!不是还有龙子姐买的便当嘛!”

红绪看上去真的十分害羞,强行扭换了话题。

说真的,自白做好的便当被父亲吃掉,对女儿来说真是了不得的惩罚游戏。基本上,一年到头都笑呵呵的红绪,唯独谈到父亲的时候在苦笑。就是给人这样的印象。

不过,还要对此吐槽的话那就太不懂事了。对红绪到底准备带来怎样的饭团,我也确实在意得不行。真想问问。

“做了什么样的。”就是这个。

然而,对红绪做的饭如此津津有味好像也不是个事。

要说为什么,这简直就是——我成了那种对红绪做的菜饥渴万分的人一般。

不对。没这回事。理所当然的,我并不是喜欢难吃的饭菜。但是红绪努力做了,最终那丫头的菜变得好吃起来,这样的话我吃也无妨——

“喂喂喂……”

如此自问自答了一番,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并为此战栗。

——难道说,我对吃不到红绪做的菜,就这么感到了一种戒断的味道?

这实在是,太有些可怕了……

这简直就和到目前为止作为话题人物的香神先生一样了不是吗?

因为,说出了“吃了红绪做的菜感到治愈”这番话。无论本人有多幸福,绝对有哪里出了问题。已经突入这样的领域了。

“……要理解华凪的问题,有两个重点。一是华凪为什么故意选了长野而不是东京上学。”

细声细语的。

这里,姐姐掐了一个绝妙的时点,给话题掌起舵来。

“华凪她聪明伶俐,简直就不像是我们家的孩子一样。不过,山茶花女校是全国有名的升学学校,可都内也有偏差值差不多的学校。一般不会想着去山女那边,家长也不会同意。华凪去山茶花女校上学的理由啊——那是为了给二人拉开距离。”

“拉开距离……?”

“有什么不能一起生活的理由吗……”

红绪和莉莉浮现出不明白的表情。

大概是没法一下子理解的缘故。也是啊。兄妹之间有这样的顾虑,实在是很不一般。

些许的沉默。

对话停了下来,和车内乘客那不休止的谈话对比起来更是凸显。空调的凉风呼呼地吹,轻抚着脖颈。

姐姐开口了:

“你们想说的我是明白——说真的,实在很危险。让叶介和华凪继续这么住下去的话,叶介的人身会有危险。”

““…………””

二人的反应一瞬间慢了半拍。不过立刻就:

““诶?””

异口同声。惊愕齐出。

二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姐姐身上。我一脸苦逼偏过头去,姐姐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不怎么想具体形容……但是,我家的小妹有些。怎样……不太理解也没关系。只不过,希望,你们明白。我已经没办法了。”(译:原文的“ガチ”算是俚语,从相扑用语“ガチコン”来。本意是“不耍小手段正面硬碰硬”。这个词多用来形容“认真”“较真”。用在华凪身上就是形容她“认死理”“一根筋”“爱较真”的表现。这里姑且这么翻。)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

——华凪她,好像是来真的。

作为当事人的我用“好像”这种推定,主要是因为这种感情对当时的我来说完全无法理解。

现在一想,华凪的行为怪得有些露骨。或者说,我直到最近为止,都觉得妹妹就是会表露这种异常的爱情的非常识生物。

逼着大哥吃虫子做的菜,小学六年级了还每回一起泡澡,回过头来还睡在一张床上了——就是误解成这种可怕的生物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就是。

——还有,最初知晓这样异常的my sister的真实,变得特别不得了的人也存在。

莉莉无法理解俚语的“犟”,偏着脑袋问“‘犟’是什么意思呢?”这个姑且放在一边……问题是红绪。

“…………”

陷入了沉默,而且不知为何,笑容就这么僵了。

一下子就理解了姐姐那句话的意思,红绪在听到的瞬间,完全凝固了,一毫米都没挪——不对!

左手

抓着扶手的左手,简直就像是把现在的她扔到雪原里了一般,瑟瑟发着抖。

糟了!动摇得无以复加!

“不过这也是过去的事了。忘了吧,这也是为了小妹好。我继续说了。”

姐姐一边在大白天大口大口灌着和车站便当一起买来的350毫升罐装惠比寿啤酒,一边稍稍露出了有些认真的表情。红绪则依然是结冰的状态。(译:惠比寿啤酒,札幌啤酒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一种高级啤酒,有一百二十年以上的历史。惠比寿这个地名就是源自这个啤酒的名称。)

“作为结果,赶在华凪选择升学中学的时候召开了家庭会议,在决定华凪要去参加山女的入学测验的时候她的样子就有些奇怪——可在入学以后那孩子的心境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好像。突然一下子就说出来‘绝对不会和哥哥碰面’这样的话了,都。就这样持续了三年。”

这是华凪进入山女之后迎来第一次长期休假时的话了。那时候,我问老妈说“对了,华凪什么时候回来?”于是,老妈那时这么回答:

“华凪说她不想回来。”

这在冬夏两季的长期休假时每每发生,反反复复了六次

从溺爱一下翻了个个儿,变成拒绝。这就是我们兄妹的现状。

理由无从所知。不过,“为何华凪不回东京来”这个疑问,对这次来说应该会成为非常重要的一个关键点。

只是,“华凪最喜欢我了”这个说明已经成为了历史……这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但是,就在最近,家母给我来了电话。说要是有时间的话,带着叶介一起去探望一下华凪。”

“京佳打来的吗?为什么呢?”

“——因为学习成绩。”

一口口吃着自己的“铁网烧仙台味噌酱牛舌便当”的姐姐如此回答嚼着三明治的莉莉。

“华凪的成绩最近跳水一样往下跌,就连下次的认定测验是否能及格都是个问题。而且如果不能获得奖学金的话,根据我们家的‘情况’,无法继续让华凪去山茶花上学。比水货私立医科大学还贵啊,那里的学费和住宿费什么的。”

华凪通过“特别奖学生”这一无需返还的奖学金制度在山茶花上学。

但是,山女可不是那种最开始拿着奖学金入学就能一直拿到毕业的那么天真的地方。需要每过一定时期接受测验,进行追加的认定。

当然,无法支付学费的话,自然就会中途退学。

“‘遗憾的是,我们家可不是富裕到那个地步的家庭’,就这么强烈地表达了出来。”

“……”

悲哉。

实在是饱含了人间悲苦的自白。虽然二人都有工作,这当世的,带着三个孩子、在都内有房的爱内家的财政处在非常危险的一线上,比点着火看的都明亮。借债什么的肯定还有。

“那个,莉莉,作为补足,我被老妈指名的理由,就是如果让姐姐一个人去的话,明显会发生不得了的事。”

我“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

“姐姐她,毫无疑问会以‘太松懈了’为理由,揍飞华凪。”

会不得了的不是别人,就是华凪本人。

顺带一提,从小时候开始就以缺心眼闻名的我们兄妹二人,每次出了事都会被作为长女的龙子老姐训斥,在威压之下长大。虽然说并没有大幅度矫正就是。

而且重要的是,姐姐那个纯野蛮人的拳头,不光是当弟弟的我,连小妹华凪都要吃。当然,什么投技啊、刚拳和回旋踢啊、还有关节技什么的啊就只有作为男人的我要受。华凪是女孩子,要耐的就是稍微轻一点的就是。

姐姐抱着双臂,带着五分不满说:

“虽然是在大小姐学校里面,华凪一直以来不都过得挺好么。结果上高中以后成绩哗哗往下掉,除了脑子里的弦没绷紧还能是怎么回事。好好给她来一记可是对那丫头好。”

您瞧,姐姐她已经满脑子都是要对华凪发动攻击的意思了。这位大姐到底是哪里的战斗民族出生啊。也难怪老妈要我也跟着一起来了。

……好吧,不管怎么说,老妈听说姐姐要去长野,就想着要我跟去而已。

话虽如此——华凪的成绩为什么会下滑?

一直以来在山茶花女子中学干得挺不错的华凪发生变化的理由。这才是这次旅行的要点——但是:

“红绪,你没事吧?”

斜对面的她现在已经是灵魂出窍的状态了。

“…………诶?”

“……不像是没事啊。”

“——才、才才才才才没那回事、没有!唔。没有……没有,我觉得……等会儿,没有什么来着……?”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呐、呐,叶介,不要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

“嗯,嗯。华凪酱她,那个,是犟脾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

红绪她带着十二分的不安,问我,

“实际上叶介你——也是妹属性,什么的吗?”

“鬼才是!”

“真的?”

“太真了!”

看上去红绪这姑娘对“我是不是对华凪的好意有回应”这实在没法当玩笑看的部分非常在意。

原来如此——我可是能毫无顾忌吃掉妹妹的男人啊,这样?

愚蠢。再怎么说也没这样的。

因为这世上,血亲姐妹这样的不可能作为恋爱对象这般的存在,是我通过这十六年的人生经历得出的不可动摇的真实。

◇ ◇ ◇ ◇ ◇ ◇

从上野站到长野站花了一个半小时。我们将大件行李放到今明两天住宿的旅馆“白水”以后,乘上从长野站出发的专用旅游大巴(顺便,客车上就只有我们一行),摇摇晃晃了几十分钟,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就充满了有钱人的味道啊。”

“真厉害啊。”

“比我在英格兰读书的学校还要大呢。”

从客车上下来的我们三个,齐声发出了感慨的叹息。

山茶花女子学院,简直就是所谓“大规模型女子庭园”的特殊空间。地皮整个被红土色的高高砖墙围住。不过,也并不是像一般的监狱一样给人一种带着重压那么夸张。它缠绕着有如英国的公学一般华丽大方的明朗气氛。(译:公学(public school)虽然是这么称呼,但并不是“公立学校”的简称。它指的是可以公开招生的私立精英学校。)

“山女也有幼教设施,那个在东京的正当中,建在千代田区。从中学开始就到这里。分初中部和高中部,有可以容纳将近八百人的学生宿舍,好像。当然,还有最新锐的设备。就是这么大。”

“哈——”

“这里的学生禁止携带手机。可不是那种常有的空有形式的规定啊?哪怕是开通手机的通话服务都会被课以很重的惩罚。此外,电视和网线的使用也有限制。超富裕阶层的子女在中学六年间,除了长期休假以外,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所谓不被俗世所污染。有着这样的强烈倾向,这就是山茶花女子学院。”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一边回应着姐姐的解说,一边抬头看着眼前发出异样存在感的巨大校门。

将少女之园和外部隔绝的那个唯一,是大约三米半高的铁栅门,下面带着小小的滚轮。好像是可以左右对开的那种类型。

走进学院的校门,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概是其他家庭的监护人一样的人物。

“看上去都是有钱人啊——啊!?呐,叶介,莉莉!那个人抱着的摩天使超可爱的!哇啊!那里还有卷毛狗!是比熊犬啊!呜啊啊啊啊……毛茸茸、圆滚滚的啊……可、可不可以拍照呢……”(译:摩天使(Maltese),即马尔济斯。白色长毛小型赏玩犬。比熊犬(Bichon Frisé),类似马尔济斯的小型犬,一般也是白色。)

“为什么,你特意对狗这么大反应啊……”

既是猫派也是犬派的红绪毫不看气氛,对有闲的太太们带着的高级犬兴奋得喳喳呼呼的。先放她一边不管——

“……果然很牛啊。”

实际上,基本都和红绪说的一样,都是些浑身上下散发出布尔乔亚味、出身很好的人。看上去像是大企业会长一样穿着和服的老人、大概是创业公司社长的充满活力的壮年男性、浑身都是名牌的阔太太等等。(译:布尔乔亚,即“bourgeois(资产阶级)”的音译。)

怎么说呢——对,虽然是句很没品的话……

充满了铜臭味。

“你们啊。真是骨子里都是庶民。”

姐姐哼笑了一声。

你这做姐姐的,对着同一个家里长大的弟弟说些什么呢……

“这就吃惊了的话后面可会没完没了啊。还有,进到里面以后连停机坪都有。据说最里面还有供私人飞机用的跑道。”

“天、天上……”

不自觉就仰起头来。

大晴天。很符合夏季,蓝得鲜艳的天空。飘着稀稀疏疏的带状白云,耳边则传来“知了知了”的蝉鸣。好吧,要是真有参加孩子的校庆还要开直升机来的家庭,那已经不是格调不同的等级了。虽然这确实是在山里面就是。

“话说,这里满满都是走错了地方的感觉,还真亏华凪能在这里过了三年啊……”

生活等级明显就差了太多。

出身高贵的来访者。名牌。带血统证明的狗。佣人。直升机。小客机。

它们表达的概念只有一个——

钱。

“…………唔。”

一个人轻叹一声,然后陷入沉默。还没走到学院里面呢,我心里就已经大大的不安了。

虽然母亲出版了书籍,还是能上电视的烹饪研究家,但父亲的薪水不算高,爱内家可是实打实的平民一家。所谓的中产阶级吧。

没事吗,这样。

在这个学校,我家妹妹那样的“The·庶民”可以好好地生活吗?

日常就拿着一捆钞票啪啪打脸的大小姐们,华凪能和她们好好相处吗?在这个状况下,要说那唯一的救赎,就是——

“……嗯?”

于是,我真的和那个救赎遭遇了。

校门设置了警卫室,还有一块比我还高的告示牌。上面用毛笔写着“第五十三回 山茶花女子学院文化节”。

当然,在入口处设置有接待。

“您是来访者吗?请在此出示入场券与身份证明书——”

看上去来访者要在这里出示身份证明。既然是文化节,进行这项作业的自然就是学生。可以看到好些个手臂上缠着有“文化节实行委员”字样臂章的女学生。

我看到进行这项作业的女学生的脸以后,惊诧了。

顺带一提,我吃惊的不仅是面相——因为那个学生,哪怕穿着校服也十分显眼,那胸部就是大到不可思议。

““咦——!?””

与进行流水作业检查着身份证明书以及学生名册的一位女学生对上了目光。



就在这一瞬,我和“她”一齐狼狈万分。还有,察觉到她的存在的当然不只我一个。

“哎呀,欧米茄酱……?”

“是欧米茄啊!真是好巧啊!”

“是、是前辈们……!?”

齐肩的黑亮半长发,甜美的笑容与随意的敬语,还有无论男女,只要看到的人视线就挪不开的——爆乳。

其正体乃是纯英国风咖啡馆“伦敦红茶馆”的女子高中生店主兼女仆,也是日本第一制药公司“斋藤制药”的千金,斋藤欧米茄。

作为文化节的接待,是那个数周前用尽全力咒骂我并将我赶出店的那个她。

“哈……为、为什么大家会……!?还有,为什么这家伙也一起……!?”

欧米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眼睛睁得大大的。

作为接待的她自然是穿着山茶花女子学校的校服。淡桃色的缎带与浅葱色的水手连衣裙。真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设计。

于是,就在此时。

斋藤女士。是您的熟人吗?”

“斋藤女士的熟人还真是难得一见呢!虽然看上去氛围普通,难道是变装之类吗?是您哪里的亲戚?方便的话,可以为我们介绍一番吗?”

看我们似乎认识,实行委员的女生们开始打起招呼。

听到这句话,我和红绪还有莉莉不自觉地就互相看了看。

这身行头显得一般庶民,并不是代表我们天然就降了一级。

对这个我们倒是不怎么吃惊。

我们吃惊就吃惊在——还只是高一,欧米茄就被看上去比她大的女生们在后面加了个“女士”来称呼这个事实。

“——!”

有那么一瞬,欧米茄的眸子里闪过了踌躇。不过,这分困惑也就一刹那。欧米茄扬起嘴角,对女生们矜持地微笑道:

“是的。之前有幸相识。但是,请恕不佞独断……非常抱歉。若还有机会的话,敢请之后再向各位介绍。”

女生们对欧米茄这番话作出了“哎呀!斋藤女士,让您烦忧真是十分抱歉!”,还礼貌地低下了头。红绪则小声感叹着“欧米茄酱,是大小姐呢。果然。”莉莉则满脸的不可思议望着欧米茄(同时,欧米茄对莉莉那纯洁无垢的目光,回以客套的笑容,并撇开视线)。姐姐则轻轻叹气,耸耸肩膀。

“噗呼呼……你都说了些啥啊,欧米——”

好吧,非要我说的话…………欧米茄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人喷饭。

还“敢请”呢!自称居然是“不佞”!(译:请恕小生能力有限。烦请诸位看官老爷自行脑补日式大小姐的谈吐。)

哎呦娘啊笑死我了。你是哪里的大小姐吗!?

…………啊,是了。还真是大小姐。天生的。

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再怎么说和之前的形象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点。

“——哎呀呀,叶介先生。您说笑了。”

“我去——!?”

“咚”。

真的,我发誓我听到了这样的一声钝响。

“哇,怎、怎么了,叶介?”

看着突然发出谜之悲鸣的我,红绪睁圆了眼:“突然一下子发出怪声,这个……说实话,很傻哦?”

“没那回事!我擦,那家伙踢——!?”

用作登记的是会议室里看得到的那种长桌。

自然,桌面下可是有空间的。下面有些什么猫腻,旁边的人无从知晓。就是说——欧米茄即便是拿皮靴的鞋底,像是要剜掉肉一样去踢我的膝盖,除了当事人的我以外,没人看得见。

“…………哼哼。”

这乍看是无感情的反应。但是,我没看漏:欧米茄抿着嘴,露出一副拼死压抑住喜悦的表情。

欧米茄在她那绝对性的爆乳下面抱起臂来,悠然地问:

“您是怎么了,叶介先生?您即便是这么说,我也……嗯哼……呵呵呵。真不好意思。”

“你、你这——”

“啊,对了。有点事情忘记说。”

欧米茄呵呵一笑,“——来访者登记结束之后,能叨扰一会儿吗?有话想谈谈,刚刚想起来。”

发出了邀请。

在旁人眼里就是这样吧。女生们“呀”地发出了黄色的悲鸣。还有好奇的目光。像是在惊讶我和欧米茄的关系一般。

“…………”

但是,我的感想不一样。

坏事了。我和欧米茄的关系已经和几周前不一样了。对方作出了与一般形象迥异的反应,不是什么能哈哈一笑就过去的事情。

“嗖”地一下,背上感到一阵恶寒。

欧米茄在笑。但这笑容犹如冰河一般寒冷,目光里满满的都是狂躁的敌意。

邀请?你傻啊?这可不是什么带点桃色的行为。

点场子。再加一句话作为补充——加上作为惯用句的“体育馆后见”都不稀奇。


离来访者登记处稍微拉开一段距离,有片放材料的空地。如果不是这里的学生,很容易就看漏。

除了我们以外别无他人,就是块很宽的地。

爱内兄,”(译:说一句,这里不是什么很亲近的叫法,单纯是加个“さん”字。和前面的“XX様”区分,就不翻“先生”了。)

称呼变了。不是之前的“叶介前辈”,也不是刚才的“叶介先生”。姓氏后面跟个敬称,大概是对日本人来说最正式的称呼。

对连名都不想叫的人来说,是最低的妥协底线。然后,

“您刚才这是找架吵吗?”

——斋藤欧米茄出现了。

既没有礼貌过头的大小姐口吻,更没有花儿一样甜蜜的嗓音。

混入一丝随便的敬语——但这里面毫无疑问伴着愤怒。

“你这就太不讲理了。找架吵的到底是谁啊……就在刚才,出脚踢人的不就是你吗……”

“哈?在说什么呢,这不是因果报应吗?您不知道啊?您可是个混帐,被这么对待不是理所当然吗?啊啊,现在穿的这双鞋底太平了点,真可惜。要是平时穿的靴子的话肯定能更痛一些才是。”

欧米茄的回答,比挨了一脚、带着一分窝火三分无奈的我的回答更是好几倍的过激。(顺便,欧米茄在伦敦红茶馆穿的靴子,在脚跟那里带着五厘米长尖尖的跟。要是被那种东西踢到膝盖,毫无疑问会直接痛不欲生地摔倒。)

“……真是个可怕丫头。”

喉咙里自然而然地漏出了碎碎念。欧米茄带着几分嘲笑说:

“是吗?我觉得我刚才那几下还太轻了来着。真要是有必要的时候,爱内兄的意识可是一瞬间就会消失。”

“一瞬……你逗我……!”

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绕到背后,朝着脖子“”来一记手刀吗?还是说冲着肚子一发不得了的直拳直接KO?又或者是拿沾着氯仿的手帕?

不不不,又不是少女漫画里面被绑架的主人公。

“啊,真是的——我错了还不行吗!拂了你的面子!我会注意的。在学校那帮子面前要装乖。所谓大小姐模式一样的东西是吧?”

“真的,只是偶尔而已。啊,只是说话就开始火大了。来这里的只是前辈们和姐姐话,我还是会很高兴的。托您的福,我现在心情糟透了。在学校这边也留下了最坏的误解。之前明明一次都没来过,偏偏今年来……不带您这样的,真的……”

说到总是对我口吐恶言的人的话,本该是只有作为同班同学的花菱卡戎一个才是。不过她本人称“没有恶意”。

是因为我实在太废柴,没细想就骂开了。还得选用一堆堆残酷的话语。说真的,是否能让人接受还是很微妙。不过退一百步,也不是说不能理解。

不过,欧米茄的咒骂完全就是两码事。

她带着明确的敌意,以攻击我为目的,自主选用了过激的言辞。这一点如实地传达到了。

“——所以说,您来干啥了?别告诉我,真的是跑过来玩了啊?”

“说干啥……”

看不就知道了嘛——要是这么说了,别说是踢了,搞不好这次会直接扇耳光。她不是问“来参加文化节”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我会来文化节——就是要求我告诉她这个的理由。

“和华凪对话来了。我和她,作为兄妹。根据内容,也有可能将她带回东京去。我家也有本难念的经。”

所以就打乱顺序,单方面只说了目的。

……华凪的成绩一落千丈是理由。

……The·庶民的我家没办法支付山女的学费,要是奖学金测验不能及格,就要唱黑脸告诉她回东京。

将这两条综合一下——嗯,就和刚才的感觉差不多。

“是吗。”

就靠这一声,对话的应酬就到此为止。

在话与话之间,周围的蝉鸣雪崩一般嗡嗡的。

山女在长野的深山里,比起东京来说,蝉鸣声更加显得刺耳。明明气温是长野更低,反而更给人一种“夏天”感觉。有着独特的魔力。我是这么想。

接着。

“……”

朝着我的方向,欧米茄的右脚踏出了一步。

皮鞋的底与地面有着几厘米的间隙。低着头。冲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她无言地看着。然后:

“…………去你的。”

一脚踏了下来。

抬起的脚好似挥动铁锤一样快速,狠狠踩在地上。

“您这开的哪门子玩笑?宰了你啊,说真的。”

欧米茄抬起头来,眼神里好像噼啪闪着火花一般。

突然,欧米茄的左手直直伸了过来,一把攥住我衬衫的领口。

自然,作为她名字来历的手表——那一直戴在左腕很有些年头的机械表进入了视界。

那块表的表盘也好金属链也罢,都仔细保养过。

“您不明白吗?为什么那孩子三年间一次都没回过家?”

欧米茄质问道。

但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等我回答。

“是因为你在那个家里啊。那孩子在学校放假的时候,孤单一人在人影都看不到一个的宿舍里都是怎么过的,您好好想过哪怕一次吗?没有吧,反正。我太知道了。但是,为什么现在还……从四月开始,华子她原本好好的成绩也啪啪往下掉——”

在能通过喉咙感觉到对面呼出的气息的距离内,欧米茄带着一种拼命将强烈的感情压抑住的苦涩语调,对我如此说。

她那给人凛凛又泼辣印象的柳眉歪曲了。

明明气得发疯,但她的口气和那种将愤怒流于表象、龇牙咧嘴的大吼大叫正好相反。

为了能让对手听清楚,只是淡淡地、切实地控诉。

简直就像是将一直以来压制在肺腑里的东西,一口气全朝我吐露出来一般。

“……”

欧米茄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死死咬住嘴唇,攥着我衣领的左手也松了劲,移开了目光……不对。

目光在彷徨

明明被诘问的是我,可她对话锋想要找个怎样的落脚点,想表达出什么并不是十分清晰。

自然地,轮到我开口了:

“……你已经无计可施了,对吧?”

“——!”

“噼啪”一下,欧米茄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她的左手已经完全松开了我的衬衫,向后退了一步。

“……爱内前辈的话,有什么办法帮那孩子吗?”

深色的眸子有些湿气。

带着几分困惑和哀愁。

“……咋说呢,”

有一半是冲动,我“嘎吱嘎吱”地挠起头发来。被夏日的阳光烤过的头发好好地将热度传到了手中。还会变得更热吧,我就是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啊。”

“——哈?”

突然,欧米茄用那像是要咬死我一样的目光击穿了我。我冲她高高举起双手阻止她,说:

“慢着!听我说完啊呆子。我又不是超人,说不出什么能一下子让欧米茄接受的话来啊,我说。”

“您可真是够烂的。我是真想不通香神神前辈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又扯到红绪了……好吧,就这样吧。我说啊,实际上,你说的其实大部分都对得上号。我总是忽视了值得重视的人,事情真的糟糕了才磨磨蹭蹭地开始应对。所以说也没办法就在这里拍胸脯说‘我有办法’。还有啊,我都还没和华凪见面呢,说有办法什么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不过——”

唯独这个部分,我的话语里带着十分坚决。

“我会尽我所能。这点我向你保证。”

“……”

“还有,就我个人来看,华凪回东京去也挺好的。和测验的成绩没关系。”

虽然这次是被姐姐带着来的长野,这份考虑却是很久以前就产生了。

原本就是我家兄妹的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华凪这才去山茶花女校上学。但是,已经过了三年,现在的华凪似乎已经“讨厌”起我了。

也就是说。

“我要是被华凪讨厌了的话,还是希望找个和好的机会。她说到底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华凪要在这里上学的理由——过剩的爱情——消失了,这个状态反过来说是修复兄妹关系的机会。

我拿华凪没辙,但并不代表我讨厌她。

我要真是想疏远华凪的话,压根就不会吃她拿虫子做的猎奇菜了。和华凪一直在一起的结果就是,我对虫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话虽如此,妹妹就是可怕的、不得了的一种生物……我心里的这种想法还没发生改变。和当时一样。

——只是,如果,我说如果。

这样的我们兄妹二人,能恢复成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兄妹一样的关系的话,岂不美哉?

我就是这么想的。

“……”

稍稍犹豫了一下子,

“…………哈,是这样吗。”

欧米茄松了松肩膀。于是她那对太过巨大的双丘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的皮肤感觉到紧绷的空气已经稍稍缓和了一点。

事实上,被她叫出来以后,这大概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她那压倒性的胸部。欧米茄如是说:

“在生物实验室。高中部教学楼的三层尽头。华子应该就在那里。”

“……愿意、告诉我吗?”

“是的,”

欧米茄点点头,“既然是华子的哥哥,你就自己去找出来好了——虽然我想这么说,可那纯粹就是让人干着急,还是算了。和她见一面,然后赶紧被拒绝掉吧。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对那孩子乱来的话,我是真没法保证爱内兄你的人身安全。这点还请您好好记住。”

“…………原来如此,不好意思啊。是吗……不过,怎么说。不明白啊。”

微微冲她低了低头。

虽然台词本身没有太深刻的意义,欧米茄她眼很尖,好像多想了点。

“您怎么啦?很让人火大啊。别吞吞吐吐的,想说就说。烦死人了。”

“不,就是有些在意——你都为我家妹妹担心到这份上了不是?”

“因为是朋友。”

欧米茄立刻就回答。

用一点阴影都没有的双眼抬头望着我说。

“因为我是华子的朋友,所以会担心她。仅此而已。不能为朋友担心吗?”

“……不,一点也不。”

“那就请别问一些无聊的事情。”

既没有犹豫,脸也没有羞红。她就是这么想的 ,一丝羞赧都没有。我有点感动了。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是很厉害。与此同时——

“我说,欧米茄。”

“请不要随便叫我的名字。”

“那就斋藤?”

“我最开始不就说过吗,讨厌被别人叫姓氏。”

“…………”

真是个麻烦女人……

拉倒吧。说我该说的。

“——谢谢你。”

“……哈?”

“谢你愿意和华凪成为朋友。我觉得那丫头也一定会很高兴。”

我对华凪有了这么一位能打心底为她着想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不过我这么照直说了以后,

“……我、我可不想被您这么说!您明明就一点儿不了解华子!”

欧米茄突然一下子涨红了脸,开始冲我发火了。

还进一步气急败坏地:

“够了!和爱内兄已经无话可说了!”

“啊,喂!”

用至今为止最激烈最急切的口吻如此高声喊完,扭头就朝校门的方向——就是说,就这么擅自朝着来访者接待处走去。

◇ ◇ ◇ ◇ ◇ ◇

因为被欧米茄叫出去,我完全没办法和姐姐她们商量之后的行动。

“她们跑哪儿去了……”

沿着连结材料放置场与校舍的大道走回来,我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绝赞迷路中。

姐姐她们在哪里完全就搞不明白。平时肯定会立刻打电话。但这里是长野的深山。是电视电脑手提电话完全不通的电波闭路。

而且,被欧米茄这么一领,现在又返回入口的话实在是太那啥。

“啊,看到叶介了!喂!”

就在此时,一个听得非常习惯的声音在喊我。我感动得回过头去。“红、红绪!”

“太好了!能立刻碰上!”

凉鞋的鞋底在石板路上发出“空空空”的声响,我的儿时玩伴轻轻挥着手,朝我跑来。

然后碰头。微微有点喘,红绪翘起嘴角抬头看我,露出两分笑容。脖子上稍稍可见汗水。在我看来,这可是相当艳丽的水滴。

——嗯?等会儿,就红绪一人吗?

“哎,姐姐她们呢?”

“啊,二人已经进去了。大概已经玩得兴起了。”

“啥……”

我对莉莉享受文化节并没有一毫不满。但连龙子姐也这样,说实话,一万个无法接受。喂我说老姐!爱内家长女!你搞毛啊!?

“那个啊,龙子姐让我带话了,”

我的童年玩伴凭直觉大体看出了我想说的那些话,拿手指贴着嘴唇,像是要进行回想一般,

“‘华凪无论我怎么训斥也都是口服心不服,无论几次都会犯同样的错误,是个较真的傻孩子。虽然我左右不愿意,也只有叶介你说的话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会听。这次的旅行,华凪就完全交给叶介负责,我主要协助莉莉在这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她是这么说。”

“…………”

“顺便,邀请我来旅行,好像是作为叶介的守护角色来着。”

“这、这算啥啊!”

“留叶介一人会非常不安,很多地方都会偷懒吧。我在的话,不管怎样都能让叶介努力的,叫我尽所能帮助你什么的。”

“见鬼……”

红绪扬嘴微笑着说,高兴得有些莫名。

看样子,姐姐敏锐地读懂了我绝妙的男儿心,让红绪来盯梢了。好一个谋士!

“所以说呢,我们为了华凪酱就竭尽所能吧。虽然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是支持华凪回东京的。虽然我是独女,但既然有家人的话,在一起生活的话更好。而且,并不是说再也不能和欧米茄酱见面了。因为啊,欧米茄酱现在还会每周到东京的店里面去。干脆让华凪酱也去当女仆好了。”

红绪的主张很单纯,恐怕是最能到达“幸福结局”的平和的回答。

要是没有那些乱如麻的玩意,也不是不存在像这种最终型一样,没有任何一人悲伤的结果。不过啊,事情真能这么顺利么……

“……真能这样就好了。好吧,总之先去见华凪一面吧。欧米茄告诉了我场所。对了,你有这里的地图吗?”

“嗯,给你看。稍等一下。那个,有了。我们要去哪里?”

“嗯。好像是高中部教学楼的生物实验室来着。”

“生物实验室?嗯……在哪里呢……”

我们一起看了看红绪展开的地图,确认了目的地,开始朝那里迈开步子。

…………何等奇妙的文化节。

一边和红绪肩并肩走在校园里,我如此想到。

说白了,文化节什么的,一般来说肯定不会有趣。

要说的话,这是个“人工节日”。还是那种完完全全的外行从企划开始做出来的。

因此,对我这样怠惰的学生来说,别说是盼望文化节了,能断言这是个纯粹的麻烦事……还不如说,连怀抱诸如无法享受乐趣的劣等感,以及现充爆炸吧之类的都没工夫去想。

——普通的话,不单纯就是劳体劳心么?

去年我们学校文化节的时候,全工程的一半都没消化掉,我就已经完全厌烦了。仅仅是呆在“扫除”这一概念完全消失了的硬式网球部的脏屋子里,整天参加“木木津高中一年级男子麻将大会”而已。

但说到山茶花女校……

“……好像闪闪发光一般啊,这里的文化节。和我们那块不同。”

我咬着牙,对红绪说。

“啊,我也是这么想。像是把钱挂了起来一样。”

“可不止是钱的问题。这完全就是干劲不同了。”

“确实。有点那个啊。在活动室或者空教室里面摸鱼的同学……不,虽然我去年也就是在活动室里晃来晃去吃零食就是。但是,这种闲散感完全都看不到啊。在我们学校简直无法想象呢。”

——山女的文化节,一言以蔽之就是充满精力。

我们现在正好就在高中部和初中部的教学楼正中间。

看得最多的,是穿着浅葱色校服的女学生们为像是来观览的双亲介绍自己的朋友的场景。说起来,双亲一齐到场参加孩子的校庆这一点,在我眼里已经是很奇怪的感觉了。

既然是离开父母生活,会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至少我绝不会向来参加校庆的家里人介绍我的相识,不如说绝对不会让他们碰面,要是碰上了肯定要羞煞我也。我打心底求别来这套。

“怎么说呢,好像大都是特别兴奋啊。”

“嗯。气氛真好啊。”

我越来越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淳朴惹人怜爱的少女们,带着微笑来来去去的身姿。

在长野的深山中,从俗世那里满溢而出的有害物质处隔离开来,为了将实打实的大小姐培育成才的秘密花园——这就是山茶花女子学院这所学校。虽然臆测是个生活不自由又憋屈的地方,但看起来并非如此。

“……嗯。满脑子都是华凪的事情,完全没有空去想好好玩一玩。不过还真想在这里的校庆逛上一圈。”

“好像有不少的节目。那个,吹奏乐……不,是管弦乐部的演奏会,还有演剧部的音乐剧。其他还有书法、茶道、美术、百人一首、花道之类,在全国都有名。唔,意外啊。还有漫研。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会读漫画啊。哇,还有cosplay体验咖啡店。哎,动画系在这所学校也没问题吗?”(译:推测这里的“百人一首”是在代指歌留多。)

一边乐呵呵地笑着,红绪将手里的校内介绍小册子卷了起来。虽然没有去店里买点什么或者逛一逛的闲暇,仅仅是在充满了活气的校园内漫步,红绪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个,就是在这一带吧?”

我们到达了作为目的地的“高中部教学楼三楼最深处”。要是这边就是欧米茄所说的地方就好了……?

“……完全没有人气啊。”

“……就是啊。”

我和红绪嘴边漏出苦笑。

怪了。与满溢出活泼气氛的其他地方不同,堆积着理科实验室的这块地方充满了奇妙的空气。顺带的,文化节地图上,因为这一带的教室完全没有用作店面或展示,还非常仔细地标注了“※监护人禁止入内”。

“无关人员进入禁止入内的地方,不会惹人生气吗……”

基本上与打破规则无缘的红绪皱起眉头来,有点害怕地说。我为了鼓励心有畏惧的她,稍稍在话语里加入一丝气势,说:

“……好吧,不会有事吧,只要不暴露出去。总有办法的。”

“哎,哎!?”红绪的表情变得更不安了,“叶介……说些更能让人安心的话啊。这不是让人更担心了吗?”

“就算你这么说……好吧,毕竟我们不算是外人,倒也不会真的铆着你训斥就是……特别是红绪。这里对男性比较严格,我的话倒是不知道会如何。不过关键在于‘不暴露’。”

“真是的……就是因为叶介会更不好办我才这么说的——”

红绪一脸的无奈,微微斥责我。

“哎呀呀?”

她肩膀突然抖了一下。

接着,在除掉从外面传来的虫叫声以外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的走廊上,红绪吸了一口气。她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稍稍歪了歪脑袋。

“——好香的味道啊。”

“哈?”

香味?

“啊……香味啊。我一点儿都没闻到。错觉么?”

“没有,”红绪缓缓摇起头,“能闻得到。我能闻到一些有印象却又想不太起来的。不过,真的非常好闻。”

红绪指着传来味道的方向。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心中的疑问更加膨胀了起来。你看,那里可是……

“不就是生物实验室吗?”

“对对,”红绪点头说,“生物实验室里面。”

“不,这不奇怪吗?这里又没有开店。难道不是错认成对面了吗?好像这层有教室在卖酱汁炒面和饺子条。”

“不是啊。叶介你靠近点就会明白了。”

“啊,喂!别拽胳膊!”

一边说着,直到刚才为止还抗拒着外人禁止进入区域的红绪牵起我的手,朝前一步步走了起来。

我对红绪在食物以外上表现出意外的积极性感到有些心焦,然后:

“……还真有啊。”

“对吧?”

既然事实摆在这里,也不得不承认了。

确实闻得到味道。走到生物实验室前面,就能很清楚地闻到里面传来不可思议的香味。这个是,那啥……

果实吗?”

乍一闻,觉得大概是坚果类加热时会散发出的特有的香味。

香入肺腑,让人特别有食欲。可能是花生,也可能是腰果,或者是杏仁。仅凭味道无法完全推定。

然而,既然搞清楚了原因,疑惑这下就更深了。

——为何在生物实验室的里面会飘来这样的味道?

“……总、总之是不进去就不知道啊。”

“是、是啊。”

将手放在滑动门上,我深深吐了口气。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从最后一次见华凪到现在,已经是过去三年又几个月的再会了。并不是什么很短的时间。肯定有很多变化。

华凪也是。我也是。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也不否定有逃跑的想法。

我不觉得自己的行动配得上华凪的哥哥这个称呼,华凪会怎么看我也是——不觉得会有什么好评价。

但是,至少是觉得不能一直都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不得不好好去面对。我,还有我的妹妹。

“……!”

轻轻敲着门上的小窗。没有回应。从小窗可以窥视的范围也看不到人影。死死咬住牙关,我慢慢拉开了门。


那里确实有一个女孩子。


进入教室以后,我们首先受到了各种各样生物设备的欢迎。可以说作为生物实验室的定式的人体模型就挨着前方黑板,确实满满都是骸骨味。对面的窗台则摆着一件非常美丽的aquarium(观赏鱼用水槽)。

加上入口左手边的柜子里摆满的无数昆虫标本有着压倒的存在感。从蝶类到独角仙这样一眼都能分别的,到那些看没看过听都没听过有着异样外表的虫,各种各样的都在那里。

但是,让我的视线无法动弹的不是别的。



“…………?”

她坐在生物实验室特有的水龙头和燃气阀一体化的多功能桌边。晚了一步察觉到有来访者,她一下抬起头来。

眼眸。

有些呆呆的——不知道看那里才好,就是带着这样不可思议的独特目光的视线,朝这里扫来。然后:

冲突。

““啊!””

声音重叠了。但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声惊呼,用来判断眼前的少女是谁已经足够过头了。

像是直接对听到这个声音的人的心灵直接对话一般,实在是太过鲜明的声音。

在那里的,自不用说……

“是……华凪吗?”

我妹妹——爱内华凪。华凪的外表和三年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之所以这么说,最大的理由果然还是发型。正面看去,仅仅是右边的刘海像是长到了脸上一样长,将右眼完全盖住了。而左边的头发扎了起来,用黑色缎带挽成侧马尾。

皮肤白得透明——不,不如说是苍白。说真的,谈不上是健康。

连这点都和三年前一样。我的嘴角像是稍稍松了一点点的绷紧的橡皮筋一样,自然地浮出一丝既像微笑也像苦笑的奇怪的笑容。

同时,看到这样的一副光景,我也稍稍有点安心了。

如果华凪是一副我完全难以想象的样子(比如虽然最近不怎么见得到的金发黑皮飞女之类),我看到以后立刻就“哇”出来的话,说真的好吓人。

所以说,有点安心了。即使在大小姐学校生活了三年,至少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变——

“……嗯?”

特别的变化。

——真的吗?

……有种奇妙的不协调。不是那个吗?不然,刚才我突然一下子感觉到的是什么?奇怪。奇哉怪也。

当然,已经过去三年了,华凪不可能和最后一面的时候完全一样。她成长了。

声音是一样。发型?没变。侧马尾好像是长了一点。面庞?真不能说完全一样,但至少符合从十二岁长到十五岁的变化。老老实实的,带着几分不自信的两只大眼睛,以及那个战战兢兢抬头看人的习惯都一样。也就是说,剩下的……

“G、gge、哥哥……?”

华凪的声音颤抖着,半张着嘴站了起来。然后,看到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以后,华凪的眼睛张得更大更大了。

“…………红绪、酱……怎么、会……”

华凪完全陷入了茫然自失的状态。

我是真没见过比这更适合“飘飘忽忽”这个词的场景了。华凪就是惊呆到这种地步,在旁人看来完全就是丢了魂一样。

“诶——”

就在那个瞬间。

看到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华凪,我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我也察觉到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疑惑在这里转为了确信。

不协调感不是我的错觉。

“……这也行。”

十五岁的华凪的声音、发型还有面庞都没有超乎我的想象。那么奇怪感觉的真相,自然就该往体型方面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和某个女仆一样,我妹妹在三年间将那实在太有魅力的胸围安置在了身上(取字面意)。非要说的话,华凪的那个成长实在是非常普通。不小也不大。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华凪,我不太清楚,这个时候我该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不过总之,”

怎么说呢,大概可以归为“感慨颇深” 。搞不好长久没见以后,要抬头看我的姐姐就是我现在的这种感觉吧。真是的话,我们姐弟二人还真是有着妙不可言的共感。

我说了下去,

“还真是好好长大了啊,你。”

四年前比一百四十五(姐姐现在)还要矮——已经是搞不好比一百七十五(我的身高)还要高。我对着个子长高到这份上的华凪说。

已经轻松突破一百七了。搞不好就是一百七十五左右了——我可没想到妹妹会这么大块头。

等会儿,这下子。

——我和华凪,到底谁更高?

“……啊,”

但是,那个看起来,

“唔、呃、被哥、哥哥你……看、看到、偶这样了……”

实在是绝对不能说出口

华凪的眸子里哗啦啦地涌出泪水。她擦都没去擦那些泪滴。仅仅呆然地是和我互相看着对方,瑟瑟发抖。右眼流出的泪水,沿着盖住半边脸庞的头发,摔了下来。



滑落到生物实验室的地面上,接着弹起。

“——!!”

华凪用脚踩弹簧一般的速度跑了出去。

“华、华凪!?”

“呜啊!”

从我们身旁跑过,华凪飞出了生物实验室。

那势头实在是很不得了。她心思全放在了逃跑上,连和在我后方的红绪撞了个满怀都顾不上。

“喂,华凪!要去哪儿啊,你——”

因为华凪突然逃跑了,我心中酝酿出的严肃的情绪就这么一下子消失了。

我立刻决定追上去。

然而——

“真快啊,我去……”

跑到走廊上去,华凪却已经不在那儿了。看样子是已经突破了特别教室区域,下楼去了。

原本这块地皮都大得可以。这下子……可真没招了。

我再次将目光转回生物实验室。于是之前没入我眼的东西就这么自然而然进入了视界——然后,我看到了。

吓死爹的那个东西。

“哎哎哎哎哟娘啊啊啊啊啊!?”

华凪坐过的桌上,放着酒精灯和三脚架,上面摆着小型的平底锅。旁边是小瓶装的橄榄油。华凪好像是在调理什么。之前我们闻到的香味,大概就是这个了。

“叶介,再怎么说也嚷得太大声了。实在太夸张。”

“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因为华凪的缘故,对这系列的完全没有免疫力啊!红绪快住手别靠过去!被、被袭击的话你要怎么办!?”

“没事的。都炸得焦脆脆的了。死透了啊。但是,叶介你是真的很讨厌这个啊……我的青梅竹马真是的。嗯。”

和发出了悲鸣、甚至都想和华凪一样从生物实验室里面逃出去的我形成对比,红绪带着一丝奇妙的快乐。所以我才头痛。用一种“拿你没办法啊”的眼神看了我一下,徐徐朝着酒精灯那里凑过去。一边朝平底锅里看去,一边用一种很是感动的样子说:

“咦……吃了一惊呢。要是好好油炸的话,也能发出这样美妙的香味啊。所以吃起来一定也很不错吧。你怎么看,叶介?”

“少、少少少少少说蠢话!这鬼玩意能、能吃!?”

“真没意气啊。但是,这也是大发现呢。你看,”

说到这里,红绪沉默了下来,就这么凝视着窗外。

生物实验室窗户的外面,是清爽的夏日风景。离校舍稍远挺拔于彼的巨大树木,翠绿茂盛的枝叶,垂于枝间的夏日阳光,仅从几线可窥的蓝天。接着,

“蝉被油炸以后会发出坚果的香味啊。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呢。”

好似奔流而下的瀑布一样停不下来充满了耳朵的——叫声。

像是输给了好奇心一样想瞟一眼网上的猎奇图片时那样,我小心又小心地确认了一下平底锅里面,死死将惨叫给憋了回去。

“哎呀娘……!”

淡黄绿色液体(橄榄油)中,飘着无数炸好的蝉

真的,是蝉。

复眼。密密麻麻长着毛的粗腿。散发出满满的节肢动物味、臭显摆一样的外皮。还有——两对透明的薄翅被摘掉以后,那和成人男性的拇指一般粗细肥厚的胴体。

大蝉小蝉落油锅。差点都将小平底锅给填满一般的——油炸知了。

然后,我想起来了。

……这么一想,华凪她还一次都没给我吃过蝉呢。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3-11 17:33 编辑


三 吃下去!SE(insects)!


“那么,那之后就再也没找到小华对吧?”

“是啊。姑且是和红绪搜了一整圈……”

于是,文化节的第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一年级的班级展示都逛了一遍,但哪儿都找不到她。”

“Mmm!消失的小华……这就是个谜团呢。闻到了事件的气味!”

——那之后,我到底是没能与华凪再会。

花费了一天,转来转去的搜索华凪,却没有一点成果。作为最后的手段想拜托欧米茄,于是去了接待处,发现接待已经交了班,于是连欧米茄的去向也无从得知。

“……大概回宿舍了吧。”

姐姐小声说着,带着复杂的表情。我看向姐姐说:

“宿舍……那个,就是在教学楼后面的那片?”

“是啊。”姐姐点点头,“那里无关人员禁止入内。文化节也是课程的一环,所以摸鱼不是什么值得褒奖的行为……但是对学生来说,最能安下心来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房间了。”

确实,要是在宿舍里也不是找不到华凪。

我们已经说了太多遍“搞不好华凪已经不在教学楼内”了。

然而,让来访者在人挤人的深山巨大学园内部找出一个人来,毫无疑问难度实在太高了点。

“是吗,在宿舍啊……”

虽然不问问本人的话无法确认,但感觉正如姐姐说的那样。

对现在的华凪来说,宿舍里的那个房间正是自己现在的家。对我来说不过是“学校”的场所,对华凪来说一定是……

“好吧怎么说呢。华凪小时候就这样,是个立刻就哭鼻子逃跑的丫头。我觉得该碰上以后马上一个飞踢过去,先放倒了再开口比较好。”

“……这是亲姐姐该给的意见么。”

姐姐的提议已经完全是野蛮人的那啥了。

我就奇了怪,什么世界里会有那种对几年不见的妹妹在刚碰上的时候直接飞踢过去的大姐和大哥。我这位大姐难道当自己的妹妹是那种打倒以后就能获得大量经验值的史莱姆还是啥啊。

“那个,龙子姐,差不多该去温泉——”

“唔。哦,对啊。快到晚饭的点了。走了,莉莉。没落下什么吧?”

“没有。温泉,很期待的!”

红绪看了一眼挂钟,稍稍提醒了一下姐姐。

温泉。

这次的旅行我们订了两间房。现在大家呆的这间稍大的是我和姐姐住,另一间是红绪和莉莉。不过方针是除去就寝,平时大家主要使用大房间(比如晚餐等)。

现在大家都凑在这边,是因为准备好入浴的红绪和莉莉来接姐姐。

“叶介,你还不泡么?”

将叠好的浴衣夹在胳膊下的姐姐问我。我摇摇头回答:

“……不了。吃完再去。”

“哎,叶介,现在不去吗?不是说身上都是汗很难受?”

红绪感到很不可思议,问道。有道理。虽然是在长野这种高地,七月下旬的时节在校园的教学楼里走上几个小时,要不浑身是汗那才奇怪。

实际上,我是想立刻就去泡澡。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有在这里延后入浴的理由。

“是啊。不过反正我是大老爷们,之后晃过去就是了。”

“嗯,这样啊。但是,最后不要觉得麻烦就不去了,记得哦?”

“你真婆妈啊,我知道了。好了,快去快去。别赶不上吃晚饭。”

“没事的。不会泡那么久啦。那我们走了,拜托你看家。”

留在最后的红绪笑呵呵地对我挥挥手,从和室走了出去。

“啪”地一声,漂亮地贴着和纸的拉门关上了。

“……哈。”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我一人了。

在还留着一点太阳温度的榻榻米上打个滚,空调吹出的凉风也挠着我满是汗水的脖子。我滚了一圈,小声说出了心里话:

“红绪在里面我要怎么一起泡啊。”

——我这扮的哪门子纯情少女啊!

不,单纯是我比较怂也说不定。这种时候,作为男人怕是就应该意气扬扬跑去偷窥女浴才对。只不过是意识过剩,给人一种“怎么可能去干啊你是笨蛋吗想死吗”这样的感觉。

怎么说呢,真是不好意思……

男浴旁边一张板子,过去就是女浴,大家还都裸着,而且对面还有三个女孩子(说是这么说,姐姐都已经二十四了,还该不该算是“女孩子”也不好说),你跑去各种兴奋……冷静点想想,这不是挺糟糕么……



而且啊,红绪完全就没意识到这些,似乎。反而是太过在意的我不是跟个傻瓜一样么不对好像就是傻瓜。啊真该死,这还怎么做的成朋友……

“哈……”

一边叹着气,一边在榻榻米上左滚右滚。

卷起好似枕头一般大小的金黄色的坐垫——像抱枕一样抱着,胡思乱想,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的,在那里白白浪费时间。

白天一直在走来走去,整双脚都累得不行。像是被吸尘器吸一样,全身的肌肉都被榻榻米给吸住,就是这种感觉。

大概就是在做了十五分钟左右这种蠢事的时候。

别说是让头脑冷静一下,说是快睡着都不差的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不得不去烦恼的事情(应该说这件才够重要),直起身子来。

——有关华凪这样那样的事。

对。

我可没空在这里滚来滚去的。

“我说,怎么个意思啊?才刚见面拔腿就跑,讨厌我到这种地步了?”

——虽然没觉得她会喜欢我,但现在我这算是束手无策地被现实给撞了一下腰。

我大概是十分干脆地被讨厌了。

本应知道才是。本人在之前都说过“绝对不想碰面”,于是考虑成“(因为讨厌所以)绝对不想碰面”这种带个括弧来隐藏真心话的形式才自然。

但我没这么想过。

……不对吧。

没这么想过。不想这么承认。直视的话太有些艰难:

单纯只是见了一面就哭了出来,被自己的亲妹妹讨厌到这个地步的事实。

事情比想象得还严重。哪怕刚碰面就被骂“混账大哥死去吧快滚蛋”,比起这个大概好受百倍……不,这个也很难受……算五倍吧。

不过,比起对上眼就哭出来然后撒腿就跑要好,要好多了。

还有。

“…………。”

知了知了的。

能听到客房外面这么响着。山麓的对面已经开始天黑,我看着那橙色的霞光,想起了之前的光景。

“要,吃掉,那些?”

在生物实验室里的是橄榄油和煎锅,里面浮着无数摘了翅膀的蝉。

加热器具是酒精灯,我觉得这实在很理科味满满。

虽然我对科学部用这个和烧瓶来煮方便面一事也时有耳闻,但即便找遍全国,会用酒精灯来油炸知了的女子高中生大概也就我家小妹独一个了。

但是那毫无疑问是在调理食品。就是说——在做菜

…………用蝉吗?

…………你逗我?

“——打扰了。爱内先生,快到晚餐的时间了……”

此时,房间的入口对面传来这么个声音。我有一种在睡着时耳朵里被灌了水的感觉。于是我就这么顺便看了一眼挂钟,然后吓了一大跳。

——从三人出发去泡澡已经过了三刻钟了好不!

“糟了……”

太小看女生泡澡的时间了。红绪那丫头,什么叫“不会泡那么久啦”啊。这不完全到饭点了吗!

“对、对不起!里面还完全没收拾好……”

“没关系的。我们会帮您处理。”

“啊,对哦。”

“是的。那么,这就给您上菜了。没有问题吧?”

“那个,啊,那麻烦您了。”

“明白了。”

啪嗒啪嗒啪嗒……

走廊上仲居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没办法了。已经完全是晚饭时间了,这里让对面挂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把菜给上了,然后让三人早点回来更有效率。我开始发邮件。(译:“仲居”指在旅馆和料理亭中当服务员的女性。)

接着,在刚刚写完的时候,走廊响起:

“打扰了。晚餐给您端来了。”

这么一声。

我走向门口,迎接仲居们。在登记的时候就见过面的四十七八岁的老板娘轻轻低了低头。

“非常感谢。那个……不好意思,乱七八糟的。”

“没事。请不要在意。”

我也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将仲居迎进屋子。后面有辆餐车一样的东西,就在旁边,有一位个子很高的仲居在上菜。

我很吃惊,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长得很可爱。虽然被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味道,但身体的曲线被和服这么一缠,与她高高的个子非常搭。而且小心翼翼上菜的动作有点小动物的味——

…………嗯?

““啊!””

然后,我和她对上了眼。

本日的第二次。

我们互相睁大眼睛,僵住了。她双手端着的食物没摔下来真是太幸运了,我脑子的一角切实这么认为。

“华凪……为什么你会……”

“哥哥……”

与我家小妹本日的第二次遭遇,并非是来回搜寻走到双脚都失去知觉的结果,而是在旅馆里滚来滚去睡醒以后的不劳而获。


这次华凪没有逃亡。

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在场的不止华凪一人”大概是影响最大的。在自己打工上司的老板娘眼前撒丫子就跑实在是问题太大了。

“小华凪从初中的时候就不时来我们旅馆帮忙呢。”

太阳落山,蝉鸣声也消失了。

旅馆“白水”的老板娘百濑阿姨一边摆着晚餐一边笑着说。华凪则一直低着头,紧紧抿着嘴唇在收拾屋子。

从衣服的领口可以看到的苍白的肌肤,像是被什么东西推挤一般弓起的背以及僵硬的肩膀。看上去华凪对我十分在意。

——至少这算不上什么平和的心情,大概吧。

之前就开始偷瞄我这边,但我没法很好地领悟这个视线的含义。不过,感觉有一股不得体的氛围。这是什么啊。总之,我倒是不想理解成杀意就是……

不过,在旅馆打工啊。

我惊诧了。而且还是初中年代开始的。学生在旅馆工作,像是NHK的早间剧一样的展开……

“十分抱歉。舍妹受您照顾了,至今未能拜会……”

“没有没有。是我们应该对小华凪道谢才对。姐姐也请不要介意。”

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我家的女性阵营也回房间了。在我发邮件的时候,她们其实已经从温泉里出来,正在换衣服。

不过,从她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来,华凪会不时到“白水”工作一事,姐姐好像也完全不知情。不过既然给学校递了申请,老妈应该是知道就是……好吧,不过总之情报是在这个环节就断了,毫无疑问是没能传达给我们就是。

顺便,包括姐姐在内的女性阵营都穿着浴衣。

姐姐像是江户时代的浪人一样豪放地披着浴衣。极其平坦的胸口,透过无袖衫晒成褐色的部分和白净的部分正好两方都能从领口窥到。话虽如此,姐姐怎样都好。和刺身里的蒲公英一个等级。

让人在意的果然还得说红绪和莉莉。

原本就身材非常好的二人,穿着满溢出无防备感的浴衣,再加上刚出浴不久,这种组合破坏力相当惊人。

因为住在一起,莉莉出浴的样子看过很多次。

但是,这并非积累经验就能习惯,莉莉永远都是那么可爱。更不用说今天第一次看到的红绪——

“嗯。怎么啦,叶介?”

“没啥……”用不会显得不自然的方式撇开视线,“……什么也没有。”

怎么说呢,有点棒呆了所以不忍直视,就是这样。

绯红的脸庞、因为打湿了比平常看着更加乌黑发亮松软的秀发、脖子、以及被浴衣这质地非常柔软的衣服包裹的那无论如何无法隐藏的胸口的质量。

嗯。

坏了……不该按照习惯就这么坐在她对面了。这对眼睛来说实在是很有些过载,或者说眼睛没地方放也对。

——于是乎,我虽然想再多看几眼红绪的浴衣姿态,但就在这个“正在看”和“看过头”、以及“瞟”与“窥”的境界线上彷徨的时候:

“………………嘁。”

——背上爬起道道谜一般的恶寒。

有一种不知何处而来满载着杀意的视线投射我身一般的感觉……

怎、怎么回事?刚才那是啥!?

可是,我四处看了看,那种不吉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除了正在给晚餐摆盘的百濑阿姨和华凪以外,就连一个动作招摇的人影子都看不到。

是、是我的错觉吧。

大概是因为我产生的那微不足道的卑猥之心,老天略施小惩吧。

“……如果是错觉,那还好。”

还不如说,我希望就真是这么回事。

我为了转换气氛,将目光转移到了眼前的晚饭上。饭菜已经摆了起来,何其豪华绚烂的菜式。虽然说到长野就应该是山珍,不过倒是很符合旅馆风味,刺身之类的也上了。

很快就被那红透了一般的鲔鱼刺身夺走了目光。“内陆地区有鱼?”虽然是这么想,但仔细一看,既然都来到长野的深处了,反而离新潟很近,听说能很轻松地获取出自日本海的新鲜鱼类。(译:“新潟(xì)”○ “新瀉(xiè)”×)

然而,被盖着的盘子和碗意外地多,感觉还不能完全把握这顿饭的全貌。

“……阿姨,准备完成了……可、可以走了吗……?”

将桌子和坐垫摆好、按照人数分好膳食、摆盘完毕的那一瞬,华凪带着一种生怕让我们听到的音量尖声问道。

在受照顾的百濑阿姨面前,没法像金属史莱姆一样逃跑的华凪好像还没有放弃。又是偷偷瞄着我们这边一边向百濑阿姨恳求。

但可是。

“小华凪,能再端一道菜上来吗?因为有人取消,多出来一人份的晚饭。请你到厨房去将它端过来。”

“……唉?为、为什么啊?”

“说为什么……”

百濑阿姨用一种“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口气说:“——我觉得,小华凪也在这里吃多好。好不容易才和家人见面不是吗?”

“…………”

“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可以放松一下了。而且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看……”

和睁着眼睛、目光已经完全死了的华凪相对,百濑阿姨带着无比柔和的表情说出了划时代的一句话。而且,那不仅是华凪,也是我们完全无法听而不闻的一句话:

“今天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小华凪做的啊。”

“噫——”

揭开饭钵盖子的瞬间,莉莉发出了拼命往嗓子里憋的悲鸣。

但那立刻就发展成了惨呼。

“天呀呀呀呀呀呀!是、是虫子!怎……怎、怎么会在米饭里面有虫子啊……!?”

而且惨叫起来的不止是莉莉一个人。

“额滴神啊啊啊啊啊啊!!虫虫虫虫虫虫虫虫子!?而且还居然这么一大把的!不、不带这么玩儿的!”

是。

不如说我叫唤得比莉莉可惨多了,这事根本都遮不住丑。爱内家最为害怕虫子的并不是女性阵营里的谁,而是我。

而且,“有虫子”的可不仅是“米饭”——就是说,盖着盖子的菜肴,几乎全都有。

“这个……是古时候从信州地方传来的乡土菜肴‘蜂蛹茄子饭’。”

华凪在之前自己端上来的饭菜前端庄地坐好,一边从饭钵里一勺勺给碗里盛着饭,一边碎碎念道:

“今天弄到了很棒的黑胡蜂的巢,所以做成了‘蜂拥蜂蛹’式的……而且,大众所知的‘蜂蛹’是指的马蜂的幼虫,但这里用的是地蜂,也即是‘黑胡蜂’……和它的名称一样,黑胡蜂的巢是埋在土里的,也有通过‘追蜂’这种比较特殊的方法将蜂子钓上来的名人……蜂蛹是脂肪含量很高的高热量的食材,因此和需要放很多油来烹调又是时令菜的茄子搭配起来非常好……”

淡淡地又一字一顿地,华凪如此解说道。

但是抛开台词本身不谈,表情有些阴暗,弓着背,音调也低沉,明显样子有问题。那表情看着像是灵魂(Ectoplasm)随时能从嘴里飘出来一般。(译:Ectoplasm是法国生理学家夏尔·罗贝尔·里歇提出的一个造语,直译是‘外部物质’。但在唯灵论当中,这个词的含义是“灵魂物质化、视觉化时产生的半物质或某种能量状态”。姑且可以翻成“通灵外质体”。)

和她那没料到自己要和我们一起用餐的情绪相应,完全就是一股子自暴自弃的味道。

但话说回来,华凪果然是没怎么变,但却又有变化。

体格是如此,说话方式也是如此。

我所知道的华凪,并不是一个说话带着这种敬畏调调的孩子。作为证据,姐姐在听到华凪开口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意外。

三年时间可真是长啊。

但我越是怀旧这份兄妹情就越觉得自己没有余力。

“太、太太太难受了……要、要吃……虫、虫子什么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蜂子什么的这是人吃的吗这不是幼虫吗不是蠕虫吗我去连成虫不也混进去了吗!”

这次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我坐在莉莉的旁边。我和她已经是二人抱在一起“喀拉喀拉”地在那里颤抖的状态了(而且即便是这样也一点没有朝着暧昧的方向发展,完全就是陷入穷地了)。

顺带一提,莉莉也是穿着浴衣,胸口附近也是超级棒。虽然带子是好好扎着,但是想隐藏那原本就压倒性的存在感也是困难之至。

您瞧,扎在肋骨附近的那带子上,可是好好地将胸部托了起来。这极具魅力的感触紧紧地贴着我的身子,但因为虫子太可怕了一点去体会的闲暇都没了!真不可思议!

莉莉那大大的碧蓝眸子里满是泪水颤抖着,我则是白眼翻得基本上快昏倒。而且每次揭开盖子,那太过昆虫的景色吓得我们鸡飞狗跳,惨叫连连。

蜂蛹蒸饭。

即是连着蜂蛹一起蒸好的饭。虽然已经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菜,还被告知了调理法以及入手途径,但这次么,那个……

不可能。

绝无可能。非常抱歉。从直视这里就已经不可能了。都已经开始盼望着裸眼视力1.5的我在LASIK手术失败变成超近视了。(译:LASIK,Laser-Assisted in Situ Keratomileusis,准分子激光原位角膜磨镶术。通过激光改变眼角膜弧度来矫正视力的眼部手术。最大可矫正1200度的近视。)

你看,这可——是蜂子啊!?是蜂子啊!?是蜂子啊!?

是蜂子啊!?

这事实在太重要了,我得说四次啊呆子!

那啥啊,虽然经常有人说“虫子里面蜂蛹和蝗虫可以吃”,但这种说法不觉得太卑鄙吗?你要是说明白这是“蜂的幼虫”,我看觉得有抵抗感的人会大大增加才是。

说到底,虫就是虫。这可是虫啊。味道上能不能入口那是别的次元的问题!拿漫画来举例吧,在食材是什么透露出来之前,大家都吃得很美味,但在“里面用的是食用蛆虫”穿帮了以后,大家都吐得昏天黑地——这种展开我确实看到过。

当然,蛆虫比起蟑螂来说还是好不少,但这种还未长成的蠕虫一样的幼虫,不也该被打倒在地并踏上一万只脚才对吗!

这种东西,再怎么美味也不是那种能简单往嘴里送,说的就是这——

“哎,是吗?可真的很好吃呢。”

这时,实在是、实在是太过惯例的一句词,飘进了我的耳朵。

接着我目击了那场景。

非笔墨可以形容的、让人惊诧无比的场景。

“你……逗我吧……”

——红绪的筷子尖上,挑着弯扭扭的白色虫子。

大概和成人男性的手指一般大小。不过,比起平均值来说,想象成稍微有点胖的男性的会更准。稍稍挂着的那点茶色的是汤汁、酱油、味醂、酒这些蒸饭里不可缺少的调味料。(译:味醂由糯米加酒曲酿成,是一种类似米酒的甜味调味料。大约有14度。)

对了,红绪对虫子完全不在意。

她可是我家能看到蟑螂以后毫不变色、卷起杂志拍死再拿纸巾擦掉花不到十秒的女人。不过,击退和食用怎么说也得是两回事吧……

“好像,感觉比以往吃的蒸饭还要好吃。多汁又柔滑,非常浓厚。嗯,美味!”

——不,完全就不是两回事,看上去。

红绪将那白色物体就着饭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吃得很带劲。

她那惹人怜爱的嘴唇上,滑溜溜的纯白色疙瘩被碾碎。蒸得软塌塌的茄子也被嚼得稀烂,略带茶色的无数种子跳来跳去的。

用那鲜红的舌尖将残留在唇边的白色舔了个干净。带着若干的不端庄,但不知为何又奇妙地有模有样的——自然,这“白色”乃是黑胡蜂的幼虫。

不该想象成奇怪的东西。但偶尔能在那白色里,看到一分黑色——完整的蜂,就是说成虫也好好地混在里面。

不,这做不到吧。

“真夸张啊,你。区区蜂蛹就嚷嚷成这样可不成。再说,蜂蛹什么的,你不早就吃过了么。”

“呜……”

和红绪一样正大口往嘴里扒着蜂蛹茄子饭的姐姐这一句话呛得我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我成为了华凪“爱好昆虫”的牺牲品,作为“可食用昆虫”代表的蜂蛹理所当然也吃过。可那是很早以前的事,而且当时就大哭大叫的——只留下了心伤而已。

虽然还没全身性过敏反应那么严重,但比起第一次,也有第二次吃的时候更加痛苦的情况。就是这么回事。

“原本这里就是作为信州地方传统食品‘时令昆虫料理’有着定评的旅馆。别胡思乱想了老实吃吧。好在味道很有保障,这点毫无疑问。”

“我ca……一、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啊……!?”

“是啊。”

并不是偶尔碰上了个提供虫料理的旅馆,一开始就想吃这种菜才定的这里…………不,等会儿。

——就是说,华凪在这里打工这事也……

“但是,是真没料到华凪会在这里打工就是。”

“……偶也是。直到刚才都不知道姐姐你们会在这里留宿……这里在市内的旅馆内也是因为使用昆虫的乡土菜肴有着很高的评价,在学校偶也是说到对这方面有兴趣,老师们才替偶介绍过来的。”

华凪带着一分怨怼说,

“这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然,这旅馆也有正规的师傅,给客人做菜的主要不是偶……啊,请放心。没有放昆虫的菜,有正规的师傅在做……”

“原来如此。所以才特意让华凪来帮忙。”

姐姐手腕按着盘起的右膝,摇了摇头。端起像是晚饭的延伸品一样、装日本酒的瓷瓶(当然,提供酒精饮料的只有姐姐一人),注入酒盏里。稍稍腾起一丝热气。是烫好的本地酒。牌子好像是叫“明镜止水”,一个听着莫名强的名字。

随后,姐姐一口闷掉酒盏里的东西,朝着我们说:

“总之,呢。食用昆虫是日本古时候流传至今的文化的一角。正好想写一篇来着。这可是个好机会。”

“就算你这么说……这实在是……不对,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菜?”

“唔。你听到了吧,华凪?你大哥想让你解说菜肴。”

“不、不是 ,我并没……”

“——明、明白了……!”

一脸犹如赶赴死地的士兵一样的表情,华凪深深点了点头。这唱的哪出啊……只是大哥和小妹之间的对话而已,这谜一般的紧张感是咋回事……?

“…………那个,”

华凪的目光带着一丝飘忽,解说道,

“不在行的菜式……没有加入昆虫的菜我就略去了……但是,它们也很美味,请务必尝尝……偶这次烹调的有四道。‘黑胡蜂蒸饭’、‘黑胡蜂清汤’、‘黑胡蜂天妇罗’,以及今天的主菜‘黑胡蜂涮锅’……”

蒸饭。清汤。天妇罗。涮锅。

在旁人看来,这顿晚饭很是丰盛。而且,吃起来也肯定很棒。

要说为什么,华凪做的昆虫料理——绝对是美味。华凪只会做好吃的菜。不会逼着人吃没法食用的昆虫。

——但是,这对我来说,是一道道等同于地狱的菜。

“咕噜”一声,我屏住呼吸,看了看装清汤的碗。

里面好好浮着白色的虫子。作为醒目添上的三片叶的绿色有些诡异地相合,让人无语。清汤本是让人宁神才端上来,我的神却一点都宁不起来,这是闹哪样。

旁边摆着的是天妇罗。咋看有着虾、番薯、沙鮻、狮子椒这些作为定式的食材炸成了天妇罗并在一起。

然,细看之下,那里还摆着明显不可解的生物。

伸展的触角和翅膀炸得脆脆的,和那“黑胡蜂”的名字一样,那黑亮亮越过面衣放出了压倒性的存在感!

“……我说,蜂蛹要怎么个涮法……?”

“和字面一样……那个,就像这样。”

缩着身子,和猫一样弓着背的华凪拿起筷子,捻起普普通通摆在那里的生蜂蛹,在小锅的热水里蜻蜓点水了一下,接着吃了。

“请就像这样涮着吃……不要在热水里泡太久,这样会更好吃,我觉得。作为蘸酱我推荐山葵酱油或甜醋……”(译:山葵就是所谓的“绿芥末”。山葵酱油就是在酱油中溶了山葵末的酱油。顺带真正的芥末是黄色的那种。)

你就算说推荐我也还是很囧啊!

这可是在三分熟的状态下吃幼虫啊!?绝壁不可能吧!?

“居、居然用这种方法吃幼虫——”

“哇,好好吃。稍稍带点清甜真好啊!”

“唔。妙哉。”

“!?”

把幼虫……吃了……!

红绪和姐姐半分害怕都没有。这两人在我眼泪掉下来的那阵子一边说着好吃好吃一边享用着晚餐……

“来,叶介也吃吃看嘛。真的很好吃呢。”

“呃……”

对面的红绪带着满面笑容对我说。那表情,像是全身心都被食物夺走了一样的幸福。是打心底觉得食物美味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我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

“真是的,和香神说的一样。叶介,你现在不是还有食物没碰嘛。我又不是让你去吃蟑螂好不?”

“不,蟑螂这玩意,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吃不是……”

蜂蛹可以食用我还是知道的。但是,蟑螂的话再怎么——

“…………不,吃蟑螂的文化……确实有的……”

““““诶!?””””

声音重合了。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起华凪来。华凪面不改色,淡淡地说:“你看……蟑螂并没有毒……而且,英国人吃这个也很有名……什么的……”

“在、在英格兰,有吗!?”

当事人——莉莉难以置信,就这么嚷了出来。华凪点点头,

“对。英国的船员会将船上繁殖的蟑螂生吃啊……或是打汤啊……伦敦还有将蟑螂做成酱涂在面包上吃这样的记录……在英国有名的‘马麦酱’之类的,恐怕就是受了这个的影响……偶是这么觉得的。”(译:马麦酱就是2卷提到的那个和机油一样臭的黑色酱料。)

“怎、怎么会……”

莉莉的脸上,浮现出那天最为绝望的表情。那个油狗子祖先们会普普通通地吃掉,还和国家代表性的调料挂钩——听到这样的考证,已经完全意志消沉了。而且,好似补刀一般,

“所以,那个……莉莉酱,比起蟑螂,蜂蛹可是难度要低得多,要是能吃吃看的话……偶会很高兴的……”

“啊,是啊……是,这么回事啊……”

被华凪这么一劝,莉莉也开始对蜂子出手了。

入口。

咀嚼。

莉莉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说:“…………非常的美味,但心情果然非常复杂……”

——生理上厌恶虫子的人吃到虫子,确实是很美味,但自己现在正在吃的是虫子这个无可争议的事实让人悲痛欲绝无法忍受,就是这么个状态。

这就是,我吃到昆虫时的想法的最佳写照。

“喂,莉莉都吃了啊。”姐姐高兴得有些莫名,嘴角“呵呵”地露出了超绝施虐狂的笑容,“叶介,轮到你了。”

“不不不,就算你这么说……”

当然会踌躇。

难得是华凪做的饭。而且,和每次每次的糟糠比起来,味道好好地有保障。

不,但是 ,但可是啊。话是这么说的,姐姐大人。这种场合,我觉得和味道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啊。再怎么好吃,它也是虫子。

…………这玩意,换作过去的华凪的话肯定会硬塞给我就是。

小学年代的华凪会强行撬开我的嘴,将昆虫按进去让我咀嚼,这种恐怖的行为确实有。但是,再会的华凪显然和我拉开了距离。这点毫无疑问。

“唉呀,这下事情不是完全没法进展了吗——哎,”

“啊,龙子姐,我给您添。”

“……嗯,麻烦你了。”

姐姐将视线轻轻落在空了的酒盏上的瞬间,坐在旁边的红绪立刻就这么说道。对着给出暧昧肯定的姐姐轻轻低了低头,红绪给她添上了热酒。

七窍玲珑。这样的展开,说实话很有红绪味。

“唔姆……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手。”

一边看着透明的液体渐渐装满酒盏,姐姐小声说道。

“——香神,该你出场了。你来让叶介吃下去 。”

“诶?”

红绪眨了眨眼,

“……那个,具体要怎么做……?是要说服叶介吗……?”

“‘啊——’这样。”

酌了一口酒,姐姐就这么直通通地说了。

“直接喂他。‘啊——’,这样。”

“““!?”””

瞠目结舌。

带着怀疑的目光一齐射向姐姐。唯一没有看着姐姐的是嘀咕着“明明美味,却不好吃……”一边费九牛二虎之力攻略着蜂蛹料理、努力朝着碗伸出筷子的莉莉。

红绪有点畏缩,说:

“要、要‘啊——’吗……!?这、这个,龙子姐,这实在是有些……!”

“你来的话叶介可能会发牢骚,但肯定不会抵抗吧,绝对会吃。一直就这么挂着在那里抖抖抖的忒也扫兴。所以要用效率最好的。”

“诶、诶,但、但是……”

红绪偷偷瞄了我一眼。

“!”

被这视线照射,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小心翼翼稍稍抬头看着我,双颊绯红,实在是很害羞。我和她差不多,臊得想摸电门。姐姐继续说:

“华凪不觉得这样最好嘛?话说前头,这家伙放着不管是绝对不会吃你做的菜的。做姐姐的我可以断言。”

“呜……那、那个,姐姐,这、这个……”

“怎么啦?有话要说就赶紧说。”

被姐姐这么一嗓子过来,华凪全身都颤抖起来。不过,即使如此,华凪也细若蚊蚋的声音,拼命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也、也不是非要……逼、逼到这种地步……让他吃……剩下来也没关系……嗯……还有,菜的话还有不是偶做的……而且那些更好吃……哥、哥哥即使不吃偶做的菜,偶也完全不在意……啊,所、所以说,啊、啊——什么的,还、还、还是算、算了吧。”

“这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啊,华凪。”

这一瞬,姐姐闪亮有如太阳光一般的视线射向了华凪。

——吃剩下也行。

这个是我们家决定性的NG词汇。

华凪肯定是忘了。基本上对什么菜都会一边埋怨一边大口大口吃的大胃王姐姐,对饭菜有着这样唯一的要求。

那就是——“狠狠吃”。

“只要有我在,我们家的饭桌就不存在‘剩饭剩菜’这么一个概念。剩下来也没关系?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允许剩下懂吗?”

“这个——”

华凪睁大眼睛,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败,可已经晚了。

姐姐如是说:

“因此,要采取最合适的手段。动手,香神。 我准了。”

“我明白了……抱歉啊,叶介……没有办法啊,这样下去……”

于是,带着姐姐的命令,坐在对面的红绪保持着正坐的姿势朝我旁边蹭了过来。

红绪脸上倒是一点儿觉得对不住的意思都没有。

还不如说,很有些兴奋!

“振、振作起来,红绪!你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一件十分难为情的事吗!?”

“哎,哎!还在抵抗……那么,叶介,你要自己吃吗?”

“你逗我!想让我自己动手吃虫子,那可是难于上青天啊!?”

“呜啊,明明有些丢人还说得掷地有声的……不对,明明很好吃的……而且,龙子姐和莉莉都说好吃了哦?”

“这、这我还是知道就是……”

“那么,你看,没有拒绝的理由对吗?来吧?不要浪费了做好菜的华凪酱的一番好意,龙子姐也让我动手了……好吗?”

“哎嘿嘿”这样轻轻笑了笑,红绪夹起自己碗里的一只“待涮蜂蛹”,在沸腾的小锅里过了一下水。

噗噜一下,新鲜的黑胡蜂幼虫弹力十足的身体跳了起来。

“来、来吧,叶介,啊——”

在小碟里蘸了一点山葵酱油,红绪终于犯下了凶行。



我就想了。

“啊——”这事吧,是何其罪孽深重的行为。

被喂的我是超难为情,喂人的红绪也是,之前那轻轻松松的气氛也消失了,满脸通红,也是相当的不好意思。

让这种羞耻的事情流行起来的家伙完全就是差一步就能是公然猥亵物的笨蛋情侣,脑子里大概都是蜂蛹。

还有啊。

被这么一喂,如果是手制便当里的“软乎乎甜丝丝的煎蛋”那还不错。然而,我的童年玩伴现在给我“啊——”的东西——

乃虫豸也。

虫。

蜂蛹。黑胡蜂的幼虫。白色的、圆圆的、拱来拱去蠕虫一样的玩意!

不过——就算我这样的混蛋,被女孩子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拒绝,那事我可干不出来。

“……”

战战兢兢地,我张开了嘴。

接着,继续战战兢兢地,将红绪筷子尖的菜吞入口中。

可以说是自动。

什么都不做食物却被送入嘴里的冲击。不是只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吃,而是被人喂的行为。何其堕落!

“怎、怎样?”

带着一分沙哑,红绪问道。

我如此回答:

“…………好吃,啊。”

“哇……!”

红绪一下子表情明亮了起来。简直像是带着我在夸奖她做的菜好吃的误解一样的表情。事实上,红绪搞不好就是尝到了类似的味道也说不定。

……哎呀呀。

是真的好吃啊,那个。到底是华凪做的菜。

味道和刚才红绪与姐姐说的那样,总之是又柔润又浓厚。说起白色多脂的凝固物,固然和肥肉有着共同点的印象,但和吃起那个时让人无话可说的空虚的味道不同,是可以感觉到实感的食物。

还有那独特的芳香也不能说漏了。或许和黑胡蜂的巢埋在地下有关,带着泥土的芬芳……但是,严格来说这样一句话还不足以表达,那绝妙的香味轻轻刺激着鼻孔。带着少许甘甜,与山葵酱油那振颤脑浆的辛辣非常合拍——完全就是无法代替的蜂蛹味。

“不过……怎么说呢,有些纠结。”

“嗯,那个……”红绪点点头说,“毕竟是虫啊。”

“啊。是虫啊……”

美味。营养丰富。吃起来意外地不坏。味道也不错。

——但是,是虫子。

“……再多吃一点吗?很好吃呢。”

“还、还要来吗?”

“因为,叶介你不会主动吃啊……来吧来吧,啊——”

“呃……”

红绪的筷子又这么一下逼了上来。这次没有选择山葵酱油,而是甜醋。而且因为是第二次了,红绪的动作变得额外轻快。

好像是已经习惯了。

对她本人来说,即便不是自己做的,让我好好说出了“好吃”这一点也绝对不能放过。确实,我们在一起吃饭却没有飞出来“难吃”这个词,实在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单纯是“难吃”的方向性,牵扯到昆虫料理就变得不一样了就是。

虽然明白它好吃,但实在是不想吃,就是这么回事。

再怎么说,制作的人不是红绪——

“……………………不行。”

“诶?”

“继续下去的话,不行!”

就在下一瞬。

红绪大胆进行第二次“啊——”的时候,带着像是要将我撞飞的势头,旁边急速插进来一个身影。

“啊……”

接着,那个身影将红绪筷子尖夹着的涮蜂蛹抢走,一口吞了下去。

“…………红绪酱……唯独只有红绪酱……不行……”

一边轻轻搔着脸蛋,华凪这么说。

像是拼命忍耐着什么的声音。因为嘴里含着食物,实在是不怎么有教养的声音。

嚓嚓的声音。

她那好似铃音一般的声质,即使在那种慌乱的状态下,也能夺走听者的心。

“华、华凪?”

华凪带着滚滚而下的泪珠,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站起来。

直到刚才为止,华凪都是缩着肩膀弓着背坐在那里。但是,变成直直站立的姿势以后,那不让须眉的身高如实地传达了过来。

咕噜。

咽下喉咙里东西的声音。

接着,像是冻结住了一样的红绪惊叫了起来:

“对、对不起!华凪酱,我有些得意忘形了——”

“……!”

只是,华凪更加动摇了。大大睁开眼睛的华凪翻了个身,就这么跑出了房间。

我没多想,站起来,准备追着那个身影而去(对女孩子来说是高了些,即使如此在我眼里依然如此纤细)——

“——别管她。”

但就在这个绝妙的时机,姐姐的檄文又飞来了。

气势被削减,我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这样一来就追不上了。跑起来的华凪胡乱拉开纸门,用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逃跑了。

我又一次让华凪哭着逃跑了。

“……大蠢货。”

哪怕姐姐虽然嘴里漏出来这么一句,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愚蠢”是指什么。之前华凪的行动很蠢?为什么?

各种对不上号。情报和感情纠缠不清。

“不是说了不许剩下嘛。”

房间里只留下华凪吃了一半的饭,我望着那孤零零摆在那里的饭碗,胸中满是无比郁闷不堪的心情。

不够。

各种各样的理由,决定性的不够。


于是。

过了片刻——舞台变换了。

我背靠着仿造黑色岩盘的墙壁,两手捧起热水,啪一下浇到脸上。疲惫和汗水一起流走了,身上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可以闻到微微的硫磺味。

就是说,这是温泉。

“哈……”

渐渐让身子沉了下去,仿佛让脊椎骨都能碰到池底。

当然,热水已经浸到上嘴唇了。好像有点泡得太深。但我觉得应当如此。

很想让高热包裹全身,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哈啊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叹息声也止不住。

让人觉得朦朦胧胧的只要温泉的热气一个就够了。但是,就算是因为包治百病而闻名的温泉,也难以治愈内心的烦恼。

华凪消失以后,百濑阿姨很快就来了。

百濑阿姨好像是与逃到走廊上的华凪擦身而过,看到她上了去学院的大巴。虽然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学院可是在深山,女孩子一个人走起来很危险。感谢之意无论如何表达都嫌不够。

那之后晚餐的气氛糟糕透顶。

场面完全闲散了下来,作为A级战犯的我——不,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菜都一点不剩吃掉了。

华凪的份由姐姐,我的份——当然是由我。

还真吃下去了,我想。

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么,正是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才能好好吃掉,我是这么觉得。然后仿佛理所当然一样很好吃……话虽如此,精神上实在是难以恭维。现在哪怕是抚摸一下撑起的肚皮,也会传来奇妙的寒气,顺着背后一路爬上来。

——明明味道没有任何问题,但绝不是让人想吃下去的菜肴。

我觉得这也能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吃”。

然而,现在才意识到的我正在绝赞自我嫌恶之中,虽然是这么说,这些菜实在是很糟糕的一点,就是让我这个“端上来的饭菜至少是先尝尝看”的人,连动动筷子都有了相当程度的拒绝感。

那可是相当坏的应对。

这不是我单纯讨厌虫子那么简单——看到我如此决绝的抵抗,华凪心里是怎么想?自己做好的饭菜,大哥连吃都没吃就叫唤得呼天抢地抱怨来抱怨去的,她会怎么想?

“我真是个大蠢蛋……”

华凪当然不会觉得好受了。那我究竟该怎么办?照顾华凪的想法,我应该干脆地将菜吃掉吗?

…………不,这个……实在是……难搞……

那是,一般来说要是做得到的话是应该做。顶呱呱的。毫无疑问。但是啊——这么厉害的、帅气的行为,能理所应当一样做出来的话,我也不会萎靡在这里了……

“那自然会被妹妹讨厌了……”

因此所求不得,仅剩后悔与忏悔。

抬头向上,看到的是布满阴云的夜空,简直可以算是我心情的写照。

云像是蕾丝窗帘一样好好发挥着它的作用,轻飘飘的,给浮在夏日夜空的月蒙上一层薄霭。

明天大概就能变成满月了,明明是如此美景,实在是很可惜。

然后。


“……没有讨厌。”


有那么一瞬,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下一句词传达到我耳朵的瞬间,像是冰雪消融一样,各种各样的疑问都消失了。

“偶并没有讨厌哥哥。”

声音。

但是,那并不是从我视线所能到达的场所——也就是男浴传来的。

“…………华凪!?”

与男浴用细细的竹子捆扎成的墙隔开的那边——女浴。绝对无法窥视的圣域,从那里响起一个声音。

“是。是偶……”

“啥……你怎么在这里——”

“回了学院一次……又过来了。实在是,非常在意……哥哥你们。”

“不,但是,这都要过门限了……还有外面黑漆漆的。”

“要是平时可能会糟……今天明天是校庆,学校也对外开放,巴士也没收班……没关系的。”

高清的、鲜明得可怕的声音。我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有了和华凪对话的机会。还是在隔着竹子墙的温泉里。

说真的,有些痒痒的。

你看,就隔着几米的距离,有赤身裸体的妹妹在那边。本该是不可能有意识的对象——但实际上太久没有见面,华凪的变化也大过了头,让我有了这么不可思议的感觉。

“……哥哥,”

华凪说道,

“偶啊,即使是现在,也最喜欢哥哥了。偶虽然……很多地方都变了……从以前一直都,最喜欢你了。”

“什——”

这番话我该怎么理解好呢?华凪她不该是讨厌我才对吗?感觉各种东西都有些对不上。

带着细碎的声音,我问道:

“……一直,是什么意思?”

“一直,就是一直。从住在东京的日子起,直到现在这个瞬间,一直都……”

从那么久的过去开始?

不,但是——

“是,是吗?我还以为,你上了这边的学校以后,因为青春期什么的觉得我很烦人受不了了……你看,你完全就不回东京去。理由不是‘不想再和我见面’吗?”

“这个,话虽如此……”

对话在这里暂停了下来,耳朵里回响的只有新的热水流入浴池的声音。

咕噜噜涌出来的热水。和普通的水不一样,味道刺激着鼻子。

还有,夜空。

就是这些东西,支配了我的感觉。

“华凪别说是讨厌我了还不如说是非常喜欢,明明如此,最近却绝对不想和我见面,也一次都没有回东京”。

……

…………明明都是事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这完全不合逻辑。华凪不想和我见面的理由——不搞清楚这个,话题完全没法推进。

然而回答却迟迟不来。看上去是很难回答。那么,暂时告一段落比较好。还是谈下一话题吧。

幸好还有一件想立刻就问的事情……

是这个的话。

“对了,华凪——你最近发生什么了,在学校里?”

“诶……”

像是觉醒一样的声音。

当然,并不是从睡眠中——而是从踌躇。我尽量让声音显得轻松,像是半开玩笑一样继续问。

“不,说白了就是这样。我们来这边就是因为听说你成绩下滑有点拿不到奖学金的味道了。要说你学不下去吧……这也是扯。我可知道你脑袋瓜很好使啊。那么,怎么说呢,只能是其他原因了……”

突然,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实在不好说出口的词来。最近在新闻和杂志上大把大把地报道过。不,但是那个……

“哥哥。偶并没有欺凌谁,也没有被欺凌。”

“…………哦、哦。”

聪明的妹妹。我最不好开口的事情她先回答了。“……是、是吗,是这样啊。太好了。那啥,最近闹得挺多的。嗯。”

“是……朋友,也好好交了……虽然,不是……很多……还不如说……实在是很少……即使是偶这样的……也能一直在一起的……朋友……”

像是渐渐地渗透到空气里一般的声音。

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只凭话语都已经够过头了。

至少我无法想象,华凪在东京的那段日子里,能用这么喜悦、带着八分自豪的语调来谈论自己的友人的光景。那个“不是很多的朋友”自然是指的她了——我心中涌上了更多的感激之情。

“……但是,要说……发生了什么……也确实有。最近,完全没法集中精神学习。大概是压力积攒了下来。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心里毛糙糙的,或者干脆被转移注意力。理由虽然不知道……但果然还是很在意……”

理由。说的不是华凪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见面,而是欧米茄提到过的“变得奇怪了”这点。就是说,重要的就是这个的原因了?

“那么,和我来好好谈谈吧。听听你的想法。我的脑袋也就是一般人水平,学习的问题说真的我没自信。那以外的话,稍微来一点也没问题。”

“…………明白了。”

与这句话同时,响起了从浴池里起身的声音。

“——哥哥,明天能稍微陪陪偶吗?”

“明天么?在文化节上?”

“是的,”华凪的语调有些滞涩感,“约好地点……碰面吧。那时候,一切都告诉你。偶差不多也,应该回寝室了……”

“是吗。好吧。那个……场所和时间呢?”

“……下午一点,请到初中部教学楼三年二班教室来。”

“了解。这倒是没问题。”

“——但是,”强调一般,她说,“…………请绝对,只有哥哥一个人来。”

“……?啊,好吧。当然了。”

虽然感到了一丝奇妙,但觉得这不是个过分的要求,我老实地点头了。

“……那么,我洗完了。”

“是吗。那个,能自己回寝室吗?”

“不要紧的。已经习惯了……那么,先失陪了……”

之后,就听不到声音了。

“呼……”

很快,涌起了微妙的安心感。我坐正,继续往下沉,让双肩可以没到水面一下。虽然是好几年没说上话的大哥与小妹,但这笔想象的还要好。

过去与华凪的对话,总觉得“对话的咬合感”非常欠缺。所以说总觉得抓不住华凪的重点,也总能感到微妙的不协调。

但是,刚才的对话又如何!

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普通的兄妹。还不如说,我能和华凪对话得这么顺利,我都快感动了。虽然是分别在男女浴室里这么个特殊的场景,但和小学年代比起来顺利多了。

说真的,我都乐得要笑出来。

搞什么啊。这不是说得好好的嘛。一直抱持着一种奇妙的难受劲的自己简直就和傻子一样。华凪也长大了,在学校呆得也挺好的……太好了。

简直好得不得了。

“——哥哥。”

“呜哦!?”

就在此时,突然一下子。

“…………有件事,忘记说了……所以回来了。”

“怎、怎么了啊?吓我一跳……”

“非常抱歉。”

是华凪。

居、居然还没出去……吓死人了。

“请听我说说,而且不要想太多。如果,我说只是如果——偶和哥哥,现在,还能不能一起洗澡呢?”

“哈?”

这丫头说什么啊。

别提是想多深了,这问题就算该如何反应我都很头疼。既然是兄妹,就的好好分男女入浴不是么。有一边搞错了那可都是要命得很。也就是说——

“啊……好像不行吧。这里又没有混浴,别指望了。最近虽然也有温泉旅馆提供家族浴池,但怎么说呢,咱们已经过了那个岁数了不是?”

“……是这样啊。”

稍稍顿了一会儿,

“…………果然,是这样啊。”

和前一句的台词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带着奇妙的哀愁感的声音飘了过来。

因为隔着墙,我们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传过来的声音也有些不清楚,和本质还是差得远。

但是,华凪最后这一句话,比起之前她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加扎我的心——然而,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意味,我是一星半点没能领悟。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偶回去了。明天就麻烦你了。”

“啊,好的。”

接着,这次就是华凪那天对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了。

“明天,有一个希望哥哥能见一面的孩子。”

稍稍听到了“喀拉”一声,是浴池和更衣室之间的玻璃门打开的声音。那是,之前华凪进来泡澡时,我没能听到的声音。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4-26 14:46 编辑


四 虫姬大人,有两位


第二天,午后一时。

我来到指定的中学部校舍,站在距离三年二班的门口稍远的地方,之后由华凪带领(虽然华凪以前因为很有气场就是个显眼的孩子,现在长成了可与成年男性比肩的身高,引人注目的程度可以说已经是异常了),走进了教室。

“连这种千金学校,也会办女仆咖啡厅啊。”

在山茶花女子学院,似乎只有高中部以上才进行班级展示,中学部的教室分划给各社团。而三年二班的教室就由茶道部使用。

“对于各位女仆的雇佣方来说,反过来穿上被雇佣方的衣服比什么都更有非日常的感觉,每年都颇受好评……”

“喔——可以理解哎。毕竟是有钱人。”

“偶呆在这里三年了,倒是还理解不了……”

而大小姐们开办的,是将女仆咖啡和茶道部“和”的要素加以组合的“和风女仆咖啡”。所谓和风女仆,好像就是和洋混合的女仆,尝试将和服的要素——就是“带”和“袖”,与普通女仆装的“裙子”和“围裙”相结合。

我看了之后不禁感叹,“千金小姐办的女仆咖啡水平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自然是各种高级的道具和女仆装。

说白了,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得到女仆装并不难。在东急手创馆或者唐吉可德的大卖场只要花几千元就能买得到。但是,那是用料非常单薄的廉价品。那种廉价感只要一眼就能看个明白。(注:东急手创馆,日本一家专门售卖家与DIY用品的连锁居家生活百货公司(Home Center),是东急集团成员公司之一。唐吉可德,日本大型连锁便利店和折扣店。)

但是,这家和风女仆咖啡使用的服装,绝对是专门定制的一级品。看起来的质感就不一样。我甚至没法想象,这一件女仆装的价钱,能买多少件我现在穿的价值三千五百元的衬衫。

“……哟,叶介。真是巧了。”

我正在想这些,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这家女仆咖啡,将摆放教师用桌的前方靠窗侧区域用屏风和遮光帘划分出来,作为厨房。

在厨房入口附近摆放的客人席上,一名二十出头、穿着执事服,非常高挑的男性呆呆地品尝着茶碗里的抹茶。

“啊。好久不见了,神市先生。”

我靠近他的座位,简单地打招呼。他是欧米茄的执事神市先生。神市先生像平常一样,手指拨弄着凌乱头发的前稍。

“啊,嗯……好久不见。从大小姐大发雷霆以来,三周左右?”

“是、是哦……大概、这么长时间。”

“原来如此。呃——”

说话的同时神市先生的视线,转到了紧跟在我身边的华凪身上。犹豫、以及狼狈。“呃,这个。今天,那个没问题的。我一定记住。”

“……你记不记得,今年以来是第几次对偶说这句话……?”

“呃……第十一回?”

“为什么这种没用的事情记得清楚……神市先生,你对偶就这么没印象,过了四年都记不住名字吗……?”

“我、我想应该没有这回事……而且名字……啊、对,华子小姐,对吧。我记得大小姐一直这么叫。”

华凪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是交织着失望和愤怒的表情。非常可怕。

“……这是偶的小名。”

“哎……哎?不是本名……呃,三流玩笑?”

“够了,无所谓了……反正偶只有个子大,身材一点儿也不好留不下印象……算了,快叫欧米茄过来……”

华凪以十分苛责的视线盯着神市先生。

这就是华凪,是个凡事相当计较的人。

——从以前开始服侍欧米茄的神市先生,对胸部不大(没有欧米茄那么大)的女性,很难记住她们的名字。

特别越是“一般”大小的女性越难以留下记忆,在这层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华凪对于神市先生是最难记住人物(反之像花菱和姐姐那样,明显“没有胸”的对象,反而很容易记住)。

“是是。我知道了……不过,叶介。你也蛮拼的。以我来说,说实话真是想不到。”

“这是,指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神市先生嘴角一歪,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昨天,和我家小姐起冲突了吧?”

我神经一紧。那个时间地点,应该只有我和欧米茄,没有其他人才对……!?

“神、神市先生,为什么知道……!”

“嘿嘿。这当然知道了。虽然烦得很,但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嘛,不过……这么说吧。”

神市先生将手中拿的抹茶碗“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我希望,你能再稍微多努力一点。以及,让我有点乐子——小姐,来客人啦。到外边来一下!”

啪,他拍打了我的肩膀。

然后,就好像保镖一样摆好姿势,站在以屏风划界的区域一角的出入口旁边等候。

——然后,她探出头来。

“来了来了来了。这次又是谁来啦?真是,我都说了别来看妹妹的文化祭,这一年年的也不厌——”

她穿过门帘一般的遮光布,也不知有没有抬起视线,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斋藤欧米茄——以极度不悦的表情看着我。而且,当她意识到华凪紧挨在我旁边的时候,她的不悦指数又上升了。

欧米茄应该认为华凪对我采取了拒绝的态度。但是,这种现状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作是相反的情况。

欧米茄冷冷地说。

“神市,解释。”

“不这个……因为我看这两位,是专程来见小姐的。”

“我说你啊。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除非哥哥他们来了否则不要叫我。还有,自己说过今天要在宿舍里睡一天的华凪怎么也在这里。我真是彻底糊涂了。”

她对华凪投去可怖的视线。不过华凪一脸无辜:

“……那件女仆装,很可爱,很配你哦?”

“别想蒙混过去。而且,这衣服也根本不可爱。”

平常打扮成维多利亚风的潇洒女仆欧米茄,现在也身穿和风女仆装。

洋溢着洁净感的白色围裙与几乎要遮住手的松散袖子,裙子是迷你短裙,脚穿长至膝盖的长靴。

穿着和服时,女性一般会穿着缠胸布一类紧胸的衣物,但半和半洋的风格漂亮地否定了这个常识。可以说是她的注册商标的那对压倒性的爆乳,其形状没有受到一丝压抑的展现着。

“欧米茄。偶们,是客人,”华凪这样说。

“……噢,”欧米茄惊讶地歪着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请来服侍偶们……女仆,你应该做惯了……具体的事情,到时再说。”

“……呃!”

欧米茄一只手胡乱地搔着头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行了吧!我去煮抹茶。请稍等片刻,立刻为您准备好。”

连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也察觉到了欧米茄的带刺情绪,她们远远地围住我和华凪所在的桌子(明明是学校文化祭的女仆咖啡,桌子居然不是课桌拼成而是真正的木质餐桌),形成了围观的场面。

我和华凪面对面坐下,忍受着周围发出的热烈视线和低语(“那个穷酸的男性究竟是谁呢”、“他和斋藤氏与爱内氏不知是何关系?难不成是男女……”、“唉!多、多不相配呀……!?”诸如此类贬低我的窃窃私语),等待上茶大约几分钟的时间。

欧米茄用银盘端来了一组茶具,然后动作粗暴地把“茶”放在我的面前。接着笑也不笑地说:

“请。”

“这……!?”

茶道中品尝的,不是煎茶、不是番茶、也不是焙茶,而是“抹茶”。就是说,用类似打蛋器的道具将抹茶搅拌混合之后,将茶器横向转几圈(说起来,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呢)之后再喝的那东西。

不过,茶道的抹茶其实并不是苦的,而是很甜的。

味道偏向于咖啡店里售卖的抹茶拿铁,精心烹制的抹茶非常甘甜、浓厚、正可谓是“茶艺之道”。

但是,欧米茄放在我面前的抹茶——却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你……这,是啥啊……”

“看不就知道了。你没长眼睛吗?”

“这不废话吗!但是这——这不就是瓶装茶嘛!”

“是又怎么样。”

“什么叫‘是又怎么样’!”

为什么顶着茶道部茶店的名号,端出来的却不是抹茶——而是贩卖机卖一百五十块的塑料瓶!而且还剥掉了外包装的塑料纸,本体看起来更加穷酸,真是贴心的服务。

但是,欧米茄对我的质问却懒散地回了一声“哦”。

“爱内。怎么说呢,就算你一脸得意地说这种没眼力劲儿的事情,我也只有无奈。要我说,实在太过普通真是无聊。”

“什,什么意思。”

“起码请你先说出这是什么牌子,再来摆架子好不好。反正我只要有营养就行,味道没什么所谓,爱内你不也一样吗?”

“……你给我等会儿。”

我无言地揭开盖子,将茶送入口中,意识集中到舌头上。

唔。

原来如此。

“爽健美茶?”

“是绫鹰。”
(注:爽健美茶,日本复合茶品牌,自1994年起在日本贩售,也是可口可乐公司旗下第一大的复合茶品牌。绫鹰绿茶,可口可乐日本公司与创业450年历史的老牌茶叶制造商上林春松总店共同开发的绿茶饮料。)

“鬼能喝出来啊混蛋!”

再说绫鹰今天我是头一回喝!

“还有,华凪你就好好上茶了嘛……”

和我相对照的,是一点一点抿着茶碗、喝的很香甜的华凪。我看着她,开口抱怨。而欧米茄则是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

“这是当然的。华子的茶是我在那边的厨房地板铺好的榻榻米上,精心泡制的浓茶。我们啊,虽然像这样搞女仆咖啡,但毕竟是学校创立以来历史悠久的社团。胡闹倒也罢了,如果对待抹茶不够认真的话可是会被OG杀死的。社会意义上。”(注:OG,old girl。称呼学校、企业已经毕业或离休的前辈女性)

“这样啊……真吓人呐,社会意义上被抹杀……”

华凪对欧米茄危言耸听的话语老实地点点头,但我却头痛不已。

——纯粹的偷工减料。

原本欧米茄是个拥有私人香草园和药草田,随身带着各种营养品、滥用药物、药剂师一般的“药女仆”。

因此欧米茄自己发挥兴趣爱好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料理都一股药味,为了增加营养,在菜里放入许多的营养品。

但是——这仅限于她有心这样做的时候

现在的我,对于欧米茄来说是个不值得认真烹茶的对象。而且仔细一看,桌子上连茶道附带的茶点都只放了华凪的份。

一个塑料瓶。

一百五十元。

这就是现在欧米茄给我开的的价码。

“……唉。”

——这样一来,值得注意的就是华凪有什么打算,才让我和欧米茄见面这件事。

话说啊。既然华凪并没有讨厌我,欧米茄的愤怒,不就是完全的误会嘛,我是这么想的……

这种情况该怎么看。

我,没有说错话吧?虽然欧米茄好像把我看作是欺负华凪的超级混球哥哥,但其实华凪根本不讨厌我,反而对我说好喜欢……唔,没错。没说错。

看吧看吧。这是误会啊,显然是误会啊。

——这样一来,现在最容易想象的展开就是“华凪要让我们重新和好”。

看样子华凪知道我和欧米茄有过来往(她看到我们自然地对话也没有特别惊讶),如果她领我来这个教室的目的是让我们和好——一切不就合乎情理了?

所以接下来只要华凪会详细地对欧米茄说明我的情况,把“三年间不回东京的理由”解释清楚,这个问题基本就应该能得到解决了。

在此之上,最后再分析出华凪学习成绩下降的理由,大家一起商量。虽然不想让华凪知道,但也要顺势说出我家经济拮据的状况,万一——要讲清楚,万一华凪没能取得下次的奖学金,到那个时候的情况。

……嗯、嗯、嗯。

这就行了吧,这不就全齐了?华凪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这些事我都能想到,她绝对会先我一步认识到。她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情况。

接下来只要华凪把话说清楚就行了。

为了预防华凪言语顿挫的时候,我也准备好帮衬的话吧。华凪不是很会说话呀……好的!

“好了。那么,能不能对我说说呢。华子,你为什么和这个混账兄长在一起?我觉得这样不好。从三年前开始你不就一直在说吗?‘绝对不想见到哥哥’。但是为什么……!”

四人席的桌子,欧米茄坐在华凪旁边的座位上,向她发问。

也是啊。欧米茄自然也会感到极大地异样感。

这里必需的就是“理由”了。

华凪说不想见我,并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因为别的理由,只要说明这一点——

“……明白了。偶会说明。”

华凪开口说话,她极其鲜明、独特的声线,尽管微弱,却瞬间浸透了整间教室。

然后——华凪从手中的包里拿出一张文件,放在桌子上。

“希望你们两个人看看这个……文件。”

依她所说的,我们的视线落在桌子上。

然后,两个人同样——大为惊讶。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止是不明白,我的感情轻而易举地突破了惊讶的级别,完全抵达了“困惑”的领域。我不由自主抬起视线,和坐在我斜对面的欧米茄完美地四目相对。

她也紧皱眉头,对现状不明就里。

“这是……婚姻登记表……今天中午之前,偶离开学园祭到市政府办公室去要来的……”

华凪以淡然的口吻,说出了文件的名称。

婚姻登记表。

……搞不懂她的意思。

“哥哥。欧米茄。偶对你们……有个请求……”

华凪轻轻低下头,反复地注视我和欧米茄的脸。注视我们的——只有没被长度达到下颚的头发掩盖的左眼。

华凪说。

“——希望你们,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教室,完全陷入了寂静。华凪再一次深深低下头。

“拜托你们了。”

下个瞬间,教室里充满了愤怒的吼声与黄色的悲鸣。

不过,这并不包括因为华凪连“无法预测”这个概念都无法预测的要求而完全冻结的我和欧米茄。


华凪不擅长说话,是我单方面认定的。

可是,这其中有天大的误会。这番独白以昨天她直接向我表达的同一句话开始,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那大概就是“被话语吸引”的感觉。

“……偶,非常喜欢哥哥。从很久以前开始……从记事起就很喜欢了。”

华凪凛然的声音。

声线、抑扬、表情、动作、顿挫、内容。

——这一定就是完美。

每一点或许都有拙劣的地方,但全部集合起来的时候,其话语就蕴含无穷力量。中学部校舍三年二班教室全体人等,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静听着爱内华凪的告白。

“小学生的时候……还在东京的偶,只想着要和哥哥在一起。偶非常喜欢哥哥。最开始让偶有这种想法的原因已经不记得了。在有了自我意识的时候……在偶自己的心里,已经喜欢哥哥了。就和没有人记得为什么自己会呼吸、会走路、会张手握手是……一样的。寻找喜欢的理由也没有意义,好几年前就放弃了。偶可没有闲暇到去刻意细数那种无穷无尽的东西,做那种事情的时间还不如用来和哥哥在一起……当时,偶什么也没想。”

无人可以想象,也无人能够知晓。

这份感情的深刻、绵长、沉重、聪慧。

然而——

“但是,这是小学生时候的事。发生了很多事之后进入山茶花女子学院的时候,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深深吸一口气,华凪说:“说起来,‘哥哥和妹妹是不能结婚的’这么一件事。”

——让人无话可说的天然。

再没有什么情景比此刻更符合“大跌眼镜”这个词语了。

不难想象,此刻教室里除了华凪之外的所有人心中都有“现在才想起来吗!”这么一种,好像不知哪里来的搞笑艺人一样的念头。

不如说,实际上确实有人开口说话了,是欧米茄。

“太晚了呀!这种想法只有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才能被允许!法律上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吗!”

带着势头,欧米茄的双手“磅磅”地拍打着桌子。抹茶碗嘎啦啦地跳着难看的舞蹈,同时欧米茄那实在丰盈的双丘也在摇晃。

华凪看了一眼激动的欧米茄。

“……不是那种制度上的问题,欧米茄。”

“哎,不,不是吗?”

“不是。”

华凪缓缓地拿住桌子上的抹茶碗,轻啄抹茶润润喉咙。然后,眼睛看着远处,说:“偶想说的是,兄妹结婚绝对不会幸福,这件事。”

“……那时候。”

然后,接下来,还要继续——她的独白第二幕开始了。

以前的偶以为,只要一心一意地喜欢下去,对方也一定会回应,只要有这份心意就一定能获得幸福……但是,偶错了……无论怎么努力——偶是妹妹,哥哥终究是哥哥。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终于演变成了召开家庭会议的情况,姐姐大发雷霆、嚎啕大哭……偶看到父亲面如死灰……不过感觉母亲还是笑眯眯的,而哥哥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当时偶这样想了,‘啊,不可能了’。”

噗嗤,华凪翘起嘴角。

“虽然最喜欢的人是哥哥……但偶也喜欢爸爸、妈妈和姐姐……让亲爱的家人伤心流泪的事情……不能这么做。无论偶再怎么幸福,如果周围的人不幸福的话……就只有空虚而已……”

我一直以为华凪是个“懂事”的孩子。

也就是,聪明的孩子。但是这主要是指学习方面,却缺少了关键的部分。我在此时此刻,意识到这一点。

华凪不仅聪明——而且还是个“好孩子”。

“所以说,偶是个早熟的、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小孩子——从很久以前开始……虽然最喜欢的是哥哥,但其他的人偶也喜欢,所以没有舍弃一切的勇气……选择山茶花升学,其实也是偶提出的。让偶和哥哥稍微离得远一些,父亲和姐姐才会……不,主要是父亲……我想这样的话家里的大家就能放心了……虽然,和大家分开住有些寂寞……”

“华凪,你——”

“啊……当然。”

华凪的眼神略带些期盼,看着我的脸。

“如果哥哥希望的话,让偶扔掉这份小聪明彻底堕落也……是可以的呀,偶现在还有一点点这么想……这……怎么样呢?”

“不不不!我不希望!怎么可能希望!?”

“是……这样啊。”华凪带着寂寥的表情笑了。“……虽然觉得也是无可奈何,但果然,还是有点遗憾。”

她的话里有几分是认真的呢。

她察觉到了我露出的微妙表情,华凪认真地说:

“是的。所以偶认为,哥哥和欧米茄结婚是最理想的……”

“等等等等……”

——话题连接到了最初的问题发言上。

华凪究竟在想什么,我明白了。虽然我很难消受这份好意,她想说的话我已经了然于胸。

肯定不会错。

不过,我和欧米茄结婚——再怎么说也太过不切实际了,要如何才能得出这种想法,实在是不能理解。

必须想办法让她清醒一点……

“华凪。你从常识的角度想一想。这绝对很奇怪——”

“没错!凭什么我非要和这个混球交往不可!我才不要!胡言乱语也请有个度!”

“你说谁混球……”

打断我无奈的抗议,欧米茄激动起来。

她依然视我为蝼蚁。

但是,稍微等等。刚才华凪的告白,对我有误会……

“……欧米茄,”首先行动的是华凪。华凪凝视着友人的脸。“请你不要再这样说哥哥的坏话了……”

“呃!?”

“对不起……是偶的错。欧米茄这个月一直心情很不好,可偶想的都是自己的事情,没能帮助你……”

“这、华子又没有错……!”

见到华凪示弱,欧米茄又慌忙提高声音。

“也对不起哥哥……因为有很多事情没跟欧米茄……不,没跟任何人说……造成了许多麻烦。”

“咳,这个,麻烦有是有……特别是我。”

“……是、吗?”

“我想是的。不过啊,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才想出我和欧米茄结婚的事。我真是想不通啊。”

她完全没有必要道歉。比起这个,现在我更想知道,只有华凪在想什么才对我们这样说,仅此一点而已。

“……偶觉得,并不是那么复杂的事情。”

华凪轻轻地说出口。

“偶现在也非常喜欢哥哥,说实话,一想到哥哥与别人交往、与别人结婚,偶就无法忍受……也许会死的……不,一定会死的……那个时候……真的会……忧愤而死……但是。”

“啊……”

跟着,欧米茄睁大了眼睛。

她们两人的视线相对,但没有说话。

不过——从之前的情形看,可以清楚地明白华凪有多么重视欧米茄。

另一方面,华凪的理论一经说明,我反而很容易地就明白了。这个就好像是,漫画中强势的兄长对自己的劲敌说出“我的妹妹可以托付给这个男人!”这种情节的变种。

……不过比较罕见的,是居然由妹妹一方提出这种主张。

“哥哥。欧米茄是偶重要的……最好的朋友。她是非常好的女孩。和哥哥一定很合得来。这一点,偶能保证……”

“不,嗯……欧米茄是个好女孩我当然知道……”

巧的是一天前,欧米茄也对我说过,她视华凪为“重要的朋友”。可以说情投意合,不过和一般的词语用法意思稍有差别就是了。

不过,等等。不管欧米茄有多好,也还是不能——

“而且,还不止如此。”华凪说。

“呃……还有什么理由。”

“有的。”华凪点点头。“欧米茄,胸部特别的大……”

“……啊。嗯。”

这谁都能看得出!

的的确确已经远超一般人的级别,这是毫无争议的、压倒性的优势——咳,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如果结婚的话,想怎么揉就怎么揉……虽然已经这样做的偶说出来有些不妥,应该没有人比偶更了解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了……”

“这……华、华子!?这种事不能说出来啊!”

华凪的爆炸性发言让欧米茄变了脸色。

话说,这两个人——难不成,有那方面的倾向?

毕竟仅凭“深山中只有贵族小姐们念书的女子学校”这一句话,就已经满是暧昧气息。再加上华凪说出“随便揉”这种话。

这、这难道……

“才、才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呢!只是一起洗澡的时候,偶尔会发生这种事而已。我们两个人,都是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欧米茄敏锐地察觉到我在想入非非,露出獠牙一阵低吼,彻底否定与华凪的暧昧关系。不过,我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相信她的说法。

“哦——”

“爱内,你这绝对是不相信吧!?”

“我也并不是不相信呀。我家里,姐姐和莉莉也有过那种情况发生,我只是觉得女孩真是喜欢那么做啊。男人是绝对不会互相揉的。不过,你们该怎么说呢……说白了就是看起来有鬼啊。”

“你、你这果然是不相信啊!才没有鬼呢!我和华子的关系是很清白的!”

“……你啊,一般来说不会用‘清白’形容朋友关系吧……咳,也没啥。不良爱好适可而止就行啦,我也不想否定你们。”

“啊啊啊,所以我都说了根本不是!哼……这、这全都是华子的错!都怪你说错话!”

即使与我争辩,也只能越描越黑,欧米茄不管怎么说都不得不屈居下风。激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欧米茄吃起茶点,把攻击的矛头转向华凪。

不过,视线温吞地旁观我和欧米茄的华凪这样说。

“你们两个人的相性果然超群……以偶来说……相当的有眼光……”

“什、什么!?”

“再说,欧米茄在知道哥哥是偶的哥哥之前,不仅不讨厌,反倒是很有好感才对……”

“啊……你、你说什么……!”

“欧米茄不是跟偶说过嘛。‘店里雇佣了新的女仆们,和那个女仆的男性熟人关系不错’。”

“啊——”

“原本初中一年级时候,偶们能说上话,就是因为欧米茄的母亲的老家就在木木津市……偶猜到了。那位男性就是哥哥……当然,也猜到那位女仆是谁了……”

华凪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情况。

原来如此。

欧米茄和华凪是室友,结束伦敦红茶馆的营业之后从东京回到长野,期间谈起在东京的事情也不奇怪。

——华凪,知道了。

“欧米茄高兴地说,除了神市先生,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结识了能和自己随便交谈的男性……应该说,欧米茄除了家族相关以外的男性熟人……一个也没有……完全是在女校长大的……”

“随便交谈就高兴吗?”

我心想,这种感情可真怪。的确,我对欧米茄的态度,就算说得再好听也算不上客气……这个,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然而,华凪却直直地点头。

“对。欧米茄不喜欢别人太爱惜自己。”

“不喜欢太爱惜自己……?”

“……别,别说了。我、我才没有高兴呢。”

“并不是……那样的……这有没什么不好……”

“才、才不是呢,只有你一个,那种事情……”

欧米茄言辞浑浊了。从刚才开始一直听到预料之外的话题,明显有些心力不足。可能是华凪过于强硬了吧。

“哥哥你也是。怎么样……欧米茄,很可爱哦……?偶认识的女孩子中,最可爱的……毫无疑问是欧米茄……我敢肯定……”

“……不是,咳。”

“所以,偶认为哥哥和欧米茄,是很好的一对。偶真是非常有眼光……偶……这样认为。请你们务必以结婚……”

华凪此时再度把矛头对准我。

华凪如此异常的强推,连我也觉得不对劲了。哪怕是爱好做媒的上司,也不会如此勉强吧。我听说这种事情应该循序渐进啊?太乱来了。她又没有什么好着急的……

“——说什么结婚。你睡的该有多迷糊。”


尖细、甜美——但是,又莫名威严的声音响起。

这个从多年前开始就毫无变化的声线,我只要一听到,就会像小动物见到龙一样缩成一团。完全成了本能反应。

尤其是这个声音……带着“怒气”的时候,更不消说。

“姐、姐姐……!?”

而且,这种诅咒束缚的不仅是我——在同一个家里生活过的妹妹也是一样。

华凪站起身,声音颤抖,向着人群的方向看去。

在那里,现身的是。

“啊啊。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虽然我现在是这副打扮。”

“啊……!”

爱内龙子。

我爱内家的长女,迄今为止对长男和此女实行了种种“教育”的当事人。

还有……

“噢?是叶介、小华和欧米茄!你们三人在做什么呀?”

“那、那个,我也一定要走到前头来吗……那个,有很多人在看我很不好意思……啊,不行吗……呜呜呜,我、我知道了,龙子姐……”


莉莉·阿普加斯。香神红绪。

本应该分别活动的三人,发现了这场骚动赶过来了。既然问题的相关人员全部到齐了——场面就要迎来更加窘困的事态了。

◇ ◇ ◇ ◇ ◇ ◇

总之,真是乱成一锅粥。

“龙子姐姐大人,我觉得何必对自己亲妹妹说话这么重呢。虽然我也生气,但您说的实在太过了!不觉得过分吗!?”

“斋藤,别来插话。还有谁是你姐姐大人,你管谁叫姐姐大人呢?这事关家庭和教育。正因为是亲妹妹,我才要这么说。纠正错误是年长者的责任。”

“欧、欧米茄……姐姐……”

“啊哈哈,不好意思只有这一点我可不让步!我也是实打实的当事人!”

“那、那个,你们两个人这么吵架会给周围人添麻烦的,等过后冷静下来再——”

“香神你闭嘴!”“香神神前辈请不要说话!”

“……好的。”

有人火冒三丈、有人挨顿痛骂、有人狼狈不堪、有人从中劝阻、有人被当即踢出来、有人沉默不语——就是这种场面。

“呜呜,叶介……龙子姐和欧米茄完全不听人说话啊……”

“没办法。那两个人是浑身是刺的好斗型……”

本想劝架的红绪勇敢地上去息事宁人,结果狠狠地吃了闭门羹,被撵出了战局。红绪回到这边,泪眼婆娑。而我和莉莉面对那二人火气冲天的争吵连句话都说不上。

“夹在两位中间的华凪,好难过……”

“虽然想至少把华凪救出来……但欧米茄死死护着她跟龙子姐打仗,完全不行……”

毫无战斗力的莉莉和红绪失落地低下肩膀。

——怒不可遏大骂华凪的姐姐,以及全力与之对抗的欧米茄。

场面变得及其吵闹。

今天,因为华凪的事完全交给我,红绪她们三人去逛文化祭了。一定玩得很尽兴吧,从她们的衣服上就能看出来。

说穿了——就是Cosplay。

我记得在文化祭的地图中看到过,由服装同好会举办的可以体验Cosplay的活动。看来红绪她们已经去过那里了。

“话说回来……”

“哦?”

——我瞄了一眼莉莉的服装。

毕竟她穿的不是女仆装啊、旗袍啊、护士服啊、兔女郎啊这种惯例的服装(虽然除了看惯的女仆装,其他衣服我超想看的)。

说实话,这大概是相当异端的形象吧。(译:淦,主角你才是异端吧)

“这是、盔甲……对吧。手甲腿甲什么的,不重吗?”

“因为是仿制品,并不太重。连剑都有哦!嘿!”

莉莉笑眯眯地拔出了腰间的骑士剑,向着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挥下。

——是骑士



不过并不是那种用板甲拼接的西洋甲胄人像的模样。使用金属制材的只有胸甲、手甲、腰甲、腿甲四处。没有头盔。

不过,除此之外的部分反而应该称赞其设计真是华美。从双肩开始直到手腕处都裸露在外,与莉莉丰满的胸脯相映衬更显煽情。腰部往下是多层衬裙重叠的轻飘飘的裙子,怎么想也不是既成品,肯定是呕心沥血做出来的了。

“哇哈哈,怎么样?不觉得非常帅气吗?”

说着,莉莉轻轻提起裙子的一角。

说实话,这衣服日本人绝对穿不了,我是这么认为的。这衣服的完成度实在太高,随便找人来穿这件衣服,只会相形见拙。

鲜艳的金发、蓝色的眼珠,通透的洁白肌肤——我感觉到,只有让拥有这些条件的人穿上,这件衣服才算是彻底完成。我想让莉莉穿上这件衣服的人一定独具慧眼,但那个人又究竟在想什么,准备了这种特别挑人的衣服呢……

实际上,因为这个cosplay实在与莉莉太相配了,从刚才开始就四处可见给莉莉拍照的人。

“非常合适哦。不过,我觉得与其说帅气英武,不如说是柔弱可爱的感觉。不像军人模样。”

“姆姆!那怎么行!明明是个骑士,居然很弱!”

莉莉鼓起了脸颊,表情很不满。我只能对她苦笑。

不过,另一方面……

“可是,为什么你穿的还是一般衣服?”

“哎,唔……不是,太有那个心情……”

——只有红绪,穿的是和今天早晨一样的衣服。

红绪说话的心情稍有些低落。

“昨天呀,我得意忘形惹华凪生气了吧。所以,我想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而且叶介和华凪的事情也很在意……”

“哦……”

我懂了。不过,那件事与其说红绪“得意忘形”,我反而觉得最近已经习惯了随心所欲指示红绪的姐姐责任更大。

不过,那次喂饭骚动之后,我和华凪虽有澡堂墙壁之隔但也交谈过了,而红绪不一样,她心里依旧有芥蒂。

如果红绪也在浴池里和华凪相遇就好了……不,如果变成了那种情景,反而是身在男澡堂的我想要逃跑了。

“话说,那是啥……姐姐,怎么穿水手服……有够蠢……”

“哎……说、说得过分啦,叶介。龙子姐的制服模样,多合适呀。不是超可爱吗。”

和女骑士打扮的莉莉一样,姐姐也作了一番Cosplay。虽然,姐姐平常的服装已经算是一种Cosplay状态了。

姐姐穿的是水手服。

半袖夏装,领口的颜色是红色。有日晒痕迹的褐色四肢从袖子和裙子里伸展开来,给人以十分活泼的印象。头发也没有用任何物品修饰,用的是堪称这世上最显眼的发型,双马尾来束起她引以为豪的黑发,简直绝配。从旁一看,怎么看怎么像中小学生。

“这个嘛虽然姐姐现在假扮学生的确也会被误解,但毕竟是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穿着水手服,这种精神我觉得实在是——”

“我听着呢,叶介。等一会儿给我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咿咿咿!?”

本该和欧米茄争吵的姐姐,用足以杀人的视线横视过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这是什么……我死定了……

不过——我是不是要惨遭姐姐的DV这种事已经不足挂齿了,场面还在继续升温。(注:Domestic Violence 家庭暴力)

欧米茄像是在护着华凪,站在她前面。姐姐仰视着欧米茄,愤然道:

“斋藤。我作为这个蠢货的姐姐,真心想要感谢你。但是啊,在必要的时候以严格的态度要求朋友,这难道不是诤友的责任吗?你不会说只有偏袒庇护才是友情吧。我说的对不对?而且,你忘了最重要的事——偏袒华凪的你,能和叶介交往、结婚?”

“这……!?”欧米茄有些狼狈。“这、这个……这……”

“做不到吧。”

姐姐一口咬定。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再者说,无论你如何回答,我都不会认可。我可爱的弟弟,凭什么要给你这种胸部脂肪臃肿而且不知礼节的KY丫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你……!?这只是姐姐大人你这个超贫乳飞机场在嫉妒!?这世上没有讨厌胸部的男性!‘贫乳无人权’是所有男性的共识!”

“胡说八道!你的意见太偏颇了!”

不是,说实话我倒是觉得并没有特别的偏颇。

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了低等级的拌嘴。

“呜呜……呜呜呜……”

呜咽声。

但是,那并不单纯是哭声。她流泪哀恸的声音是那样的深入人心,以至于争吵不止唾沫横飞的两个人,顿时就停止了舌战。

“为、为什么……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从刚才开始就坐在地上的华凪,她眼中溢满的泪水终于决堤了。宽大的后背随着眼泪的滴落一同颤抖。华凪泪流满面,她毫不在乎自己的长发变成一团糟,哭喊着。

“偶、偶是……哥哥,和欧米茄,在一起的话……偶觉得……最好了……”

“一点也不好。你这种想法。把喜欢的东西和喜欢的东西拼凑在一起,就会变成更喜欢的东西……人情事物没这么简单。”

“才没有……那种事……哥哥和欧米茄,一定……可以……”

即使姐姐带着愤怒用严肃地语气和她说话,华凪依旧没有改变主张。

绝对,不会改变想法。

现场的气氛十分沉重。

谁都明白,华凪的想法太过荒唐无稽了。所以,谁都不支持华凪。所以,华凪只能一个人一直哭泣。

——只有华凪,伤心流泪。

“……果然啊,你说要去考山茶花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止你的。哪怕造成了恶劣影响,在自己家生活都是最好的。我真是失败。”

然后,姐姐突然说道。

“华凪——你不用参加学优生的资格考试了。没有必要了。”

“哎……”惊呆的华凪抬起头:“这、这是……”

“我现在决定了。你回东京来。在这个家里生活。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有人训斥你的环境。”

“这——”

让华凪回到东京,对于我们的确不是件坏事。作为亲人、作为兄妹,没有什么能比一起生活更好的了。

但是,这种做法实在太粗暴了。

既不是商议的结果,也不是因为华凪力有不逮考试未能合格,竟然是强制退学!?无论怎么说,这也太——

“这怎么能同意呢!请不要说这么胡来的事情!”

“斋藤。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我家的问题。你闭嘴。”

“这你叫我怎么闭嘴!?华子也绝对不会接受的!?这样被人胡乱命令,怎么可能一句‘是的遵命’就了事!”

“这可不一定。华凪回到东京,负面影响比你想的可能更少呢?既可以让她转入偏差值和山女相近的学校,而且斋藤——你和华凪依旧每周有两天见面时间。反正你星期六是要回东京来的。”

“咕……说、是这么……说……”

“那么,你也没有什么理由好反对。最重要的——在东京,她能和哥哥叶介在一个家里生活。现在误会已经解开了。还有什么不满?”

说的句句在理。

我们兄妹之间的误会,刚才已经基本解决了。

华凪从山女退学,来到东京。已经没有障碍了——

“偶不去。”

可是——这时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偶……不回去!”

眼睛哭肿的华凪不知吹什么风,表情坚决地看着姐姐,如此说道。

惊人的发展。姐姐的提议——被华凪拒绝了。面对这种异常情况,姐姐用愤怒的表情盯着华凪,双马尾似乎随时都会像恶鬼的尖角一样倒竖起来。

“……你再说一遍,华凪。”

“噫!”

“呀,华、华子!?”

华凪被姐姐锐利的质问吓得一抖,高大的身体颤巍巍地晃动,最后勉勉强强靠着欧米茄,躲在了她身后。

然后,好像森林中的小动物一样,从欧米茄的背后露出脸来窥视:

“……偶、偶不回去……不去……绝对不去……”

“嗬……”

虽然她浑身发抖,但仍然坚持己见。

“理由呢?”

——华凪,竟然在违逆姐姐?

我们兄妹,因为从记事之前开始就度过了被姐姐训斥的幼年,对姐姐的畏惧和服从心几乎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我开始反抗姐姐的时候,起因是因为对自己来说绝对不能让步的部分被刺激到了。这样说来——华凪,也是一样吗。

她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绝对不能点头听命吗?

“……这、理由……”

华凪转移视线,冲着我来。

竟然……是……我?华凪不愿意回来的理由果然是我?为什么会这样纠结……

呃,等等——这,不对!?不是我!?仔细一看,华凪的视线和我稍微有点偏差。华凪她看的是——

“哎。我、我吗?”

她看的不是我旁边的家伙吗?

“……对,是你。”

华凪轻轻点头,说出一句让人想不到的话。“除非、红绪酱不来偶家了……不然……偶就不回去……”

“哎哎哎……!?”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红绪发出了狼狈的声音。

不会吧。

哎。这话说,为什么?为啥在这里会提到红绪!?

“真是的,应该说,毕竟是我的妹妹……”

姐姐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原来心里的想法都一样啊。我真没想到,一个月前某个人说过的话,居然还能从别人嘴里听到类似的内容。”

“那不就是老姐你自己嘛……”

“别吐槽,叶介,多扫兴。再者说,”

姐姐微微一笑,看着我这边。

“——这一回,姐姐我可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喔……”

穿着水手服的姐姐,如果不会生气不会打人不会骂人的话看起来倒是个美少女。姐姐身材虽小但却意外地值得依靠,她这样突然来一句,我不合时宜地心动了。

姐姐继续说。

“华凪。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现在,香神经我委托管理着家务。我很多时候不在家,这期间,把家里交给叶介和莉莉太让人不放心了。毕竟这两个人的生活能力低得吓人啊。”

“呃这是事实没错……”

“心情有点复杂哦……”

不顾苦笑的我和莉莉,姐姐俯视着还藏在欧米茄身后的华凪,口吻强硬地说:

“所以,现在的爱内家不能没有香神。这件事——”

“那,偶就代替红绪……偶来做……”

瞬间,华凪的声音变了。

“……什么?”

“偶回东京……代替红绪做家务……这样姐姐就没话说了……打扫洗衣管钱这些事情,偶从中学开始就在旅馆打工,都学会了……绝对不会输给红绪……!红绪什么的……!而且,”

说到这里,华凪说话的对象已经不是姐姐,也不是我。

红绪、红绪、红绪。

——是红绪。

“和完全不会做菜的红绪不一样,偶的料理绝对好吃……!”

“我说,华凪。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那、那种事都无所谓了……!再说,和红绪她这种人交好……是姐姐没有眼光……!红、红绪这种人、一、一点都不可爱……!丑八怪!一点都配不上哥哥……!”

因为不对称的前发遮掩,华凪只露出了左眼,她的眼睛里饱含着前所未见的剧烈情感。

真是一团糟。

话说,乱说话也该有个度。红绪一点都不难看……再者说,比红绪更可爱的女孩,根本没多少——啧,我干嘛画蛇添足。

总、总之!

刨去主观因素,红绪也是十分可爱的女孩子。你居然说她不可爱丑八怪啥的……说这种话,没道理啊?

只能认为是有其他理由——

“……哦,是这么一回事。”

姐姐一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你只是,纯粹不喜欢香神是吗?但是……你批评香神,也就是间接地,向认可香神的我发起挑衅,你明白这一点吗?”

姐姐微微抿起嘴唇,小声说。

啊,这个,糟了……因为华凪一直这样倔脾气,姐姐到底是怒不可遏了!

“……看来有必要教训一顿。”

姐姐向前迈出一步,

瞬间我的身体行动了。

“等……姐姐STOP!这里不行绝对不行!”

“别拦着我,叶介。”

“不行不行不行!住手吧。不能使用暴力!”

“放心吧。和以前一样,揍一顿屁股就算了事。”

“咿咿咿!?”

华凪刚才的蛮勇都化为乌有,眼泪婆娑地发出可怜的悲鸣,浑身发抖战战兢兢。

从以前开始,姐姐对我这个男人就用尽了拳打脚踢关节技投掷技等种种暴行,但对华凪这样的女孩子终究不会这样下狠手。

就是说,拍打——只是稍微做些近似spanking的事情。

主要对,屁股。

“都说了不行了!这是公共场合!?再怎么说华凪也太可怜了!”

我拦在姐姐面前,一边拼命阻止她前进一边说话。

小学生的时候且不说,现在华凪是高中生。

就算姐姐总是野蛮人做派,这次我也不能放过。我也是会照顾妹妹的尊严的!

“让开叶介,对于怎么说都听不懂的笨蛋,需要让她铭心刻骨一下。我又不会把内衣都脱掉。而且,华凪还穿着丝袜呢。”

“丝袜……又不会……提升防御力……只是暖和一些……而已……!”

虽然是盛夏,昨天和今天华凪都穿着黑色丝袜。

和华凪的长腿搭配起来,自然十分合衬,但是作为对抗姐姐恶鬼一样的巴掌的装备,实在算不上值得信赖。

就在这时。

“给我等一下,姐姐大人!居然在我的面前要打华凪可爱的小屁股什么的,您以为我会善罢甘休吗!?我绝对不同意!”

“我管你那些个。华凪的屁股又不是你的东西。”

“但也不是姐姐的大人的东西!被姐姐大人的怪力打了留痕发肿了可怎么办!华凪还要嫁人呢!”

在我们姐弟两人丢人现眼互不相让的时候,斋藤欧米茄这个非常麻烦的家伙又插足进来了。

“呃……喂!欧米茄你别推我傻啊你!”

“少废话!前辈才是请不要妨碍我!”

我前面是姐姐,后面是插足进来要保护华凪的欧米茄——就是说,我被两个极其吵闹的家伙夹在中间。

我被夹在中间。而且,这种情况下最大的问题是,后面从后方逼上来的欧米茄——胸部大得无与伦比。

就差了一点点

一纸之隔。和平常的维多利亚风不同,她穿着匠心独运的和风女仆装,其胸部产生了深深的、壮观的——谷间。丰满、硕大……只是看一眼,好像就会被吸进去的大峡谷。

她的双丘距离我的后背只有几厘米,只差几厘米的肌肤之亲。而且血气上头的欧米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胸部现在就快要和我碰到了。简直像完全没掌握行车间距的新手司机一样。

总之,情况一触即发。

“喂,我说你应该先更注意下自己——”

我转过身,想要让欧米茄的身体退后的时候,终究还是——发生了不得了的问题。

我应该已经足够细心小心了。但是另一方,欧米茄的不在意,却轻松地超出了我的考虑。我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要他退后。
可是,她反过来想要压制我,身体反而继续前进,更加近距离地贴过来。

所以,差了准头。变成了——她自己往我的手上撞。

“啊。”

不用说,撞上来的部位,是某个意义上在这个情况下最不能碰的部位。她的身体最惹眼的某特定部位。

胸部。

“啊……”

欧米茄双目圆睁,大幅地眨着眼睛,视线缓缓向下。

——我想如果这里是伦敦红茶馆,就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了。

因为这一天,和平常的维多利亚风不同,她穿着匠心独运的和风女仆装。所以,其胸部产生了深深的、壮观的——谷间。丰满、硕大……只是看一眼,好像就会被吸进去的大峡谷。

因此我十分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往那里看,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过巨大了,反而不得不当它不存在。

这种炸弹级别的危险品,我的手居然碰到了。

不对。

这可不是碰到了这么轻描淡写的行为。因为欧米茄自己也向前倾倒,造成了极不寻常的事情。

这已经是,一把抓住。(译:鷲掴み,所谓“龙爪手”)

而且,没有片缕阻隔。



——那真是,压倒性的感触。

指尖被吸进巨大的胸部当中,深陷进去——刚一这么想,胸部又仿佛有自我的意志,将手指反弹回来。

不过,比这些更让我深受冲击的是“热度”和“重量”。

人类肌肤的体温,仿佛反映了七月酷暑的些许汗液,握着这对山丘,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好像涌起了一种握住地球一般错乱的安心感。(农奴:淦,所谓字面意义上“掌握”地球的男人?)

这绝对不是我说梦话。这有着明确质量和热度,有着压倒一切的事实——在我面前发生。

所以,反应完全慢了一拍。

“咿——”

欧米茄完全停止的时间,在她发出咬牙切齿的短促悲鸣之后重新开始流动。欧米茄猛地向后退去。这样一来,我的手掌自然也离开了她的胸部。

我并没有时间沉浸在那种感触的余韵里。

因为相应的欧米茄——样子极度不妙。

平常欧米茄对自己的大胸部有很清楚的认识,平日里会自己把胸部的话题当成笑话来说,让我觉得是个相当放得开的人。

所以,胸部被碰到也不会——

“胸、胸部,被、被揉了、我的……被男人……”

她居然会这样失态,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范围。

——没有什么词汇比“错乱”更适用于此时的情况了。

欧米茄以惊人的速度分开围观群众,蹬蹬蹬地后退撞在教室后墙上,咚的一下吃个屁股蹲儿。

心中大乱的欧米茄双手捂着胸前,眼角含泪,整张脸一直红到耳朵尖儿。

嘴唇微微抖动。但是,她却没说出任何话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数秒。

“啊、啊、啊——”

她的右手缓慢地、微颤地,但又明确地举了起来。她就好像不习惯用枪的人开枪射击一样,用手指着我。

然后,放声尖叫。

“神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出了保护自己的监护人。

欧米茄完全失去理智了。但是——她的仆人在这种情况下却比任何人都清醒。黑色的身影瞬间闪现在我面前。

“……叶介,真不知道你的运气是好还是坏。”

耳边响起了低沉的声音。可是,当我的头脑对这低语做出反应时,我的身体已经不归我控制了。

抓住中袖和里襟的手、肩、腰——身体彻底失衡向前倾倒的我,神市先生从脑后抓住我的衣服里襟,将我抱起来。

所以,重心完全向前倾斜。接着神市先生抓住这个时机钻到我下方,举起了我的身体,借着腰部旋转的力道——

“咳、啊……”

用力一扔。

咚,一声钝响,教室里起了回音。

我朦胧地意识到这是柔道的技巧。

但是,我没有时间想清楚这是什么技巧,我飞在空中,然后后背冲着地板被狠狠砸了下去。

瞬间呼吸完全停止了。从喉咙里吐出了仿佛被爬虫类缠住的声音。而且那已经不能算人声或是声音,只是空气震动而已。

“不好意思。不过,你就给我稍微昏迷一会儿忘记很多事情吧。”

可是,这还不算结束。

招式还有追击。

神市先生的手绕住我的脖子发力绞紧。

惊人的力气。我出于本能的动弹手臂想抓住他的手,但是因为这个无法抵抗的招数,还有神市先生这份从平时的怠惰懒散的样子中完全无法想象,久经锻炼的臂力面前,我束手无策。

“……!”

将室内乱成一团的景象留在脑海里,我的意识陷入黑暗之中。


睁眼醒来的时候,总之是一无所知了。

“……啊?”

最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会失去意识这一部分。

我记得带着华凪来到茶道部茶厅,欧米茄连像样的茶都不给我,我就啜着平时没喝过的绫鹰边听妹妹说明原委,然后姐姐他们来了,华凪对红绪公然宣战,欧米茄和姐姐开始争吵——

……那之后,怎么了来着。

感觉就像是直到一半处播放还毫无问题的DVD,到了一个特定的点上,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再继续播放。

而且无法看到的只有几分钟的片段而已,从下一个章节开始又可以毫无停顿地继续看了,这就是我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丢失的部分,让我实在感到介怀。

“叶、叶介前辈!对不起……该说是六神无主呢,还是脑子一乱就不够清醒……这种时候的处理我总是撒手不管的,不过虽然是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但我也完全没想过要这么对待前辈……”

在我的上方,响起了呼唤我名字的焦虑声音。

这是欧米茄的声音。

不过,从欧米茄第一个跟我说话来看,照顾我的是欧米茄吗?这么说来,这里是哪里。

她之前说过的铺在烹茶间的榻榻米上——?

呃,不对。

……为什么脑袋下面有非常柔软的东西,感觉有。

“咦……!?”

我的意识这时终于彻底清醒了。

这时,我生出两种感慨。

第一种是——膝枕。我并不是躺在内室烹茶间的榻榻米上,而是刚才三年二班的教室里。不过,晕倒的我枕在欧米茄大腿上,似乎是她照顾我。肉感良好的大腿感触清楚地从后脑勺传过来。

而另个一感慨是——

“……你的胸部,可真是大啊。”

“哈!?”

我清楚地听见了欧米茄狼狈的声音,此刻的她是什么表情,此时此刻从我的角度完全看不见。

因为——给我膝枕的欧米茄,胸部实在是太大了!

“你、你、你现在说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干什么!哎……难道,你,你还记得吗……?”

因为我昏迷的时候是枕在欧米茄的大腿上向上仰躺,从这里看到的景色堪称绝景。

下乳。

我从昏迷中醒来的瞬间开始,绝对的质量就在我的眼前摇晃,彻底地压到了我。而且,欧米茄她不知为什么有些焦躁,身体的动作幅度很大,平常就惹人注目的胸部,每当她说话就摇啊摇啊摇啊摇啊摇啊摇啊摇……

摇摇摇摇摇。

“啊?我记得什么啊。我感觉好像只有一部分记忆被忘了……发生什么了……?——唉,算了。谢你了,欧米茄。已经可以了。我要起身了,你可别动,会碰到奇怪地方的。”

“哎。啊,好、好……”

用手撑起身后,我小心翼翼地离开欧米茄的大腿。

我心里想:“我这是什么反应,我有这么草食系吗……?”明明有个比我小一岁的爆乳女仆美少女在给我膝枕,我却很奇怪的没有任何起歪心的念头。

不对。应该说,已经得到了某种满足,吃得满饱的感觉。

心情就好像是贤者模式——尽管不知为何失去意识的我,究竟是在什么事情上得到了满足完全不得而知。

“……唉。”

起身之后,我看到欧米茄以非常漂亮的姿势正襟危坐,表情呆滞地盯着我。死死盯着我。

“虽然我没想说什么承担责任之类的话,但居然真的彻底忘记了实在叫人恼火……男人的手可真大啊……啊,我,这是说什么呢……”

“我也真心觉得你这是在说什么呢,你真的不要紧吗?”

“请不要担心我。这是我自己的事。唉……”

她深深地叹气,动作随意地拨开了遮住眼睛的前发。

若有所思指的就是这种状态吧。而且只是碰碰头发欧米茄的胸部就会嘣地摇起来,我心想这真是凶器。

但是、可是,总之各种事情都不太清楚。

欧米茄不知为什么抱着脑袋,面红耳赤,再这样下去——

“……呐,其他人都到哪儿去了?红绪华凪莉莉姐姐我一个也没瞧见……应该没过太久的时间吧?”

“啊,是。是这样。那个,你还记得吗?华子对香神神前辈,露出了强烈的对抗意识。”

“嗯,我记得。”

华凪居然会有那种反应,想都没想过。

“是的。然后前辈发生了小小事故之后,华子仍然坚持‘只要红绪不走我就绝对不回东京’。起初,姐姐大人本打算敲打些不得了的东西让她听话的,但是因为前辈的种种原因,变成了诉诸武力出去动手,这种气氛恶劣的情况……”

单听欧米茄的说明,我心里就极度的不安。

不,这实在……我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好在意啊!

“结果是赌上了华子的进退,决定用一次比试来分个是非对错。华子和香神神前辈比试。”

“啊!?为什么这会牵扯到红绪啊!?”

“因为华子希望与她较量,姐姐大人也赞成。”

“……这也太扯了。”

我眼前浮现出红绪无法违抗姐姐的命令,被强迫推出去的场景。

……回想一下,华凪一直都对红绪有反应。

一开始在生物室,因为我的一句话让华凪逃跑了,但想来更多的是因为她对红绪也在这件事感到惊讶。在温泉说“希望你一定要一个人来”这句话,现在想想就是因为生物室当时不仅有我还有红绪在场——她一定是在指这件事。再加上,旅馆骚动时华凪的发言明显是在针对红绪,这也不容忽视。

“……顺带问一句,要比试什么?”

“不是比试拳脚。”

“这你不说我也知道。”

虽然会面带微笑消灭家庭害虫,但绝对不会像他人施加暴力的红绪。

虽然是身体强健的理科女孩,却与体格毫不相符的胆小爱哭鬼华凪。

这两个人大打出手,怎么可能。

“哎这就像之前一样。因为华子哭得死去活来,结果就决定用香神神前辈最不拿手的事情来比赛。”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香神红绪是“完美的幼驯染”。

红绪可没有弱点。运动学习相貌性格,毫无弱点。但是,有一个极度致命的短板,知道最近才被人所知。那就是……

“比赛内容,是料理对决。”

烹饪。

香神红绪的舌头,对菜肴的价值观,和普通人有着不一样的维度——她做出的菜,难吃到无以复加

这样的红绪要比赛做菜。和我的妹妹比赛。比赛还要赌上非常重要的事情。

“啊,再说一句。”

保持正坐看着我的欧米茄缓缓站起来,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凝视着我的脸,然后:

“因为前辈是要做评审员的,您可要加把劲♪”

她带着满面的笑容,对我这样说。

“……”

而我当然不用说——和她的笑容正相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 ◇ ◇ ◇ ◇ ◇

人头攒动、人潮涌动、人山人海。

地点是山茶花女子学院的大讲堂。周围的观众,全都是山女中学部、高中部在学的年轻女学生们。看不见她们监护人的身影。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山茶花女子学院的文化祭,在一小时之前已经结束了

所以,这所学校里已经没有外来人员了。

大概——除了我们爱内家一行人以外。

“……在后夜祭的举办场地中,强行举办这种超私人的争执真的可以吗……?”

好像变成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大讲堂有着如同电视节目现场一样的宽广舞台。舞台的两侧,分别设置了一个移动式的厨台。虽说是临时调用的设备,但准备的厨台也很宽大,足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了。另外,台中央还放有储备食材的玻璃柜,此刻为了隐瞒内容,用布盖住。

接下来举行的可不是一般的烹饪对决。

面对众多的观众,厨师制作菜肴的构图——这完全达到了“料理对抗赛”的级别。

“我很久没有这样出全力了。”

欧米茄仍然穿着茶道部和风女仆咖啡的服装,展现着压倒性的爆乳和谷间,鼻子哼了一声,说出可怕的话语。

顺便我们坐在设置在舞台一角的评委席上,饱受观众们的视线洗礼。我浑身发抖:

“何止是你啊,你家的全力可真吓人……这是什么布置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三、四个小时就能准备好这些设备和器材……”

“哎——我说呀,这里不该是害怕,应该是感动的地方啊!难得我挨个联络我家的大哥小哥还有兄长,让他们做了这么多!”

“……我之前就想过,你有那么多哥哥,就是这么用称呼区分的?”

我一问,欧米茄当即点头。

“是的呀。在家里我虽然是长女但又是末子,有十二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对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称呼!他们全都是没药救的妹控。最年长的兄长已经有了孩子,其他也有已经结婚的,都是今后必须在社会上肩负起日本的人……不过该怎么说才好,全都离不开妹妹啊——真让人烦恼!”

说实话,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斋藤制药这种大企业的核心高干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痴迷着这个爆乳女仆妹妹……连我这个平民百姓,都不仅为日本这个国家的前景感到担忧,嗯。

“……呃,怎么说。你的事情先放一边……对了,不只是设备,强行将后夜祭变成这种和我们这些外来人员关系很大的活动,太让我意外了。不光是校方,其他学生居然也会答应啊……”

“啊,不要紧。因为本来我们学校就没有后夜祭。校方嘛,就是那啥啦。动用了一些不方便明说的力量,就是这样。”

“……嘿。”

有钱人,真可怕。

“——你们两个,打算闲聊到什么时候。时间到了。”

这时,坐在隔壁的姐姐严厉地说道。

她的打扮依然不变,毫不害羞地穿着水手服。虽然她说是因为换衣服太麻烦了,但我心里觉得说不定她还是挺喜欢的。姐姐的中学校服是西式服装,应该没穿过水手服。

“姐姐你为什么也自然地坐在评审席上啊……不,我也知道,对把红绪推出去的你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看来华凪对香神的执着超出想象。我想明白了,不让红绪本人对她当头棒喝,那个傻瓜是不会接受的。”

姐姐哼笑一声,拧开手边矿泉水的瓶盖,喝了口水。

“而且最重要的,我饿了——好,开始。”

从我们视线的尽头,又有一个熟悉的人物从舞台侧面登场。

蓬松的天然卷发,远超一米八的挺拔身材,执事打扮——是欧米茄的专属执事神市先生。而且在他身后,仍然和之前一样保持骑士打扮的莉莉也跟着走上来,盔甲咔咔锵锵地作响。

“嘿!神市,来的怎么这么晚!赶紧开始蠢货!”

“小姐……我恨你……你要是不给我多几天带薪假,这可不划算啊……”

“别啰嗦,赶快开始!”

就好像阪神球迷在甲子园会对特定的选手报以恶劣倒彩一样,无论神市先生做得好不好,欧米茄都会骂他。

很不幸,这次欧米茄强迫神市先生来做这次烹饪对决的主持人(反而是莉莉主动提出担任助手)。当然了,神市先生倦怠的要死,想回家的气氛从他全身上下喷薄而出。

“义人!我们一起加油吧!”

“……莉莉小姐,没想到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啊。真让我吃惊。”

“可不止如此哦。刚才,你打倒叶介的那个动作!还让我暗暗明白了,义人不仅仅是执事,其实还是忍者的后代。”

“……我的家族从几代之前开始就一直追随斋藤家,我觉得应该是商人啊。”

说归说,毕竟早已习惯了欧米茄的强人所难。神市先生虽然仍旧懒散,但也握住麦克风,开始把握场面。



神市先生开始说话的瞬间,嘈杂声起起伏伏的讲堂仿佛关掉了电源,骤然无声。

“……啊——多谢……我是主持人……这位是助手莉莉小姐……哎,其实这个呢——我来介绍一下,这次制作料理的两位……呃,你们两位请入场。”

经神市先生催促,舞台侧面又露出两张熟悉的面孔。

当然,那是红绪和华凪,不过——我惊讶的是两人的服装。华凪穿着山茶花女子学校的制服,制服上面套围裙。

华凪穿戴的是“黑色的围裙”。

而且那还是裙边有着黑色蕾丝的高档货,更让我心情复杂的是那个居然很配她。虽说本来黑色就比其他颜色更配华凪……

不过,比华凪更让我惊讶的是——为什么远在长野,红绪也能自然地穿上堪称是她代表性衣装的粉红色围裙。

姐姐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

“那件围裙是偶然混在背包里的。刚才,我从莉莉那里听来的。”

“这可真是巧得不能再巧。”

“是啊。好像是为旅行做准备的过程中,她的母亲把刚刚洗好的衣物交给她,那件围裙就混在里面了。”

应该的确是偶然……可是一牵扯上红绪那个老妈,就不禁猜想会不会有什么命中注定的因素。

“这一位大家了解的比较多……她是高等部一年级的爱内华凪小姐。风采独特,自入学以来,在山女就和我家过分知名的大小姐感情甚笃……以中学部学生为主受到广泛欢——”

“呀!华凪姐姐大人——!”

““!?””

最前排的女学生们发出了动情的尖叫。我们爱内姐弟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偶像演唱会一般的情节,两人都是身体一震,瞠目结舌。

怎么会有这种事……本应是真·平民百姓的华凪,居然会被超富裕阶层的千金小姐们称为“姐姐大人”!

“这真是壮观。没成想,那个华凪在这所学校竟然有这样的待遇……”

“可不是……真搞不懂……”

我们都连连感叹。

我发现坐在旁边的姐姐嘴角微微有些松弛了。华凪在远方的学校里深受欢迎,她把这件事看成是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

当然,我也一样高兴。

“华凪实在是很有人气哦。相貌好,脑筋也是最棒的。还有我因为家世的缘故无论如何都太过惹眼,总和我在一起的华凪也受到了瞩目。好像还有很多女孩喜欢我们这一对。”

“……你们俩,果然还是关系异常吧?”

“我不是说过不是了嘛!?”

就这样,我们在评审席上交谈的同时,舞台上也在继续进行。

“好的,华凪小姐正如各位所见,倍受欢迎……我看看,根据手中的资料,华凪小姐身高一米七——”

“——神市先生,我认为……现在不是说无关内容的场合……”

“……好像是这样……无关内容啊……接下来的是,比赛对手香神红绪小姐。她并不是山茶花的学生,而是平凡的东京都私立高中二年级学生。”

被叫到名字的红绪肩膀一抖,表情紧张地向着观众席方向行了一礼。讲堂里的观众们表情并没有特别变化。有点奇怪。我以为应该会问“为什么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这里……”

“噢。事先配发了宣传册,向大家简单说明过情况了。”

“哦,是这样。”

“顺带一提为了增加娱乐性,作出了华子和香神神前辈为了前辈互不相让这样的设定,还望谨记。”

“……才没有什么修罗场!”

有冥一个人喜欢那种东西就够了。

“……好了,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情况了……你们两位,表达一下态度吧。”

“我想做出,让吃到的人能发自内心地说好吃的料理。呃,请各位支持我。”

“偶要……打倒红绪……胜利者,是我……”

红绪和华凪对着麦克风,分别说了话。

满满都是槽点。

神市先生也完全不提及两人的发言内容,立刻回到规则说明上。

“那么说起比赛方式倒是十分的普通……哎。使用这里准备好的食材,在规定时间内,为三名评审员制作菜肴。在三名陪审员之中得到两人好评的一方,就将获得胜利……材料就是这些啦。从刚才就放在中央,用布遮好的这个东西。你们就要用这个来制作料理……”

“义人,那么由我来揭开布吗?”

“啊……那就请你来揭晓食材了。”

“我知道啦!”

莉莉大大地点头,啪嗒啪嗒地走向食材放置处,将覆盖在上面的红色幕布扯下来。食材好像都放在这个透明的柜子里。

这时,神市先生读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边看边读的小抄卡。

“嗯……补充说明,这次在这里的,是大小姐收集的食材,以及这两位点名要求的食材……”

他这样说。

哦……这样说来,会有许多高级食材啊。

……嗯,等一下。刚才,一瞬间听漏了——他说,点名要求的食材?

喂,喂喂喂!

那,华凪点名要求的东西不就是……

“这……莉、莉莉!不要!看了会死人的!”

“哦?”

太迟了。莉莉听到我的声音转头的瞬间,挂在柜子上的布已经滑到了地上。莉莉的视线也自然回到它上面。

就是说——这一瞬间,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柜子的内部。

甚至没有多隔上一秒,整个会场,形成了慌乱的漩涡。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想,如此众多的女孩子一起惨叫的光景,至少在我今后的人生中再也无缘见到了吧。

这幅光景的冲击力实在太强,观众席上的女学生不断有人哭喊着逃跑。而没有逃走的女孩们或捂住双眼,或与邻座的朋友抱在一起,每个人都遏制不住自内心不断涌出的惨叫。

补充一下,近距离直接目击到箱子内部的莉莉,她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晃晃悠悠地摇了两下,就这样瘫在地上,晕倒了。

“出、出大事了……!”

唯独我一个,千钧一发之际意识到里面放了什么,在幕布揭开之前转移了视线,因此没有完全看见里面的内容。

……就是说,我还是看见了一点点!

完了。完了。完了。要死。要死。要死。

这种冲击,比在网上浏览信息的时候,随手点开图像结果是血腥暴力图片的感觉更强烈。好像浑身爬满虫子一样的恶寒袭来,刚才看见的景象仿佛刻在了脑子里,无数次的重复回放。

——这比昨天的“蜂蛹大全”还要夸张。

这是当然的。那些蜂蛹全都是以烹调之后的形状出现的。事先经过“烹饪”这个概念变化,才展现在我们眼前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是——仍然还是“活的虫子”。

多到难以置信的数量,一眼见到。

“大家……请镇定……请仔细看一看,并没有奇怪的虫子……”

极其通透鲜明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遍全场。

我小心地提高视线,注意不要看到箱子内部。当然我没有一星半点要仔细看看它的意思。

借由抬高的视线,我勉强能看见,华凪从趴在地上的神市先生手中夺过麦克风,,向整个会场说话。华凪说:

“蝗虫……蜜蜂……蝉……田鳖……蟋蟀……天牛……蚕……蝴蝶……每个都是……能吃的虫子……”

——她将玻璃箱子中盘踞的,各种昆虫的名字统统喊出来。

但是,这句“能吃的虫子”,对这个场面更是火上浇油。

因为食材箱子里满满地装着虫子的景象,对来观看的女学生们实在是冲击力太强,反射性地发出惨叫。

就是说,对于昆虫可以吃这件事——根本无法想象。

所以从客观上看,华凪这句话,完全是雪上加霜。

再加上,特意具体地说出昆虫的名字也是致命的。从远处看还只不过是“一堆深颜色乱爬乱动的东西”,这一下子明确地变成了让人浑身汗毛竖立的“THE·昆虫”大集合。

——因此,混乱进而变成骚乱。

恐怕山茶花女子学院自建校以来第一次面临昆虫恐慌的危机,场面惨不忍睹。

在这种场面下,华凪捅了捅像个女孩子一样害怕昆虫在地上发抖的神市先生,把麦克风塞给他,在他耳边嘀咕了什么。

几秒后,仍然状态低迷的神市先生,用随时都会升天的声音说:

“……那么,接下来两人的料理对决……即将开始……”



HELL'S KITCHEN(地狱的厨房)。

——我脑子里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词来。

“……”

食材箱子公开内容之前几近满员的讲堂座位,回过神来有四分之一已经空了。

这种情景,真不知道是女性的坚强,还是对于她们充满压抑的日常生活来说,这种极度刺激的状况反而合适。

说归说,把装满了臭虫、昆虫和蠕虫的箱子展示在公众面前实在让人不能接受。结果根据欧米茄的指示,不知从哪出来的一群黑衣墨镜鬓角冷面男,将装有虫子的箱子搬到了舞台内侧。

增加了新的规则,“仅限使用昆虫的时候,应暂时离开舞台处理材料”。还有神市先生说:“我实在不行了虫子真受不了。小姐,我今年的带薪假全不要了也行这次你饶了我吧。真的求求你了。”然后他哭着放弃了对社会人来说重要程度仅次于奖金和休息日的带薪假,辞去主持人一职。

——结果就是。

“各位观众,大家的情绪平静下来了吗?因为我家那实在不中用的执事害怕虫子逃跑了,就由我斋藤欧米茄来担任主持人兼评审员!衷心希望两位能做出让我满意的富含营养的佳肴!如果我将来突然遭遇巨大虫子的袭击,究竟打算怎么办呢?顺便解说就有请另一位评审员,爱内龙子姐姐大人!姐姐大人作为在诸多著名杂志上扬名的美食作家,是位了不起的饮食专家!”

“……我是承蒙介绍的爱内龙子。我先忠告各位。已经觉得看不下去的人,请不必客气直接离席。这充其量不过是种消遣,没有必要过分坚持。你们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至于你们两位——总之,做出让我满意的料理,我只说这么多。当然我会公平裁判。但是,我现在,肚子非常饿。希望你们务必不要忘了这一点。”

欧米茄和姐姐,由这个关系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二人组担任主持。而且欧米茄且不说,姐姐完全放弃了职责。

……不能指望这两个人了。

此外,神市先生虽然逃跑了,不过同样被虫子吓到的莉莉之后又很快回来,提出要继续担任助手。理由是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能出尔反尔。然后现在也……

“啊、那个,华、华子……华子你要做什么呢……?”

——她作为勇敢的报告员,采访正在处理昆虫的华凪。

华凪的左眼向上瞄了一眼伸出麦克风的莉莉。

然后,嘀嘀咕咕地,小声说:

“……偶,我要做,能直观传达出昆虫美味的菜……”

“昆虫的美味……是吗……?”

“是。偶……以前是个好奇心起极度旺盛的孩子,每天都想着……‘这个能不能吃?’……然后,中学的时候,来到了长野这个全日本昆虫生态最为丰富的地区……对原本就喜欢的昆虫有了更多兴趣……将来,我想……在大学也进行这项研究……”

对华凪的发言,旁边的姐姐“嘿”的一声,做出了感慨的态度。

我对此也深有同感。

该怎么说好——这不是,相当了不起的想法吗?

虽然才高一,华凪这么早就充分做好了对未来的构思,而且也在情在理。和我这个根本没有考虑过将来的哥哥大不一样。

哈哈哈。

“叶介。监护人面谈是下周对吧。我很期待哦。”

“……”

龙子姐没有看着我,也没有微笑,只是这样说。

真想死。

“原、原来如此。那,你要做什么昆虫……?”

“这个,嘛。”

一瞬间,华凪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就好像是在思考要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多少。看样子华凪是打算全力争胜了。

片刻犹豫之后。

“……这次,偶想用最喜欢的昆虫……蝉,和另一个可以称为‘昆虫饮食界的王者’的食材……”

“蝉和……王者……!”

“对。蝉在日本……从古代开始,就是有着食用文化的昆虫……虽然根据种类各有不同,但味道有着杏仁的风味和独特的美味……清脆爽口的口感非常具有魅力,是一种上佳的昆虫……对了,这里正巧,有可以试吃的——”

“不、不用客气了!我、我我、我我我不是评判员!”

“这样啊,真遗憾……”

原来如此。

……蝉啊。过一会儿,要端上来蝉啊。

说起来华凪在生物室里也闷闷地做着干炸蝉。

现在想想,那个就像是因为没什么活干,“那就稍微做点吃的吧”这样,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毕竟欧米茄在工作嘛。

……唉。

“华凪就像要求一样,准备做昆虫料理呀。顺带一提,这次收集来的昆虫因为华凪说‘全都拿过来,偶会挑选好料’,所以没有刻意限定种类,全都收集了。”

“不用说,昆虫也是有时令的。这是专家的选择。”

“再说一句,虽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昆虫上,不过除此以外的肉类和蔬菜等普通食材也充分准备了哦!不过,要说起我个人推崇的,还是集合了所有种类的香草类!各位观众请看!这些可都是从我在轻井沢别墅的香草园里刚刚收获的新鲜香草!”

一开始出现在舞台上的食材柜子主要分成三部分。

一部分是昆虫。深黑褐色。这个已经挪到舞台内侧了。

一部分是肉类蔬菜。红绿黄等等等等。这些食材放在最大的柜子里。

然后,最后一部分——药用香草。

绿。

绿。

全绿!

这也就是欧米茄所谓的特供食材了,为了让应该没什么药草知识的红绪和华凪也能活用,仿佛是女仆咖啡的店员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写字一样,几乎所有的药草上都有欧米茄的手写胶贴。

药草痴健康厨欧米茄,此时此刻也不改本色。

“华子!怎么样,要不要用一用?有药效的昆虫料理!我觉得一定很棒。我再来介绍一下混合——”

“欧米茄,请你安静……香草什么的……偶发自内心地不想要……”

斩钉截铁。

华凪细心地将蝉的翅膀一只一只的摘掉,带些怒气地说:

“再说,放什么药草的话……偶最强的昆虫料理就会不好吃了……”

“怎么会……好吃什么的,又没什么所谓……现代要的是健康……”

“不对的。不好吃不行……不好吃的话,谁都不会吃昆虫料理了……那样的话……赢不了……”

华凪坚决地说完,干脆转身。看来“好吃”对于华凪的昆虫料理来说是不可欠缺的理念。

被朋友狠狠甩开的欧米茄稍微有些低落。

“啊——昆虫也是高蛋白、低脂肪,富含营养的美妙食品呐。维他命和矿物质也很丰富……不过,果然也是有不足的。虫子基本都很小,实际上以一百克为单位的话和肉类的营养几乎没有区别,但是吃一百克牛排和吃一百克虫子相比,花费和劳力的差别显而易见。所以我始终认为,需要药用香草这样的营养补充品来补足……但是华子一直不肯接受我的意见。好啦,那么接着是香神神前辈那边——咦,哎呀?”

“香神好像不在,这是……”

在我们注意华凪的时候,红绪突然从舞台上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去洗手间了。但是,烹调所需的材料应该都放在舞台上的厨台和食材放置处……

不,不对。并不全是。

虽不在台上,但做菜又需要的东西——不是有一个吗!

“嘿,咻。唔,是不是拿的太多了……?”

“啊……香、香神神前辈从舞台里侧出来了!呜、呜哇哇哇,不、不会吧!?莉、莉莉前辈!采访先——”

“好、好的!红绪,红绪要做什……哇!?这、这是……!”

“嗯。怎么啦,莉莉……我做的东西?唔,就是你看到的这个!”

“咿咿咿咿咿!?不。不要啊红绪!那、那是我不能看的东西!而、而且,居然有那么多……!”

运送食材用的盆中装满了——数不清的昆虫

对,舞台内侧放着昆虫食材的柜子!红绪在比赛中离开赛场,只可能是为了去取昆虫这一个理由!

“啧……红绪……用昆虫来和我较量……!?”

与此同时,知道红绪也要和自己一样使用昆虫来做菜,华凪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昆虫料理是华凪的圣域。她万万没想到红绪会擅自踏足吧。而且,红绪拿来的虫子数量,与精选虫子种类的华凪大为不同。这是在羞辱专家的脸面——或许华凪会这么想吧。

但是,我却并没有她那么意外。

——红绪,拥有着将各式各样的难吃菜色悉数吸收,化为己用的力量。

昨晚,红绪香甜地品尝了华凪做的蜂蛹料理。

所以,现在红绪已经接触过“昆虫料理”这个概念了。这么一来红绪应该会强烈地希望“自己也用虫子做菜”。

所以,动手做虫子是必然的!

对于现在的红绪,虫子料理就是胜过其他一切的最佳菜肴!

“……唉。”

同时,我意识到一件极为严峻的事实。

华凪的昆虫料理,终究是讲究味道的“好吃的昆虫料理”。当然,外观是虫子、味道是虫子、口感也是虫子,但好吃这一点是没错的。

虽然是虫子,但也很好吃。

“……哎呀,这样一来。”

但是,世上最强的难吃菜幼驯染香神红绪无论做什么,都会因为她异次元的味觉和过于超越的烹饪理念,变成难以下咽的糟糠。

这一点,在使用虫子做菜的时候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红绪使用昆虫做菜,结果就是“难吃的昆虫料理”。外观是虫子、味道是虫子、口感也是虫子,毫无疑问地——难吃

此刻,我说了一件实在太过可怕的事情。

每一项都是虫子,而且还很难吃的食物——这除了“地狱”还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

“……红绪那丫头……她究竟打算怎么赢啊……?”

而我想象中的地狱,很快就要到来了。

制作开始经过数十分钟,剩余时间大概还有一半的时候。忙慌做菜的红绪大大地点头。

“做好了!”

带着得意的笑容这样说。

从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凌乱的声音,如果要翻译这些声音,大概是这样。

——咦?从那种作业工程里,究竟做好了什么?

要问为什么这么说,这是因为红绪做的东西在旁人眼里意义十分模糊。

首先,红绪和华凪一样从对昆虫进行加工开始。

但是,红绪根本就没有任何关于昆虫料理的知识,她能将那些东西处理到可以吃的状态吗,这个疑问摆上台面。

但这一点勉强解决了。

这次准备的昆虫食材,除了一部分以外大多都是“冷冻”的。即使是欧米茄,在几小时之内收集到的活虫也有限,活虫大致是华凪选作主材料的蝉,其他还有大麦虫、蜜蜂一类的。

所以,红绪选择的昆虫食材,绝大部分都是只经过最低程度的加工就冷冻保存的东西。之后就是将这些解冻,使用。仅此而已……

——不过,红绪除此之外还做了很多意义不明的事情。

“啊,哎?香神神前辈,已经做好了?我还以为前辈会用上很多新鲜香草和我家企业的药剂,满心期待呢……真是太快了……怎么办呢,姐姐大人。华凪那边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饿了。什么都可以拿来给我吃。我从白天起就粒米未进了。”

“听您这意思……等菜齐了再享用——是不可能啦。叶介前辈怎么想?”

之前这两个人始终占据麦克风,这是第一次对我说话。

不知道关系究竟是好是坏的欧米茄和姐姐大谈特谈,将比赛推进到了现在,而我没有得到任何发言机会一直安静观战。

“……呃,先吃也可以吧,不然就凉了。”

毫无间歇,红绪散漫的声音跟着就传过来了。

“不要紧哦!这次我做的料理,就算凉了也好吃!”

“……虽然本人这样说,但我觉得没什么非等不可的理由。因为红绪那家伙为了不让我们看见制作工序,都是在舞台内侧进行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对,在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加工之后,红绪拿着那些素材走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去精加工了。我记得,以我最后看到的感觉,似乎是大量使用米饭的料理……

“那么,就没有理由等待了。香神,端上来。立刻马上。”

“知道啦!”

端着被半圆形盖子盖住的银盘,红绪一溜小跑来到我们面前。

然后,把盘子放在我们三人面前,面带微笑。

“请吧!”

劝我们用餐。

“……”“……”“……”

我、姐姐、欧米茄,三个人面面相觑。

——当然,谁都没有笑。

讲堂里的女学生们大多数人或许会觉得,“这个长发艳丽、温和内秀、大和抚子一般的女孩,一定如她的外表一样精通厨艺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

前半部分完全正确,但是后半部分完全不正确。

红绪十分懂得持家,模样看起来极其擅长做菜,所以总有不知情的人妄自猜想。

然而——我们三名评审员,却对红绪手艺糟糕到极点的事实心知肚明,所以没有丝毫放松的表情。

我们咽了口唾沫,一起揭开了银盘的盖子。下个瞬间。

“这……!”

“这、这是,难道……!”

“真是意料之外……”

我们三人都觉得出乎意料——这种状况下居然会出现这种料理,我们实在是一丁点儿都没想到。

“这次对我来说也算是雪耻之战。虽然材料不同,但是我在乘坐列车时很想让各位尝尝这个,却未能如愿……可以说,正是因为这份遗憾才带来了这道作品。”

红绪自信满满地说:

“香神流,‘昆虫饭团’。请各位品尝。绝对很好吃。”

就这样——“三角形的恶魔”出现了。


饭团。

这可是日本引以为豪的灵魂食物。

将米捏成三角形,在里面放入材料,用海苔包好。虽然制作过程极其简单,但只要改变材料就有不同风味是其乐趣所在,而且非常易于携带且方便食用,是与日本人生活息息相关的食物。

但是。

“哇哇哇哇哇……”

正常人谁往饭团里放虫子啊!

不是,我知道红绪不算正常人!

“这个,真是相当要命的……食物啊……”

“会吗?我觉得这样可以吃的很轻松啊?”

“这是‘赤(red)热(hot)田鳖口味’。辣辣的,超好吃。我还试过将小一点的台湾田鳖油炸过后加上辣味的酱汁,配上死亡辣酱拌在饭里。我想如果卡戎在的话一定很喜欢。啊,叶介要不要尝尝?”
(注:台湾有两种田鳖,Lethocerus indicus和Lethocerus deyrolli,俗称印度大田鳖和日本大田鳖,不过日本大田鳖在日本数量大量减少,已列入“易危”物种。另外,成体的印度大田鱉在越南、泰国有食用性用途,会冒出桂花香味。)

“别——你、你傻吗!咿咿咿!别把吃了一半的东西拿给我看!”

红绪制作的“昆虫饭团”,乃是集合了三种非常恐怖的“难吃的理由”,奇迹般的料理。

第一个,是“看不见其中放了什么材料。”

虽然至少知道其中放了什么虫子,但饭团这种食物在性质上,吃之前基本看不出里面的材料。

因为如此——首先,知道吃之前,都充分地渲染了恐怖气氛

“这个东西不能吃”的底线,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为此必须有事先情报。

蝗虫或是蜂蛹的话,吃点儿也无所谓——我想有不少日本人会这么想。不过,我基本是全部敬谢不敏。

但是,如果对那些有兴趣吃蝗虫和蜂蛹的人增加一个“其中也混有大麦虫或田鳖,吃之前判断不出来”的条件,犹豫不决的人恐怕就要增加了。

第二个,是“饭团里面放的,还不光是虫子”。

比方说如果是便利店的饭团,“梅干饭团”里只有梅干,“明太鱼饭团”里只有辣明太鱼,这很正常。不会存在多种风格不同的口味混在一起的情况。但是,如果是红绪的饭团,这个限制——会被无视。

“——香神神前辈,真有心计呀。”

“哎,啊,为什么说有我有心计……?我,可不是双马尾哦……?”
(注:这里说香神“あざとい”,意思是耍小聪明。不过在ACG文化中,这个词渐渐变为对ACG角色萌系要素表现过多时的“否定性评价”——说得过分些就是卖骚——而“双马尾”作为一种经典要素就常常得到这种评价。)

看着一脸困惑的红绪,欧米茄啧啧地摇晃手指。

“不,虽然姐姐大人的褐色萝莉双马尾水手服打扮实在是太卖弄了,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哪怕是我,也不会有‘把米饭和香草混在一起,在饭团中同时放入药片和蝗虫’这种想法。你这是完全冲着我来的啊。真头疼——但是这个啊,因为米饭热的很不得当,药片的糖衣融化药体变软,变得超难吃了。而且一起放进去的蝗虫经过焖煮之后甜的要死,真是糟糕透了。完全不好吃。香草饭和药剂,不放就好了呀——”

“哎、哎哎哎……的确、我是想着欧米茄会高兴,才这样做的……还、还是挺好吃的吧?不好吃吗……”

“不好吃……这是‘挺不好吃’的食物。味道方面我认为通不过哦,大概。”

每天就着药水吃药片的重度药瘾欧米茄,都在直白地向红绪表达不满。

欧米茄向来会把想到的事情一股脑说出来,所以评价十分辛辣。

欧米茄虽然不关心味道,但并非没有味觉。而且她又是实打实的千金小姐,比任何人都更熟知一般意义上的“美食”。

某种意义上,欧米茄才是对味道最挑剔的。

“——香神,你过来。”

“好……”

被欧米茄打击,有些消沉的红绪,接着又被欧米茄旁边明显心情不佳的姐姐点名了。

“有、有什么事,龙子姐。”

红绪脸色苍白地询问。

姐姐的右手中指“咚咚”地敲了两次桌子,狠瞪着红绪。

“——我,饿了。”

“是、是这样啊……”

“应该说,我从白天开始就什么也没吃。最后参观的Cosplay体验茶店,不幸穿上了不合年龄的水手服,被一群眼神像野兽一样的女人叽喳‘呀!好像娃娃一样!’还被她们拍照、拥抱;之后为了填饱肚子到茶道部茶店去,却又要奉陪妹妹及其友人的愚蠢行径;然后事到如今又被人告诉,‘各位评审员,在正式开始之前什么也不要吃’;本以为终于有饭吃了,却又是你的长虫子米饭团——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不、不明白……”

何止是愤恨,已经进入逆鳞模式的姐姐在教训红绪。姐姐每说一句话,红绪看上去就好像缩小了一圈。

“——到了这种地步,端出来的食物这么难吃。我绝望了。”

“呜、呜呜呜……”

“我吃了十个……虫子的用法还不坏,毕竟材料中只有能吃的虫子。像蝉和蜂蛹这样没有经过处理,需要特别知识的食材你也全部回避了,聪明的选择。捏饭团的手法也很棒,米的分量适度……吃起来非常合口。但是——除此之外一无是处。有太甜的、有太辣的、有一股药味的、有腌咸的……就好像刻意的一样,每一个都难吃。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么……不好吃吗……?”

红绪惶惶地询问,姐姐一脸愠色地断言说:

“不好吃。能夸奖的,只有数量和种类很多而已。”

“啊,这个……我看龙子姐实在是太饿了,就做了很多。不过也感觉有点多……”

“不,这是两回事。不凑巧的是我饿得要死。这次连额外给叶介的份都不留了。这东西打个擦边球可以算进料理的范围——唔!?这、这是什么!喂,为什么饭团里,把帕布隆和虫子一起放进去了!?”

“呃……那个,我喜欢在饭上加帕布隆一起吃……虽然大家一直都很讨厌,但我也没放弃……今天作为一种旅行常备药我把它拿来了,心想机会难得就作为特色丰富种类,忍不住就……”

“机会难得是什么话!”

“对、对不起!”

其实,姐姐的饥饿似乎相当严重,就这样狠狠训斥红绪的过程中,还解决掉了两个饭团。

她毕竟是大胃口型的,总是细嚼慢咽的姐姐以这种速度吃东西非常罕见。

然后。

“叶介……唉……”

“怎么了你,无精打采的……还好吗?”

“勉、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就是说不好了。”

最后彻底脱力的红绪来到我身边。

红绪做的菜被姐姐她们批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说每次都挨批,不过今天比平时更惨一些,看来她甚为受伤。

但是,今天我面对低头沮丧的红绪,想到了不一样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开始做菜之后才明白的事情——做出的菜被人说“难吃”,比想象中的更加让人伤心。

这种时候,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对红绪说“好吃”,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我强烈地这样想,但是,这是不能允许的行为。

——因为我下定决心,对红绪料理的品尝感想,绝不撒谎。

“呃,叶介你,那个……怎么样?”

“唔……”

红绪小心翼翼地,口齿不清地问我。我不由得狼狈起来。

“啊啊啊啊……果然……叶介也觉得不好吃……”

“不,这个……嗯。”

还没入口就已经感觉到了。

——说实话,这次的成果在红绪的菜品中也几乎是最差的。

再加上跟红绪平常的做法一样,这次也间接反映了迄今为止接触过的女孩子们那里学来的难吃要素,展示出了丰富多样的难吃特色。

而最大的问题,这是虫子料理。

雪上加霜啊。

“……果然,红绪不会做菜。”

“华、华凪!”

“我在电话里听母亲说了……但没想到……如此……不堪……”

穿着黑色围裙,将银盘拿在背后的华凪,“呵呵呵”地发出可怕的笑声——华凪,也做完菜了。

“华凪,你有点吓人啊……”

“没有那种事。”

太有了好吗!老妹你吓死我了!

这种表情,举止——华凪渐渐变得像小学生时代那样暗黑化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华凪虽然惶惶恐恐,但对各种事情都态度认真、全力以赴,让我觉得十分可爱……可是现在,有些不对劲。

她……她……被黑暗吞噬了……!

“好了,轮到偶了。请各位品尝。”

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华凪将手中的小盘子放在评委席上。我们评审员面向她,看着这道菜,三人显出三种不同的反应。

红绪的“昆虫饭团”不同凡响,华凪的料理也是一鸣惊人。

“呜咿咿咿咿咿……这什么鬼……!”

“这又是一道豪放的菜呀。烤串吗?”

“直接体现昆虫的美味,是吗?的确可能没有比这更好的菜式了。”

烤串。

也就是将肉类穿在竹签上,在炭火上烧烤的东西。

而华凪端出来的料理——就是烤串的昆虫版本。

“这是……‘极品幼虫拼串’。”

——竹签上,插着好几种幼虫,烤的金黄焦脆。

普通到极点的菜肴。

而且,如果把这当成是普通的肉来看待,还真让人好奇它的味道如何。因为和牛排一样,烤串也是一种非常能发挥肉类本来味道的制作方法。

好像乐天利的汉堡包一样在名字上加了“极品”二字,可见华凪信心十足。这种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敢加上去的。

……除去它是虫子这一点的话。

“怎么……这样……”

这是虫子,清一色的虫子。

直接体现昆虫的美味——的确没有比烤串更符合这个目的的料理了。

但是,这是虫子。

哪怕它散发出一股杏仁经过炙烤后发出的香气——它也是虫子。

“哦。这可真是,不一般啊。”

“嘿——很有本事嘛。能让我对香气给出好评,可不常有哦。”

“什么……!”

和面对菜肴总是警惕心十足的我相比,姐姐和欧米茄却早早地伸手品尝。

而且——大加赞赏。

“哥哥也请……品尝。不愿意的话,我来喂你……啊——这样……”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吃!”

华凪尖锐的视线,紧紧盯着我。

——果然,华凪暗黑化了。

昨天晚餐时说“剩下也没关系”的妹妹究竟到哪里去了呢。才刚过去一天而已啊……这样下去华凪又要变成小学生时候那个魔女一样的妹妹,哥哥我与其说伤心,更害怕啊……

“……我开动了。”

华凪的烤串每个人只准备了两串。

如果像BBQ的烤串一样,每一块材料都很大的话倒也足够了,但串上插的是虫子,还是小了一些。

我拿起其中一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送进嘴里。

“哎,这、这是怎么……!?这……竟然这么好吃……!”

嘴含住上面插的第一个虫子的瞬间,我震惊了。

几乎要在舌间融化的肉脂、表皮烤出的酥脆口感、松软弹跳的超绝软度、甜味、奶香——还有,在烤的酥脆的虫子上面,还附着一层透彻的烧酱油风味!

这、这是什么啊……实在太好吃啦……!

“这是,天牛的幼虫,在这个世界上的可食用昆虫之中,荣登宝座的就是这个——天牛。”

天牛!只凭名字我是无法清晰具体地回忆起来,不过这居然是那个长约十厘米左右的、白色的、用火烤的时候会扭曲身体的那种超恶心的虫子——居然是那个天牛吗?
(译:从他的描述推测,这里指的是光肩星天牛。)

“真意外。天牛是这么好吃的虫子。”

“这也不奇怪……因为天牛在树干里繁殖,是现代很少能发现的虫子……我看到欧米茄带来的食材中有天牛,也吓了一大跳。”

华凪深深点头的同时开始说话了。

“天牛的幼虫体长约五、六厘米,白色蛇腹型。主要在树干中栖息……这种又大又肥的虫子正可谓是地上世界的精肥。据说以《昆虫记》闻名的法布尔对其赞叹有加的故事……流传至今……难点是,要得到天牛,需要劈开树木从中获取这种最简单通俗的方法……毕竟现如今,即使是农村,使用柴火的习惯也几乎消失了……要获得一定数量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译:大トロ,用来指金枪鱼腹部最肥美的部分。这里杜撰了“精肥”这个词。)

“哦——所以明明做烤串,却各有两根……合计不过六根而已吗?”

“对……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味道我可以保证……”

“原来如此。确实非常好吃。”

听着华凪的话,欧米茄咀嚼着又大又肥的虫子,一边帮腔。

“……使用的幼虫是天牛、油蝉、熊蝉、黑胡蜂。而且唯独黑胡蜂使用了前蛹……所谓前蛹,就是幼虫化为蛹之前,将体内的废物全部代谢出去,做好结蛹准备的状态。这种状态的黑胡蜂……是最好吃的。”

“原、原来如此。”

——这真是,一道美食。

肉脂丰富的天牛和黑胡蜂有着吸引眼球的美味,如同鸡肉一样风味细腻的油蝉、味道让人联想林中坚果的熊蝉,虽然都是第一次尝试,却惊喜不断。

尽管是虫子。

尽管是虫子……可……

每次咬破幼虫的外皮,品尝其中肥美的肉身时,我的胃仿佛就要翻个跟头。虽然很好吃,但我却讨厌。因为这是虫子。

虽然这么说——

“……但是,好吃。”

和红绪做的饭团相比,毫无疑问——华凪的料理更优秀。我认为这个事实无可动摇。

◇ ◇ ◇ ◇ ◇ ◇

然后,到了评审时间。

决定输赢的方式非常简单。我、姐姐、欧米茄,三人每人有一票,获得票数更多的一方就是胜利者。

所以不需要为难如何打分。

哪一方更好。

只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头疼了。”

明明没有思考值得犹豫的地方,我却大为困扰。

因为这有个两难选择。

根据这次比试的结果,会决定华凪是否回到东京。

——如果红绪赢了,华凪就会被强制带回家里。

——如果华凪赢了,华凪依旧留在山茶花,直到红绪不再出入我家为止绝对不回东京。

对我来说,希望华凪回家里来。因为,难得将数年来的误会解开,兄妹之间可以好好交谈了。

如果能够一起生活,我认为这绝对是好事。

学校方面姐姐也说了会给她安排高学力的高中,好朋友欧米茄反正每周都会回两次东京,也不会见不到。

这样想的话基于各种原因都希望红绪能获胜。

因此,我应该投票给红绪

可是。

“……肯定是华凪做的更好吃啦。”

我的舌头给出的结论……与那个愿望相反。

红绪的料理,华凪的料理。

同为昆虫料理,不得不说有着天壤之别。

与命中注定无论做什么都会做成难吃菜的红绪相比,虽然华凪的料理有着压倒性的感官刺激,但却是好吃的东西

而且是——压倒性的美味。

华凪做的是,虽然是虫子,但好吃的料理。

红绪做的是……不仅是虫子,还很难吃的料理。

要比较这两者的优劣,结果一目了然。可是,如果不投票给红绪——

“呃,等等……”

我嘀嘀咕咕,突然才想起一件早该明白的事情。

就是说,“姐姐她反正肯定是会给红绪投票的吧”这么一件事。姐姐应该发自内心地想要把华凪待回东京去,再造她的性格。

如果在这里失去胜利,就完全失去机会了。那样一来华凪就会一直这样任性放纵下去,长大成人。这对于姐姐来说,肯定是绝不允许的事情。

不过,华凪立志成为研究学者。既然是学者,稍微有一点异于常人的地方不是也能正常过下去吗,我有这种个人的偏见。

不过,姐姐不可能有这种妥协的想法——

“……姐姐,你肯定会投给红绪吧。”

我悄悄地,用不会触响麦克风的音量问姐姐。

可姐姐不悦的眼神当即刺穿了我。

“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有违公平的事。我应该说过,我会公平判决。”

“哎,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会遵守我的尺度作出判断。我当然希望香神获胜,但这个与那个是两回事。你也不要费这些口舌,赶快决定。”

说完这些,姐姐不再看我。

看她的样子已经不会再说什么了。可,公平判决……那红绪不是等于输定了!结果不是明摆着嘛!

太难吃了。

怎么办……品尝的时候听姐姐和欧米茄说难吃,红绪就已经伤心失落,如果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结果,就算是红绪也一定会受打击的。那样的话,对我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惨事……

而且,最后投票的评审员欧米茄毫无疑问会——

“我要为我的友情牺牲自己。”

“啊……!?”

“啊,对不起。是我自言自语。看到前辈那么狼狈的表情,不小心就说漏嘴,呵呵呵。”

欧米茄的嘴里发出了夸耀胜利般的笑容,对我嘲笑。

然后她就转移了视线,

“请让我,说个故事吧。”

“故事……?”

“啊,这不是自言自语。这只是评审时间结束之前,说些闲话而已。”

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我作为斋藤家的第十三个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女孩,备受呵护关爱到了要溺死的程度。即使在家外面也没有一个人能违逆我说的话。爷爷爸爸还有哥哥们都对我俯首帖耳,超疼爱我。

可是,比方说,光吃甜食的话,很快就会吃腻吧?我,感觉厌烦了。我现在的兴趣完全是这个的反作用。总是使唤别人厌倦了,反而想要为别人服务,才做了女仆;总吃珍馐美馔,完全吃腻了,才觉得只要有营养就好,干脆吃药。”

欧米茄轻松地说了这些,然后笑了。

但是,简单的调笑之后。

“这话我只在这里说……我实在是个超级大小姐,说实话算得上朋友的人连一个都没有。然后——我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就是华子。所以我对叶介前辈有说不完的感谢哦?”

“……对我?”

“是,”欧米茄点点头,“因为——她能来到这所学校,都多亏了和前辈的隔膜不是。兄妹恋真是太棒啦!不过我就超不愿意了。”

“……你真是,这番话超黑啊。”

我指责欧米茄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但她却毫无反省的意思,轻轻地搔着脸颊。

“啊哈哈,不好意思。对了,华子第一次和我见面的时候,你猜她一上来说什么?她居然说‘你的胸部真是大’!我真是深受冲击。那可是第一次,亲人以外的人当面提及我的胸部。

可是,多奇怪。从小学生时候就长着这么两个大东西,居然从没有人和我说过。所以,那个时候我这么想:‘啊,因为这女孩只关注我这个人本身,所以才会说这些’。那之后,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讲述这番故事的欧米茄,表情十分怀念,十分开心。

两个人的相识。那份牵绊的情深意重是显而易见的。说不定……不,是肯定的,肯定比我更加——

“好了,故事讲完了。要投票给哪一方,在我吃她们料理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前辈也不要一直犹豫不决,赶快下决心怎么样?”

欧米茄咯咯地笑,结束了和我的交谈。

而我还是犹豫了一小段时间——在终于得出了最能接受的结论之时。我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然后。

评审结束,开票的结果是华凪以“二对一”的票数——输给了红绪

◇ ◇ ◇ ◇ ◇ ◇

结果揭晓的瞬间,华凪厉声尖叫。

“这绝对不可能!”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长长的头发被挠乱,眼睛里满是泪水,华凪对着坐在评审席里的我们三人极力争辩。

红绪两票,华凪一票。在评审之前能预计到这个结果的人,我想恐怕一个也没有。两人做的料理就是有着如此压倒性的差距。

“偶居然输了……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别丢人了,华凪。这就是结果。”

姐姐目光笔直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华凪,淡淡地说。

她们两人的身高差距将近三十厘米。就同性之间来说,只看身高就好像大人和孩子完全对调了。

但这只是体型大小上的问题。

“姐姐!姐姐给红绪投票了对吧!?这、你……偏心眼……居然不给妹妹,给那个红绪……居然这么做……真无情……!”

华凪就像个怄气的小孩一样,大声吵嚷。

这次的投票是不记名制。所以,结果上看不出是谁支持了谁。但姐姐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啊,我支持红绪。不过,你说我偏心可就没有道理了。”

“为、为什么呀……!?我的料理,明明那么好吃——”

华凪悲伤地喊叫着。

——红绪制作的“昆虫饭团”,可以称得上是迄今为止最有红绪风格的,难吃至极的料理。

乍一看毫无问题,里面却是魑魅魍魉的群魔乱舞。

红绪过去吸收的各种难吃菜属性反而显得“昆虫”的风味着实不错,但却做出了不喜欢的人完全没法食用的菜肴。

再加上,品尝的时候,红绪饭团的评价是最差的。至少欧米茄、姐姐和我,都没有做出任何可以解释为“夸奖”的评价。

但是,获胜的……却是红绪。

“是啊。你制作的‘绝品幼虫拼串’确是一绝,我可以肯定地说很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了。但是啊。”

另一方面——华凪的料理备受好评。

如同“绝品幼虫拼串”这个名字一样,华凪制作的,是将“好吃的”可食用昆虫先经过入味,然后用竹签串起,痛快烧烤的料理。

使用的虫子,是幼虫和前蛹。

其中最受称赞的,是天牛的幼虫。

可是那个天牛,也有很大的弱点。姐姐没有选择华凪,投票给红绪,肯定就是因为对此有着强烈不满。

“——那个,量太少了。根本吃不够。”

“哎……”

华凪惊讶地睁大双眼。姐姐继续说。

“那么小的烤串才两根而已啊?怎么可能够吃。而且,又是这么无与伦比的美食。所以呢。这种美味反而成了缺点。明明享用了那么美妙的食物,我的心中反而留下了不满情绪。”

“量、量什么的、量跟味道,无关……!”

“关系可大呢。而且可以说,这可不单单是料理方面的事。书也好、游戏也好、电影也好,都是如此。被称为名作的作品,大家都期望它能有合乎期待的长度。太长就会造成不满,太短也会造成不满。而你就是忽视了这种平衡。”

“怎、怎么这样……可、可是,天牛和黑胡蜂——”

“啊。分量绝对不够对吗?特别是天牛,是在东京都等地被认定灭绝的虫子。这次出现在食材之中固然是种幸运,但也成了败笔。”

——量。

特别是被称为珍馐的食材,想要保证一定分量是非常困难的。

“还有。华凪,你是不是完全没想过,自己制作料理是为了谁?这是最大的问题。我爱内龙子,可是你的姐姐啊。而且我强调在三——我,饿了。”

“呃……!”

“傻孩子。我说了那么多次,拿些吃着香的东西出来。相反的,香神的料理味道虽然糟糕,量却很足……幸好,还没难吃到难以下咽直接摔盘子……毫无疑问,很难吃。可是她却为了让追求分量的我可以尽情享用,做成了饭团。我认为这也是很好的用心。”

姐姐缓缓地说:

“那个虽然难吃,却是为用餐者着想的菜肴——没有为对方做过任何考虑的你,是根本不能比的。”

“怎么会……”

华凪咬着嘴唇。因为一个完全不曾想到过的理由,输给了红绪的料理。就在这时——

“听我——说,我也是和姐姐大人相似的理由,投票给香神神前辈——”

“哎……!?”

“哎呀我都说过好多次了,你们也都明白,我对美味佳肴没什么兴趣!营养!健康!这才比什么都重要!”

又抛出来一番有问题的话来。

欧米茄——自己公开了投票结果。

毫无疑问,对于华凪来说,这不啻于晴天霹雳。

在华凪的心中,投票应该是朋友欧米茄投给了自己,我投给了红绪——最后由姐姐的一票决定结果。

但是,错了。

错了呀,华凪。这个结果,并非那么易懂的事情。对你来说——同样也对我来说。

欧米茄说话了。

“所以华子想要我投票的话,只要偏向我就行啦!只要那么做,我就会高高兴兴地把票投给你。因为,华凪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喜好。可是……唉,一点也没有。”

欧米茄鼓着脸颊,很不满的样子。

“华凪满脑子想着要做出最好吃的料理,教训不会做好吃料理的香神神前辈,把我给无视了!太过分了!我讨厌这样的华子!所以我要投票给香神神前辈,说实话她做的菜难吃死了,但做菜时却真的考虑过我!”

“那、那是什么……理由……!?”

欧米茄乌七八糟的理论让华凪倍感狼狈。

毕竟这也是烹饪对决,自己亲口说过“难吃死了”的料理,反而要给其制作者投票——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不是哦。这是非常重要的。我想好了,我要投票给做菜时更为我着想的人投票。‘料理在心中’,你听过这句话吗?如果是真心为了吃的人着想而制作的料理,或许无论多难吃都能吃下去哦。我说的对吗,叶介前辈?”

她突兀地把话题抛给我。我认为这是可恨的转移话题方式。

我点点头。

“呃,我不否定。”

“……听见没,连品尝难吃菜的行家里手都这么说了。”

“啊……!”

然后,欧米茄说出了具有决定性的话语。

——为这场烹饪对决画下句号,最重要的话语。

“话——说,我直截了当地说哦?现在的华子……对香神神前辈充满对抗意识的华子——这几个月里,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一直焦躁不安,好像被什么事情逼迫……这不是我喜欢的华子。那个虽然胆小却心地善良,毫不在乎我的家境……认真正视我这个人的女孩——才是我知道的爱内华凪。华凪和红绪前辈是不一样的,就算不一样……也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会变成那种境地……?”

一瞬间,华凪仿佛是一条紧绷的线被剪断一样,表情急剧变化。


“因为,偶、偶……做不到……像红绪那样……”


——眼泪。

“只要看见红绪……我就讨厌自己……讨厌的不得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多么丢人、多么扭曲,作为一个人有多差……小学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成为高中生的红绪、更、更……更厉害,偶、偶……!”

华凪一直都爱哭。只要情绪稍有波动,她的眼睛就会变得通红,大颗眼泪滴答滴答地流淌。

无论外表多么强健,其实她很不安,缺乏自信不堪重负——这个此刻几乎要崩溃的女孩,才是我妹妹爱内华凪真正的模样。

“……我,完全不知道华凪居然是这么想的。”

红绪低语道。华凪反反复复地用手背擦拭着泪水,用近乎崩溃的声音说:

“那是……当然的……本人知道了……太丢人……了……太可耻了……我宁愿死……”

我的记忆中,几乎没有“红绪和华凪亲近的场景”。

和从以前开始就有各种交接点的姐姐,正好相反。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很正常。小学生时代……也就是华凪还住在东京的时候, 虽然我在家里的时候华凪总是粘着我,但本来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比较多。而那些时候——我身边的人总是红绪。

这两人的记忆,当然无法共存了。

现在真是无法想象。

不过,以前的红绪并不是那么出色的人,是个一直踩着碎步跟在我后面的老实丫头。

华凪一直——把红绪看的太高了。

“……但是,从哥哥成为中学生开始,红绪变成了非常出色的人,又听说她也不是一直都和哥哥在一起,我就彻底放心了……所以,我下定决心上这边的学校——可是。”

对了。

升上初中高中,我和红绪的距离暂时疏远了。在学校里班级虽然相同,每天也有些对话,但也只不过是若即若离的距离罢了。可是,那种关系却有了发展——

“……所以,偶听说母亲她们前往英国,留下哥哥一个人,就成了一切的开始……”

今年四月,我开始受红绪照顾的时候。

“……偶十分动摇。因为,哥哥不可能一个人生活……所以偶曾一度考虑回东京去……可是,在我提出这个想法之前,母亲对我说了。‘叶介有红绪照顾没关系的’。”

她鼻头通红,声音颤抖……但依旧是会让听者着迷的魔音,华凪终于谈到了事情的核心。

“唯独红绪……偶不希望她和哥哥在一起……因为,如果红绪一直在哥哥身边……哥哥肯定不会再看偶一眼了……所以偶觉得,远离哥哥生活……就不会被拿来比较了……”

我一直都完全不了解华凪啊,我在心底这样责备自己。

华凪一直背着这样的不安。

这份不安——现在也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因为……偶一点也不可爱,阴暗、不会说话、爱哭、胸小、身材也不好——”

“别再说了,华凪。不要再继续说自己的坏话了。”

“呃……!”

我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自责。

这算什么啊。

畜生。

“我说啊。”

边说话,我离开评审席,向着伫立在舞台中央的华凪走出一步又一步,一步步地向她走去。越是靠近她,就越能看到一些东西。

哭红肿的双眼、凌乱的头发、僵硬的表情、被眼泪打湿的围裙。还有——

“呀……!”

我走到与她触手可及的距离,华凪发出短短的一声悲鸣,然后咬牙闭目,双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想看,不想听。全部,全部,全部都不想。

是这样吗。

现在,华凪将自己一直藏在心中最脆弱、柔软的部分全部暴露在外。毫无防备。若是遭受打击,她肯定会简单直接地坏掉。

所以,她很害怕。华凪害怕我会对她说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言辞。

是这样吧。

那么,我可要使出全力了。

不过——我并不会使用语言对她怎么样。

“华凪,对不起。我完全不了解你。”

“哎、哎、哎!?”

瞬间,不听也不看的华凪睁开眼睛,双目圆睁。

她很惊讶。

不过,她并不是对我的话感到惊讶。再说,我又没说什么吓人的话。只凭这句话,肯定没法表达出我的心思吧。

所以——要用行动表明。

我从正面抱住了华凪的身体。



随即又一次心想——华凪这丫头,真的长大了呀。

“我真的不了解你。不过,那啥,虽然有些丢人……这个,是抄来的。不久以前有人对我这么做过,虽然那是非常突然生猛的一下……”

说着,我抬起头,视线前方正巧看见了她的脸。

而她意识到我的视线,也对我报以微笑。多亏了舞台过剩的照明,她金色的头发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和往常一样——看到那天使般的笑容,我的内心就感到平静。只要莉莉的一个微笑,我的心中就不可思议地涌出力量。

并且这样想。

或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限。可是——如果能和华凪和莉莉这些亲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一定会是一件幸福的事。

“放心吧。我就在这里。”

“啊……”

莉莉也这样对我做过,莉莉也这样对我说过。

虽然我有点顾虑这样缺乏独创精神真的好吗,但想到这样做最能安抚此刻的华凪,那种杂念就消失了。

因为,我已经亲身体会过它的效果了!

“话说,呢。华凪,你啊,说过分啦。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就算嘴拧了也不准说什么自己不可爱。会被真正的丑八怪从背后捅刀子的。”

“呜、啊、可、可爱什么的……偶……”

“就是可爱。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和红绪比较。”

“呃……!”

你说自己不可爱,别人都要自惭形秽啦。

可是,红绪也好华凪也好,两个人都很可爱,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为这种事情烦恼焦虑毫无道理。

“但、但是,偶很阴暗……”

“……这没办法。可是又没规定说每个人都必须开朗不可。这是个性啊个性。”

“是……个性吗……”

瞬间,我感觉怀里的华凪在颤动。

“哥、哥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她好像下定了决心,用一不注意就会听不见的微小声音——说:

“……哥,对个子高的女孩……怎么看……?”

“啊?”

“……所……所以说,那个。”

语气变强了。华凪拿出勇气,用有力的言辞继续说:

“偶、偶……可能比哥哥……个子还高……初一开始,就有……这么高……这、这样的,会觉得……反感吗?因、因为,偶、偶是妹妹!”

身高的话题。

这样直接抱住她就明白了,说实在的华凪的身高真的几乎与我相同。而且还是从初一开始?

……然后。

“啊……华凪不回来的理由,难道——!”

初中一年级的我——也就是说,上次最后见到华凪时的我比现在要矮很多,说白了就是小不点。

而我长个子,是在华凪去了长野之后。这也就是说——

“是……的……偶就像这样,是个大个子的女孩……不想被哥哥讨厌……”

华凪说话的声音小得快要消失了。

刚上初中时华凪的身高突然激增,当然 ,就变得比我更高了——华凪应该一直都这样想。

华凪的这个烦恼,连电话那头的母亲也没有帮她打消。

因为如果随便提出来,听到了具体的数字,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个子更高的话——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偶觉得……妹妹……必须是小巧的、向哥哥撒娇的直率孩子……才可以……但是偶……哪一项都不符合——”

“傻瓜,到现在还说那种话。”

“哎……”

我打断华凪,告诉她。

“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嘛。放宽心吧。不凑巧,自卑身高啥的我一丁点也没有。个子高多好,帅气的最棒了。”

“是、是……这样吗……?”

“嗯。和我差不多高吧?那不就好了。‘差不多’这种认识。”

“可、可是……我更高的话,还是……!”

“……你可真是怪。”

这是她决不让步的底线了。

好吧。

“——那,就具体来说说吧。华凪,你现在身高多少公分?”

我抱住华凪的手臂放缓力气,放开她。

那个瞬间红绪的脸就好像蒸熟了一样红,她为我直白的提问感到惊讶,肩膀一抖:

“哎哎……!?”

“想开点吧。嗯?又不会少块肉,周围有好多女孩都把你当成偶像一样哦?妹妹比哥哥还高大可就威风喽。”

“才、没有……呃、那个、这……”

无言的期待与压力从周围传来。

会场的后方应该根本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才对,不过华凪容易被气氛推着走,这足以打消她的顾虑了。

“——米……”

一瞬间。

我微笑着,将手轻放在华凪头上。

“你啊,没想到还挺小巧的。这不是比我矮一厘米嘛。”

我是一百七十五公分。华凪是一百七十四公分。

“啊……!”

我没有漏看。

当我说她小巧的时候,我看见华凪凌乱头发的缝隙中,平常被前额发遮住的——漂亮的右眼,和最美最棒的笑容。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4-26 14:51 编辑


终 月夜


那天晚上的月亮美得无与伦比,不可方物。

“呼——”

后夜祭结束归来,再行吃过晚餐之后不久,我才终于能在温泉中得到身心的休息。

这也算是优先入浴的特权了。今天住在旅馆里的男性客人只剩下我一位,结果使用男澡堂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实质上,也就是包场了。

顺便一提,昨天我因为“红绪进入女浴池期间,自己实在不好意思也去洗澡”这样婆婆妈妈的理由,晚饭之后才去洗浴,不过今天有些不同。

评审员和晚餐——在这双重攻势下,肚子饱的动不了了。

把“满腹”这个概念套用在姐姐身上是没意义的,红绪和莉莉在赛场又有没有吃太多东西。而我则相反,晚餐之前作为审判员已经大吃一顿。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晚一些去泡温泉。

——感觉有很多事情,都得以顺利解决。

华凪答应回东京了。

事情的进展顺利得让人出乎意料,对红绪的对抗心也……咳,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了,也已经消去了大半。

另外山茶花女子学院不是三学期制,而是采用上下学期制的学校,华凪想留在这里的话还可以在山女再上几个月的课。七月中也还有几天的课程,这是为了在度过不足一个月的短短暑假之后,以十月上旬的秋假为分界,开始下学期的日程。

但是,考虑到要转学的高中,配合一般三学期制的时间表离开山女比较合适,关于这方面还要再商量。

华凪恢复了平常面貌,欧米茄好像很满足。甚至还说:“再过几天我们也要放暑假了。前辈想不想去海边?这次家族旅行一起登山,当然还要下海了!我可知道一片很棒的海滨哦。”她刻意地强调海滨,眼睛则偷瞄华凪。

看来她希望我“带着华凪去海边”。

不过,我实际上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这三年里,华凪在长假中似乎哪里都没去过,夏天在宿舍里饲养锹形虫和大甲虫,再不就是进山捕蝉。

……唉,我家妹妹最喜欢虫子我心里一万个明白!但终究还是希望她的夏天能多经历点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再有就是,我在舞台内侧见到了神市先生。

同样作为讨厌虫子的男性,神市先生亲眼目击了那种超弩级的昆虫场景,我对他致以无以言表、难以尽述的同情。

可是,神市先生似乎是主动地忘记了虫子的事情,反而不知为何关心起了我,问我“身体状况怎么样了”。

接着还说:

“当时我觉得这件事无论对你还是对小姐都必须一笔勾销啊……所以就下了点狠手。别看那副样子,其实小姐她清纯着呢……毕竟是读女校的,真够麻烦。对了,先说清楚,我可不道歉。因为那是我的工作。虽然记不得了但对你也是一件美事,所以就算两清了。”

像这样,说了些完全听不懂的话。

还有你跟我说欧米茄清纯,开玩笑呢。

那丫头,平常不是总把自己的巨乳笑话挂嘴边嘛。不管怎么想,她都是玩弄男人的类型。绝对错不了。

“……嗯。”

就在这时,咔哒哒——女浴室那边响起了打开玻璃门的声音。

有谁进来了。

关于女性客人,我听说还有其他客人在这里住宿。红绪她们晚餐前应该就洗过了,又没有经过太长时间。

是不认识的人吧。

不过,昨天我和华凪说过话,知道这个温泉不得体的构造。虽然声音模糊,但男浴池和女浴池也可以隔着墙壁进行对话。

一旦不小心祸从口出,对面可会听得清清楚楚。

尽量克制自言自语吧……男浴池里只有我一个人,要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在走廊里见到太尴尬——

“嗯……啊嘞,叶介?难道你在那边吗?”

“什……!”

意料之外的声音。

哎、这、怎,为什么……不会吧?

——不会是真的吧?

“啊,果然是叶介。叶介也来泡澡啊。”

“不,不是,说什么果然啊!你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对这边说话!?”

这可不是同桌同学之间“我忘带教科书啦,你借我看一下呗?”这样轻松随意的请求。我们所在的场所可是明确分隔的男浴池和女浴池,当然也没有穿泳衣一类的东西,彼此肯定都是一丝不挂——

“哎,不行吗?”

“……呃,倒也不是不行。”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明显过于在乎了。

也有这个缘由在内,不能说得很坚决。

“那就是可以啦。我听说男浴池今天除了叶介没有人使用,而女浴池的客人也很少。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碰巧遇到……”

“……咦,你不知道我已经来洗了吗。”

“嗯。因为我没去大房间那边——啊,我要洗一会儿身体,希望你别从浴池里出来。其实,我有话想对叶介说。”

这时,红绪暂时不再说话,而水桶则响起了有些响亮的声音。

这时她取下堆积在洗浴场里的木桶的声音吧。之后立刻就听见了清晰的声音,应该是她在清洗头发和身体——咳,我这是干什么呢。

这样逐一分析·播报红绪在做什么的详情,不就跟变态一样吗……

“……话说,你说有话对我说。”

但是,一想到她的那句话,我的心里就好像被重重地按下开关,完全改变了模式。

这种情况下红绪想说的——是那个吧?

实际上,从料理对决的后半段开始,红绪被欧米茄和华凪牵制,我见到她好几次远远地望着我。也不顾忌自己是无可推脱的当事人之一。

然后,一连串的骚动解决之后,我们还没有提及过“这件事情”。事实上,也是因为我们在意别人的目光。

我也希望有合适的场合。

希望有和红绪两人独处,就这件事情进行交谈的机会——

“久等啦。”

少过一会儿,她轻快地对我说话了。因为是突然出声,我的回答慢了一拍。于是,墙对面又再次传来了不安的声音。

“哎,呃,咦?难道,叶介,已经走了……?”

“没走呢。我还在池子里。”

“啊……太好了。我放心了,你没有立刻出声回答,我还以为走了呢。”

说着说着,红绪的声音渐渐变大了。

就像潜水艇的声呐一样,根据对方的回话和自己的判断,我们在浴池中互相探测对方的所在位置。最后。

“……嗯。这里就行了。声音听得最清楚。”

“是啊。我也这样想。”

来到声音最清晰的地点,我们的探索行动顺利结束。

准备周全。剩下的……

“呃,刚才的料理对决——”

“我明白。你想说我投票给华凪,没有给你对吧。”

“……嗯。”

想说的话,只管说就好。

“虽然叶介的票成了废票,没有特别受到重视……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票。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投票给华凪的理由是什么。”

话锋一顿,红绪用通透的声音继续说。

“因为,叶介应该希望华凪回到东京才对,那么我觉得什么也不要考虑直接投票给我是最好的。按常理考虑,欧米茄绝对会把票投给华凪,叶介也这样做的话胜利者就是华凪,就不会变成现在的结果了……”

如果只考虑两人胜负的结果,的确如此。

但是——并非如此。

结果没有变成那样。

欧米茄和姐姐的两票让红绪获胜,而我的一票投给了华凪。

这当然会理解为其中有什么理由。而且,如果单从追求结果上来考虑,我的行动完全无法理解……

“才没有什么因为所以的。”

我说。

“因为,你做的菜——超难吃。根本不能投你票。”

“啊……”

这声小小的呻吟包含着怎样的意思呢。

我心里一边这样想,但是,我还是将想到的说出口。

“明明很难吃却要投票,我做不出来。我又不是根本不把‘味道’作为评判标准的欧米茄。我的标准任何时候都是味道好坏。”

“可、可是,那样的话,华凪就非常有可能,会获胜呀!?”

“我也没招啊。因为,”

……不过,这里的真心话,说真的对我自己来说内容也实在太过直白,不好意思。我怎么和只会实话实说的红绪一个样了。

“因为不是早就约好了嘛。”

“哎?”

“……我是说很久以前,我和你较劲的事。‘红绪要做出让我发自内心说好吃的菜’这件事。可恶,刚才我也愁得要死啊。对你撒谎说‘好吃’这种事,我绝对不想做。要是给你投票了,就完全成了谎言。可是,我也想让华凪回东京啊——我真的,进退两难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害我吓得一身汗。下次求你加把劲好不,真的。到时候务必请你可以让我放心大胆地投票给你。”

这是从我和她的“难吃菜”开始之后——一直持续的一个决定。

红绪为了做出绝对让我说好吃的菜肴,会一直努力下去。所以,我不能做出背叛她的行为。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撒谎。

难吃的菜,就要说难吃。在伤害红绪的同时,实话实说的我也要忍耐心中的痛苦。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有朝一日红绪做出真正好吃的佳肴时,我就不能发自内心地和她一起共享快乐了。

“……真高兴。”

好像咬着嘴唇说话的声音。

我看不见她的脸。分隔两个空间的墙壁遮住了她。但正因为如此,空气传达给耳朵的震动,胜过任何语言抒发的感情。

“叶介,总是,只想着我一个人。所以,我也——”

空。

不只一拍的时间。不只是几秒还是几十秒的空白。

但是,这绝对不是尴尬的气氛,而是不可思议的沉默。

然后。

“……哎嘿嘿。”

不经意间说到嘴边的话语向果实一样育结,但是,却被红绪风格的散漫笑声——彻底粉碎了。

我忍不住,也莫名其妙的笑了。



“所以想说什么啊?”

“嗯。所以呢,就是所以了?”

“什么鬼答案。”

“随便一点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对我和叶介刚刚好。”

“……这倒是。”

这句“所以”下面要衔接的话语,是有的。

有那么一句话。

但是,那个预想和愿望,最后还是飘忽不定地,融化在夜空里。我感到有些惋惜,同时也觉得或许这样比较好。

暧昧就可以了,暧昧。

一定可以的。

“——呀,叶介。快看快看。”

“看什么啊。你说快看是要我看什么。”

“嗯,那个啊。”

红绪说。

“月亮。月亮,非常漂亮呀。”

“哦……”

我回答。

“是啊。非常的,漂亮。”

此时的我和红绪只有声音相通,但是却能在这一片薄雾中——共同仰望金色的明月。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5-4-26 14:53 编辑


后记


这次的后记没想到居然有三页,可以自由填满这么多格子的解放感,让我浑身发抖(话虽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填满)。

——《她们做菜难吃的百种理由》,决定出漫画版了。

担任执笔的是rin老师,一位画风非常可爱的漫画家。

而漫画化的刊载杂志也已经决定了,居然会是《月刊少年ACE》,作者我吓了一跳。

名字带有“ACE”的漫画杂志有不少,或许有些混淆,这个是刊载了《库洛洛军曹》、《天降之物》、《未来日记》,以及《凉宫春日的忧郁》漫画版等等人气作品的《月刊少年ACE》。作者虽然没有因此神智错乱,但现在还觉得“可以吗……?”

漫画版的连载似乎从五月二十六日发售的新刊开始,现在发售的最新期刊登了预告漫画。

而且没想到第一卷彩页的漫画就那么直接由rin老师画成漫画,变成了相当特殊的漫画,我自己第一次见到名字的时候也大吃一惊,“居然会有这么大变化!”

其实,第一卷的时候在我心里就已经有一种被漫画化了得感觉,不过当真的变为现实“上了杂志”的时候,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还请各位务必支持。我自己也非常期待连载开始。


……啊,果然没法填满三页。但是,说实话我大概想到会这样了。三页的话以四百字的原稿用纸就要将近五页。相当多的篇幅。

说起来,为什么轻小说最后要写后记呢。轻小说以外的著作,作者写后记的比较少见啊。以精装书转为文库本来说,我的印象里都是其他人来撰写解说,要说后记的话……?

轻小说的后记……是从谁发端,然后就这样约定俗成了呢。

我有一点儿好奇。

对了对了,说到页数,《难吃菜》的第一卷、二卷、三卷的页数一点一点在增加(请确认一下手边的书),第四卷我想尽可能的精简一下。

毕竟,改变纸质之后的sneaker文库真是厚!

三百页的书,居然会感觉这么厚实,我真是没想到。

看到第二卷实物的时候,我心想,可绝对不能再增加页数了……四个月之后,理所当然地破了戒。

因此,下一本内容会很紧凑。

——不过我一边说这种话,另一边却啰啰嗦嗦地写着后记,为不得不填满的三页纸而发愁,我对此感觉好像矛盾又好像不矛盾。

最后,要对诸位协助这本书发行的人员表示感谢。就说到这里,如果有缘,希望能再相见。下次,第四卷见。


高野小鹿


反正短于是随手更一记,嗯。


嗯,还是因为很短所以随手再一更。

说起来,漫画的内容似乎是到这里就结束了。当然那个饭团子倒是这卷末尾的就是。





原作还真不止是五卷呢。现在LK只有3卷的扫图,那当然是有多少图翻多少书了。


更新。妹妹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头发半遮面(

说实话第三章我自己都没看呢,就看了后面的比赛(

过年的时候不知道搞不搞得完第三章。总之先这样吧。




已经完结了,6卷。不过扫图只到3卷。




天朝人民也没谁家会弄这玩意吃就是




真有油炸的么 orz

而且闻起来也真是花生味?


第三章更新。感觉有些乱糟糟,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等全部弄完再说吧。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其实吧,这章弄完心里莫名轻松,嗯


4卷扫图在各位鼎力支持下入手了。感谢热心读者,也感谢老大。

目前先将四章前半放出来吧。最近二人都忙——各种忙,所以这速度就只能是这样了,嗯。多包涵。


很好,虫豸洗礼可算是结束了。之后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的第四卷了。

哎呀,这不是已经确定是幼驯染的胜利了嘛,真是的(



这书名搜一下就能出最后一卷的封面图,是红绪给读者递上礼盒的图(




4卷扫图有了,等我社畜3那边再搞一阵子再看是不是要开联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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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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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0
捂脸 王爵
所以说幼熏染大胜利了???

8 年前 0 回復

天空む城 王爵
这本书有可能 会放置吗,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_(:з」∠)_

9 年前 0 回復

BombTester 公爵
像這類食物料理相關題材的作品,若能搭配上大量圖像會更有說服力:難吃的感覺和好吃的感覺。故我還滿期待其漫畫版的發行,看漫畫如何把原作者描寫的難吃料理呈現給讀者。

9 年前 0 回復

yzhitaly2006 侯爵
插画耻度略大,有食戟之灵的赶脚

9 年前 0 回復

dengzeze 子爵
配图真心棒

9 年前 0 回復

利爪德鲁伊 平民
感谢大大,不过看了封面后总有一种渣诚般鲜血的终末那种既视感...

9 年前 0 回復

xiaoxu3774 騎士
妹最高 一番かわいい妹最高

9 年前 0 回復

天空む城 王爵
那个食物为什么要打上马赛克,整个都变得邪恶了(´゚Д゚`)

9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懷中抱妹殺LV UP!!
這個妹妹讓我有看到夏侯淵的既視感耶..........叫秋蘭的那個

9 年前 0 回復

499496760 王爵
' カブ農奴 发表于 2015-4-26 16:00 这书名搜一下就能出最后一卷的封面图,是红绪给读者递上礼盒的图( '


我比较懒啦www等看到坑在慢慢弄bw的图

来自:Android客户端

9 年前 0 回復

499496760 王爵
(ノ゚∀゚)ノ❀ 完坑啦撒花~,话说LZ,确定是幼驯染end么?是的话感觉56卷的扫图都会蹦出来啊

9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我真想用一句「你已經死了」來告訴男主角.......

9 年前 0 回復

zhang69772 勳爵
欧米茄党表示兴奋的无以言表!!!

9 年前 0 回復

499496760 王爵
( ´_っ`)速度不急啊谁催坑就裱谁,慢慢弄到完坑就好了,反正没人的话就是我继续

9 年前 0 回復

Benjaminchong 王爵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生き返ったのかオマエ
色々マズいなんだね、なんちゃって

9 年前 0 回復

speeters 騎士
婵的幼虫在北方可是高档食材来的,吃起来有点像虾

9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好像我聽過的一個問題
大便味的巧克力VS巧克力味的大便 你要哪種?

9 年前 0 回復

andyahoo 公爵
好像我聽過的一個問題
大便味的巧克力VS巧克力味的大便 你要哪種?

9 年前 0 回復

sss1234 騎士
' zhang69772 发表于 2015-2-19 15:05 准确的说是有点像炸花生的味道 '


那花生油不也是花生炸出来的吗?
难道你说的是用油炸花生时的那种赶脚 /// = =

9 年前 0 回復

msx20a 騎士
做菜难吃理由,标题是蛮有心意的。。看着看着就不喜欢,纯支持了

9 年前 0 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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カブ農奴 侯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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