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乐总]变态王子与不笑猫7[台/简]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5-4-6 21:45 编辑


变态王子与不笑猫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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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相乐总
插画:カント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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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涛般的修学旅行结束两星期,就是大家翘首期盼的圣诞节和新年罗!不仅到小豆家参加泰迪熊残酷宴会,或是和筒隐姊妹新年参拜,挑战大胃王摊贩→醉茫茫连段攻击。最后甚至还与那女孩与那女孩的父亲大人见面喔! 在包围网步步进逼的今天这时候,月子妹妹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轻飘飘地跳着舞。最后终于爆发神秘大战──「你、你自己不就是猪吗!」「……没错,终究我只是一只猪。」超人气爽朗系变态恋爱喜剧第七弹,猫狗大战,一触即发!?

Contents
1.圣诞节,呼拉舞,大危机
2.初参拜,初会面,『初见面』
3.惊喜,激进,决裂
4.筒筒,小豆,横寺阳人
5.希望,愿望,失望



1圣诞节,呼拉舞,大危机
  侍奉。
  如果眼前突然出现这两个字,各位会想像到什么呢?
  ——没关系,不用全部说出来。别担心,我知道的。提到侍奉,就会想到被囚禁在斜阳馆中的女仆小姐、骄贵妹妹的秘密兴趣、从讲桌死角传来的蜜汁声响,或是白天贤慧人妻,晚上变犀利人骑。就是这样对吧。真的太邪恶了!
  当然,我和各位是一丘之貉。我和各位是一样的!
  让绑马尾的无表情女孩半眯眼盯着侍奉,或是让不断颤抖的汪汪女仆羞红着脸侍奉。这一类妄想在寂寥的现代沙漠之中,是无聊日子的慰藉。
  ……使用「无聊」这种连我自己都不太理解的单词,总觉得似乎变聪明了呢。最近被强迫写太多悔过书,学会了将字典里找到的词汇一个个塞进字里行间的技能。
  总之,对于侍奉这种概念,我经常是想像着伴随愉悦的光景。要是提到侍奉,我只会想到摇着尾巴,然后委身于人而已。
  但是现实可没这么美好。
  侍奉可不仅止于受到侍奉那一方的概念而已。只有做好觉悟侍奉他人的人,才能想像自己受人侍奉的模样。
  ※
  「……哎……」
  年末,新年已经近在眉梢,我却在车站前的大马路打扫。
  每年这时候,街上就笼罩在红色与绿色的可恨邪教装饰物之下。不论走到哪里都听得到叮叮当,洗脑歌曲强制渗入了每一丝气氛之中。
  情侣们穿着附带毛皮的鲜艳大衣,看做愉快地来往交错,在这些情侣当中拖着灰色垃圾袋,到处捡舍路边烟蒂空罐之类的横寺青年,看起来肯定很像一个伟大的圣诞老人吧。
  捡一个垃圾是为了爸爸,捡第二个垃圾是为了妈妈。不论怎么捡都捡不完,放眼望去四周全是垃圾。
  「赛河原就是这么回事吗……」(注1)
  我像地狱的幽鬼一样弓着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在街上。没有任何人想靠近我。
  大楼之间的强风很犀利,有如要撕裂表层皮肤一般。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的,连指尖也冻成白色。垃圾袋很沉重,心情也跟着沉重无比。
注1日本民间信仰中,分隔现世与冥界的三途之川河岸叫做赛河原。比父母亲早死的小孩必须背负着不孝的罪名,在河边捡石头堆塔供养父母。但在完成之前会有鬼跑来破坏,因此永远无法完成。
  什么圣诞夜啊,只不过是拿在马厩诞生的超级明星当藉口,想要欢天喜地饮酒作乐,然后伺机和异性翻云覆雨水乳交融而已嘛。只是想趁明星的诞生日,播种让新一代的亚当和夏娃诞生……等一下?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人类最大限度的庆祝方式嘛。说不定很符合这节日的主旨?
  ……算了,管他符不符合,都和我无关。
  孤零零捡舍着垃圾的我,孤独得不得了。
  总觉得自己在这五光十色的街道上,败得体无完肤啊。
  所以,
  「——呜耶,已经塞不下了啦……!」
  没办法,只好开始妄想。
  「要是再塞进来,肚子会太满的啦……」
  我将垃圾进一步塞进装得满满的垃圾袋里,轻轻摩擦彷佛快裂开的垃圾袋肚皮,想像自己是泪眼汪汪地将主人的垃圾吞进肚里的女仆。偶尔让空罐从垃圾袋的袋口满出来,看起来更有临场感。
  「塞了这么多,会溢出来的啦……不要对人家这么过分……」
  我浸淫在自己被迫侍奉的反常快感中,爽到可以流着口水捡垃圾。只要有妄想,我们就能跟这个世界抗战。
  「咕嘿嘿,这个吗?你就是中意这个宝特瓶吗——伦家再也厚不了了啦,主人……」
  等到之后能够一人分饰两角时,在捡垃圾这方面也算是出师啦。侍奉真是开心啊!侍奉活动(注2)最棒了!再议我继续侍奉吧——哎呀?
  「……」
  正当我兴致勃勃之际,却看见一双脚。
  抬头一看,眼前有人。
  对方是个女孩,在制服外面套着一件厚重铠甲般的大衣,加上手套与围巾完全防御。短马尾、双眸冷淡,不过书包上却叮叮当当,挂着一堆俏皮狮子的徽章,这正是她迷人之处。
  无庸置疑地——她是我们田径社的副社长,舞牧麻衣。
  「……」
  「……」
  她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碰到一个超级精神病患一样。
  「没、没有啦,这是!」
  「…………」
注2日文「奉仕活动」的原意,包括义工等自愿性活动,以及非自愿性的义务劳动。而在儿童不宜的漫画中,意为「女生主动帮男生服务」……
  「……呃,你听我说……」
  「…………」
  舞牧就这样默默地,缓缓操作智慧型手机。手机播放着耳熟的声音。咕嘿嘿,这个吗?你就是中意这个宝特瓶吗——
  为什么一遇到别人就立刻录音,这未免准备太齐全了吧。拜托不要将声音档附加在邮件里发送到全世界去啦!
  「呀啊——」
  我飞扑过去,想不到舞牧居然躲也不躲,结果我猛然将她推倒在地。只见她发出平淡的尖叫声,同时用熟练的动作自拍,标题是路上的犯罪者。太好了舞牧妹,寄给警察的附件图片又多了一张喔。
  ……这女人太精明了。我只好宛如蝗虫一般飞快往后跳,然后跪下并磕头如捣蒜,发誓永远服从她。
  「——笨~蛋。」
  舞牧一脸满足地嘻嘻笑着。
  她拍了拍大衣衣摆,从容地站起来。
  「时间快到了。今天到这边就可以了,摆个姿势吧。」
  说着,她再度操作智慧型手机。画面显示我抱着快撑破的垃圾袋。她这次拍了正经的照片,然后寄给老师。这是我今天也认真打扫的证据。
  她负责监督我。至于监督什么呢,当然是看我有没有认真进行侍奉活动。
  看横寺阳人有没有认真偿还罪孽。
  前一阵子的校外学习,高中生活最后的修学旅行。
  我在最后一天晚上闯了祸。
  ——将不认识的女孩带进房间,侮辱教师,扰乱秩序,给别人带来麻烦。
  一切都是我不好。只有我不好。
  因比为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而受到应得的惩罚。
  也就是诚心诚意地,侍奉名为社会的主人。
  平日放学后,从下午三点到六点,在车站前的大马路义务打扫。期间内禁止参加社团活动,未经允许也不准休息。
  舞牧会自告奋勇负责监督我,据说是她身为旅行委员,想尽一己之责处理善后。除了侍奉活动的开始与结束时间之外,还肩负着随机抽检工作情况,并且严格向教师报告的任务。
  田径社副社长很讨厌田径社前任的明日之星,似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老师放心将任务交给了她。
  结果这两星期内,她已经三番两次将我累瘫而休息的瞬间,故意拍成偷懒的画面。像刚才那样着了她的道,被拍下具有犯罪性质的照片,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但她丝毫没有向教师打小报告的迹象。舞牧麻衣就是这样的女生。
  托她的福,侍奉活动期间到今天为止。
  同时今天也是结业式,学校开始放假。
  反正已经交出不少悔过书,我也习惯班上同学对我退避三舍了。俗话说谣言不长久,顶多七十五天,过完年之后大概会好一点吧。
  附带一提,英文中的谚语似乎是过了九天就万事OK。老外也未免太健忘了吧……我应该生在欧美才对的。
  不管是九天或七十五天,总有一天会轻松的。
  这世界依然风平浪静。
  「寒假就悠哉地过吧……」
  我抬头仰望黑暗逐渐笼罩的冬日天空,大大伸了个懒腰。云层低垂,根据早上的气象预报,今晚天气会变坏。播报气象的大姊姊穿着白色圣诞袜,歪着头说『白色圣诞袜(挖)来白色圣诞节?』的模样,让人记忆犹新。她太执着于贯彻角色形象,冷笑话已经玩不出哏啦。
  「…………」
  舞牧盯着我看,然后短短叹了口气。我歪着头疑惑。
  「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老实接受惩罚。说不定你很适合捡垃圾。」
  「是吗?难道这番话是对我难得的赞美吗?」
  「嗯,你要是滚出田径社,成立世间垃圾囤积社就好了。」
  「社团名称满满的恶意啊!」
  「赶快滚去垃圾社吧,垃圾。」
  「这只是在骂人吧!」
  「不过说真的,你很适合垃圾。」
  「不好患思,你这么认真地说,反倒更伤人耶?」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让人联想到揉成一团的卫生纸吗?就像是在横寺家的垃圾桶里堆积如山,沾着特殊气味液体的卫生纸团。」
  「你扯到哪里去了啊!?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联想耶!」
  「但你是男生,应该经常做那种事才对。」
  「哪有啊!」
  「是吗?」
  「没错!」
  「真的吗?」
  「……真的啦。」
  「真的保证没有吗?」
  「…………」
  「你是个正值青春的男生吧。应该经常用卫生纸吧?我可以理解,事到如今就别再骗我了。」
  「不,可是……」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没有那个吗?」
  「……呃,有时候会啦……」
  「啊?」
  「咦?」
  「突然讲什么恶心话啊变态去死。」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你根本只是想骂我变态而已吧!铺哏铺这么长!」
  「变态色魔闭嘴。」
  只有这种时候,我们会聊得异常起劲,真是伤脑筋。先让人梯子能爬多高是多高,再华丽地把台座丢出去的麻衣衣style,实在太无敌了。
  舞牧一如往常,打从心底开心地嘻嘻笑着。
  正当我这么想——
  「……受不了。真是一个大笨蛋。」
  在笑声平静下来时,她却一脸兴致索然地嘀咕。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又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冷淡又不太像,很难用言语形容的叹气。
  「到底怎么了啦?」
  「别装傻。垃圾。我说错了。笨蛋。」
  「你根本就是故意说错的吧!?」
  「垃圾少罗嗦。」
  「居然直接叫我垃圾了!况且我哪有装傻。」
  「——你是为了包庇某人才会受罚的。」
  「…………」
  「但是你包庇的对象却到现在都闷不吭声,这哪里和平了。」
  舞牧低声说。
  我的视线落到她脚边,只见她有些不悦地以脚跟刮着地面。平整美观的柏油路面留下淡淡的痕迹,是从鞋底剥落的泥巴块。
  「别说是坦承真相了,甚至也没来帮你捡垃圾。侍奉期间就这样结束了,这样说得过去吗?」
  她一股脑说完后,眼神直直瞪着我。
  虽然她没有指名道姓责骂那女孩,但已经说得很白了。
  修学旅行的来龙去脉,的确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解释也说不定。
  不过。
  「……话不是这么说啦。」
  我露出苦笑耸耸肩。
  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况且如果我是英雄的话,横寺同学的故事就会稍微正经一点了。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没有刻意包庇谁。那单纯只是我的任性而已。
  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谅解,而对某人做些什么。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才帮助她的。
  之所以一个人进行侍奉活动,该怎么说呢——是因为我们需要思考的时间。不只是我,还有她。或许另一个她也是。
  捡垃圾的同时,我的脑袋里可不是只有乱七八糟的妄想。有时候我也会认真想事情。
  我想了很多事情。比方说,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比方说,我和她,以及另一个她的关系。比方说,关于我喜欢的她。
  我真的想了很多事情。
  不过还没得到结论。
  ※
  捡拾的垃圾要丢到市公所的垃圾场去。
  我说我要回学校听老师最后的说教,舞牧说她今天不跟我回去。
  她似乎等一下和人有约。
  「哦,你在圣诞节前夕这个大日子里和人有约呀……」
  这是那个吗?没错,一定是男朋友吧。这下一定要即刻召开男朋友曝光的紧急记者会啦。我对副社长的不纯异性交际有点兴趣喔!
  「……别露出奇怪的眼神,笨蛋。」
  舞牧冷淡地啧了一声,说出游泳社社长的名字。
  「我和她约好了,只是买东西而已。」
  「原来是和气少女啊……」
  在修学旅行同纽时,也受她不少照顾。爱困的眼神加上佣懒的声音,总是不疾不徐而和和气气,就像狸猫一样。我仿照她的名字,擅自称她为和气少女。这个命名很符合她散发出来的气氛,形容得十分准确。
  ……只是我无法确定,和气少女的心里是不是也一样和气。虽然我想和她无论身心都坦诚相见地交往,但无论变得有多么亲近,她也绝对不会让我跨越那一道界线吧。她应该是某种无法攻略型的角色。
  「我要和她开圣诞宴会。羡慕吗?」
  她瞄了我一眼。我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我是觉得很不错,但不会没由来地嫉妒。反正圣诞节我也有计划。」
  「呣?」
  舞牧哼了一声。
  「……那就算了。」
  然后她一脸打趣地抬头仰望天空,就像悠然自得的狐狸一样笑着。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但我当然不可能知道别人的一切。
  我也因为不同的理由,和她一样地笑。
  ……之前的修学旅行中,和副社长交换身体后,让我深切体会到。
  要跟和气少女成为好友一事,超出了我的领域范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域范围。
  她有她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人际关系太困难,我们的人生太短暂。由于不可能结交世界上的所有人,因此我们必须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与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们维持关系。
  人生就是这样。
  「帮我向和气少女打声招呼。」
  舞牧要前往车站,所以我们在市公所前的公车站道别。
  「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和我的朋友打招呼。」
  「哈哈,那就好。」
  公车从马路另一端开过来。学校从今天开始放寒假,暂时不会和她见面了吧。我看着车头灯,稍微想了一下。
  「新年快乐……希望你的高中生活也不会留下遗憾。」
  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我还是补上这一句。
  真是的,想不到我也有对副社长说这旬话的一天。
  「嗯,我尽量。」
  出乎意料,舞牧率直地点了点头。
  她的马尾上下晃了晃,细削的下巴完全缩在围巾的领口内。模样看起来就像抛开烦恼的孩子一样稚气。
  柔和的眼神中映着我的身影。就这样,
  「横寺,你也是。」
  「嗯。」
  「——这两星期,辛苦你了。」
  看她欲言又止地别过视线,原本想说的肯定不是这句话吧。
  用看的就知道。舞牧她不可能别无用意地慰劳我!但这就是她的优点嘛!
  「你也是,感谢你两个星期的监督啊,麻衣衣。」
  「好啦好啦。不客——」
  「其实我很喜欢你呢。」
  「!?」
  传来沉钝的『叩』一声。
  舞牧在旁边一头撞上候车亭的公车站牌。
  「喂、喂……」
  然后只见她的头,叽叽叽,生硬地转过来,露出和社长相似的锐利视线瞪着我。她的声音像是从通往天国的阶梯摔下来,从地狱大锅中复活的恶鬼一样。撞上站牌杆的额头正中央呈现红色。
  「你、你刚才,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会被你……可恶、可恶,我被诓了……」
  舞牧发觉我在笑,一脸懊悔地要了要嘴唇。然后她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晃了晃脑袋试图冷静下来。
  「……什么麻衣衣。没错就是麻衣衣,问题出在麻衣衣。我什么时候准你这样叫我了?」
  「啊,原来问题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问题。那个既低劣又卑劣且恶劣的称呼方式让我动摇了,仅止于此。」
  舞牧说得斩钉截铁。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但是和气少女也这样叫你啊。昵称很重要喔。我们就是透过直呼昵称,来缩短与他人之间的内心距离呢。」
  「……哼。唔……」
  「所以我们也缩短距离,来生产爱的结晶吧!」
  「去死死吧。」
  「好直接啊~」
  「有必要用搞笑来结尾吗?为什么要在感动的台词之后画蛇添足。」
  「咦?你觉得那句话很感动吗?」
  「……啊,没有。」
  「哎呀……其实你有一点被我说的话给打动吗?原来你认为我说的话有道理吗?你怎么啦麻衣衣?该不会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随你说啦笨蛋。笨~蛋,如果我是麻衣衣——」
  舞牧大概是为了寻找能转移话题的方法,嘴巴嘟成ㄟ字型思索,
  「那你就是阳阳。」
  然后嘴型直接歪向一边。
  「……麻衣衣,想不到你这么没创意……」
  「少罗嗦阳阳。意见不要太多阳阳。」
  「听起来好像别脚的rap喔!麻衣衣居然这么嚣张!」
  「阳阳你没资格说我阳阳。真是奇耻大辱阳阳。」
  「麻衣衣你说什么!」
  「什么叫我说什么阳阳!」
  「麻~衣~衣!麻~衣~衣!
  「阳~阳!阳~阳!」
  「嘿咿嘿咿,舞牧麻衣衣!」
  「阳阳阳人,阳帆出航!」
  我们两人当场绕起圆圈,喊着怪声同时互相击掌。各位仔细看好了。这就是从流行发源地,大都会多摩地区为各位带来最先进的麻衣衣舞。或者可以说是互相模仿的蛮族宗教游戏。
  真想不到,感觉,真的好开心。我真是个笨蛋。舞牧也是笨蛋。
  我们两个都是笨得可以的笨蛋。
  就在我们一心一意跳着麻衣衣舞,或者可说是朋友之间无聊小游戏时,突然感觉到视线。
  「…………」
  有人从不知何时抵达的公车上走下来,盯着我们两人看。
  女孩全身躲在粗呢大衣内,别致的花样钮扣十分显眼。温暖的大衣让她的脸颊泛红,过长的袖子格外迷人。柔卷的秀发让她显得成熟又稚嫩。
  不用说,她就是和气少女。
  她露出不疾不徐的和气表情,以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我们。
  「啊……」
  「怎么了吗?不用停下来没关系呀,两位继续跳吧~」
  「……这个。不对。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舞牧从蛮族宗教教祖一口气解脱,轮回转生为现代女高中生。只见她额头渗出汗水,同时辩解着不知所云的藉口。
  「呵呵,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偶然。不小心。弄错了。误会。完全不是这样。」
  「没有不一样吧?麻衣衣和王子能和睦相处是好事呀。」
  和气少女笑得很和气。她的笑容一如往常地温柔和蔼,暖和人心。
  但不知为何,舞牧的视线却左右游移,寻找逃跑的路径。只是她的右脚才后退一步,和气少女随即拉近三步距离,舞牧伸手想推开和气少女,反倒被她从手下方钻进胸怀里,结果动弹不得,束手无策。
  就连在社团活动的时候,我也从未见过副社长的下巴滴下这么多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王子也来吧~」
  和气少女对我露出和煦的笑容。
  「谢谢你和麻衣衣和睦相处喔~」
  「噢,嗯,不客气……?」
  「但是麻衣衣~」
  和气少女也对自己的朋友露出同样的笑容,但舞牧的表情却突然僵硬。或许在她眼中是不一样的东西吧。毕竟世界并非只有单一面向而已,没办法。
  「我们不是曾经向晚霞的云彩发誓过,如果交到男朋友的话,彼此要第一个告诉对方吗?」
  「真的没有。完全是误会。」
  「不用辩解~真不好意思摸了你!来哟~」
  和气少女的手嘶溜嘶溜地缠绕舞牧。嘶溜嘶溜,这个拟态语其实并没有说错,因为的确像章鱼或乌贼的触手一样。
  「慢、慢、慢点,等一下。不对,准备,没错,要准备圣诞宴会。」
  「现在可不是女生们悠哉举办宴会的时候喔。时代已经改变啦,没有老实招认可就不得了罗。宗教审判喔,狩猎魔女哟,黑暗时代来临哩。」

  「笨蛋快住手。我们两个,是朋友吧。」
  「对呀,我们是朋友呀……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朋友有事瞒着自己的话,就要用尽手段逼供,直到她哭着从实招来喔?」
  「这样真的算是朋友吗……慢点你别闹啦!?」
  细瘦的手臂伸进大衣内,钻进舞牧的毛衣里。
  「够了!你摸哪里啊!」
  「呵呵~摸哪里呢~」
  一瞬间,舞牧的胸部有如宇宙大霹雳般进化。和气少女的手似乎从衣服内侧,朝出乎意料的方向蹂躏。现场上演的女子摔角让人看得血脉贲张,不过这点留白太小了,不足以记录过程。
  「听好。仔细听好。我要生气了。我真的会生气。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生气。」
  「这里吗~是这里坏坏吗~是这对大胸部在诱拐人吗!」
  「喂等等笨蛋那里不行讨厌讨厌讨厌啊啊啊啊啊!」
  只听见舞牧如裂帛般的惨叫被冬季的天空吸收。完全没有人伸手救助被狸猫举行魔女狩猎的可怜狐狸。
  「那么到学校再会啦。下次见面大概就是明年了吧。」
  「你、笨蛋、救我,救……」
  「好喔~祝你新年快乐,王子~」
  折返的公车即将开动,我赶紧跳上车。和气少女从窗外悠哉挥着手向我道别。
  而且她的手还是从舞牧的罩衫钮扣缝隙中,朝外面伸出来的。有几颗钮扣早已放弃了身为钮扣的任务。我选择忽略眼前的事实,深刻觉得女孩子的肢体接触似乎很开心,真不错啊,句点。
  「哦……」
  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笼罩在淡淡的薄暮中。
  仔细一看,开始下起了雪。应该不到积雪的程度吧。两个女孩的身影更形鲜艳,黄昏的地面染上一层淡淡的白色。
  很和平,很安静,很有圣诞气氛的高雅飘雪。
  我微微笑了笑。
  ※
  回到学校后,面对老小姐接近个人兴趣的说教,我以和缓的心情左耳进右耳出,然后大胆且时髦地探听她和光头胡子的关系进展到什么阶段,结果她像奥林帕斯火山喷发一样爆气痛骂我,走出校舍的时候,已经是全校学生回家的时间了。
  我站在校门口旁边,将冻僵的手插在口袋里,望着缤纷飘落的雪景心想。
  光头胡子和老小姐自从修学旅行之后,关系应该有亲近一点。光头胡子前一阵子还自掏腰包请我吃烤肉呢。虽然他没说原因,不过八九不离十吧。
  修学旅行后,副社长与和气少女的关系也亲近不少。虽然偶尔会像刚才一样上演有些激烈的香艳恶作剧,不过这也代表两人的关系够亲密,容许这样子胡闹。朋友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那么。
  举例来说,我和她是否真的感情好呢?
  从出入口走出来的女生,看到我之后吓得肩膀抖了一下。
  「啊呜……」
  看她直接低头致意,随即快步离去的同时,我伸出一只手拉住她。
  可能是拉的姿势不对,袋子从她手臂中滑落,几本书啪哒啪哒散落到地上。
  「噢,抱歉!」
  她拿的是图书馆提供的袋子。我一边忙着捡起散落的书籍,同时浏览了一眼书的标题。
  是屠格涅夫的《初恋》、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斯汤达的《恋爱论》,以及歌德最有名的作品《少年维特的烦恼》。
  然后还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
  有短篇、长篇、论说文、日本文学和外国诗集。虽然类别分散,不过一眼就看得出整体主题。
  我突然想起一件无聊事。所谓的莎士比亚(Shakespeare)有挥舞长枪(shakespear)的意思,而长枪的独特造型似乎就是模仿『那话儿』。因此女生如果说自己喜欢莎士比亚,听起来有点像下流的告白呢。筒隐柔软的指尖要对横寺同学重要的十四行诗shake spear啦!变大的威尼斯商人尽情将温热的马克白喷成哈姆雷特,连罗密欧都一口气茱丽叶啦!像这样。我生病了吗?生病了呢。请开个药给我吃吧。
  「……不会,都怪我没将袋子抱紧。」
  「没有啦,是我突然抓住你的关系。」
  「没那回事,很抱歉。」
  原本应该开药给我吃的月子护士妹妹,却仅仅一如往常低头道歉。
  马尾发束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了晃。从大衣缝隙可以看见格子花纹的百褶裙中,大腿坐立难安似地不断彼此摩擦着。
  真是伤脑筋啊。
  我寻找话题。
  「这个……怎么说呢——对了,最近似乎经常在图书馆看见你呢,你常去看书吗?」
  「是的。」
  筒隐简短点了点头。
  「你刚才掉的书我也有看过喔。十四行诗集很有趣呢,莎士比亚的名字更有趣,又是shake又是spear的。」
  「或许也可以这样念。」
  她又再一次点了点头。
  「可以吗!?那筒隐也很喜欢shake spear罗!还会将威尼斯商人驯服得服服贴贴对吧!?」
  「……嗯。虽然不知道学长为何兴奋,不过我并不讨厌这些年代的作品。」
  「是、是吗……」
  在寒风飕飕中,筒隐的脸颊在生理反应下透出红色。
  她还是一样可爱。手脚娇小,下巴和嘴唇也纤细,唯独眼睛特别大。水润的眼神彷佛将人吸进去一般呈现蓝色。
  ——虽然她看似面向着我,却没有真的看着我。

  修学旅行最后一天,筒隐对我低头道歉。
  『对不起。』
  我并不晓得她这番道歉的含意,该算在哪一种类别。
  我只知道自从那次之后,筒隐就不再过问我的事了。
  她千里迢迢跟到旅行目的地的行动力消失无踪,我甚至没看到她出现在二年级的走廊。
  当然,她并非刻意躲着我。和夏天之前刻意避开我的状况完全不一样。
  毕竟学年不同,在学校见面的机会当然不多。偶尔在学校遇见,她对我的态度丝毫没有问题。问她会回应,笑的话会点头,挥手的话她也会向我挥手。
  完全没有改变,是个普通可爱的女孩。
  但是——总觉得,不是我认识的月子妹姝。
  我所认识的筒隐并非这样,并非仅止于「普通可爱的女孩」而已。
  问她奇怪的事情她会追问我,嘲笑她她会生气,向她挥手她会紧紧拉住我。像魔法一样准确猜中我心里在想什么,同时毫不留情地开始审判变态。
  感情表现丰富,反应出乎意料,同时有一点点任性——她原本应该是十分生动的女孩。
  可不是现在这样,逐渐埋没在故事背景里的女孩。不是毫无起伏的角色。虽然她的身材依旧是毫无起伏的洗衣板啦。我现在说的话题很严肃,别再胡闹了好吗!我会生气喔!尤其是化为魔王的月子妹妹会生气喔!
  ……她不生气的话,我也提不起兴致。
  我的身体已经被她调教成没有受到管理,是不会感到满足的。
  暗黑魔王的学习笔记本,也只剩下我自主记录而已。『第一分数表』一直没有更新,应该快过了有效期限吧。
  但我应该还有权利行使累积的分数。镇上的消费生活中心也是这么说的。我的背后还有着巨大权力,消费者厅替我撑腰啊!
  ——所以,这次的目标是「无论如何都要让月子妹妹恢复原貌」。
  大概,以·正·经·的·故·事·而·言,应该是这样进展。
  若不是这样,就是骗人的。

  「关于明天的圣诞节——」
  纵使已失败很多次,我仍然不死心地继续邀请她。
  「我好像有说过,会在小豆梓家里举办宴会。筒隐也一起来吧?」
  「虽然小豆学姐也有邀请我——」
  筒隐摇了摇头。
  「但我不会去。毕竟这个时期,很多事情要忙。」
  「不过应该会很开心喔。说不定可以玩奖品是我的宾果游戏喔!玩百奇游戏(注3)时可能还会看见奇迹般的超近距离交会喔!或是玩扭扭乐,看大家四肢交缠大乱斗!神圣小豆家,狂乱冬季来临!一起前往乐园之地吧!」
注3「百奇」为日本固力果公司生产的巧克力饼干棒零嘴。百奇游戏则是由两个人含着同一根百奇棒的两端,缓缓往中间吃,先松口或咬断百奇棒的人就输了。如果彼此都没有松口,吃完百奇棒时就会亲在一起。
  「呶……」
  筒隐一瞬间仰望天空思考。不知道她在想像什么,只见她的脚趾尖卷曲般用力踩踏地面。
  她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不过却板着脸。应该是吧,我着得出来。平常的筒隐回来了!右手的钻头正嗡嗡作响!揪着我的制服衣摆,拧着我的肉做成肉卷!月子妹妹拷问,大复活!
  我原以为剧情会这样发展。
  「……不。没办法。」
  筒隐以装着书的袋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原本应该扭我制服的手,就这样空虚地垂了下去。
  「月子妹妹……」
  她发现我在观察她的动作后,娇小的双手开始慌忙做作地扭成一团。
  「怎、怎么了?」
  只见她双手扭来扭去,腰也配合双手的扭动,跟着轻飘摇摆。不久连全身都跟着左右摇晃。甚至还咻咻吹起笨拙的口哨。
  圣诞呼拉舞月子妹妹,爆诞!
  ……再怎么说,有些东西还是不应该诞生在世界上吧。
  「呃……你在做什么?」
  「哎呀。老毛病又犯了。这是不小心的。哈哈哈。这样。」
  「老毛病,不小心,哈哈哈。」
  「因为下次的社团活动,预定要表演一些节目。所以我平常就在练习跳舞,这样即使要表演歌舞剧,也能够做好准备。」
  「是喔。」
  「这真的没办法,右手和左手会与不幸共舞也是没办法的。真的是情非得已。」
  筒隐不断为自己说过的话点头。
  早在表演的类别决定之前,她就不排斥在别人面前唱歌跳舞。跳舞的月子妹妹真是儿童福利社团后进们的榜样呢。
  「嗯,那就加油吧……另外关于圣诞节的事情。」
  「我没办法去。」
  停下舞步的月子妹妹斩钉截铁地说。
  「入学中心大考已经迫在眉睫。就算要将姊姊绑起来,我也要盯着她念书才行。」
  「可是……」
  「而且——我也必须用功学习。」
  「是要学什么?」
  「……我必须了解其真正含意的事情。在小豆学姐告诉我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懂的事情。就是要学习这些事情。」

  「…………」
  「在那之前,其他事情都暂且保留。例如试图管理,硬是纠缠不清,将自己的心情强加在对方身上,或是想独占对方。这些……都是不成熟的表现。」
  筒隐右手紧紧抱着以左手支撑的书本袋。
  屠格涅夫的《初恋》、武者小路实笃的《友情》、斯汤达的《恋爱论》、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以及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就是这一类书。
  她简直像把那些书当成某种教科书一般地紧紧抱着。
  「我要成为能够独立自主地站在旁边的人。这是我现在的目标。无论要做什么,我都要成长。」
  她盯着我的眼睛,深邃的眼神内,静静诉说着。
  「——大概,身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能做到这一点。如果不是这样,就是骗人。」

  知道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后,筒隐鞠了个躬。
  「那么我先走了。」
  「噢,好……」
  「学长打扫辛苦了。」
  她又再度深深低头一鞠躬,然后在细雪中伞也不撑地离去。
  明明是难得的圣诞夜,她却独自一人。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人强制,只是纯粹出于自己的意志。
  目送她娇小的背影离去后,我前往后门牵脚踏车。
  雪愈下愈大。
  从温暖的公车内眺望雪景很美,但是实际让雪打落在身上,却不是那么浪漫的事。
  或许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也说不定。眼晴看与实际去做差很多。我微微苦笑。
  我拍了拍湿答答的脚踏车坐垫,用力跨上车。
  就在我踩下踏板时,忽然察觉到。
  打扫辛苦了。月子妹妹的确这么说。
  她很清楚地算好并记得我侍奉活动的结束日。
  这让我感到有一点高兴——同时有一点点可怜。
  ※
  圣诞快乐!
  圣诞节当天的气氛,果然就是有些特别。可恨的邪教?无聊的圣诞夜?哪个笨蛋说的啊。
  虽然有很多事情,不过先将那些事情抛诸脑后。有活动的时候,当然得先开开心心玩个过瘾才行啊。
  这就是生活在这个大杂烩国度中的我们,应当自豪的文化。
  无论如何,受邀参加宴会当然会感觉到特别的气氛啊。
  其实到别人家里参加圣诞节活动,在我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横寺家原本的习惯是圣诞节前夕,以及当天都和家人度过,不过今年姊姊久违地住院了,因此圣诞节前夕姑且不论,当天我倒是有空。
  我、我只是因为这天碰巧空出来而已喔!
  我才没有因为受到小豆梓的邀约,就高兴得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喔!纯粹只是因为一个人过圣诞节很寂寞而已!她要是误会就伤脑筋啦!这点可得一见面就先说清楚讲明白啊!
  「——哎呀呀真难得,是汪汪王子呀,欢迎光临呀。」
  「伯、伯母!?」
  圣诞节中午过后,我来到隔壁镇林立的集合住宅四楼。
  哇咧!结果遭受先攻的反而是我。
  来到玄关口的是小豆妈妈。连称呼都进化得很极端。到这里都还在预测之中。
  但是,为什么,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您就迫不及待Cosplay成驯鹿了呢。
  「哎呀呀,汪汪真是的,想骑在驯鹿身上吗?」
  小豆妈妈发现我目瞪口呆,随即摇晃头上的驯鹿角笑了笑。俏皮的驯鹿花纹连身洋装,衬托出娇小身躯的硕大部分。
  「我、我想骑……不对啦!怎么会穿这种衣服……」
  「因为是圣诞节呀!」
  回答的人不是小豆妈妈,而是从她身后跑过来的圣诞少女。
  看她迫不及待推开伯母的模样,就像等不及游玩顺序黏上来的幼犬一样。要是加上兴奋的「嘿嘿嘿~」拟声之类就更像了。小豆梓拚命拉着我的手,招待我进入客厅,连被推开的小豆妈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欸、欸,这样如何?我穿起来好看吗?」
  拉着我手臂的指头像是刻着断音记号般,不断拍着我的手腕。然后小豆梓旋转一圈,凸显自己身上的圣诞装Cosplay。
  栗色的波浪卷发在萤光灯反射之下飞舞,看起来有如花精灵一般鲜艳。眼神明亮充满活力,就像豪华炫丽的宝石一样。
  小豆汪汪今天也卯足了劲,全身散发出惹人怜爱的色彩。
  「这个呢,老实说的话……」
  「老、老实说的话……!?」
  红白色迷你短裙短到如果真正的圣诞老人看见,大概会晕过去吧。这已经超越适不适合的次元了。而是那样。
  「老实说,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什么忍不住?」
  小豆梓不解地歪着头,还好她听不懂。真的很庆幸她对这些俚语不熟,嗯。
  「太可爱了,男生忍不住的意思啦!忍不住会迷上你之类的意思!」
  「哇,真……真是的!谢谢你!」
  小豆梓撩起圣诞裙的裙摆,飘飘然笑了笑。不过,
  「可、可是,其实迷上我的,只要有一个人就好了……」
  她一边以指尖搓着布料,同时小声说着。我的确有听到。
  请不要说得像自言自语好吗?至少说大声点让我吐槽吧。这样连我都害羞起来啦……
  「我、我说啊!」
  「嗯,什么事!」
  「对、对了,我这么早就来了,没关系吗!」
  「不是约好在我们准备料理的时候,你要帮忙装饰家里吗?没关系的!」
  「是、是吗?就像一家人彼此分工合作啊!」
  我在说什么啊。我还在动摇状态中吗?
  虽然我想收回前言,但说出口的话已经被小豆梓回收,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飘飘然笑着。

  「欸嘿嘿,欸嘿嘿……对呀,嗯。或许是吧。总觉得今天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棒的圣诞节呢……」
  「太夸张了吧!」
  我也笑着转移话题。
  不过我已经不打算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我真心认为,如果对小豆梓而言是那样就好了。
  看到她洋溢幸福的表情,我也能打从心底感到幸福。
  「小豆梓和伯母,加上我,大家一起开欢乐的宴会吧!」
  「嗯,好!欸嘿嘿……」
  小豆梓飘飘然露出害羞的表情,心情飘飘然地,
  「那你可以也向爸爸打个招呼吗?」
  这么对我说。

  「——咦?」
  她刚才说了什么?
  也向爸爸打招呼?
  PAPA?WHAT?WHY?
  我听不太懂她的意思耶。爸爸是什么啊。巴布纽亚几内亚的亲戚吗?还是指玩偶(puppet)的伙伴?话说回来,之前好像有个玩指偶的奇怪男子呢。那是在哪里遇见的呢——
  「——别管那个怪人了啦。来嘛,爸爸快等不及罗。他一定像刚从冬眠醒过来的熊熊一样坐立不安呢。」
  小豆梓拜托,别在人家脑内逃避现实时插嘴好吗!刚从冬眠醒过来的熊,不是代表凶暴的象征吗!
  「我、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我没听说你爸爸的事!」
  「什么嘛,人家当然也有爸爸呀。」
  「这我是没听说,但我知道你有爸爸啊!我的意思是没听说他今天会在,也不晓得他会在啊!」
  「或许我没说过吧,但我怎么知道……」
  「怎么不说啊!快弄清楚吧!飘飘女孩啊!」
  当然,事到如今不用多问,我也知道依照生物学原理,小豆梓的身体组成理所当然包含来自父亲的染色体。将染色体遗传给小豆梓的父亲会在安宁的鸟笼,也就是自己甜蜜的家里度过神圣纪念日,是非常普通且自然的事情。如此一来,从令尊的角度来看,不自然的反倒是我这个异类分子,这可是家庭危机的预兆,我甚至不敢想像伯父的内心作何感想,总之我什么都没听说耶!
  我什么都没听说耶!?
  「肩、肩膀好痛喔。讨厌,别抓得那么用力嘛……为什么要生气呢,横寺好可怕……」
  「哇——!小豆梓别哭丧着脸啦!抱歉,是我不好!我真的真的没有生气!来,你看!我真的没生气,抬起头来吧!」
  「……呜……?」
  「微笑微笑!美丽的公主!我们是好朋友!」
  「嗯,嗯……」
  「不过呢,我跟你说。我也需要身为男生的,心理准备喔。毕竟啊,男生呢,要面对女生的父亲,可是一生一世的大事呢。所以呢,希望你能够体会,男生这种敏感的心情呢?」
  「别担心啦。」
  小豆梓擦了擦眼角,打趣地晃了晃肩膀。
  「他可是妈妈选中的对象呢。我的爸爸虽然是熊熊,但也像泰迪熊一样可爱!」
  「泰迪熊吗……」
  这、这样或许有机会,吧……?
  我在脑海里瞬间计算与泰迪熊的战斗。身为自豪的大和男儿,女生的父亲是非打倒不可的仇敌。
  就算我再怎么弱,也不至于打输泰迪熊吧。打得赢吧。打得赢啦。嗯,一定可以的!相信那个我相信的我!来吧,泰迪熊!丢掉你身上的缎带,放马过来吧!
  「……好、好吧,那么……打个招呼也好……」
  「嗯,赶快过来吧!」
  我相信脑内模拟结果,下定决心。最坏的情况下,只要能击倒并骑在他身上就够了。
  小豆梓牵着我的手,来到泰迪熊的书斋。
  提到泰迪熊的书斋,总之我会联想到梦游仙境的国度。房内摆设迷你尺寸的家具,维尼熊抱着蜂蜜走来走去,就像这种幻想世界吧。
  任何人都会这样想像,我也是。
  但是现实总是与想像大相迳庭。
  走进与客厅相连的门之后,进入的不是梦游仙境的国度,而是哑铃国度。
  哑铃,哑铃,哑铃。除了哑铃还是哑铃。
  连学校训练室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哑铃架,在墙上挤得满满的。有如国王般的重训架,在这些哑铃国民围绕下坐镇中央。散发的压迫感高声宣扬强硬的国家体制。哑铃之间还放着许多和水桶一样大罐的蛋白质,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粮食能自给自足。
  跨在重训架上的杠铃王,两侧恭敬设置着有如巨大人孔盖般的杠片。有六个写着「五十」的牌子,合计是三百。
  ——三百公斤的杠铃——
  ……这跟幻想世界中的泰迪熊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是世界纪录等级的重量嘛。杠片的单位应该不是公斤吧,怎么可能呢。
  那三百到底是什么单位啊。嗯——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在温泉关战役中,全灭的斯巴达壮士人数吧?这是在暗示什么吗?难道有人会死在这里?原来有人会死呀。
  ——喂,是谁会死在这里啊!?

  在沁满钢铁、汗水与鲜血气息的空间深处。
  牛皮的书斋椅子叽嘎一声,发出地狱般的惨叫。
  我吞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视线望过去。
  只见三峰骆驼坐在暗处。
  「爸爸!我带横寺来了喔!」
  叽嘎,叽嘎。
  有如受到纯真无瑕的妖精之笛引诱,椅子发出举世悲痛的尖锐刺耳声,转向这边。在乘坐者的重量压迫之下,椅子几乎无法正常转动的样子。
  没错,坐在椅子上的是人。
  ……应该是人吧?
  大概是遗传基因上,极为接近homo sapiens的某种生物。
  之所以看起来像三峰骆驼,是因为三角肌像炮弹一样隆起。肩膀的肌肉附带着快胀破的粗壮手臂,将椅子扶手压得扁扁的。壮硕的大胸肌和大猩猩有得拚,敲一敲说不定能发出不错的鼓声呢。
  饱胀的下肢与腰化为一体,完全无法分辨哪里到哪里是大腿。从上到下像是饱满的馅料般充满肌肉,实在无法想像对方和我一样是人类。他如果前往北海道旅行,甚至会被误以为是棕熊出没,而发布紧急警报吧。
  「钦,我说的没错吧,爸爸看起来是不是像熊熊?」
  小豆梓看着我,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的胸部。
  「呃,噢,是、是啊……」
  我被骗了。
  完全上当啦!这哪叫泰迪熊,根本就是残酷泰迪熊物语吧!他一定在地下格斗场杀过很多人!刚才哪个笨蛋说打得赢的!他用手指弹一下,我的脑袋就飞啦!
  明明是大冬天,肌肉熊却只穿一件T恤。他理着平头,巨大鼻梁挺在脸部中央,突起的额头下方的左眼,有一道夸张的旧伤。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浮现出晶亮的斗大汗珠,对方已经完全做好战斗准备。
  另一方则是和爱女亲密牵着手的横寺同学。
  我和他四目交接。
  「…………」
  「…………」
  在我们两人之间,落着如铅块般的沉默。
  ……这个。
  代表还有,机会,吗?
  对方毕竟也是个人类,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大概是因为天下父母心,不想在女儿面前无谓流血吧。
  拜托你,小豆梓!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一定要Hold住这个场面啊!保护我别被肌肉熊捕食啊!
  「那么,你们能一起帮忙装饰吗?我还要和妈妈一起下厨呢!」
  「咦?」
  「交给我吧!最近我也有练习做菜喔!」
  飘飘界的飘飘公主飘飘然笑着。
  「我会准备很多补充精力的大餐,效果可以媲美活跳跳的鳗鱼,和滑溜溜的鳖喔。啊,这、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用意喔……欸嘿嘿!」
  最后小豆梓从远距离丢下核弹,飘飘然离开了书斋。她的笑容真的很幸福。
  「………………」
  「………………」
  我们两人单独留在房间里,彼此间落着淤泥般的沉默。
  肌肉熊漆黑的眼神,在暗处发出昏暗的光芒。
  ……我·死·定·了。
  我死了,嗯。懂得放弃是很重要的。再见了,人生;你好啊,消波块。下次醒来大概就在东京湾了吧。要是投胎转世,希望能变成贝类。
  「呶——」
  肌肉熊缓缓站起身来。
  猛然揪起我的胸口。
  他的巨腕和我的腰围有得拚,只见他轻松将我拎起来,一把丢在地板的地毯上。我就像被投向水面的贝壳一样,只能任凭他摆布。
  然后一个有如钝器般的巨大扇形物体,落在我的眼前。
  「呶。」
  肌肉熊以下巴微微示意。
  这是怎样,叫我用这玩意儿敲破脑袋自我了断吗?我真不明白。
  我瞥了一眼扇形物体,第一眼就看见一个鲜红的『杀』字。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然后我再定睛一看,才知道上面写的是『双杀』。
  ……双杀?
  扇形物体内置有几个人偶。中央有个小小的发射台,接球的另一端也有个小小的球棒。
  人偶站立的区域写着『双杀』或『右飞』之类,穿越人偶周边之后的区域写着『一垒安』、『二垒安』、『三垒安』,以及『全垒打』——
  毫无疑问,这是——
  「棒球盘……?」
  让人怀念的桌上游戏。
  「呶。」
  肌肉熊缓缓盘坐在地毯上。
  他以粗大的手指碰触背景萤幕后方的装置。我也配合他,将手指放在迷你球棒的按钮上。
  在一瞬间的胶着之后。
  肌肉熊肩膀一晃的瞬间,球从发射台上发射。我则跟着解放球棒的弹簧。
  喀锵,发出有点清脆的声音。
  盘上的球滑畅地滚动,前往的目标是,
  「好呀,全垒打!」
  拿桌上游戏正面挑战一人游戏的达人·阳人同学,真是不自量力。靠妄想脱衣棒球盘锻链出来的球技还没变钝呢!
  我摆出胜利姿势,
  「…………」
  接着和一语不发,上臂二头肌不断抽动的肌肉熊四目相接。
  啊。
  我完全忘记自己的险境,得意忘形了。看来我这下糟了,接下来换我的身体飞向窗外全垒打了吗?从四楼坠落会得几分呢?
  「……呶唔。」
  肌肉熊以手掌拍了拍自己光滑的脑袋,换个坐姿。
  巨大的背脊像是冬眠中的熊缩成一团,
  「呶。」
  再度从发射台发射球。确认球棒慢了半拍挥空后,
  「呶!」
  特大号手掌握出特大号拳头,摆出保守的胜利姿势。
  由于他一直盯着我,我也再次将手放在按钮上。
  肌肉熊再度拱起巨大身躯。嘴唇紧闭成一字形,漆黑的眼神紧紧盯着棒球盘。表情认真出神,缓缓发射棒球。
  好球。胜利姿势。
  只是一个劲地,热衷于和我玩游戏。
  他的模样完全就像小孩,而且更重要的是——
  「噢,也对……」
  ——他怎么看都是小豆梓的爸爸。
  身体摇晃的模样,很像埋首于某件事情的她,真的。
  让我忍不住觉得很有趣。
  在我们开始装饰客厅前的空档,球发射的声音和球棒的打击声,慢吞吞地在书斋响着。
  ※
  「乾杯——!」
  晚上七点。
  有如配合缠绕在圣诞树上闪烁的灯泡明灭般,我们四人举起装着香槟和果汁的杯子乾杯。
  窗边由柊树尖叶和红色果实的花冠装饰,别在窗帘上的星星与铃铛装饰品让墙面更加缤纷。当然,乌龟维多睡觉的水槽上也贴着袜子图案的壁贴。
  红色的缎带顺着天花板垂挂,餐桌上铺着绿色桌巾。丰盛的料理山在两者之间灿然生辉。
  有烤鸡、腌蘑菇生火腿、蛤蛎西班牙炖饭、焗烤南瓜、洋葱汤,以及草莓圣诞蛋糕。
  小豆母女使尽浑身解数准备的大餐,围绕在蜡烛柔和的烛火中,显现出立体感十足的阴影。
  「来,大家开动吧。」
  迷你裙圣诞小豆,挺起洗衣板胸膛自豪。
  不过她的确有资格自豪。我才吃一口,在舌尖上扩散的热气与美味的交响曲,便让我的食欲更加旺盛。
  看到我忙着挥舞叉子和汤匙,驯鹿小豆妈妈呵呵笑着。
  「哎呀呀,看到你食欲这么好真开心呢。好像多了一位家人一样。」
  「不、不敢当……」
  「可以多增加几位没关系哟?」
  「您的意思是?」
  「呵呵,最好能组成一支棒球队喔。对吧,梓?」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小豆梓,吃到一半的烤鸡掉在盘子上。
  她掩着自己愈来愈红的脸颊,
  「呀——呀——!妈妈真是的,别这样说啦!」
  对呀伯母真的别这么说不然会出人命耶。爱女被抢走的肌肉熊正盯着我看呢。
  「呶。」
  看,肌肉熊站起来了啦!像是踹倒椅子一样站起身来了啦!
  只见他缓缓走过客厅,从架子上拿出像是物理学圣剑(铁撬)的东西!
  ……呃,不是。
  他手中的镜头和棍棒般的手臂比起来,小得简直不像话。只见他将镜头对着我们。
  「哎呀呀对呢,难得的纪念呀。我们还没拍照留念吧。」
  听小豆妈妈这么说,我才发现那原来是即可拍相机!这年头还有家庭有这东西啊!
  肌肉熊眼睛圆睁,就像即将吃掉猎物的狂暴熊般散发魄力,瞪着相机的小视窗,
  「——呶?」
  结果手中的即可拍相机一下子就掉在地上。
  强烈的损坏声从地板传来。原本是相机的残骸散落一地,碎片们怎么看都没救啦。
  「…………」
  肌肉熊有气无力地捡起碎片,他弓起充满肌肉的背脊,看起来十分落寞。
  「哎呀呀,老公你真是的。就算在王子面前,也不用这么紧张嘛。」
  「呶……」
  肌肉熊转身走回书斋。
  回来的时候,只见他手上拿着大衣。
  「呶。」
  「哎呀,现在要去买新的相机吗?用手机拍不就好了吗?」
  「呶、呶……」
  「哎呀呀,有时候也该学着使用新的机器哟。你也老大不小了呀。」
  「……呶唔。」
  「好了啦,别那么沮丧嘛。没错,就是这表情。超商应该还有在卖即可拍相机吧……」
  「呶。」
  「哎呀呀,好啦好啦。不过你一个人知道怎么买东西吗?」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小豆父母间的神秘异文化沟通却没什么障碍。
  我觉得所有夫妻都应该构筑这样的关系。横寺特派员,在小豆家的餐桌上看见了理想的夫妻关系!
  「那么,我也陪爸爸一起去买好了……」
  小豆梓微微从椅子上起身。
  不经意的视线瞥过我的头顶。横寺前锋的嗅觉可没有衰退到会错过这一记过人传球。
  「啊,那我也一起去吧。」
  我站起身来,于是肌肉熊看着我,大胸肌不断抖动。
  「呶呶。」
  ……我想他应该不排斥我一起去。
  「横寺也要一起来吗?」
  做球给我的小豆梓,露出一目了然的灿烂笑容。
  虽然和我四目相接后,随即变为装模作样的表情说「哎呀是吗?真不好意思」,不过却藏不住嘴角的开心之情。
  好啦好啦,射门得分罗。华丽射中横寺同学的心门。我也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喔。嘴角的笑意被小豆妈妈看见了喔。小豆妈妈一脸笑咪咪喔……真是难为情。
  于是小豆梓从迷你裙圣诞装换回百褶裙,小豆爸爸化为披大衣的肌肉熊。就在我们三人前往玄关的时候。
  「哎呀呀对了对了,我差点都忘记了呢!」
  小豆妈妈两手一拍,不知道说些什么。
  「怎么了吗?」
  「我突然想起来,厨房高处的橱柜门开起来不太顺呢……哎呀?哎呀呀,看来只有老公你构得到了呢。」
  小豆妈妈拉着正在穿鞋子,准备出门的小豆爸爸手腕。
  「……呶?」
  「王子,小梓,不好意思喔,买东西就交给你们两个人吧。」
  「呶、呶、呶?」
  「好了啦,别在年轻人中间当电灯泡。你过来这边,他们去那边。好,赶快去吧。」
  「呶……?」
  小豆妈嫣以一只指尖挡住小豆爸爸的巨大身躯,将我们送出门。她的模样就像哄着巨大泰迪熊布偶的娇小少女一样。
  门关上,来到玄关外面。
  我和小豆梓互望了一眼,短暂沉默之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
  雪从昨天开始下,到现在都没停过。
  在便利商店买了即可拍相机后,回程的路上我们一起提着袋子。
  高举着伞的小豆梓,在四下无人的车道正中央优雅走着。
  「——听说爸爸以前想要个儿子呢。」
  小豆梓起劲说着小豆爸妈从相遇到相识(非常有趣)、爸爸的职业(出人意表)、兴趣特技(不出所料)等话题,然后眯起眼睛这么补充道。
  「不过生下来的是我,是个女孩。当然,就像熊猫的小宝宝一样,爸爸妈妈非常疼我。不过只有一件事情,爸爸似乎一直无法彻底死心。」
  「难道是那个吗?」
  「嗯,就是棒球。虽然爸爸好几次找我玩抛接球,但我也正值爱玩家家酒的年纪呀。和附近的朋友……记得叫做小真吧,和她一起玩开心好几倍呢。和爸爸玩都很快就玩腻了。」
  小豆梓撑着伞,吐了吐舌头。
  「原来如此……」
  我回想起盘腿坐在书斋地毯上,表情认真到不行,弓着巨大身躯的小豆爸爸。那场知名对决十分炽热,只是当战况三胜三败,即将进入日本大赛第七战的时候,被小豆妈妈骂了一顿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么开心呢。家里有男生让爸爸喜不自胜吧。要是横寺也能成为爸爸的小孩就好了。」
  「嗯……嗯?」

  「这样的话,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那么开心的爸爸呢?呵呵……」
  小豆梓想着想着,自己缩起肩膀笑了起来。
  ……虽然她刚才轻描淡写地说出很惊人的话,但是飘飘然的她,知道那些话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将视线瞥向旁边,但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因此我也假装若无其事,握紧手上的塑胶袋。
  袋子在我们两人之间晃来晃去。
  小豆梓的桃色雨伞也晃来晃去。
  在一片白茫茫的冬季景色中,雨伞尖端有如交响乐的指挥棒在空中挥舞。靴子泼起的水珠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记号。小豆梓独创的圣诞节奏,在寂静的夜晚街道上演奏着。
  然后在车道正中央,小豆梓以脚跟为轴心转了一圈。
  「哦?」
  「呀?」
  定睛一看,已经来到回小豆家的转角。小豆梓的肩膀撞上差点错过转角的我,她睁大了眼睛。
  感觉到她的体温近在咫尺。四周一片寒冷的色调中,唯有她的潮红脸颊就在身旁。女孩子的柔软与气息同时接触着我的皮肤。
  在理性无法控制的内心深处,心跳愈来愈大声。
  某种本能的情感跨越故事中应有的枷锁,踹飞我的灵魂。
  「…………」
  没有啦,心脏当然会跳动啊,这是很正常的。就算不该跳动的时候也会跳动啊。
  毕竟是人类,是活生生的人类。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心脏会跳动,口鼻会呼吸,脚踏着实地,确实活在此时此刻的当下。
  不过,尽管如此。
  真的——感情这种东西,真让人受不了呢。
  「……真是的。」
  一瞬间我想到很多事情,有些事情连不知羞耻的我都会觉得害羞。我连忙搔了搔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兴奋过头了……好像拿到剉冰的白熊呢。」
  她大概误以为是撞到的关系吧。小豆梓的表情活像奖品被抢走的白熊一样沮丧。
  「没看路的是我才对。小豆梓在跳舞,没办法。」
  「我、我刚才在跳舞吗!?不是脚步有点轻快而已?」
  「你跳得很起劲呢。就像在跳圣诞华尔滋一样。」
  「啊呜……好像怪人喔……」
  小豆梓用雨伞遮着羞红的脸。
  不过我并非完全在开玩笑。她优雅的华尔滋舞步,的确足以让身旁的人目不转睛。
  和某人笨拙的舞步恰好相反,我心想。
  之后,我猛烈地后悔自己曾有这样的想法。

  「——要是筒隐同学也能一起来就好了呢。」
  在插进来的沉默缝隙中,小豆梓脱口而出。
  从伞下仰望漆黑夜空的侧脸,肯定在遥望云端上伸手也无法触及的星星吧。表情就像平常一样困惑地笑着。
  说不定小豆梓一直在想同样的事情。
  「这样的话,就能让你玩得更开心了呢。」
  「……别这样——」
  「筒隐同学的生日就快到了呢。」
  小豆梓拉高了分贝。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一样,伸出一根手指转向我。
  「得帮她庆祝一番才行。要盛大庆祝,不输给圣诞老人的礼物喔。」
  「嗯,或许不错。」
  「其实呀,之前我有机会和筒隐同学的朋友认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大家一起帮她庆祝呢,下次一起见见面吧!」
  「哦!真让人期待啊,太棒了!」
  我真的觉得这是个很好的点子。
  在圣诞夜独自一人,抱着沉默的书本奔跑离去的身影。如果能让她回心转意,不知道心情会有多轻松呢。
  如果小豆梓和筒隐,两人能够感情融洽地并肩而行——
  这个世界会有多快乐啊。
  「……等到那时候,筒隐也不会再跑掉了吗……」
  「没、没问题的。因为我们当她是朋友呀!」
  旁人的肯定,覆盖掉我交杂叹气的低语。
  「难道她也躲着你?」
  「嗯,自从修学旅行之后,她好像有一点刻意避开我……」
  筒隐果然也巧妙地和小豆梓保持距离。
  ……虽然月子妹妹的躲避方式是否称得上巧妙这点,还让人存疑,但小豆梓的飘飘然天线居然能察觉这一点,其实应该称赞她呢。飘飘女孩的飘飘感应器VS模糊魔王的摇摆舞步,双方可是势均力敌啊!
  「……但是不能太着急呢。」
  小豆梓自顾自地嘀咕。
  「对方不肯主动接近的时候,也只能继续等待下去。」
  「要是一直等待,对方却始终不肯接近呢?」
  「那也只能等待,继续等待。就像盲目的羊一样在原地继续等下去。这样才叫做真正的朋友吧?」
  小豆梓将手掌放在自己平坦的胸口上,似乎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原本只会将《小公主卡美拉》当成圣经的茧居女孩,现在居然谈论起朋友关系,身为关系人之一真是感激涕零啊。虽然胸前坦荡荡,但是内心热腾腾。请各位为小豆梓精神上的成长送上热烈的掌声。

  可是,不知为何。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朋友有事瞒着自己的话,就要用尽手段逼供,直到她哭着从实招来喔?』
  我却莫名想起之前和气少女说的这句话。
  像那样嬉闹着的两人之间,看来的确不存在任何瞒着对方的秘密。
  我的脑内圆桌会议陷入一片混乱。
  到底哪边算是普通朋友,哪边算是真正的朋友呢。
  是和气少女与副社长吗?
  还是筒隐、小豆梓与我呢?
  不——应该说,究竟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啊。普通朋友与真正朋友的界线,究竟在哪里?
  「哎呀,本来是白色圣诞节的说……」
  我晚了小豆梓一步,走进住宅区一楼收起伞,发现不知何时雪变成了雨。
  看起来像真正雪花的普通雨水,悄悄地在柏油路上染出黑色的痕迹,让人分不清界线。
  我寻找着雨水与雪花的分界,就像一个愚笨的灯塔看守员,眺望着夜色的另一端,一直呆站在原地,直到小豆梓戳戳我的肩膀为止。

  ——不久,在小豆家结束快乐的晚餐,圣诞节的夜晚也静静地迈入深夜。
  无论何时,人际关系总是这么复杂。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送上礼物的体贴圣诞老公公,并未来到我的身边。
  ※
  另外,由于无计可施,当天晚上我拿出「穿迷你裙的圣诞小姐来你床上送礼物」类型的美少女影片『自我安慰』了一番。
  男生真是叫人伤脑筋呢!
  ……我觉得自己真龌龊。
  一个年头就这样逐渐迈入尾声。
  希望明年是,希望明年也是一个顺利的好年。


2.初参拜,初会面,『初见面』
  元旦早晨,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
  昨晚我听着除夕钟声,似乎一不小心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不晓得放在哪里。
  我半梦半醒地期盼有人帮我接听,决定无视这通电话。但是狮子王的来电铃声却响个没完。
  想到家里其实没人在,我让脑袋清醒过来,循着铃声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寻找手机。在铃声中断前,勉强接起了电话。
  「——生日新年快乐~今天有没有空啊?」
  是勇壮活泼开朗豁达的钢铁小姐。
  据说她是想去新年参拜。
  「毕竟我是考生呀!是考生嘛!」
  她得意地说了两次。因为这件事情非常重要,拜托你再说个一百次吧。
  简短聊了几句,约定会合地点后,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来到盥洗室。
  然后我心想。
  ……生日快乐可不是新年祝贺的枕词啊,加油吧考生。
  ※
  在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需要专门的调教技能。依序是:
  第一:让海狮学会顶球。
  第二:让猴子学会反省。
  第三:让钢铁小姐念书。
  ——这个笑话流行了一段时间。在我脑海里。
  钢铁小姐现在是高中三年级,而且让人惊讶的是,她还是想考大学的考生。因此她现在手上有过年后参加入学中心大考的准考证。此外她还创下英文模拟考成绩偏差值3(注4)的历史新低点,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勇者。但是她本人却乐观得不得了,相信自己能以榜首考上东大,每天都在努力练习丢骰子呢。
  不过啊,第二阶段考试可没有选择题的答案卡给你画,而是问答题罗。所以就算你怎么转六角形铅笔,也写不出任何答案的……
  「只会做这种事的姊姊不是我们筒隐家的成员,我不管了。」
  「你说什么!」
  「请姊姊不要对我说话。我要前往仙女座星云,寻找一个每天会认真念书的新姊姊。」
  「你、你、你说什么……!」
  「我想赶快见到新的姊姊。等姊姊认真念书后再一起洗澡,快乐玩起搓背的游戏。嗯嗯。」
注4偏差值为自己的分数与平均分数的差距,计算方式为「(自己的分数减平均分数)除标准差乘10加50」。要考上东大,偏差值至少要70才有希望。
  「你、你、你……」
  「……哎呀,旧的姊姊。你怎么还在这里呀,得赶快丢出去才行。」
  「不、不可以有这种用过即丢的精神!要回收!回收很重要!月子你平常不是都这么说吗!不是吗!」
  月子妹妹曾一度看不下去,而严厉斥责她,但是差点被丢出去的钢铁小姐却哭丧着脸抗辩。明明是姊姊,却被妹妹弄哭,还哭得唏哩哗啦的。
  「更何况最近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只会叫人家死念活念拚命念书的风潮根本就不对。念书只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啊!」
  「是喔。」
  「因此只要有念书的意思,不管实际上没有念书,都当作有及格不就好了吗……」
  这是钢铁小姐哭丧着脸的名言。将来要是发售钢铁小姐语录的话,这句一定会收录进去。
  冷静一想,虽然不是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还是听得不明不白。
  一切交由天注定的田径狮子丸,要在升学考试这座现代水泥丛林社会中生存,连天生的驯姊师·月子妹妹都觉得这是Mission Impossible。
  然而并非如此。
  其实只是真·驯姊师的觉醒比较慢而已。
  那个人就是我。
  从修学旅行前开始指导钢铁小姐念书一段时间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看来她并非单纯讨厌念书。她讨厌的应该是『念书』这种象征行为吧。
  我这样问她,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要是随便喼书的话,可能就会破坏和妈妈的约定了……」
  彷佛许下什么愿望一般,她闭着眼睛低声说。
  和妈妈的约定。
  让人不得不自然地想起采咲女士。这对我而言,是伴随某种痛苦的。
  说不定,那种想法应该归类为初恋,或是失恋的类别吧。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多说,也不想多说。但若是过去的誓约束缚了钢铁小姐,那就跟我一样,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过去是绝对无法改变的。是不能改变的。
  ——但是。
  现在却可以改变。
  既然如此,那方法当然多得是。
  调教钢铁小姐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你似乎误会了,社长。」
  我亲切且仔细地解释给她听。
  「这不算是念书喔。」
  「呣?不然这算是什么?」
  「是结婚活动。」
  「……欸欸!?结婚活动!?」
  钢铁小姐像是被雷劈到般身子一仰,而且还从椅子上摔下来。她说不定有机会成为夸张反应艺人呢。一定要进军演艺界!
  「其实啊,横寺弟弟有相当严重的学历情结。他经常公开宣称,要结婚的话,他只打算在大学在学证明书上盖章呢。」
  「什、什么……」
  「既然如此,你不觉得所谓的大学考试,只不过是一张结婚证书而已吗?不过是调查结婚证书怎么写,有人会认为这是念书吗?社长或许和妈妈约好从此不再念书,但可没约好从此不结婚吧?」
  「当然,我没有这样发誓过……」
  「既然如此,如果你多少喜欢我弟弟的话,就用轻松的心情看待,进行结婚活动吧。」
  「但是,想不到横寺弟弟是这么没礼貌的人……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吗……?」
  钢铁小姐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没错。就算她选择不念书,那也代表她放弃和横寺弟弟一起走上红毯。钢铁小姐只要直接朝演艺界发展就行了。
  这是毫无破绽的两段式攻击。不管选哪边都没有损失!
  钢铁小姐毅然决然拾起头来。
  「好——我对横寺弟弟幻灭了!」
  「你选择幻灭吗!嗯,算啦,这也没办法!」
  「竟然从经历评价一个入,真是肤浅的想法!」
  「嗯!」
  「他要是以为这一点障碍就能妨碍我的感情,那就大错特错了!」
  「嗯?」
  「看我将结婚证书交出去之后,揪住他的脖子吧!况且他哥哥也答应过我!」
  「…………」
  就这样,钢铁小姐开始日夜热衷于调查结婚证书的写法,成绩也步步高升。说不定有机会能摸到哪所大学来念呢。
  「最好选个就在榜单公告栏隔壁的结婚会场呢。不对,反倒应该走过红地毯前往公告栏才对?」
  「等、等到真的考上了再去想吧……」
  「说这什么傻话。我一定会考上的!待我上榜之时……嗯哼~」
  婚活生的热情真不是普通的惊人,横寺弟弟的命运也如风中残烛。『嗯哼~』是什么意思啊?月子妹妹的『嗯哼~』像小猫咪撒娇,但是姊姊的『嗯哼~』却像肉食野兽准备一口将人吞下肚那样恐怖耶。
  ……不过要说成功的话,也算是成功了啦。
  我曾听说补教界有人断言,要迅速提高学生的学习动机,和学生发展师生恋是最快的方法。他还说了不论任何年代,恋爱都是动机的重要元素。他的确是个优秀的讲师,但也是最差劲的人渣。
  将来我也想成为这样的补习班讲师。然后和幼咪咪的学生发展师生恋关系,再以自己的体验为题材撰写小说投稿新人赏,以寡廉鲜耻的名称出版,然后漫画化、动画化、一夕成名之后被笑咪咪的警察伯伯抓去调查余罪,最后在牢里度过余生。
  不过幸好,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
  目前我还没被抓去关,还可以像这样和钢铁小姐一起去新年参拜。
  漫长的回想到此结束!
  ※
  澄澈的冬季气氛中,飘来香喷喷的炒面与玉米的香味。
  晴空高挂,在众多杉树耸立的神社境内,参拜信众摩盾擦踵,挤得水泄不通。
  一对老夫妇围着相同的围巾,连驼背的角度也一样;一家人怕走散而手牵着手,戴着相同的帽子;一对和走不走散根本无关,穿着同款大衣的傻情侣手勾得紧紧的;还有穿着短袖T恤和短裤,四处奔跑的小鬼头们。
  挤满男男女女的参道两侧,竞相设立着小吃和玩具摊贩。大过年就听到充满气势的吆喝声此起彼落。
  看到这副景象,才让人真正有过新年的感觉,真是神奇。
  「还有很多时间呢……」
  因为没有公车可以碰巧在约好的时间抵达,结果比说好的时间早了点到。
  我原本想先买个护身符之类,但是愈靠近本殿,参拜信众就愈挤得水泄不通。因为社务所的等待队列没有确实考虑到群众的动线,导致现场挤上加乱。应该叫他们和夏季与冬季的东京国际展示场(Comike的会场)学学怎么排队。
  「……算了没差。」
  象征纯洁的纯白衣裳绚烂夺目。看到年轻巫女们挥汗如雨,努力做生意的模样,我可以原谅一切。
  「Oh yes...Japanese miko miko fuckinggod...」
  连我身旁的外国人都拿起相机,啪嚓啪嚓兴奋地猛拍。之前好像在寺庙还是神社也遇过这家伙,他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不过像新年这种旺季,巫女多半都是打工性质。发自灵魂深处喜爱真正巫女的武士,就算置身于这种巫女服天国,也不会随随便便乱拍摄——
  「嗯,哎呀?」
  在忙得团团转的巫女战士们当中,有个身材特别娇小的小不点,不断往来于参道招呼参拜信众。
  「永远笑咪咪的巫女巫女音头♪让不幸无效,听吧去吧那边的巫女♪」
  限定地区的地方电视台,偶尔会在三更半夜播这种洗链又无厘头的广告歌曲。
  歌词姑且不论,重要的是小不点巫女的外貌。
  明亮的发色有如倾注在地中海沙滩上的灿烂阳光般,与圆滚滚又可爱的眼睛颜色十分相衬。脸上的笑容有百万美金的价值,松垮垮的白衣和绯袴(巫女的裤裙)中,直挺挺的娇小身躯十分可爱。
  欧美混血的容貌搭配象征『和』的巫女服,再加上衣服尺寸不合,违和感X违和感反而形成负负得正、相辅相成的效果。不如说这样看起来更萌啊科科,在下也要参加摄影会。
  「青蛙蹦蹦跳Miko Miko。合起来叫女婿女婿巫女之婿♪」
  搭配轻松愉快而清澈的歌声,小不点巫女像兔子一样蹦蹦跳。穿草鞋蹦跳的模样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哦,是个小美女呢。」

  「马麻,我也想穿那样!」
  「讨厌啦太可爱了~和我一起照张照片吧~」
  「Yes fucking mikosan great! Jump please! Yes yes ye~s!跳咧跳咧转咧转咧!」
  老夫妇、一家人和那对情侣,连同刚才的外国大朋友。受到吸引前来社务所的人愈来愈多。
  「这间神社以前有提供这种服务吗……嗯?」
  仔细一看,小不点巫女有点像我认识的人。
  具体而言,她的发色、眼睛、鼻子、嘴巴和体型像极了爱玛努艾勒·波鲁勒萝拉——
  应该说根本就是她本人。
  「你在做什么啊?吃饱没事?」
  「……你、你、呀——!怎、怎么又是你!」
  当我勇于挑战和她打招呼时,原本轻快的歌声突然停止。眼看巫女服ver.爱美的脸愈来愈红。
  总觉得这种见面方式似曾相识。没错,修学旅行的时候也是这样。
  重复笑点这种手法,是因为用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同一集里,才显得有趣;如果跨年还在做同样的事情,那就已经算不上笑点了。
  只是单纯的喜欢玩Cosplay。
  「不、不对,不是啦!这也是爸爸硬逼我穿的!」
  「哦,又要拖爸爸下水了吗?该不会是存在于二次元平面上的爸爸吧?只存在于薄本子里的爸爸?」
  「最好是啦!跟你说就在附近了啦!」
  「好啦好啦。就算退一百步,真的有爱美爸爸这种未知生命体存在好了。不过最后依然是爱美自己决定要穿上的呀。好乖好乖,喜欢Cosplay的属性好可爱喔。」
  「不、不要一直摸我啦!」
  爱美手舞足蹈抗议。
  她虽然又蹦又跳,但是却没开溜。反而像小动物撒娇磨蹭一样,脑袋上下左右晃来晃去。我也跟着不断抚摸她的头发。
  将巫女服女孩收在掌底,该怎么说呢,觉得自己好像伟大的神喔。跪下吧,人民,世界就在我手中。
  「少得意忘形了啦!狗仔凤梨大南瓜!」
  「好乖好乖,南瓜南瓜。」
  「你这、你这……小心我开枪喔!」
  「哈哈哈,你要开什么枪呀——痛冷锐(咕哇滋)!?这水枪是哪来的啊!」
  被巫女狠狠击中,神死矣。
  只见爱美手持足足有两倍手臂粗的巨大水枪,呢嘻嘻笑着。
  「这是什么啊!?」
  「听了吓死你!」
  她摆出彷佛会在「巫女服与机关枪」这类电影中登场的架式,
  「对付变态用的帮浦式大型改造宝特瓶波鲁勒萝拉UNO版,名叫笨瓜水箭炮!这是我为了打倒你而日夜研究的结晶!今天我绝对饶不了你!」
  「真不愧是小学生……魔改得太过火了,根本就犯法了吧……」
  「击退变态比什么法律更重要啦!」
  有道理。
  当然,遵守法律是近代社会中必须尊重的概念,但如果太遵守法律,可能会迷失重要的事物。法律终究是人类制定的伦理,比不上老天制定的真理。所以有时候必须跨越界线,才能得到某些事物。
  各位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简单来说——违法萝莉比合法萝莉(注5)还要强啦!
  萝莉塔万岁,来击掌吧!
  「呢呀——!你、你在乱摸哪里!?」
  「因为是击掌呀。」
注5合法萝莉,原捏他出自声优金田朋子,指外表看起来还没成年,实际年龄已经成年的女性。至于违法萝莉……各位懂的。
  「别再说了,你这六角恐龙大南瓜!」
  附带一提,变态比违法萝莉还要强喔。区区水枪怎么能阻止我呢。
  在飞溅的冷水炮击中,我们两人感情和睦地嬉戏着。一段时间没见,热情的肢体接触简直像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啊。违法萝莉真是太棒了。
  「住手,给我住手!别拿人家的东西!不、不要射奇怪的地方!呀,住手,粉冷你听不懂吗!」
  「哇哈哈,谁叫你开发什么异次元武器,这就是下场啦!」
  「跟、跟你说很痒是聋了吗!好冷好冰好痒你去死啦!不、不行了!投降投降,饶了人家吧!呀哈哈、哈哈、呀啊啊啊……」
  抢过南瓜水箭炮后,零距离喷射之下换爱美当南瓜。依照「有资格射人者,只有做好被射觉悟的人」理论,已经被射满全身的我,可以恣意将爱美射成浑身湿透的南瓜。
  小不点挣扎,我压住她,水箭炮射人一身湿,四周群众看热闹,加上全身垂滴的水与液,新年真是开心啊!
  但就在我钜细靡遗活用爱美巫女全身,沉浸在美好的交流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我的肩膀。烦死了,谁啊!还差一点就能完美交流了,别来烦我好不好!
  「——你们两个,玩得很开心嘛。兄妹吗?」
  「不是啊?只是偶然在路上遇见而已。」
  「是吗……那就给我好好解释一番吧。」
  口气很温和,眼神却很锐利。经过锻链的职业级身躯,穿着可靠的制服。
  是近代国家不可或缺的威武警察伯伯。
  毕竟新年参拜人很多,附近的派出所当然会派人来巡逻嘛。提防有人屠苏酒喝茫了,找别人的麻烦。
  ……话说这位警察伯伯,手上为何拿着警棍呢?
  我可不是什么邪恶的变态喔?
  「反正跟我走一趟警局就对了。」
  威武警察伯伯露出威武取缔的眼神瞪着我。
  误会啊。天大的误会啊。我拚了命辩解。
  或许现场看起来的确很像我在欺负路上偶遇的小不点。但我只是在展现MoonChild妹妹平日的调教成果而已啊。虽然效果太好,感觉有点超越了好球带,可是真的只有这样耶。况且「美丽」这个词在平安时代是「小而可爱」的意思。跨越一千两百多年悠久时光所继承的美丽基因,在呼唤我爱上娇小的女孩啊!有意见吗?说出来看看啊!
  小就是正义!
  ※
  这个意外的插曲占去我不少时间。
  虽然我牺牲利用假哭拖住警察伯伯的爱美巫女,成功发动决死大逃亡,但是约定时间早就过了。
  「哈啾!在哪里呢……」
  我一边弄乾大衣,同时在大鸟居附近徘徊。
  刚才在电话里只有约好大致的会合场所,却完全没料到这片人海。
  我又没穿特别显眼的衣服,要在这片人海中会合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正当我觉得搞砸而皱起眉头——才短短三秒。
  便发现参道往来的杂畓人群中,有个明显大放异彩的美女。
  箭翎状小碎花的和服美女低头迈着方步,不过坚毅不屈的腰带却系得紧紧的,色泽宛如百合、牡丹或是芍药。从高高束起的乌黑秀发中,窥见的雪白颈项备感艳丽。
  在众人瞩目之下,她行走的方向有如摩西十诫般左右分开。清冽的眼神每次眨眼,震颤的睫毛就足以让人感觉到天使的吹息。
  该说她是八百万众神的凭依,还是大神的御使呢。
  美女见到我之后莞尔一笑。

  她优雅地举起手来。
  「呼哇~横寺!快、快帮我解开!这、这腰带!太紧了紧死啦!」
  ——一开口就破功了喔,钢铁小姐。
  我帮她稍微松开紧紧勒着的腰带,废铁小姐……不对,钢铁小姐立刻像小马一样『哈呼~』喘了一口气。
  她究竟被勒得多紧啊。
  虽然我对和服不是很了解,不过腰带原本应该有更自然的系法吧?总觉得位置系得不太对。
  具体而言,这种系法太过凸显胸部了。
  ……虽然能感受到系腰带的某人强烈的意志、嫉妒或愤怒,但是再继续调查下去的话,可能会遭到洗衣板暗黑魔王处刑,所以先删除比较好。我没有说出你的本名喔,所以饶了我吧月子妹妹!
  「不过你的和服很好看,很适合你呢。」
  「那就好。有几件和服压在衣箱底下,我心想机会难得,想穿给你看。」
  钢铁小姐自豪地摸着和服的袖子,却又随即露出担忧的神情。
  「不过幸好这里的距离可以走路过来。要是勒得这么紧,搭公共汽车的时候可就……」
  说到这里,钢铁小姐像是忽然察觉般,露出歉疚的神情望着搭公车前来的我。
  「对了,我都没注意到。在大冷天还特地找你出来,真是抱歉。」
  「不会,我原本就想来参拜,刚刚好呢。」
  我们住的城镇,在东京都市区内算是面积较大的。
  北边比较繁荣,有私铁经过,站前繁华街有时尚大楼和游戏中心林立。沿着国道走一段路,还有超大型折扣商场,十分热闹。东区则有旧市公所和市民游泳池,听说正进行开发计划。
  而这里,这座知名正统古神社『鬼多天神社』的所在位置,是西南方安静住宅区的一角。
  筒隐家就在这附近,因此对在地有一份情感的我们,选择这座神社新年参拜是很正常的。
  「哦,你经常来这座神社参拜吗?」
  ……原本应该是很正常的。
  理论上是标准在地人的钢铁小姐,不解地歪着头。
  「咦?社长你不会来这里吗?明明就住在附近,是讨厌求神拜佛吗?」
  这么说来,记得钢铁小姐想在自己这一代封印猫神吧?难道她也将这里的神明视为敌人吗?
  「不是这样的……不,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曾几何时,记忆中好像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叫我最好不要穿越那里的后方鸟居……」
  「有人告诉你,是谁啊?」
  「这个……记忆很模糊呢,到底是谁说的啊……」
  钢铁小姐回答得犹豫不决。
  这么说来,在修学旅行之前,钢铁小姐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原以鸿这是她无心念书,想跟我旅行才瞎掰的设定,但是设定似乎还有后续。
  「就算穿越后方的鸟居,参拜信众也没有出乱子喔。」
  「不是啦,所以说,这是我的问题……」
  「是什么禁忌之类的吗?」
  「禁忌?禁、忌……说得也是,总之,就像是讨厌饭匙倩的猫鼬吧。」
  「我想先问一下,你应该不是因为不太懂禁忌的意思,就凭着没来由的语感,把猫鼬和禁忌兜在一起吧?」
  「说到蛋包饭,我肚子饿了呢,横寺。」
  「哪个人什么时候提到蛋包饭啦!这要用来岔开话题,也太勉强了吧!?要岔开话题拜托技巧再高明一点!」
  「但是我的确肚子饿了。」
  「嗯,现在这时间也正适合吃午饭,先去吃点东西吧。」
  「这附近的人海真的很夸张呢,吃炒面之类的OK吗?」
  「没有问题,那么就到摊贩那边去吧。」
  「三个人要是找个能坐的地方会比较轻松。」
  「……嗯?」
  「……嗯?」
  「…………」
  「三人?」
  「多了一个人!?」
  有个人很自然地加入对话中啊!是忍者吗!?哪来的忍者!?
  「……穿帮了……」
  在我和钢铁小姐交错的视线下方,没躲好的月子妹妹难为情地瑟缩着肩膀。冷静一想,这样当然会穿帮啊!
  和平常不一样的波浪卷秀发,搭配花纹发夹显得十分可爱。和服的颜色比钢铁小姐浅而明亮,有如在水面消融的淡雪一般。若是诞生在平安时代的话,三秒钟就会被抓去当公主了吧。不过请别因为太可爱,而问她这是不是小孩子穿的和服喔。
  还有虽然无关,不过一般而言,身材平坦的人比较适合穿和服呢。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
  「什么嘛,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来啊。」
  钢铁小姐讶异地皱起眉头。
  一问之下,才知道筒隐似乎拒绝过一次。说的也是,姊姊怎么可能没和月子妹妹打声招呼,独自跑来参拜呢。
  「不,这个……」
  筒隐别过视线,脚下的木屐喀啦作响。像是犹豫了很久突然收进屋子里的洗涤衣物般,刚洗干净的木屐带特别显眼。
  「……原本不打算来的。不过小豆学姊说她不能来,只有姊姊在的话,应该算不上麻烦吧……」
  低聋嘟喃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
  她右手的食指搓着腰带的部分,
  「因为我有责任监督姊姊,所以新年参拜是OK的。应该OK,吧……」
  像是在自己写的规则书上追加例外规则一般,筒隐紧紧抱住夹在腋下的文库本。
  书上贴着学校图书馆的贴纸。
  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筒隐似乎一心一意读着,甚至出门都随身携带。
  「何必说什么OK呢。一开始见到你姊姊的时候,就立刻想到月子妹妹你了呢。应该说要是你不在的话,我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真的吗?」
  原本低着头的月子妹妹抬起了头。
  苍蓝的眼神看似不安地摇晃,胸前的拳头就像孩子一样紧紧握着。
  「光靠我一个人,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你姊姊呢。来,你看看那边。」
  我以视线指示的方向,只见钢铁小姐懊恼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被拒绝一次……」
  像是碰到世纪大难题的数学家一样,眉头深锁之后,
  「啊?我知道了,这是在吊我胃口!呣呣呣,月子也真是坏心眼呢。障碍能让两人的羁绊更加热情如火呢!」
  「……姊姊,请不要当着别人的面磨蹭我的脸颊。」
  「我通通都知道。这也是要吊我胃口吧?可爱的月子,好可爱喔。」
  「……我没有要吊姊姊胃口也不可爱。我要用腰带将姊姊的手绑起来喔。」
  在兴奋的姊姊和无表情的妹妹之间,彼此的脸颊像年糕搅拌机一样不断蹭着,过新年嘛,没办法。
  「就像这样,废铁小姐在的时候,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比较好。」
  「嗯……请学长不要将废铁小姐叫成姊姊好吗?」
  「就算是说错,也是你比较没礼貌吧!」
  筒隐以文库本的书角用力搓着姊姊的脸颊,脱离她的魔掌。
  就这样,
  「那就再一次,今天请学长多多指教。」
  筒隐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我微微一笑,筒隐才稍稍放心点点头。另外脸颊被书角戳的钢铁小姐虽然泪眼汪汪,不过还是别管她吧。
  「对了,这个很碍事吧?这里人这么多,掉了可就糟了。」
  「……是吗?也对。」
  筒隐的布包包已经装得满满的,因此我帮她拿文库本。
  「嗯,这样月子的双手就空空啦。」
  「既然空空就必须牵着才行呢。」
  「……嗯,也对。」
  我和钢铁小姐从两侧握住月子脱离束缚的手掌。
  三人一起牵着的手,就像暖暖袋一样温热。
  ※
  在人挤人的摊贩当中,我们在后方找到一个备有简单桌椅的大摊位。
  似乎有提供装在一般餐盘上的咖哩和炒面。
  「这里怎么样呢——咦,哎呀?」
  我往旁边一看,月子妹妹看的方向和我不一样。
  大摊位旁边的摊贩,招牌上面写着『特大章鱼烧』。
  相较之下实在有点脏乱,当然既没有座位,也没有客人在排队。
  这也难怪,一份普通的六颗装章鱼烧要卖一千圆(注6),这种价格简直是抢劫。就算今天是喜气洋洋的节日,也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当散财童子吧。
  大家都这么想,也难怪生意门可罗雀。
  但是。
  但是的但是。
  盯着摊贩看的月子妹妹,马尾发束居然竖了起来。姊姊,有妖气啊!妹妹的食物天线会出现反应,这里肯定有古怪!
  我们两人顺着食欲魔人的视线看过去,只见收银台下方贴了张纸。
  『二十分钟以内吃完超危险豪华轰炸章鱼烧就能获得一万圆!』
  「哦,有一万圆的话,就能考上大学吗……?」
  站在月子妹妹另一侧的钢铁小姐也表示兴趣,但是走后门别这么光明正大好吗?当局和一万圆要收买的对象,都会痛扁你一顿吧。
  「我原本是这么想,不过这个超危险什么的章鱼烧,是怎么回事啊……」
  展示在收银台旁边的样品,马上粉碎了钢铁小姐的野心。
  如果这叫做章鱼烧的话,那全世界的章鱼烧都变成饭粒了。
注6摊贩章鱼烧多为六颗三百。筑地银章鱼烧卖六颗五百,就已经掀起了不少话题。
  有如保龄球般巨大的面粉块,像赏月用的丸子一样堆成一座小山。被自身重量压扁的模样,看起来根本就是御好烧。沉且里面真的有章鱼吗?
  要将这些全部吃下去啊,这玩笑可不好笑。除非有十个透过自助侍奉玩法,觉得把章鱼烧塞到嘴里是种快感的变态帮忙。如果没有这种特殊规则,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吧。
  ——前提是一般人的话。
  「哈哈,小妹妹要挑战吗?可以帮你弄少一点喔。」
  察觉到月子妹妹视线的店主,一脸从容不迫地向恶魔招手。这家伙活得不耐烦了吗?
  「…………」
  小小肉食兽默默接近摊贩。
  「喂喂,真的要挑战吗?」
  店主半笑着看着我们。以手指指着告示上的注意事项:没吃完的话要付五千圆。他的表情像是在说『监护人怎么不阻止她啊』。
  「上啊,月子!目标,考上大学!」
  当然,监护人丝毫不打算阻止她。还有要考大学的是你耶,钢铁小姐。
  「我倒是无所谓啦。好的,有客人挑战豪华轰炸章鱼烧啦!」
  店主大声一喊,同时高分贝摇着铃铛。
  挑战者月子妹妹丝毫没听见这些杂音,只是一心看着超危险豪华轰炸章鱼烧端出来。她的眼神完全变成章鱼烧的形状,我甚至出现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口水的幻觉。
  「这么说来,为了准备穿和服,她好像连早饭都没吃……」
  钢铁小姐小声说。这点真要命。
  这间摊贩大概在劫难逃。
  在店主催促之下,月子妹妹轻轻坐在急就章的挑战者座位上。
  店主从容地表示随时都可以开动,只见她向店主点了点头,
  「……感谢有幸能遇见这些好东西,我开动了。」
  面对刚做好,散发热气的巨大章鱼烧,月子简单拜了一拜。
  才想说她刚张开娇小的嘴,只见她先在超越人体容许量的章鱼烧上要一口。很快又咬第二口,一转眼要了十口,三两下就三十口。猎物就这样以惊人速度消失在肚子里。
  店主眨了眨眼,不停揉眼睛。
  呵呵,吓到了吗?她可是轻松超越世界级水准啊。这无限大的胃袋,根本就是食物Collection。畏惧这饿猫吧。
  「啊,呃,这怎么可能……」
  章鱼烧被吃掉一半左右时,店主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隔了这么久,现在才记得叭啦叭叭叭摇响开始铃。太慢啦。
  「接、接下来才是难关呢……滋味单调的膨胀面粉!吃腻的味道!过了食用期限的酱汁!找不到的章鱼!很快就要被当局取缔啦!」
  店主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你这样也能摆摊做生意啊。
  而且对手可是连鞋子皮革都照啃不误的恶食魔人,以为难吃就能阻止她的速度吗?见识一下筒隐认真的模样吧!
  结果才过没多久。
  「嗯……」
  挑战者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塑胶盒子里大约还剩下四分之一的章鱼烧。
  可是她却缓缓放下筷子,嘴里完全没有咀嚼的动作。只见她面无表情,同时像是呆呆在想什么,掩着自己的嘴角。
  怎么可能,月子妹妹竟然被章鱼烧轰沉……?
  太好啦,我的章鱼烧赢过魔人啦——店主高举拳头欢呼,但筒隐没理会他,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
  很快地,她接近免费甜酒区。两手捧起杯子,鼻子哼了一声,咕嘟咕嘟将甜酒喝光。
  她『呼~』地喘了一口气,暂时进入休息时间。
  然后若无其事般回到原来的椅子,速度和刚才丝毫没变,继续开始吃。
  ……也对捏,喝茶时间是很重要的捏。
  胜负已经揭晓,店主哭了出来。
  十分钟后。
  「……嗝。」
  筒隐一脸满足,对清洁溜溜的盘子双手合十。
  只见她摸着和服底下胀鼓鼓——虽然我不晓得实际情况——的肚子,一脸满足的模样。
  店主倒是非常爽快,将奖品的信封交给筒隐。
  「呼……我输啦,完全输啦。想不到你竟然能吃完连我都嫌难吃而吞不下去,里面也没包章鱼的章鱼烧呢。你才是真正的章鱼烧大师!」
  输的是很干脆啦,不过你还是重新想想怎么做生意比较好。
  我抬头看向四周,只见观众围成了人墙。娇小胜利者在四周的热烈掌声中缓缓站起来。
  「辛苦了。和服会很难受吗?」
  「呶呼……这不算什么,轻松小case……」
  「月子妹妹?」
  「我要用这笔奖金买好东西……首先和阳人弟弟共度一晚……噢噢,噢噢,看来很顺利呢……」
  「月子妹妹!?」
  筒隐一边呶呼呶呼,同时摇摇晃晃地靠到我身上。
  在这么多人面前,太大胆了啦!不行啦,老天爷在看耶!
  猛烈的魅力让我的心脏狂跳。虽然她现在的模样随时可以拉住和服腰带,玩起『来嘛来嘛脱嘛脱嘛』的游戏,可是一旁的钢铁小姐却紧张得不知所措。所以我在跳上大人的阶梯前紧急踩了煞车。不能在钢铁小姐面前做出不良示范。
  仔细一看,月子妹妹闭着眼睛,靠若我的身体松软无力,还能听见规律的呼呼大睡声。
  和服底下的身体异常温热,泛红的眼角十分艳丽。如果将鼻子凑近嘴角,还能闻得到平稳的呼气中带有微量酒气。
  「原来是这样,糟糕……」
  「怎、怎么了,难道被下毒了吗!?来人哪,来人哪,通通烧光~!」
  在慌乱的钢铁小姐蹂躏摊贩之前,我以下巴示意甜酒的摊子。
  月子妹妹挑战途中一口气喝光的甜酒,虽然被归类为无酒精饮料,但我听说,有时候会带有非常微量的酒精。
  连闻到酒气都会醉的月子妹妹,一口气喝下这么多,也难怪乙醛(宿醉原因的成分)会让月子妹妹罢工了。
  「……刚吃饱就睡的话,会变成牛喔。会像《多娜多娜》那首歌里的小牛一样,被载去卖喔……一
  我戳了戳月子妹妹圆嘟嘟的脸颊,但她丝毫没有醒过来。
  我和钢铁小姐从两侧扶着月子妹妹,站在参道的一旁快速吃着摊贩的炒面。
  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小猫咪,和钢铁小姐四目相接,我们不约而同笑了笑。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我们三人的关系呢?甚至有老婆婆微笑着问我们「孩子多大了啊?」要是这个推测年纪约十五岁的孩子听见了,肯定会抓狂到把所有摊贩的食物一扫而空。幸好地球环境得以维持和平。
  「因为她最近经常看书看到很晚。或许也和那有关系……」
  钢铁小姐以手梳理月子妹妹的马尾发束,锐利的眼神也随之缓和。
  这些和服应该是某人穿过的旧衣服吧。钢铁小姐不在乎弄皱和服,轻轻将妹妹的肩膀抱在怀里。
  ……她的模样很像,像极了,根本就是——母亲的模样。
  故人采咲女士的遥远身影,冷不防朝我袭来。
  如果某个命运开关在某处切换的话,是否也会出现我跟那个像这样宠爱女儿的人,一起来新年参拜的未来呢?
  有如此情此景,和月子妹妹开心玩耍,和钢铁小姐开心玩耍,还有采咲女士笑着伫立在身旁。不知道我有没有做这种梦的权利呢。
  我的胸口隐隐作痛。这种胸口的痛楚究竟该怎么称呼呢。
  或者——加果对筒隐筑紫坠入情网,能填补这心中的空隙吗?
  毫无意义的幻想,逐渐在脑海中盘据。
  ……不过呢,也仅在一瞬间而已。
  「我也再三叮嘱月子要向我看齐,过着晚上八点就睡觉的健康生活,说得我嘴巴都酸了。但她却一直捶我,我有时觉得她似乎进入反抗期了。」
  「拜托你这个考生想想为什么好不好!没听过大学考试是四中五落吗!(注7)」
  「喔?说这什么话呢。我们并未将念书时间多寡当成问题。在不仁不义的考试战争中,比起拚死拚活却落榜的人,不努力就考上大学的人才是正确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
  「社、社长居然说出这么现实的话……这样的社长不是社长……」
  「毕竟呢,只要拔掉横寺弟弟的手臂,在结婚证书上捺拇指印,一切问题就解决啦……嗯。」
  「拜托不要露出想拿我当练习对象的眼神好吗!不可以为了结婚而拔掉别人的手啦!」
注7出自一九三二年创刊,日本最老牌的大学考生月刊杂志《莹雪时代》。意指考生要上榜,晚上只能睡四个小时,睡五个小时则会落榜。
  当钢铁小姐变成废铁小姐的一刻,我对过去的幻想随即消失无踪。
  别人是别人,妈妈是妈妈。没有人能取代某人。
  有机会再谈谈钢铁小姐路线的故事吧。
  ※
  「话说月子妹妹这样,该怎么办呢。要不要先回去?」
  「唔……可是机会难得,要是错过今天这个日子,我觉得自己就会与神社永远无缘呢。」
  「嗅,刚才的禁忌吗?这样的话,干脆背着她参拜吧……」
  「我的腰带很碍事,横寺,抱歉能麻烦你吗?」
  正当我们讨论善后方法时,
  「……」
  一旁的月子妹妹,身子抖了一下。
  原本以为她醒了过来,不过眼睛还闭得紧紧的。
  不管我怎么摇晃,她都只是抖着眼皮,丝毫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样子。她坚持贯彻睡美人风格的态度,还真是可靠呢。
  「好吧,反正难得来。」

  我弯下腰去,将月子妹妹背起来。
  「……呶呼……」
  月子妹妹感觉很舒服似地呼气,真是太柔软了。每当她在我背上窸窸窣窣,我的横寺小伙伴也跟着窸窸窣窣。
  不过她对酒精这么没抵抗力,岂不是消毒药水抹在身上,就足以醉昏头了吗?提到使用消毒药水的场合,不外乎打针、保健室、看诊台……
  ——我想到好主意啦!
  「喂,横寺。」
  「对不起!虽然被告的性癖有点特殊,但念在初犯,请法官酌量减刑!」
  「……你怎么像惯犯一样开始为自己辩护啊。」
  「没有啦,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还有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恶心。」
  「啊哈。」
  钢铁小姐难得投出刚速球。可想而知我刚才的表情有多变态,我会反省的。
  「别再说废话了,你看那边。」
  「看那边,是哪边啊?」
  钢铁小姐指的是后方的鸟居吗?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站在钢铁小姐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应该在说聚集一群人的那个地方吧。群众前方是唱着巫女巫女音头的娇小欧洲巫女,以及狂拍照片的外国大朋友。还有在旁边摩拳擦掌,准备逮人的日本威武警察伯伯。
  「噢,爱美巫女吗?记得你在社团活动也指导过她吧?竟然有人会对这么小的孩子恶作剧,这可不能轻饶喔。身为一个人类,我厌恶这种行为。」
  「不是她,而是那男人……总觉得好像在嘟里见过……」
  钢铁小姐的回答很不确定,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男人?
  我再次定睛一看,爱美,外国大朋友,警察伯伯。
  在他们构筑成的变态三角关系后方。
  「啊……」
  感觉到一股针扎般的视线。
  是那个眼神凹陷,年龄不详的男子。
  他身上那件夹克不知道穿了几天,满是泥巴的连衣帽压得低低的。脸上带着绽线的口罩,只有两只眼睛从垂挂的浏海间窥伺着。
  他一语不发,视线丝毫不移动,紧紧盯着我看。
  虽然他的长相还算端正——但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
  有如从怎么擦都擦不掉污垢的镜子中凝视般,让人产生一股黏腻感。以及彷佛连心底深处的一切都被看穿,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不悦感。
  「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记得之前在修学旅行遇见过他。
  在无关紧要的时间点遇见他,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在我的人生中,这件事情无关紧要。
  但是,既然他出现在这个城镇——出现在我们的领域里。
  就不能说是无关紧要了。
  「啊,喂,横寺!」
  虽然身后传来钢铁小姐的制止声,但我却忍不住冲了出去。
  「……喝哈。」
  耳边传来背上的月子妹妹在冲击之下轻呼了一口气的声音。抱歉喔。
  我拨开群众,以螃蟹步闪过。一边尽可能别打扰到月子妹妹,同时奔驰在参道上,设法捕捉那家伙的幻影。
  但是涌过来的人群像是涨潮般,我的身体有如被波浪玩弄的小船。
  最重要的是,那家伙的身影,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这片人海之中。
  ※
  当我步履蹒跚走回原处的时候。
  「——横寺!哇,真是凑巧!」
  欢乐的声音直冲耳朵。
  回头一看,是三个女生。俗话说三女合一『吵』(注8),嬉闹声中不断挥手的是小豆梓。
  围巾、耳罩与毛帽,完全防御冬天的寒冷。穿在她身上的厚毛衣和大外套看起来蓬蓬的,全身模样就像小狗狗的布偶。
  「原来横寺也来了呀!机会难得,干脆像花嘴鸭行进一样,黏着你到处逛就好了!!」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不是也和朋友一起来吗?」
  我指指另外两人。
  「其实不用太在意我们没关系的嘛。」
  「圣诞宴会的事情我们已经被迫听了很多次的说。」
  她们俩果然是小豆梓的朋友,亲昵地对我笑了笑。
注8日文有一词为「奸しい(kashimashii)」,即喧嚣、吵闹之意。
  「你似乎和小豆的关系很好嘛。」
  「我们也想听听你问候小豆爸爸那件事的说?」
  她们俩都不怯生,和我的距离感似乎有些近。
  虽然她们的打扮完全是跟着所谓的现代流行品味走,但个性肯定不坏吧——乍看之下我有这种感觉。
  小豆梓真是不容小觑啊,看来不能再笑她没朋友了呢。反倒是以朋友人数而言,我的朋友明显比她少。此外我唯一的好基友戳太,似乎趁着暑假搭上了很和平的船,展开环游世界志工之旅。偶尔会寄明信片回来……不过邮戳还在距离日本愈来愈远的路途上,他在新学期之前应该回不来了吧。
  「哎呀,对了……是谁躲在你后面呢?」
  「咦?」
  小豆梓一脸讶异,想偷看我的身后。
  我正要回头时突然发现。
  不知何时,背上的负荷已经消失。原本背在背上的月子妹妹,似乎悄悄滑了下来。靠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紧紧贴着我的背部。
  有如恶作剧被发现的孩子,拚命躲起来怕被发现一般。
  「……哎呀?嗯……」
  「啊哇,哇哇哇……」
  「玩躲猫猫吗?呵呵呵。」
  「啊哇哇……啊哇啊哇……」
  小豆梓试图从右侧绕过来,筒隐就慌忙逃向左边。
  小豆梓想从左边探过头来,筒隐就连忙躲到右边。
  就这样,两人围在我身边展开一场小小追逐战。就像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小狗一样。
  「这边……其实是骗你的,嘿!」
  不久,两人终于正面相对。
  「果然是筒隐同学!新年快乐!请多指教!」
  「啊呜——」
  「讨厌啦,原来你和横寺在一起吗!要是早说一声就好了呢!」
  不停摇着尾巴的小豆小狗狗,开心拍拍筒隐的肩膀。
  结果,被拍肩膀的筒隐低下头。
  「……这个,其实不是这样。我应该已经停止耍这种小手段了。但是过新年心情特别兴奋。所以偶然之下,让横寺背背。不小心就……」
  筒隐说着摸不着头绪的理由,同时双手不停摇动。舞蹈月子妹妹再度出现。
  看来她似乎非常慌张。
  活像被大老婆人赃俱获的小三——不对,这种比喻从任何角度来看都不伦不类。抱歉必须订正。
  「……这个,究竟发生什么事呢?」
  纵使是小狗狗也似乎察觉到不对劲,歪着头感到不解。
  但是依然不敢直视小豆梓的筒隐,
  「我、我回去练练再来……」
  她独脚戏唱到最后被推下台,后退几步后拔腿开溜。

  我们几个呆在原地。
  被她开溜了。任谁都看得出来。
  「……难道是因为我们在,她才会跑掉的说?」
  「这么说来,从很久之前遇见她以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嘛。」
  「可能是她怕我们的说……」
  「我、我们去找她聊聊嘛!」
  小豆梓的朋友们连忙追了上去。什么嘛,她们果然是好人啊。
  「啊,那我也——」
  小豆梓也想跟着追上去,但是,
  「可是,呜……我应该已经决定要等下去了……」
  脚步才迈开两三步,随即停了下来。
  是圣诞节的时候,她说给自己听的朋友理论。彷佛不敢面对那理论的破绽一样,胆怯的视线在脚边犹疑。
  「即使迈入新年,也一直是这样……难道光是一直等待,还是不行吗?」
  「小豆梓……」
  「泡温泉那次的事,果然还让她记恨到现在吗?因为是小公主卡美拉的话题,忍不住兴奋过头,否定别人支持的角色。如果不改正最爱卡美拉的偏狭爱好,不论经过多久……」
  「我觉得卡美拉是无辜的。」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总觉得自己不小心被卡美拉钓中。但是说真的,不论是什么事情,我觉得都不应该将责任推给作品。
  「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也不晓得究竟该做什么才对。」
  「……嗯。」
  「虽然我不太会形容,但是我觉得你将筒隐的事情怪罪自己,有些不太对。」
  因为,
  『我要成为能够独立自主地站在旁边的人。这是我现在的目标。无论要做什么,我都要成长。』
  我想起筒隐的声音,还有筒隐的眼神。
  「——大概,身为一个正常的人,应该能做到这一点。如果不是这样,就是骗人。」
  那应该是她表示独立自主的声音。
  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害羞,想要成长的眼神。
  筒隐她相信自己,那应该是她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姑且不论对错,这终究是她的范畴。
  要是我们连她的自我反省都要擅加否定的话,总觉得——这也未免太傲慢了。
  「但是……」
  「所以你不要责怪自己,不要放弃。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行了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讲给小豆梓听,不如说是讲给我自己听的。
  不论是继续等待朋友也好,去追朋友也好,不管选择哪条道路。
  我都要尽我最大的努力。
  我这么决定了。
  「呃——既然这样,干脆改天去找她吧。我也有东西必须还给筒隐才行。」
  我将塞在大衣内口袋里的硬物取出来。她忘记文库本还放在我这边了。
  「这是什么?」
  「是筒隐忘记的东西。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呣……」
  虽然是漫画迷,但很少看书的小豆梓,微微歪着头。
  「我听过写这本书的人,但十四行诗是?」
  「简单来说就是诗集。尤其收录了许多莎士比亚献上热烈爱情的诗。」
  「好棒喔!筒隐同学的兴趣真是高雅。」
  小豆梓没等我说完就拍手,眼神闪烁着。不论任何时代,对女孩子而言,恋爱都是永远的主题。
  「只不过莎士比亚心爱的人,没多久就被别人横刀夺爱了。」
  「咦……」
  「讽刺的是,横刀夺爱的人原本似乎还是莎土比亚的情人呢。」
  「哎呀……」
  「一开始是爱之诗,后来是苦恼之诗,最后是死心之诗。读的时候可以看出故事性,很有趣喔。」
  「原来横寺是文学浪漫客呢……」
  小豆梓尊敬地叹了一口气。受人尊敬感觉并不坏。
  不过老实说,我会看这本十四行诗,当然是有原因的。纯粹是奥斯卡·王尔德以莎士比亚所爱之人的真面目为题材写了一本书。他最喜欢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颓废关系。
  小时候受到遇见的大哥哥影响,入迷地阅读完王尔德全集的我,当然会留意这一点。
  「……哎呀,不过稍微等一下。」
  小豆梓将双手比成的箭头和圈圈碰在一起,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忽然抬起头来。
  「好像五只脚的斯芬克斯一样,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嗯。」
  「莎士比亚(♂)被自己的恋人(♀)抢走了献上爱情的人(?)。总觉得这三人的箭头和圈圈似乎有些冲突呢……哎呀?」
  「似乎也正因如此,让王尔德先生大为兴奋呢。」
  究竟是轻松百合还是蔷薇族(注9),这是永远的谜团。变态之王王尔德先生似乎沉溺于后者,但我两者都能接受!
  「真讨厌,好下流喔……」
  小豆梓以两手遮脸,口气像是PTA欧巴桑一样低喃。但我想请她解释一下,为什么脸颊会逐渐染上红晕呢。
  「总之呢,」
  我耸了耸肩说。
  「——这是一个三角关系的故事。」
  「……那也是三角关系的故事呀。」
注9《轻松百合》为一迅社的百合漫画作品,《蔷薇族》则是日本第一本商业同性恋杂志。
  我们的故事比王尔德还前卫,达到了wild的程度。
  说到这里,我们两人都沉默不语。
  ※
  之后,筒隐传来一封只有短短三行的简讯:「想起有事,先走一步,学长抱歉。」
  没逮到筒隐的小豆梓朋友们,步履蹒跚走回来。
  「啊……真是抱歉,谢谢你们。」
  彼此微妙地打声招呼,然后就道别了。明明是新年参拜,却觉得有点对不住妣们。
  回到钢铁小姐这边一看,这里也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哎哩甲判……亚米利加语NO三Q……」
  「Oh...I am so sorry, hige sori(刮胡子)…」
  「No-No-低斯伊斯not啊片……没卡你卡了片西噜(mechanical pencil)……」
  钢铁小姐竟然和外国大朋友在对话!不对,他们没在对话!根本就是鸡同鸭讲!
  最不该放在一起的两个人,不断比手画脚尝试沟通,这幅光景可是现代超现实主义的最北端呢。
  「啊,你终于来了……」
  被夹在中间的爱美巫女看到了我,无力地挥挥手。
  「哦,一转眼没见啊。没有感冒吧?」
  「还好有换衣服,可是却被神主臭骂了一顿。水箭炮也被没收了……」
  「精心作品竟然……真是抱歉。」
  「没关系,再做就好了。不过你先帮我处理一下这边的情况……」
  俗话说小孩子就像一阵风,连活泼好动的爱美都这么无精打采,看来充当钢铁小姐和外国大朋友的口译十分费力吧。如果有人能稳当地帮他们两人同步口译,那么在任何宇宙星际会议都能吃得开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爸爸他走路不看路,结果果汁泼到了和服……」
  「爸爸?谁的爸爸?」
  「我的。」
  「他在哪里?」
  「在那里。」
  「咦?」
  爱美指的对象,除了外国大朋友以外没有别人。无论是在修学旅行目的地,或是在巫女巫女音头碰到时,他都一直狂拍爱美的照片。
  「就说这是我爸爸了啦。」
  「咦、咦、不会吧——!?」
  「咦你个头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爸爸就在附近。」
  爱美一副理所当然说着。
  在别人眼中,这对亲子也差不多。听她这么一说,鼻子的部分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像,但我觉得不应该认同他们的血缘关系!这简直就是重大犯罪啊!在爱美被拐走之前,我得先将她拐回家啊!
  只是不管小豆家也好,波鲁勒萝拉家也好,鸿什么这一次出现这么多爸爸啊。难道这是暗示我要当爸爸了吗?究竟哪个女生愿意怀我的孩子啊!
  「粉对不起真速可惜……It was mistake...」
  外国大朋友,也就是爱美的爸爸一直不停道歉。他似乎是该认真的时候可以很正经的类型。
  的确,钢铁小姐的袖子部分,有一块小小的污渍。
  「抱歉,没办法赔你……Fucking my god...」
  「耶斯……阿由汤姆?哎蟡麦可。」
  钢铁小姐一边点着头,发现我之后竖起大拇指。
  「怎么样,横寺!我正在和外国人说话耶!正在说耶!看来念书有发挥功用喔!」
  叽哩呱啦呱~啦,距离入学中心大考还有三星期的考生,洋洋自得卖弄亚米利加语。
  所以说啊,别再将废铁小姐叫成钢铁小姐啦!
  「先别提这些,你的和服脏了喔。得沾稀释的洗衣精洗掉才行。」
  「嗯……所以非回去不可了吗?」
  钢铁小姐低头看了看和服,模样有些失落。
  「新年参拜还没结束,真是可惜了。等一下我还要忙着观察月子、指导社团,忙着午睡和念书,没什么时间来呢。」
  「……嗯,你能将念书排在第四顺位,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耸了耸肩。
  听到我们两人交谈的外国大朋友,又开始不停低头致歉。
  「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好了啦,过了就算了。」
  钢铁小姐大方地挥了挥手。
  「——不过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月子妹妹已经先回去了。」
  「就是这件事!她、她怎么丢下我先回去啦!?坏心眼—真是坏心眼!」
  她慌忙双手双脚不停转动,拔腿狂奔。这样还能发挥田径社第一的跑步力,钢铁小姐太可怕了。
  「拜拜啦,爱美!下次再慢慢击掌吧!」
  「不用了啦!」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爱美还是向我挥手。因为真的好久不见,今天能见面真是太好了。毕竟没什么交集的话,很容易就见不到面呢。
  就这样,在新年参拜偶然被打断的钢铁小姐离开神社境内之前,外国大朋友盯着我们看。
  眼神一直没离开过。
  ※
  来说一下把新年的手忙脚乱,做了个总结的今年初梦吧。
  我梦见富士男与鹰娘妹妹用茄子玩具缔结了不正常的关系。
  这种梦根本谈不上是吉是凶,没什么好说的。这种梦不做还比较好。
  圣诞老人和初梦都不可靠。
  到头来,如果要祈求事情好转,还是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神?



3.惊喜,激进,决裂
  三天年假过完,没几天就是新学期的开始了。
  虽然有圣诞节、除夕和新年这几个破坏力十足的节日,但是寒假实在太短了。和暑假比起来也是短得可怜。
  这一定是教育委员会的卑劣阴谋。他们一定是为了遏止以寒风为理由贴近,展开成人关系的学生情侣才会这样。居然胡乱摘除恋爱的嫩芽,实在不配担任圣职者啊。
  面对恶辣至极的黑暗阵营,我非得坚决执行正义的大抗议活动。开学日一大早,我就拿拖把将办公室前面的走廊擦得蹭光发亮,存心让那些邪恶教师摔个大跤时,
  「……你在做什么呢?」
  小豆梓从楼梯中段平台看着我。
  她最近专注于即使穿制服,也要展现出不经意的时髦。例如在胸前口袋偷别一个小狗别针,或是在制服缎带上玩出花样来。
  裙摆的长度似乎也短了一些。还将像是绒毛的毛茸茸耳罩,当成重点饰品挂在脖子上装饰。
  ……又或者,这些并非最近的变化,只是我开始会仔细观察吗?当我默默看着小豆梓时,她露出『我知道了!』的模样举起手。
  「因为过新年嘛,所以才率先大扫除对吧!就像走廊地板下的万年龟!(注10)」
注10原为「走廊地板下的出力者」,意为私底下努力不为人知。
  「……嗯,是啊,可以这么说。」
  汪汪小狗似乎不知道我的深远目的。
  「呵呵,真不愧是横寺!」
  她的眼神光辉灿烂,尾巴像是快断掉般拚命摇摆。尊敬的笑容好刺眼啊。虽然我并不讨厌受人尊敬,但是心好痛。
  「……对了,我看到简讯了。你说放学后腾出时间来,该不会是那件事情吧?」
  「没错!」
  小豆梓用力点了点头。
  「筒隐同学的生日,发动计划的时间到了!」
  ※
  我被小豆梓拉着跑,来到组合屋社办大楼。
  我瞄了瞄在一楼栉比鳞次的运动系社团社办-心中浮现怀念的感觉,同时跟着上二楼。
  目标社办的门牌上,写着『儿童福祉社团』几个字。
  「这里是……」
  这是筒隐加入的社团。她们会造访附近的幼稚园和儿童活动中心,演演画片或话剧,是让人相当佩服的社团。要是早知道有这种社团,我也会高兴地取得入侵幼稚园的资格啊。
  「告诉你喔,我和这里的学妹们成为朋友了呢。」
  小豆梓说着,同时打开社办的门。
  吸了一口气,
  「——锵锵!让大家久等啦!我带了桃栗三年乌龟万年(注11)的可靠帮手来罗!」
  她的声音十分快活。虽然完全听不懂,但让我有点害羞。
  室内的人似乎早已等着她来,几名一年级学妹一起望过来。
  「等你好久了,小豆学——咿!」
  最后这个『咿!』很明显是看到我之后吓得屏住气息。什么啊,难道王子圣光中含有会引发别人紧急打嗝的特质因素吗?
  「那、那该不会——」
  「绝绝绝绝绝对没错,我在公告栏看过他的照片。」
  「……变态王子……」
  「被骗了吗?被骗了被卖掉了吗?被卖了又被转卖了吗?」
  「报、报警、报警……奇怪奇怪,是零零几啊,报警要拨零零几啊!」
注11原为「桃粟三年柿八年」,意为凡事都必须耐心等侯。
  「冷静一点!大家一起攻击的话,应该打得赢一个人……」
  「呜哇~爸爸妈妈,请原谅女儿不孝,女儿先走一步了——」
  大约七名学妹突然开始骚动起来。在狭小的室内慌慌张张来回奔跑,让人联想到小动物的牧场小屋。到底怎样啦,该从哪个学妹开始抓起呢?
  「……这个,虽然似乎有不少传闻。」
  水豆梓一脸困扰地皱眉。
  「但他只是容易引人误会而已,可不是坏人哟?」
  「……他、他不是坏人,是吗?」
  一年级学妹们眼睛睁得大大的,彼此交头接耳。
  「不是坏人……」
  「不是……人?」
  「他不是人啦。」
  「根本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
  「根本就不是人!人面犬!裂口变态!(注12)」
注12日本都市传说之一,用口罩遮住裂嘴,会杀死小孩的妖怪女。据说因为闻到整形医生的发蜡臭味而挣扎,导致医生剪裂了她的嘴。因此对裂口女大喊三次「POMADE(发蜡)」就可以吓跑她。
  「呜呀呀呀,发蜡发蜡!」
  各位好,我不是人。在资讯爆炸的现代社会中,眼前就有一个让恐慌增幅的传言游戏的珍贵样本。
  「好了啦,各位,别这么怕我嘛。」
  「——咿呀!」
  我才跨出一步,社办立刻响起尖叫大合唱。我往右边走,一群人随即躲到左边;往左边走,她们又慌忙躲到右边。
  拜托,难道你们是小黑鱼(注13)吗?该不会以为靠集团行动,就不怕被大鱼吃掉啦。哈哈哈,真是可爱呢,看我一口气吃掉你们大家吧!
  「——真是的,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在逐渐笼罩社办的混乱漩涡中,只有一人。
  小狗狗难得生气地挑起眉毛。
  「横寺,戴上这个。」
  她的口气很强势,将自己的毛茸茸绒毛耳罩戴在我的耳朵上。
  怎么回事,要发生什么事情吗?难道小豆梓不让我听声音,准备上演苏联肃反大清洗大会吗!
注13小黑鱼,荷兰作家Leo Lionni笔下的绘本主角。别的小鱼都是红色,只有主角是黑色,为了避免被鲔鱼吃掉而集体行动,由小黑鱼扮演眼睛。
  「小豆学姊……」
  面对不安颤抖的七只雏鸟,小狗狗态度一变。
  「别担心啦,现在他听不到大家说什么了。我想问一下,大家平常都听到哪些关于他的谣言呢?」
  为了设身处地和学妹们沟通,小豆梓用平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先实质排除造成恐怖的根凉,目的是让她们产生放心的感觉吗?小豆梓想得真周到。
  可是这个耳罩的尺寸和我的头不太合耶,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喔,这样好吗?
  「谣、谣言吗?」
  「听说他做过许多鬼畜的事情。」
  「会被他一口吃掉?狼吞虎咽吃下去?」
  「这个,听说他脑袋有问题,又变态又没节操。」
  「妈妈说不可以靠近他。」
  「此外经常有许多连环邮件在传……」
  「网路上有很多关于他的坏话。」
  ……其实真正的证言比以上内容难听十倍,而且落落长达百倍。但我听到一半差点晕过去,所以没记忆了。看来遭到大清洗的是我脆弱的玻璃心啊!
  但是。
  「——就这样吗?大家,仔细听我说。」
  小狗狗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结果这些都不是自己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事情吧。」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又怎样呢?」
  小豆梓的声音很温柔。虽然很温柔,却凛然强势。
  很有小豆梓的风格。
  一年级学妹们通通鸦雀无声。
  「明明没有直接交谈过,单凭从别人听来的流言蜚语判断,真的是正确的吗?因为别人这么说,因为听到这些谣言。如果这样就足够的话,那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做什么的呢?」
  小豆梓她本身真切的声音,让我也不禁听入迷了。
  「更何况这些传闻如果都是真的,那尼斯湖应该已经盖了水怪水族馆,雪山也开设雪怪交流宴会了吧?但是现实中并非如此,真叫人沮丧!」
  ……哎呀?小豆梓同学?
  「这些几乎都是误会或胡詻。当然我也很想亲眼见到尼斯湖水怪和雪怪哟?想见到它们好好摸一摸呀。也想一起合影比个V呢!还想裱起来挂在家里装饰哟!你们懂吗!?」
  「呜哇……」
  小豆梓同学?一年级学妹们动摇了喔?
  「但是无论再怎么想见它们,也不能光凭空穴来风的谣言,就否定达尔文的进化论呀。否则就变成信奉飞天义大利面怪物的异世界了嘛!(注14)必须亲眼看见、亲耳倾听、用头脑思考,分析真实性,才算是真的爱这个世界吧?大家都喜欢动物的嘛,对吧!」
  我投降。逻辑说到一半翻覆出车祸,结论变成动物万岁。尼斯湖水怪也就算了,扯到义大利面怪物去,这些学妹大概也听不懂吧。
  不过呢,小豆梓的雄辩充满了气势。
  这些似乎被满头问号包围的一年级学妹们,开始坐立不安地以手肘顶着彼此。
  「横寺,可以拿掉罗。」
  小豆梓以手势示意,我才拿掉诅咒耳罩,假装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面露笑容但心在淌血,男人就像背上的花吹雪啊。
  「这个——呃——」
  不久我和众人四目相接,其中一个学妹往前走了几步。
  「……学长对不起……」
注14一种讽刺性的虚构宗教,讽刺宣称智能设计论的教派。智能设计论者认为生物并非出于演化,而是源自某种超自然智能的设计。
  代表众人道歉的一年级学妹身后,所有人都像含羞草一样瑟缩着,低头向我道歉。
  「没有啦,这也不能怪你们。抱歉吓到你们了。」
  其实我也是自作自受,应该说我只能这样说。因为伦理观太过错乱,看到别人吓跑我反而会兴奋。
  我挥了挥手,于是一年级学妹们像是松了一口气,再一次瑟缩着脖子低头。
  「那么就重来一逼,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小豆梓加入大家的圈圈内,又拿了两张折叠椅摆着。围成一个圈圈后,向我招了招手。
  当我正准备放心加入的时候,
  「…………」
  小豆梓用旁人看不出来的方式靠向我的手臂。
  ——谢谢你,抱歉喔。幸好横寺很体贴。
  同时传来一阵低喃般的耳语。
  大正义小豆梓同学,原来你是大天使吗?我的心脏跳过头,快要爆炸啦。
  ……真正体贴的人究竟是谁啊。
  ※
  隶属儿童福祉社团的一年级学妹,包含筒隐在内有八人。
  她们是透过在当地河川举办的接触鱼群活动,认识小豆梓的。看小豆梓全力参加这种以幼稚园和小学生为对象的社团活动,让人感受到她对动物无穷无尽的爱。
  之后就聊起筒隐的话题,大家一致决定要帮筒隐盛大庆祝这次的生日。
  「关于这个计划,和小豆学姊一起想到的是……」
  一年级学妹每次和我四目相接,声音都会变高亢。
  大家依然当我是来到七只小羊家里的大野狼。别担心别窨怕,我就像大家的爸爸一样喔。嘴巴大是因为我是经常和大家一起欢笑的好青年,呼吸急促是因为和大家见面而兴奋呀。舌头舔着嘴唇是因为准备尝尝大家的味道喔,嘎喔!
  要是我这样吓她们,可能真的会有几个人吓得发抖而晕过去吧。还是自重一点。
  更何况在场的学妹们,没有一个比筒隐的身材娇小。换句话说以最近的嗜好而言,其实不OK。看,大家安全啦,我是个被彻底调教过的大野狼!
  「打、打算在下次预演时,帮、帮筒隐同学庆祝……」
  儿童福祉社团似乎有访问儿童活动中心的新春活动,参加者只有目前的一年级生。大概类似运动系社团的新人战吧。
  因此她们打算在练习表演节目的时候,好好让筒隐大吃一惊。
  「说是这么说,但也只是在想要演画片还是话剧呢,根本还没想到内容。而且也无法想像筒筒高兴的样子……」
  「是吗?我觉得她应该很容易就高兴吧。」
  「变态——啊哇哇,横寺学长是这么想的吗?」
  学妹以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她似乎以为自己顺利掩饰了差点喊出另一个称号这件事,不过看在她这么认真的眼神份上,我就原谅她吧。
  「我懂的。我想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哗啊……」
  「——看吧?我不是早就说过了!」
  不知何故,小豆梓得意地挺起单薄的胸膛。
  「最了解筒隐同学的,就是这位横寺喔。所以我才找他来!他可是海狮秀的海豚级帮手哟!」
  「没有啦,你这么夸我反而让我不太好意思呢!」
  一年级学妹们虽然不太清楚,但小豆用语中『海狮秀的海豚级帮手』是十分高级的赞美词。这大概是小豆梓检定五级的考题。
  「……是吗?筒筒究竟喜欢什么,果然知道的人就是知道呢。」
  学妹们私下说了一阵悄悄话之后,转身面向我。
  「筒筒从很久之前,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呢……」
  「虽然变成熟了,但总觉得有点疏离了。」
  「但是但是,她真的是好女孩,非常好喔。」
  「相当细心,也很会照顾别人喔!」
  「……不过有点贪吃,给她糖果的话,她会高兴得乐不可支呢。」
  「有时会看某人传来的手机简讯,然后对玩偶甩巴掌迁怒喔。」
  「哎呀呀,这样说会被她骂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描绘出筒隐月子这个女孩的模样。
  自从她丧失表情之后,有段时间我还挺担心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受到朋友的照顾嘛。
  看到小豆梓微笑,我才发现自己也笑了出来。

  结果,大家聊起筒隐的话题,几乎没有讨论到惊喜活动的内容。
  不过呢,我觉得这样就行了。
  「那么筒隐在幼稚园也相当受欢迎吗?」
  「对呀对呀,虽然她本人似乎没发觉,但是她帮大家画画时,大家都舍不得让她走呢。」
  「结果就那样混在幼稚园生里头,分不出来呢。」
  「如果不说话的话,感觉真的没什么差别喔。」
  「我们离开的时候,有时会将她忘在那里呢。」
  「筒筒也就那样被迫和大家一起午睡。」
  「之后园长还打电话到学校,说有不认识的小孩混了进来。」
  「——拜托,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啦。开玩笑的……啊哈。」
  不只和学妹们聊开,她们甚至当场表演对口相声。只是我完全搞不懂,从哪一句开始是装傻。
  从刚碰面时的状况想起,感觉我们亲近了许多。
  ……虽然一年级学妹们,像橄榄球的正集团达阵一样双手交叉环胸,对我摆出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准备同归于尽的阵形,让我有点在意。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该深入采究了。
  「哎呀,我差不多要去打工了……」
  动物女仆咖啡厅人气No.1的小豆小狗狗慌忙站起来。
  我看了看时钟,是该离开了。
  小豆梓依照惯例,以过人传球传达视线给我,我以胸口盘住。
  「我聊得很开心呢,谢谢你们。」
  我也跟着小豆梓站起身。
  再继续待在社办只会招人非议,我可没这么蠢。爽朗王子要飒爽离开啦。在察觉到正集团达阵阵形的含意,忍不住要哭出来之前赶快闪人啦。
  可是,有些学妹疑惑地看着我们两人的眉目传情。
  「这个……」
  学妹们彼此互瞄了几眼,
  「……想问一件无关的事情。」
  「请问两位,」
  「是什么关系呢?」
  「也就是,也就是说,」
  「两人是不是在交往呢?」
  「热恋中~」
  「啊哇哇,热恋中吗?」
  她们突然抛出这么一个问题。
  学妹们闪闪发光的眼神中彷佛期待些什么。如果这是二十四之瞳(注15)的话,就能以小豆岛为舞台,飞进壶井荣的怀旧文学世界了吧。不过眼前的十四之瞳,却笔直飞向恋爱喜剧世界呢。
注15十四之瞳,壶井荣于一九五二年发表的小说,描写战时人民所受到的苦难。在拍成电影和电视剧时,将原着中的舞台设定为壶井荣的出生地,香川县小豆岛。
  为什么女生这么喜欢这一类的话题呢?比起有没有交往,有没有出手过才是重点吧。我还没出手!形而下意义上还没出手啦!哲学上我是无辜的!
  「真是的……」
  虽然小豆梓有点脸红,
  「好了好了,我们没有在交往。就像独角仙和锹形虫没有交往一样。这种事下次再聊吧!」
  「欸——」
  「好了,那么下次午休,我们再像这样聚会吧——」
  却一下子轻描淡写带过,而且很快决定了下次集合的日子。别小看这样,难度很高的喔。
  原本孤零零的小豆梓,交流能力已经进化到罕见的程度,让我私底下暗暗佩服。
  毕竟遗传了很懂社交的小豆妈妈基因,她原本的个性可能就是这样吗?或是受到某些外在事情影响,个性变得积极多了呢。
  不过,让小豆梓确实改变的可能外在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丝丝毫毫根根本本不知道,所以我决定不去想。我说不去想就是不去想啦。
  「那就再见罗。」
  我和小豆梓在门口向众人道别。
  「再见罗!」
  「哈哇哇,时间过得真快呢。」
  「今天谢谢学长学姊!」
  「学长学姊辛苦了。」
  「拜拜,拜拜~」
  「下次一样在社办等喔~」
  「要对筒筒保密喔!」
  学妹们也一起向我们挥手道别。
  ……我说你们该不会是斑马吧。跟什么要是显露个性,就会被吃掉的野生法则共存吗?

  我和小豆梓一边苦笑,同畴一起离开社办的时候。
  「——……哎呀。」
  筒隐站在走廊上。
  她看来像是偶然经过,一脸茫然地盯着我们看。
  「哈、哈罗筒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忘了东西回来拿,学长姊们呢。」
  「没有啦我们是,小豆梓,是那个吧。」
  「欸、欸、钦?对、对呀,嗯,就是那个吧。」
  「该怎么说呢,就是迷了路之类的啦。」
  「在学校会迷路吗!?不是啦,这个,是来还东西的!」
  「噢,对对对,有本书之前一直没来还啦。」
  「为了还书才跑到社办来。」
  「但是后来发现书忘在家里了,嗯!」
  「对对对,差不多就像这样!」
  面对我们滴水不漏的完美转移话题,筒隐沉默不语。
  她的透明眼神平等打量我和小豆梓。细小的喉头不断上下游移,伸出右手彷佛要抓住什么。
  但是右手还是被自己的左手拍落,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她的左手压抑着右手,像是在忍耐一样,宛如在制止一般。
  「……呣……」
  虽然她的动作很复杂,声音却相当自然。
  「……是这样的吗?两位辛苦了。」
  只见她鞠了个躬,像是若无其事般进入社办内。
  真是千钧一发呢。在我们的急智之下,避免了惊喜被本人提早识破的危机。我们完美地瞒过去了喔!
  房间里也一样,
  ——哇,筒、筒筒!我们没在做什么喔!我们没有和小豆学姊和横寺学长做什么喔!
  传来七只小羊慌张的声音。她们转移话题的技巧实在差到有剩……真希望她们能学学我们。
  ……总觉得,这个惊喜计划一下子就要破功了。
  ※
  总而言之,第三学期比第二学期稍微轻松一点。
  由于修学旅行结束还没过七十五天,原本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不过真的开学之后,总会有办法可以挺过丢。
  早上在办公室前的走廊拖地,设法摧毁黑暗阵营。中午和小豆梓与学妹们商讨秘密计划。晚上还得在钢铁小姐的鼻子前吊红萝卜,设法鞭策她念书呢。
  这日子过得太充实了。
  这才是高中生的日常生活啊。肯定是一般高中生的日常生活。
  真的,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好开心,好开心,没有社团活动和玩耍——」
  我今天一样哼着歌,同时进行我每天早上的例行工作,也就是拖地时,
  「……原来你。在这里吗?」
  舞牧正好经过。
  她的手上抱着文件。因为刚开学,大概是预算和运动会等各种必须申请的事项吧。
  穿在厚重冬季百褶裙底下的体育裤,丝毫没有性感可雷。不过我也不期待她有多性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呵……终于到了我吐露第三计划之一角的时候吗……没错,这一切都是为了映照反射在走廊地板的女生小裤裤。」
  「啊?」
  舞牧哼笑着,
  「反正一定是因为新学期还没解除不准参加田径社活动的禁令让你受到打击才会利用卑劣手段凸显自己改过向善吧。少做变态行为了变态。」
  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
  「喂,笨蛋,不要说出事实好不好。既然你已经看穿了一切,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掩着脸,拖把掉落在地上。计划被一语道破让我有点无地自容。她和小豆狗狗不一样,没那么好应付呢。
  ……没错,正如舞牧所说。
  我到现在还不能参加社团活动。
  老小姐就算了,可是辗转听到事件始末的田径社顾问老师暴怒,到了第三学期还没气消。导致现在明明是二年级最后的重要时期,我却只能在这里当打扫工友。不、不过一边打扫一边妄想很开心的!我已经习惯了!
  「由于筒隐社长健在。因此虽然起步晚了点。不过当你被困住的时候。田径社内的体制大致上稳固了。」
  舞牧一只手晃了晃抱着的文仵,同时嘴角往上一扬。
  「这样下去我将会接任社长,怎么样。」
  「没差,反正我不太在乎。」
  「原来你很羡慕吗?很后悔吗?活该啊前任王牌。」
  「其实这样也无所谓……」
  难得看到这女孩在变态话题以外的地方夸耀胜利。
  麻衣衣正确地继承了敬爱的筒隐社长具备的钢铁精神,活在热血的运动世界中。新生田径社暂时高枕无忧,看来暂时可以不用准备男友曝光的紧急记者会了。
  「给你一点甜头。」
  舞牧像在炫耀似地摆起架子,
  「如果你抛弃自尊,舔我这个新任社长舞牧麻衣大人的袜子,我可以帮你向老师求——」
  「是是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立刻以猛虎落地势,揪住舞牧的脚脚不放。我和这个会塞内衣裤给别人的女孩正好符合供需,这才是恋物癖业界的最尖端!
  「好、好痛耶!?」
  结果她以室内鞋用力踩了我一脚。
  「……变态。」
  「不是两情相悦吗!?」
  「大变态。」
  她的眼神露出退避三舍的惧色,连骂人的话都骂不出来。什么嘛,是你先开口的耶。不是要将爱塞内衣裤给别人的癖好发扬光大吗?
  「……你还是一样,大笨蛋。当然是开玩笑的。」
  舞牧微微叹了一口气,好让皱起的眉头缓解。
  然后对我投以冷淡的视线。
  「说真的。阳阳最近难道不伤脑筋吗?不担心田径社的事情吗?」
  「当然伤脑筋啊。姑且不论田径社,麻衣衣认真称呼我为阳阳,感觉你真的将阳阳当成了我的绰号,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呢……」
  麻衣衣似乎在心中认真地喊我阳阳。看来不是随便喊出来的绰号呢。
  所以说,我也该考虑在心中认真喊她麻衣衣了。什么呀,好像青涩的恋人一样喔。麻衣衣……不小心喊出来了,讨厌啦~
  「……你的眼神很恶心。」
  舞牧麻衣衣一巴掌拍在我的额头上,然后重新开口。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问题吗?」
  噢,她这个问题毫不留情呢。我知道,要是回答YES的话,她一定会骂我『那你还不赶快去死变熊』;回答N0的话就会骂『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快点死一死吧变态』。舞牧的花招全部被我识破啦!
  「——我是认真的。给我认真听。」
  「…………」
  「因为你一直被别人耍着玩,没有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才会导致连田径社都不能参加。就这样毕业难道你会满足吗?」
  ……我以为我识破了她要说什么。想不到她却开门见山。
  像她这样当面盯着我看,实在没办法蒙混过去,让我有点不敢直视。
  「难道你不羡慕我吗?难道你不觉得懊悔吗?你会这么想吧。给我这么想啊。笨蛋。」
  舞牧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别让高中生活留下遗憾,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但你现在却不上不下。被别人远远抛在后面。为了别人而活真的好吗?」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胸口。
  ……当然,不好。
  正因为不好,所以我也想过,不惜舔她的袜子也要回田径社。说真的,刚才是逼不得已才会那么做啦。
  但是,
  「……没差,这是属于我的人生。或许不值得对别人夸耀,但我也不觉得比别人差。」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的人生就是为了他人而活吗?」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他人啊。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尽我自己的力量而已。如果以结果而言,田径社的事情被排到后头的话……就到时候再说吧。」
  这就是我的哲学。
  在十年前的筒隐家,采咲女士曾经这样告诉过我。
  发觉自己所想的事情有多么傲慢,丢脸到无地自容而痛苦打滚,但还是得做出决定。
  所以我在修学旅行时——做出了决定。
  这不是为了别人,完全是为了自己。
  我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让大家最后都获得幸福。
  不管有多么傲慢,即使丢脸到不知何谓羞耻,但我还是决定为了自己珍重的人而活。
  「你……」
  「嗯。」
  「……是大笨蛋。」
  舞牧说到一半噤口,耸了耸肩。然后眼神从我身上移开,重新整理手上的文件档案,进入办公室。
  这代表这个议题到此打住。
  我想,她应该不是理解我,只是懒得多费唇舌而已。
  我不会强迫她理解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矜持。
  虽然很遗憾,但就是这么一回事。
  ※
  话说回来,像这样擦身而过之后,彼此无法理解的对象应该无情离去才是王道。否则分离的场面就显得不够紧张。
  但是舞牧进入办公室办完事情后,却满不在乎出现在走廊上。
  我依然不辞辛劳,或者应该说小家子气地以打扫博取好感。她明明没事,却在我附近徘徊不去。
  「……」
  「……」
  别理她。
  我坚持继续打扫,她也坚持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断地将手上的田径社运动会申请文件晃给我看。然后若有所指地指着长距离部门中,一个选手名额的空白部分。
  「…………」
  「…………」
  「……就说我的确很想跑,但还不能去跑啦……」
  不耐烦之下,忍不住先开口的人是我。这女人,戳人家的痛处戳得很精准嘛。
  「你内心遗是想跑的吗?」
  舞牧像是得到口头承诺般,双手交叉环胸。话题不是刚才就已经结束了吗?她想要我陪她玩吗?难道她是个怕寂寞的人?
  「简单来说。」
  「嗯……」
  「阳阳重视女朋友更胜田径吗?」
  「你这种结论是怎么串来的!」
  万一她的结论是这样,我岂不是变成不配当个运动社员的淫虫了吗!近来根据业界分析杂志的报告指出,认真的主角类型比较受女生欢迎,所以我也想调整路线。就算要戴着面具过日子,受女生欢迎还是比较重要。
  「因为事实就是这样啊。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只会和女朋友泡在一起的没用变态。」
  「拜托,你以为我想二选一喔……况且你说的女朋友是谁啊。」
  「耀眼的大小姐。」
  舞牧以手掩住嘴角,模仿虚拟的大小姐。这可是麻衣衣珍贵的模仿画面呢。
  话说你在模仿谁啊,虽然我看得出来。她在你的眼中还是大小姐吗?太好了。有时候我只着得见汪汪小狗狗的尾巴。
  「小豆梓不是我女朋友啦。」
  「啊?」
  「你可以问问她本人,她一定会否定的。」
  我想起学妹发问的那一幕。毫无疑问,言下之意是否认的。
  「…………」
  舞牧一脸错愕地叹气。
  她看着我的表情,像是在观察超出理解范围外的未开化民情一般。
  「那她究竟算什么?」
  「……谁晓得?」
  我耸了耸肩。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
  现在,我的心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对她有什么感觉呢?
  「什么谁晓得。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喜欢就让她当女朋友,不喜欢就别让她当女朋友,应该就只是这样。其实你讨厌她吗?」
  「不是这样说啦……」
  「不然怎么说。」
  「一言难尽啊。很多事情很复杂啦。比方说,究竟从哪里到哪里是界线之类……」
  「界线?」
  我稍微想了想。究竟该怎么形容才能让舞牧理解。
  究竟该怎么说,才能整理我内心的感受呢。
  「……那我打个比方好了。你觉得我和麻衣衣你,有可能成为男女朋友吗?」
  「死都不可能。应该你去死,应该宰了你之后活下去。」
  舞牧露出在地狱中践踏佛陀的表情秒答。甚至还接着咂了一声舌。
  「哈哈,对吧。」
  完全没错,就是这样。我并不讨厌舞牧,但我有点难想像自己和她展开这种关系的未来。
  「所以说,就算我对麻衣衣做出这种举动,你也不会感到心动吧?」
  「啊?」
  我抱着舞牧的肩膀。
  为了提高实验的可靠性,我尽可能深深地抱着。
  「…………咦?」
  她似乎也游刃有余。连惊愕的声音听起来都似乎十分从容。
  「就算同样是朋友,有些人可以接受这样,但也有些人不行。」
  接着第二阶段,我稍微用力摩擦她的脸颊。
  原来如此,好柔软。但仅止于此。
  果然,和某人就是不一样。光是身体碰触不会让心脏狂跳。就算同样属于朋友范畴,也能看出明确的差异。
  「……………………哎?」
  被我抱在怀里的舞牧,像是回想起僵硬眼皮的跳动般眨了眨眼。
  脖子朝右边『咕咚』一歪,充满问号的眼神在超近距离映出我的模样。
  慢了一拍后,
  「——……★Π$▲@!?」
  才发出不成声音的尖叫。
  身为现代人,怎样也不应该放弃语言吧。拜托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好不好。哥哥最讨厌这种躲避描述的手段罗。
  「即使和麻衣衣身处相同立场,也有女孩足以让我心脏不由自主怦怦跳。不过身为具备理性的人类,难道要单凭不随意肌的跳动来判断自己的心情吗?因为有个女孩,在人际关系的界线上非常难以判断,所以我才会伤脑筋——」
  「你。碰。呃。什。」
  「哎呀?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刚才。为何。这样。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副社长的嘴像金鱼般一张一合,身子开始缓缓颤抖。
  「——……去死!」
  下一瞬间,她按着我的肩膀一把将我推开。
  「好痛耶,做什么……」
  「你是笨蛋吗、是笨蛋吧?你这大笨蛋,笨到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她满脸通红,卯足全力对我大吼。
  同时开始猛烈说教。似乎在说就算是朋友之间,也有可以做与不可以做的事情。交换身体在厕所『解决』需求可以,抱着肩膀却不行。舞牧的判定也太独特了。
  「反正我们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可能性是零,所以完全问心无愧啊……」
  「笨蛋,要是这种事情被看到的话。麻烦的人是——」
  「——有没有坏孩子呀,来哟?」
  从走廊的转角,传来一阵和气的呼喊声。
  如果将『随传随到,立即报到,和气少女』这种标语做成海报贴出来的话,肯定没人合想在走廊乱搞男女关系。她的冲击性就是这么强。
  「……!」
  舞牧的背脊就像弹簧一样挺直,立刻朝反方向如脱兔般拔腿狂奔。不愧是田径社,瞬间判断真快。
  结果就在下一瞬间,
  「麻衣衣~抓到你罗~」
  和气少女从一旁的女生厕所登场,逮住了舞牧。
  虽然她珠圆玉润的声音和手势很可爱,但我彷佛看到生剥鬼(注16)的菜刀,从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跑出来的幻觉。
  「怎么会!」
  虽然舞牧一脸愕然,不过瞬间移动对和气少女而言是家常便饭吧。毕竟是和气少女呀。
  「呵呵,呵呵呵,这次真的被我抓到啦~」
注16日本秋田县男鹿等地区流传已久的节庆活动,「生剥」意为模样怪异的神灵。镇民除夕夜会打扮成生剥鬼的造型,两三人一组一边大吼一边舞蹈。
  有如打着『和气和~气』的拍子般,和气少女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连指手套紧紧套在双手上,准备变身的模样是必杀仕事人风格。(注17)
  「为什么要坚持否认亲亲爱爱的关系呢~事实明明摆在眼前呢。竟然二度玩弄朋友,我真是错看麻衣衣了喔~」
  「但你捉弄我根本不只两次吧。」
  「嗯~」
  「之前你在校外学习报告上也一直乱写那男人怎样又怎样。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修改吗?」
  「麻衣衣居然还顶嘴呢,呵呵呵呵……」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顶嘴。啦。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用花好好戳?」
  「不是啦!好好说!」
  「好好摸?」
  「根本没在听……」
  「好呀~交给我吧,我会温柔一点的喔~」
  就像在春天原野上野餐的狸猫一样,和气少女佣懒地牵起舞牧的手。
  虽然她在我眼中,果然只是一个有点爱胡闹的女孩而已。
注17日本朝日电视台播映的时代剧,描写江户时代为人报仇的杀手故事。
  「等一下。等等。等等。至少。等我一分钟。再给我一分钟做好心理准备。」
  「别担心啦~我会一分钟就让你不省人事哟~」
  「就是不要这样啦笨蛋什么跟什么你这个笨蛋蠢蛋迷糊蛋大笨蛋和气大笨蛋。」
  「麻衣衣怎么骂这么难听呢~呜呜。呵呵呵呵呵……」
  「啊。不是。啦。不是。这样的。刚才只是有点语病——」
  但对拚命挣扎的舞牧而言,她看起来似乎是不同的魔物。
  只见她被拖进名叫厕所的密室之内,看起来很像被五花大绑,准备炖成火锅的狐狸一样散发悲怆感。为她默哀。

  不过我毕竟是男人。
  从各方面来说都是男人。为了拯救朋友舞牧的危机,就在我思索要怎么单枪匹马冲进女厕而不会留下祸患时,和气少女一个人从厕所走了出来。
  只见她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对我笑了笑。不久的刚才还别在某人胸前装饰的缎带,被她当成战利品一样在手上不停旋转,
  「有关刚才的话题,王子。你把朋友想得太复杂了哟。」
  她这么说道。
  「呃,先别提这些,舞牧她没事……」
  「你把朋友想得太复杂了哟。」
  和气少女笑着重复回答。
  这大概就是不按『OK』,对话就无法继续下去,剧情会原地打转的强制事件吧。一切都太迟了,麻衣衣抱歉。
  「与其说我想得太复杂,不如说我只是设法厘清而已。」
  「为什么非得设法厘清不可呢~」
  「咦,可是……」
  「如果认为对方很重要,好好珍惜对方就好了。一个一个去想究竟是不是朋友很没意思喔。就算麻衣衣将来嫁人了,我也会和麻衣衣继续交往;即使麻衣衣讨厌我,我还是喜欢麻衣衣哟。」
  「…………」
  「白天与黑夜的界线,不需要像电灯开关一样切换不是吗?但你却非得说清楚讲明白,这可能表示你不替自己的人际关系命名,就无法放心吧。这样感觉有点寂寞呢。没有啦~」
  和气少女以悠哉的声音说着。
  ……等等,这大概是针对我回答舞牧关于界线之类的意见吧。但你既然从这边开始就听得这么清楚,根本就没必要欺负舞牧吧?不过这些事我在心里想想就好了。我也是有害怕的东西。
  「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哟!」
  刚才大约有六成认真的和气少女,表情一和缓下来,
  「对了对了,今后也拜托你继续照顾我的麻衣衣喔~」
  「嗯?」
  「和王子在一起,麻衣衣似乎就很开心呢。她快乐我也很幸福喔~这个送给你当谢礼吧。」
  她轻轻将战利品缎带塞进我的手里,同时佣懒地挥舞宽大的袖子。
  之前的袜子也好,缎带也好,为什么只有舞牧的私人用品在我家愈堆愈多啊,太神奇了……难道麻衣衣是我女朋友吗?
  该怎么处理这东西呢?塞在衣橱里当作观赏用,每天早晚让心情黑皮一下吗?万一被魔王妹妹挖到的话,就会上演近年罕见的大虐杀啦!我反倒很期待呢!
  ※
  之后我才觉得。
  不管怎么说,和气少女依然完全相信麻衣衣。
  对方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就算对方讨厌自己,依然喜欢对方。即使不是朋友,也依然是朋友。
  需要多少时间培养,才能说出这番话呢。
  人际关系真的,复杂到让人束手无策。
  我——不对,我们都弄错了。
  因为是朋友而追上去,或者因为是朋友而一直等待,起跑线的设定根本就有问题。想追就追上去,想等就等待,其实只要这样就好了。
  理论上是朋友,所以是朋友,稳固的关系。
  我难道不是一直在依赖这种分类化的词汇,不愿面对现实吗?
  到了隔周,我才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
  当天从一大早天色就很怪。
  从天气预报大姊姊露出沉痛的表情说『今天下雪会湿罗……』就不太对劲。一定是最近难以理解的冷笑话接到不少抗议,不得不封印自己的个性吧。看她沮丧的表情真是可怜。
  ……她应该不是还没学到教训,又在说什么雪和湿罗(snow)的哏吧。这样真的等着回家吃自己罗。
  重要的天气预报让人提不起劲,看起来要下雪却又不下,以为下了雪却又缩回去。今天的天气暧昧得不上不下。
  只有风冷得让人感到不对劲。
  结果体育课的马拉松跑完后,手指冻得像冰棒一样,怎么搓都没恢复知觉。
  不知道是不是手套太旧太薄,感觉一点效果都没有。平常总会抢过朋友的手套套在手上,偏偏基友戳太正为了世界和平而继续自动放寒假。麻衣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向她借的话,没有依照要求沾染上特殊污渍之前,根本无法还给她。
  ……向其他朋友借?先请一休和肖从屏风内帮我叫出能聊天的同班同学再说吧。
  「真伤脑筋……」
  在教室换好制服后,我一边抚摸着指尖,同时依照最近的惯例,前往秘密宴会作战总部,也就是社办大楼。
  由于午休还没开始,大楼里没什么人。但还是有些提早下课,或是碰到自习,或是自动跷课的人待在这里。
  我尽可能不去看运动系社团集中的一楼,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正好追上小豆梓。
  「哎,横寺,今天怎么这么早呢?」
  「你也是啊!刚才不是和小豆梓你们班一起上课吗?」
  冬季体育课的好处,就是只要跑完规定的公里数,学生就能提早下课。没有同学跑得比暂定田径社社员更快。包含舞牧在内,和同学年学生跑长距离我从没输过。
  但是小豆梓却出现在我前方,代表她至少比我先跑完全程。横寺同学的自尊已经瓦解啦,难道她太爱动物,而学会了野生动物的跑法吗?
  「我在旁边休息嘛。老师说天气很冷,可以先回去没关系。」
  「怎么了,感冒吗?头痛肚子痛,还是哪里痛?没事吧?」
  「嗯、嗯,还好……」
  我用手摸摸小豆梓的额头,她连忙作势要戴上耳罩和口罩。
  冷风吹拂下的鼻头红通通,呈现非常健康的红色。媲美健康优良女孩的红色肌肤,在我手掌底下透着鲜红。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悄悄移开视线。
  「……该不会是跷课吧?」
  「……因、因为很冷嘛……」
  小豆梓瑟缩着,露出像是把困惑与笑容煮成大杂烩的八字眉表情抬头看我。
  如果以一般的标准来判断,或许可以视为她要诈。不过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依照大天使小豆梓同学大正义法则,大天使小豆梓永远都是正义的。因此很明显是天气有问题,是这个社会有问题,整个世界都有问题。或者是我脑袋有问题。
  「嗯,今天没有完整防御的话,还是别随便跑马拉松比较好。手很冷呢。」
  「真的耶……」
  我们学校太穷了,社办大楼根本没有暖气之类的设施。碰到这种季节时,让人有点无精打采呢。
  正当我这么想时,
  「好像放在冰箱里的长毛象之牙呢,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呢?」
  小豆梓以双手紧紧包住我的右手。
  非常习惯、自然的动作,应该没什么深层的含意吧。国中生矛会对女生握住手感到心动,我早早早早就习惯了。
  就这样,我们来到社办大楼二楼的儿童福祉社团门前。
  在我们转门把开门前,里面有人先开了门。
  大概是房间里的人听到我们聊天了吧。
  在房间里等待我们的——不是七只小羊。
  「——欢迎光临。两位。」
  无表情的马尾发束女孩,独自板着脸站在我们面前。

  「——……哇、哇!」
  慢了半拍后,小豆梓惊讶喊出声。
  同时以光速放开我的手掌,双手高举万岁,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做亏心事。
  「筒、筒隐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问呢,这里是我参加的社团社办。」
  「对呀,也对,我、我知道啦!」
  「第四堂课是自习,所以我来找这次新生活动的剧本。」
  筒隐淡淡说着,淡淡阖起手边的书,淡淡看着我们。
  另一方面,小豆梓依然双手高举投降,难道她被看不见的凶器抵住了吗?
  「找剧本真的很麻烦呢!如果要八人一起演话剧,还得考虑登场人数来选故事,而且感觉不是大家都想当主角呢!」
  「……学姊真了解我们社团的事情呢。」
  「对、对呀!还好啦!大流士之鹰是国王的耳目!」
  「话说,小豆学姊和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这个……我们,在散步……」
  「在学校散步吗?」
  「当、当然啦!重新看一递熟悉的景色,就好像世界大发现特别动物之旅呢!」
  「原来如此。自己身边的人不一样,对日常生活的看法也会跟着改变吧。」
  「就是这样!」
  「所以对小豆学姊而言,现在学姊身旁的,就是能改变学姊对世界看法的人吗?」
  「对呀……是、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耶!?」
  小豆梓看了我一眼。拜托不要拚命点燃炸弹后,再不负责任地丢给我好不好!
  「……没有啦,该怎么说呢,我们其实和人有约啦。」
  「在这间社办吗?」
  「没错。我们接受了某项秘密命令。就算是月子妹妹,现在也还不能透漏真相。不好意思,请你体谅一下。或许过了一段时间,时机成熟后就能告诉你……」
  我以一只手遮住脸,凸显暗属性的阴影。
  书上有写,说谎的要诀就是在九成的真话之中,掺杂一成的谎话。
  「原来如此。」
  筒隐平静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这么说来,很快就要午休了。那些女孩们应该迟早会来吧。」
  「那些女孩们?」
  「七名社员,和我同学年的。」
  ……明明没提过我们和谁约好见面,她却完全了若指掌……
  不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电感应吧。这是我们无意识中了解彼此的证据!
  「话说社团的表演节目,终究是为了儿童活动中心的孩子们准备的。如果要举办任何突发性活动的话,最好比照预演,只有我们社员在场时举办会比较好。」
  ……连讨论内容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不不不,还有机会。或许她依稀察觉到我们的企图,但未必能掌握计划全貌。在当天揭开宴会的盖子观测之前,都是不确定小猫咪已发觉或未发觉的叠加态!
  「附带一提,比起当天突然收到惊喜,我更喜欢包含准备工作在内,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地庆祝。」
  「……我们会参考的……」
  我和小豆梓轻轻地垂下头。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惊喜的要素了……甚至可能由筒隐包办主演、演出和剧本,然后以月子妹妹为首,在舞台上和大家打招呼呢。到底是什么时候穿帮的啊,这应该是个完美的计划啊。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筒隐鞠了一躬,然后,忽然视线一瞥。
  看向依然高举投降状态的小豆梓手掌。
  她盯着小豆梓的手掌一会儿,自己踮起脚尖伸出手,将手掌拉下来。
  以显而易见的动作放回原本的地方。
  也就是刚才握着我的手的状态。
  「……请学长姊继续彻彻底底浓浓蜜蜜悠悠哉哉吧。」
  抛下这一句后,筒隐小快步离开。她的背影像极了从势力范围被踢出去,自暴自弃的小猫咪一样。
  「等、等一下!」
  小豆梓突然大喊。
  或许是出自反射动作,连她似乎都对自己的音量吓一跳,眨了眨眼睛之后,才缓缓放开我的手。
  然后她牵起筒隐的手,做出和筒隐刚才相同的举动。
  也就是让她握着我的手的状态。
  「……嗯……」
  「……这个,你看……」
  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看不见的战斗呢。伴随着难以言喻意义的感动词,两人一时间上演抓着对方握着我手的格斗。
  而且胜利者大概是小豆梓吧。
  她硬是将筒隐的小小手掌从上方压在我的手上,
  「这、这个,希望你不要误会。」
  然后适么小声低哺。
  「我们并非瞒着筒隐同学想做什么坏事。」
  「……这个我知道。」
  「是希望能藉此变得更加亲近。」
  「……这点我也很感激。」
  「让筒隐同学和横寺更加亲近。」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筒隐看着自己被压住的手,同时摇头。反覆地摇头。
  很快的,她的动作变成全身跟着左右摇晃,就像不听话的小孩拚命挣扎耍赖一样。
  「我和学长关系变好,小豆学姊不会觉得讨厌吗?」
  「……我也希望他能与我和睦相处,但他跟筒隐同学也能融洽相处的话,我应该会更开心吧……」
  「…………这样。」
  不停挣扎的筒隐,忽然抬起头来。
  她的右手在空中轻飘飘飞舞,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但是却被左手制住。
  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是,依然不肯完全放弃的右手,伸向一旁的架子。
  她紧紧抓住放在架子上的玩偶,
  「——请学姊稍微陪我一下。」
  然后盯着小豆梓看。
  她的眼神彷佛虔诚的宗教人士,紧盯着异教徒不放一样。
  ※
  儿童福祉社团的架子上,保管着一些活动用杂物。有大型图画书和蜡笔、摺纸巨大怪兽、角色造型的软垫球、以前筒隐画的画片、动物将棋,以及数次改装过的橡皮筋枪之类。看起来好像为了孩子们准备的宝箱。
  筒隐从这些东西中,回收了两个演玩偶剧用的玩偶。
  是可爱造型的小猪和绵羊。
  这是将手插进去控制的玩偶。
  一个给自己,另一个给小豆梓,然后绕到一张拉出来的桌子后侧。
  两人一起跪在桌子的另一端,
  「这次的活动,我想演玩偶剧。前几天两位还给我的十四行诗集中,有个故事似乎值得改编,所以我想试试看。如果小豆学姊能陪我一起操作玩偶,我合很感激的。」
  「嗯,好呀。但是我没有看过,不知道内容耶……」
  「没关系。只要配合我的台词,咩咩叫就可以了。」
  「咩、咩?咩咩……?」
  「太完美了,百分之百。学姊是史上最接近绵羊的女高中生,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变成绵羊。在变成美味的成吉思汗羊肉锅之前,应该会在北海道的牧场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筒隐露出非常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她的赞美词太随便了吧!而且最后还被吃掉了!
  「是、是这样的吗!欸嘿嘿……」
  但是眼前就有个听了这么随便的赞美之后,还会害羞地感到高兴的女高中生。真是可喜可贺呢。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下周见——
  「——那么,话剧即将开始罗。」
  像是要继续已经被打上『The End』的故事一般,筒隐静静地开始述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猪和一只绵羊。两只动物是住在同一座牧场里的朋友,有着相同的兴趣。」
  「咩、咩~」
  「它们的兴趣是被吃掉。没错,两只猎物的兴趣是自动送给大野狼吃。所以它们吃很多饲料,做很多运动,把自己养得很胖。」
  「咩……?」
  「但是小猪很坏心,老是仗着自己的肉比较好吃而耍诈。每次都用不公平的方法抢先绵羊一步,是只尾巴和内心都扭曲的猪八戒。」
  「咩~咩~」
  桌上只见配合台词暗中活跃的小猪,以及什么都没发觉,一直仰望天空悠哉跳舞的绵羊。
  这出玩偶剧从一开始就很沉重。要是看了这种表演,儿童活动中心的孩子们今后的人生会扭曲吧。
  更何况我所知道的十四行诗集中,应该没有小猪或绵羊这种民间故事般的要素才对。
  「但是有一天,小猪外出旅行的时候,在温泉被绵羊揍成猪头,而且输得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后来大野狼前来拯救差点溺水的小猪,结果却被猎人一枪打中。」
  「……咩……」
  「后来小猪反省,深切反省了一番。受不了以前只会噗噗叫撒娇,用鼻子拱人的自己。所以小猪下定决心,要努力磨练以前怠惰的自己,想办法让我……不对,让小猪更加成熟。」
  「咩咩~咩~」
  「……但是不论过了多久,小猪遗是无法变成独当一面的小猪。」
  「咩……?」
  玩偶剧似乎终于进入了佳境。
  笨拙的小猪舞蹈和优雅的绵羊华尔滋在互相较劲。
  不断比手画脚,拚命学绵羊咩咩叫的小豆梓好可爱,一直猪来猪去的月子妹妹也很可爱。如果录制成蓝光贩售的话,应该能在一般客群中大卖吧。我发现儿童福祉社团的商机了!
  「然后小猪开始看书,找绵羊爱看的书来看。此外还看了许多故事,对于『爱情是在风暴中屹立不摇的灯塔』——这句莎士……不对,这句某人写的诗十分感动而付诸实践。」
  「……咩……?」
  「可是不论小猪怎么努力,一个小猪无法控制的小小自我,却在脑海里不断捣蛋盘据。导致小猪无法模仿书本上的内容,小猪依然十分任性。」
  「咩、咩……」
  「小猪这才发觉到。书上写的所有内容,都是某个遥远世界的事情。书上不可能有写我的心情,我没办法只在一旁注视。会想加以管理,想强硬地让自己成为第一。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卿卿我我会不高兴,会像小孩一样胡闹或讽刺。最后忍不住投机取巧,紧紧贴过去。」
  「咩,筒隐同学,咩……」
  「因为没脸和害臊,小猪不敢面对绵羊,就算收到简讯也不太敢回信,但绵羊却绝对不生气,因为绵羊似乎很成熟。因为很成熟,所以似乎能接受一切。小猪忍不住羡慕起绵羊,甚至开始讨厌绵羊。这让小猪愈来愈讨厌这样的自己。」
  「这个,是、是什么意思呢咩……」
  「明明知道是自己不对,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心里还是会这么想。」
  舞台上,小猪从正面揪住了跳舞的绵羊。
  扁平的猪鼻子不断拱着绵羊的角,
  「明明就只是绵羊,只能等着别人来剃毛的绵羊。」
  同时有一半语带迁怒地说。
  眼看快从桌子上被挤出去,小豆梓连忙当场撑住玩偶。看来她似乎发现,只会一直叫是无法继续防御下去的。
  只见她像是挤出仅有的坚持般,头一扭,
  「你还不是一样,这个,只、只是一只猪而已……?」
  「……说别人是猪太过分了。」
  筒隐小猪立刻像是受到打击般垮了下去。胜负揭晓,小豆梓大胜利!战绩第二胜!可惜从一开始选择小猪玩偶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是这种结局了。
  「哇哇哇,刚、刚才我说的话有点语病啦!只是台词而已咩!」
  「……没错。反正我只是一只猪。只会噗噗叫的小孩子。被叫成猪实在太适合了噗。」
  「不是的咩!咩——!」
  「没关系的噗。噗噗……噗。」
  开始自暴自弃的小猪玩偶蹲在原地,不断喊着逼真的猪叫声。
  ……让筒隐清澈的声音这样一喊,总觉得像是开始什么特殊服务一般。真希望能把这一段录成蓝光版本,某些扭曲的性癖似乎觉醒了噗。
  「——但是我不会说谎。不会用毛茸茸的毛隐藏自己。」
  动作停了下来。
  不是小猪的动作,而是绵羊的动作。有如被射穿一般,当场僵在原地。
  「更何况那种、那种……」
  我听见深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然后像是将长时间累积在心中的想法,毫不保留全部吐露出来一般,
  「就在自己眼前让大野狼和小猪手牵手,并非自暴自弃黏过去,还能笑着说出希望两人和睦相处的话——这种举动,我实在无法理解。」
  ……这早已超越玩偶剧的领域,声音微妙地隐含热意。
  明明是平淡的音调,明明是平板无奇的声音,但是背后却爆发着近乎狂乱的感情。
  像是被拖进地狱深渊夺走热量般的社办,气温低到有如『劈哩』一声结冰一般。
  耳朵痛到发麻,在寒意中冷得发抖的皮肤,受到筒隐一个人的热量烧灼。
  「这、这个……我想,就到此为止吧……」
  站起身来的人是小豆梓。
  只见她一脸为难地垂着眉,要求中断。
  「呣,是这样吗……也对呢。」
  筒隐像是大梦初醒般点了点头。
  她不断点头,然后朝小豆梓伸出手。
  意思像是说,如果要离开这座舞台的话,就将绵羊玩偶还给我吧。
  虽然这可能真的是无意之中的动作,
  「…………」
  但不知为何,小豆梓微微僵在原地,无法离开现场。
  她和还留在舞台的筒隐四目相接,嘴唇紧紧闭着。
  她犹豫了一下。
  然后小豆梓瞥了我一眼,随即快步跑向我,
  「……因、因为变得有点冷了呢……」
  她说着完全不成原因的原因,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同时将原本挂在脖子上的耳罩硬套在我的耳朵上。
  「小豆梓——」
  「再一下下!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然后回到桌子旁,宣告玩偶剧继续。

  「是、是小猪自己弄错了咩。绵羊并没有说谎喔。」
  发挥不了耳塞用途的耳罩外侧,传来小豆梓的声音。
  原本应该寂静无声的玩偶剧,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吗噗。这句话,这种心情才是说谎。这应该不是能够那么理性看待的事情……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吗?」
  「我并没有放弃咩……」
  「那究竟是什么啊噗。难道你接受屈居其次也可以的理论吗?难道只有这点程度吗噗。」
  「这个……」
  就算继续演下去,绵羊依然是承受猛攻的一方。一直被小猪的鼻子拱着,快被推到擂台边缘去了。
  就在即将被拱翻的时候,绵羊玩偶圆滚滚的眼睛像是窥伺般看了我一眼。
  「……这个,人家只是不说出口而已咩……」
  同时轻声细语地吐露。
  「我希望大家和睦相处,然后……如果运气好的话——虽然想了很多,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咩。」
  「那只是在掩饰自己的心情而已吧。」
  「掩饰自己的心情很正常咩。毕竟是人类,有时也会想些糟糕的事情呀。有时也会跷掉体育课,有时也会希望圣诞节能相处得更久一点。但是,我只是尽可能不想让别人见到自己不好的一面咩!」
  正确来说,绵羊玩偶的眼睛并非盯着我看。
  而是一直盯着戴在我头上的耳罩。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完美的人,但是在他面前,想让自己保持完美呀。会想隐藏自己扭曲的本性嘛……」
  「……噗……」
  筒隐的声音混杂了猪叫声和不满。
  ……难道有一条先放弃模仿动物叫声就算输的特殊规则吗?该不会藉由维持话剧体裁,勉强维持脆弱的平衡吧。
  正当我这么想时。
  「——」
  「……!」
  小猪和绵羊猛烈碰撞。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碰谁,但这次双方都不退让。
  「结果还是在耍诈不是吗?原来小豆学姊比我还会耍诈。」
  小猪以鼻子拱着,
  「……人家才没有耍诈。只是稍微掩饰一下而已。」
  绵羊以角弹回去。
  「这就叫做耍诈。」
  「才不诈呢。说别人耍诈的人自己最诈!」
  「就算我也耍诈,但耍诈依然是耍诈。」
  「虽然耍诈是耍诈,但也是不算耍诈的耍诈!」
  有如看不见的水花四处飞溅般,两只玩偶彼此交战。
  假借自己身分的小猪和绵羊,在虚拟的舞台上展开一场假想的肉搏战。
  说出真心话究竟是算耍诈,还是不算要诈呢。
  结果——到头来,
  不就是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问题吗?
  我被独自留在观众席上,有如晴天霹雳一般。
  还以为早就解决了真心话和表面功夫的问题,其实什么也没解决。我们依然没有逃脱那一道有如亡灵般复苏的诅咒。
  「哎……」
  我之前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识破了小豆梓的表面功夫。
  也得知了筒隐的真心话。
  我和小豆梓成为朋友,和筒隐的关系更进一步。
  ——但是,这样子。

  突然,门传来喀哒的声音。
  反射性望过去。
  「这、这个……」

  「我们刚才没在看。」
  「没偷看,没偷看。」
  「只是听见很大的声音。」
  「觉得可能在谈论重要的事。」
  「我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啊哇哇哇哇。」
  一年级学妹们一脸狼狈的模样僵在门口。回过神来,才发现午休时间早就过了大半。
  「哈、哈罗!让你们久等啦!」
  虽然我刻意提高音量,但重要的两人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耍诈。耍诈。嘿呀。嘿呀。」
  「哪有,哪有,哪有……」
  猪鼻与羊角互相顶来顶去,绵羊和小猪正热衷于挤来挤去。两人跪着的位置不知何时靠在一起,肩膀抵着对方碰来碰去。
  「所以说这是——话剧练习啦。以莎士比亚为题材,为了要理解戏曲,必须全神贯注——」
  ……虽然嘴巴这么说,但连我都觉得自己瞎掰的理由蠢透了。
  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两人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演话剧。
  筒隐紧闭的薄唇几乎失去血色,小豆梓的眼角则挂着大颗泪珠。筒隐粉嫩而脆弱的香肩像是被粗绳子绑住的小猪一样又红又肿,小豆梓的胳膊则像被蛇鞭抽过的绵羊一样不停颤抖。
  但是两人却毫不退让,吵得可凶了。
  「嘿呀。嘿呀。嘿呀——」
  「……呜、呜、呜……」
  没错,筒隐和小豆梓两人在吵架。
  不听对方的辩解,也不表明自己的心情,完全是单方面且单方面的吵架。绝不会有交集的吵架。舍弃话语,只剽下肢体碰撞的吵架。

  现在我才知道。
  朋友与朋友之间要互相成为朋友,远比单纯交朋友还要难上好几倍。
  筒隐月子和小豆梓。
  两人大概并非真正的朋友吧。


4.筒筒,小豆,横寺阳人
  早上五点,接到钢铁小姐打给我的电话。
  她似乎也相当动摇,在电话里说得极快又不得要领。我唯一听清楚的只有「月子她、好乱来」这两个词。
  不过这已经构成我从家里夺门而出的充分理由了。
  昨天到最后,事情依然没有和平落幕。
  连我强行介入拉开两人,筒隐和小豆梓都还在盾碰肩斗嘴,学妹们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直到宣告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两人才好不容易站起来。
  『————』
  『…………』
  两人甚至看也不看对方一眼,离开社办直接走人。坚硬又高耸的固执壁垒耸立在两人间,形成一堵绝望般的高墙。
  我趁着下一节下课时间去看两人,结果她们都已经早退了。
  寄给两人的简讯也渺无音讯。直到深夜才好不容易拨通电话,结果筒隐却说:
  『——和学长没有关系。』
  小豆梓也一样。
  『……暂时别理我。』
  就这样。除此之外两人没再说出半个字。
  简直糟透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子岂不是毫无未来可言了吗?
  我不会叫她们不要吵架。是人就会吵架,朋友之间更不用说。我和戳太也曾吵到扭打成一团。
  不过,据说朋友之所以为朋友的本质,就在于可以多快和好。
  不论两人吵得多凶,之后还是会和好,这就是朋友。至少真正的朋友是这样。
  如果两人的友谊是虚假的——那么一旦发生龟裂,就永远不会复原了吗?
  这不是很悲哀呜?让人很惆怅不是吗?
  我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我担心得辗转难眠。隔天早上,手机响起狮子王的铃声。
  今天是不用上课的星期六。巧的是,也是入学中心大考的第一天。
  ※
  大清早的昏暗马路上连一辆公车都没有,我猛踩脚踏车,以媲美贾斯廷·加特林(注182)靠禁药打破纪录的速度冲到筒隐家。
注18美国短跑运动员,声称自己幼年患有注意力不足过动症而使用禁药。
  迎面呼啸的寒风冷得我牙根猛打颤,同时敲门并按下电铃。
  我将手放在门上,却发现木门开着。
  难道昨晚没有关好门吗?一丝不苟的月子妹妹?怎么可能。
  多云的清晨还笼罩在浓浓夜色中,寒风吹得更加猛烈,伴随强烈的不安猛扎着我的皮肤。
  我踢着前庭的白沙砾奔跑,
  「横寺……」
  随后玄关大门开启。
  熟悉的刺枬布偶装,摇摇晃晃连滚带爬地出现。
  大概还穿着睡衣吧,钢铁小姐哭丧着脸,步履蹒跚朝我伸出双手。
  「月子她、月子她……」
  我一掌拍下去,压抑一听到月子的名字便狂跳的心脏,我一脚踢飞天旋地转的晕眩。只是从背上渗出的汗水,就不是我能阻止的了。
  我搂着钢铁小姐的身子接住她,然后深呼吸。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拜托你冷静一点说清楚。」
  我紧紧要着牙根,心里做好某种觉悟,硬扯紧绷的脸部肌肉,勉强挤出微笑来,等待钢铁小姐的下一句话。
  「嗯、好……大事不好了,月子她……」
  「——嗯。」
  「说她不肯陪我去入学中心大考的考场啦!她不肯在考场亲手现捏饭团给我吃啦!她好坏!月子好坏!」

  ……嗯?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该不会在不知不觉中飞越了世界线吧。
  但不论我怎么揉眼睛,穿着刺枬装的钢铁小姐却依然一脸认真。除了身上的刺枬装以外,丝毫找不到其他喜剧元素。
  我赌上真身还留在严肃空间的可能性,再问她一次。
  「你说月子妹妹怎么样?」
  「就是说!月子!不肯来!考场!考试!严重!」
  「这个,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难道你自己不能去吗?」
  「别开玩笑了。别说怎么去考场,我连考场在哪里都不记得!我的脑容量早就被婚活文构、婚活算式和婚活年表占满了啊!」
  「……是喔。」
  「前天月子还答应我,会陪我一起去考试,我才放心将注意力集中在参考书上的。亦即她是大海中闪耀的北极星,在战场上引导的军旗!要是少了月子,叫我怎么考试啊!」
  「…………」
  我听见原本紧张的气氛落跑般蒸发的声音。
  风儿咻咻吹拂,草木窸窣发笑,严肃已经飞到云的彼端。
  你要怎么补偿我啊,像是牙根要太紧而发疼的臼齿,或是独自紧张个什么劲的害臊,以及造反般狂跳的心脏啊。
  「横寺你来得正好……拜托你帮我一起劝月子回心转意吧……!」
  钢铁小姐拚命地紧抓着我,比谁都幼稚的举止和她成熟的外表呈反比。
  这个废铁小姐……再不安分一点的话,小心我娶了你喔。
  「——不好意思。虽然我已经叫姊姊别打电话麻烦学长,但姊姊就是不听我的话。」
  从钢铁小姐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穿着附有连身帽夹克的月子妹妹,看起来比穿着布偶装的钢铁小姐小了两号。
  娇小的身材让可爱魅力浓缩凝聚,不过却比身旁的刺枬更冷静沉着。
  「姊姊最近真的有好好念书,或许是太紧张了才会这样。因为姊姊是这样的人,其实我应该跟着她到考场,好好监督她才行吧。」
  「没错,监督(kantoku)的确很重要……」
  这可不只是重要的等级而已。单是有kantoku这种象征性的存在,对于读解文章的想像就会产生大大的不同。多亏kantoku让十分的文章变成一百分,甚至一万分呢。kantoku氏就有如统治这个世界上所有神明的大王神,必须每天早晚朝北方磕头行礼。
  ……问我在说什么?啊,没有,当然是在说月子妹妹监督钢铁小姐,让钢铁小姐考高分的事啦。
  「但是,我临时有事情。」
  「……有事?」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告诉姊姊今天无法陪她去考场,结果她就像这样不顾年纪开始耍赖。身为妹妹真的对学长很抱歉。」
  「这个啊,因为是钢铁小姐,没办法……既然这样,那我陪她去吧?」
  「谢谢学长,不过没关系。昨天我已经找到愿意帮我接下这个任务的人了,只是姊姊完全不听我的话。」
  月子妹妹一直以一只手安抚穿着布偶装,不断哭闹打滚耍赖的刺枬。
  她的模样普通到让人提不起劲。
  一如颜色沉稳的夹克,完全呈现出自然体。丝毫不觉得散发出紧绷或钻牛角尖的感觉。
  完全无法想像她昨天和小豆梓打得天昏地暗。
  「真没办法……」
  我感到自己肩膀脱力。开始觉得刚才冲出家门时,做好某种觉悟的行为很蠢。
  应该已经可以放轻松了,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是。
  「——怎么回事……」
  我心中却逐渐累积像是阴暗面的疙瘩。
  总觉得那里有股奇妙的异样感。虽然我没办法形容,但是心底的确有股不对劲的感觉。
  正当我想寻找怪异感觉的真面目时,
  「嗯?」
  大马路上传来一阵很夸张的排气管声。
  「看样子来了呢。」
  月子妹妹迫不及待点了点头。
  我呆呆眺望着她开启正门的娇小背影。

  伴随撕裂早晨闲静气氛的爆炸声,出现的是一台大红色跑车。
  突出的车角造型有如猛牛,粗犷的车头灯驱散了薄暮。超低底盘大概不是为了在日本的公路上行驶而设计吧。
  跑车轮胎有如在柏油路上刮削般猛烈叽嘎作响,同时停在筒隐家门前。在引擎熄火之前,宛如大型卡车的重低音震得全身都在抖。
  「这是……」
  我对车子不太了解,可能不便多做评论,不过这台车很像不久前还放在戳太家书桌上装饰的塑胶模型。
  记得名称是——蓝宝坚尼·康塔克。
  听说是一台就要好几千万,每年还要花几百万保养的名车……
  引擎熄火后过了一瞬间寂静,车门弹向空中。
  从副驾驶座上跳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筒妹,早安呀~」
  「咦,爱美!?」
  「……哎呀呀,大葛格,吓到了吗!」
  飞奔向筒隐的宇宙怪兽双马尾看了我一眼,大眼睛眨呀眨的。大概今天早上心情好,是好久不见的装乖模式。真古锥!
  小孩子穿的斗篷外套摇晃着,外套上像是巧克力球的绒毛球也跟着晃。穿着水滴花纹小热裤的她,这次跳了起来,
  「抱歉这么早找你来。」
  「没关系呀,很高兴筒妹能拜托爱美!呀呵~」
  「非常感谢你。呀呵。这样。」
  以自己的手掌和筒隐的双手交互拍打,阿尔卑斯一万尺式击掌打招呼。
  满面笑容的爱美与无表情点头的筒隐,完全就是同年代女孩的鲜明对比。葛格虽然年纪比较大,不过和小不点击掌可是超得意范畴,让葛格也一起加入吧。
  「这个,是筒隐你找爱美来的吗……?」
  「没错。正确来说是拜托爱美,帮忙搬运——不对,陪姊姊去考试。」
  筒隐的视线望向跑车。
  从驾驶座下来的人,
  「欧嗨哟早安,准备OK?Fight加油!」
  当然是爱美的爸爸,那个外国大朋友。
  他对钢铁小姐和月子妹妹不断鞠躬,顺便也对我不断鞠躬。然后像是突然察觉般和我对上眼,
  「Oh! Nice to meet you, Nice boy!你好呀!」
  就像熟识的老朋友一样笑咪咪。
  「啊,你好你好……这样?」
  「I like Emie! You like Emie! We are朋友!」
  他非常友善,握着我的手不断上下甩动。他说得没错,以爱玛努艾勒小姐监赏赏玩玩味同好会会员的意义而言,我们的确是朋友呢,岳父!
  「不对,等、等一下!爱美的爸爸和月子妹妹,你们认识吗!?」
  「与其说认识,应该说,既然是朋友的爸爸,打声招呼是应该的。」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啊……」
  「……学长的问题真奇怪。撮合我们两人的,不就是学长吗?」
  「呢嘻嘻!爱美与筒妹是朋友喔。在义大利游泳池殊死战之后就变成妤朋友了!」
  筒隐和爱美将头歪向同一边回答『对呀~』。一边是甜美的笑容,一边则平淡无表情。
  话说回来,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呢。总觉得那次事件后过了很久呢,不过想一想似乎才……究竟过了多久啊,我忘了。
  「幸好,她也早就认识姊姊了。因此爱美的爸爸愿意开车送姊姊到考场去。」
  「不过爱美的爸爸不是也很忙吗?忙着当女儿的Cosplay摄影师。」
  「哪有这种职业啊!之前不是说过爸爸是大学教授吗?民俗学教授!」
  「啊,是这样的吗……」
  「摄影只是变态兴趣!我都说我不要,还丢了好几次三角钉,但是他根本不听啦。」
  「可是我看你每次都很高兴让爸爸拍呀。」
  「哪、哪有这回事啦!」
  爱美爸爸似乎专攻日本神社和古老文化、民俗信仰等项目。外国大朋友的兴趣倒是很独特。
  听说他任教的大学就是钢铁小姐的中心大考考场。因此向他商量后,他随即爽快答应。
  「所以说,姊姊,该来的还是要来,请姊姊准备出门吧。」
  「……啊呜……」
  在妹妹催促之下,钢铁小姐像妹妹一样嚷着。虽然很可爱,但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学考生,实在太没用了。
  「知道吗?姊姊,请看这个。」
  月子妹妹将刚才藏在身后的布包递给钢铁小姐。
  「这是合格便当。只要有这个就万无一失了。有饭团、汉堡排、煎蛋、美乃滋,全都是姊姊爱吃的东西。请姊姊把这个便当当成我吧。」
  「把这个当成月子……」
  「然后吃掉。」
  「要吃掉吗!」
  月子妹妹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真是活人献祭的榜样。
  「……可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时间了,赶快换衣服吧。」
  「爱美也来帮忙!」
  「呣嗯嗯,不、不要拉啦……」
  三人像姊妹一样,一同消失在屋内。
  我原本也为了帮钢铁小姐换衣服而不惜赌上一命,但却被月子妹妹和爱美联合踩了一脚,悲惨地吃了闭门羹。遭到她们误会真是难过啊。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男人。
  「……Whats?」
  我和外国大朋友四目相接。
  「啊,没什么……」
  面对友善走过来的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指了指车子。
  「这台车是康塔克吧。」
  「N0,NO,绝对不是,不可能是。」
  「咦,不是吗?」
  「差一点点。It's a Rambo Guinea counter attack! Super great car!」
  外国大朋友自豪地摇了摇手指。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席维斯史特龙又会跑去非洲那边大闹一场一样。一口气散发出山寨车的感觉呢!
  「Oh...I see. Do you want to, ride on me?」
  他大概是问我想不想一起上车吧。不过抱歉,这台车只能坐两人。钢铁小姐会没位子的。
  我瞹昧地笑着摇了摇头,外国大朋友见状,抱着我的肩膀凑过脸来,以极端压低的声音对我耳语。
  「……I like talking stalking. And I like you.下次再找时间好好聊聊please。可以吗?」
  声音低沉而浑厚。
  虽然差点被他混杂英文的奇怪说话方式蒙混过去,可是仔细一听,会觉得如绅士般彬彬有礼。听起来成熟稳重,十分顺耳。
  ——好像在那里听过这声音。
  就在最近,不是这里的某处,更·不·是·他·的·某·人。
  就在我思索这不可思议的既视感时,他又握了握我的手,然后进入筒隐家。
  ※
  钢铁小姐以前也被人称为王。
  换好衣服出来后,彷佛改头换面般下定决心,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只见她腰杆挺得笔直,全身散发着相对应的决心。
  准备好之后,她向旁边大房间里采咲女士等人所在的佛坛双手合十。
  起身之后的眼神,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那我上阵了……」
  轻巧行进的身影,有如即将上战场的战姬一般。
  如果让她双手拿刀,或许真能成为战国武将。不过在现代战场上,她需要铅笔和橡皮擦。为什么她双手都空荡荡的啊?
  「Take it easy粉重要!」
  「……是吗?」
  外国大朋友就像小姓(注19)一样,挥舞着钢铁小姐的书包跟在旁边。看她忘记所有东西却无勤于衷的模样,不是因为精神太集中,就是因为紧张过头吧。
  「有困难的话,爸爸你要帮助她喔!」
  「姊姊,路上好走。」
  「祝考运昌隆!」
  钢铁小姐没有回答。
  她绝不回头,视线只望向前方。
  我们在终于开始泛白的冬日天空下,目不转睛看着Rambo Guinea虾米碗糕车发出震耳欲聋的排气声离去。
注19小姓,亦作「侍童」,日本中世纪时服侍在武将身边男童,也是武将众道(男色)的对象。历史上最有名的小姓之一是织田信长身边的森兰丸。
  没有人说半句话。
  虽然这段准备考试的期间既漫长又短暂,但我们只能祈祷她发挥实力,至少别辜负这段时间的努力。
  我们伫立在原地一会儿,凝视着夜露沾湿的柏油路,月子妹妹低声说。
  「……那我们也来吃饭吧。」
  「咦?那刚才吃的是?」
  「是早早餐。」
  「那现在要吃的是?」
  「有点早的早餐。」
  「你一天要吃几餐啊!?」
  反正有月子妹妹在,筒隐家应该就能永保安泰。所以钢铁小姐,尽管放轻松考试吧。

  我实在比不上章鱼烧魔人的旺盛食欲,因此坐在走廊边,从旁看着她大啃肉包。
  「筒妹家里不论来几次都觉得好有趣……好多Japanese柱子喔……」
  爱美的眼睛炯炯有神,在大房间里晃来晃去。要是那样说话的话,小心将来变得和你爸爸一样喔。
  我一边望着肉包咀嚼器像永动机般不断大嚼肉包,同时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
  「话说你的事情是?」
  「……有客人要来。」
  「客人,是吗……」
  光听她这样说,我就知道是谁了。
  ——小豆梓。
  大吵一架过后,小猪找绵羊来到自己家里。应该不至于一口将她吞了吧,不过。
  「俗话说速战速决比较好,我也这么认为。」
  筒隐简短地低声说着。
  她将肉包的包装纸缓缓摺起来,夹在掌心里。然后呼了一口气。
  蒸肉包明明还剩下几个,看来她真的心事重重,才吃一个蒸肉包就吃不下了。
  月子妹妹误判了自己胃袋的容许量。以食量无限的魔人而言,这件事情值得大书特书啊。
  「我说啊,筒隐。」
  我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同时谨慎选词用字。
  「如果,如果啦,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忙的话——」
  「说得也是。」
  筒隐微微点了点头。
  庭院飘起皑皑细雪,天空晴朗得有点刺眼,天上明明连一片云朵都没有,却飘起淡淡的白色。
  这是真的雪吗?还是只是普通的雨?又或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呢?
  「嗯……」
  筒隐盯着一片淡淡的东西,视线缓缓移开。
  「……我是个糟糕的女生。」
  只见她伸出手掌凝视着,试图弄清楚飘落物的真面目。
  「只会耍诈,只会抱怨,闹别扭又逃避,而且还会迁怒别人的糟糕女生。我是家畜,是猪八戒,最适合像猪一样噗噗叫。」
  「……筒隐?」
  「但是,之前的誓言并没有说谎。我会成长。我决定要成为一个能够独立自主的人。」
  不久,筒隐抬起头,视线往上飘。
  「一直以来,给学长添了许多麻烦。今后或许会继续为学长添麻烦,不过,我绝对不再当一个只会受学长照顾的女孩。不论多么迷惘、多么困惑,我都会努力不要迷失这个目标。」
  「…………」
  「所以。」
  ——所以,没问题的。
  筒隐遥望着普通雨水和真正雪花彼端的天空,说出这番话。
  她的侧脸还是一样面无表情,但绝非毫无感情。
  她的娇嫩身躯宛如一抱紧就会折断般纤细。看起来和小孩没什么差别,但她当然不可能永远当个小孩。
  小小马尾发束的本质,是充满成长意志的能源团块般的女孩。
  「…………」
  我呆了一下子。
  脑袋莫名其妙一片混乱,毫无头绪。
  这时候,晃累的爱美回到我们两人身旁。
  「什么什么,筒妹和葛格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聊这次也多亏爱美的帮忙。」
  「还好啦,对呀,还可以啦!筒妹可以多拜托一点没关系!」
  筒隐和爱美又击掌一次。
  原来如此,她们的确感情不错。况且爱美爸爸很熟悉考场,由熟悉的人带领应该比较好。
  所以筒隐为了与小豆梓和好,选择拜托爱美,而不是拜托我。
  理论上非常明快,毫无疑问的余地。
  ——可是。
  那种理论之外,萦绕在心头的异样感却愈来愈强烈。

  不久,大房间的电铃响了。
  「……好。女生要有胆量,这样。」
  筒隐握了握拳,为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站起身。
  没多久,她带着访客进来。
  是小豆梓。隔着几步距离,跟在筒隐身后。
  「……哎呀。」
  看到坐在走廊边的我,她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等一下再聊罗。」
  不过很快又垂下眉头笑了笑。
  虽然她的笑容有点僵硬,但还是笑了。
  那不是寻求协助的弱者表情,也不是做好决斗觉悟的小狗会有的动作。
  而是普通女孩进入女孩房间玩耍的同时,态度自然的微笑。就是那样的笑容。
  「不好意思,请学长稍微和爱美打发一下时间吧。」
  筒隐也一样,维持一贯平淡的声音说着。
  她们两人经过我身边。或者说离开我的身边,只有她们走着。两个独立的个体,没有跟任何人牵手,没有依靠任何人。
  远方传来筒隐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我不知道筒隐是基于什么样的意图,找小豆梓来的。
  我也不知道小豆梓抱持什么样的感情,造访筒隐家。
  她们两人越过了我,选择不经由我的方式,试着面对昨天的裂痕吗?
  横寺阳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能为力地成了局外人。
  我呆呆望着天空,凝视掌心,歪着头思索。
  ——这种异样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究竟对什么地方感到不对劲?
  冬天早晨的大阳,对于要潜入藏在心底的黑暗,显得有些过分刺眼。

  ……忽然。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
  我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还在我身旁的爱美,不知何时躲到了柱子的后方。
  「什么,怎么了吗?」
  「……那个人……」
  我走近一看,爱美的脸色愈来愈乌云密布。
  「那个人?」
  「没有,没什么……」
  虽然她摇头否认,但刚才的高亢情绪却消失无踪。
  会胆怯地躲在阴影之下,完全就是娇弱的女生嘛。如果现在推倒她的话,应该能享受不同于平常的玩法吧。当然一定有人想问什么是平常的玩法,关于这一点呢,请等我和顾问律师仔细磋商后再让我作证吧。
  「……这么说来,记得你好像怕她。」
  修学旅行时,爱美也是一看到小豆梓,就吓得赶紧溜走。
  几个月前,在义大利风格的时钟塔上,借用小豆梓身形的猫神对她造成了心灵创伤。被逼入绝境,甚至危及自己存在的那种恐怖。
  那种创伤似乎没那么容易回复。
  其实我也解释过好几次,小豆梓是无辜的,但光凭口头解释根本无法让她理解。
  「过来吧,爱美。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我牵起爱美的手。
  「嗯……」
  难得老实地点头的爱美,比平常更加可爱呢。
  ……或许只不过是我空荡荡的身体,单纯地在寻找该做的事情而已。
  ※
  筒隐家的仓库一如管理者的个性,平常就收拾得整整齐齐。
  但是无论怎么打扫,唯独这个渗入非日常空间中的味道,似乎无法排除。
  推开沉重的对开门,一股经年累月的陈旧暗室中,特有的霉味空气立刻扑鼻而来。
  藉着照进室内的微薄阳光,我们走进仓库内。
  「这是……」
  原本一脸好奇环顾四周的爱美,突然停下脚步。
  「没错,就是它。」
  拥有一张从各种意义上脸盘肥硕的猫神,坐镇在仓库的墙壁边。它就是骗了爱美之后,还吓唬她的万恶根源。
  我指指它,耸耸肩。
  「看到这家伙的呆脸,别说害怕了,难道你不觉得很蠢吗?」
  「我、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害怕了啊!」
  逞强说自己从未害怕的爱美,紧紧搂着我的腰不放。或许这在义大利有其他涵义吧,比方说主张陪睡之类。好呀,就交给葛格吧!
  「呜……」
  爱美往前走了几步,以脚尖战战兢兢碰了碰猫像。
  当然,猫像依然文风不动。
  「原来这家伙,长得这样一副蠢脸吗……」
  爱美手放开我的腰,一步两步接近墙边,仔细仰望着,然后拍了拍猫神的腹部。不久开始打击、殴打猫神,使用摔角绝招。爆裂拳、十文踢(注20)、回旋飞踢!
  「——哼,活该!青椒坏蛋!」
  爱美一边大喘着气,但格斗的出招没停下来。如果这样能抹平她的心灵创伤就好了。
  「臭家伙、臭鸡蛋!竟然三番两次愚弄我!不甘心的话——尽管放马过来啊!」
  忽然,刮起一阵旋风。
  几个竹藤衣箱从棚架上被吹落,灰泥墙壁猛烈摇晃,仓库中陷入一片狂乱。
  由于风势实在太猛,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应该十分沉重的对开门,有如塑胶制一般被风吹动,然后传来轻松关上的声音。
  我战战兢兢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笼罩在黑暗中。空间早已变质,文明支配的领域不见踪影。
注20出自日本摔角明星巨人马场的十六文踢击。「文」为日本单位,一文约一一点四公分。十六文的由来是马场的鞋子尺寸,当时的记者误将马场的十六号鞋子写成十六文。实际上应为十四文左右,不过后来成为日本摔角界的标准。
  只有采光窗的微弱光线照着上层。
  「……哎呀?」
  在我等待眼睛适应时,察觉到原本的物理压迫感消矢无踪。
  甚至用不着眨眼睛。
  猫像不见了。
  原本占据墙壁边的巨大质量,竟然不着痕迹地消失无踪。
  简直就像移动到其他地方一样。
  「——咦?」
  「…………」
  爱美缓缓转身面对我。
  缓缓地,缓缓地,抬头看我。
  只见她歪着头,嘴唇一脸诡异地咧开。
  「——嗨嗨,既然她许了愿就没办法啦。」
  「不会吧……」
  「机会难得:我就放马过来啦。你们真的让人既愉快又不快呢。」
  它以爱美的长相,爱美的嘴巴,爱美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呢,横寺同学。虽然我不想再见到你,但是我正好在想,必须和你彻底做个了断才行呢。」
  爱美体内的猫神一副嘲讽的态度,露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
  ※
  「——我只是让这女孩的意识沉睡一会儿。」
  猫神一边说,同时在仓库里晃来晃去,像是让精神习惯实体的活动一般。
  他的模样明明像极了刚才在大房间里的爱美,可是却有根本上的不同。可爱的概念完全从他身上消失无踪,散发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反正她只是个道具。你也不用假装伪善者感到自责。你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现在可是和我独处一室喔。」
  像是对我步步进逼般,从下方窥伺我的表情虽然是爱美,但却不是爱美。
  以爱美的外表,露出爱美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的表情。
  这一点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我看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正和我独处一室喔。」
  「又怎样呀?」
  「你敢动爱美一根寒毛试试看。到时候我会对你展开世界上最可怕的复仇。」
  「什么复仇,人类就是这么野蛮才伤脑筋……话说你要怎么复仇啊,说、说点具体的例子吧。」
  「我要玷污猫像。」
  「……玷、玷污?」
  猫神爱美惊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环顾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
  「…………」
  他似乎终于了解到,自己正和我独处一室的事实了。只见他的身子开始发抖,至少先装备南瓜水箭炮之后再占据爱美的身体才对嘛!
  「首先我会对你啪啪啪,接着狂喷掹射,然后再噗滋噗滋一番。」
  「咿!」
  「当然,就算你哭着道歉我也不会罢休。应该说等你哭了之后才是重头戏。」
  「咿咿!」
  「我会让你全身上下每一寸木纹、每一个凹洞、每一道痕迹都沾满我的汁液!」
  「咿咿咿咿!?」
  猫神终于忍不住找地方开溜,但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准逃,给我待着。」
  「放放放放放放开我,赶快放开我!」
  就算我抓住他,他害怕挣扎的手足之力也比不上爱美。我已经从很多地方确认过这家伙欺善怕恶,吃硬不吃软了。例如广播剧CD之类。
  「这样根本就犯规吧!这种举动!呃,该怎么说,你只是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如此对我这个神明,不觉得自己失礼至极吗!?」
  「我反倒觉得热血沸腾。」
  「咿咿咿咿咿咿咿!」
  他这次真的吓到哭出来。
  连爱美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呢!他比小学生还逊耶!
  「如果你深切反省的话,就给我三秒之内变回来。不然我就从浓厚又深情的『那个』开始喔。」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可没有喔。三、二、一……」
  「真的等等啦!拜托等一下!请你等一下!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
  「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因为你对自己的业障实在太没自觉了,所以才想多管闲事一下。难道你对自己没察觉到的谬误不感兴趣吗?听我说说就好!真的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猫神这番恳求听起来好像哪里的推销话术。
  「……真是的,只能一下子喔。」
  「哇~真是太感谢你了~」
  听到我的催促,只见他像签到契约的业务员一样双手合十蹦蹦跳。然后才彷佛回过神来般摇了摇头。这家伙真的是神吗?连宠物小猫都比他更神秘耶?
  ……不过呢。
  就算腐败终究还是神。不如说日本神话就是从腐败之后,才是神明的神髓。
  一瞬间对他放松警戒,说不定是个错误的决定。
  ※
  打个简单的比方吧,猫神说。
  「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所撰写的悲剧中,有一部很有名的戏曲,叫做罗密欧与茱丽叶。你应该也知道剧情大纲吧,一个笨男人和一个呆女人被傻朋友害到,无脑会错意而愚蠢死去。是个在各种局面之中,都只有愚蠢的人类登场,让人不愉快到极点的故事。」
  就我所知,罗密欧与茱丽叶才不是这种故事。
  在这家伙眼中,任何悲剧大概都能以『愚蠢』两个字带过吧。真希望他被全世界坠入情网的女生大卸八块。
  「但假如笨男人和呆女人的其中一方突然智慧觉醒,回避了原本预期会发生的悲剧。最后两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结束。这样能够打动观众吗?」
  「……谁晓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观众肯定会觉得不爽。明明就能接受不讲理的悲剧,却无法容忍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不讲理地得救。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那又怎样啦。你想假托无聊的本质论来批评人类吗?」
  「绝对没有,我想批评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你现在怀抱的异样感,这就是真面目。」
  「……啊?」
  「知道那两个女孩试图自行修补破裂的关系,你真的感到高兴吗?」
  我一回神,发现猫神以紧贴着我的姿势,凑近我的脸盯着我瞧。
  在大门紧闭的仓库内,只有采光窗照进来的微弱光线。随着时间经过,阴影更加深沉,黑暗显得更为浓厚。
  「不只不会高兴——反而对悲剧得到圆满结局感到厌恶吧?」
  现在是猫神的一人舞台。有如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般,台词的色彩愈加浓厚。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也想为了她们两人和好而做点什么啊。她们能和好的话,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看,你从观念上就大错特错。虽说要做点什么,但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在做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因为——你·真·的·不·是·为·了·她·呀。」
  猫神的声音抑扬顿挫,像是在玩文字游戏一样。
  单凭在高虚徘徊的阳光,根本无法照射到仓库底部。本质上的黑暗盘踞在无法驯服的阴暗深处。
  我感觉到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事物,黏糊糊地蠢动着。
  「你想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所以如果她们自行独立解决,你就无法纯粹感到高兴。对于自己无法协助解决的事情,甚至会让你受到打击。彷佛在她们的世界中,你成了崇高的救世主一样。」
  「——才没……」
  「你该不会想无耻地否认说『才没那回事』吧?这就是你感觉到的异样感。厌恶两人的纷争脱离自己掌控,自行解决的傲慢,这不叫扭曲,什么才叫扭曲?」
  「我说你啊……」
  竟然这样胡说八道。我原本打算立刻一笑置之。
  但是我的脸颊却莫名其妙紧绷,挤不出笑容来。脸上的肌肉像是被冰牙贯穿般僵硬。
  「终于有点自觉了吗?你正在一步步踏上不归路,当你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猫神代替我,发出恼人的笑声。
  很烦。
  吵死人了。
  耳朵痛得受不了。
  他是说那股异样感,是对着我的内心产生的吗?难道我为了追求自己的存在意义,连想法都变得自我中心了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情,我摇了摇头。
  况且我现在人在筒隐家,就是证据。
  我只是纯粹太担心她们才来的,仅止于此。
  ——真的吗?
  今天早上,我夺门而出时,内心深处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接到钢铁小姐的电话,跳上脚踏车时,难道我没有下意识追求自己大显身手的舞台吗?
  难道我没有下意识期待什么吗?
  「……不——」
  我窥视自己的内心。内心的深渊太过黑暗,无法窥知深处的全貌。
  但我唯一确定的是,内心深处也有东西在窥视我。深渊的另一端,不知名的怪物正盯着我瞧。
  我感到一阵晕眩,双脚站不稳。这阵晕眩可没那么容易恢复。
  就在这一刹那,我的手机响了。
  ※
  「Oh…真的粉对不起……」
  电话的另一端,外国大朋友一直不停道歉。
  由于实在没完没了,因此我拜托他将电话拿给主人,也就是钢铁小姐接听。
  「……呣呣呣呣……一切都怪我不好……」
  果然还是没完没了。
  但我仍然让他们俩轮流说明,设法汇整情报之后,
  「——拿错了书包?」
  才得知考试用的书包忘在筒隐家里。似乎是这样。
  「……都怪我没有仔细确认……」
  「No No. It's my mistake, fucking my god...」
  两人抵达考场后,才发觉代志大条而惊慌失措。考试开始时间迫在眉睫,就连校门口也早已没什么人会经过了。
  由于可以申请临时准考证,对参加考试应该不会造成影响。可是中午少了爱妹便当,也没有顺手的六角铅笔。这会让钢铁小姐的实力打多少折扣啊。
  虽然很勉强,但她好不容易肯认真面对大考了啊。
  甚至在钢铁小姐和采咲女士的誓约中钻漏洞,让她愿意念书了啊。
  「……不知道该说惭愧还是羞耻,我没有脸面对母亲……」
  电话另一端传来钢铁小姐沮丧的叹气。
  「虽然已经无计可施,但不知为何,却想起横寺你。」
  「——想起我?」
  「才会忍不住打电话给你……真惭愧……」
  声音听起来像是抓紧最后的一根稻草,眼泪即将夺眶而出的女孩子。
  她的声音有如魔法之剑,为我斩除猫神莫名其妙的咒缚,是赋予我飞行权利的魔法之翼。
  能够让我燃烧热情,是我重视的人的声音。
  看到努力化为泡影,应该喜剧收场的故事却变成空虚的坏结局,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会想办法解决,给我五分钟。你先到无人的地方等我一下。」
  「……真、真的吗?」
  「眼睛最好能一直闭着。」
  「嗯嗯……这是为什么啊……?」
  「相信我就对了!」
  「呣,好!」
  听到钢铁小姐答应后,我挂断电话。
  当然,现在根本来不及将书包送到几十公里远处外的考场。
  除非……「有某种奇迹的方法能让物体瞬间移动」。
  我看着猫神。筒隐家的家神之一,能召唤东西的猫。
  但是,
  「甭想。」
  猫神却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现在是钢铁小姐有困难耶!你不就是为了帮助钢铁小姐而存在的吗?」
  「当然,我不否认适一点。但这次的事情究竟对本家继承人有没有帮助,实在让人非常存疑呢。」
  「什么有没有帮助,这不是废话吗——」
  「我可不这么认为。何必非得上大学,浪费宝贵的人生呢?难道你不认为她应该尽可能活得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猫神以爱美稚幼而圆滚滚的眼睛,露出有如凝望远方的眼神。
  「人类难解,她的人生苦短。既然不可能学会世界上的每件事,她当然得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力过着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时间才行吧。不对吗?」
  猫神即兴将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唱了出来。
  然后露出爱美平常的笑容,呢嘻嘻笑着。
  「再加上——是你的愿望就更另当别论了。就算扭曲一切理论和存在意义,我也甘愿当个无法实现愿望的神明呀。」
  「为什么……」
  「因为我个人未必对你有好感呀。简单来说,就是我从骨子里厌恶你。况且你想想刚才那番卑贱的对话吧。你对我如此冒犯失礼在先,我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协助你立下功劳呢?我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呢。」
  「……拜托,帮帮忙——算我求你好了……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原来如此?不过我听说这个国家的道歉方式,不是应该有相应的态度?」
  「这样……吗?」
  「再下去一点,再用力一点,再丢脸一点。」
  「……我向你赔罪,请你帮帮忙吧。」
  我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响头乞求猫神。
  猫神大大吁了一口气,
  「嗯,这样就对了——看到你卑躬屈膝的鸟样,真是太爽了……」
  「那么……」
  「——想~都~别~想。」
  他一个字一个字拒绝我。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想听我的愿望,他拉高分贝大声嘲笑。
  「我遵循我自己的意义,只会为了她而决定要不要实现愿望。这次我决定不实现比较好。」
  「怎么这样……」
  「轻易答应她的你将会受到她们唾弃,从今以后过着孤独孤单的一生。以后你就哭着去找螃蟹之类玩耍吧。」
  猫神以啄木鸟的语感骂我。
  「今后你就当个苟延残喘的废人,为你自己愚昧至极的所作所为后悔一辈子吧!」
  猫神以猫神的语感骂我。
  「哇哈哈,痛快极啦,你活该!」
  猫神以猴子都听得懂的语感骂我。
  ——三振出局,你死定了。
  「……好,我知道了。」
  我揪住猫神的后脖子。
  「喂喂喂,想动粗吗?单细胞的头脑就是这么简单。我现在正躲在你亲爱的年幼朋友身体里喔。用你那有洞的大脑稍微想一想吧,你不怕这女孩有任何三长两短吗?不想吧……对不对?我说的没错吧?」
  「你给我——稍微闭嘴。」
  「你、你说什么?」
  我将手伸进爱美的腋下,先猛烈搔他痒。
  「……什么!?」
  看到他受不了而挣扎,我继续搔他痒。
  「你、你、你、你在想什么啊——!?」
  我压住他的手脚,再进一步搔他痒。
  我早就了然于胸。想起当时抢过爱美的南瓜水箭炮反击,她被喷到会开心尖叫的部位,我特别重点、热情地搔痒。
  爱美本体或许已经体验过,但里面的猫神可就未必了。
  「喵、喵哈哈,住、住手,干么这样,呀哈——」
  会痒是当然的。俗话说一技在身随处容身,有爱最美希望相随。知道以前我玩爱美玩得多彻底吗?知道我搔遍了爱美的违法身体多少次吗?我早就摸透你身体的弱点啦!
  神是用来驱使的。人类绝对不该受到神的摆布。
  如果这只臭猫神不知道这个道理——看我彻底调教你一番,直到你的身体明白为止!
  ——三分钟后。
  全身泡在大量汗液中,湿淋淋的幼女横躺在地上。
  「劳了偶……劳了偶啦……」
  「嗯?我没听见喔?」
  「……偶什么都做……横寺祖仁……真的啦……」
  「那么将钢铁小姐现在持有的书包召唤过来。」
  「速……」
  一败涂地的猫神一边抽搐挣扎,同时闭上眼睛。
  下一瞬间,原本钢铁小姐带去的书包出现在仓库里。
  有如奇迹一般,猫神达成愿望的能力依然健在。
  但是和往常不同。
  这次没有遭到猫神的曲解。
  愿望并未以不情愿的方式实现,而是依照愿望内容,丝毫不差。
  这是我支配一切、抓到诀窍之后的许愿。
  我离开仓库,在附近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原本的书包。像是被人丢在地上一样,掉在走廊的角落。
  我迅速将书包的内容物交换。只要拉上拉链,内容物将会完全包含在书包这个象征的存在中。
  所以,
  「猫神,愿望取消。」
  「……吼啦……」
  当我一回到仓库取消愿望,书包就连同内容物随即消失。
  召唤猫的魔术成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后遗症。不会给任何人制造麻烦,毫无缺点的许愿方式。
  我打电话给钢铁小姐,电话另一端已经爆发欢喜之声。
  「Good great excellent-你果然是nice miracle boy...」
  外国大朋友欢天喜地,嗓音也愈来愈低沉。
  钢铁小姐的声音比他还兴奋。
  「横寺!啊啊横寺呀!横寺呀!(注21)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这样就能发挥实力了吧?」
  「嗯,交给我吧!其实啊,听了可别吓到。昨天最后一次写的考古题,我每一科都满分喔!」
  「真、真的假的!?」
  「不过答案栏似乎多出了一格,倒是让人有点在意。出版社做事怎么这么马虎啊。」
注21原句出自松尾芭蕉咏叹松岛美景的俳句「松岛呀!啊啊松岛呀!松岛呀!」

  「社长,这是因为你的答案填错……」
  ……算了,现在这关头别想太多。
  「总之,考试请加油吧!」
  「嗯!谢谢你!感谢感激暴风雨!(注22)」
  电话另一端伴随华丽的道谢声后挂断,我也沉浸在满心喜悦中。
  在喜悦底层蠢动的某些事物,开口质问我。
  ——因为这也是你自己解决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不是因为和我有关而高兴,不是因为我能够以正义自居,不是那种无聊的原因。
  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钢铁小姐不用受苦受难。
  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依然对重要的人有帮助。避免女孩因此哭泣。
  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这是无可取代的大事。
  「——就说了,你这样就是……」
  「好啦,该将身体还给爱美了。」
  「咿呀————!」
  猫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如果再调教他一次,他肯定会抽搐到升天。
  反正只是打肿脸充胖子而已,这家伙说的话哪有什么意义可言。
注22自日本歌唱团体「岚」的第四首单曲。
  我没错,绝对,没做错任何事。
  ※
  「咦,我……怎么会……」
  爱美好不容易恢复意识,但却十分精疲力竭。
  「而且……为什么,我会……这么……」
  似乎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因为刚才有个变态对小孩子伸出魔爪。
  「我想……冲个澡……」
  爱美以虚弱的声音告诉我她想冲澡,因此我背着她,送她到浴室去。
  「一个人OK吗?要不要帮你洗澎澎?」
  我也会受到良心呵责啊。在一抹责任感中,我提出帮她洗去身上汗水的绅士提案,却被她拿洗衣精K了出去。她逐渐恢复精神是件好事,但遭到误解真让人难过啊,不管经历几次都一样。
  ……下次买把水枪给她吧,买到她满意为止。我说真的。

  然后我蹑手蹑脚走在走廊上,来到月子妹妹的房间一探究竟。
  古色古香的筒隐家中「唯二」,与厨房一起西化的异端场所。
  筒隐和小豆梓应该就在门内。
  我的朋友和我的朋友,两个不是朋友的女孩,应该单独在房间内。
  但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就算我屏住气息,压抑心跳,差点因为憋气太久而搭上开往天堂的花田列车,还是听不到房间里有任何说话声。难道房间里已经发生凶案,物理学圣剑染满鲜血,两人之中已经有一人比我早一步买好了花田车票吗?
  ……我差点本能地冲进室内,但还是靠理性将脚黏在地板上。
  我想起筒隐仰望天空的坚定视线。
  仔细玩味小豆梓强装笑容的表情。
  让自己的朋友与自己的朋友成为朋友,比世界和平还困难呢。
  那是因为还残留着『我的朋友与我的朋友』这种想法。既然两人之间夹着碍事的隔阂,不去除隔阂根本无法进展。
  ——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做。
  不为了谁主动解决问题,当然也不是为自己出手帮助。
  而是『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这种行为肯定比为别人做点什么,或是比为保护别人而自己背负罪孽更加困难,而且伟大。
  因为这就是要『相信别人』。
  ※
  当然,就算我心里很清楚,但还是在意房间内的情况而坐立不安。为了冷静,我跑进浴室突击爱美,想和爱美在冬天留下一丝回忆。却中了洗衣精的诡雷陷阱,弄得浑身泡泡而再度撤退。她还真有一套呢……我开始体会到女儿长大的爸爸心情了。
  接下来我回刭大房间,尝试透过中庭的窗户窥探时,
  「……哎呀?」
  两个人坐在走廊边。
  是照理说躲在筒隐房间里的筒隐和小豆梓。
  「……然后……」
  「……可是……」
  两人一边眺望庭院,同时肩膀还不停相碰。
  「难道——」
  一瞬间我想起昨天的惨剧,但是靠近一听,
  「……然后呢,他老是说出这种宠溺别人的话。」
  「真是的,他真的是个过分的人呢。温柔是种罪过。」
  「呵呵,是这样的吗?真的是吗?」
  她们似乎热络地聊着某人的话题。让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什么什么,你们在聊什么?」
  我一靠近,两人随即同时回头面向我,
  「对横寺保密~」
  「对对对。」
  一起摇了摇头。
  就这样,小豆梓嘻嘻笑,筒隐月子不停点头。
  ……这股疏离感是怎么回事啊。
  话说回来,莎士比亚的情人好像被恋人横刀夺爱了吧……当然我既没情人也没恋人就是。
  总之,筒隐和小豆梓坐在一起。
  两人肩并着肩,近到连手肘都碰在一起,和昨天一样保持着有点亲密的距离。
  「太好了,你们完全和好了呢!」
  「……」
  「……」
  但两人却突然沉默不语。
  彼此在极近距离瞧着对方的脸,
  「嗯?没有呀?」
  「其实并没有。」
  然后同时斩钉截铁地回答。
  「咦……」
  怎么会否定这一点啊。
  「跟你说喔,横寺。女生虽然会像鲸鱼与海豚一样和平相处。」
  「不过真正最重要的部分,是不会这么轻易和好的。」
  小豆梓不知为何自豪地摇晃着手指,月子妹妹则不断踢着腿。
  可是我觉得两人很合得来耶。但她们感情并不好吗?是这样吗……我真的搞不懂女生。
  说是朋友的时候,吵得那么凶;承认彼此不是朋友后,看起来却感情这么好。
  或许这种关系根本不需要名称。
  抬头仰望天空,普通的雨水和真正的雪花都已经停了。
  在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中央,只见太阳的光圈闪闪发光。
  「……都完全忘记了呢。」
  月子妹妹摸着肚子,确认体内时钟。
  「已经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呢。」
  「哎呀……总觉得时间流逝有如喜马拉雅的大象溜冰一样快呢。」
  小豆梓也惊讶地看了一眼挂钟。
  两人再度视线交会,有如从战场归来的战士一样。
  「真的很抱歉,丢下学长和爱美不管。」
  「刚才有点天昏地暗呢。」
  彷佛刚才只有她们两人与全世界的敌人战斗,我也不服输地挺起胸膛。
  「我刚才也很天昏地暗喔!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大活跃!」
  「唔、嗯、对呀!我有听过暗夜的黑牛喔!」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因为学长总是大活跃呢。」
  「对吧,筒隐同学。」
  「是的,小豆学姊。」
  两人轻轻肩碰肩,然后打趣地笑了笑。但我完全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我说的明明是真的!
  不过算了。我也不是为了要她们相信而奋战,是因为我相信,才挺身奋战的。
  所以我一定——我应该可以相信另一个可能性吧?
  「……姑且不论这些,你们说彼此感情不好,但并非连今后会变成朋友的未来,都一起否定掉吧?」
  「呃……可以这么说吧?」
  「我们当然不否定未来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以绰号互相称呼对方啊?」

  我举起手来,两人随即往不同的方向歪头。
  「这样或许不错,但是横寺你也,」小豆梓头往右歪。
  「不肯用绰号称呼我们。」筒隐头则往左倾。
  「没那回事喔,我在心中用很多绰号称呼你们呢。」
  例如喜爱动物妹、Moon Child妹妹、汪汪小狗或是暗黑魔王等。
  「有点在意学长究竟怎么称呼我们,不过也有道理呢……」
  筒隐抬头仰望天空,稍微想了想。
  最后她没有转头看小豆梓,
  「……小、小豆……」
  像是朝池子丢颗小石头,观察情形般说出口。
  另一方面,小豆梓则明显地感到动摇,身子扭捏摆动,然后低着头,
  「什么事呢,筒、筒筒……」
  就这样,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有如幼稚园的小小孩打招呼一样怯生。
  或许这只是一小步,但对两人而言肯定是一大步。
  绰号很重要。
  我们透过称呼绰号,缩短与他人内心的距离。
  尽我们所能,和身边的人相互碰撞、彼此伤害,但还是不断缩短内心的距离而活着。
  然后有一天,当两人能真正成为朋友,在我的身边欢笑时。
  就算是神明,我也不怕。


5.希望,愿望,失望
  钢铁小姐的中心大考,明天依然持续。
  就算没有盛大举办慰劳会,但今天大家稍微一起吃个饭,应该不会遭天谴吧?
  在筒隐和小豆梓下厨的时候,我和爱美去买些果汁回来。
  洗好澡的爱美闻起来有点香。是筒隐家的味道。
  「你的头发还湿湿的呢,保持那样再靠近我一步好不好?」
  「……你真的满脑子都在想无聊的事情……」
  「哎呀,早上的可爱爱美跑哪去了!?」
  「杀必死时间已经结束了啦!哪个女孩会免费喊『大葛格☆』啊!接下来要加收钱了!」
  「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刚才三番两次突击人家洗澡还敢说,你这个大南瓜!」
  我们你一言我一句闲聊,同时走出玄关。今天的我们依旧和平,应该没必要撑伞吧。
  明天是大晴天,后天也会是大晴天。无论如何,能不下雨不下雪是最好的。
  我们钻出木头侧门,来到大马路上,
  「…………」
  有人独自伫立在大门的一旁。
  他躲在雨雪打不到,连阳光都照不到的大树阴影内。有如在深渊另一侧与阴郁一同下沉的模样,我的确见过。
  塌陷的眼神深处,泛着昏暗目光的男人。他今天没有套黑猫指偶,也没戴口罩,只有连衣帽拉得低低的。
  他以极具特征的眼神,盯着我和爱美牵着的手。
  然后他缓缓地,不透过指偶传话,而是亲自开口说。
  「——那样是不行的。」
  他的声音沙哑,彷佛硬将好几年没有使用的管子撬开一样不鲜明。
  但我仍然确实听见了他接下来说的话。
  「再这样下去,你会失败,而且是致命的失败。近期之内必定会——」
  (完)


后记
  来聊点和印尼语看似有关又没什么关系的话题吧。
  国中一年级的时候,我有个因为偶然坐在隔壁而熟稔起来的朋友。假设对方叫H同学。他选择了非常罕见的升学路,就是到外文大学专攻印尼语。在H同学的邀请下,学生时代我曾在印尼爪哇岛待了三星期左右。
  虽然看到世界遗产的遗迹很感动,但住在一个晚上不到五百日圆的超廉价旅馆,在没有马桶盖的厕所一边遭受强烈腹痛折磨,同时靠阅读魔法辞典转移注意力这件事,让我印象深刻。当时大概心想回国之后要来写一篇奇幻小说吧,结果写的却是变猫。
  和在书上寻找日语的我不一样,H同学不愧是专攻语学,他和当地百货公司的可爱柜姐互相开玩笑,最后还受到柜姐热烈求婚这件事,也让我怀念不已。这位H同学,前几天终于结婚了。
  虽然很恭喜他,但想到再也无法来趟那样子的旅行,倒也觉得有种感伤。
  从学校毕业之后,无论经过几年,依然能让自己有这种心情的朋友,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存在呢——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完成了变猫第七集。对于在现代校园念书的各位读者们而言,朋友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话说回来,各位读者可能已经知道,之前的印尼语哏大多IH同学教我的。既然哏源已经结婚并远走他乡,就表示没办法像以前这么轻松地聊印尼语哏了。总之我想说的是,差不多可以不用再拘泥于开头必提印尼语这件事了吧Hentikan!Hentikan变态!(到这里都是问候)

  大家好,我是相乐总。
  抱歉这次又让大家等这么久……《爽朗王子与不笑猫》系列,进入修学旅行结束后的第七集。这一集包含许多变化的预兆。感觉横寺等人同时具备需要改变的地方,以及不应该改变的地方。
  原作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动画倒是暂时顺利完结了。
  这应该是一部铃木监督大肆发挥了他罕见的变态,更正,是爽朗品味的动画吧。以监督为首的各位工作人员,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希望还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工作!
  原作我也会继续努力的,非常努力。
  带领这部爽朗王子与~(我会坚持说下去的!)成长的カントク大人,这次也非常感谢您提供可爱迷人的插画。彩页的补习班名称让我小鹿乱撞。总是能成熟对应提出无理要求的我,真的感激不尽。
  画漫画的お米轩老师、山田老师,每一期Alive我都很期待地拜读喔。等两位有空时,请让我和两位一起吃顿饭。漫画第五集将在明年一月二十三日发售。(宣传)
  副编辑长岩凄大人,抱歉这次依然是脑筋不对劲的行程表。感谢您在合并等百忙之中,拨出宝贵的时间给我。也给校稿和进行制作的各位添了麻烦,下次我一定会改善的……
  作家村崎幸也老师,感谢您在修罗场时期让我留宿,真的受您照顾了。
  带领我参观第六集舞台的M先生,感谢您。(抱歉上一集没写到,下次再一起玩吧)。
  然后是各位读者。
  第一集出版后已经过了几年,想到各位读者愿意继续支持到第七集,心中真的好感动。依稀觉得,如果能透过变猫和各位建立友谊关系的话就好了。虽然感觉有点害羞,没办法说得很清楚。
  希望下一集能和各位读者再相见。
  Hentikan变态!(问候)

  后记

感谢看到最后一页的读者们,我是负责插画的カントク。
如果猫和狗真的打起架来,究竟是谁比较强呢?可能要看品种吧。
我家养的猫相当强悍。
一起玩的时候也是,我如果不认真一点,可是会受伤的。
虽然狗狗也很可爱,不过太黏人也很麻烦。有点病娇的感觉。
不过月子和梓的话,病娇的是月……拜托住手啊好痛啊前额叶——!!
动画播映也告一段落,原作内容则是一波又起。
虽然相乐先生很想称呼横寺为「爽朗王子」,
不过总觉得每出新一集,这称呼就愈来愈勉强罗!他的变态等级一直在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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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評論 3

10000
C3H5O9N3 王爵
最近准备开始补这部,据说作者是渡航好基友.

9 年前 0 回復

wsxhxsahz 王爵
她俩可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后宫。

9 年前 0 回復

kidcs1214 皇帝
喔喔~~是第7卷台版耶
超棒的! 等很久了!!
我猜第8卷也不遠了吧..畢竟去年8月就出書了

9 年前 0 回復

蕾娜·赛亚斯 王爵
TA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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